八卦一下我受到过的种族歧视。
当年在瑞士，瑞士人斯文有礼，我身边又都是外国人，所以没什么机会被歧视。第一次被赤裸裸地歧视是十年前，我和朋友小慧第一次到巴黎，住在市郊的朋友Adrien家里。 有一天，我们坐在从Adrien家到城里的近郊火车上，两个人叽叽咕咕说话（说的当然是中文）。这时，坐在我们斜对面的一个中年妇女斜眼看着我们，很生气地跺脚、叹气。我们吓了一跳，心想是不是自己说话太大声，打扰人家了，于是诚惶诚恐地降低音量，甚至沉默。但那女人还是愤怒地看着我们，脸上全是愤恨和厌憎，一幅不共戴天的样子。那我就完全不明白什么回事了。看看身前身后，没有异样啊。她明明白白就是看着我们生气的，毫不掩饰。
我们云里雾里不知所以。那时也是年轻胆小，否则就应该冲过去质问了。
后来同行的Adrien 说，那个人应该就是纯粹的排外、讨厌外国人而已。
这个种族歧视可是真金白银的。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一个外国人无需干任何坏事，只需存在着，就能引起别人的憎恶和反感。
后来住在巴黎时，有一天走在人行道上。对面走来一个妈妈，带着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经过我身边，努力抬头看我。然后我听到身后的她问妈妈：“Maman，c’est une Chinoise, hein? Dis, c’est une Chinoise?" ("妈妈，这是个中国人，是么？说呀，她是中国人吧？”）
她妈妈看上去很尴尬，拉着她慌慌张张地走了。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忍不住笑：这个小女孩，她大概以为中国人是一种别的生物吧。
有一次在里尔美术馆，通往地下展厅的台阶上坐了一群小学生，我小心地绕开他们。这时其中一个小女孩大声说：“Madame，regardez, c’est une Chinoise!"(“老师，看呀，这是个中国人！”）
一边的女老师赶快说：“C’est une dame."( “这是一位太太。”）
小女孩锲而不舍：“Non，c’est une Chinoise!"(“不，这是个中国人！”）（这句话里最让我晕倒的是那个“Non")
那老师尴尬极了，厉声说:"C’est une dame. C’est pareil!" ("这是一位太太。这是一回事！”）然后对着我抱歉地笑。
我笑着绕开他们，走下台阶。心想小家伙你幸好遇到的是我。你要遇到个较真的，你那个“Non"字就能成为民族争端的导火线了。
在D城，有一天去超市。出来后老鼐进超市旁边的一家水果店去买柚子，我在外面守着装满货物的推车。旁边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大概在那里等父母的。她对着我上上下下地看，我没搭理她。突然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她说：“Les Chinois dehors!" （中国人，滚出去！）
我吃了一惊，这可是赤裸裸的挑衅了。我严厉地盯着她，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大概被我威严的注视吓住了，不再说话。这时老鼐出来了，我立马告状。老鼐皱起眉头看着那小女孩。她嗫嚅地说：“我什么都没说！”
我说：“她还撒谎！”
老鼐看看左右无人，弯下腰，凑在那女孩耳边，故作狰狞状，低低地说：“Toi, tu es une méchante, une menteuse, une bonne à rien!"（你是个坏女孩，还撒谎，一无是处！）
然后我们俩施施然走了。走出一段，我竟然有些内疚，说：完了，那个小女孩被你这么一吓，会不会从此落下心理阴影啊？
我怀孕的时候，有一天在C城街上走，与老鼐沿着市中心的步行街下去。当时老鼐刚下班，手提公文包，西装革履，一表人才。我呢，虽然大着肚子，但是也头发整齐，衣裳洁净。（说这么多废话，是想说明有时候就算你外表光鲜，也挡不住歧视狂潮。）
一位妈妈带着两个孩子从我们身边走过。我耳拙，只听到了"Chinoise"（中国人）一个词，没在意，继续走。然后听到我丈夫厉声说：“Hé, la Française ? Alors ?"（“喂，那法国女人，你待怎样？”）
我不知道人家说了什么，但看他很生气，想来必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精神一振，落井下石，摇旗呐喊，推波助澜，跟着起哄。
他接着说：“C’est une honte!" （“真是耻辱！”）我说：“Ouais!"
他接着说：“Et devant vos enfants!" （“而且还当着您的孩子的面！”）我说：“Ouais！”
那个妈妈一时嘴欠，说错了一句话，惹来这么一番炮轰。大概吓坏了，一声不吭，拉着孩子急急地走。俩孩子不停往后张望。最后母子三人绝望之下，拐进了路边的一家商店，逃掉了。
我景仰地看着老鼐。这是个土生土长的法国人，一向很有爱国精神的，今天竟然为了维护我，不惜英勇对抗自己的同胞。 他向来温文尔雅，主张息事宁人。今天这样例外地发火，估计是因为说话的是个大人。小孩子出言冒犯，常常出自无心，最多半真半假地吓一吓也就是了。 但是大人的冒犯就不是无心，需要修理。而且父母的狭隘，常常就是孩子将来狭隘的表率，所以他才说出“当着您的孩子们的面”那样的话。
不过他到底也没告诉我，那女人当时说了句什么话，惹得他冲冠一怒。
我被各个年龄阶段的人歧视了这么多，够写一部血泪史了。以前有个姓陀的俄国人，写了一本书叫《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今天我这个姓托的，是不是也能写一部《被歧视和被冒犯的》？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事实是，我在法国，还没觉得芒刺在背，举步维艰。越小的城市，民风越是纯朴。如老鼐常常说的那样，很多时候我所感觉到的“歧视”，往往只源于对方的无知。举个例子，有一次往中国邮寄包裹，包装上我如往常一样，除了CHINE之外，地址的其余部分用的是中文。结果拿到窗口，邮局人员说：“这上面写的不是法语，能寄到么？”我与老鼐双双笑倒：这个人竟然可以夜郎自大、无知到认为世界邮局系统只使用一种语言！
同样，很多时候人们对我的“歧视”，其实只是“奇视”，也就是“好奇的观看”。我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偏僻小城里就过这样的经历。那里大概从来没有亚洲面孔出现过，我一走近，所有人齐刷刷地、毫无掩饰地大睁眼睛看我。就像中国小地方的人们围观老外一样，其实是很纯朴可爱的。
我被各个年龄阶段的人歧视了这么多，够写一部血泪史了。以前有个姓陀的俄国人，写了一本书叫《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今天我这个姓托的，是不是也能写一部《被歧视和被冒犯的》？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事实是，我在法国，还没觉得芒刺在背，举步维艰。越小的城市，民风越是纯朴。如老鼐常常说的那样，很多时候我所感觉到的“歧视”，往往只源于对方的无知。举个例子，有一次往中国邮寄包裹，包装上我如往常一样，除了CHINE之外，地址的其余部分用的是中文。结果拿到窗口，邮局人员说：“这上面写的不是法语，能寄到么？”我与老鼐双双笑倒：这个人竟然可以夜郎自大、无知到认为世界邮局系统只使用一种语言！
同样，很多时候人们对我的“歧视”，其实只是“奇视”，也就是“好奇的观看”。我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偏僻小城里就过这样的经历。那里大概从来没有亚洲面孔出现过，我一走近，所有人齐刷刷地、毫无掩饰地大睁眼睛看我。就像中国小地方的人们围观老外一样，其实是很纯朴可爱的。
除非人们见多识广，见惯不怪，否则这样的“奇视”是无法避免的。我长就一幅中国面孔，总不能抹了白粉捏高鼻子装洋妞吧？ 奇视就奇视吧，你奇视我，我还反过来奇视你呢。只要是健康善良的好奇心，不是赤裸裸的恶意挑衅，那就无所谓了。众生平等，众生有异；存异求同，方是真谛。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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