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来源: sun_spark 于 2020-09-01 17:39:43 [档案]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7644 bytes)

今天中午，我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开始第九章了。

他好像是楞了半秒，然后说，哦，我们完成第八章了吗？不是还有亚亚？

是的，我们完成了第八章。亚亚和我们一起开始第九章。

他笑了，好吧，第九章！

上一次提起这个章回的话题，是很多年前了。从昨天开始，第九章就在我的脑袋里盘旋不去。今天，他只用了半秒，就接续了从前。

从第一章到第七章，我们用了一年半，先是他和我，很快加入了我的两个孩子，差不多所有的周末都是四个人一起行动，节假日加上他的两个孩子。那是我和孩子们最快乐的一年多，天上掉下个棒槌。那是他最快乐的一年半，他说他找到了最爱的女人，而且又可以当爸爸了。他的孩子们笑他像teenager一样地恋爱，也得到他女人的关心，乐见其成。

第八章的主题是family integration, 从我们三个搬到他家开始，在2011年初。第八章的纲领贴在冰箱上，印着我们的Logo。这个 Logo是他设计的，印在T恤上，围裙上，咖啡杯上，他和我的小内裤上，每一章的纲领上。还有，他申请了域名，做了网站，我们一起记录点点滴滴。

每天都是忙碌的。四个男孩子，我的七八岁，他的16和22。所有需要父母参与的活动，我们或者一起，或者分头然后再汇总，一个也没有落下。家务杂事也不少，比如每天的晚饭和清洁，都是他和我一起做。他带着我的孩子们参加各种活动，童子军，足球（他亲自做教练），棒球，冰球（他做领队），旱冰球（他方方面面捐钱出力），各种演出音乐会，都是我自己做不来的。我照顾他的孩子像自己的一样，参加家长会，看他们比赛，跟他们聊天儿，给他们洗衣服，叠衣服，整理房间。

我觉得这就是爱了，他也愿意看到孩子们得到温暖。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我做多了反倒是错的。我宠爱自己的孩子（本来就有些太过），也连带他们一起宠着。他没有纠正我。我们两个一起开始给我的孩子立规矩，他说他的孩子们一直有各种（严格）规矩，我说我怎么没有早点遇到你。

两个大孩子变成了小孩子，两个小孩子接手了杂务。给大的一些补偿，给小的一些锻炼，听起来公平合理，做起来不免荒唐。只是当时，我不懂。

八岁的元元也不懂，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以他的方式，奋起还击。在一片鸟语花香中，他是唯一的刺猬，也成了所有人教育甚至打压的目标，包括一直以为爱他的妈妈。

七岁的亚亚走了另外一条路，他认真负责，是所有孩子的模范，也得到了所有人的爱。

每个人都觉得是元元的问题。每个人都变本加厉。元元宁死不屈，尤其对妈妈，由爱及恨。

此处略去N年一地鸡毛，包括我和棒槌的分分合合。第一次跟棒槌分手，基于他老二和元元的矛盾。他老大说，你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女人了。

后来，几乎每次分手都跟老大和元元有关。而这两个人，一直以来包括今天都来往密切。

我把元元流放中国，给自己喘息和反思的空间。八个月后，我去接他回来，让他给我机会弥补过错。棒槌的孩子们都搬出去了，棒槌也更多顾及元元的感受。给他healing的时间，容忍或者接受他的对抗。到2016年暑假过后，元元已经没有心理上的抗争或者阴影了。他和棒槌是餐桌上聊天最活跃的人。他给棒槌做的父亲节的卡片也精细动情。

只是，他开始疯玩儿游戏。每天六七个小时甚至十来个小时。很多游戏，是老大给他买的，拉他入伙玩儿的，很快，他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团队主力，吃饭的时间都错过，大学申请也是到最后几天才开始写，最后一个小时上交。

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都被他一一化解，他玩儿得越发不可收拾。2018年的圣诞节，因为各种矛盾，棒槌出走德州，只带走了随身必需品，和战火最集中的router.

他短信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在开车，好几次离开高速公路找卫生间清理被泪水朦胧的隐形眼镜。

前些天，我和棒槌送元元上大学。他歪打正着去了一个不错的学校，还拿了最高奖学金。随后棒槌去德州，退掉他因为疫情空置了半年的公寓。

昨天，想着棒槌很快就回家了，忽然感慨万千。我拿什么来迎接他呢，也许，第九章可以开始了？

我里里外外打扫卫生，十年来还是第一次。以前有小时工，疫情期间孩子们负责扫地。今天，是我自己，清扫所有积尘，角角落落，包括床底下，柜子顶端。能看见的地方都清了。看不见的就不在意了。第九章，我要给我们一个干净的开始。

去机场接他之前，我做了意面酱料。回家的路上，打电话让亚亚煮面。到家的时候，面条刚煮好一分钟，亚亚还在盯着，偶尔搅拌一下。

棒槌对亚亚说，他在外面的一年都是自己做饭，从来没做过意面，因为你妈妈做的最好吃。

我每次做，他都说好吃，还说比他做的好吃。天知道，做意面我是跟他学的，完全按照他的菜谱，而且是最简单的那种。复杂的，就留给他自己做了。他不断夸奖的结果，就是让我觉得我应该再学做一个他喜欢吃的菜。

他一出差就皮肤干燥，回来我给他抹润肤霜，顺便按摩。他以前经常出去按摩，现在老是说我的手法最好。技术还凑合吧，他最放松最享受应该是实实在在的。

摸到他肚皮不怎么平整。我说你怎么有birth mark，哦不对，不是胎记，是什么mark 来着？

Stretch mark！他秒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