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藏蓝色的大裙摆长风衣,里面穿了浮白色的连衣裙,瀑布似的齐腰长发,安静地走进了阶梯教室,静静的,但仿佛有一束光追着她,引来了无数的注视。
我注视着她,文静、秀气中有一种一尘不染的纯净,目视前方时,神色从容、傲气,仿佛这喧嚣的世界与她无关。后来的人生中,我经常想起她,想起她,我想起了Hermann Broch对自由的见解,他说自由是一种想从人群中脱离出去的任性努力,它沉睡在每个自我中。自我的反叛和任性表现在,即使无法不在群体中生活,要依赖他人,但为了独立性,却选择宁可待在一种完全内在的,与他人无关的状态中。
她是任性的,她是自我的,她一直活在自己内在的世界里,安静、悠然、从容。只有时光的镜头能拍下她的生命路线。
她其实就住在我的斜对面宿舍,我们有二门课选了同样的教授。 我注意她,观察她,很快发现,她几乎独来独往,只偶尔到食堂打饭时和同宿舍的女孩一起,其他时候,都是安静地一个人。她每天都变换着穿衣打扮,去食堂的路上,看见她远远走来,就像从画中走出,风情万种、妩媚动人。如果你去格外打量她,她会认真、长久地回看你一眼,然后收回眼光,目视前方。
有一些关于她的传说,据说当时有名也活跃的京城大才子追求她,,还特地向她学校的才子小兄弟(此人现在很有名)打听她,结果小兄弟和女朋友反应特别强烈,苦口婆心地告诫大才子:这女孩特神秘,有很多男生追,心特别花,不适合做老婆。这事被喜欢她的中文系女孩A知道了,还好奇地专门询问了她,她听了之后,什么也没多说,只淡淡地说了句:那不是我的眼光。
一到周末,会有不同的男生来找她,有一次,一个外国男孩拿着一大束红玫瑰,坐在她宿舍外面,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总看到有男生帮她做事,也看她和男生谈笑风生,但却很少单独跟男生活动。后来,有一个眉目传情、皮肤雪白、温文尔雅的男生总来找她,她慢慢地也和男生单独打饭、单独活动,那男孩最后成了她的丈夫。当时,大家都感到吃惊,她怎么会选了一个毫无根基的人。
很多年以后,我从A那里,听到了绘声绘色的对她人生的描述。她跟着丈夫出国后,生了一儿一女。丈夫的事业成功,她在家养育孩子,孩子都进了名校,仍然过着与世隔绝的安静生活。二年前,A带孩子看学校,和她有一次相聚。A说,她没有任何改变,还是那样独来独往,业余生活就是逛街、读书、博物馆、电影院,这些爱好都是一个人完成。她和A约了在伊萨贝拉博物馆见面,A是这样描绘的:她穿了Dior经典黑色外衣,里面穿了雪白的荷叶蕾丝衣服,大摆黑色长裙,深灰色的红底高跟鞋,当她向我走来时,有一种柔情似水的温柔,笑意的双眼传递着和谐和幸福。A还说,参观完了之后,她还特地买了一本博物馆的画册。她说Isabella Stewart Gardner这个有钱的女人有智慧,用财富和对艺术的爱,让人们记住了她,很美好,她要常常想着这些美好。
A问她:你可曾在乎活着的噪声?她想了想回答:活着的噪声,每天在耳边呼啸,但我只听到内心的
呼喊,只听到下一个人生目标的耳语!
我和A一起感叹,她的生活,完全屏蔽掉了活着的噪音。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尽管外面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