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轶事 之 一担橘
文／剿匪出关
也许父亲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朋友。特别是父亲当了报社总编后，父亲的“朋友”更多了。但有一个人，我知道他是父亲真正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他就是夏叔。
虽然夏叔可能早就来过我家，但我第一次对夏叔有印象，大概是我12岁左右。一天傍晚，一位肤色稍黑、精干英俊的中年人，挑了一些新鲜蔬菜来到我父母家。父母很高兴，父亲要我喊那人夏叔叔。
从那以后，我就记得每年夏叔要来我家几次，每次都挑一些新鲜蔬果。后来我才知道，夏叔是郊区的农民，每次挑来的都是自家种的蔬果。特别是每年大年三十，夏叔都要挑一担橘子到我家。据父亲说，每年秋季，橘子丰收后，夏叔都要窖存一担橘子，到大年三十那天，挑到我家来。那份情谊，不是一般的深厚。
夏叔是非常随和的人，很对我的脾气。我不喜欢那种推来推去的客气，纯粹浪费时间。我总对客人说：“我留人吃饭，只留两次。之所以有第二次，是怕客人不知道我的性格。所以，在客人婉拒第一次邀请后，我会再邀请一次。如果客人依旧客气，那我就不会再給客人准备饭菜了。”
夏叔听我解释一次后，就豪爽地道：“知道了。”所以每次夏叔来，留夏叔吃饭，夏叔都会根据他的时间安排，爽快地答应或拒绝。如果我们正在吃饭， 夏叔总是豪爽地要加双筷子，我一般则再給夏叔单独煎几个鸡蛋或者下碗荷包蛋面。
为了写出夏叔和我父亲之间的故事，我邀请夏叔视频。视频时，我问夏叔是怎么和我父亲认识并成为朋友的？
夏叔道：“那是69 年的时候，你爸爸到我们生产队搞社教试点。我当时正20岁，血气方刚，不服你爸爸这个眼镜先生。生产队很多人和我一样的想法，认为你爸爸白白净净，戴副眼镜，肯定不能干农活，大家都不服，喊他眼睛先生。他来的第二天，我队就挑塘泥，也就是把鱼塘的水放干以后，把塘里的淤泥清除出来。那时候是一担一担地往外挑。我负责給装担。轮到你爸爸时，我故意给他上起满满的一担，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谁知道你爸爸二话不说，挑起就走。我当时就觉得这眼镜先生还不错。那时候挑塘泥，一挑就是大半天。你爸爸都干下来了。我很佩服。后来，又慢慢地发现你爸爸这人，正直，有说服力，记性好，记得生产队每个人的名字，自己能干还不摆架子。就这样，我们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我问夏叔，“我记得我父亲曾经讲过，他在某生产队蹲点的时候，那生产队有一名农妇，远近闻名，大家都怕她。其原因是她爱撒泼，而且一撒泼，就在田里打滚，能滚倒半亩地的禾苗，不知是不是夏叔生产队的？”
夏叔道：“我不记得我们生产队有这样的人。不过，那时候生产队确实有几个牛脑壳，也就是爱抬杠的脾气倔的人。 队长安排事情，他们挑三拣四，就是不去做。你爸爸就給他们一个一个地讲道理，反正最后一个个牛脑壳都服气了，去做队长布置的事情了。”
我笑道：“我爸爸讲那个农妇的故事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他在全队欢迎他的会上说，他来之前听说了这里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女能人，讲得不好听一点，是个泼妇。她撒起泼来，一打滚能滚倒半亩秧苗。他希望下次那人再撒泼再打滚的时候，大家都去看，去做个证。损坏的公物，照价赔偿。结果就是，那农妇在我父亲蹲点期间，没有撒过一次泼。”
夏叔道他记不得有这事，大概是我父亲其他时间在其他生产队蹲点时候的事情。但有件发生在夏叔生产队的事，可以看出我父亲为他人着想不怕得罪人的性格。夏叔道：“你爸爸在我队蹲点的时候，当时的贫农组长的奶奶死了。我们农村的习俗，家里有人死了，要管来帮忙料理后事的人吃饭。但很多没有帮忙做事的人也来混饭吃，死者家人也不太好说。你爸爸在第一天晚餐后，当众对一个没有帮忙做事的平时比较横的人说，你明天就不要再来吃饭了。这样一来，那些第一天来混饭的人，后来几天都没有来了。贫农组长很感谢，说多亏你爸爸在这蹲点，他奶奶的丧事，少用了三分之二的钱。”
我问夏叔，那时候挑蔬果到我家，我父母有给他回礼吗？夏叔笑道：“怎么会没有呢？你爸爸妈妈都是实在人。他们从来没有让我吃过亏。你们一家实在人。有一天我去你们家，就你两妹妹在家。她们问我吃过饭没有，我说没有。你大妹妹就说：夏叔，家里没有剩菜了，我马上給你下一碗面吃，好吗？我说好。你妹妹马上就下好了一碗荷包蛋面。”
我又问：“夏叔，您认识我父亲这么多年，您有没有要他办过什么事？”
夏叔道：“除了我家姑娘读书的事，我没有求你爸爸办过其他任何事。我家姑娘考本地的师范专科学院英语专业。她的笔试成绩过了。我没有关系，怕她口语考试时被人刁难，被人为地压低分数，就找了你爸爸。你爸爸说他已经和学校打招呼了，请不要刁难我家姑娘。但我还是不放心，又找到你爸爸确认。你爸爸就和我一起，骑着自行车到了学校书记家，并对书记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希望我家姑娘的口语考试不要被刁难，要得到公正评分。书记说，你们不需要来的。首先，我们的评分都将是公正的。其次，曾总早已经告诉了我考生的名字，我已经告诉主考官，口语面试要公正，不要刁难这学生。”
父亲也提过这事，按父亲的话说，他也不能要学校特殊照顾夏叔的姑娘，但他请求学校一定要公正，不要人为地刁难。现在，夏叔的姑娘是老家城市一位优秀的英语教师。
去年父亲和继母回国探亲的时候，还约了夏叔和夏婶，在香宝姐的陪同下，一起去贵州旅游了一趟。（香宝姐的故事，请参见《凡人轶事 之 一件衣》）
老一辈的友谊，让我佩服和羡慕。我庆幸，我也有几个这样的朋友。友谊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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