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爱

来源: 布兰雅于 2017-02-23 12:36:42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4545 bytes)

记得大舅舅打电话给我，说阿布想我了。我打开视频，阿布坐在床上，笑吟吟地说：“Noon，忙勿啦？” 我连忙说，不忙，不忙。

她说：Noon，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吗？怎么不回来让我看看你呢？

哦，这是在怪我呢。阿布九十了，脑子好的很，说话虽然慢，但条例清晰。不说让我回去看看她，而是说她看看我。其实也没错，按舅舅说的，她想我了。我们闲扯了快半个小时，要不是怕她累着，她还会一直说下去。
我关了视频，和舅舅说了几句。舅舅说，阿布前两天昏迷了一次，去了医院，检查了一番，休息了就回来了。问他什么情况，他说，也没啥，就是年纪大了呗。我就说，有什么检查结果？他把化验单传了过来，我一看，心里一下紧了起来：电解质开始紊乱了。我对领导说，我要回去一次，看看阿布。

四天后，我见到了阿布。她就躺在那张床上。躺着。听到我喊她，高兴地要坐起来，口中喊着： Noon回来了，Noon...。舅母把她扶着靠床头，我也帮忙扶。我握着她的手，轻得像一纸，生怕她散架了似的。心里一阵难受，不过看她那么高兴，我也很开心。问长问短。你几个人回来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几天啊？哪天走啊？。。。。舅母问她，你认识这是谁吗？她嗔怪地说：咄，这是我的Noon啊。

我就住在阿布一起。头两天没出门，就陪着她。第三天看她睡了，我就出去和同学喝喝咖啡。但午饭晚饭都是回来吃的。阿布的胃口不大好了，只能吃点糊糊，我给她喂一些蛋白粉。还有就是扶她起来上厕所。慢悠悠地，她真的好轻。第四天早上她比较开心的样子，她说能不能给美国打个电话。她和我老公居然也聊了差不多十分钟。反正就是耐心地听她慢慢说。

第五天我一个班主任知道我回来了，想和我一起吃个饭，我们定在第二天。所以我就去做了个头发，继续和闺蜜们喝凉茶。下午回到家，阿布睡着了。妈妈说阿布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就一点米粥，也吃不了几口，喝水也不多。就是一直睡。我和妈妈吃了个简单的晚餐。然后就聊天。妈妈比我更话痨。还说起外公的事情。看看阿布，她似睡似醒地，有时笑笑。不知道多久之后，舅舅回来了。看着阿布，喊她，她没反应。。。。

一切仪式都做完了。我没有怎么睡，见了很多很多亲友。这时离开我回美国还剩下三天，我好困。我和班主任解释了，不好意思拜访了你了。按照习俗，我一个时期不能去别人家里。同学聚会还是每天有，但都是在咖啡店。

回来后，有天老公说，这次阿布走的时间挺好的。我问怎么说？让你们最后在一起几天，办完事情你还可以休息休息几天，见见同学。我说这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吧。冥冥之中，有个神秘的天使在保佑着阿布和我。

有一天，我在洗澡，一面哼着歌儿。不知怎么哼到一个小时候阿布教我的儿歌，俄亥俄河畔。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天使？？？我回忆起了那前前后后，细细节节。 Oh no~~~!!!! 这不是真的。我再也忍不住眼泪。那个天使，就是阿布自己啊。我早该明白了。阿布其实是绝食而走的。难怪从第三天开始就不肯吃东西了，她对自己的状况比谁都清楚。她一直跟我说，她这辈子很满足了，就是想看看我。我以为她是开玩笑的。现在想到，是真的。家里的人，她还没有看全，还有个在远方。等我回去了，她就可以闭眼了。走的时间怎么选得那么好啊。知道我非常忙，回去一趟不容易，让我两头一点不受累。这是她对我最后的一次爱了。我花了差不多一个月才明白，而且要明白一辈子。

阿布的最后那些日子，窗前放着一盆卓锦万代兰。

布衾苏苏，
卓兰窗沿。
慈容雅语，
依依小囡。

合叩，尚飨！

23.2.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