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礼物
早在十一月初他就开始准备圣诞礼物了。他给每个人的礼物一定是适合那个人,而且符合他对那个人的感觉。在我们关系黯淡的时候,他给过我iPad或者手袋或者礼品卡之类不痛不痒的东西。在我们关系的每一个积极的转折点,他的礼物都让我宝贝一辈子。
最早是一条项链,碎蓝钻镶成翻滚的海浪,嵌在简单的圆环上,出自半月湾他经常路过很少进去的小店,是当年店主的特别设计,只有两条。他给我戴上的时候,说希望我经常来,最好会喜欢他住的海边小镇,还半开玩笑地说也许什么时候我会愿意搬过来?
这是我最喜欢的项链,没有之一。每次戴上,都感觉爱如潮水般涌动,那是我们最初的本色吸引。他每次看见我戴,都很开心地过来给一个拥抱。我实在不是个喜欢首饰的人,戴个项链也变成仪式一般不寻常。后来他又送我一个心型项链,一圈红宝石,一圈白碎钻。不像海浪那样荡气回肠,不过那是第一次他给我一颗心,暖流直入我心。
另外一件古董玉观音,是他在中国城淘到的,一人一尊。他说那是我们的保护神。他的那尊一直随身带着,每天晚上他都从当天穿的裤袋转到第二天要穿的裤袋里,摩挲几下,有时候心里默念些祈祷词。每次见面的时候,都问候一下我的那尊。我的放在包里,不用每天换地方,只是每次想起他那尊每天受到的关注和膜拜,才请出我的,暖暖佛脚。一直到我们第一次分手,他才黯然请出他拜了两年多的观音,转放他的公文包。不再每天面对,仍然如影随形。
分手两个多月,他出去转了一大圈,马不停蹄约见了很多人,很快找到了新的唯一,正赶上情人节。他给我的礼物,因为是定做,早在分手前就准备好了,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是大浪淘沙过后的惨淡。他不知道给我怎样的一个情人节礼物,也不可能什么也不表示,那不是他的风格。思来想去他给我的圣诞礼物iPad订做了一个手工精制的红色实木保护壳,中间一颗心。他本来要把我们两个的名字放进去,最后还是放空了。虽然已经分手,礼物还是送了,空旷的心也正应景。这个保护壳连同iPad我到现在仍然在用,偶尔调侃他一下什么时候才能填满这颗空心?
顺便说一下他当然也给新的情人准备了礼物,一打郁金香。我不厚道地哑然失笑。记得很早的时候他每两个礼拜快递到我办公室的长茎玫瑰,几个月后,换成一支盆景bonsai, 说玫瑰花开花谢,而这个因为有根而永恒。我一直细心呵护,它开出淡白的小花,满室清香。搬过去一起住的时候,这只盆景也作为家庭成员一起过来,直到我们分手,它随之干枯。还有家里每星期一换的香水百合,是我的英文名字。蓝色细长的花瓶是他妈妈送我们的礼物,百合专用,从来没有插过其他花色,下面配了灯座,从下到上,闪着粉蓝的柔光,是我最喜欢的花瓶,没有之一。那些花儿在他的或者我的办公桌上绽放了一年半,直到我们分手。
很快,他的新情人发现她只是他的一个树洞,听他祥林嫂一样讲他的前任恋人。她不愿意做他一个暂时的分岔,她说他终究会回到他的前任。别人都说的这么清楚,他也不得不安静下来倾听自己的内心。短命的恋爱就此结束。
仔细回顾了过去的失败,两个人都一致认为找到了原因和出路。两个月分室而居过后,我们去Napa过一个复合的周末。
每次两个人出去,都会发现对方新的可爱,都会是两个人从里到外的放空又彼此填满,没有例外。Napa之行,除此以外,还有失而复得的如饥似渴。每一分钟都是我们两个人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里只说那件特殊的礼物。
走在洒满阳光的街上,闲逛画廊,他突然拉我近乎小跑。当我看到那头牛的油画,我回头看到他热切有点激动的目光,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的手。只有上天才知道今天的巧遇。
三年前的春天,Pleasanton 岭上,蓝天悠远,白云闲逸,细风拂面,暖阳柔软,满山的新绿里散落着桔红的小花。旷野山间,除了鸟鸣,只有你我。四目对视,春心随春色荡漾。唇齿相接,忘我忘情,忘山忘水,忘了时空。
直到一股异味传来,感觉地面些许颤动。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六七头黄牛,在离我们几尺远的地方,扇形排开,牛目圆睁,齐齐对准我们,缓缓逼近。
下意识的起身,不敢太快,面对黄牛阵,手拉手张开双臂,慢慢倒退。黄牛们见到我们撤退,也不再缩小包围圈,目视我们远遁。他们大概也不想发起一场无谓的战斗,只是绝不能任凭异类闯入他们的地盘。
离黄牛远了,见他们还没有追的意思,我们掉转身,小跑着下山。到了车里,才气喘吁吁开口说话,才开始回顾那些黄牛眼睛里的恼怒或者好奇或者好玩儿或者捉弄或者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永远都会记得那些眼神,时不时就会跳出来。牛成了我们之间一个永恒的话题,两个人看到有关牛的可爱的纪念品都经常送给对方,回味一下当年春岭上的激情。那种浑然忘我的陶醉,空前,因为没有对手,绝后,想来是被黄牛吓回去了。
三年来尽管收牛无数,记忆中的眼神却从来没有再现,直到这幅油画。一时相见恨晚。
找了画廊主人也是油画作者,讲明原委,请他为我们画一幅春岭牛图。他听了故事,艺术家的热情顿时澎湃,立即接下这个订单。我们答应给他一个草图。
回家后我们特意回到岭上,拍了照片。他又到处搜罗了各具眼神的几头牛加进去,几番修改,把草图发给画家。和画家又是多个回合的反复磨合,三个月之后的一个周末,再去Napa,把我们记忆中的牛群请回家,挂在床头,一直到现在。
这是我最珍视的礼物之一,不是他送我的,是我们一起送给我们自己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