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回忆奶奶家的新年聚会(加长版)

来源: 2708乔一于 2012-12-12 15:57:56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4699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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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参加活动，就受到版主关注，一下子备受鼓舞，士气大涨之下写了加长版的。

回忆奶奶家的新年聚会

奶奶家的新年聚会最大的特点就是热闹。爸爸有兄弟姐妹6个，每个都有家庭，有一个孩子，加上爷爷奶奶是20个人，每年的大年初一中午吃饭，直到奶奶过世，爷爷再娶，这习俗才逐渐打破。爷爷虽然身材矮小，但是多年从军，很有男子气概，在战场情场都是屡战屡胜。和大多数矮小的男人一样，他喜爱高挑的女子，一生三任太太，无数情人，都是高大丰满的类型。

这样的大聚会，最最兴奋的是小孩们。我是六个孩子中间年龄最大的一个，拿上压岁钱之后，我就带着几个小尾巴，横行邻里，闹得鸡飞狗跳。比如有一次带着弟弟妹妹们放鞭炮，把邻居家的纱窗烧了一个大洞。孩子面面相觑，我当即立断，大喝一声：撤退！六个孩子一起撒腿逃跑了。结果是邻居找上门，大人们一顿臭骂。

还有一次，带领弟弟妹妹们在马路上横着排一排，高唱两只老虎，歌词改成：“一只没有鼻子，一只没有屁股”，唱到屁股两字一定提高音量，声嘶力竭的那个喊啊。对没有屁股的老虎的想象，还有唱了禁忌字眼的兴奋，孩子们唱完就一起纵声狂笑。直到被邻居告发，家里大人齐齐出动，揪着耳朵带回家为止。

最可怕的一次我至今后悔。那时我到了青春叛逆期，爸爸的朋友从走私品泛滥的福建带来一只电棒，被我偷偷带了出来，有了电棒护身，有恃无恐，带着弟妹们去扫荡所谓坏孩子才敢去的娱乐场所 - 其实就是一个露天迪斯科。果然和几个社会女青年发生冲突。我挥舞着电棒冲了上去，真的打到了一个女孩子的手，她大叫一声，凶悍的样子不见了，幽怨的瞪着我。我吓傻了，带着弟妹跳上路边三轮人力车火速逃跑了。当然又被弟妹背叛告密了。后来想想很后怕，也很后悔，应该对那个女孩说声对不起。真是少年不更事。

最最扫兴的是大表弟从来不参加我们这个的新年扫荡狂欢活动，因为他爸爸妈妈不让。大表弟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大伯父，是最不被父母待见的孩子。对外胆小怕事，在家却凶残暴虐。他稍不如意，就把大表脱光在马路中间跪着，用皮鞭抽打，车来车往，邻居路人纷纷围观。大表弟的妈妈对大伯父十分惧怕，言听计从，但是把所有的精力，希望都放在儿子身上，对儿子严格控制。

小时候我隐隐约约感觉瞧不起大伯，但又有些怕他。长大后才明白，他是把所有的怨气，挫败和耻辱都发泄在了他的太太和儿子身上了。被爸爸虐待，被妈妈控制的大表弟，长大后成为一个怯懦，自私，却极其孝顺的人。亲人之间的伤害往往是最残忍的。

最大亮点就是三叔的女友们了。三叔英俊潇洒，早年离婚，很多年都自己带着女儿，但是女朋友从来没有断过，一般以一年一个的速度更换，新年是他女友和家人的第一次见面，往往也是最后一次。三叔住在附近的一个城市，需要坐一个多小时火车，所以每次快到饭点才能到达。每年大家就翘首以盼，怀着激动的八卦心情，等待三叔新女友的闪亮登场。

印象比较深的有两个，一个是卖服装的女生，英气勃勃，烟不离手，操着一口她的家乡话，对一众亲戚的窥探冷漠以对。我妈妈颇为不满，评价她一看就不是好女人。我心下却很喜欢，多年后有了棉棉那一类的作家，作品里的那些烟视媚行的女子，我总能想起三叔的这位女友。

还有一个是个漂亮温柔的女人，只记得她和我三叔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大表妹相处的极好，吃完年饭，大表妹宁可抛弃我的扫荡联盟，和她一起逛街，让我非常失落。可是她俩站在一起，好像漂亮的两姐妹，又让人很难气愤。这个女友坚持了两年，就在大家升起希望，以为三叔要再婚的时候，第三年的新年，三叔面无表情的领着另一个女子跨进了大院的门。

这些来来往往的女友们，年龄各异，遍布各行各业。共同点就是她们的眉眼和三叔的前妻非常相似。

其实我非常小的时候，是见过三婶的，小麦色的皮肤，眼睛很大很美，人很安静。她的美很特别，妈妈的亲切可爱，小姑的俏皮活泼，都在她的美丽中黯然失色。她在省会城市长大，穿着入时。妈妈总会说，可惜了，皮肤太黑了。或者，要得俏，冻得跳。

有一年三叔回家，身后只有年幼的女儿，却没有她。三叔吃了饭就消失了，留了女儿和我们玩。后来才知道，三叔坐火车匆匆回家去找三婶，进了公寓，却推不开卧室的门，疯狂了三叔开始撞门，门开的那一刻，三婶和她的同事还没穿好衣服。之后是让人伤心的老桥段，两个男人厮打在一起，她护的人却不是我三叔。因为她那一刻的决定，三叔恨透了她，等她回心转意想复合的时候，断然拒绝。

他到老都爱着第一个太太，却紧紧地牢牢地抱着那个强烈的恨，永远不肯原谅她的背叛，宁可在一个又一个替代者身上消磨时光。和爷爷一样，三叔一共有三次婚姻。但是和爷爷不一样，爷爷总是辜负人，他总是被辜负。

命运在家族中以无可抗拒之势轮回，又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取得平衡。

听说很久以前，爷爷在战争中失散的大太太曾带着儿子找到了我家，那时候奶奶已经怀了我爸爸。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已经不可考，但是我记忆中的奶奶是不可置疑的一家之主。她很能持家，新年聚会能做上几十道菜。

关于奶奶本人的记忆并不很多，可能因为奶奶偏爱我的两个姑姑和她们生的两个男孩子，对我一直生疏冷淡。最美的记忆就是奶奶的玫瑰花园。奶奶把花园照料的极好，有三株极美丽的玫瑰花，白的，红的，和黄的。她病的时候死了一株，死得时候死了一株，爷爷再娶的时候，最后一株也死了。植物也是有灵性的。

现在爷爷也不在了，第三任太太和她乡下的一大家子亲戚住在那个大院子里，奶奶的玫瑰，蔷薇，海棠，牵牛花，紫叶李，葫芦，都被拔除了，取而代之的是青菜，蚕豆，大葱，鸡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