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长着一个漂亮的大头, 深色卷发, 浓眉大眼的, 鼻子却是短短的翘着. 他的嘴
巴比一般人都大, 大笑起来的样子让我觉得哪点儿不对, 仔细看了才发现他的牙齿
仿佛比一般人多出不少, 整整齐齐的上下两大排. 他承认他的牙齿太多, 所以做矫
正时多花了不少银子.
胡安四肢短粗, 肌肉发达, 走起路来像一只憨厚的小熊. 他自告奋勇要在业余时间
教我健身练肌肉. 我看了看他的身材, 婉言谢绝.
胡安喜欢做handy work, 像鼓捣些实验仪器啦, 出去买些新玩意儿啦, 收集些数据
啦什么的. 要是叫他做design, 他半天也出不了结果, 还叫头痛. 所以我做design,
他跑腿. 后来我又召了更多的人进来, 他们就像商量好了似的, 都不愿意做design(都
说没干过, 要我能者多劳), 都去抢那些handy work. 结果到现在都没度上我朝思暮
想的假期.
一次, 胡安出差去旧金山. 连着两周没做完, 上头要求我立刻去增援. 我挥别了一
脸伤感的女儿和强言欢笑的父母, 飞到了旧金山.
胡安见了我, 笑逐颜开, 如获重释. 带我见客户的大小头目们, 寒喧不已. 难怪他
没做完, 功夫都搭这上头了.
出差的辛苦自不必说. 我俩还是抽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跑到旧金山码头, 见我们多年
未见的好朋友王小姐. 王小姐选了一间很有名的越南菜馆, 叫"slanted door". 那
里的菜做得真好吃, 特别是牛肉, 鲜香肥美, 入口即化. 最后盘子吃得特干净, 就
像洗过一样.
次日上班, 胡安对这个菜馆念念不忘, 向四周的工程师们极力推荐, 说得唾沫横飞
. 大家被他的口才折服, 纷纷问他菜馆的名字. 胡安道: "名字好记, 是broken window.
" 大家惊异说怎么会有这种名字. 我忍不住圆场道:"胡安见到你们高兴得紧, 连那
名字都记错了. 原是叫"slanted door"." 大家恍然大悟. 胡安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
勺, 裂开大嘴笑.
临走的那一天最忙 - 事情往往是这样, 越是临到关头, 越是杂乱无章. 就差两个小
时动身去机场了, 忙得我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胡安的表现有些异样: 他开始心神不
宁, 若有所思.我不由得关切起来 :"胡安你没事吧?" 他怯怯地回答说他想利用点时
间把登机牌打印出来. "当然可以啦", 我没当回事地说.
于是他开始忙活, 先设置打印机, 又设置防火墙, 鼓捣了二十分钟, 打印出来他的
登机牌, 西南航空公司的, B组. 他无比失望. 又过了二十分钟, 他问我要我的confirmation
number, 我说:"胡安, 你在我之先还是B组, 我可能要是C组了. 还是省省时间和力
气, 帮我把这个做完是正经." 他不肯, 依旧笑眯眯地坚持着. 我叹了口气, 找出那
个号码给他.
几分钟后, 听到他的惊呼. 我被吓了一跳, 赶紧回头看, 只见胡安拎着一张打印纸
, 正四处地给人展示. 原来是我的登机牌: A组.
"简直难以置信!" 胡安几乎精神错乱:"懒猫的登机牌比我的至少要晚二十五分钟,
可她居然是A组...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 我笑眯眯地接话:"这叫命, 你受着吧, 还不快帮我干活!". 胡安那个
心不甘情不愿. "有啥大不了的?" 我真不明白. "很有大不了的," 胡安说: "我想要
穷人的一等仓."
"什么?" "穷人的一等仓, 就是飞机上挨着紧急出口的那排座位." 胡安不开心地解
释. "有什么特别吗? 不就一个多小时的航程?" 我开始不耐烦. "当然有", 胡安勤
奋地继续解释:"那排座位空间大, 我可以伸开腿, 舒服!"
这回我不客气了:"胡安, 我的腿肯定比你的长. 我都不需要伸开就很舒服了, 你为
什么需要那个呢? 那么短的时间, 有必要这么罗嗦吗?" 胡安理直气壮:"那关系到我
的快乐!" 我瞠目结舌, 原来还可以有这样的快乐呢.
忽然间胡安的脸转忧为喜:"你不是A组吗?太好了! 你可以帮我拿到穷人的一等舱啊
!" 胡安立刻积极地投入工作, 为了他的快乐.
我们匆匆上了去机场的路. 在经过漫长的堵车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只见胡安飞快地
还了车, 拉着他的行李, 健步如飞. 我拖着我的行李连跑带颠, 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 那胡安腿虽短, 跑起来可是快得很, 我就是跟不上他. 他干脆也拖过我的行李,
可我照样跑不过他! 我努力地跟着, 为了胡安那一个半小时的快乐.
终于到了登机处. 胡安小心地把我安排到最前面, 叮嘱说别动, 他去给我买晚餐.
回来的时候, 我们这排已站了好几个人. 胡安心情大好, 开始和人家自来熟地聊天
. 又聊到了那家餐馆, 照例夸赞一通, 人家问餐馆的名字, 胡安信心满满地说: "是
叫broken door." 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胡安觉得出错了, 问我, 我告诉他:"这
回记得了, 叫slanted door." 大家一齐笑起来.
有胡安的地方, 就有欢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