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大。不是黑社会那个,是家里的。圣人说:出头栋子先遭难。然也。
在家挨骂挨打,老大一马当先,当仁不让。夏天楼里院里的每日必播节目,当时就是时年轻的父母们打骂孩子们,孩子们此起彼伏,哭叫得跟杀猪似的。我也在和声中,有时唱高音,有时唱低音。有几回,赶上父亲手重点儿,打完得上酒精,不然感染。小打小闹,罚跪罚站,家常便饭。当时院里,几乎没有不打孩子的家长。现在,以美国的标准衡量一哈,奏系一疯人院。
多数时候是被扔到乡下,和农村的爷爷奶奶混。被扔到农村,没人打骂,爬树摸鱼好一个广阔天地。农村不卫生,肚子疼起来也是满地打滚。他们给带的细粮肉罐头,全落伯伯家和叔叔家的唯一两男孩嘴里了,他们的咸菜粥都落我肚子了。奶奶说:哎,这些好东西,让你一个女孩子吃了可惜来。这两现在185公分,在深圳当老总,他们这个子得感谢我。
后来不送农村了,因为放假后得带妹妹,每天早上我和他们一起喝稀饭,等妹妹醒后,我带她出去买肉包子。那时候,大肉包子才1毛多钱一个。她一双胖呼呼的小手捧着个大肉包子啃,我的口水流的哗哗地。星期天,夹在成年人队伍里排队买米买面买豆腐买肉,尽欺负小孩儿。轮着家里值日扫公共走廊楼梯,全是我的事儿,叫我妹干什么她不干,父母也不打她,她很少挨打,大约是父母觉得打小孩不再酷了。小时候,妹妹长得又白又胖,我又黑又瘦,因为长不胖,为此还挨骂,就更胖不起来了。
家庭生活不怎么愉快,外面人缘混得还不错。社会生活很愉快。到哪里都有几个死党。小时候,每天在外面玩,就我带个小尾巴我妹,几个死党一边玩儿,一边帮我带妹妹。我爸下班刚一露头,一帮人给我报信比鸡毛信还快,等他到家,我早拽妹妹从现场转移到家里了。哪天我妹若不高兴,父亲一回家就告状,说我在外面玩不管她,我当场就会挨一顿打。我K。
妹妹刚上幼儿园时,我上小学了。因为她的名字,一小男孩儿叫她瞎子,她委屈得哭天喊地地不去上学。我和几个朋友,中午上她幼儿园,教训了那小男孩,我还狠狠地一把他推进了沙堆。我们可不是坏孩子,我们当时是带三道缸的,在小学的大队部里当官。可见当官的从根上起就不干好事。从小学到高中,在学校都有点小名气小人缘。毕业后,还上了杰出校友榜,后来,教过我的老师都管我妹叫我的名字。这事,有点对不住我妹。
我妹高考后,因为学建筑要加考美术。她高考复习多紧张啊,建筑专业大热门儿,哪有功夫画画儿。考完文化课后,我的儿时死党,找了几个美工加上美院的学生,强化她的美术绘画。考美术的时候,死党监考,有不确切消息说她时不时地点妹的明暗线条。妹被建工大学录取,这事,我死党有点对不住我妹。
我专门从单位请假回家,送她大学入学,替她扛箱子,打扫的床铺入学。为了孝顺父母,她大学的学费一半儿是我出的,父母是双职工。为她毕业分配,我跑关系让她在大学成了预备党员。她大学里5年换了三届辅导员,把我腿都跑细了,花了多少心思和银子。她大学谈恋爱,一新疆维吾尔族死缠着她,非要她爱他,青春期的小伙子,真是楞阿。我和他姐夫到学校解决问题,我把舌战群孺和泼妇骂街的不同本领都一起使出来了,但文斗告败,她姐夫不得不和那小子独上楼顶单挑。我怕出事,赶紧上街找了几个民工,已备不测。还好,最后没打成。
毕业时给她跑分配,一堆人帮忙,设计院人事处长死活不给建筑处进人指标,我和她姐夫就差没朝他家窗户扔砖头了。打60年代人开始掌舵,听说几个人第一件事儿就是让这老家伙内退了,估计他得罪人不少。妹最后分到一大学,分个单身宿舍比现在农民工的宿舍还破旧。我放下电话就飞了过去,帮她把宿舍收拾出来,买碗筷买床买家具,买了个大彩电,花了我几千大样算是能住人了。
我对妹妹这样特别直到现在。当时她结婚的时候,我在美国。娘家人代表,老大不做代表谁做代表,不能让老父母出吧,隔山隔水,我汇出去几千美金算是她的安家费。我当初也结婚来着,谁也没给过我一分钱啊。结婚证一领,单位发糖,几个好的到宿舍闹闹就完事。回家,父母请老朋友吃顿便饭算是给个交代,饭钱还是我和我先生出的。
这个妹妹,十几年给我打了4,5个电话。07年我回国卖房子,上她家聚,她买了两套新房子了,当时3百万吧,付清了,自己住了一套,加上旧宿舍,两套出租。她也真的成家立业了,我专门开始没给她献大礼,好几天她楞没给我好脸看,特别冷。最后,我把iphone给她,她要了两个,当时500块一个。我又把我卖房子的钱给了她好几千,她的脸色才开始正常。这两年美国经济不好,国内报道也添油加醋,电话都不爱接我们的了,估计是觉得我们一定十分困难吧。这让我想,若真有一天,我若混得不好,指望她给帮衬一下,估计真的没门儿。
孝顺父母上做得不算最好。在国内时,每年几千地给他们;出国前,把压箱底的6万全给了他们,自己换了5百美金带上,大有壮女一去兮不复返的样子。出国读书工作等绿卡,大家都知道的情节。但每年上千没断过他们的钱,只是人民币变美钞。为孝顺他们,我常威胁先生-基本上是我孝顺我父母,看不惯你走人这路子,一个字:非常横啊。记得出国那年,九0年代初吧,自己也不富有,也不知道前途会是怎样,临走时,还一把偷偷塞给了他们6万,那是我的全部家当,怕自己在外有个三长两短,再不能尽孝。
父亲一贯对我冷淡,有时候还比较横,但现在比小时候好多了,起码是打不着我了。基本是就不爱跟我说话,打电话回去,不出三句话就推给我妈。这两年美国经济不好,加上国内添油加醋地报道,父亲在电话里严正警告我,不要向我妹妹借钱。也不要向他们开口,他们也没有多的。如果我借了我妹的钱而他还不知道,要我立即借债还钱,天经地义。NND,
我这一辈子,没有跟谁借过钱,想都没想过,当然,除了有两,三回跟美国银行借过钱买房子外。
父母是有些体面的人。父亲是语文教师出身,先后做过某市新华书店经理,电影公司经理,文化局副局长,从文化稽查大队长的岗位上退休。母亲是商业局会计。要说,他们经济上不算富裕,但够过。
有时我会想,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好像我们中国子女总觉得欠父母似的的?父母也觉得我们欠他们一样。在美国,一晃快20年了,突然觉得这亲情有点淡。今天,年关将至,同十几个往年一样,写了三张支票就要寄回国给他们。陡然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