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 001 - 007

来源: 上官丑丑 2009-01-12 18:47:59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78927 bytes)
内容介绍:


北京中医药大学本科生梅溪,自幼漂泊江湖,艰难的上了大学读到二年级,却在一场意外的奇遇中穿越了,
来到盛唐年间。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来到的是与历史书上所描述的不太一样的世界,这里神仙菩萨满天飞,妖魔鬼怪到处走,
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景象,竟在身边真实的呈现。

  是历史记载错了吗?还是因为他的到来,创造了后代所见的历史?

当今卷:人世间
卷首语

本卷共十六回,名为“人世间”,写的是梅溪穿越到唐朝以前,在当今社会的来历与经历。

在我开书之前,曾与几位经验老道的作者和编辑谈过新书的大纲构思,几乎所有的“过来人”都告诫我在起点写穿越题材的注意事项,那就是穿越要快,最好是开篇就穿,穿越前的交代要越少越好,可以留到以后的内容中倒叙穿插,否则书很容易扑。

我知道到这个建议是金玉良言,也不想扑街。但是我很难回避穿越前的这一段描写,否则整体构思与许多重要的伏笔都要彻底推倒。只能想个别的办法,将这些内容尽量精简,并且放在最前面作为独立的一卷,题名“当今卷”,以示区别。

最近和一些朋友交流,大家提到很多西方最新流行的小说技法,都颇为推崇。但是我个人骨子里还是比较喜欢中国传统的分卷与章回结构,那种精妙的起、承、转、合大构架,所以这本《灵山》还是如此尝试。无论本人水平如何,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

书写的好不好,在于作者的笔法与笔力,但是评判标准,掌握在广大读者手中。明天就要冲新书榜了,衷心希望诸位书友的收藏与投票!您给予的大力支持,在此深表感谢!

001回、赤子漂身江湖客,太叟演说八大门
“意淫暗耗肾精!”梅溪躺在床上,想起了在课堂上老师说的一句话。

他刚才做了一个感觉很爽、很拉风的梦,不禁佩服自己的想像力可真够丰富的,这种乱七八糟的梦都做出来了,梦境是这样的——

梅溪身穿藏金色的道袍,周身紫气青光流转,高簪散开发髻披拂,脚踏五彩祥云立于诸天之上。眼下是无边玄妙方广世界,鸿蒙中金光万道、浑沌开瑞雾千喷,梅溪眼中神光开阖一览无极。

只见列菩萨、罗汉、金刚、珈蓝、明母、飞天,霄汉琉璃中隐现;诸帝君、天官、星宿、神将、仙童、玉女,丹犀宝台上安身;更有那各色通灵瑞兽、得道妖王、精奇异怪,琪树瑶花间立足;还有不知名的各方图腾神灵,或头顶圆光、或披鳞耀日、或彩羽凌空,千奇万态难以尽数。

然而这仙家景象、法华世界却似硝烟甫散,有须弥峰抱残,见蕊珠宫守缺,蒸腾杀气犹未散尽。无数神佛仙圣,此时都面带着敬畏之色注视着一个方向——梅溪与他身后各持法器的众位仙家与妖神。

耳闻一声啼喝,一只金毛巨猿翻着跟斗腾云而来落于不远处,它身上的大红袈裟已经破烂不堪还有烟熏痕迹,脑后的猴毛也烧焦了一块,手提一根金箍铁棒指着梅溪道:“梅真人,你挑动这场诸天浩劫,了断天人因果,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已被打落凡尘,你还想怎样?”

梅溪微微一笑:“我等证道之人已超脱生死,非为战而战,如今大局已定,正应诸天相商,梅某主盟定议而已。”

这时又有一声长啸,远方一金甲天神化身万丈而起,眉心神目圆睁威风凛凛,只是身上金甲残破、手中三尖两刃兵也少了半截。他高声问道:“梅真人,你叫诸天如何相商?如今之计,你如登凌霄宝殿亦无不可,请勿再起浩劫以伤天和。”

梅溪哈哈大笑:“打落一个玉皇上帝,我再做玉皇上帝?这不等于打我自己吗,这简直是毁我道行功果!要我说,诸位不论所修何道所依何教,也不论各家之言天有 几重,这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各人叫仙界也好、净土也罢、天国也可,我只定一名为‘天’。……拆了凌霄宝殿,立定天台,列天条于其上,我要封天!”

此时梵音鸣起莲台显现,一妙曼端庄的女子来到面前。这女子容颜绰约,却是个未梳妆的菩萨,漫腰束锦未戴璎珞,衣裳凌乱赤足露臂,手捧的净露瓶崩缺了口,瓶 中插的杨柳枝也焦枯了半边。样子有些狼狈可神情一点看不出异状来,她款款问道:“请问梅真人,你要定什么天条,何为封天?”

梅溪呵呵笑道:“不是我定天条,而是诸天仙佛神圣共定天条,所谓封天,就是划界。……观自在,你受人间香火最多,首先就要和你明言……青帝,你说呢?”

梅溪身后走出一名身穿银丝羽衣的男子,上前与他并肩而立,朗声道:“不可妄拟天心为己心;不可欺夺他人之信惑乱众生;不可在世显圣自称神。——这三条,就是我等拟定的天条。”此言一出四方一片哗然,梅溪舌绽惊雷声扬万里,传音道:“且肃静!”

“肃静什么肃静?一宿舍人都睡好好的,就你在笑着说梦话!我起来上厕所,让你给吓一跳!”梅溪脑门上挨了一记暴栗,耳边传来宿舍老四的声音,他突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时间是凌晨四点多钟,天还没亮,四周静悄悄窗外黑沉沉,梅溪却睡不着了。自己怎么会做那样一个梦?是不是昨天晚上用那台二手破电脑上起点中文网,玄幻小说看多了?或者又想起了太爷要教自己法术的事情?

梅溪的太爷梅太公是一位江湖异人,曾说过等梅溪年满二十岁之后,如果能够通过考察,会教他真正的法术。此时梅溪才想到,今天是2008年11月14号,自己的阳历二十岁生日。

梅溪,男,生于1988年,身高一米七九,体重七十二公斤,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学专业本科二年级学生。

他的眉毛稍浓,眼睛不大眼神有些许深邃,鼻梁挺直,抿嘴的时候唇角的线条微有些紧绷,英俊中带着几分硬朗还有与年纪不相称的沧桑感。但当他微笑的时候,有 一种莫名的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信任感,这样的笑容是他从小到大吃饭的招牌。解释一句,他可不是吃软饭的,而是走江湖的,说起梅溪这个人,其实他是 吃百家饭长大的。

……

梅溪长大的地方在黄河南岸一个叫梅家原的村庄,这里三面环绕着起伏的山丘,村前有一条梅公河向北蜿蜒流入黄河。梅公河的源头有两条,就发源于梅家原以南的山区,一东一西分别叫作初溪与祖溪。

这两条溪水环绕梅家原流过,在村庄以北汇流成梅公河,而梅家原在连绵的山丘与梅公河环抱之中,中原大地千年战乱却神奇的没有波及到这个地方,几乎是个传说 中的世外桃园。而梅家原的居民并不死守这一片穷山瘦水,从祖上流传到如今这个庄子上的居民几乎都是走江湖的艺人。

梅家原中年纪最大、辈份最长、威望最高的是梅太公,他住在村庄外侧一个小高坡上的乌梅林中,独门独院十分清幽。有人说梅太公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也有人说梅太公二百多岁了,而梅太公曾亲口告诉梅溪自己生于民国四年,到2008年是九十三岁,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夸张。

太公为什么要告诉梅溪这些?这位梅家原最神秘的老人几乎所有的秘密梅溪都清楚,因为梅溪就是在梅太公身边长大的。梅溪为什么和太公住?他父母呢?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1988年当地有一场大洪水,梅公河泛滥。有一天夜里,梅太公在睡梦中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从床上坐起来仔细聆听,发现声音来自于北面的村口,不由得心中一惊。

太公为什么会吃惊?其实老海(精通江湖术的人)都知道,夜闻婴儿啼于户外未必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地处郊野时。这样的情况往往有三种可能:第一是有人弃 婴,但是一般父母弃婴往往都选择在人多的地方,好被人及时发现,将活婴弃于荒郊的情况很罕见。第二是妖魅惑人,梅太公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信鬼神也正 常,按现在有些人附会“科学”的解释,这是在特定环境中产生了幻觉,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走入荒郊是危险的。

第三种可能就是遇上江湖黑道了,比如现在也有一些歹徒在人家窗外放婴儿哭的录音,夜间骗人出屋查看,趁机打闷棍入室抢劫等等,独居的人遇到这种情况要小心,这些黑道手段大抵也是从旧社会江湖术学来的。

婴儿的哭声总让梅太公不放心,但他并没有直接去河边,而是来到村中敲门叫醒了几户人家,约几个精壮汉子打着手电一起去了梅公河。泛滥的梅公河浊浪滚滚,众人在河边拣到一个男婴。

这婴儿长的白白胖胖,全身光溜溜的没穿衣裳,看年齿也就是刚刚出生百日左右。看情形很可能是被山洪冲下来的,在浅滩处被冲上了岸,而奇怪的是孩子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身上唯一的物品是脖子上挂的一件饰物。

这饰物看上去就是一片翠绿的树叶,表面还有叶脉状纹理,约一寸大小,却比普通的树叶厚的多,有一根黄色的细绳连着叶坠挂在婴儿的脖子上,看上去就像现代人 常戴的翡翠小挂件。奇异的是,这东西拿在手中的感觉非金非玉,仔细看才能发现那根黄色的细绳与碧色的叶子之间没有穿孔,而是连成一个整体,就像环形细藤上 长了一片叶子,就算梅太公见多识广也认不出是什么质地。这个婴儿就是梅溪,而这个奇异的小挂件他从小一直贴身戴着,是不知名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梅太公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身边就有人说了一句类似周星驰电影中的台词:“这孩子骨骼清奇、眼神明澈、中气完足,来的又是这么奇异,一定是非常人。”

梅太公说了一句:“管他是什么人,也是一条小命,我先收留着等他的家人来找,兴许是洪水冲下来的,你们明天去派出所说一声。”

洪水退后一直没人来找,村里人根据这孩子出现在河滩全身又没有伤的情况推测,估计他是与长辈亲人一起被冲下来的,他的亲人在洪水中挣扎一直护着这孩子,最 后在梅公河汇流的地方拼尽全力将孩子推上浅滩,而自己力竭被洪水冲走。这真是一个凄婉让人同情的故事,让人联想起传说中岳武穆公的身世。这种猜测不论是真 是假,还算是个合理的解释,孩子也就在梅家原留了下来,由梅太公收养,还到当地乡政府和派出所落了户。

给孩子落户的前一天,梅太公招集那天夜里所有去河滩的人开了个家族会议,太公对大家说:“这孩子大难不死来到我们梅家原,是他的命,也是我们大家的缘,今后在座的各家一起把他养大成人,他和我住,按你们子女的辈份,也姓梅。”

然后大家就商量着给孩子起名,既然从溪水中来,大伯的意见就叫梅祖溪,二大爷的意见应该起名梅初溪,怎么听都像是“没出息”。后来太公拍板,把中间那个字 去掉,反正大家谁也不清楚孩子是从哪一条溪流冲下来的,干脆就取名梅溪。听上去像某位阿根廷球星的昵称,但是上学后同学们往往笑称“没戏”,这恐是梅太公 当年没有想到的。

梅溪就这样在梅家原长大了,吃千家饭穿百家衣,晚上住在梅太公的独门独院中,他也算是遇到了一伙好心人。梅太公还送他去上学,这孩子很聪明,一直读完小学、中学,还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有史以来,这是梅家原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上大学也不是太难的事,为什么梅家原直到二零零七年才出第一个大学生呢?并不是当地人不舍得花钱送孩子上学,也不是当地的孩子不够聪 明,而是这里的孩子们从小就在江湖中野惯了,既不愿意老老实实的坐教室,更不愿意参加那些头痛的考试,而家长并不太在意这些,与现代城市中的风气完全不 同。

梅溪被梅太公收养,梅家原中很多人都是他的“亲戚”,那么从小照顾过他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呢?——

梅溪的大伯名叫梅正乾,是一位得道高人,就是当初在河边说梅溪骨骼清奇的那位。大伯早年是走江湖摆摊算命的,足迹遍及大江南北的名胜风景区,后来在梅家原 附近的一个旅游区的道观中当了职业道士,法号正乾道长。刚参加道观工作的时候,正乾道长在大殿的一角有一张带香案的办公桌,他的口头禅就是“施主请留 步!”

一旦有游客留步,三分钟之内就被一番天地玄机吉凶祸福给侃晕了,正乾道长会送这位有缘人一道黄绸朱砂符,告诉有缘人回家之后要在某某吉日、在楼外什么样的 地方焚烧,方有消灾解祸之效。灵符是白送的不要钱,然后道长就会打开一个金黄色镶红边的册子,要有缘人随一份香油钱,他承诺会亲自替这位有缘人在三清祖师 面前燃灯祈福,册子上写的是一排人名与数额,随缘最少的一盏灯油钱也是人民币二百八十八。

这种情况下你好意思少给吗?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的眼睛看着呢!留步的施主想后悔恐怕也是签完名回家之后的事情了。所以在此稍微的提醒一下诸位,你如果在风景 区中游玩进了寺庙或者道观,看见某位仙风道骨或宝相庄严的出家人,面带慈祥的微笑特意对你招手道:“施主请留步!”如果你兜里不是很富裕的话,最好很恭敬 的别留步。

正乾道长骨骼清奇形像极佳,加上早年走南闯北业务能力高超,在道观里干的十分滋润,后来还当了那家道观的观主。大伯梅正乾是道士,但大伯的儿子可不是,他儿子是梅家原的现任村委会主任。

梅溪的二大爷名叫梅申守,拥有各种各样的专家学者头衔。他早年是个江湖郎中,主攻祝由科,治疗跌打损伤很有一套,顺便还销售自制的大力丸与秘方药酒。后来 年纪大了回乡,与做药材生意的儿子一起住在附近的县城,经常在广播节目中以某专家学者的身份做特邀嘉宾,偶尔也冒充各种慢性病的中老年患者,往电台、电视 台打电话,在节目中声情并茂的夸奖某某产品疗效神奇等等。

梅溪的三叔名叫梅正辛,是一位民间艺术家。三叔家人丁兴旺,是民间曲艺团兼杂技团兼马戏团。梅溪和三叔一家人最亲了,他刚被抱回梅家原时,三婶也刚刚生了 孩子奶水足,还喂了他几个月的奶。梅溪小时候跟着三叔家的表演团赶过附近的不少场子,主要帮忙搞一些剧务工作,还学会了一门表演艺术——耍猴。

现代城市里的孩子恐怕没有见过传统的耍猴了。耍猴人敲小锣唱戏文,大猴小猴穿着花衣服,叼着各式各样特制的小面具,随着耍猴人的戏词和吆喝做动作、翻跟头。进入新世纪之后,三叔家的班子已经不耍猴了,在全国各地民间舞台穿插赶场表演民间艺术。

旧社会耍把戏要有功底的,梅溪小时候和三叔练过武,尽管是庄稼把式,强身健体的效果也是不错的,他还学会了一门绝技——打猴鞭。据说这套杂耍的鞭法想完全学会很难,三叔的亲儿子都没有学全。

四姑家的表兄名叫游祖名,是一位考古学家。四姑嫁到了不远的邻村生了表兄,表兄办了个小窑厂,生产的不是砖头,而是技术含量很高的工艺陶瓷,用各种手段做旧还带有各朝各代的签记。他们家不负责销售,总有各式各样的古董贩子上门来收购。

四姑家在当地算是比较富裕的,虽然嫁到外村但梅氏族人的良优传统还在,子弟成年后要自食其力,表兄的儿子游成基去年闯荡到北京,曾经在中关村一带做电子产 品生意。他经常用一双纯洁的眼睛扫视着街头的行人,不失时机的上前问一句:“先生,要生活片吗?”前一段时间因为迎接奥运会管理较严生意不好做,又流窜到 潘家园古玩市场替人看摊去了,也算是为继承家族事业积累专业知识。

梅溪的五叔名叫梅正金,是一位地理学家。五叔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大师,过去有一段日子曾经混的不太好,一度南下在几家装修公司打过工,但近几年发达了。方圆 百里之内不论是建阴宅择地还是建阳宅奠基、公司开业、商厦装修等等都会请他老人家看一看风水气数以及物件安放,五叔渐渐名震一方。到梅溪上大学前,五叔曾 去香港进行“学术交流”活动,回来之后已经不亲自出门看风水了,这些业务都交给他的儿子打理。

梅溪的六叔名叫梅正齐,是一位气功大师。六叔八十年代曾经风光一时,在全国各地办过不少场培训班与学习班,属于先富起来的那一批,后来这种买卖不好做了,改行与二大爷父子一同在城里做保健生意了。

梅溪的七姑与七姑夫一对夫妻都是跨专业的博士后导师。他们向全国各地颁发各种证书,本科的、硕士的、博士的甚至博士后的,范围涵盖了全国各大知名院校。而 且证书的种类不仅仅包括文凭与职称,只要你通过渠道订购,出生证到死亡证都能提供,价格公道、品种齐全、包您满意。

这些人就是梅溪的亲戚们,除了做“生意”之外,他们在梅家原也种田,但此处人稠地狭,虽然风景不错却是穷山瘦水,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走江湖。就是这些人互 相帮衬着把梅溪拉扯大,梅溪从小就勤快,一旦有空或放假,不是上补习班做习题而是跟着这帮亲戚出门张罗买卖,打个下手或者偶尔做个托什么的,一来二去也了 解了很多门手艺活。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让人联想起古龙小说《绝代双骄》中,那个恶人谷中培养出来的江小鱼,别看梅溪年纪小也是老江湖了,他绝对有能耐不 动声色的把人卖了,被卖者还能笑眯眯帮他数钱。不过梅溪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有能耐的人未必要干坏事,就像身怀绝技的高手大多不会是杀人狂,梅溪自问还是 想做个好人。

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婴”被养大成人,不仅温饱无忧还能考上大学,在梅溪眼里乡亲们都是好人。但梅溪也不是傻子,长大之后经历的事情多了,也知道亲戚们都在干什么——这一村的好人在外面也是一窝典型的骗子!

这个想法在他的心里藏了很久,却又不好公然说出来,一度让他感到十分困惑。梅太公人老成精,当然看出来了梅溪心里在想什么,主动对他把话说开了。梅溪因此 才知道原来乡亲们的买卖还各有讲究,可以称为江湖八大门。而这江湖八大门,在古时并非都是如今这种走江湖骗钱的手段,其中各有高深莫测的真本领。

那是在梅溪初中毕业后暑假的一天,刚刚学全了三叔所传的打猴鞭,过两天就要到城里上高中了。这天下午帮太公砍完柴挑完水收拾好院子,太公招呼道:“梅溪,别忙了,去河边给我舀一大碗河沙来。”

梅溪很奇怪的问:“太爷要沙子干什么?”

梅太公笑的有些神秘:“弄一盘下酒菜,让你陪太爷喝顿酒,就别问了,快去河边舀沙子吧。”

装一碗河沙当下酒菜?梅太公这人做事经常很古怪但从不莫名其妙,他会怎么弄?梅溪心里也好奇的要命,捧着大海碗一路小跑去河边了。

002回、世间有道人自重,逞术无行祸己身
梅溪取来沙子之后,太公站在堂前挥了挥手又道:“去厨房,把沙子倒在米缸里。”

“什么?往米缸里倒沙子?”梅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太公说话时山羊胡子翘翘的:“让你倒你就倒,别问那么多。”

梅溪无奈只有硬着头皮走进厨房,将一碗湿湿的河沙全倒在米缸里,刚刚盖好米缸盖,身后就伸出一只手把盖子又打开了。侧身一看太公不知何时已站在身旁,另一 只手还拿着个带把的网兜——就是在浅滩里捉虾的那种。梅太公笑眯眯的也不说话,伸手把网兜插进了米缸,再往上一提,米粒和沙子都从网眼中漏了下去,却提起 小半兜两寸来长活蹦乱跳的大河虾!

梅溪从小见过各式各样的戏法,可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其实变戏法玩魔术的人表演这样的技巧并不难,但要借助各种不同的道具,在内行人眼中只有巧妙谈不上神 奇。但自己家的米缸可不是变戏法的道具,梅溪心里很清楚。他刚刚在米缸里舀米做完饭,那个网兜就是他平时用来捉虾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天很热,太爷光着上身,精瘦的肌肤微显黝黑很健康,连个老人斑都没有,不可能在身上藏这么多活虾,而且他的动作很慢梅溪看的清清楚楚,一时之间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公提着一兜活虾看着梅溪笑道:“你发什么愣,快把虾洗了,好做菜下酒。”

梅溪长出一口气,瞪大眼睛问道:“太爷,这是什么戏法?你是怎么耍的?教我好吗?”

梅太公呵呵一笑:“这可不是戏法,这是法术,真正的法术!”说话的语气特意强调了“真正”这两个字。

“法术?”梅溪有点蒙了,他从小见过的骗术多了,当然不相信会有什么真正的法术。

梅太公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今天当着你的面演法,想问你一个问题,假如让你三叔表演变这样的戏法,能不能办到?”

梅溪想了想答道:“三叔的戏法变的很好,在米缸里抄出一兜虾来,如果事前有设计的话,至少有五、六种法子,但是我想不明白太爷你是怎么办到的?”

梅太公:“你三叔他们是变戏法而已,而我此时是真正的施法,但在外行人眼里看来都是一般,小子,你想通什么事情了吗?”

梅溪眨了眨眼睛没答上来,太公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你的年纪还太小,世间事所知还少,问这个问题实在太为难你了。……快去做两个菜吧,陪太爷喝酒,我有话对你说。”

就着自家土制的豆酱,放上辣子,炒了一大盘香气四溢的河虾,又在院子里拔几根蒜苗做了个素菜,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放好,给梅太公斟上一杯酒,梅溪坐在一旁恭恭敬敬的陪太爷吃饭。

梅太公让他添个杯子,给自己也斟上一杯酒,梅溪摇头道:“太爷,我不喝酒。”

梅太公提着筷子道:“孩子,过几天你就要到城里上高中了,也算大人了,就喝一杯吧。……刚才的事情你一定很奇怪,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在你眼中梅家原的这些亲戚们,都是些什么人?”

梅溪低下头:“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世,当然明白大家都是好人。”

梅太公很有深意的看着他:“好人的确是好人,但你不是小孩子了,也知道他们都是江湖骗子,对不对?……不要不说话,其实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今天特意要和你说一说关于江湖八大门的典故。”

梅溪抬头:“江湖八大门?什么东西?”

梅太公:“过去的江湖术,分为惊、疲、飘、册、风、火、爵、要八门,而梅家原的乡民,也算是八大门中走江湖混饭吃的。但是真正的江湖八大门可不止这些,而是这人世间一切所为之道。你坐好,听我仔细讲来……”

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上至庙堂之上,下至市井之间,皆称江湖。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世间一切行事之术,皆可称江湖术,古有八大门之说。然而自清末 民国以来,所谓江湖术已经沦为流浪艺人骗口饭吃的小手段,这是狭义的江湖,至今世人所谈的江湖八大门已经完全是狭义了。

惊门,是江湖八大门之首,主要是研究吉凶祸福,为人指点迷津。那么如今看相算命的都算惊门中的江湖人。惊门始祖是伏羲与周文王,传说伏羲画八卦而文王演周 易,而江湖术士们常拜的还有另外一位祖师爷是汉代的东方朔,据说东方朔曾经就在长安城中摆摊占卜。如果说惊门也有经典的话,那就是《易经》。

江湖八大门以惊门为首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它研究的是天道变化。惊门一旦精通,则其余七门江湖术都可触类旁通,推演吉凶祸福世事变化本就是世间道的核心。现代的算命先生恐怕没这个本领,但是看人的眼力活还是基本功,而世间江湖术总而言之就是看人下菜碟。

疲门,讲究的是行医济世之道。这里的行医不仅包括江湖游医,也包括坐堂医生,甚至包括古代的巫祝等等,只要是用各种办法给人看病,皆归疲门。疲门中人拜的祖师爷有两位,医圣张仲景与药王孙思邈。但是如今说江湖疲门,大家指的大多都是游方郎中。

疲门仅次于惊门位于江湖八大门之二,地位也很重要,因为它研究的是人自身的学问。严格说起来疲门的始祖是黄帝轩辕与炎帝神农,他们也是传说中中华民族的始祖,疲门的经典当然是《黄帝内经》与《神农本草经》。

飘门,讲究的是云游求学之道。飘门的祖师爷是孔子孔圣人,这恐怕是很多人想不到的。而时至今日,江湖杂耍卖艺、登台现演的,甚至烟花妓女,都自称飘门中人。

册门,讲究的是考证今古之学。册门的祖师爷是司马迁。时至今日江湖术,捣腾真假古董的,卖春宫的,经营字画的,都自称册门中人,甚至还包括盗墓的。

风门,研究的是天下地理山川。风门的祖师爷据说是郭璞,那么如今的风水先生、阴阳宅地师都是风门中人了。

火门,讲究的是各种养生之术。火门的祖师爷是葛洪葛天师,经典包括《抱朴子》、《参同契》等。那么炼丹术、炼金术、房中术都是火门江湖人的把戏了。

爵门,讲究的是为官之道。传说爵门的祖师爷是鬼谷先生,经典是《鬼谷子》与《战国策》,鬼谷先生有两个很有名的弟子苏秦和张仪,传统爵门讲的其实是纵横术。自近代以来,买官卖官的把戏,包括以官方机构的名义诈骗等等,也算是爵门的江湖术。

要门,讲究的是落魄之道。这一门的学问深奥,时运不济时该当如何自处又如何渡厄?要门的祖师爷据说是朱元璋,还有一说是柳下拓,其究竟已不可考。近代以来,打莲花落要饭的,吃大户打秋风的,装作僧尼化缘骗人的,甚至下蒙汗药的,都可算要门中人。

由此看来,江湖八大门包罗万象,讲的就是人世间做事的手段与道理。江湖术本身没有什么善恶好坏,就是各种手段,但是江湖中人良莠不齐。而近代的江湖八大门讲的几乎都是江湖把戏了,归于“走江湖”的狭义之中。

古时江湖中人有两种讲究:“里”与“尖”,也称为“术”与“道”。里指的是手段,类似生意经,揣摩人的心理运用何种方法才能达到目的;尖指的是真本领、真正的功夫与追求的大道。比如疲门讲行医,“里”指的就是怎么故弄玄虚能忽悠人,而“尖”指的是真正的医道修为。

在世间行事,这“里”与“尖”二字不可偏废,否则就算你有真本事也未必有人肯买帐,古往今来天底下怀才不遇人多的是。俗话说“尖中里,了不起,里中尖,赛 神仙”,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近代以来走江湖的术士艺人,更多的是研究坑蒙拐骗的手段,大多沦为下九流了。其实江湖术本身是一门大学问,如果善用此中之 道,足以行走天下。

讲到这里,梅太公喝了一口酒,放下筷子问道:“那个米缸里抄虾的问题,你现在能回答了吗?”

梅溪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明白一点了。”

梅太公点点头:“明白一点就行,剩下的道理慢慢想清楚吧。其实江湖术并非无用,要看你怎么用,为善为恶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也自招其报。江湖之大并非仅指走街卖艺,人世间就是江湖,不必细分什么八大门。”

梅溪皱了皱眉头又问道:“太爷既然明白这么多道理,那为什么大伯他们……?”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住嘴,梅太公看了他一眼,苦笑着说道:“他们只是穷乡的村民,不过学些手段混口饭吃而已,还指望他们治国安邦吗?你理解就行。……江湖 术不可滥用,梅家原子弟自有规矩,比如你四姑家捣腾古董,就绝不允许盗墓惊扰阴宅,所作赝品器物也一定要给真正的行家留下破绽作为独门标记。……可世上其 它人有没有这些规矩,就是我管不着的了。”

梅溪又问:“那他们有没有真功夫?”

太公开口笑了:“当然有了,一点真玩意都没有还怎么混江湖?但是大多还是*江湖术掩人耳目。别的不说,你和三叔学的那一套打猴鞭就是绝活,其中的奥妙恐怕连你三叔自己都不完全清楚。”

梅溪来了兴致:“打猴鞭的绝活我学会了,可是三叔的儿子到现在也学不会呢?”

梅太公:“有些东西要*性情、资质、悟性,学不会的人一辈子都学不会,他没那个根器,我们有时候只能记住法子与讲究,指望再教给后辈不要断了传承而已。其实你那套打猴鞭法远远不全,祖上传下来的诀窍就那么多,也是没办法的事。”

梅溪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正经事:“太爷,你今天抓虾用的是什么法术?能不能教我?”

梅太公用手捻了捻山羊胡,微有得色的说道:“这门法术名字很响亮,叫作——神宵天雷!是梅家原族长历代单传的秘技。”

一听是梅家原族长历代单传的秘技,梅溪的眼神有些暗淡,低下头夹菜没有接话。他本来想学,可自己只是村子里拣来的一个弃婴,恐怕没有资格学族长历代单传的 绝技。他的表情梅太公当然看在眼里,带着考问之色说道:“梅溪,你好像很失望吗?其实我今天当你的面施法,就是打算教给你。”

梅溪眼神一亮,旋即又弱弱的说道:“可是我……”

梅太公打断了他的话:“我虽然不知道你出生何处,但你是在梅家原长大的,也姓梅,和我们就是一家人。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性情纯正,资质又好,梅氏子弟中只 有你最合适学梅家原传世的法术。我倒不指望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把它继续传承下去,我年纪大了,也该物色合适的传人了。”

梅溪心中有一丝喜悦,也有几分紧张,过了片刻才问道:“为什么是我?”

梅太公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你?你已经把打猴鞭学全了,这套鞭法就连你三叔也没有练成那最后一手绝活,若论资质悟性,你是最好的。可惜除你之外,梅家原年轻一代人中并没有大器之才,我观察很多年了。”

梅溪没敢接话,像这种话梅太公私下夸他可以,但他如果自己也插嘴,传到外面的话会得罪一村子的年轻人。梅溪想不想学太爷的法术?当然想,此时的他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换作谁都会想的。梅溪换了个话头问道:“太爷,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

梅太公嘿嘿笑了两声:“虽然你的资质和悟性不错,但一个人的本性如何,还需要考察历练,梅家原是个小染缸,人世间才是真正的大染缸,等你到外面的天地见识一番,年满二十之后我才会教你,很多事情你必须都要经历过才能让人放心。”

梅溪:“放心?怎么样才能让太爷放心?”

梅太公:“学法,是有很多讲究的,仅仅有资质和悟性还不够,如果性情不端正,反而会自招其祸,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民国时代,梅太公有个堂弟叫梅太能,资质不错很得长辈喜欢,被梅氏上代族长挑选为传人,但是教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梅太能的品行不纯,就没有继续教下去,而是选择了资质稍差的梅太公。但梅太能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长辈没有忍心废了他的修为。

梅太能学法半途而废,但也会点真东西,他有一门“绝技”,就是如果看上了十里八乡谁家的小寡妇,就有办法让人晚上主动到山上他的住所投怀送抱。这种日子过的很滋润,周围的人对他是又恨又畏,知道他有法术又不敢招惹。后来解放了,梅太能被人民解放军拉去打靶了。

“打靶?打什么靶?参军练枪法吗?”梅溪听到这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梅太公叹息一声:“练什么枪法,是被人当靶子,被人民政府枪毙了。”说话时神情有些苦涩,眼睛眯的细细的有一丝苍凉之意。

“那位叫梅太能的太爷会的那门法术,太爷你会不会?”梅溪终究忍不住,小声的问了出来。

003回、尊卑百行皆机妙,取舍一念善与人
梅太公让他给逗笑了,眯着眼睛的样子有一点像狡猾的老狐狸,看着梅溪道:“太爷我当然会,具体是什么门道,到我愿意教你的时候再说,你好自为之吧。”

接下来梅太公又聊了很多旧社会江湖术的轶闻传说,没有再提传法的事情,梅溪听的也是津津有味。他当时只是好奇两件事,一是太爷在将来会教他什么真本事?二是在米缸里抄虾的法术为什么要叫神宵天雷,这和天上打雷一点都不沾边啊?这两个问题梅太公只是笑而不答。

吃完饭的时候梅溪又问了一句:“这江湖八大门最早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梅太公抬头望着门外的乌梅林,若有所思的答道:“故老相传,江湖八大门的始祖是青帝伏羲,洪荒之时伏羲氏画八卦,八卦方位分为惊、伤、开、景、死、生、杜、休八门,总述人间万象,后世演化为江湖八大门。”

梅溪一张嘴:“这么夸张啊?这不是奇门遁甲中的八门局吗?有些附会不上啊?”梅溪从小和大伯正乾道长厮混过,这些东西也了解一些。

梅太公点点头:“的确可能是后世人的牵强附会,我刚才和你讲古时八大门,包括世间各种道理,但是缺少了最核心的一门学问,你猜是什么?”

梅溪摇头:“我猜不出来。”

梅太公:“是神君帝王之道,这在江湖上没人传授,古时也不可能有私学的。我不过是个乡下老汉,太高深的学问也说不清。”

梅溪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又问:“太爷,您会的法术是怎么流传下来的?为什么我从来就没见过真正会法术的人?”

梅太公:“你就算见到了也不知道,因为学法的人都有自古的规矩,这规矩是一个人定下来的,而且我们梅家的法术流传也和这个人有关。”

梅溪:“谁呀?这么了不起!”

梅太公:“这个人叫正一祖师,传说我们梅家祖上就是他的弟子,是他将这一支传人留在了梅家原这个地方,已经有一千二百年了。梅氏族规,子弟可以行走江湖, 但不能放弃这片家园,也不能断了传承,据说就是正一祖师的遗训。……其实你的来历奇特,可能也和这位祖师的遗训有关呢!”

梅溪吃了一惊:“我的来历?和正一祖师有什么关系?”

梅太公:“还没有到告诉你的时候,我今天说的关于正一祖师的话,以及我会法术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要外传,也不要再问。不要着急,你该知道的事情迟早都会知道的。”

梅溪的身世他自己清楚,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来历吗?他当然想追问,可惜梅太公怎么也不肯再多说了。梅溪只有起身收拾碗筷道:“太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别的事了,那缸米不能糟蹋了,你找张竹扁把米倒出来在院子里晾上,把沙子全挑走。”

“太爷,你明明会法术,为什么让我挑沙子呀?”

梅太公一摆手:“沙子是你倒的,虾你也吃了,你不挑还要我老人家来挑吗?”

虾虽然好吃,可是再把沙子挑出来也太费劲了,早知道这么麻烦,梅溪宁愿不吃这盘虾。从那以后,梅太公再也没有提过传法的事情,梅溪也不好催问。在县城上高 中这三年时间,梅溪没怎么走江湖,一放假就被太爷叫回家,教他八大门中各种江湖术的讲究,介绍民国时期江湖中人坑蒙拐骗的种种轶事。梅溪有点不明白太爷想 干什么,难道想把自己培养成一个江湖大骗子吗?后来又想通了,估计太爷是害怕自己以后出门闯荡的时候会吃亏。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高中念完了,现在的孩子上大学之前除了要参加高考,还有一件事就是填报志愿,这决定你考了什么分数之后能上什么样的学校。城里的孩子填 报志愿十分慎重,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会收集各种资料讨论很长时间,而梅溪的亲戚们虽然精通坑蒙拐骗,但是对正儿八经填报高考志愿一点都不 在行,梅溪当然去请教村子里最有学问也最有权威的梅太公。

梅太公对梅溪的高考志愿十分重视,是老人家亲自挑的学校,他挑学校的方法十分讲究——按江湖八大门的顺序排下来。梅太公首先挑惊门,可梅溪告诉他现在的大学本科专业不教这些,那么退而求其次,就去学疲门吧——学医。

学什么医呢?让梅太公做主那当然是学中医!去哪里学中医?当然是去京城,天子脚下名医多嘛,要考就考北京的医学院。如果有别人知道梅太公这么给梅溪报志 愿,一点都不考虑学校的名气、梅溪的高考成绩、专业是否热门、将来就业情况等等,估计会目瞪口呆。梅太公虽然是老江湖,但毕竟是个出身旧社会的乡下老头, 他也不懂那么多。

梅溪的高考成绩不错,一本第一志愿录取,就这样,他稀里糊涂的考上了北京中医药大学。

梅溪上大学在梅家原可是件大事,乡亲们都很偏爱这个无父无母又乖巧听话的孤儿,这家给准备衣物,那家给准备铺盖,虽然梅氏子弟有传统成年之后闯江湖都要自食其力,但上大学的意义毕竟不一样,伯叔姑姨们也都凑份子拿钱了,否则梅溪还真没法去北京报道。

临行之前梅太公特意嘱咐道:“孩子呀,你是梅家原的人,乡亲们给你凑的钱和从小待你的情,千万不能忘了,无论你能有多大的出息。……这几年我对你讲了不少江湖事,真正的江湖是整个天下,你就要去闯荡了,一定要善自珍重。”

……

二零零七年九月初的一天,梅溪孤身一人走出了北京西客站,比录取通知书上说的学校接站时间早了两天。各大院校的新生开学报道时间有早有晚,在站前广场转一圈,就能看见不少高校的新生接站处,还没有打北京中医药大学牌子的。

现在正是大学新生报道的高峰,一眼扫过去,就能发现来来往往的人当中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提着大包小包一脸兴冲冲的样子,显然是大人送孩子来北京上大学 的。梅溪并没有着急离开火车站去学校报道,而是站在那里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个时间、这种场合是个做“生意”的绝好机会。

刚到北京的第一时间,梅溪想的是怎么利用眼下的机会赚点钱。乡亲们凑的钱虽然够他第一学年的学费,但是大学还要读好几年呢,还有其它很多费用,梅溪总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乡亲,梅氏子弟走江湖都讲究自己混饭吃的,北京是江湖,大学也是一种江湖。

按照江湖术语,先是“看棚”,看准了之后就要“开棚”了——挑好地方摆场子。他选了个地方,不在火车站广场中,而是离开广场向左走距过街地道不远的一处街边,这里的人行道比较宽,也没挡住路旁的店面,更重要的此处来来往往的人,大部分都是来报道的大学生与家长。

梅溪的大件行李都走火车托运了,大学新生报道的行李将会统一被送到学校,不用学生本人到火车站提,他随身只背了一个不大的旅行包。他从旅行包里取出了一根 一尺多长的小竹竿,竹竿的一头用绵布包着一块海绵。又取出一个罐头盒打开,里面装的是和了水的白灰浆——这就是他写字用的笔和墨。

忘了介绍了,梅溪虽然刚刚高中毕业,但已经是位小有成就的“书法家”,他的书法可是得自“名家”真传——梅太公从小手把手教的,梅家原的孩子中只有他有这个待遇。用竹竿笔沾白灰浆开始在人行道上书写作品,颇有宋代欧阳公太夫人以荻画字的风采。

“爸,你看那边,那人在干什么?”

“咦?这是行为艺术吗?首都就是不一样,一出火车站就碰到了传说中的行为艺术家。……乖女儿,你看,这么漂亮的书法可不多见。”

梅溪正在专心写字,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说话声。回头一看,一个四十多岁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提着旅行包,包上还贴着北京大学新生行李标记,右手挽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一看就是家长送孩子来报道的。少女戴着秀气的眼镜模样倒也可人,正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二位,我不是搞艺术的,我是要饭的。”梅溪露出歉意的、很有礼貌的微笑,向他们解释道。这时他的书法作品已经完成了,是一篇声情并茂的小短文,简要讲述 了一个来自贫困乡村的孤儿自强不息考上大学的故事,介绍了自己囊中羞涩的处境,希望过路的行人奉献一点爱心,与人为善也是与善结缘。

梅溪写完了字在附近找了两块小石头,把背包放在路边的墙根处坐了下来。他取出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展开放在面前,用一块小石头压住防止被风吹走,又取出一张硬 铜板纸的三好学生奖状,叠成了一个盒子放在通知书旁边,盒子正中央也用一块小石头压住,然后在盒子里精心放了几张面值不等的钞票。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身份 证拿了出来,放在录取通知书另一边。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倒把那一对父女给看傻了。女孩呐呐的问道:“同学,你这是……?”

梅溪做出一副很惭愧的表情,低头道:“我这是在行乞,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那中年人拉了女儿一把,示意她别问了,用疑问的眼光看了半天,终于露出了同情之色,打开钱包什么话也没说,抽了一张五十的钞票放在了纸盒里,叹息一声拉着 女儿走了。梅溪立刻站起身来,冲着他们的背影鞠了一躬说道:“谢谢你们,好心人,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帮助!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我将来好还钱?”

那中年人回头摆手道:“不用了,小伙子,好自为之吧。”

“爸爸,他会不会是骗子?报纸上经常有这样的报道。”女孩在小声的问父亲。

她父亲也小声的答道:“不像,我没见过这种骗子,通知书、奖状、身份证都不像是假的。……这小伙子,了不起呀。”

“要饭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父亲笑了:“宝贝,爸爸问你,假如你以后出门遇到什么难事,能像他这样拉下脸来吗?”

女孩一撅嘴:“我干嘛要讨饭啊,给家里打个电话就是了,现在银行汇款快的很!”

“唉,我指的可不是要饭。”

父女俩边说边走远去了,梅溪趁着没人拿起那张钞票对着阳光快速看了一眼,然后收在钱包里,纸盒里还是刚才那几张。街头行乞要有家伙事,一般叫花子手里拿个碗,碗里总放点零钱,这放钱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多也不能少。

放少了会给路过的人一种暗示——“原来大家都只给这么点,我丢个钢镚就算大方了!”这样当然不行。放多了也会给人另一种印象——“这要饭的比我身上钱都 多,我还装什么大头啊?”这样更不行。要根据你的心理预期与“市场判断”,适当放几张面额不等的钞票在最醒目的位置,做为心理暗示,比如梅溪就放了两张二 十的与两张十块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再放一些面值很小的硬币激发人的同情心。让人一眼看去就想到:“这么可怜的孩子,怎么有人才给这么点?”于是给个十块、二十块,虽然钱不 多,也有一种行“大善”的满足感,把那些给硬币的比下去了。总之世事洞明皆学问,江湖八大门中的要门行乞也有不少讲究。

梅溪虽然知道行乞的讲究,但他毕竟是第一次来北京这种大地方,不太清楚状况。北京西客站附近哪有像他这样公然摆摊要饭的,这不是影响市容市貌吗?火车站广 场以及候车大厅里要钱的有的是,都是在流动中逢人行乞,直接摆开场子乞讨估计要被直接送救助站了。梅溪的运气还不错,在这里坐了半天才被人察觉。

终于,有一名穿着警服的男子迈着威严的脚步,从火车站方向走了过来。梅溪眼角的余光早就发现他了,估计是火车站附近维持秩序的值班民警,但他仍然做出惭愧 状低头假装没看见,直到一双黑皮鞋出现在他眼前,一个粗重的嗓门喝道:“你,干什么的?怎么在西客站旁边要饭?”

梅溪做出吃惊的样子站了起来,但神情并不慌乱,没有跑也没有后退。走江湖碰见六扇门的,千万不能慌,你要是露出慌乱闪烁的表情,就是没犯法都得有麻烦,梅溪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这名警官,小声答道:“警察叔叔,我没干什么,就想求好心人帮帮忙。”

“没干什么?你这种骗子我见得多了,给我老实点,信不信我能把你送到昌河筛沙子去!”警察用嘲笑的语气说道,一弯腰把他的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都拿了过去, 捻在手里看了半天,紧接着神色微显意外。这两样东西怎么看怎么不是假的——本来就是真的,虽然现在市面上假证多,但是在一个火车站执勤的警察眼里,新版身 份证的真假还是能分出来的,再看录取通知书就是今年的,名字和身份证也能对得上。

警察小小的表情变化被梅溪看出来了,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他赶紧解释道:“警察叔叔,我不是骗子,我就是今年刚考上的大学生,你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到学校去问,我的证件也都是真的。”

警察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把证件扔回给梅溪,瞪着眼睛看着梅溪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你还真是个来报道的学生?你这种学生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一到北京就讨饭?你爹妈呢?”

梅溪耷拉下眼皮,一指地上:“我没爹没妈,都写在这里了。”

警察这才往后挪了挪脚,仔细看地上刚才被自己踩住的那几行字,露出几分不忍之色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倒也蛮可怜的,但是这个地方不允许要饭,有困难应该找学校解决。……唉,真是好字,比我儿子那狗刨的字强多了。”

梅溪弱弱的说道:“警察叔叔,我错了,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提醒我。……您儿子也在上学吗?”

警察下意识的答道:“读高二,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可惜成绩不怎么样人又调皮,我说什么话都不肯听。……孩子,我不想为难你,收拾东西快走吧。”语气竟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梅溪当然查觉到了,立刻试探着问道:“叔叔,我有些累了,在路边坐着歇会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警察愣了愣:“当然可以。”

梅溪又一指面前那几行字:“需要我擦掉吗?”

警察也反应过来了,瞪了梅溪一眼,梅溪低着头一副乖巧的样子,警察无可奈何的笑了:“这么好的字不用着急擦,你就坐着休息吧,休息好了再走,明天可不能再来了,其实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我听说现在的大学都有这些政策。”

警察走了,梅溪松了口气,也出了一身细汗。自古六扇门中恶人多,向来不好说话,如果这位警察就是要为难,梅溪也绝不会纠缠顶嘴,赶紧认错收拾东西走人,远远的换个地方再开张。今天这是碰到好心人了!

警察刚刚走,又有一位穿着老式绸衫、头发花白的老者在梅溪眼前驻足,看了半天抽出了一张百元面额的钞票。他没有把钱扔向纸盒里,而是弯腰放了进去,梅溪赶 紧站起身来鞠躬答谢。老者笑道:“年轻人,不必谢我,钱是给地上这幅字的,唐代诸遂良的字体,不简单啊不简单!”

北京真是大啊,什么样的人都有,这是梅溪今天收到的最大面额的一张钞票了,也赶紧拿起来收进兜里。一天下来,梅溪收获颇丰,到天擦黑的时候,共收入一千三百二十八元零四毛,这要让其它的职业乞丐知道了,一定会羡慕的不得了。

不是每一个乞丐一天都能要这么多钱的,梅溪仗的是天时地利与人和,看准了才开棚的。首先他选择了大学生报道的高峰期,又在火车站附近,来来往往的都是前来 报道的大学新生与家长们。那样一幅字写在路边,又放着今年的录取通知书,来来往往的人们没法不同情——这也是个来上大学的孩子,将心比心,就算分不清真 假,也愿意在此时施舍一点善心。

不论谁给了钱,梅溪都会站起身来很有礼貌的鞠躬致谢,一次次坐下去再一次次站起来。他为什么不嫌麻烦,一直站着不就得了?从地上特意站起来鞠躬显得正式诚 恳。不论行人施舍的是多少,哪怕只是一毛钱钢镚,梅溪也会站起来鞠躬致谢,没有丝毫不满。就有那么几位女士,一开始给的钱不多,让梅溪彬彬有礼的鞠躬搞的 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又多扔下一张纸币走了。

江湖八大门中的要门术,分为“善要”与“恶要”两种,梅溪今天是典型的善要,善要的诀窍就是与人为善。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呢?那就是一定要让施舍的人有所 得,要让他们得到行善的满足感,而不是被良心强迫的受骗感,这一点十分重要!不仅关乎到天下要门中人的饭碗与生存空间,也算是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贡献 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能在有些人眼中,梅溪这么做很丢人。可是梅溪不会这么认为,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脸皮特别厚,他就是走江湖长大的,把这些事早就看透了。既然接受了乡亲们 凑的钱,也应该能接受陌生人的善意,这与接受慈善机关的捐助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况且他并没有骗人,行善的人也有自己的收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兜里的钱 确实不够上大学的花销,初到北京也没有别的谋生手段。

如果不是碰见撬棚(俗称砸场子)的,梅溪这一天的乞讨收入可能会创个更高的记录,连警察都不管谁会来撬棚呢?梅溪很幸运的遇到了自己大学的辅导员——曲大小姐。这个意外,也在梅溪算计的各种可能性之中。

“你怎么能这样?不要往两边看,说的就是你!你骗人还不够,竟然给我们学校抹黑!”太阳刚刚落山天微微擦黑的时候,面前传来一声娇斥。梅溪抬头,看见了一个很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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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开新书了,前来留言祝贺的朋友很多,感慨并感谢!可惜《灵山》这本书是本周新开的,没有上周数据。按照起点规定,作者每周手中的精华数是根据上周的 推荐与点击数据折算的,所以手里只有不几个精华,本周干脆就不加精了,等下周一再补,来的都是客,不能有厚此薄彼之嫌。

本应一一致谢,可实在照顾不过来,在此一并感谢,如有招呼不周失礼之处,请海涵!

另:本书上架前公众版每日一更新,时间我无法说的很准确,因为小说章节也要写完才知道,但我会保证更新连续稳定。

004回、偏崇奇巧轻真诣,可叹沐猴赏神针
她 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高挑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小圆臀紧俏一双修腿婷婷玉立,腰肢纤细,但胸前的峰峦不小,在丝麻T恤下傲立煞是诱人。弯弯细 眉,一双妙目眼窝稍深顾盼之间很有神采,粉嫩的薄嘴唇两端微微上翘十分俏丽,五官与影视明星杨恭如有几分相像,而在梅溪眼中她比杨恭如漂亮多了。

梅溪站起身来,彬彬有礼的说道:“这位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有点困难求好心人帮一把而已,没有给谁抹黑啊?”路人碰见行乞的,不给钱走过去也就算 了,很少见莫名其妙跟叫花子发火的,况且此人既不是城管也不是警察,梅溪看见她的反应心中就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女子很生气,一张俏脸面带愠色指着地上那张录取通知书,脆声喝道:“北京中医药大学!你用什么假东西骗钱不好,非要用我们学校的?警察哪去了,也不管管!”

梅溪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赶紧将通知书和身份证拣起来递了过去,露出惊慌的神色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解释道:“老师,我不是骗子,这些都是真的。”

女子接过证件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仍然板着脸冷笑一声掏出了手机,拨了个号码喊道:“王老师啊,你还在办公室没走吗?帮我查一下,中医专业07 级的新生,有一个叫梅溪的吗?梅花的梅,溪水的溪!”说话时瞪着梅溪,那表情仿佛在说——小子,看我怎么揭穿你!

过了一会,电话那一边有查询结果了,女子听了之后瞪着眼嘴张的老大:“什么?真有这个人,不会搞错吧?身份证号码多少?……好了,我知道了,没,没出什么事,就是问一声,我先挂了。”

打完电话之后女子的神色万分诧异,把证件还给了梅溪,表情有些尴尬。梅溪仍然像很害怕似的问道:“老师,现在相信我不是骗子了吧?我犯什么错误了吗?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我一定改!”

听他这么说,女子把眼睛又一瞪:“你觉得你做的很对吗?到了北京不去大学报道,反而在火车站摆摊要饭?这影响有多坏!有什么困难不能找学校解决吗?”

梅溪赶紧点头:“老师,我错了,您就别生气了!我是从乡下来的,第一次上大学,不了解情况,下了火车也实在是囊中羞涩,所以才出此下策,以后我一定改。”他一边说一边用鞋底把路上的字迹擦掉,一边还在心中偷笑。

见这大男孩认错的态度如此的诚恳,表情就像受了惊吓的孩子,女子的气也消了不少。她对梅溪招手道:“在偏远地方助学工作的宣传确实不到位,算了,不批评你了,收拾好东西,跟我走!”

梅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老师,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女子的神色缓和下来:“我叫曲怡敏,就是你们级队的辅导员,往后打交道的日子还多着呢,我上任碰到的第一个学生就是你,真是给我一个惊喜啊!”

梅溪背上背包跟着她走了,一边走一边问:“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要饭的?”

女子头也不回道:“你还好意思说,外校负责新生接站的师兄看见你了,打电话告诉我的。……你怎么叫我姐姐?”

原来如此,出现这种状况也不算很意外。梅溪露出一脸贼纯洁的傻笑:“你这么年轻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人还这么漂亮,叫老师太显老了,应该叫姐姐。”

曲怡敏被他说的有点不自在:“嘴还挺甜,你在乡下也这么叫老师吗?”

梅溪:“我们乡下哪见过您这么好的老师!”

曲怡敏笑了:“你的字写的很漂亮,可以参加学校的书法俱乐部。”

梅溪:“我在街上写字是混口饭吃,哪能去表演,再说我这种情况,也玩不起文房四宝。……姐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地道,来到一处公交车站旁。

曲怡敏:“当然是带你回学校,学校本部在北三环东路,离这里还挺远呢,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得走一阵子。”

“姐姐,我在路边坐了大半天了,又渴又饿,能不能吃点东西再走?要不我买点东西路上吃也行。”梅溪用央求的语气说道,可怜兮兮求助的眼神看着谁都心软。

曲怡敏停下脚步看着他:“我倒忘了你还没吃饭,正好我也没吃晚饭,我就请你吃一顿吧。”

梅溪也不推辞,很客气的答道:“谢谢姐姐,您真是太好了!”

曲怡敏:“你也不用谢我,我正想找你谈谈呢。”

找了一家道边干净的小饭店,点了两个菜要了两碗白米饭,梅溪特意显出很饿的样子,菜吃的少饭吃的多,一碗吃完又多要了两碗米饭——他也确实是饿了。曲怡敏开始还板着脸,后来看着他的样子也渐渐心软了,叹了口气小声劝道:“慢点吃,多吃点菜。”

“我吃饱了,你不是有话要找我谈吗?”梅溪放下筷子问道。

曲怡敏想了想用斟酌的语气说:“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吗?你家里究竟是什么情况?父母都是做什么的?一下火车就要饭的大学新生,我真是第一次见到。”

“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做什么的……”梅溪微微低着头,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情况。他并没有用夸张且惹人怜悯的方式,但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表情和语气都很平常,其实那些情况他刚才已经简略的写在人行道上。

听着听着,曲怡敏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她并没有追问详细情况,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是怎么来到北京的?学费凑齐了吗?”

“乡亲们给我凑钱了,我包里有六千多呢,应该够交学费了。”梅溪说着话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起背包,打开了就要掏钱,一副全无心机的样子,活脱脱就像电影《天下无贼》中的傻根。

曲怡敏隔着桌子伸手,在梅溪的手背上“啪”的拍了一下,小声喝道:“快放下,这里是大街旁边,哪能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点,你也太没有社会经验了!”

梅溪心中暗道:“要不这样怎么能显得出你有经验?”脸上却是一副受教育的表情道:“谢谢提醒!……姐姐,你刚才在路边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我犯的错很严重吗?违反学校的纪律了吗?”

曲怡敏苦笑:“不,我们学校没这样的纪律。……唉!看来你真是不懂,把大一报道的新生逼到大街上要饭,这要是传出去是多么坏的影响?现在的社会舆论对高等 教育的意见就很大,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我校的学生工作有多糟糕呢!勤工俭学部门还有我这个辅导员都要跟着挨批。”

梅溪:“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差点把你给连累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曲怡敏摇头:“现实情况比较复杂,这不是你的错。你们专业今年的学费是五千八,上大学还有其他很多开销,你兜里那点钱真不够花。不过不要担心,你的情况可 以申请减免学杂费,还可以申请特困生补助与助学贷款,如果学习好表现又不错,每年还能有奖学金,学校也可以优先安排勤工俭学机会,总之一定有办法能渡过眼 前的难关。”

梅溪眼神一亮:“是吗?手续复不复杂?”

曲怡敏:“我帮你办就是了,也不算太复杂,就是要填写一些申请材料和证明材料,有些材料需要你家乡那边提供。……有的学生思想压力大,害怕同学看不起,不愿意主动申请这些手续。”

梅溪笑了,英俊的少年笑容十分率真:“我不怕,是怎么样就怎样,连饭都要过了。”

曲怡敏也忍不住笑了:“就别再提讨饭的事了,到了学校千万别提!那些手续,我会帮你办的,不用你自己太操心,你这种性格,很好!”

梅溪:“姐姐帮我这么多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曲怡敏:“别说这些没用的,以后好好表现就是了,我是你的辅导员,我不帮你谁帮你?……吃完饭快走吧,到了学校不要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记得去办张银行卡。……唉,我真是有些怕你了!”

梅溪背包站了起来:“姐姐怕我什么?”

曲怡敏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我怕你再上街要饭!……还有,以后在同学面前不要叫我姐姐,要叫曲老师,记住了吗?”

梅溪点头:“记住了,曲老师!……谢谢姐姐今天请我的晚饭,等我以后挣了钱,一定回请。”

曲怡敏大大方方一挥手:“你小子真会说话,那就等你挣了钱再说吧!”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面容一肃又问道:“你今天在街边的时候,没碰到记者采访吧?”

梅溪赶紧郑重的答道:“没有,绝对没有!”

……

新生开学这个敏感的时间,在火车站附近行乞惊动了学校的人,梅溪并不意外,但是碰见的恰好是他的辅导员曲怡敏,这就看出梅溪的演技和运气了。而事情又正如曲怡敏所说——梅溪并没有犯什么错误。

减免学杂费、特困生补助、助学贷款等等,这些政策学校都有,但是全部一一申请下来比较麻烦,而且往往受人白眼和刁难。不是每一个办事的人都是修养很好的人,这世上有很多人在履行职责时,把自己应做的工作当作一种施舍,让人很不舒服。

梅溪很走运,曲怡敏真的很帮忙省了他很多麻烦,所以一切都很顺利,转过年来到第二学期,曲怡敏又帮他联系了一份不错的勤工俭学工作。他顺利的读完了大学第一年,还拿到了奖学金。

曲怡敏性格开朗大方,人长的也美,是北中医大很多男性师生心目中的全校第一美女,走到哪里回头率经常是百分之二百——回头看一眼还不够,往往还要再看第二 眼。这位“老师”身上也不全是优点,比如她很多时候脾气大大咧咧还爱闯祸,梅溪也吃过她不少苦头,有苦难言啊!——后文自有交代暂且不提。

曲怡敏是北京中医药大学的助教兼中医学专业本科07级队辅导员,当时刚考上了在职博士研究生,导师就是她爷爷——大名鼎鼎的一级教授曲正波。曲老爷子今年 七十有二,可是身体硬朗的很,连上楼梯都是两阶一步虎虎生风,一点都不输给年轻人。象他这个年纪原本已经可以退休享清福了,可老人家仍然活跃在教学第一 线,算是校园里的一道风景线。

曲正波在官方的“学术地位”不算顶尖,至少与中科院的院士还差了一个级别,原因也很简单,国内学术界评定科研成果时有个最重要的标准——在国际“公认”的 核心学术期刊上发表的论文篇数,这几家期刊都是国外的。象曲正波这种标准的传统中医大家,自然是一篇都没发表过——甚至他写的医案翻译成外文都困难。有些 “精英人士”,就经常拿这个来攻击中医与传统中医人士。

但是曲正波的“江湖地位”非常高,他的学生弟子遍布世界各地,许多人很有建树,不仅在中医领域。曲教授还是北京中医药大学中的一位传奇人物,梅溪刚上大学不久,就听说了老头的一个故事——

有一年,有一个国际学术访问团来校做学术交流,这样的场合少不了某些部门的领导陪同,校方也免不了设宴款待,曲教授也出现在一次酒席上。席间众人谈到了针 灸治疗,曲教授一时兴起聊起了“人针合一”的讲究,告诉那些对针灸很好奇的国际友人——真正高明的针灸术不仅是学会认穴下针,古代有些高明的医生还锻炼一 种特殊的“功力”,这样能起到最佳的治疗效果。

在场有一位来自英国的医学家对此根本不信,借着酒劲评价有些轻浮,言语之中说的曲老有点象江湖骗子。曲教授还没发火,在座的一位卫生部官员就带着歉意解释 了:“这位老先生观念很传统,布莱尔教授请不要介意,我对中医的看法与您很接近,比如针灸之类的疗效其实并不存在,如果有那也就是西方研究的心理暗示现 象……”。

这位官员以为曲老听不懂外语,不料老人家英语水平好得很,他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震耳的响动。原来曲正波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酒桌,众人面前的酒杯几乎都跳了起来,把大家也吓了一跳。

见众人都吃惊的看着自己,曲正波取出了随身带的一根针,就是现在医院里做针灸常用的不锈钢细针。他也不说话,右手的拇指与中指捏针、食指虚扶,在面前的桌 上轻轻一捻。大家都知道酒店里的那种圆桌吧?中间放菜的地方是一块带转盘的钢化玻璃板,大约有半公分厚,曲正波手中的针无声无息的刺透了玻璃板,玻璃上连 一丝裂纹都没有。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曲正波站了起来,首先对那位布莱尔教授说道:“我承认从医学角度,你也许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学习,可你不懂中医就是不懂,言语不谨还情有可原,但是你来做客我们好心招待,你应该懂礼貌,这不仅是说话客不客气的问题!”

接着曲教授又对那位官员说道:“王司长,只要你用三根手指把这根针拔出来,我老头子怎么赔礼道歉都可以,否则,我建议你自己到药王庙磕头谢罪去!”言毕拂袖而去。

这下曲老的脾气和绝技可都出名了,闻者无不敬佩。后来有人邀请曲老出国巡讲,主要是表演神针绝技,曲老又一次拍了桌子喝道:“我是治病的,不是耍猴的!” 当场谢绝了邀请。这一句曾传为佳话,但是梅溪听说之后有另外的看法——不是梅溪不敬佩曲教授,而是因为梅溪不歧视耍猴的。

在梅溪眼里,曲教授在酒桌上的那一手,也可以说是一种江湖术,行话称之为“捶岗安门坎”,也就是露一手活镇场子。比如耍猴的,一开锣首先牵着猴翻一连串最 漂亮的空心跟头,引人注意顺便在观众中画出表演的场地。而他们梅家耍猴,开锣先是演一趟打猴鞭法,既用鞭梢在地上画出场子,啪、啪的鞭声也命令猴子们站的 笔直,排队敬礼惹人发笑。

但是耍猴“捶岗”是固定的套路,而曲教授在酒桌上“捶岗”是不得已而为之,想想也是,一位行医一辈子的中医名家,用得着以针插玻璃来证明医术吗?可是有的外行就服这个,只有用这种手段才镇得住。从某种意义上讲,曲老也是在耍猴——当时他面前坐的是一桌猴。

梅溪当时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没想到,不久之后自己与曲正波教授会成为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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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书评区很多朋友猜测与询问人物与情节,很热闹,呵呵,看来都是老书友了。

从我这个作者的角度,开这一本新书,就像打开一幅全新的空白画卷,下笔面对的是又一次新考验。不论我曾经写过什么书,也不论写的是好是坏,都忘了它吧,忘 了神鬼人三部曲、忘了有个人名叫风君子……。此时就像第一次写小说一样,只想着如何展开构思,怎样从头开始讲一个精彩的新故事。这就是我的态度:)

另外有读者提到更新次数,我保证每日一更新,坚持写作不间断,重点是每章更新的内容与篇幅。假如觉得将每章都分成二次上传更好,倒也可以考虑,但从阅读角度似乎没什么必要吧?

我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写,多谢诸位的继续支持!

005回、名士风流五石散,魏晋衣冠扪蚤谈
说你身上有虱子,是夸你,不是骂你,你信吗?

还真有人信,信的人当然不是阿Q,而是魏晋名流。魏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强汉与盛唐之间一个奇妙的过渡,魏晋士子好清谈玄道,风流自赏恣诞狂放,史称魏晋风度。

比如竹林七贤之一,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酒徒刘伶,抬棺纵酒醉生梦死,号称在哪里醉死了就地埋。他喝醉了经常一丝不挂据坐屋中,有人实在看不过去责问两句,刘伶反唇相讥道:“天地为我庐,房屋为我裤,尔何入我裤中?”

天地是我居的穹庐,房屋是我穿的衣裤,你怎么跑到我的裤子里来了?有这么说话的吗,如果别人这么说一定是个老流氓,可是刘伶不同,他是个有清名的文化人,可见文化流氓自古有之。

与刘伶纵酒裸形相映成趣的是王羲之东床袒腹。晋太尉郗鉴要在丞相王导的儿子中挑一名女婿,这也是古代贵族之间的政治婚姻。太尉的女儿是个有名的大美人,王 家诸子听说太尉来到家中的消息个个矜持,只有王羲之毫不在意,撩开衣服露出肚皮,坐于东床吃零食。结果郗太尉偏偏挑中了王羲之,以为佳婿,就不知道郗小姐 乐不乐意了?

王羲之的洒脱比刘伶的狂放尚知收敛,毕竟刘伶露了全身而王羲之只露了肚皮。那么前面所说的虱子又是怎么回事?

魏晋时期的虱子很有名,最有名的就是前秦文武双全的大臣王猛身上的虱子。据说王猛早年未发迹时,面见入关的大将军桓温,一边从身上捉虱子一边侃侃而谈,旁 若无人。这便是“扪虱而谈”的典故,但当时曾扪虱而谈的名士可不止王猛一个,考察史料,在魏晋名流中可以捉出来一大串。

除了魏晋名流,现代还有一位伟人也留下了类似的典故,那就是毛泽东先生。据美国记者斯诺回忆,他和毛泽东在延安窑洞中谈话的时候,经常看见毛主席解开裤腰带捉虱子,神情不变旁若无人。

后来有人附会这段传说,说毛主席也有魏晋风度,而事实未必。抗战时期延安的条件艰苦众所周知,毛主席衣服上有虱子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等到开国之后伟大领袖 身上就不可能再有虱子了,否则全国人民也不能答应。但是魏晋名流不一样,上文所述扪虱而谈的都是高官贵族,生活条件和艰苦二字根本扯不上边,而且魏晋时期 贵族的生活奢华是有名的。

有人又说了,这是当时士大夫之间的一种自然率真的风气,魏晋风度嘛。这种说法听上去貌似有点道理,但仔细考证起来很有问题。中国的传统贵族和法国中世纪的 贵族不一样,没有不洗澡用香水掩盖体臭的习惯,是非常注重养生的。著名的养生著作《黄庭经》就成书于魏晋时期,说当时的名流不崇尚养生不重视卫生是说不过 去的。话又说回来,有没有风度与有没有虱子有个毛关系?想要风度,有的是办法。

那么又是怎么回事呢?误会,全是误会!虱子与风度无关,而与另一种东西息息相关,这种东西叫作五石散。

五石散是一种以五色石脂为药饵,研磨成末制成的方剂,据说服用之后能长生不老,在魏晋时期十分流行。贵族名流中,你要是没服用五石散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究竟有没有人服用五石散成就仙道?史书上无一例记载,但是当时的人们为什么还要服用呢?因为五石散确实有效。

服用五石散之后全身发热,却不出大汗,因此冷天也穿单薄的衣服,大袖飘飘显得十分潇洒。另外还有一种药效,就是长期服用后全身的皮肤会变的非常细腻,细皮嫩肉的很好看也很敏感。这下问题就来了,那就是衣服不能常洗,也要尽量不穿新衣。

越旧的绸缎越轻柔舒适,最适合长期服用五石散的人穿着。古代洗衣服用皂角浆洗,洗完之后的衣料很硬,感觉和硬纸板差不多,要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变得柔软, 这样穿在身上是很不舒服的,所以长期服用五石散的名流们只能尽量不洗衣服了,时间一长,衣服里就有虱子。在魏晋时期,清谈时着轻便的旧衣也成了一种时尚。

于是说名流身上有虱子,就是说他穿着柔软的、不常洗的衣服,那是因为服用了五石散,而长期服用五石散,不仅时髦而且举世推崇,所以说人身上有虱子是夸人而不是骂人。问题到这里就搞明白了。

魏晋名流服用五石散,其实还有一种秘而不宣的功效,这正是当时名流对这种十分贵重的方剂趋之若鹜的最主要原因,至于五石散这种功效——曲教授在课堂上没说。

上述的内容是北京中医药大学著名教授曲正波先生在课堂上讲述的,听到这段虱子的典故时,同学们都笑了,梅溪也忍不住笑了。这不是一堂古代文史课,而是一堂 中医课,但是曲教授讲课很有意思,枯燥的中医经典理论课被他讲的妙趣横生,经常穿插各类文史典故。曲教授有个著名的观点:中医不能仅仅当医术来学,不懂中 国每个时代传统的文化内涵,也无法真正学好中医。梅溪最爱听曲老讲课,一节都没落下过。

……

时间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刚刚召开过不久,听完曲教授讲授五石散的典故后第二天,北京中医药大学二年级学生梅溪,知道了五石散最重要的功效,地点是在曲教授的方剂实验室里。

曲老正在大发雷霆,冲着他的孙女曲怡敏吼道:“谁叫你把五石散的方子给了张小宁?这种药方落在他手里祸害就大了,要不是我知道他配不齐药材没法大规模生产,真想狠狠揍你一顿,你也太能闯祸了!……学医术学的是济世之心,而不是逞强卖弄!”

现在的曲怡敏美目中有波光含羞带怯,一旁的梅溪我见尤怜,可是曲老爷子不吃这套,仍然骂的她抬不起头来,她只能撅着嘴弱弱的说道:“不是爷爷自己说的吗,有条件的话想尽量复原传说中的千年古方进行研究,搞清楚药效,推断当时的医疗情况以及社会生活风貌。”

曲正波怒气未消:“这话是我说的,但是与五石散有关系吗?你把五石散的方子给了张小宁,居然没告诉我,要不是这小子今天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能采到赤石 脂?我还不知道他得到了药方,还拿走了我实验室里不少赤石脂。……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有能耐发财,有能耐包那些个二奶,就有能耐别吃药啊!”

曲教授的话有些夹杂,曲怡敏眨了眨大眼睛一时没听太明白,很奇怪的问:“爷爷你是什么意思?他要走了五石散的药方,你怎么骂他包二奶,还不止一个,这是真的吗?”

曲正波:“真的假的我怎么知道?他那种人,好好的配什么五石散?要么就是拿出去祸害,要么就是自己用。你知道药效吗?……”说到这里老头就住了口,转而气哼哼的说:“这里不需要你帮忙,有梅溪就够了,你快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现在看见你就生气。”

曲怡敏却不怎么怕她爷爷,仍然顺着话茬问:“五石散在传说中那么有名,究竟药效怎样,爷爷你一定配过,告诉我好不好?”

老爷子把眼一瞪:“姑娘家的问这些干什么?那玩意是春药!拿着药方子显摆,也不嫌害臊?……快去,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曲怡敏一听俏脸也止不住臊红了,吐了吐舌头转身走了。

曲怡敏临走的时候还悄悄给梅溪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梅溪看懂了,就是关于五石散究竟是什么药性?她让梅溪向老爷子打听明白。她不相信这千古奇方的效用就是“ 春药”两个字这么简单,否则爷爷也不至于花大气力搜集到赤石脂等珍稀罕见的药材,肯定还有名堂。她一时炫耀将药方给了学长,那位学长还拿走了爷爷收藏的赤 石脂,她一定要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位张小宁是曲正波老爷子早年带过的本硕连读生,今年三十出头,但是事业经营的十分成功。张小宁学的是中医,最擅长的却是营销,他名下公司销售的都是各种 各样的营养保健品,主要分两类:一类是给女士用的美容、减肥、丰胸产品,另一类是给男士用的补肾、壮阳、强精产品。

张小宁是个总生产商,他提供这些产品销往全国各地,各类广告也是铺天盖地,相信电脑前的诸位也是经常能看见。那些产品的广告词非常有震撼力,不是千古宫廷 秘方重现就是最新生物科技成果,这个产品有最新美容活性因子,那个产品是古代密传开发,等等等等,其实都是张小宁开张滋养的方子再加点激素类西药,换上不 同的包装配以诱人的广告就往外卖。

张小宁虽然毕业已经七、八年了,但对曲正波老爷子一直非常尊敬,逢年过节都提着贵重的礼物往老爷子家里跑。可是曲教授看张小宁一直不怎么顺眼,他送的礼也 从来都没收过,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的学生态度又十分恭谨,总不好意思断了来往,学校里面好几个项目还都是张小宁提供资金赞助的,只是对他的态度 一直不咸不淡。

最近听说张小宁在追求自己的宝贝孙女曲怡敏,曲正波就愈加看张小宁不顺眼了,所以听说张小宁从曲怡敏手中要走了五石散的方子,还发现自己实验室收藏的赤石脂少了不少,这才大发雷霆。

张小宁这个人梅溪见过,个子不高,总是十分精明干练的样子,为人是八面玲珑,在曲教授的实验室里见到谁都微笑着打招呼,哪怕是他这个打零工的二年级本科生。可是梅溪不喜欢这个人,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是因为这个人太精明了还是太有钱了,或者是听说他正在追求曲怡敏?

梅溪能够在曲教授的实验室里打零工赚点生活费,是辅导员曲怡敏介绍的,曲怡敏性格开朗人又漂亮,像梅溪这个年纪的男生很容易对她产生朦胧的好感,因此对张小宁没有好印象也正常。

正在梅溪胡思乱想间,就听曲教授道:“小子,你个子高腿脚利索,搬张凳子把最上面那个抽屉换到下面去,赤石脂的标签撕下来,换一张寒鸟粪晶的标签贴上。” 这个主意不错,实验室整整两面墙都是柜子,柜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小抽屉,恐怕有上千个,换个地方换张标签别人还真不容易再找了。

在倒腾抽屉的时候,梅溪还没忘了曲怡敏用眼神的吩咐,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老爷子的话套出来。直接问恐怕不行,得对症下药,先紧老爷子爱听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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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回、五气朝元真境界,出神入化只闻说
梅溪能在这个实验室里打短工,还成了帮助曲教授配方剂的助手,不仅因为有曲怡敏的介绍,还因为老爷子喜欢他,怎么看他怎么顺眼。其实以曲老爷子的地位,有的是人愿意给他当助手,可是曲教授就喜欢让梅溪帮忙,也知道他家庭条件不好,特意让他多赚一份生活费。

梅溪年纪不大,可是为人十分机灵乖巧,非常会讨人开心。不仅如此,他还有一种曲教授最看中的品质——细致认真。老爷子给本科生上阶梯教室的大课,讲的是 中医经典理论,是最枯燥也是最深奥的关于“医道”的内容。虽然老爷子讲课的方式很生动,但大多数学生也就当评书来听,并没有下功夫钻研经典以求甚解。

这是当代学生通病,像《黄帝内经》、《伤寒论》等古代经典著作,现代人阅读起来已经十分头大,简直可以当催眠读物,谁还能去逐字研究精义呢,大概学一遍 图个考试及格也就完了。况且当代中国有一种风潮,就是有一撮“精英分子”叫嚣废除中医,包括学术界本身也有“废医存药”的讨论。

曲教授对此十分反感,他曾经公开说过:“承认中药有用,却要废中医,这安的是什么心?没了医理医道,你知道那些方子是怎么开出来的吗?吃饱了大米说水稻没用,一帮不孝的败家子!”老爷子这话说的够重的,而且他骂的是“不孝”。

不管曲老爷子怎么不满,中医学式微是事实,很多人都不愿意学中医,往往实在是同档的其它学校录取不了,这才会学中医的,混一张文凭而已,真正因为志向而报 考的人不多。现在就业竞争很激烈,大学生毕业后找工作很难,中医学院的学生找工作就更难了,往往都不从事医疗,混的好的就是像张小宁这样了,混的不好的就 更别提了。在这种情况下,谁又肯真正用功钻研那些晦涩难懂的,将来可能没有用处的上古经典呢?

学生是这种情况,曲教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自叹气了,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对医道传承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据说曲正波的祖上曾是隋唐年间药王孙思邈身 边的药童,家中还有不少世代相传的医药经典,曲老爷子一直引以为傲。只可惜他的儿子不愿意学中医,老爷子也没有办法,偏巧碰着了一个对传统医学感兴趣的孙 女,老爷子自然十分喜爱。但这个孙女虽然对中医的神秘之处好奇,学医却不是很扎实,这也让曲教授很头痛。

过去传统的中医对传承十分重视,想当年孙思邈曾遍求张仲景的《伤寒论》原本而不得,得到之后欣喜若狂手不释卷,当时他已经是德高望重一代名医。师传医 典,比如像《黄帝内经》,可不是像现在课堂上这样用白话文解释一遍学生听懂意思就完了,而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解其精义。对弟子最简单的要求,那也要全部背下 来,一个字都不能差!

这种治学精神在现代的大学生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但在曲正波这种老传统心中,已经是最简单的要求了,可惜这么多届学生中也没什么人能做到。老爷子第一学 期带课的时候,考试中很变态的出了一道分值最高的大题,就是默写“四季调神大论”原文,结果扫倒了一大片学生,除了梅溪一人。梅溪的试卷是一字未误,这引 起了曲教授的注意,记住了这个学生的名字也对他很有好感。

后来曲怡敏介绍梅溪到曲教授的实验室打零工,曲教授一听他的名字就点头了,和这个小伙子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他不仅聪明机灵,而且难得学什么东西都很扎实,真的把学医当成一种问道的机会,这让老爷子十分舒服,梅溪也算投其所好。

“唉——!”在将装有赤石脂的抽屉换上寒鸟粪晶的标签时,梅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向曲教授问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学医的人,不了解医道不仅仅是下药治病,更重要的是一种人生态度呢?”

这句话很对曲教授的胃口,老头坐在宽大的桌子前,捧着茶杯悠然道:“这是医道和医术的区别,有病要治就是为了过正常的生活,那么一个人的生活态度本身也在医理之中,想明白这个道理就行了。流行什么病,有病吃什么药,没病又吃什么药,都能反映一个时代的社会风貌。”

梅溪皱着眉头很认真的说:“没病吃药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想那五石散绝对不是有病才吃的吧?我在图书馆读《世说新语》,总觉得那个乱世的士子性情有些肝气不 舒啊,举止看上去轻狂放纵,但感觉心境很是深沉。曲教授说五石散是春药,我想您说出来的春药一定和通常人们理解的含义不同,那么药性大概是疏肝解郁了。”

曲教授闻言笑了:“五石散你连见都没见过,居然这么推测药性,很有意思,也有那么一丁点道理。现在社会上流行的乱七八糟壮阳的药物,都号称补肾,你却从春药两个字首先想到了疏肝,倒有点内行的见解了,再仔细说说。”

见曲教授接茬,梅溪就开始借题发挥了:“壮阳首在强筋,强筋首在疏肝,扶生发之气;当人的肾精不足时,生发之气弱,此时才要辨阴虚阳虚补肾固气。——这 是两种道理,要对症下药才行。……但我在课堂上听您说五石散的效用,服用之后全身发热却不出大汗,久服皮肤细腻,说明药力已经由心入肺、由里及表,却又能 当春药用,就有些特别了。”

曲教授不置可否,反问道:“像我这样的医生,是不大可能单独开出一剂壮阳药的,你说是为什么呢?”

梅溪:“中医治症主旨在于调和,让人恢复到身体机能均衡的自然状态,而不是孤立刺激某一器官的功能强亢。”

曲教授点点头,又叹息一声道:“你说的不错,可现在有人误解太多,比如补肾气阴虚的六味地黄丸,竟然会被认为是一种壮阳药。”

梅溪:“不仅是误解这么简单,有吃这碗饭的人有意误导,也有吃另一碗饭的人故意歪曲,这不仅是医学的问题,恐怕是江湖手段了。”

曲教授没说话,带着怒意哼了一声。听见这声冷哼,梅溪已然明白——曲教授为什么会看张小宁那种人不顺眼。他笑了笑又小声问:“曲老,您刚才说自己不大可能单独开出一剂壮阳药来,是不愿意还是开不出来?”

曲教授眉毛一竖:“我怎么会开不出来?古时帝王让御医开的最多的就是这种方子,不论体质如何总能想办法开出壮阳药来,可不是简单的刺激血管肌体,而是真正颠倒神魂的媚药。不过只有真正的高手才有这个能耐,但世间明医又怎能如此?于医道有悖啊。”

梅溪:“哦?那岂不是辨症壮阳?”

曲教授:“哼,应该说是辨症投毒!……不说这些了,刚才不是在谈五石散吗?你接着分析五石散。”

这就是梅溪的心眼,他不主动开口问,而是根据自己所学的一点皮毛和曲教授爱听的话,在那里信口发挥。如果他说的不对,曲教授总不能不纠正,一旦开口纠正 总不能不解释,这样五石散的药性不用问也就清楚了。曲老要他接着说他就接着说:“据我推测,五石散的药性是加快耗散,有刺激兴奋的作用,有点像运动员服的 兴奋剂,久服内虚易受邪,不是什么好东西。……曲教授,您为什么摇头?”

曲教授摇头道:“你这么说是想当然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随便回答,五石散为什么要叫五石散?”

梅溪一听就觉得有门,眼珠子一转开始瞎掰了:“中医辨症调理,有五行、五气、五色、五味的讲究,五石散既然叫五石散,想来是五脏五气皆能调动,五气皆动——所以它有春药的功效,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曲老头眼神一亮站了起来:“小子,你竟然蒙对了两三分!”

梅溪也很意外,摸了摸脑门道:“我还真是蒙的,既然我猜对了一点,您为什么又说我想当然?五气皆动,当然是加速耗散,有什么不对吗?”

曲教授晃了晃脑袋,神情有点得意:“对倒是对,但是你忘了,五石散既然号称神仙方,不是普通医家方,不能这么简单的理解。”

看他的样子梅溪心里就笑了,人们往往有才学要卖弄的时候都是这种表情,他赶紧追问:“神仙方?这世上还真有神仙方一说?”

曲教授:“什么一说不一说,有神仙就有神仙方。五石散不是一般人用的,它最早是修炼之人服食的饵药,有调元五气的冲和之效,只有将要到达五气朝元境界 时,才以之辅助,后来药方流入民间,已经失去本意,成了魏晋名流的一种时尚,比现在的夜总会吃摇头丸还厉害,你刚才所说也不能算错。”

梅溪眼睛瞪的溜圆:“还有这种讲究?五气朝元境界是怎么回事?难道您老人家就是传说中的修炼之人?”

曲教授又笑了:“本来不想和人说这些,今天话头让你小子给引出来了,就跟你讲一讲吧。我听说你从小在乡下练过武,过来,和我搭搭手。”说着话走到实验室中央。

梅溪腆着脸走过去陪笑道:“我练的那都是庄稼把式,哪能跟您老人家这种内家高手过招。”

曲教授:“你怎么知道我是内家高手?”

梅溪:“我听说你老人家曾经露了一手捻针入玻璃的绝技,当然是内家功夫了,我就不敢献丑了。”

曲教授把眼一瞪:“你把我的瘾给勾起来了,就不陪我伸伸手了吗?是不是看不起我老头子年纪大了,你放心,我是不会伤着你的。”

“那好吧,既然您老这么说,我就得罪了。”说着话梅溪上步拿了个不丁不八的架子,曲一膝护阴,侧身结腕平推单掌向外一封,攻向曲正波胸前。他的身形刚刚 一动,就觉得面前的曲老头身形好像缩了一圈,如猴子团身,紧接着往外一展又如白鹤展翅,动作快的就像错觉,然后曲老一手挥出架在他的前臂上。

就这么一下,梅溪耳边听见似是空气压缩产生的“波”的一声轻响,一股柔劲传来带动全身,双脚不由自主的离地向后飞去。在两米开外才稳住身形拿桩落地,为 了给老人家面子,又蹬蹬蹬连退几步,贴到*墙的地方这才稳住身形,抱拳道:“老前辈,真是受教了,惭愧呀,别看我年轻力壮,却连你一个照面都接不下来。这 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老头乐呵呵的说道:“你小子不赖啊,可不是普通的庄稼把式,也练成内劲功夫了,否则我刚才能把你打到墙上去。……我这功夫无门无派,如果一定要追究的话,算是形意拳吧。”

梅溪:“形意拳?戴龙邦、马学礼、李存义的大名我可听说过,您的功夫是哪一支传下来的?”

曲教授:“我练的形意拳不是你说的形意拳,武术拳法中的大小架我没学过,只是医家的内养功夫,最早是神医华佗所创,是药王爷孙思邈传给我们曲家祖上 的。……今天和你搭手,就是想和你解释五气朝元的境界。我问你,《黄帝内经》中所说‘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你相信吗?”

梅溪:“听说民国的时候,就有学者拿这一句话批判中医,但我相信这种人生状态是存在的,很多人不相信是因为他们在生活中做不到而已。我太爷梅太公,今年九十三了,身子骨好的很,所以对这句话描述的境界,我一点都没有怀疑。”

曲教授连连点头:“你小子说话深合我心啊!你的功夫是和太爷学的吧?既然你相信,那我就能和你解释什么是五气朝元的境界。下面的话有些是真的,我自己可以印证推断,有些只是传说……”

《内经》有言“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将人身看作一个与天道运行相感应的系统,提倡将人的五脏五气经络巡行调摄到一个最佳的状态,那么这个最佳状态称之为“五气朝元”。虽托名上古之人,实际上真有所指。

达到五气朝元的境界,意味着一个普通人身体状态的巅峰,五脏的功能、五官的感觉都处于最佳的状态,其人也能享尽天年安然而去,自己过的舒服也不拖累其它 人。这种人当然不能长生不老,但是能“形与神具,而尽终其天年。”天年,就是指一个人在保持身体各器官都在健康状态下自然的寿命。

五气朝元的境界,是一个普通人调养身体的极致,所有的潜能都被激发,天赋的生机一点也不浪费。这是自古以来修行之人的根基,从这个境界再往上,那就不是普通人的修行了。

五气朝元再往上的境界,称之为“易筋洗髓”。五气朝元只是将天生的身体状态调养到极致,而易筋洗髓指的是通过修炼的方式,使自己的身体发生变化,使之具 备平常人所没有的能力。寿命也极大延长,达到易筋洗髓的最高境界,理论上有三元之寿,一元就是一甲子。各派修行人都有秘传功法,效果和途径也各不相同。

易筋洗髓再往上的境界,称之为“脱胎换骨”。当身体的变化达到极致,整个人内外都会重现全新的生机,那已经不是一般凡人了,据说算得上是传说中的飞仙了。

脱胎换骨再往上的境界,称之为“出神入化”。到了这个境界,那世间所称的仙人了,上古传说中的仙人无不如此。至于出神入化再往上的境界,曲正波教授也没听说过。

梅溪本来只想问五石散的药性,没想到却问到这么一大串玄之又玄的东西来,他眨了半天眼睛才问道:“曲教授,你说的也太玄了,这些都是真的吗?”

曲教授眯着眼睛答道:“真的假的我也说不清,我曲家祖上是这么传说的,五气朝元的境界是我自己也能印证,但我也就到达这个境界而已,毕竟就是个凡人。”

梅溪:“您刚才提到有神仙就有神仙方,难道您认为世上真有神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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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回、夜遇浮声抽魅影,仙踪飘渺自正一
曲教授一晃脑袋:“这种话我也就跟你说,我当然认为有神仙,我家祖上还留下过记载,我相信他们是不会骗自家后人的。”

梅溪:“那我怎么没见过神仙?也没听说有别人见过真的神仙。”

曲教授:“如果你去读各家史书,我说的包括史志资料,不仅是野史小说,会发现中唐以前的记载中,神仙和凡人是杂处的,出门碰到个神仙也不意外。……但很 少有人知道,唐代时出了一个人叫正一祖师,据说是他定下了规矩,划出了神仙与凡人的界线,所以后来很少有人见过神仙,就算见到了也不知道,知道了也很少会 说。”

正一祖师?梅溪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这个名字,他太爷演示法术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人,说此人定过什么规矩,怎么曲教授也会提到此人?真是太奇妙了!他上前一步问道:“真有正一祖师这个人吗?他定了什么规矩?”

曲教授:“正一祖师定了什么规矩我也不清楚,事情可能是传说,但这个人绝对是真的存在过。二十年前,我根据祖上的记载,到江南芜城去寻访正一祖师的传人,还真的见到了。”

“什么?你还找到了正一祖师的传人?是什么人,你是怎么找到的?”

曲教授踱着步子回到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这才答道:“是他主动找到我的,好像知道我要来找他,至于这个人嘛,嘿嘿,是个同行。据说一百多岁了,是乡下 的一名老中医,和我切磋医道,一点都没有保留,我是获益良多啊,我看这个人真有点出神入化的感觉,对祖上的传说也有些不得不信了。”

梅溪:“怎么出神入化了?”

曲教授嘿嘿笑:“你小子就别问了,问我也不会说。不过我告诉你,正一祖师与我还有些渊源呢,他是药王孙思邈的弟子,和我们曲家两位祖上是师兄弟,那这个人不会有假了!”

看老头的表情,感觉有点像当初演完法术之后便不再多言的梅太公,梅溪知道再追问下去他恐怕也不会说,也就换了个话题:“您老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过您老 说的那些修行境界,五气朝元、易筋洗髓、脱胎换骨、出神入化等等,都能是真的吗?我也看过一些修行书,好像和你的说法不太一样。”

曲正波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如果你去当和尚道士,估计说法又不一样,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套名词。但我们是医家出身,所谈的概念是从身体本身的变化出发,所以才会这么说,估计过程大概都是类似的吧?反正都是传说,你问我也没用。”

曲正波提到了正一祖师,这勾起了梅溪极大的兴趣,可惜梅太公有嘱咐,不能把他当初讲的那番话告诉别人。梅溪在心中暗自思量,等过年回家好好问一问太爷, 到时候自己也年满二十岁了。还有,找个时间再想办法好好套一套曲老头的话,看还能问出点什么来?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去寻访那传说中正一祖师的后世传人。

……

“五石散的药性真的就这些?你没有漏下什么吧?”这是第二天中午在食堂的小餐厅,曲怡敏又请梅溪吃饭,特意问了五石散的药性。

“你爷爷就是这么说的,我全都告诉你了。……对了,曲老爷子功夫很好,你们家传的形意拳你会不会?”梅溪趁机又问道。

“切,什么形意拳,就是华佗五禽戏,两千年前的体操而已,爷爷教过我,我看一眼没什么特别的。”曲怡敏撅着嘴答道。

梅溪也不反驳,而是笑着解释:“有可能是你练的不得法,还没有入门而已,老爷子是有真功夫的。”

曲怡敏神色有一丝懊恼:“我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在爷爷身边没几年,可能是真没学会吧。……不谈这些了,今天我又给你带来一套功法和一方汤剂,你拿去试 试?”她递过来几张纸,上面画着人形动作图案还有讲解,纸旁边放着一个真空汤剂袋——现在医院里的中药汤剂很先进了,可以熬好了这么带出来,直接口服就可 以。

梅溪的脸色苦了下来:“姐姐,你不要总这样好不好,我相信这功法是真的,但古书里的方子不经检验是不能拿来直接就用的,就算是《本草纲目》上的记载也不能。”

曲怡敏一瞪眼:“我是中医研究生,又不是不懂药性,方药有问题我能给你吗?我听说你是练武的,这才在古籍中找到各种修练功法与配合的汤剂,这不是在帮你吗?”

梅溪:“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觉得自己都快成小白鼠了,我现在根本没到达那种五气朝元的境界,你把易筋经和洗髓经都找出来给我也没有用。……你那些功法和汤剂,一共有七十二篇,这苦药我得喝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知道有七十二篇?我可没有对你说过,你告诉我爷爷了?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曲怡敏吃了一惊,很不满的责问道。

梅溪一不小心说走了嘴,只有解释道:“这是《增演万育仙书》中的方子,对不对?不是曲教授告诉我的,我二大爷就是个江湖郎中,家里的书不多但偏偏就有这一本,我看过。”

曲怡敏很不满的一撅嘴:“原来你小子早就知道,为什么一直装傻充楞,逗我哄我是不是?”

梅溪摆手:“不是不是,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你功法给得多了,我这才觉得熟悉,前两天刚回想起来的。……姐姐,你既然让我叫你一声姐姐,你就听我一声劝好不好?”

曲怡敏:“你想说什么就说呗,姐姐不跟你生气。”

梅溪:“我知道你对中医的神秘好奇,又想在曲教授面前证明自己的水准,但是学中医光看古书没有用,古方也不能这么拿来用,比如那五石散的药性就很有讲究。……经典中讲的是医理医道,一个好医生,是无数临床经验堆出来的。”

曲怡敏的俏脸微微一沉:“梅溪,你小小年纪和我说话,怎么与我爷爷一个口吻?”

梅溪笑了:“刚才的话不是我说的,还真是你爷爷亲口讲的,我只不过是转述给你。”

曲怡敏低头有点不高兴:“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说?其实我明白,现在已经去京华医院做实习医生,就是想积累临床经验。……梅溪,姐姐求你一件事好不好?这几天我在急诊值夜班,一个人害怕,又不好意思对别人说,你去陪我。”

“害怕?有人欺负你吗?”

“不是人,医院里——闹鬼。”曲怡敏低着头,终于很不情愿的说出那最后两个字。

……

北京中医药大学有附属医院,而且还不只一家,其中京华医院是规模最大的,离学校只隔两条街,因为附近有一座京华寺而得名。

不要以为中医大学的附属医院就是中医院,京华医院是一家中西医结合的大型综合医院,各种科室都有,与常见的大医院没什么两样。京华医院尤其以肿瘤科著 名,该科以中医汤剂配合术后化疗,在延长患者生命、降低化疗毒副作用、提高术后生活质量方面成果显著。目前社会医疗资源紧缺,尤其在北京这个地方,各大医 院每天挂号都要排长队,住院与手术安排往往也要排队等待很长时间,京华医院每天也是门庭若市。

医学院与附属医院的关系很特殊,很多人都有双重身份,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兼职。附属医院的不少医生就是医学院中的老师,很多实习医师就是医学院中的学 生,以各知名教授带的研究生为最多。现在中医大学分配不景气,能留在附属医院任职是最理想的结果,往往也需要有关系有门路才行。但是因为曲教授的关系,曲 怡敏不需要操心这些,曲教授把她安排进来,让她从实习医师做起。

现在大学里学中医,是中医西医都得学,尤其是研究生,相关的西医临床科目也都需要涉猎。所以中医学的好有可能改西医,但西医改中医却很困难。实习医师往往需要在每个科室都待一段时间,曲怡敏一开始就去了急诊科。

曲怡敏值夜班,让梅溪去陪她,梅溪乍一听见心里还砰砰跳了好几下,美女让你半夜去陪往往意味着什么呢?结果是因为害怕医院闹鬼,这让梅溪有些哭笑不得。梅溪当然不会对曲怡敏有什么歪心思,毕竟现实情况差异太大了,但二十岁的小伙,偶尔有点胡思遐想也正常。

一个女人夜里怕鬼,让一个男人去陪,要么是不知不觉中已经亲密无间,要么就根本没把他当作威胁,究竟是哪一种情况?也许曲怡敏最直接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梅溪这个人老实听话,还会武功,更有安全感。不过她也没深想会不会武功跟鬼有什么关系?

天黑之后,从外面看去,急诊科是整个门诊大楼唯一亮灯的地方。坐在里面感觉也有点渗人,主要是太安静了,十月末北京的天气还很热,可在急诊值班室里穿长 袖T恤还有些凉飕飕的。曲怡敏属于天生事就多的那种人,当十点来钟急诊值班室里只剩她和梅溪两个人时,她突然想起自己把手机忘在外科手术室那边了。

没办法,梅溪只能自告奋勇帮她去拿,急诊科和外科手术室不在一栋楼,这两栋楼的三楼之间有一道空中走廊,不用出门可以直接穿过去。梅溪取回曲怡敏的手 机,转身向门诊大楼走,空中走廊微弱的灯光惨白而昏暗,梅溪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似乎在很远的地方也传来回声,让人汗毛直竖头皮发麻。

就在此时,梅溪听见了推小车的声音。在医院里,有时候护士送药用小车推,送病人去手术室也用车推,但是现在听到的那种丁零咣琅的响声,是送餐车的声音。夜餐的时间早就过了,怎么还有送餐车?况且这里也不是病房,送餐车是不会推到这里的。

梅溪侧脸看去,空中走廊两侧镶着透明的大玻璃,借着玻璃的反光可以看见他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有任何人,可那声音却无比的清晰,一直就跟在他后面三米左右的地方,而且是突然出现的。

*,还真闹鬼了!梅溪身上的毛孔几乎都竖成了细疙瘩,全身血流都为之一滞。但他却没有尖叫,也没有回头,而是行走中把手往后用力一挥,只听见身后三米多 远的地方“啪”的一声空气爆裂的脆响,推餐车的声音消失了。然后梅溪加快脚步飞也似的跑向门诊大楼,如逃跑般的穿过楼梯来到一楼,在急诊值班室前面深吸一 口气安定心神,尽量没有露出异状来。

走夜路遇鬼——抽它!这是梅太公曾告诉梅溪的话。

“好快呀!”曲怡敏正在惴惴不安的等着,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松了一口气。

“我跑过去跑回来的,速度当然快了,就是不想你一个人害怕。”梅溪故作轻松的说道,没有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事,就算想对她说,挑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也不合适。

护士都在护士站那边休息,值班副主任跑到住院部病房去了,不知道是睡觉还是找另外的值班医生聊天。梅溪和曲怡敏在值班室里干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曲怡敏渐渐打起哈欠。其实在急诊值班很无聊,不需要查房但又必须有人守着,说不定什么时候有需要紧急抢救的病人送来,而往往一连好几天又什么事都没有。

“你要是困了,到隔壁手术室躺一会,有事我叫你就是了。”梅溪见曲怡敏有倦意,好心的劝了一句。急诊值班室隔壁有一间紧急处置手术室,分别有门通向走廊和值班室,里面有张小床,可以躺着睡觉,有梅溪在外面盯着,想来曲怡敏也不能太害怕。

梅溪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一听见手术室三个字,曲怡敏好像受了点刺激,打了一个寒战立刻就清醒了,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说来真是怪了,就在此时手术室里传来极轻微的“嗡”声,门帘上突然染了一层淡淡的青紫色光芒。

“怎么回事?”梅溪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来。

“是紫外线灯,它自己开了。”曲怡敏声音发颤,脸色发白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梅溪尽量平静的说:“可能是开关接触不好,把它关上就是了,不要怕,我陪你去。”

也许是因为梅溪在,曲怡敏胆气也壮了一些,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手术室。曲怡敏伸手推开了门,只听见吱呀一声响,还没等梅溪反应过来,她就发出一声低促的惊 呼转身一头扑到梅溪的怀里,双手把他抱的紧紧的。梅溪只觉得一阵女体幽香传来,曲怡敏颤抖的身体几乎毫无间隙的贴在自己身前。

“是它,它又出现了,你看见了吗?”曲怡敏把脸埋在梅溪的胸前惊呼道。

梅溪此时怀抱暖玉温香却没有其它的遐想,只觉得后背有凉气上窜,因为曲怡敏扑到怀中的时候,梅溪也看见了那个“东西”。一个女人躺在手术台上,身披白色 的长裙,脚穿红色皮鞋,头发披散着盖住面目看不清五官,但看身材是个年轻的女子。梅溪清楚的知道手术室里刚才根本没有人,这个女人是凭空出现的,诡异而恐 怖。

如果是梅溪一个人见到如此情景,他的反应可能也会和曲怡敏差不多,但此时将受惊吓的曲老师抱护在怀中,他反而奇异的冷静下来,冷静的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深吸一口气,一手轻轻拍着曲怡敏的后背,小声道:“姐姐别怕,我也看见了,没关系,我帮你赶走它。”

说着话一挥右手,袖中飞出一根细细的长鞭,鞭梢在空中一转,发出啪的一声,正抽在那诡异女子的耳侧。就像幻影被打灭,那女子奇异的消失了,紧接着空中的细鞭如灵蛇般的回缩,又消失在梅溪的袖中。

听见梅溪的话,曲怡敏悄悄在他怀中转头回望,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惊奇的她一时之间竟忘了害怕,抓住梅溪的右臂问道:“你袖子里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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