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 022 - 028

来源: 上官丑丑 2009-01-12 18:52:34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69487 bytes)
回答: 灵山 008 - 0014上官丑丑2009-01-12 18:49:35
022上、古树成精张果老,山人疑是吕洞宾
“ 高手,绝对是高手啊!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梅振衣愕然惊叹。管家张果,是梅振衣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孙思邈之外感觉最亲近的人,有一个特别的原因,因为 张果长的很像梅太公。具体是怎么回事梅振衣也很奇怪,但也没法问,总不能去问张果一千多年后的事情。而此时张果一露身手,梅振衣立刻就发现他还是一位深藏 不露的高人。

  “晴天白日的这么紧张干什么?什么来袭?剑气还有妖气?不会听错吧,张果说的竟然是——妖气!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就在梅振衣惊疑间,对岸天空突然升起一片灰色雾气直扑而来,雾气后面有一道金光激射。

  张果身形未动一挥衣袖,平地飞沙走石向灰雾卷去,梅振衣眼尖,分明在天空的灰雾中看见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形身影。此人在空中受阻,身后的金光也追到了,只听对岸一声大喝:“妖孽休走,受死吧!”

  金光击中灰影落地,恰恰在张果身前,梅振衣眼前一花怀疑自己出现幻觉看错了。刚才分明看见天上是一个人,而现在河滩上竟然趴着只一尺多长的大蝎子,被一柄宝剑钉在地上,剑身还在嗡嗡鸣响。梅振衣揉着眼睛张嘴吸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金光落地,对岸河堤上也闪出一个人,凌空踏步一跃就过了句水河,刚刚落地还没有说话,就听张果惊呼道:“梅毅,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长安来的梅府家将梅毅,论年纪他也不小了,但看上去也只有三十出头,一身短打扮非常精悍,身材壮硕五官棱角分明,肌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他听见 张果的招呼也愣了愣,抬眼看清急忙抱拳施礼道:“原来是菁芜山庄的张总管,我奉候爷之命赶来芜州,路上被妖孽纠缠,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你。……后面那位 是?”梅毅早年曾在芜州待过一段时间,是认识张果的。

  张果连忙道:“那就是大少爷,还不快来见礼?……你可吓坏我了,少爷体弱,若受惊扰怎生担待得起?”

  梅振衣这才回过神来正要说话,鼻端只闻见一丝淡淡的腥气,觉得有些恶心眼前发花头也发晕,脚下一软就要摔倒。谷儿穗儿同声惊呼连忙伸手搀扶,此时身后有人说道:“妖雾有袭人之毒,腾儿体弱不受,快送他回山庄。”是孙思邈的声音。

  梅振衣也够倒霉的,那妖蝎散出的灰雾被张果施法挡开,飘散到后面已经极淡,梅氏六兄弟没事,谷儿和穗儿两个小丫头也没事,偏偏他这位大少爷,平生第一 次出门就被放倒了,谁叫他既敏感又体弱呢?好在没什么大碍,有孙思邈这样的神医在,回到山庄简单调理也就没事了。但山庄上下见少爷面色发黑被抬着回来,个 个吓的心惊肉跳。

  梅振衣醒来的时候,管家张果、家将梅毅、贴身丫鬟谷儿、穗儿,还有孙思邈的药童曲振声、曲振名都围在床前,大多一脸焦急担忧之色。孙思邈救治之后就离开了,只叫两个童子看着,他心中有数料定梅振衣无事,但其它人可没有孙老神仙那么从容。

  梅振衣一睁开眼睛,谷儿、穗儿就齐声轻呼道:“少爷醒了,少爷,感觉怎么样?若有什么不舒服,就再去请孙仙人!”

  床前的张果也道:“少爷,你可吓坏老奴了,倘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山庄上下都没法交代,今天的事,是老奴大意了。”

  梅毅单膝点地道:“我是长安候府的家奴梅毅,奉候爷之命来芜州保护少爷,路上遇妖人纠缠,不得不出手诛杀,不想惊扰了少爷,请您责罚。”

  这些人几乎同时开口,听起来够乱的,梅振衣咳嗽一声,挣扎着要坐起来,谷儿穗儿连忙把他扶起。他坐在床上一挥手,众人都住了口,梅振衣看着梅毅眼神有 些发直,楞楞的开口道:“你们先别说话,我有事情要问,你叫梅毅是吧?我听过你的名字,现在有两个问题,仔细回答我——世上怎么会有妖怪?你怎么一步就能 飞过河?”

  他确实很迷惑,同时也很震惊,穿越之前不是没有遇到过灵异事件,但那些经历都飘渺的很。而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亲眼看见一个人腾空而起又被飞剑斩杀, 落地化为一只大蝎子,眼前的梅府家将,飞剑斩妖,一步过河,比武侠小说里的描写还要传奇,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剑仙,他如何能不诧异?

  众人听见他的话,却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像听见了人为什么要吃饭、狗为什么要叫这类的白痴问题。对于这些人来说,这种事情早已视为理所当然。

  但是换一个角度去想,这种问题一点也不白痴,人为什么要吃饭狗为什么要叫?习以为常的东西人们往往不去想,似乎是一些简单的常识而已,感觉麻木之后也 就忽略了去深究。比如刚懂事的小孩常常会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但大人们大多已经不会再去想这些问题。

  在梅振衣曾生活的二十一世纪,没有妖精横行,大街上也看不见御剑飞仙,当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就如同一个纯净的婴儿,遇到未见过的不解之事,自然要开口 发问。还是管家张果最先反应过来,向梅毅解释道:“小少爷十二年浑浑噩噩,月前方醒,今天才是第一次走出山庄大门,对世间事多有不知,有此疑问也不奇怪。 ”

  梅振衣转头一指张果:“管家,既然你知道,就讲给我听吧。”

  张果连忙答道:“少爷以前没有问起过,所以下人们也没有多讲。这世间生灵不仅仅有人,草木禽兽有生者若获机缘,或可知我通灵。……”

  梅振衣打断了他的话,插问道:“何谓‘知我通灵’?”

  张果皱了皱眉头,思索着答道:“能独全其身,世世繁衍者,为众生。众生于蒙昧中忽然知我为何物,如梦初醒而思求变,可谓通灵。”

  这番话就算一个正常人也未必能听懂,谷儿、穗儿这两个小丫头就听得只眨眼,梅振衣微微皱眉道:“我不是很明白,你别管我,接着说。”

  张果接着说道:“通灵则可修行,修行有成则可化形,于是成妖成怪成精成灵,称谓不同而已,或居于山野潜修,或混迹于人间。”

  梅振衣又问:“我听明白了一点点,那些妖精,为什么要变成人的样子呢?”

  这个问题看来比较难答,张果沉吟着边想边说:“人为万物之灵,炉鼎独具养生之全形,气血经络与天数循环相合,故妖物修行有成多化人形,此其一也。……人间万象繁华,修行之道隐含其中,更见历代圣贤大道传承,为众生中独有,故混迹人间在世修行,此其二也。”

  梅振衣点头自言自语:“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妖怪,而且就混在我们身边,你们都是知道的吗?”看他的样子也不知听懂了多少。

  张果面色有点苦犹豫不能答,梅毅道:“妖物通灵修行有成,化为人形混迹红尘,往往与常人无异,凡人不知也不必尽知。有道高人或可分辨,若有妖物为祸,自当出手降妖除魔。”他的回答很有讲究,意思是大家都知道有这么回事,但一般普通人分辨不出来谁是妖怪。

  梅振衣转头看着梅毅又问:“原来是这么回事,知道世间有妖怪,又分不清谁是妖怪?那你呢,怎么和妖怪打起来的?是不是为了降妖除魔呀?”

  梅毅:“妖物不为恶,我又管什么闲事?我在途中遇到一伙妖物,见我单人单骑,图谋我所佩的宝剑,于野外拦路劫杀。……我的马被妖物所噬,拔剑斩妖,今 日所见那妖物是最后一个,斩尽之后才敢来菁芜山庄,所以路上耽误了。……当时我只是追击而已,不成想妖物往芜州南郊而走,恰好冲撞了少爷您。”

  原来事情是这样,梅毅匹马南来,途中遇到一伙妖怪,事情就坏在裴玉娥赠送给他的那柄宝剑上,此剑在人世间也是一件珍贵的法器,妖怪对这种东西是最感兴趣的,这伙妖怪的头子起了贪夺之念。它出手夺剑,梅毅哪能答应,当场拔剑反击,格杀了几妖其余的逃去。

  梅毅本来是到芜州保护少爷的,他的心思缜密,既然在途中和这伙妖怪结仇,就不便立刻赶往菁芜山庄了,否则把仇家引去反而会给少爷带来危险。于是提剑追杀,将这伙妖怪全部赶尽杀绝,那蝎子精是最后一个,至于冲撞梅振衣纯粹是意外。

  梅毅说完了,梅振衣仍然似是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拦路抢劫的强盗,妖怪有做强盗的,人也有做强盗的,样子长的也相同,看来都差不多呀。”

  张果伸袖悄悄擦了擦汗道:“少爷明见,确实是这么回事。……其实也不必担心,妖物修行有成通灵化形甚为艰难,混迹人间者极少,不是很容易遇见的。”

  梅毅闻言摇头道:“张管家此话也不尽然,妖怪混迹红尘看似与常人无异,但大多有修行法力,一旦为祸凡人难避,所以世上有道高人多有警惕,只是庸庸碌碌者不知而已。”

  张果连连点头:“对对对,梅毅的话说的比老奴明白多了。”

  梅毅却看着张果,眼神中大有深意,仍然摇头道:“张管家何故谦虚呢,刚才少爷的问话,您回答的非常精妙,暗合玄机大道,我自问是答不上来的,恐怕也不是张管家您自悟的吧?”

022下、古树成精张果老,山人疑是吕洞宾
张果被梅毅盯的神情有些忐忑,低头答道:“梅毅壮士猜得不错,这番道理并非张果之言,我早年跟随柳公时,曾遇仙人开坛讲法,那些都是听仙人说的。”

  梅振衣刚有些明白又迷糊了,刚刚解释完妖精的事,怎么又冒出来仙人?莫名穿越到大唐年间,本以为自己一点点在适应这个时代,与历史书上所说的并无二 致,今天的所见所闻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颠覆——这似乎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脑中飞速的思考口中又问:“仙人?原来这世上有妖精也有神仙,不是传说而 是众人亲眼所见?有道高人又指的是些什么人?”

  梅毅:“那是当然,孙真人不就在府上吗,少爷何出此言?”

  梅振衣:“我没有冒犯孙老神仙的意思,只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张果连忙解释道:“这也不是什么奇事,妖物通灵修行,人间也自有更精妙的修行大道。自古修行有成之高人各俱神通,或腾云驾雾、或呼风唤雨、或长生不 老、或天外逍遥,当出神入化之后,更可成仙成佛。修道有成者,世间称为仙人,就算未必达到真仙果位,对有所成就者也以此尊称。”

  他的回答也解释了梅振衣心中的一个疑问,原来府中下人称孙思邈为老神仙并不是没有原因,孙思邈是修道的,而且成就不低声名很大,按习惯都尊称他为孙仙人,又由于他的年纪很大了,所以又敬称为老神仙。

  梅振衣一指梅毅又问道:“那你呢,我见你飞剑斩妖,凌空过河,就是御剑飞仙吗?”

  梅毅连忙摆手道:“我自幼习武,早年跟随吴王杜伏威,学得御剑术,不过小有所成而已,天资所限,无论如何也无法脱胎换骨踏入大成仙道。”

  梅振衣:“那御剑飞仙,是有的喽?”无意中听见“脱胎换骨”四个字又唤起了曾经的记忆,曲正波曾经讲过医家所言修身境界,依次为五气朝元、易筋洗髓、脱胎换骨、出神入化。

  梅毅点头:“那是当然,想当年吴王在阵前曾遇刺客,就是一位御剑飞仙,我与众亲兵拼死抵挡,伤亡惨重这才抵住,自今胸前犹留有伤痕。”

  梅振衣叹道:“你真是好功夫啊,连剑仙都能挡得住。”

  梅毅:“世人所谓御剑飞仙,未必是真的天仙,大多是可御器飞天的高人而已,我虽无此境界,但也可一战。”

  梅振衣有些不解的问:“我今天亲眼见你一步腾空就过了句水河,这还不算会飞吗?”

  梅毅:“那是腾空提纵的御形之术而已,高不过三、四丈,远不过十数丈,不敢称飞天。越句水足已,但遇江河之广,也不能凭空而渡。”

  那边张果道:“梅毅谦虚了,你的御剑之术已至巅峰,就算修行未到飞天之境,立地与人动手也不惧这世上剑仙。”

  梅毅瞄了他一眼:“管家看得很清楚啊,这份眼光不错,就是太夸奖在下了。”

  梅振衣能看出来,梅毅言语之中似乎对管家张果有点看法,摆了摆手道:“毅叔叔剑术高超,我是亲眼所见的,原来世上还真有神仙,那么有菩萨吗?”

  “有啊有啊,我们家既养着仙人又供着菩萨呢!”身旁的谷儿说话了。

  “你说什么?我家?既养仙人又供菩萨,在哪呢,长安吗?”梅振衣又吃了一惊。

  穗儿道:“不在长安,就在芜州啊,齐云峰上齐云观,敬亭山中翠亭庵,不都是芜城梅家供奉的吗?……哦,少爷你还不知道。”

  两个丫鬟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释,梅振衣这才听明白。大约在五十一年前,观自在菩萨曾经在芜州敬亭山上显圣。后来梅振衣的外公柳伯舒就在敬亭山的南山腰, 也就是观音菩萨显圣之地捐建了一座尼姑庵,供奉观自在菩萨。前文说过,柳巧娘的嫁妆包括九山一湖,近郊的敬亭山与远郊青漪湖畔的齐云峰后来都成了梅家的产 业。

  就在几年前,来了一位道士自称姓吕,号纯阳子,自称能呼风唤雨吞云吐雾,芜州乡民敬为仙人。芜州最大的豪门就是梅家了,那道人得知梅家小侯爷自幼白痴 在菁芜山庄休养,就跑上门来打秋风。说什么南鲁侯福威太甚,子孙也是非常之人,只有恭奉太上道德真君,方可福寿双至。他看中了齐云峰的风水,要在此立观造 福一方,同时也为梅家小侯爷祈福消灾等等。

  张果做不了主,报到长安侯府,梅孝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吩咐菁芜山庄出钱出地,在齐云峰的绝崖一侧建造了齐云观,供奉太上老君,也是大唐追封的 太上玄元皇帝。齐云观虽然是梅家出钱出地造的,观主却是吕仙人,一切等于是他的私产。如今翠亭庵与齐云观都是在梅家的地盘上开的场子,菁芜山庄每年供奉灯 火香油钱各百两白银,所以谷儿说梅家既养着仙人又供着菩萨。

  姓吕号纯阳子?梅振衣心念一动,这人不就是吕祖吕洞宾吗?传说中的八仙之一呀!想到这里又突然看了一眼张果,八仙中的张果老不就叫这个名字吗?难道他 就是传说中的张果老?有菩萨跑到山上公开显灵,吕洞宾是自家供养的神仙,张果老是菁芜山庄的管家,那何仙姑又在哪里猫着呢?晕!彻底晕了!

  梅振衣的脑袋有点迷糊,不知是余毒未净还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事,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一直没说话的药童曲振名赶紧道:“梅少爷解毒方醒,需要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我看他困倦了。”

  张果一挥手,让众人暂退,留谷儿、穗儿伺候少爷休息,梅毅却道:“你们暂且都退下吧,侯爷有密信,让我一见面就私下转告给少爷。……放心,我不会耽误少爷休息的。”

  一听他有侯爷的密令,其它人也不好说什么,连谷儿穗儿都一起退下了,房间里只剩刚见面的主仆两人。梅振衣靠在枕头上道:“毅叔叔,这里没有旁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不是我父亲有事,而是你有事吧?”

  这一句话说的梅毅神色一震,单膝跪地道:“少主人好生聪慧,侯爷没有密信,是我有话要说。……你怎么叫我叔叔,折杀在下了。”

  梅振衣心中暗道:“长安侯府接信时还不清楚这边的情况,一个刚刚醒来的白痴还是白痴,跟这样的孩子交代什么密信?要交代也是交代给管家,我那位还没见 面的侯爷父亲不会这么糊涂的。”同时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床沿:“你年长,又跟随我父效力多年,此时不远万里到芜州来照顾我,我理应称你一声叔叔,就不要客气 了。……不要跪着,坐到床边说话,也听得清楚些。”

  梅毅闻言站起身来,却没有坐下,而是走到床边低首道:“我见少爷言谈举止,心智如常而且十分聪慧,也就放心了,否则此事还不知道向谁请示。……我不敢隐瞒,今日河边发现那管家张果恐怕不是凡人。”

  梅振衣:“我也发现了,他是有修为的高人,你是刚刚知道吗?难道以前不认识他?”

  梅毅低声道:“我四十年前就认识他了,也知道他有些手段,但却不知他非人而是精怪,如果不是今天正面见他出手施法,还真的察觉不出。这个老妖精如此深藏不露,看来修为不低。”

  梅振衣一下子坐直了:“你说什么,张果是妖精?”

  梅毅点头很认真的道:“是的,绝不会错,今天他无意中露了行藏被我识破,我没必要骗少主人。……本来我是不会说的,只想密报长安侯府,可今日见少主人你虽然年幼却很明事理,所以才向你禀报,你看此事要如何处置?”

  梅振衣想了想道:“我父派你来的时候,是怎么交代的?”他现在已经有点麻木了,刚刚听了那么多匪夷所思之事,现在听说张果是妖精也不是特别惊讶,怎么形容呢?反正是虱子多了不痒痒那种感觉。

  梅毅:“侯爷交代要保证少爷的安全,其它的一切全听管家张果的吩咐,而现在恰恰事关张果本人,妖物混迹人间本也没什么,但偏是菁芜山庄的管家,负责少爷的起居一切,我不得不小心。”

  梅振衣闭目沉思片刻:“原来是这样啊,既然我父亲都这么信任他,足见他没有什么害人之心,否则的话,我还能平平安安这么多年吗?我一人远在芜州不都是他在照顾吗?不论他是什么人,也是对我有恩之人。”

  梅毅沉吟道:“少爷说的也有道理,那应该怎么办呢?”

  梅振衣突然笑了:“也好办,你既然看破了也不必藏在心里,直接告诉他你知道了他的身份,看他怎么说?如果他承认了,就让他来见我,我自有话交代,此事暂且不要告知旁人。”

  梅毅:“知道了,现在就去吗?”

  梅振衣:“别急,我还事呢!今天你们提到了妖怪精灵高人神仙等等,其中内情我还想仔细请教。”

  梅毅苦笑:“少爷,您这是聪明还是糊涂呢?府上有孙真人在,又何必问我一介武夫?这世上玄妙高深之事,去问孙老神仙就是了,侯爷也吩咐你要趁此机会多多请教。”

  梅振衣点头:“也对也对,有空我自去问老神仙,你去找张管家吧。”

023回、天与其人生有限,修而知之道无涯
梅毅出门去找张果,而这位张管家正在院门外候着,见梅毅出来迎上前去问道:“少爷休息了吗?”

  梅毅道:“少爷很好,已经休息了,张管家,我有事找你,请随我来。”

  张果见他语气郑重,没说什么随他去了,出了菁芜山庄又来到句水河边,见四下无人,梅毅转身道:“张果,你我结识已经有四十年了吧?”

  张果答道:“是啊,当时你还年幼,如今强健鼎盛,而我已经老了。”

  梅毅淡淡一笑:“你不是老了,只是不露行迹而已,若论年纪,恐怕比孙老神仙还要大吧?也怪我眼拙,直到今日才知你非人属。”

  这一句话就像平地惊雷,张果连退几步,躬身道:“原来你识破了,我今生确实是乌梅之精,早年入柳府不过是人世间的托身之计。柳伯舒公待我甚厚,心中一 直感谢,后来随巧娘入梅家,为菁芜山庄总管,得此山水灵秀之地修身。这几年照顾小候爷一直尽心尽力,并无一丝过失,希望梅将军明察!”

  梅毅见张果承认的这么痛快,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头道:“你不必惊慌,少爷也说你对他有恩,要我莫为难你。其实今日如果不是你情 急之中施法保护少爷,又怎会露了行藏?这些我心中都有数。……就是少爷命我来问你的,你既然不隐瞒身份,那就去见少爷吧,他有话要交代。”

  梅振衣住的地方是菁芜山庄后花园中一处独立的小院,小院旁的假山后有一棵枝干虬结的老乌梅树。院门朝南,东西两厢各有两间偏房,正厢是三间房,中厅本是待客之处,梅振衣无客可待这里放的是平时日用之物,谷儿、穗儿两丫鬟就住在西房以便随时照顾,而梅振衣住在东房。

  张果去找梅振衣,谷儿、穗儿在中厅守护,看见他道:“少爷已经睡下了,管家有事吗?”

  张果:“我有事要找少爷禀报,睡下也无妨,我就守在床前待他醒来。”说完话走进了东房,此时梅毅也迈步进了院门,却站在厅外没有进来。

  梅振衣确实有些倦了,梅毅走后他只想闭目稍歇片刻,不料却睡了过去,等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时,看见床前有一人恭恭敬敬垂首侍立,正是管家张果。他揉了揉眼睛起身道:“原来是张老,我让梅毅叫你来,自己却睡着了,等了很长时间吧?”

  张果连忙上前扶他,并将靠枕垫于肩后,面有愧色道:“老奴藏身府中多年,却一直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今日被梅毅点破,请责罚欺瞒之过,无论少爷想如何处置,或是逐出菁芜山庄,老奴也无怨言。”

  梅振衣笑了笑:“您老这话说的,您有功无过,好端端的责罚你什么,我还要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担忧我的安危出手施法,又怎会被梅毅看破?……叫你来只是想问你,你的身份是想公开呢还是继续保密下去?”

  张果松了一口气,以央求的语气道:“本不想被视为异类,否则也不必隐瞒身份,既然被少爷看破,那少爷您说了算。”

  梅振衣:“既然这样,此事我和梅毅知道就可以了,不必告知他人知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也吩咐梅毅不要说出去。……往后您仍然是菁芜山庄的管家,这里的一切还是你做主,与以前没什么两样,我年幼体弱,还要烦劳您老多照顾。”

  他这么处置倒也正常,张果本身并没有犯什么错。他长的很像梅太公,梅振衣刚才就在心中暗想:“假如在穿越前,发现梅太公是个老妖精,自己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答案是——不怎么办,梅太公仍然是自己的太爷,那么管家张果照此办理。反正这个世界已经是千奇百怪,那就见怪不怪吧。

  张果闻言却是大为感动,当场点膝于地道:“少主人有如此胸襟,能宽容张果,往后但有吩咐,必尽全力!”

  梅振衣连忙俯身去扶:“张老不必如此,快起身!梅毅此来带着我父的书信,山庄上下都有厚赏,你自去库房支取,分于众人吧,也算我向诸位致谢了。今日之事,往后就不必提了。”

  张果领命而去,在门外见到梅毅,又是一番私语述说此事。梅毅站在院中看着东房的窗户沉思良久,心中暗道:“真是想不到啊,本以为少爷醒来必定心智未 开,一见面却是如此聪慧的孩子,看来老天爷并非完全不公,给了他十二年荒芜岁月,又给了他醒来时少年老成天资。此事处理的很妥帖,隐然已懂怀柔御人之道, 这孩子真是个异数,如果能好生调教,将来可能成就不凡啊!”

  按照梅孝朗的想法,梅振衣年幼无知又远在数千里之外,菁芜山庄大小事宜都由张果和梅毅做主。但是经过这件事,张果、梅毅遇事都要请示少爷的意思,梅振衣小小年纪,已经成了菁芜山庄真正说话算数的少主人。

  这天晚饭后,谷儿、穗儿又要为梅振衣净身更衣,梅振衣摆手道:“不必了,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往后这沐浴净身以及早晚更衣,我自己来就行。”

  俩丫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大少爷不高兴了,面带惊慌之色伏地道:“少爷,如果奴婢们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好,您尽管明言,求你不要赶我们出去。”

  梅振衣看着她俩吓坏了的样子,温言道:“谁说要赶你们出去了?”

  “那少爷为什么不要我们姐妹伺候呢?是什么地方伺候的不好吗?少爷为什么要换人?”两个丫鬟还是跪在地上没敢起来。

  梅振衣暗叹一口气,柔声道:“不是不让你们伺候了,只是更衣沐浴之事,我自己来就好了,你们做其它的,我一样很满意。”

  “你说什么?自己来?”两个小姑娘一起抬头,面露不解之色。梅振衣知道她们为什么惊讶,穿越前在北京的时候,就听说旧时八旗的遗老遗少,很多人至死都不会自己穿衣服,早上起来需要保姆伺候。现代人听来也许觉得不可思议,但过去的贵族豪门子弟就是这么生活的。

  有一堆下人围着伺候,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但每天穿衣洗澡净身这些事都让两个少女动手,梅振衣还是觉得别扭,既然现在行动如常了,把这些就免了吧。而且他现在那小身子骨,实在也不是很对得起观众,影响形象啊。

  想到这里梅振衣笑道:“不必惊慌,我对你们很满意,只是孙老神仙说我积年体弱,要想尽早恢复,日常之事要四体多勤,这样对身体有好处。所以不是你们伺 候的不好,而是治病需要,明白了吗?”同时心中也暗笑:“想自己穿个衣服、撒个尿,还要对两个小丫鬟撒谎,把孙思邈都扯进来了。”

  谷儿、穗儿听说是孙老神仙的吩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出去准备沐浴汤桶去了。梅振衣有专门的浴室,就在小院的西厢房,雕纹花岗石铺地既防滑又整洁 美观,屋角还有专门的排水出口。屋中四面有帷幔,中央是一个大木桶,桶中有木几,多大的胖子也够坐在里面舒舒服服的泡澡,专门烧热水的地方就在隔壁,有个 小门和浴室相通,水稍冷可以随时叫人添加。洗澡水用艾叶熏煮,有淡淡的药香气息,虽然没有现代那种肥皂,浸泡沐浴之后也觉得非常舒适净爽。

  说是不要下人伺候,烧水、添水、净扫浴室等等还是下人来干,梅振衣不过是自己脱衣服进桶洗舒服了再自己穿衣服出来而已。沐浴更衣已毕,谷儿、穗儿问他是不是要休息了?梅振衣摇头道:“时间还早,我想去拜访孙老神仙,他住在山庄何处?”

  这时院子里有人说话:“少爷想见孙老仙人,派人去请便是,何必趁夜亲自拜访?”抬头一看是梅毅,他到山庄后就住在小院的西厢房,以便贴身保护少爷,梅大梅二等六兄弟每两人一班轮流住在梅毅的隔壁值守,听见声音也都出来了。

  梅振衣摆手道:“先前有事请他老人家移足,那是没有办法,我现在又不是不能动,哪有让他来见我这个晚辈的道理?……你们就不必惊动了,谷儿,你领我去,穗儿,你留下来掌灯铺床。”

  孙思邈的身份可不低,虽自为一介布衣,但也尊比王候。管家张果没敢让他住待客的厢房,而是请他住在山庄主人休息的正房。他老人家却没有入住庄主的卧 室,在正房旁边的书房中住着,两个小童子住在院侧的耳房中。菁芜山庄的规模不小,是按照一座大府邸的规模建造,梅振衣住的后花园别院,本应该是接待尊贵的 女眷的地方,现在让大少爷用来养病了。

  大户人家的书房不是推门直进的,有屏风隔出一个小前厅,后面还连接着一间可以休息的卧室,卧室与前厅之间摆放书案和格架的厅堂才是真正的书房。曲振名正在前厅候着,见梅振衣来访赶紧通报一声请他进去。

  孙思邈没有睡,正在灯下读书,见他进来释卷道:“腾儿,这么晚了不休息,找我有事吗?为什么要自己过来?”

  梅振衣走到近前深施一礼道:“老神医为我延命十二年,又以神针治愈我的失魂症,对腾儿有再造之恩。往日不能行走,不得不劳烦您老人家亲往探视,今日既能行动,再也不敢失礼。”

  孙思邈看着他眼神很是欢喜,捻须微笑道:“应该还没人来得及教你这些,你自己就明白礼数,真是个了不得的孩子。”

  他说的也对呀,梅振衣的表现不是很正常,根本不像一个刚醒来不久的白痴,看来自己还是太露痕迹了。想到这里梅振衣也说:“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昏睡十二年懵懂无知,一朝醒来就觉得应当如此,老先生您说这是怎么回事?”

  孙思邈:“其实也不必诧异,你本就是非常之人,孔子曾言人有生而知之、有学而知之,我想你就属那生而知之。但切记,生而知之有限,学而知之无涯。”

  有意思,梅振衣还在想着怎么掩饰,不料孔圣人早有一句“人有生而知之”把他这种情况给解释了。他此时还不知道,孙思邈正是看中了他这种天资,心里动了 收为衣钵传人之念,只是暂时不想说破而已。其实在世高人传衣钵,往往是师父找徒弟而不是徒弟找师父,看不上的人就是跪在面前哭着喊着想拜师也没用。

  梅振衣很恭敬的对道:“您指点的对,学而知之无涯。家父也来信说,在您老人家面前时时恭谨,要多多聆听教诲。”

  孙思邈微笑着伸手,梅振衣现在的个子不高,还不到谷儿的下巴,站在那里孙思邈伸手正好扶在他的头顶,掌中有一股温和的热力传来,扫干了他头发上的水 气,一边说道:“好孩子,以后有什么事想问我,尽管来。……但是像今夜这样沐浴之后披湿发出门,对你的身体不好,究竟有何事呀?……来,坐下说话吧。”

  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孙思邈身边,谷儿献上茶,一老一小这才谈起正经事。梅振衣真正想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与他穿越前印象中的唐代有什么不同?这世上神仙 菩萨妖魔鬼怪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会公然到处乱跑?那些修行高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修的都是什么?这个话题谈起来可就复杂了——

024回、贪倚三山齐云坐,杯觞欲取一湖酌
远古洪荒之事无史可记,待到有伏羲与女娲出,画八卦正乾坤之序,而定人间大伦,万物之灵开枝散叶。这些是最早的传说,伏羲又称青帝。后来炎帝神农氏与黄 帝轩辕氏争天下,黄帝胜,各部融合,九州子民共称炎黄子孙。黄帝子孙享国日久,传承至秦。秦末布衣汉高祖刘邦得天下,其来历不可考,远古谱系传承方止。

  人类自洪荒而出,犹如自混沌入清明,故圣人俯仰天地万物,各悟玄机而立道统。当时情况与后代人因传治学颇有不同,因为前人无学可授、无道可传,圣人所开悟皆从混沌中直指清明,因此其玄机根本历传不衰。过于久远的细节之事,孙思邈也不能尽知。

  世上不仅有人,还有众生。人间有修行之道,众生也可能修行,于是有修行高人,也有妖怪精灵。所谓修行,修于行止而证本源,悟大道求超脱。由于人间道统不同,追求不同,方法也不同,各门各派源流错杂。

  孙思邈讲了医家修身之道,五气朝元、易筋洗髓、脱胎换骨、出神入化等境界,与曲正波所述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就不是传说,而是实实在在的修身法门。孙思邈本人也是个炼丹的道士,也讲了道家修行的一些讲究。

  道家奉老子为祖,崇尚自然之道,修行为长生久视,求得道飞升。虽然法门次第各异,但修行境界都差不多:练形退病达五气朝元方入门径;易筋洗髓锻炼炉 鼎,破妄不迷洗炼心性;其后达到身心内外真如不二的境界,可称大成真人;勘破玄关脱胎换骨宛如新生,可有飞天之趣大获自由;待阳神出现,不受炉鼎形骸所 累,有出神入化神通。世间修行境界到此为止。

  世人谈飞升,有两种含义,其一是指修行高人有飞天之能,凡人称为飞仙,那是溢美之词。真正的飞升成仙,是指出神入化之后,人间种种化身圆满无碍,可超脱色界而得大解脱,此时方是真仙境界。如此说来出神入化之后还有修行境界,但孙思邈就没有多讲了。

  当然,修行也不止这么一条路,比如佛家从心境入手,直求步步解脱,法门与道家不同,但关节之处是类似的。比如破妄不迷,身心内外出入空门无碍,称罗汉 果,道家至此则称大成真人。出神入化超脱色界,化身玄妙可渡世人,称菩萨果,犹在真仙境界之上。细细追究起来,有各种复杂的次第讲究,不入门修证,外人是 说不清的。

  说到这里梅振衣忍不住问道:“修道所谓大成真人,与‘上古天真论’中所称的真人是一回事吗?”

  孙思邈有些奇怪的反问:“你怎会知晓《黄帝内经》?”

  梅振衣一不留神问了这一句才觉得不对,就算生而知之也不能这么夸张,赶忙解释道:“我有一次听振名和振声在房门外对问,就在背诵内经,我听见一些就记住了。”

  孙思邈微微点头:“原来如此!上古天真论中所谓真人,指的不是修道者所谓的大成真人,真要比较的话,那恐怕已是真仙境界了。……所谓大成真人,指的是身心内外洗炼纯净,不迷不惘境界不失,应为便是愿为,此谓真如不二。”

  梅振衣:“那这种境界,从医家来说,有什么讲究呢?”

  孙思邈笑了:“有些事不能言述,要亲身验证方知,告诉你最简单的,大成真人据说有三元之寿,脱病厄之苦,能终其天年而不衰。所谓三元之寿,一甲子轮回 为一元,三元为一百八十年。……有此境界之人也未必都在人间留三元之限,只是略说而已,重点在终其天年而不衰。也可能遇大劫而终,或自解而去,或境界更进 以求飞升。”

  梅振衣:“听说您老人家在七十岁之前,世人已经称为孙真人,您是否早有大成真人境界?”

  孙思邈又笑了笑:“我是学医的,早年体弱几番垂危,生死之间多有所悟,感医道同缘,所以也参证修道。大成真人的境界当然是有了,但我还是个医者,并不以道求长生,只愿医这人间疾苦,这也是我的真人境界。他人可能不解,你以后或许能明白我的想法。”

  孙思邈是个修道的散人,但并不求飞升成仙,只是想以此印证医道,治疗人间疾苦,所以他并没有在洞天福地清修道法,而是行走江湖济世人间。他这种想法梅 振衣多少能理解,中国传统思想就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注1)、良相辅庙堂,良医治世间”的说法,包括华夏治世的始祖炎帝与黄帝,本身也是医道之祖,传 世医典就托名《神农本草经》与《黄帝内经》,这些道理曲正波教授都曾经讲过。

  话又说回来了,修行也不是想成仙就能成仙的,其难度对普通人来说与买彩票中大奖没什么区别,就算你能够得传道法,也未必是福非祸。资质不够、心性不佳,遇师不明都容易误入歧途,甚者万劫不复。

  梅振衣最关心的问题是目前他身处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一番谈话之后才了解到这是个龙蛇错杂,人妖混居,神仙隐现的世间。修行高人并不刻意隐匿,各显神通 插手人间争斗,甚至朝堂之上的一些高官名将,本身都是修行有成的高手。而另一方面,江湖之中的修行高人地位超然,比如曾到菁芜山庄打秋风的那位吕纯阳,就 被芜州乡民尊称为吕仙人,飘然在芸芸众生之上。

  听到这里梅振衣又问:“您老说的这些在世修行人,都是有真本事的吗?都像您这么造福世间吗?”

  孙思邈苦笑:“且不要夸我,你虽然聪明,但毕竟年纪还小,不懂人间疾苦江湖险恶。有人确有修行神通,但更多人未免夸大其词欺世盗名,世上鱼目混珠之徒甚众。就算有些许成就者,未必不行欺瞒手段以食利自肥。”

  听老人家这么一说,梅振衣也笑了,当前的世界与千年之后的江湖没什么本质的不同,都讲究“尖”与“里”,尖是一点真功夫,里是穷吹乱泡骗人的把戏,更 多人纯粹就是江湖骗子了。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公然以神仙圣佛的面目出现,而且还真有妖魔鬼怪混居人间,这一点在千年之后的文明社 会是不可想象的。

  他笑道:“我家也养了一位仙人,姓吕号纯阳子,您老看他是哪一类人呢?”

  孙思邈摇头:“我不欲在背后谈生人是非,但凡事你可自己分辨,那人自称仙道,是他自己的仙道,至于你,要看他怎么跟你打交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既然醒来,那位仙人很快就会登门了,你莫管他是仙是凡,就看他如何行事而已。”

  半夜长谈,孙思邈见天色已晚,让梅振衣早点回去休息。谈了半天梅振衣并没有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世上神仙菩萨妖魔鬼怪为什么会公然到处乱跑?但实 际上也等于把答案说清楚了——从来没有人规定他们不能出来随便溜跶。还有一件事孙思邈猜的没错,那位吕纯阳道长果然第二天就上门了。

  第二天上午,梅毅闲来无事,正在后花园的空地上教梅氏六兄弟习武。他本是奉侯爷之命保护梅振衣顺便教小少爷防身之道,可少爷的身子骨现在还不能习武, 梅毅脑筋一转想到了梅氏六兄弟。这六个人从小在长安侯府梅毅就认识,也学过一些护身的功夫,身体素质与根基都不错,好好调教一番也是六个不错的贴身保镖。

  兄弟六人能和梅毅这样的剑术大师学习,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再苦再累也是兴致高昂。他们练武,梅振衣也搬了张靠背胡床坐在一边看,感觉这六兄弟有些根 基,但论身手还不如自己当年呢,而梅毅所教却十分高明。正看的起劲呢,管家突然来报——齐云观的吕仙人登门拜访,执意要见小少爷。

  孙思邈至今还没有说少爷可以随便见外客,如果是一般人来了说体弱不便就可以了,但这位吕纯阳道长不同。前文说过,他享受梅家与芜州乡民的供奉,号称仙 人高高在上,那是有仙家神通的,总不能说见他会对少爷病情不利吧?要是在往日张果也就自己做主了,可现在凡事他都要问问梅振衣的意见。

  梅振衣一听吕纯阳就一愣,昨天还和孙思邈提到此人,言语之中孙思邈似乎对这个人并不是很感冒。如果是在他刚刚醒来的时候,一听说吕洞宾的大名,弄不好一溜小跑就去见了,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他多少已经了解这个世界的现状,心里多了几分疑虑。

  他想起了孙思邈的话,对于这种人莫管他是仙是凡,就看他怎么跟你打交道,想了想说:“管家,就推说我体弱不便,改日登门拜访仙长,今天不见了。你好好招待他就是,吃啥喝啥你来安排,总之上门是客,客气一些就是了。”

  张果有些为难:“我已经说了少爷体弱不便见客,可那位仙长认为我有意为难,他自称在齐云峰立观为梅家做法祈福,少爷终于无恙而醒,就算别人不能见,难道连他吕道长都不见吗?”

  梅振衣眉头一皱:“这位道长好大的架子,出家人入候门,明知主人有病还有强见的道理吗?我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有事找你张管家谈就是了。”

  张果苦笑:“恐怕他要见的就是小少爷您,来的时候排场大的很,两个下人先来通报,青衣童子左右开道,轿子一直抬到山庄门口,人没进门先送来一张法帖。我看了他写的帖子,恐怕这事不见你谈不了。”

  梅振衣好奇道:“哦?还写帖子了,拿来我看看。”

  “就在这里,少爷请过目。”张果递过来一张A4纸大小,金色封面镶红边对折的帖子。梅振衣一看见这个帖子就想起穿越前的大伯梅正乾来,那位正乾道长在道观里装神弄鬼骗游客香火钱,桌上的签名帖也是这种皮子。

  他正准备接过来,转念又想起自己还“不应该”识字,于是又一摆手道:“你念给我听。”唐代人凡事爱拽诗文,帖子打开左页是一首诗——

  长倚三山齐云坐,

  掌中飞觞一湖酌。

  缘引人间松梅友,

  烟霞出岫入城廓。

  右面写着几行字:“修行山中,望见芜城云气涌动,知梅府公子转醒,施法终不虚行,道心甚慰。小公子生而非常,与仙家有缘方可脱世间苦厄,故此移步登 门,授以长生永福之道。……”这位道长分明是在暗示梅振衣醒来都是他的神通功劳,接着话锋一转要收梅家大少爷为徒,听那语气还好像梅振衣得了天大的福份。

  要是换一个穿越的现代人听说吕洞宾要收他为徒,恐怕会乐得一蹦多高,但此时梅振衣听了心中却微微一惊,觉得不对头。不仅是因为孙思邈昨晚说的话,而且 梅振衣早就知道江湖八大门中有“法师吃徒弟”的说法,指的就是专找有钱有势的冤大头下手,说他有仙缘,要渡为有缘人收为徒弟,财色名利一齐骗,受骗者往往 还蒙在鼓里对骗子恭恭敬敬。梅太公曾讲过很多这样的轶事,看来这位吕道长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眼。

  吕纯阳究竟是不是这个打算,梅振衣也不想冤枉好人,想了想道:“张管家,你说这是孙思邈孙神医的交代,我暂时不便见外客。他一个江湖道士再大的架子还 敢压过孙老神仙吗?料想他也不会再强求见我。再告诉他我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有什么事还不如对你说。……梅五、梅六,你们暂时别练了,随管家到前厅伺候着, 听听那位道长都想干什么?”

  过了几柱香的功夫,梅六悄悄溜回来报告:“那位道长打扮的可气派了,往那里一坐真是仙风道骨的架子端着。他说在芜州修行,灵气造福一方,少爷如今得醒 他也大感欣慰。他说少爷与仙家有缘福份非浅,愿意一身仙术相传,以助少爷享福延年得登仙篆。……少爷,吕仙人主动上门要收你做徒弟。”

  梅振衣不动声色:“这些帖子里已经写了,还有其它的事吗,他要我们梅家做什么?”

  梅六:“吕道长还说了,齐云观规模狭窄不够仙家气相,少爷如果在那里学仙术也失了身份。青漪湖中承枢、法柱、方正三山连为一体壮如仙人笔架,怀抱幽谷 仙气充盈,是难得的仙家福地。……他希望能在青漪湖三山中凿建洞天,并不谋求梅氏私地,只想广布仙缘于芜州四乡,少爷如在那里随他修行,也能得人间善果。 ”

  听见这些,再联想到吕道长那首诗中的字句含义,梅振衣心中多少明白了,面不改色的说:“我都知道了,你回去悄悄告诉张果,让他转告吕道长,就说我仰慕 仙人已久,体弱不能待客心中十分惶恐,改日一定备重礼登门,好好向仙长请教。……毅叔叔,你的眼光锐利善于识人,麻烦你也去前厅看看,那位道长究竟有多大 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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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不为良相,愿为良医”是宋代范仲淹的言论,在唐代没有这句话,但其思想是一脉相承的,作为穿越的现代人梅溪想到这些,也不算BUG.。

025回、寻访人间乌梅友,神烟出岫入城廓
吩 咐完毕,梅振衣心中暗自升起一股怒气:“这姓吕的太过分了,孙思邈不辞辛苦为我治病十二年,从来没有贪图过什么,他吕道长倒好,轻飘飘一开口全成了他的功 劳!……白白占了一座道观和半座齐云峰还不满足,现在一开口就要青漪湖中的三座山,用收徒弟做幌子。……真把我当白痴小孩了,一口就想吃定我和芜州梅家, 却不知道我也是个老江湖了,要真耍手段还说不定谁耍谁呢。”

  心里暗骂,表面上却装作一点事都没有。梅振衣听说那三座山确实是个宝地,盛产各种珍稀药材,而包围三山的青漪湖则是芜州一带最丰饶的水产地,连年鱼丰 蟹肥。吕道长一张嘴就是这么大的胃口,梅振衣看穿了当然不高兴。孙思邈提醒的对,不管那吕纯阳是什么高人修什么仙道,对于梅振衣来说,就看他怎么跟人打交 道。

  至于学仙术梅振衣还是稍微有点动心的,毕竟听名字那人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吕洞宾,所以让梅毅去探探底细。如果那吕纯阳真是有道仙人,那么梅振衣再打别的主意也不迟,反正他也不缺心眼。

  又过了不久梅毅回报:“少爷,我看的仔细,那位道长确实有点修行。”

  梅振衣挥了挥手,让其它的人都退下,悄声问道:“就你看,他到底有多高的修行,比管家张果又如何?”

  梅毅笑了:“恐怕还不如张果,不足才易露底,他若真是仙家高人,凭我的眼力还看不出底细呢。”

  梅振衣又问:“那么如此说来,他就更不如你了,我指的是动手斗法。”

  梅毅:“他是修道之人,若论修行境界可能不比我弱,但假如真动手,只要他不事先准备什么诡异法术,我一出手有把握在几合之内将他制服。……少爷你问这 些是什么意思?就算你不想答应他的要求,找个借口推托就是了,没必要将他怎样吧?毕竟修行高人地位超然,他也没什么恶迹,公然开罪不是明智之举。”

  梅振衣:“毅叔多虑了,我只想心中有数而已,并不一定就要做什么,这件事先拖拖吧,等过年再说。”每年年底之前,菁芜山庄都要向齐云观送去下一年的供奉折银百两,梅振衣也想去亲眼看看这吕道人想占的那三座山是怎么回事?眼下还是养好身体要紧,届时再见机行事。

  前面张果招待吕仙人以及门下仆从吃了午饭,终于把他打发走了。这拨客人前脚出门不久,张果正在小院中向梅振衣转述今天的详细谈话,有仆人又来禀告,门前有一女子,点名要见管家张果。

  那报信的门童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厮,说话时看着张果神情有些古怪,梅振衣问道:“有客来访你通报便是,挤眉弄眼的做什么?”

  小厮赶紧道:“少爷您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秀美的女子,差点以为是下凡的仙女了,门前的下人们眼睛都看直了。请她进来又不进来,只站在门口,点名要管家出去。张管家在山庄这些年了,也没听说他和外面谁家的姑娘有什么来往,所以大家都很好奇。”

  张果也纳闷了,问道:“那女子可说自己是什么人?”

  小厮:“说了一句,自称绿雪,来自敬亭山。”

  张果闻言色变,一挥手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你们好好的干自己的差事,谁也不要乱嚼舌头!”

  门童走后梅振衣见张果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管家,你这是怎么了?那来人有什么不对吗?”

  张果连忙躬身道:“这里没有外人,老奴不敢隐瞒,那绿雪非人,乃是敬亭山中一株生长了三百年的茶树精灵。”

  今天可真热闹了,昨天刚谈完神仙妖精,上午吕仙人登门,下午树精绿雪又来拜访。梅振衣揉了揉太阳穴说:“如此说来这绿雪是你的同族,她有事找你也正常,看你的神情怎么不对呢?”

  张果:“少爷有所不知,那绿雪五十一年前化身成灵,就是因为观自在菩萨于敬亭山显圣,机缘巧合得此福缘。……她与我不一样,扎根敬亭山中润物化雨不入世间,这几十年来我从未听说过她走出敬亭山。今天突然来到菁芜山庄,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梅振衣也好奇了:“那你还不快去,听听都有什么事?只要你愿意,能帮什么忙就帮。如果与我们梅家有关,那就回来告诉我一声。”

  书中暗表,这绿雪究竟是什么来历?说起来她还与敬亭山中的翠亭庵有点关系。五十一年前观自在菩萨不知何故驾临敬亭山,身边还跟了一位仙童,那仙童用菩萨瓶中的杨柳枝洒下一滴净露,救活了山中一株行将枯死的古茶树。这棵茶树有此福缘,也感悟成灵,化形女子名为绿雪。

  观自在菩萨在山中驾云欲离去的时候,被一伙樵夫所见,当即俯身膜拜。菩萨见露了行藏也就不再掩饰,在敬亭山上现出五彩庆云与百丈法身,芜州万民震动尽 皆顶礼。后来敬亭山的主人柳伯舒就建造了翠亭庵,专门供奉观自在菩萨,一年四季香火不断。绿雪一直在山中修行不入人世,但同为乌梅之精的张果一直替梅家照 看九山产业,是认识绿雪的。

  张果迎出菁芜山庄,门外站着一位绿衣女子,她神情淡然静静等候,似乎对山庄门人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她看上去约有二十出头,肤色如雪如玉,没有一丝瑕 疵也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挽着高髻,明黄发簪饰以碧玉片坠,仔细看又发现那精美的长簪是带叶的细枝。她身姿窈窕容颜秀美,站在那里远观似近,近观似远,山 庄外冬日里的草木景象仿佛平添萌动生机,如画中神韵天成。

  张果看见她连忙迎上前去:“绿雪道友,有事传讯即可,何故惊动你亲自出山?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绿雪看了一眼山庄大门:“传讯恐泻事机,故此亲来,菁芜山庄有仙灵之气亦有杀伐之气,我修为尚浅不敢擅入。”

  张果:“庄中确有高人,但于你无妨,请进来说话吧。”

  绿雪:“原来如此,难怪满城鬼役皆不得入,我也就放心了。不必进门,就在这里说话吧,请屏退旁人。”

  绿雪不愿意进去,张果也不勉强,令下人们都退入门内,菁芜山庄关上大门,见四下无人张果施法术笼罩左近不使谈话声外泄,这才问道:“你方才说满城鬼役欲入菁芜山庄,我怎么毫无察觉?究竟出了什么事?”

  绿雪:“望此地气色不可入自然退避,况且妖灵鬼怪受左道高人役使,自然不易被你察觉。”

  张果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有左道高人役使鬼神窥探菁芜山庄,什么人如此大胆?”

  “我只知此人在飞尽峰上做法,驱使鬼神,所谋还不止菁芜山庄,他做的事将祸及芜城生灵。我所居敬亭山乃梅氏之地,满山生灵休养生息在此,闻此祸不得不上门告知。”绿雪神情一向恬淡不带烟火气,开口却说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究竟出了什么大事,能惊动不入人烟的绿雪?还要细细讲来——

  绿雪说的那个人叫明崇俨,洛州偃师人,有道术能召鬼神,以神通闻名。唐高宗召见赐官,累官升至正谏大夫入阁供奉。此人善钻营,近年来朝堂权柄落在后宫 之手,他凡事逢迎武皇后,为其心腹。皇上与皇后移驾东都,太子李贤留守长安,本来无事,可武皇后偏偏自撰《孝子转》、《少阳政范》等书赐予太子,书中颇有 训斥之意。皇后怎会亲自写书,无非就是授意一批心腹编撰,明崇俨也参与了,知道皇后心中别有想法。

  太子李贤,容止端重、天资聪敏,少时读书过目不忘,且行事很有主见,自从他的兄长李弘不明不白的死后,在诸皇子当中是最适合继承李唐大业的人选。可是 武皇后不喜欢他,或者说不喜欢一个很有主见的太子将来继承大位。而太子李贤也对皇后专权颇有不满,母子两人有嫌隙,迟早要出事。

  于是明崇俨给武皇后进言:“吾精相术,观太子福薄不堪继承国体,而英王哲、相王旦貌类其父,此两子中择一人继位,方可无虞。”他推荐武后另外两个儿字 李哲(亦名李显)与李旦,这两人与他们的哥哥不同,脾气倒很像父亲李治,十分惧内且无甚主见。明崇俨也看出来了,皇后想要的太子不是将来的一代明君,只是 听话的傀儡而已。

  武后动了易储之念,但是太子素有贤名,行事亦无过失,朝中还有一批老臣拥戴,没有借口废他,在皇上面前也说不过去。明崇俨主动请缨去长安考察太子行 止,其实就是去找茬,寻找个过错好让武后有借口废掉太子。武后点头,命他西行暗中考察,见机可秘密行事。自古参与废立之事都很凶险,但是好处也很大的,一 旦成功牵连甚广,这里面的油水讲究就多了。

  明崇俨来到长安,一时之间还没有找到太子失德的证据,这一日在城郊高丘上观望东宫云气,越看越觉得帝王之气已移居洛阳,看来自己跟随武后谋废太子的选择是明智的。此时神念忽动似被惊扰,抬头运神通极目望去,南边云气耸动似有一方神圣出世,推算地点在芜州一带。

  前文曾提道,就在同一时间,终南山中有个叫清风的童子也对身边的女童明月说道:“我遥看南方云气突变,天下灵枢汇聚于斯地,不知有何方神圣现世,却隐约有好重的杀伐之气,似帝星又似杀星,又皆似是而非,好生玄妙啊。”(见18回末)

  那明崇俨的修为远不及仙童清风,只能看出芜州一带有非常人出世,这可能是帝星降临、仙人陨落转世、圣童降生等等情况,当下动了私心,离开长安南下芜 州。明崇俨来到芜州四下暗访却不得要领,原因前文已经提到,他找的是刚出生的婴儿,而芜州云气变动是因为梅振衣醒来,而此时梅振衣已经十二岁了。

  但是明崇俨听说南鲁侯梅孝朗是芜城人,其长子梅振衣自幼白痴在芜州菁芜山庄养病,刚刚转醒,心里又打起了别的阴毒算盘,想到了扳倒太子的鬼主意。

  想要搞掉太子又不留后患让他没有翻身的机会,最好的办法是诬陷太子谋反,但是长安城中也有高人,明崇俨在太子身边做不得手脚,只能去想别的办法。圣上 移驾东都将太子留在长安,任命的长安留守、东宫辅政大臣就是梅孝朗,如果诬陷梅孝朗谋反成功,一定能勾连到太子身上。当今圣上性情优柔宽厚,但最恨谋反, 如果太子牵连到篡逆案中,那也顾不得父子之情了。

  梅孝朗怎么会谋反呢?明崇俨自有歹毒手段。他打听到梅孝朗的大舅子柳直是宁国县仓督,兼管军械采办,于是在飞尽峰上做法,招聚山精鬼怪,役使它们以五鬼搬运之法从宁国县军械库偷了一批重甲硬弩,然后又役使鬼神企图将这些违禁物资悄悄藏于菁芜山庄中。

  梅振衣只是个刚刚醒来的白痴孩子,他私藏军械干什么呢?一定是其父梅孝朗阴有异志。只要东西藏进去,明崇俨再公然现身,假托武后的诏令带领芜州衙役抄查菁芜山庄,那么谋逆的罪证就做实了。然后顺藤摸瓜,查出违禁军械来自柳直监守自盗,旁人不信也得信。

  明崇俨想的很美,但是菁芜山庄有真人孙思邈与杀气颇重的高手梅毅坐镇,阴邪退避,他役使的那些山精鬼怪法力低微不敢进入,因此栽赃之计尚未得手。明崇俨十月初九起身从长安来芜州,并不知道孙思邈在此,也不清楚梅孝朗把最得力的家将梅毅派来了。

  明崇俨干的坏事可不止这一件,他见栽赃菁芜山庄暂时无法得手,还没忘记自己因何而来,又冒出别的坏水。他又做法役使鬼神,命它们将芜州城一带十月初 八、初九、初十这三天出生的婴儿全部偷来。他没听说过后世那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反动名言,但就是这么做的,既然找不到出世圣童的线索,干 脆把有嫌疑的全部抓来。

  敬亭山中有一茶树精绿雪,扎根于斯三百年,通灵修行五十余年。论修为她当然不及左道高人明崇俨,但是绿雪五十一年前濒临枯槁,是被观自在菩萨杨柳枝洒 下的净露救活,灵根纯净不染阴邪。明崇俨在相邻敬亭山的飞尽峰上做法召聚鬼神,周围一带独有绿雪不受其召。她自然不会去招惹明崇俨,收敛神气藏于山中不被 他发现,可明崇俨役使鬼怪精灵干的那些事绿雪是知道的。

  明崇俨一开始役使鬼神偷了一批物资,还想让它们悄悄送进菁芜山庄,但是没有成功。绿雪不懂人间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并没有太在意,后来明崇俨又逼令众鬼去偷芜城一带出生不久的婴儿,如此伤天害理的行为绿雪看不下去了,也开始怀疑此人针对菁芜山庄的行为另有歹毒的阴谋。

026回、心居不正多作怪,左道充仙也吟诗
绿 雪并不知道明崇俨是谁,也不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只知道他是一位歹毒的左道高人,残害芜州生灵,也企图对菁芜山庄不利。她认识菁芜山庄的管家乌梅精张果, 平时只需以神通传讯让张果来见她则可,但此时怕被妖人查觉,故此亲自下山来到菁芜山庄。在门外看见山庄内有仙家之气与肃杀之气,这才明白为什么群鬼不得而 入,她也不想进去,把张果叫出来说话。最后她告诉张果:“既然山庄内有高人坐镇,希望能出手除掉那位左道妖人。”

  绿雪走后,张果甚至没有进大门,直接原地一扭身如轻烟般就飘进了山庄的后园,落在梅振衣所住的院子里。他如此进入立刻就惊动了梅毅,提剑跃到院中喝问:“张果,你怎在山庄中如此行事?”

  张果直摆手:“先别问了,快随我去见少爷,出大事了!”

  张果与梅毅来到梅振衣房中,劝退正在闲聊的曲家兄弟,紧紧关上房门,梅振衣不解的问:“张老,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刚才有个姑娘找你,听说你把自己关在大门外和人家说悄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张果:“少爷,别开玩笑了,出祸事了,绿雪找我就是因为这个。”当下将绿雪告诉他的情况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梅毅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抓住张果的胳膊问道:“你可知那妖人想秘密运入菁芜山庄的是什么东西?没听错吧?”

  张果:“我不是说了吗?绿雪告诉我是一批铠甲和弩机,我没听错!”

  梅毅的表情就像迎面被人打了一拳:“什么人如此歹毒?这是诬我们谋反啊,是诛族之祸!”

  “绿雪不认识他,请问梅将军认识此人吗?”张果说话间从袖中取出一片碧绿的叶子,那是绿雪交给他的,他持在手中施法一挥,叶子散成一片青光,光芒中看见一个人站在一块状如玄鸟展翅的巨石上,头戴纶巾,手中挥动一面黑色长幡。

  光影只是闪烁一瞬就已消失,叶子也不见了,但梅毅已经一眼看清了此人,错愕道:“他是明崇俨,朝中的左道妖人,官拜正谏大夫,是武皇后的心腹近臣,我 在长安城见过。……怎么会是他呢?听说太子深恨此人,但我们梅家与他没什么仇怨,怎会做这么歹毒的事?难道是武皇后——”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敢再讲下去, 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此时他与张果都把目光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梅振衣。

  梅振衣一直不做声,不仅是因为能沉得住气,而且也因为事情太意外了,心中千头万绪需要好好梳理梳理。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莫名其妙穿越到唐朝 很是无奈,本以为生在王侯之家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也不枉来这一趟了。不料王侯有王侯的苦处,连象普通百姓那样安稳过日子都不可得。

  明崇俨?没听说过,甚至他的“父亲”梅孝朗,在所知的历史中都没有半点印象。梅振衣后悔啊,后悔自己穿越前没有好好钻研唐史,搜肠刮肚也只知道后来是 武皇后当了皇帝,成了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史称武则天。至于武则天称帝前朝廷中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一无所知,能想起来的也就是电视剧中胡乱编篡的戏说 剧情,还不如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转,就算自己熟读新、旧唐书又能怎样,能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吗?历史书上也不可能记载的这么详细,遇到事情还得像平常那样去处理,至于 小说上说的穿越者无往不利,恐怕只有设身处地才知道其说法的荒诞。他虽然是个老江湖,但做为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也不熟悉古代的宫廷斗争内幕,只能朝别的方向 分析。

  悄悄往人家里埋东西,这种手段在过去的江湖术中也有,要么是风水师故弄玄虚,要么是阴阳师敲诈勒索,要么是仇家栽赃陷害。不外乎这几个原因,阴谋没有 得逞之前总有办法对付的。但有一件事正在发生无人阻止,梅振衣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那就是明崇俨役使群鬼偷婴儿。想到这里抬头看去,发现张果和梅毅都看着自 己,他开口问了一句让两人很意外的话:“你们谁能告诉我,明崇俨抓那些婴儿干什么?”

  张果一愣:“少爷你不知道?”

  梅振衣:“我当然不知道,现在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我知道原因,另一件事我不知道原因,所以才要问清楚。”

  张果:“当然是吸取生机元气,助长妖道修行。”

  “什么?还有这么修行的!”梅振衣震惊不小,脸色变的紫青,难以想像世界上还有这么歹毒的修行法门。

  张果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番。世上就有一些歹毒的修行法门,吸取他人生机为己有,初生婴儿从足月时到百日间最为柔弱,且心智未开不知在意念中抵抗,然 而其生机也最强最精纯,是最合适的吸取对象。这种修行法门有伤天和,修炼者心性阴毒也无法超脱,最终成不了出神入化境界,但也能为自己延年增长法力。

  梅振衣紧皱眉头又问:“这么歹毒的事,没人管吗?”

  梅毅道:“怎会没人管,在人间已是死罪,就算在正经修行高人眼里,遇见了也绝对不能容。”

  梅振衣点点头:“如此说来,这明崇俨的所作所为是绝对见不得光喽?那么你们说他在芜州做的事,会不会让旁人知晓?”

  梅毅眼神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绝对不会,这种歹毒的修练只能自己一个人秘密进行,如果泄露出去,此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果也想到了什么,接口道:“趁他还没有栽赃成功,把他修行歹毒法门的事泄露出去。”

  梅毅摇了摇头:“不可,你有什么证据?他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役使鬼神偷婴儿,一施法术就可以将那些山精鬼怪灭口,知情者只有一个绿雪而已。他是朝中的宠臣,绿雪只不过是无人认识的山中精灵,空口无凭能把他怎样?”

  梅振衣也摇头:“这个主意不太好,你们再想想,明崇俨在芜州做这种事,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吗?”

  梅毅:“当然不会,满城婴儿丢失那可是震动朝野的大案,如果恰好明崇俨此前来到芜州,联想起来总归不是好事,这种人做贼心虚,不会暴露行迹的。……如果我猜的不错,他的计划应该是芜州婴儿丢失案件已出,菁芜山庄栽赃也成功,才会现身从外地赶来芜州。”

  梅振衣此时又一次无意间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沉声道:“这样就好办了,无论如何此人该杀,就让他死个不明不白吧,也没人知道明崇俨死在芜州。……二位,你们都是有功夫有修行的人,能不能杀得了明崇俨?而且此事要秘密不能公开。”

  梅毅沉吟道:“我在长安与他见过几面,此人修为不低,更可怕的是能役鬼神。如果他施法召集鬼怪精灵一起动手,我和张果不是对手,只能趁他不备落单时下手,要突然近身偷袭才有把握。”

  张果:“这种做尽坏事的人最为机警鬼祟,随时都有防备,趁他落单时近身偷袭恐怕很难。……我看能不能请孙老神仙帮忙,他也是大成真人,对付妖法的手段自然在我和梅毅之上。”

  梅振衣摇头:“我们要暗杀一位朝中大臣,这是我梅氏家事,不可让他老人家卷进来。……毅叔叔,你在长安时,听说过此人的兴趣癖好,为人有什么特点吗?”

  梅毅想了想:“有,此人好色如命,经常诱骗女子共修左道,其实就是借机宣淫。且听说他对女人很挑剔,非年轻貌美者不可。如果碰见人间美色,日思夜想总要弄到手,淫徒之原形毕露。”

  梅振衣:“美人计?可是上哪去找一位绝色女子,能让明崇俨神魂颠倒,还能配合我们诱他孤身涉险地呢?”

  张果一顿足:“有啊,绿雪容姿绝色,世间难得一见。此事就是她上门告知,应该愿意帮忙,只要她出面,绝对能让那明崇俨神魂颠倒。而且她也有修行,可以联合我们三人之力偷袭。”

  说到这里只见张果的耳廓轻轻动了动,似乎在注意听什么声音,梅毅也有所警觉,皱眉抬头看向山庄大门的方向。梅振衣问道:“你们怎么了,听见什么动静了?”

  张果:“刚才有人急敲山庄大门,此时前院又传来哭喊声。”

  梅毅:“又出什么事了,你赶紧去看看,现在可不能再添乱了!”

  张果出去,时间不大又回来了,外面果然出事了。山庄有个仆人叫赵启明,今年快三十岁了,就在芜州成家,前年娶了个当地的媳妇,不久前生了个儿子。这孩 子是十月初十出生,恰恰是少爷梅振衣醒来的第二天,张果以为喜庆,还特意打了一吊赏钱。启明也高兴,给孩子起名赵醒梅,算是沾点小侯爷的光。

  赵启明今天在山庄里当值,媳妇在家做些针线活,孩子就放在摇篮里,去厨房倒杯水的功夫,回来就发现孩子不见了!根本就没有人来过,孩子怎么会丢呢?四下找寻不得,当时就慌了神,哭着来到菁芜山庄敲门告诉老公,同时也惊动了正在密谈的张果等人。

  梅振衣闻言重重的一拍床板,把手拍的生疼,咬牙道:“好快的动作,已经开始丢孩子了,这一夜还不知道要偷多少。事不宜迟,张果,你立刻就去敬亭山找绿雪,商量定了我们明天就动手。……注意点,别暴露了行迹,让那妖人起疑。”

  梅振衣是个聪明人,梅毅与张果也不笨,但他们分析的事情多少有些偏差。明崇俨虽然心地歹毒,但也知道什么事对自己没好处,吸取婴儿生机的邪术以前他从 来没有用过,至少在长安城他不敢。这一次是事出有因,他是来寻找出世圣童的,这与普通婴儿可大不一样,吸取这种圣童的生机精元,那是极大的助长修行法力, 甚至能一举突破长生境界,这是他这种修左道之人梦寐以求的。

  他在芜州感应不到圣童的信息,又不方便挨家挨户去找,贪毒之念终于大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可能的婴儿全部偷来。当派群鬼潜入菁芜山庄失败后,他 也猜测庄中有高人坐镇或另有古怪,另外盘算栽赃的计划。却没想到树精绿雪察觉他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张果,而梅振衣闻讯后决定悄悄宰了他。

  明崇俨行此歹毒之事当然非常谨慎,他想对付梅家,也听说了菁芜山庄养了一位修行高人吕道长,栽赃菁芜山庄受阻后他想到了这位“吕仙人”。当梅毅等人在 山庄中密谋的时候,明崇俨悄悄去了齐云观查探究竟,却恰好探听到这位吕道长要收梅振衣为徒的消息,也看穿了吕纯阳的底细。明崇俨当时就乐了,眼珠一转又心 生一计。

  这天晚上,吕纯阳和弟子交待了几句看好烛火,这几日好好收拾收拾道观,等待梅府公子前来拜见仙师等等闲话,入夜之后独自来到道观后面齐云台上修炼。

  齐云峰在青漪湖岸边,地势颇为奇特,临湖的一面陡峭如斧劈,齐云观依山势而建背靠绝壁,道观后院断崖上一块巨大的磐石就是齐云台,是这片山中最佳的修 行场所。从这里可以看见青漪湖中承枢、法柱、方正三座成品字形连接在一起的山峰,形成一个巨大的怀抱状孤岛,中间一片清幽谷地正朝着齐云观方向。

  青漪湖三山朝着齐云峰这一面也是一片陡峭的绝壁,青漪湖水在两面绝壁间形成一线峡,峡中终年烟云不散,峡下水流湍急暗礁满布。看那青漪三山的规模气象,真是建造仙家福地洞天的绝佳场所,可惜这地方不是他吕纯阳的,他也没那财力与人力去建造洞天。

  吕纯阳早有贪占青漪湖三山之心,就等着梅家小少爷上门来拜师了,只要拜了他这尊仙师,其它的就好办了,凭他吕仙人的江湖经验与神通手段,还忽悠不了一个白痴小孩吗?想到这里他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开始收拾心事静坐修炼。

  这夜繁星灿烂,吕纯阳坐在齐云台上,从袖中飞出一条白练,如云如烟,在星光下绕着他的身形飞舞聚散。这便是他最得意的法器飞云岫,他此时正在修炼御器之道,白练盘旋间忽然觉得远处星光晃动,有一条人影大袖飘飘落在对面的高崖上,凭空起风迎面而来,耳中听见吟诗之声——

  丹犀台上往来仙,散谈黄庭内外篇。

  五气园中植灵药,玉液周流绕庐间。

  此下昆仑拈妙法,游访名山兴随缘。

  风锦云袍横津见,道达冲霄紫虚前。

  吕纯阳惊觉有高人到访,还不知此人来意,赶紧起身道:“我乃此间修士纯阳子,何方高人访我齐云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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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要去北京办点事,赶在出发前提早更新这一章。

027回、纯阳弄徒行诡计,崇俨依样画葫轮
对面那人悠然答道:“我自昆仑仙境而来,号东华仙人,游走人间欲结仙缘。今夜驾鹤路过,见山中有仙灵之气隐现,果见修士在此采取星月精华,我见你根骨不俗,若善加指点有登仙之望,故此现身一见。”此人正是明崇俨,他说的这番话,与吕纯阳忽悠梅振衣的那番话没什么区别。

  所谓忽悠,要看什么人对什么人说什么话。那吕纯阳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很久之前他曾经遇到一位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修行人,自称来自昆仑仙境,被仇家所伤 恐性命不保,求吕纯阳为他安排后事,他留给了吕纯阳一部修行典籍和一件法器飞云岫。那人没多久就死了,只来得及教授了一些入门筑基的心法。吕纯阳将他草草 掩埋,根据典籍所载自己继续修炼,但一直没有真正的明师指点。

  吕纯阳此时运足目力向十丈外的对崖看去,只见那位“东华仙人”身披星光飘飘渺渺,面容看不真切,身边烟云环绕,脚踏三尺虚空立于风中,空着手并没有御动任何法器,就这一份修为已远在自己之上。他将信将疑道:“请问道友,您真是来自昆仑仙境吗?”

  明崇俨呵呵一笑:“那是自然,请问你是何门弟子?我看你这件法器,并非凡品啊。”

  吕纯阳心中微微一惊,难道此人是图谋自己的法宝想出手抢夺?当下收起飞云岫小心翼翼道:“我乃妙法门弟子,也是昆仑仙境中大派传人,在此山中受人供奉 修行,只待来日飞升仙境认归宗门。”他心下猜疑索性扯大旗做虎皮,自称妙法门传人。那位传他法术的修行人生前曾讲过,飞云岫是昆仑仙境中妙法门流落在外的 法器,但自己还无缘成为妙法门弟子。

  明崇俨闻言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捻须道:“我在仙境中与妙法门掌门仙人以兄弟相称,如此说来你也是我的晚辈了。……你我能相见就是仙缘,我闲来 无事本打算去南海访友,回时如有缘再见,当赐你九转紫金丹一枚,助你成就大成真人境界。”他真的是看中了吕纯阳手中的法宝飞云岫,但并没有打算立刻抢夺, 先把这个人搞定还有他用。言毕大袖一甩做转身欲飞走状,玩了一招欲擒故纵。

  这时吕纯阳心中没有了疑忌,反而着急起来。他成天忽悠芜州老百姓结什么仙缘,今天遇到了真正的仙人要结仙缘,他哪能就让机会这么溜走?赶紧招手喊道:“上仙请留步!”

  明崇俨正等他这一句呢,一个潇洒的转身问道:“道友还有何事?”

  吕纯阳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施礼:“诚如上仙所言,相见便是有缘。实不相瞒,我的传法师父曾是昆仑仙境妙法门在这人世间的记名弟子,修行未成已经身去。 多年来我独自于山中习法,苦无指点多有不解之处,今天得遇上仙恳请垂怜,可能在此盘桓数日指点一二,小道一定竭其所能供奉上仙。”同时心中暗道:“你要给 我九转紫金丹现在就给呗,还等什么回时,万一回时你不路过怎么办?”

  明崇俨哦了一声,语带同情的说:“原来如此,你也是个江湖散修,我欲传你九转紫金丹,但你并非妙法门正传,且此地并非我东华道场,你也非我东华弟子。”九转紫金丹这种高级货色他手里哪有,无非是逗呆子吃冰冻,先哄住再说。

  吕纯阳抢着道:“这无妨,既受上仙指点,愿为上仙门下,于观中供奉东华上仙。”

  明崇俨笑了:“你不必急于拜在我门下,我传法择弟子甚严,还要考验资质与心性以及向道之心。……念你独悟大道精神可嘉,我就留些时日考教于你。”

  吕纯阳拜服于地:“多谢上仙!”

  明崇俨:“言谢尚早,我还没有说一定答应你的要求,这样吧,你先帮我做一件事。”

  吕纯阳:“有什么吩咐,上仙尽管开口。”

  明崇俨:“一件小事,你久居此山,应熟地脉,可知附近山中有何处适合安置炉鼎,演化道法时不惊扰外界,又能避鬼神耳目?”

  吕纯阳想了半天,点头道:“有有有,此山叫齐云峰,往前是妙门山,越过妙门山还有一座留陵山,留陵深山中还有一处朝天洞,正合上仙所言。”

  明崇俨心头一喜:“是吗,那现在就带我去看看,你的修为应不惧深山夜行吧?”

  当下施展缩地神行之术,与吕纯阳一起离开齐云峰赶往留陵山。留陵山一带的地貌是一片起伏汇聚的圆柱状山丘,状如丹霞,山间断层沟壑密布,一般人难以深 入。所谓朝天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山洞,它的开口在深山中一座丘陵顶端的巨岩下,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入口,只有普通房门大小,周围荆棘杂树丛生很不容易发现。

  很奇特的是这个山洞是向下的,其实就是个带有出口的漏斗状隐蔽天坑,向下深百丈有余,底部平坦如川,方圆有六十余丈,是个巨大的山中空洞。这里面空气 很新鲜,隐约在流动,洞底也很干燥。明崇俨站在洞中施了个法术,空气中微光闪现照亮了整个朝天洞,向周围看去四壁有很多天然形成的石龛,洞底中央的岩石也 如天然的几案。

  明崇俨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里是个安放炉鼎,炼制丹药的地方,虽然不比仙家结界但收拾一下也勉强可用。我辈修行人,首先要能据所需善择良地,你找的这个地方不错,我的第一个考验你通过了。还有另外两件事也是考验,你如皆能办到,我将正式收你为东华门下。”

  吕纯阳:“敢问上仙,还要我做哪两件事?”

  明崇俨:“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自会知道。……我将在此安置丹鼎,采集仙药,暂留一段时间,你且去吧,无事莫来打扰我,也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我的行踪,不久后我自会找你。”

  打发走了吕纯阳,明崇俨看着朝天洞得意的笑了,这里真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啊!他要藏什么东西?首先自然是从宁国县偷来的军械,其次就是驱使鬼神偷来的 婴儿。他以东华仙人的名义忽悠吕纯阳,并没说出自己的身份也没露清面目,如果此事泄露,就让这位吕道长去背全部的黑锅吧,反正这个地方是吕纯阳找的,别人 都不知道内情。

  他听说吕纯阳欲收梅振衣为徒,就已经打好了算盘,计划将栽赃谋反的事通过吕纯阳来办,到时候把那一批军械悄悄藏进齐云观,反正外人看来那也是梅家的地 方,观主还是梅振衣的师父。另一方面,芜州城那么多婴儿丢失是大案,他这位“高人”不久后如果在芜州公然露面,官府必然求他帮助破案,假如破不了又显得他 没有手段,干脆计划好把婴儿丢失案都栽赃到齐云观头上,到时吕纯阳有嘴也说不清。

  明崇俨可够坏的,天下人之心机歹毒也莫过于此了,而且他行事也算心思缜密。但是老毒物碰上了小江湖,他算计梅家以及齐云观的同时,梅振衣也在算计他。

  张果趁夜去了敬亭山,商量如何除掉明崇俨,建议绿雪现身引明崇俨前来。绿雪答应了,她告诉张果:“我可以现身施法,明崇俨如在附近必有感应,能不能将他引入敬亭山中,我就不敢保证了。”

  张果道:“只要你能惊动明崇俨,让他前来见到你,我就有十足的把握偷袭成功。”当下交代了偷袭之计,回菁芜山庄向梅振衣与梅毅禀告,又细细商量了一番。

  这一夜过的并不太平,一大清早,芜州的官衙就让百姓们围住了,叫喊声与哭闹声响彻街巷,芜州城内外一夜之间有六十余家丢了孩子,都是刚刚满月不久的婴 儿。传言四起人心惶惶,有人说芜城来了千年妖精祸害人间,也有人说是此地受了天谴,还有人说是官府的责任。芜州的地方官自刺史以下都急坏了,纷纷出面安抚 乡民,各府衙役几乎全部派了下去查找线索。

  市井之乱波及不到深居山庄中的小侯爷,养尊处优的梅家大少爷仿佛根本不必为这些俗事操心,照常享受自己的尊贵生活。这天上午,刚刚过了早饭时间,梅振 衣乘着一顶挂着厚厚毡帘的小轿飘然出了菁芜山庄。他要去敬亭山上香,梅大、梅二已经乘快马先行到翠亭庵报信了,通知庵中洒扫亭院劝退闲人等待梅公子。

  梅少爷上香去哪座庙不好,偏偏要去尼姑庵?情况有点特殊,敬亭山就是他们家的,而且每年都要供奉翠亭庵香火钱纹银一百两,通常在年关之前送到。现在离 新年还有一阵子,但是大少爷久病方醒,喜欢四处看看山水风景,所以特地去了敬亭山,顺便拜拜菩萨。这回出门没带丫鬟,其它的下人也未相随,梅三、梅四抬 轿,梅五、梅六一左一右开道,管家张果在轿前领路,梅毅在轿子后面警戒,连着轿中的梅少爷,七个男人大摇大摆穿城而过,奔向尼姑庵。

  梅振衣要亲自上敬亭,出门前与张果和梅毅还有一番争执,两人都不建议少爷出门,认为那样太危险了。但是梅振衣坚持说:“明崇俨不可能不派眼线监视菁芜 山庄,我出门上山他应该得到消息,这样才有可能把他引到附近。否则芜州那么大,谁知道他躲在哪里,绿雪现身也无法立刻引他上钩。……你们说有危险,这本身 就是我梅家的危险,让你们去杀妖道,我反倒连山都不能上吗?”争论到最后,还是少爷说了算。

  敬亭山在芜州西北郊,山脚下是果园,春日可见十里桃花,再往上走地势见高是一片郁郁丛丛的青竹,竹林间点缀着散落的茶园,虽是冬日,也有清幽苍翠之 意。山间只有小道通行,梅三、梅四身手矫健抬着轿子也颇为轻松,行至半山腰,松柏渐多,向南的一处缓坡上露出飞檐翘角与琉璃瓦的颜色,翠亭庵在望。

  庵前落轿,张果掀帘的时候梅振衣悄声说了一句:“这里供着菩萨?真有意思,就在菩萨眼前,居然有那等妖孽做恶。”

  张果吓了一跳,也耳语道:“佛堂之前,切莫这样言语,妖人之恶非菩萨之过。若非当年观自在菩萨以净露救活绿雪原身,绿雪怎能不被明崇俨妖术驱使,又怎能告知你我这场惊天大祸呢?凡事应思人之恩。”

  梅振衣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还是恭恭敬敬去拜佛吧。”

  张果绕到轿后对梅毅耳语道:“你杀气过重,恐泄露行藏,我教你的收敛神气之法,你可都掌握纯熟?”

  梅毅点头:“张老真是道行高深啊,所传之法甚为神妙,我以前小看你了。”

  张果苦笑摇头:“别夸我,三年前孙思邈老仙人教我的,你若谢,回去就谢孙真人吧。”他做管家时间久了,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养成了凡事考虑周到的习惯。

  翠亭庵住持星云师太早就领着庵中七、八个大小尼姑在山门前候着了。梅振衣见到这位师太微微吃了一惊,她不是想象中的老尼姑,看样子顶多三十擦边,相貌 甚是清秀,好好打扮打扮也是美女级别的。星云师太剃着光头带着僧帽,僧袍下的身姿略显单薄,但仔细看起来身材还是不错的。

  见到师太有点吃惊,等见到神龛上的菩萨就更让梅振衣目瞪口呆了,竟然也是半个熟人。观自在菩萨就是后世所说的观音,译名称呼不同而已,只见佛堂正中是 一尊女身菩萨,塑的十分生动传神,束发髻纱幔披身。这菩萨如果换身装束,身形面目再细弱纤柔一点,有八分竟似穿越前在大街边遇到的那位卖水果的“关小妹 ”。当初那位风公子叫她小妹,以梅振衣现在的年纪应该叫大姐或阿姨。

  穿越前的梦里见过,大街边也遇到过,穿越后竟然在神龛上又见斯人面貌,她真的就是观音菩萨?看来在一千三百多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市井中也有菩萨行走, 只是旁人不知而已,而穿越到此时此地更是夸张,在这里可能见到自称观自在菩萨的真人!如果有机会见面,梅振衣真想问一问自己到底是怎么穿越的?怎样才能回 去?

  “小公子,你何故对佛出神?”一旁的星云师太见梅振衣对着菩萨像发呆,轻轻扶了他的肩膀一下,出言提醒。

  梅振衣反应过来,解释道:“不瞒师太,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见到菩萨,有感宝相庄严,我一时之间不禁忘形了。……来来来,净手焚香,张果,将香火供奉交给师太吧。”

  此次进香,除了按例供奉纹银百两,还特意多加了十吊赏钱,尼姑们都眉目含笑,看着这位瘦弱的小少爷也觉得他身形高大了不少。张果吩咐梅家六兄弟就在翠亭庵山门内警戒,招呼众尼姑伺候好小少爷,他与梅毅悄悄的走出庵堂后门消失于山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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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回、使术京中何显赫,魂飞灭地寂无声
梅 振衣来到此地,当然要用一顿午膳,尝尝庙里的素斋,一群尼姑簇拥着梅公子吃饭暂且不提。只说那明崇俨,他役使群鬼一夜之间盗得六十余名婴儿,都是当年十月 初八、初九、初十这三天出生。最后的藏匿步骤他没有让任何鬼怪经手,而是亲自施法卷起妖云,将这些婴儿都放置于朝天洞四壁的石龛中,并使了个封闭神识的眩 晕之术让这些婴儿沉睡不醒。接下来又将藏于飞尽峰中的那一批铠甲弩机偷运到朝天洞,在洞外使了个迷踪法术,隐去入口的痕迹。

  这样一来,朝天洞的所在就只有他与吕纯阳两人知道了,而且吕纯阳只知道有一位东华仙人在此炼制仙丹不能打扰,他打算明天夜里就开始施邪术吸取婴儿精 元。明崇俨忙完这一切又回到飞尽峰上,摇动炼魂幡,准备役使鬼神去查看芜州动静,毕竟一夜丢失了这么多婴儿不是小事,他也想看看官府能不能查出些许线索 来?

  炼魂幡一动就有感应,在句水河对岸监视菁芜山庄的几只山精鬼怪有所发现——今天梅家大少爷坐着轿子出门了,穿城而过上了敬亭山,进了翠亭庵之后就没有 出来。这小少爷病刚好,不去齐云观拜吕仙师,跑到翠亭庵找尼姑干什么?明崇俨也有些奇怪,当下悄然来到敬亭山中。他从西坡进入,离主峰还有一段距离,突然 感觉到山谷中有一阵神气波动,是典型的精灵气息,虽很微弱却也精纯。

  这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催动炼魂幡控制了附近所有的鬼神妖灵之属,怎会有漏网之鱼?难倒是新来的,这可得注意点,此地发生的事不能走露了风声,他立刻转身掠向谷中。

  深山幽谷中,野草枯黄,密林间闪现一抹绿色,仔细看那是一名绿衣女子在微风中飘然而行。只见她体态似神韵天成、美目如画笔墨难描,明崇俨一眼看见,魂 先飞了半边。见那女子修为不甚深,他也没有多做防备,施了个法术身形一闪来到女子面前,大袖飘飘稽首道:“请问小娘子,你是何时得道化形的精灵?何故在山 中独行,本仙人路过此地,山中鬼神皆来拜见,为何独独没有见到你?”

  绿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能看出我是此山中的精灵?你在飞尽峰上做法招聚鬼神,但我灵根纯净不受其扰。”说实话,绿雪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美人计,人 间女子那种妩媚做作之态她也一点不懂,就是配合张果引明崇俨现身而已,但绿雪的举手投足皆宛如天成,看的明崇俨身子都酥了半边。唐代女子以丰腴为美,绿雪 体态窈窕却并不过于丰腴,但明崇俨就喜欢这样的女人,这让他更有一种征服满足感。

  当下也顾不得装仙人做派,腆着脸上前道:“原来你是此山中的精灵,可怜你生为异类悟大道艰难,今天遇到本仙人,不如做我的道侣,同享那双修之妙。…… 你的灵根纯净,正可配我的仙风道骨,真是难得的福缘啊。”他此时也看出绿雪是山中的树精,心中的警惕又去了几分,伸手就去拉她。

  “可恶!”绿雪脸色一变,一挥衣袖飞出数道树藤,或缠绕或直刺袭向面前的明崇俨。她是说翻脸就翻脸,觉得讨厌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毫无征兆就出手了。

  事出突然可明崇俨并不惊慌,在他看来这小树精就是待宰的羔羊,就在树藤及体的那一瞬间,他一捏法诀怀中飞出一面黑色的旗幡,迎风一抖长达丈余。幡面卷动带着呜咽之声,将所有的树藤扫开。条条树藤散开,化作纷纷落叶如雨,绿雪惊呼一声向后飞退。

  明崇俨冷笑一声飞身向前,抖幡祭出一道黑气封死绿雪的去路,一手已抓向她的衣襟。他出手还留有余地,并不想伤了她,此时明崇俨已经淫心大起。眼看他就 要抓住绿雪,情况又发生了变化,绿雪身前的地面突然裂开,几根树根似的枯枝如一只大手,一把抓向明崇俨,绿雪也突然转身,一挥衣袖点点碧光如箭都射向明崇 俨。

  有埋伏,女子的脚下还有一个树精潜伏!明崇俨吃了一惊,出手却不慌乱,大喝一声炼魂幡中黑云爆出,探出无数狰狞爪牙的形状,撕碎了枯枝与碧光的围袭。 绿雪与张果联手也非明崇俨之敌,他此时已经气急败坏,怪叫一声:“尔等找死!”炼魂幡四射黑雾,这一片空间陡然不见天日,明崇俨施展收妖之术就要拿下这两 只精灵。

  然而还没等明崇俨完全展开法术,心中突然暗生警觉,感应到有一股杀气从侧后方袭来。与此同时不远处一株大树从中裂开,一道金光爆射而出直刺明崇俨后 心,藏身树中的人正是梅毅,他在最关键的时刻现身,以剑气袭人一出手就是必杀之技。梅毅的攻击可比两个精妖犀利多了,收妖之术能克制精灵,却影响不了一身 杀气的剑侠。

  明崇俨惊呼一声不好,顾不上张果与绿雪,妖云展开带着厉啸之声全部向梅毅卷去,同时急转身形向谷外飞纵而去,只要他逃离陷井喘一口气,就可以招聚鬼神前来协助收拾掉面前三人。

  炼魂幡爆出的黑云遮蔽天日,其中伸出数十支厉爪凝聚着阴神怨念,气势汹汹极为骇人,一般人别说抵挡,恐怕看见这个架势腿肚子都吓软了。但梅毅毫无惧 色,眉头不皱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对明崇俨的妖法袭击仿佛视而不见,掌中的剑气化成弧光毫不招架闪避仍然直击明崇俨的后心。

  有一种气势在平常情况下是学不来的,必须经历过真正的生死锤炼,比如上过战场亲手格杀过敌人的战士,与普通武者在气质上大不一样,这不是功夫高低能决定的。梅毅曾在吴王杜伏威军中出生入死杀人无数,胆识和杀气远超于常人。

  明崇俨哪想到在山中调戏树精,会碰见这样一位不要命的主,一闪念他先心怯了,不敢全力出击,情急间妖云半收将炼魂幡护在身侧,飞身形仍是想逃。他再快 也没有剑快,几乎在妖云笼住梅毅的同时,金光也击中了明崇俨裹着黑气的身形。黑气中一声惨叫,袭击梅毅的妖云也倏然散去,半空洒下一片血雨。

  明崇俨带伤,身形外飘仍然想逃,只要冲出谷外就有机会反败为胜了!梅毅一剑伤了他却没有完全截住他的去势,明崇俨正要冲出包围圈,突然觉得眼前金光点 点如丝雨拂来,接着就看见山谷边站着一名须发皆白的长者。看见这个人明崇俨的心就沉了下去,眼前点点金光似乎来的很慢,可他偏偏躲不开,身上星星点点一片 酸麻,再也施展不了任何妖术。

  这是明崇俨在世上看见的最后一幅场景,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很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那边偷袭的梅毅根本就没有停手,一击没有留住明崇俨,立刻暴喝一声, 掌中剑脱手飞射急如电蛇,透后心而入将他从半空劈了下来深深的钉在了地上,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当场毙命。一代显赫妖人,就此落地无声。

  “梅毅壮士,我已破了此人妖法,你又何必再击杀他?”长者说话了,语气不急不缓略带责问之意,同时一招手,点点金光从明崇俨尸身下飞出收回指间一闪不见,他正是孙思邈。

  梅毅上前拱手施礼:“原来是孙老神仙相助,多谢了!……方才我剑已出手,妖人生死已定,想留他性命也不可能了。”

  这时张果不知从哪里现出身形,也上前行礼道:“孙真人,你怎会出现在此地,采药路过吗?此事来龙去脉甚为复杂,不是想瞒着您,少爷吩咐过千万不可惊动您老人家。”

  孙思邈叹了口气道:“山庄内外的事情,我岂能一无所知?要是那样,老朽枉自修行了一百余年!腾儿小小年纪病弱之身也上了敬亭,我若不来才是不该。”

  梅毅解释道:“孙老神仙是济世之人,如此杀生之业怎敢牵累您?再说此人叫明崇俨,想必您也认识,他是朝中重臣,杀之干系重大,少爷不想把您老牵连进去。”

  孙思邈:“我来是为了救人,满城婴儿丢失乃人间大孽,救此疾苦也是医者之心。你出手就是必杀一击,现在明崇俨死了,芜州之大,哪里去找那些失窃的婴儿?”

  张果连忙道:“不妨不妨,现在妖道已死,芜州一带妖怪精灵皆得解脱,可以问问它们将偷来的婴儿藏于何处?”

  站在远处一直没动也没说话的绿雪突然插口道:“妖道一死,我便问了,满山鬼神无一知晓。妖道藏匿婴儿是亲自经手,地方极为隐蔽,所役鬼神不得闻觉。”

  张果有些慌了,转身问道:“那怎么办呢?”

  绿雪:“也非全无线索,我知道昨夜妖道去了齐云观,随后与吕观主一起进入留陵深山不知所谋何事。婴儿可能藏于留陵山中,或许那吕观主知情。……我等草 木之精最擅寻地,张果,你现在就与我去留陵山搜寻,如果搜索不得,就让你家少爷去问那吕观主吧,别忘了齐云观也是受菁芜山庄供奉。”

  孙思邈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请问,这位姑娘是……”

  绿雪站在远处淡淡答道:“我叫绿雪,是此山中草木之精,你又是谁?”

  孙思邈笑了笑:“我叫孙思邈,是行医之人。”

  绿雪的表情一怔,难得看见她吃惊的样子,上前几步问道:“你就是孙思邈?我五十一年曾听菩萨提到你的名字,不想今天还能见到。”

  这下轮到孙思邈有些发怔,反问道:“哪位菩萨,为何提到老朽名号?”

  绿雪:“我的原身是一株茶树,扎根于此三百余年,五十一年前行将枯槁,观自在菩萨与一位仙童降临此地。仙童问菩萨世间最好的医生是谁,能否化腐朽为神 奇?菩萨回答就算将人间第一神医孙思邈请来,也救活不了天地灵根,但她手中杨柳枝洒下净露即可。仙童说除非能救面前枯树一试,于是以杨柳枝沾菩萨瓶中净 露,救活了一株枯槁古树,那棵树便是我。……当日听见菩萨说话,提到孙思邈是世间第一神医,因此就记住了。”

  孙思邈微微一笑:“菩萨夸赞,老朽却不敢担此誉,医者济世非如武者争胜,何必谈什么胜负位次?……不必再说我了,救人要紧,你们速去留陵山吧。”

  张果与绿雪匆匆去了,山谷里只剩下了孙思邈和梅毅。孙思邈指着明崇俨的尸身问道:“壮士,此人已经杀了,如何善后呢?”

  梅毅低首道:“我不敢做主,伏击此人是少爷的主意,杀人之后如何处理我还是听从少爷的吩咐。”

  孙思邈:“哦,是腾儿主谋?他小小年纪未免早慧过聪,这不是梅壮士策划的吗?”

  梅毅:“今日之事确实是少爷主谋,既然您老现身,我想少爷也要请教您如何处置,我这就陪老神仙去见他。”

  孙思邈一摆手:“莫急,方才有一句话还没问你。”

  梅毅恭恭敬敬的说:“您老有话尽管开口。”

  孙思邈:“你为梅府安危而杀明崇俨,出手毫无余地,当时是否根本没想那些失窃的婴儿下落?”

  梅毅长出一口气答道:“在孙仙人面前不敢隐瞒,我确实也想救那些孩子,但首要目标还是杀了明崇俨以绝梅家之祸,如果让我选择,当然首诛妖道,事后再谈其余。……我曾在千军万马中征杀,又在长安城随候爷经历朝堂争斗,行事先有轻重取舍,一旦出手从不知犹豫两端。”

  孙思邈看着他,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你是刚毅果决之人,也是个忠胆家奴,但只宜辅明理之主,你跟随腾儿左右应注意身言举止对这个孩子的影响,好在他 虽年幼却自有主张。老朽开口直言,莫介意!暂且把尸身收在你藏身的那棵树中,我们去找腾儿吧。”言毕藏好明崇俨尸身,却将那面炼魂幡收在自己怀中,与梅毅 一起走出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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