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 072 - 076

来源: 上官丑丑 2009-01-12 19:06:00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51991 bytes)
回答: 灵山 047 - 060上官丑丑2009-01-12 19:00:53
072回、从来不闻仙人泣,只缘未到落泪时
梅家公子大难不死,是菩萨显灵了吗?对,一定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自在菩萨显灵!听说观自在菩萨曾在芜州的山上显灵,那座山就是梅家的,梅家还有一座庙专门供奉观自在,结果菩萨显灵在万马军中救了梅少爷!

梅振衣人还没找回来,这一股“谣言”却已在西北军中传开了。梅毅等人隐约能猜到梅振衣为何未死,但也不好解释什么,于是传言越来越盛,最后远在神都洛阳的朝堂上都听说了。

梅孝朗率大军七天七夜连战三番,大获全胜亲手斩杀车簿,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在交战的第一天,大难不死的梅振衣就被左游仙带离了战场。

梅振衣被人摄去在天上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先有钟离权,后有左游仙,但这一次他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御器飞天。修行人若有法器的妙用相助,一飞冲天可能会 更加容易,但御器飞天所谓的“器”,指的并不是“法器”,而是以自身为器,就算借助御器之能,法器也是与身心一体的。

比如左游仙此时飞遁,并没有祭出任何法器。那么高人飞天时祭出法器是做什么用的呢,其一是修为有所不足时借助法器妙用的帮助,其二是用来防身护身的。

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被修行高人带着飞天呢?理论上来讲,只要有出神入化境界,都可以化身之力带着别人飞天,但是落地之后那人是死是活就说不定了。以前梅振衣被钟离权或左游仙都曾带到天上。现在才明白那算不得真正的御器飞天,只是用一股法力托着他在半空飘行而已。

这一次有三名飞天高手的追击,左游仙顾不得其它,只能施展真正的御器飞天术,被他带走地梅振衣可就惨了,感觉非常、非常、非常的难受。

眼前光影扭曲什么也看不清,耳边只能听见尖锐的鸣叫声,不知从何处传出,想说话张不开嘴。连呼吸都十分艰难。头晕、恶心、全身酸胀刺痛等等感觉还算轻的,更严重的是一种无形之力的不断压缩与撕扯,身体内外,几乎要把他揉碎。

怎么形容呢,假如有人从一架高空飞机上不带伞包跳下去,往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因为落地之前就不省人事了。梅振衣早有五气朝元的境界,拥有健康状态最完美的身体,修炼“省身之术”后已在易筋洗髓之中。他尚且有如此感觉,平常人就更别说了。

两军阵前中地那一箭,身体上的难受是法术被破那一瞬间的冲击而已,更主要的还是精神上的那种无助感。万马军中定坐修炼灵山心法,嚎啕大哭出定,哭声中气十足,他的神气法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也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现在到好,万分难受的感觉一直在持续,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当他实在忍受不了,觉得自己就要被撕碎地时候,不由自主的运转法力,手臂上的护腕一紧,有一种延伸而出的力量护住了全身。

这种力量与两军阵前施展的护身之法不一样,不是笼罩在周身三尺之外,就在他的身体中,不仅仅是体表。而是奇异的渗透入肌肉筋骨五脏六腑,弥漫全身无处不在。并不是刻意朝着哪个方向地力量,而就是对抗外加的各种撕扯与挤压,保护身体炉鼎维持在正常的状态不受伤害。

此护腕还有这种妙用,能在御器飞天时护身,这是梅振衣在特殊情况下误打误撞发现的。此护身之法一发动,好是好,但梅振衣发现自己也无法呼吸了,不由自主断 绝了外息。修行人收敛神气可以闭息很长时间,或者将呼吸心跳保持在很绵长细微的状态下。而此时并不是呼吸绵长,而是根本无法外息。

梅振衣是被动了进入这一状态,他不知道自己能闭息多久,就算比普通人时间长得多,也总有个极限。这时他并没有慌神。而是尽量收敛神气保持心境不乱。进入一种特殊的清醒的入静状态,他也算是很有经验了。只有这样他才能坚持更长时间。

在这种状态下,梅振衣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能清晰的体会到五脏六腑与周身经脉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潮汐般地波动,就和平常的呼吸相似,却不是正常状态下的气血运行方式。

他随即反应过来,之所以能产生这种感觉,是因为自己坚持修炼的“省身之术”根基已足,在这一刻由于处境特殊机缘巧合,境界更进一层。他一醒悟,立刻以元神内息外感,炉鼎神气运行一时毫无凝滞,就如施展平常法术一样轻松,只要法力不尽,内息就不绝。

这时神识中就听见左游仙传来的声音:“修行初入门时,断绝外缘纷扰,呈现清明元神。元神出现无碍之后,内景清明中复感外缘,又是一番眼界。……这便是内息之法,无论真正的缩地神行,还是后来的御器飞天,内息之法都是根基,各家所传巧妙不同,其理相通。”

梅振衣此时无法开口说话,更无法开口骂人,只有一心一意去体会这刚刚领悟的内息之法,干脆不搭理左游仙。

又不知过了多久,梅振衣又一次觉得越来越疲惫,虽然这内息之法运转无碍,但不要忘了人都是会累的。正常人都会走路,就像修行人都会施展各种法术一样,走久 了也会走不动的。梅振衣再一次有坚持不住地感觉,“省身之术”中的“内息法”刚刚领悟第一施展,就已经运用到接近极限。

就在此时感觉身体一轻,种种不适感消失了。原来是左游仙收了法术,不再像刚才那样尽全力御器飞天,而是像以前那样以一股法力托着他在半空飘行。周围仍然是一片光影扭曲茫然无所见。看来是左游仙施展了另一种法术,隐蔽身形在空中飘

“终于把追兵甩脱了,只要我们不露行迹,他们已经找不到了。”没等梅振衣说话,左游仙首先开口了,看不见他的身形,但话音却在身边不远处传来。

看来知焰等人终究没有追上左游仙,让他带着梅振衣逃出了几人神识所及的范围之外、左游仙不再御器疾飞,飘然收敛神气隐蔽身形。再想找他就难了。

等了半天,梅振衣也没吱声,左游仙忍不住又一次说话了:“小子,还在心中感慨吗?阵前相斗之时,我可是听见你嚎啕大哭,我等修行人会哭鼻子的可少见。”

梅振衣冷冷答道:“用不着扯什么修行,我自从懂事之后就很少哭,哪怕心酸也不弹泪,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哭。今天是第一次大哭。是人就会哭,不论仙人还是俗人!你没资格笑我,虽有出神入化大神通,你也一样会哭,只是未到落泪时。”

左游仙地声音带着笑意:“不错,说地真不错,高人有种种神通。难道还不会哭吗?昨*****在万人之中放声长哭,梅孝朗那一箭与你这一哭,已相还父子之情,不枉我万里迢迢点化于你,趁此正可斩断尘缘,拜我为师修行大道罢。”他说的是昨日,意味着现在已经到第二天了。

梅振衣反问道:“真地是我父亲要杀我吗?真的是你救了我吗?左至尊,你自称至尊,不会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吧?”

左游仙:“难为你此时还能保持心境不乱,但你父亲救了你吗?我杀了你吗?这一路之上。是谁教会了你护身之术、内息之法?你口中不愿拜我为师,其实我已是你的传法上师,想赖是赖不掉的。”

梅振衣岔开话题道:“左至尊,你就是这么教徒弟的吗?难怪你那些徒弟都不成器,没给你玩死就算走运了!”

左游仙又笑:“弟子不成器,是因为自己没那个根器。你不同,你有这个根器,所以我才会如此点拨你,将昨日地恩怨爱恨都放下吧,它已经过去。此时此刻。你应当拜我为师了。”

梅振衣又问:“左至尊,那护身之术与内息之法,如何才能到知常境界?”

“你此刻助借那双护腕方能施展,往后也可借助那双护腕修炼,等到你摘下护腕也一样能够施展之时。便是如常境界了。……小子。你终于开口向我问道了,这便是师徒之缘。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拜师呀?”左游仙的声音中有几分得意,说话俨然已是修行上师的口吻。

梅振衣却笑了,笑的不冷不淡:“我之所以能有今日所悟,是因我师父孙思邈真人传我的灵山心法与省身之术,并非左至尊所传。方才问你,只是修行道友之间的切磋,其实,我也经常到厨房问我家的厨师怎么做菜。”

左游仙也不生气,反问道:“若不是我,你能精进如此神速吗?”

梅振衣点点头,模仿左游仙方才的语气道:“不错,说的真不错,孙思邈是我地师父,传我修行,而遇到你是我的劫数与磨难,也是机缘。……战场上的恩怨爱恨已 经过去,我不想指责你什么,说了你也不会听,但我也不想谢你什么,尽管和你这一路我学会了很多。……想起我师父孙思邈,你真不如他。”

左游仙的语气有些飘渺,听不清他是喜是怒,淡淡道:“你夸孙思邈,我无话可说。我有不如孙思邈之处,但也另有大道玄妙,没关系,既然机缘已有我可以等,迟早要收服你入左道门下。……小子,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要去哪里?回家吗,回哪个家?”

两人的谈话刚到这里突然被打断,不知何处一片激扬的清风卷来,竟然将周围朦胧的光影全部吹开了,脚下出现一片清清朗朗地青翠世界,左游仙的身形也在前方不远处凌空出现。

这里是一处绵延的崇山峻岭上空,前方正对着一座山峰,左游仙施法在谷地中飘行。突然间不知何人在山中施展神通法术将他截住了,不仅如此,一出手就破了他隐藏行迹之术,让他们在空中现出了身形。

左游仙吃了一惊,虽然是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偷袭,但那人地修为也够惊人的。他一展身形,梅振衣就被送到了身后几丈之外,同时在空中挥动大袖,一片紫气带着光芒激射向前方。欲冲开那阻挡他前行的风。

左游仙出手斗法,天空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满山飞鸟不鸣草叶不动,四面八方都像有风逼来,却是压向左游仙的“不动之风”。连远处的梅振衣无形中都有一种无法挣扎的感觉,前面对抗法术地左游仙压力当然极大。

左游仙在空中双袖翻飞,披散的长发也飘浮而起,可是除了他,周围没有一样能动的东西。空气中连一阵风都激不起,玄妙地是,与左游仙相斗的恰恰是四面八方威 压的不动之风。这番斗法的时间不长,左游仙无法冲开面前的压力,空中不好借力,长啸一声带着梅振衣一起落地,从天上被逼了下来。

左游仙一落地。立刻向前抱拳朗声道:“何方高人,无故拦我去路?若是无意中冲撞了道友的修行之所,我这便绕道而行,你我两不相扰。”

“不是有谁冲撞了我,我就是在这里等你的。”前方传来一个稍显稚嫩地男子声音,对面山坡上出现了两个人。

前面是一位童子,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身形还比梅振衣稍微矮些,浓眉星目模样十分俊秀,他的表情很淡。看上去却又不觉得地冷,身穿一件丝光鹤氅。童 子身后还站着一位小女娃,只有七、八岁的模样,长的是粉雕玉琢,小脸粉里透红煞是可爱,正在那男孩身后探着脑袋,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向这边。

“等我?请问你我以前认识吗?”左游仙见对方现身,暗自戒备开口问道。

那童子摇了摇头:“不认识,我就是在这里等,请问你是梅振衣吗?”

左游仙回头看了梅振衣一眼。朝那童子摇头道:“我不是,我叫左游仙。”

童子淡淡道:“那就没你什么事了,我等地是东华先生的弟子梅振衣。”他口气可不小,一句话就没左游仙什么事了。

梅振衣咳嗽一声,指着自己地鼻子道:“我就是梅振衣。请问二位仙童。找我何事呀?”一边说话一边就想绕过左游仙往那边走。

他也看出来方才出手之人修为不在左游仙之下,突然开口说等地是自己。又叫出东华先生之名,应该是友非敌,这是个脱身的好机会。他说话也乖巧,当即把“仙童”的高帽子送了过去。

“站住!你小子什么时候成了东华先生的弟子?我还从未听说过啊。”左游仙低喝了一声开口问道。梅振衣刚刚迈步身形就被定住了,人还站在原地,但似乎与周围的空间隔绝开了,这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是左游仙以化身之力将他裹挟。

梅振衣眼珠子一转答道:“这位仙童说的是实话,我除了拜孙真人之外,也是东华上仙钟离权的弟子。左至尊,你虽然神通广大,但论修为也不及我钟离师父,我怕伤你自尊,所以一直都没说。”

这话说的,左游仙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这时那位小女娃脆声道:“清风哥哥,他就是你要等的梅振衣哎!他被这个人抓住了走不了。”这小女孩心念单纯,开口说地是实情,却像看小孩过家家一样没把这当什么大事。

清风点了点头,一指梅振衣道:“我有事求他,一直在这里等。左游仙,我不想为难你,放了他,你自己走吧。”

左游仙生性孤傲眼高于顶,哪能受得了这种语气,沉声道:“你说放了他,我就放了他吗?你找他有事我也找他有事,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这位道友,你也叫清风,难道自以为是闻醉山清风吗?”

左游仙提到了一个人,就是“闻醉山清风”,闻醉山在昆仑仙境中,清风曾是闻醉山的药园童子。不论是昆仑仙境还是人间各处道场,以清风为号的道童很多,就算没有一千少说也有八百,但只有这一位清风最有名,连左游仙都曾听说过。

073回、修行至此神通尽,人间无非化身行
左游仙的修为已达出神入化境界,但他并不追求飞升仙界,而是在人世间各处帮人造大唐李家的反。可他也要修行啊,五十三年前左游仙曾经飞越瑶池结界,来到传说中的昆仑仙境,打算择一处闭关修炼之所。结果一入昆仑仙境,就接连遇到好几伙修行高人路过,各持法器匆匆忙忙的样子。

左游仙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前询问,结果没等他开口,有人就招呼道:“这位道友要小心点,闻醉山清风所过之处乱成一团,整个昆仑仙境动荡不小啊,真没想到一个药园童子,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左游仙先后遇到了几十个人,个个都有飞天之能,匆匆忙忙经过据说都是因为“闻醉山清风”到了附近,有人是特意赶来围堵的,有人是慌忙远避的。左游仙没想到 这传说中的天成洞天福地,却是这样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地方虽好却不是清静修行之所,于是干脆没有深入昆仑仙境,又回到了人世间。

“清风”这个很常见的法号,给左游仙留下了深刻的印像,今日见山中拦路的童子也叫清风,语气不善目中无人,于是开口以此讽刺。

不料那童子面不改色,依旧淡淡答道:“不错,我就是闻醉山清风,从昆仑仙境来到俗世间,已经有几十年了。”

左游仙闻言变色,不禁退后半步,而那名小女娃却天真烂漫毫不理会这紧张气氛,在清风身后探着脑袋也指着自己道:“清风哥哥就是闻醉山清风,我就是明月!”梅振衣看了她的样子不禁莞尔,也没人问她呀。

左游仙面色凝重,一伸手不知在何处取出了昆吾剑,缓缓道:“这里也是人世间。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但请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不论你修为有多高,哪怕是金仙成就,也应该清楚,在人世间也只有出神入化神通,我用不着怕你。”

左游仙说了一句话是梅振衣以前从未听过的,那就是不管有多高的修为,哪怕已经飞升成仙。但在人世间,也只有出神入化的神通。修行高人常说出神入化境界是世间法的尽头,这句话有两个含义。

第一是世间地各种修行,达到出神入化已是最高境界,除非你飞升成仙超脱人世,否则就是到此为止。第二个含义是指不论你修为境界有多高,真仙也好,金仙也好,菩萨也好,在人世间现身。包括所谓的昆仑仙境,也只有出神入化神通。

因此有很多仙佛的法身是不入人间的,在人间结缘或了断什么事,大多以化身行走,反正世间神通无非出神入化。当然了,同样是出神入化的境界,也有修为深浅的差异、法力高下的分别、法宝妙用的不同。可能彼此的差别很大,但从神通境界上来讲都是一致地。

仙界和人世间的区别,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此,在真正的仙界不必刻意施展出神入化,人间修行时所得种种神通自然俱足,宛如平凡之常在。所谓飞升仙界能得大自在,也有这一层含义。

具体的原因是什么?梅振衣境界不到还理解不了,这不仅是因为“地方”的不同,而是与修行最终要突破的境界有关。左游仙开口说出那样一句话,梅振衣也有些意外。站在那里直眨眼,难道说只要左游仙抓住自己不放,不论什么人也拿他没办法吗?

然而清风却似没有听见,自顾自朝梅振衣道:“梅振衣,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我与明月来到人间,想寻找一处适合我们的修行福地,一片灵枢汇聚的清静道场。我把你从此人手中救出来,再护送你回家,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梅振衣愣了愣。突然想起了齐云观以前的那位吕观主,就曾经想赚他梅家地青漪三山,使了种种手段。而这位清风说话倒也直接,开口就要一片灵枢汇聚的清静道场,并答应先救他并护送他回家。虽然是同一个目的。但行事的手段完全不同。

梅振衣很干脆的答道:“二位仙童放心,我家在芜州有九座山。都是不错的地方。”

清风:“我只要其中一座,只在山中修行并不相扰,但是地方由我亲自挑选,你若现在答应就不可反悔。”

梅振衣:“好的,一言为定!”他当即答应下来,不就是找个地方清修吗,那么大地山哪里不行,反正有的是地方,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左游仙不高兴了,清风说话根本就当他是空气,人还没救走呢,先商量起回芜州的事情了。他重重的冷哼一声道:“这位道友,你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就算你的修为在我之上,但梅家小子还在我的手中,我若不放人,你是救不走的。”

清风这时才转脸看向左游仙,淡然道:“你刚才说的话我听见了,不错,人世间神通不过出神入化,但仙家玄妙不同,你没有到那个境界是不会理解的,毕竟还差了许多火候。当然了,你也不必怕我,我的修行,不伤天下有灵众生,自然也不会伤你。”

“不伤天下有灵众生?好大地口气!那你又如何与我相斗?”左游仙冷冷问道。

清风:“这样吧,你用最得意的法宝,全力向我一击,我绝不闪避也不还手,你的法力只要能够击中我,我就立刻退去,但一击如果不中,你就放了梅振衣自行离去。……你看这样可不可以,事情是因你而起,需要你点头?”一开始是在对左游仙说话,最后一句却是在问梅振衣。

梅振衣见清风竟然问自己,一时之间也不好回答,清风用的方式太托大也太冒险了。他说不还手不闪避,更玄的是不仅仅是不被左游仙的法力击败,而是不被“击中”,这其中的差别是很大的。这种斗法就相当于梅振衣当初遇到左游仙,拜神鞭根本就击不中左游仙。

梅振衣的修为与左游仙相比有天壤之别。可左游仙已有出神入化境界,既然人间神通不过出神入化,就算这仙童清风手段更高,也不会有那么大地差距吧?这小童子是不是不太了解人间事,说话做事太自以为是了?他如果败了弄不好会受伤,而且根据约定也无法再救人了。

梅振衣犹豫间还未答话,身后地远处空中有人说道:“梅公子,答应他吧,就让左游仙一试!”回头看去。知焰、积渊、积潭三位飞天高手已经赶到,在空中成品字形站立将左游仙的退路截断,梅振衣不认识另外两位道长,知焰可是熟人。

本来他们三人让左游仙给逃脱了,再难找到踪迹,可是左游仙在终南山中遭遇清风拦路,斗法暴露了身形,也被搜寻到附近的三人察觉,此时正好赶到。说话的正是知焰,她这话一出口。身边的积渊、积潭也露出惊讶之色。

难道这位清风童子如此厉害,知焰也认识他?再看知焰说话时地神色,不是看着梅振衣,而是望向清风,眼中竟有惊惧之意。什么人竟然能让知焰仙子目露惊惧,看清风地样子就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童子,一点也不可怕呀?

知焰说话了。而且神色这么古怪,梅振衣心里就有底了,笑道:“我当然答应了,清风仙童啊,你小心点不要受伤。……但是不知这位左至尊答不答应了?”

左游仙此时已经脸色铁青,青地都发紫,清风从头到尾每一句话都是轻描淡写的口吻,但听在他耳中却是有生以来从未有的蔑视与羞辱,他如果不答应,那就不是狂放孤傲的左至尊了。左游仙咬牙道:“我当然答应。你可不要后悔!”

说完话立刻就动手了,以前见他使用昆吾剑,都是握在手中祭出剑芒飞斩,这一次却直接脱手飞出。昆吾剑射出之后,左游仙大喝一声如霹雳震天,只见那把短剑突然在空中炸裂,爆发出无数耀眼的光芒。

仔细看不是剑身炸开了,而是随着短剑的飞射,剑身上不断射出一道道短剑状的光芒,形成一片耀眼的剑雨飞向清风。剑雨还带着呼啸之声,这声音就似冬天关上窗户听见远处的狂风吹过山林树梢。

清风站的有多远?不到五丈!以剑雨地速度射到,瞬间而已!清风站在那里没动,也没闪避,只是伸出了一只手。竖起一根食指指向前方。奇异的是。凌厉而发的昆吾剑始终飞不到他身前。

如果只看空中的剑雨,会发现它们在急速的飞行。几乎比流星还快,后方拖曳着耀眼光芒留下的残影。但是再看左游仙、昆吾剑、清风这三者,位置都不变,剑雨就 在两人之间呼啸飞行,好像又始终没有前进,仿佛这不到五丈距离被无限延伸。这是一幕相当怪异的情景,不是亲眼看见很难形容。

左游仙再度大喝一声,衣袍鼓荡而起,双臂张开如飞翔状,披散地头发飘扬,脸色显得有些狰狞。这时清风的衣袂轻轻一荡,似有微风吹过,头发丝也飘起来几根,他点了点头道:“不错,你的修为不错,在这人世间已是屈指可数!”

清风话一出口,左游仙长啸一声,似将身中鼓荡的真气全部通过这一声长啸疏散而出,空中的昆吾剑光华尽失,向后缓缓的飞回到他手中。他全力一击果然没有击中对面的清风,祭出法器已经延伸到极限,继续施法催动就飞出他的身心感应之外了,不得不收回昆吾剑。

左游仙败了,也就是两声大喝加一声长啸的时间,他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直视着清风半天没说话。梅振衣觉得周身一轻,无形的束缚消失了,原来是左游仙已经放开了他。

清风又说话了:“你地修行,尚未到达世间法巅峰,化身皆有执念,这执念就如你方才祭出的那一剑,看似只差一线,却终究是无谓之功。此念不斩,出神入化不得圆融无碍境界。终究无法超脱。”

长啸之后,左游仙已经恢复了往日傲然的神色,朝清风施了一礼道:“多谢指点!但你所说我早已清楚,宁愿如此。……我败了就是败了,告辞!”

说完话飞身而起就欲远去,梅振衣喊了一声道:“慢着!”

“小子,还有什么事?”左游仙在空中问道。

梅振衣:“昆吾剑留下,那不是你的东西。”

一道光华射落,昆吾剑被抛了下来插在梅振衣的脚前。他又掏出指妖针向天上抛去:“左前辈,你的东西还给你!”

“送给你了,留着慢慢玩吧。”左游仙地声音传来,人已经不见。

指妖针落了下来,被一只伸出的小手接住,正是清风背后的那个小女娃明月。她捧着指妖针小跑上前,递过来道:“他不要,法宝也不能乱扔。”

梅振衣看着明月天真烂漫的样子苦笑道:“这上面有左游仙留下地灵引,我可不想把这东西留在身边。”

“哦,是这样啊?那我先帮你拿着。”明月收起指妖针又跑回清风的身边。而清风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明月,什么话也没说。

梅振衣转身朝天跪拜:“多谢三位高人,万马军中相救,又飞天万里不舍,梅某人感激不尽,此生愿粉身相报。”这三位是应该好好谢一谢,万马军中率先杀出。又从万里之外的热海一直追到终南山,可不是一般的人情呐。

知焰一闪身避开了他这一拜,积渊、积潭赶紧飘落身形,伸手一把将他扶了起来,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是世间东华门下,你是东华先生的亲传弟子,论辈 份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反正是我们地长辈。……东华先生曾以纸鹤传信,托付我们关照你。结果出了这么档乱子实在有些不安,好在梅公子安然渡过此劫。……您 真要谢,就好好谢谢那位仙童。”

积渊真人是世间东华门掌门,见那位仙童清风修为通玄深不可侧,又出手相助,当然要上前行礼,试探着问道:“这位仙童,在下东华门掌门积渊,给您行礼了。”

清风一眨眼:“东华门?你们就是太牢峰中那群修行人?我和东华先生有一面之交,两百年前他在我地药园采过药。我喝过他一葫芦酒,也算有缘吧。”

一听他这么说,积渊与积潭都吃了一惊,这小童子可是一位“老”前辈啊,两人又赶紧欲行大礼。被清风挥袖阻止。他们以前没有听说过闻醉山清风的名号。只道他是东华先生地故交,也是一位入世云游的仙人。难得遇见自然热情相邀,请他有空时去太牢峰做客。

明月却摇头道:“我们不去太牢峰,要随梅振衣去南方,已经说好了的,选一处福地清修,人世间已经走过的地方,我都不喜欢。”

积渊、积潭与清风、明月说话,知焰却落下云头远远的站在一旁没有靠近,还悄悄的向梅振衣做了个手势。梅振衣不解何意走过去道:“知焰仙子,我们又见面了,这次劳你万里相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不如随我回芜州吧,做个伴修行也很不错。”

知焰摇了摇头:“多谢你的好意,只要记住你地承诺就行,其余的事不必操心。……我只想问你,你要将那两人带回芜州吗?你可知道,他们是开罪众人,被逼出昆仑仙境的。”

梅振衣惊讶道:“他们得罪了谁?”

知焰:“几乎所有的修行大派,这两位童子所过之处,无人肯容他们在附近,也无人肯庇护,包括我所在的妙法门。他们被逼的无法立足,才来到了人世间。”

听见这话,梅振衣心里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想起了后世那些暴露身份地黑社会老大,人人惧怕又人人喊打,就如过街老鼠一般。这清风、明月一个眉清目秀另一个粉雕玉琢,怎么看也不像坏人啊?梅振衣不解的问道:“因为什么呀?”

知焰皱眉道:“具体内情我也知之不详,只听说他们原先是闻醉山药田的童子……”她嘴唇不动细语传音,简单的讲述了自己所知----

PS:本回中提到了“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的另一种含义,可能比较新奇,未见于其他小说之中。

这不完全是一个“设定”的问题,真正的原因后文自会慢慢展开,当梅振衣的修为超越出神入化的境界后,自然会完全交代清晰。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074回、此山灵药是我栽,天道无私论通财
闻醉山是地仙之祖镇元大仙立道场之地,留下的道统叫作万寿宗。五十三年前清风带着明月离开闻醉山不辞而别,离去时竟将药田中所有的灵药一采而空,一株都没留下。

万寿宗的闻醉山药田,是昆仑仙境最有名、最大、也是最好的药田,一直是万寿宗弟子的骄傲。其中生长着不少千年灵药,寻遍昆仑仙境也难在别处采到,千年以 来,到万寿宗求灵药并结交福缘的修行高人无数。万寿宗弟子行走各处颇受礼遇,也是在昆仑仙境中最受欢迎的修行大派之一。

所有灵药全部被采摘,连药田的地气也减弱了大半,万寿宗哪能让这两个童子如此胡闹,掌门人亲自将清风、明月拦住,要拿下问罪。

清风却说:“我当年答应镇元子守此药田,这千年以来我与明月种植灵药无数,你们也取而用之。现在镇元子去仙界了,天地灵根也不在了,这片药田我也不必守了,想走自然可走。……药田是我开,灵药是我栽,与尔等何干?”

万寿宗掌门自然不能答应,出手要拿下两名童子,结果下场却很狼狈。斗法的具体过程外人不知,只听说万寿宗掌门并没有受伤,但清风童子是踩在他身上迈过去的,带着明月扬长而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们这种行径也是昆仑仙境各大派所忌,谁能容忍自己门下弟子如此呢?当然无人肯容他们在附近容身,他们所过之处乱成一团,最终结果是清风和明月被逼出了昆仑仙境。---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梅振衣听完怔了怔,思索着问道:“清风说的话是真的吗?我指的是那一句----药田是我开,灵药是我栽,与尔等何干?”

知焰:“闻醉山药田年代已经太久远。谁也说不清,但如今早已是万寿宗之地。我这百年来在昆仑仙境中修行,听说闻醉山药田确实一直只有清风、明月两名童子,药田虽大也只有他们两人。”

梅振衣笑了:“我只是信守刚才的诺言,他救我,我帮他,送他们一处修行之地而已,然后两不相欠。至于其余的事,比如谁要找他们算什么帐。与我无关,我也管不了。”

知焰叹了口气:“我听出来了,你想收留他们,那就收留吧。他们被逼出昆仑仙境之后,与各派地恩怨已了,之前的冲突倒也没什么关系了。只是那清风的行事,将来未必不会招惹更大的争端,你记得置身事外就好。”

话说到这里,积渊掌门也走过来询问梅振衣下一步的打算,是否和他们一起返回西北去见梅孝朗?梅振衣对东华门两位高人自然是千恩万谢。但却不愿此时去见父亲。他对父亲那一箭已没有恨意,可感觉总有些复杂,有些事谁都明白,但说出来别扭。

见了面不仅自己心中难受,梅孝朗恐怕也难堪,让率领千军万马的父亲向十几岁的儿子赔罪吗?赔也不是不赔也不是!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既然答应清风去芜州择一块清修之地。也应该先回芜州。

积渊掌门还要回西北接应门中其它弟子,积潭护法也有事处理,眼见有清风这样一位高手跟随在梅振衣身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简单安慰与嘱咐了几句告辞飞去,那边知焰浅浅的施了一礼也转身飞走。

山谷中只剩下梅振衣与清风、明月两人。梅振衣望着积渊等人飞走地方向暗暗叹了一口气,收拾心情转身向清风、明月道:“二位仙童修为通玄,今日救我脱困,在此多谢!我自当实现诺言,让二位选我家的一座山修行。你们想怎样去芜州,几时动身?”

明月摇着小手道:“不要谢我,是清风哥哥救的你,不是我救的你。……清风哥哥,我们现在就走吧,好远的路呢!”

梅振衣有些意外:“走?几千里路呢,你们不飞天吗?我不会飞,但你们可以带着我呀。”

清风:“不是我们带你走,而是我们随你走,你飞我们就飞。你走我们就走。既然明月想走,那就走好了。”

明月拍手道:“我刚刚体会到行走与飞天没有差别,就多走走吧。”

梅振衣直挠头,真是遇到了一对活宝,他们既然说走那就走吧。只有一个问题。从终南山到芜州三千多里路。得有盘缠才行呀。梅振衣是突然被抓走的,身上不可能带钱。再看看清风和明月,也像身上有钱的样子。还好,幸亏还有别的办法。

从终南山中出来,又走了几十里路到了最近的县城外,梅振衣解开外衣,将贴身小褂上的扣子全部解开。古时地衣扣是用细布条在衣服边缘缝成的盘扣,手艺十分考究,梅振衣将这些盘扣给拉断了,每一个扣子里面都裹着一枚黄橙橙的小珠子。

这些是黄金,他的贴身衣物当然是谷儿、穗儿亲手缝制的。前一段时间他喜欢一个人出门在芜州山野各处行走,不带随从,张果就提醒他:“少爷喜欢在四处游历,说不定有什么急需,老奴说句多余的话,谁敢保证不碰到意外呢,人间黄白之物还是有些准备的好。”

谷儿和穗儿这两个丫鬟不仅心灵手巧,而且凡事为大少爷想地很周到,碰巧听见了张果说的话,就去找张果要来了一些金珠,缝在梅振衣贴身小褂的盘扣中,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假如少爷出门在外回不了家,没带银子或者钱囊丢了,也不至于遇事无措。

没想到这些金珠今日还真派上用场了,梅振衣将它们捧在手中,心中不禁有一股温意流出,那是久违的温馨感觉。明月看见他这么奇怪的举动,好奇的问:“你在衣服藏了什么东西?咦,怎么是金子?”

梅振衣解释道:“是金子,也是钱。我们这一路雇车、坐船、吃饭、住店都是要用钱的。”

明月直眨眼:“这是多么大的神通,能把金子变成车、船、饭、店?清风哥哥,你也没这么大本事吧?”

梅振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不是拿金子变,而是拿它当钱用,和别人去交换。”

明月不笑了,问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清风哥哥,钱是什么东西呀?”

清风淡然道:“金银黄白之物,为世间通财。”

明月一皱眉:“上次东华先生那只纸鹤,上面地气息我觉得很不舒服。你说那是俗世地铜臭味,后来又对我解释就是钱财味,可这些金珠既然也是钱,怎么没有那种气息呀?”

清风:“金银是金银,世间之物而已,钱财是钱财,那些气息不是发自金银自身,而是沾染了无数人的欲念心机,所以你觉得不舒服。这些金珠未沾染,当然没有那种气息了。”

这话说的玄妙。普通人可能不解,但梅振衣完全听懂了。清风说的“沾染”二字,其实很多搞古董收藏的行家可能都有所体会,收藏的东西静心把玩的时候,恍惚间能够感受到这些东西以往的主人留下地信息。

一件东西经过众人之手,当这些人得到这件东西时,如果有种种强烈的诸如贪婪、喜悦、愤怒、幽怨等情绪。物件上也可能沾染这些气息。梅振衣穿越前熟悉江湖八大门,其中册门就有这些讲究,他当然知道。

修行到一定境界,或者修炼某些特别地法门,会得到这种相当强烈而敏锐的灵觉,是神通也是一种考验,人们会受到种种外来欲念的干扰与勾牵。如此修行也是一种 历练,如果到了超然境界,可以达到一种心明无染的状态,按佛门的说法就叫作“维摩诘”。意思是无垢、自性无挂碍,有一部佛经就叫《维摩诘经》。

那位仙童明月,心中毫不受俗欲勾牵,绝对地心明无染,就是觉得不舒服、不喜欢,说她修为高绝又不太像,说她修为境界低也不可能,梅振衣反而有点想不通了。 但看见明月如此,梅振衣也明白清风为什么要找一处灵枢汇聚地清修之所了,在人世间找适合明月修行的地方还真不容易。恐怕自己家那九座山也未必符合条件。

听见清风地话,梅振衣也感慨的说道:“我师孙真人曾告诉我,世人常行诡诈阴险谓他人不知自以为得意,却不知世事皆留痕,无知者不觉而已。……但是清风仙童。关于钱。您刚才的话也不尽然。”

清风:“哦,我错在哪里?”

梅振衣:“金银之物。自性无染,以金银为通财之用,自性亦无沾染,是一种无差别的世间法,你所言的沾染,不过是因缘而起的俗欲而已。”

清风皱了皱眉:“能否解透?”

梅振衣思忖着说道:“看似以金银换车船衣食,所交换的非金银,只是一种世间度量中介,劳力费心之果,彼此互舍互得。……世间法若有不平之处,在于舍得不等,有人劳而无功,有人不劳而夺,此与金银之物无关,也与通财之用无关。”

他说地是什么意思?就是穿越前在大学里学的货币学知识,以古时的语言方式说了出来。清风闻言点了点头只说了三个字:“明白了!”

梅振衣微微吃了一惊,修为到了清风这种境界,说明白了就是真的明白了,绝不会不懂装懂,看来修行高人慧根开启果然不凡。那边明月睁大眼睛道:“清风哥哥, 我也明白了,你为什么把闻醉山灵药都带走,是不是因为万寿宗弟子没付钱?梅振衣刚才说的钱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清风看着她,神色柔和的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天地不仁、天道无亲、天意无私。”

梅振衣闻言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人们常说一提到钱话就会变俗了,可这两位倒好,谈钱能谈到如此玄妙的境界上,也太能扯了!但仔细想想,还真就是这个道理,明月说话单纯而直接。

那边明月又道:“我与清风哥哥不需要人间的这种钱。”言下之意这两位仙童不需要坐车、坐船、吃饭、住店、买衣服等等。

梅振衣:“你们不需要。但是我需要啊,既然二位随我走,恐怕也有花钱的地方。”

扣子里的金珠自然不会太大,一共六枚,加起来只有五钱重,但也是很大一笔钱了,全部兑换成铜钱相当于五千文。梅振衣在县城里找地方况换了几两碎银子和一些零用铜钱,又买了一套新衣服换上,然后一家看上去不错地酒楼去吃饭。

自从上次在突厥军营中美美的吃了一顿烤全羊之后。梅振衣已经饿地快三天了,这次兜里有钱上酒楼,自然点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吃饭的时候麻烦又来了,明月不吃东西,也不愿意坐下,清风见明月不坐,也陪她站在一旁。

这三人在酒楼里显得非常刺眼。梅振衣就是个大孩子,清风看上去比他小点,明月就更小了,三个孩子上酒楼点了一桌子好菜。却只有最大的那个孩子在那里提着筷子猛吃,另外两个小的只有干瞪眼看着,连坐都不让坐!

这是大哥带着弟弟妹妹出来啊,还是少爷带着书童丫鬟出来呀?无论怎么样这位公子小小年纪也太刻薄了!酒楼其它桌上的客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梅振衣的头皮有些发麻,这顿饭可真不太好吃啊。

再看清风,其它人说的话他应该听见了。却一脸淡然无动于衷;而明月还是那副天真可爱地样子,对周围地议论就像闻所未闻。看见他们无所谓的样子,梅振衣干脆也无所谓了,不管别人说什么,坐在那里安心的享受自己的饭菜。

吃饭时梅振衣也在观察,他发现清风地神色一直淡淡地,从来不笑,只有看着明月的时候表情才会变得柔和。清风地话不多,几乎从不主动说话,除了和明月说话很有耐心之外。与梅振衣交谈往往都是简练的不能再简练。

而明月天真无邪,就似一个七、八岁的女童,但和平常地小孩又有所不同,当她用好奇的眼神看向四周时,仿佛周围的各色人等、桌椅板凳没什么区别。

梅振衣看着他们在心中暗暗称奇,同时也止不住的暗自高兴----这回真是拣着宝了!把这两位仙童带回去安顿好,就可以经常找机会去请教了,而且他在芜州修行亦可高枕无忧,不必再担心出明崇俨、左游仙这样的意外之祸。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知焰仙子告诉他的那一番话。知焰本是提醒梅振衣这两位仙童是被逼出昆仑仙境的,但梅振衣却有了另一番计较。

昆仑仙境地冲突听上去没有明月什么事,麻烦几乎都是清风一个人惹的,那么这个清风可太了不得了!反过来想一想,昆仑仙境各大派包括妙法门都不能让他们在附 近容身。清风又是将万寿宗掌门踩翻在地离开闻醉山的。他带着明月这个拖油瓶。竟能安然无恙的来到人世间,难怪知焰会看见清风会目露惊惧之色。

清风与左游仙斗法时曾自称修行不伤天下有灵众生。也就是说他没有在昆仑仙境中伤一个人,就这样还能毫发未伤的离开,这可是一位不好惹的主啊。有他在九连山中坐镇,天下还有什么高人敢到芜州去兴风作浪?

与人打交道其实很简单,梅振衣也是个老江湖了,看情形只要把明月哄好了,就能让清风满意。通过清风在路上谈钱财而论道之语,梅振衣也大概了解了此人性情,与他不难相处,因为根本就不必刻意去相处。

闻醉山清风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凡事都有因果,他也不是主动惹麻烦的人,梅振衣越想越觉得收留这一对仙童实在太值了!

吃完饭,在周围诧异与鄙夷的目光中,梅振衣领着两位仙童出了酒楼。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想找家客栈住下,要间上房舒舒服服的洗个澡,但是一看身后地清风、明月,苦笑一声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刚才在酒楼里看的清楚,明月不仅没有坐下吃饭,走路时连地上的灰尘都没留下她的脚印,看来根本不喜欢那种俗气杂乱的地方,沾都不想沾,何况是人间客栈呢?

不好意思,今晚有事,酒喝的不少才回家,更新也晚了。

075回、将军跪地先卸剑,金仙开口莫乱求
梅振衣回头问道:“二位仙童,我没有仙家境界,今天实在累了想休息,但明月童子恐住不惯这人间客栈,你看我们到哪去休息呢?”

清风:“你自去住客栈吧,不用管我们,明日启程行路之时,我与明月自会跟随。”

梅振衣一脸亲和的神色:“那你们要去哪里?”

明月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天真的笑道:“清风哥哥,这东西真好玩,可以用它在附近找个地方,我们暂且停留。”

她拿出的是指妖针,梅振衣当初捧着指妖针在左游仙面前装模作样,说是寻找灵气充盈之地,而它落到明月手中,还真成了这种用途。带着这两人倒省心,什么都不用管,既然如此,梅振衣就独自住进了客栈,要了一间最大也是最好的上房。

经过一夜的休息,梅振衣的身体、精神都已经完全恢复,洗尽连日来的风尘疲惫,继续南下赶路,一走出城外,清风、明月就不知从哪里现身,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梅振衣算是摸清楚清风的脾气了,不废话,也不刻意去做什么,没有雇车骑马,就是老老实实走路。

在回家之前,他还要去一个地方拜访一个人。

这一次顺官道南下,速度不快不慢,五、六天后来到浩州城外,梅振衣对清风道:“我要进城拜谢一位朋友,他是浩州府的长官,你们愿意随我去吗?”

明月问道:“什么是浩州府的长官呐?”

清风替梅振衣答道:“若此城是闻醉山,长官就是这里的护法长老。”

明月:“噢,那我就不去了,在城外等着就是了。”

明月不去,清风自然也不会进城,梅振衣也不客气孤身进了浩州,在城中找人打听浩州司马程玄鹄的府衙。却意外的得知程玄鹄不日前刚刚升官,现在已经是浩州刺史了,成了浩州府的一把手。这位程先生半生不得志。一旦有机会当了官,升的倒挺快。

在刺史府外,梅振衣被看门的衙役拦住,朝他不耐烦地喝道:“哪来的孩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快走开!”

梅振衣也不生气。和颜悦色道:“烦劳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芜州云骑尉梅振衣,前来拜见浩州刺史程玄鹄大人。”

那看门的也是几位二五眼,竟然没听清梅振衣这几个字。只见这个小孩装模作样地学大人说话。看样子是来调皮捣乱的,有一名大汉一巴掌就扇过来:“你云骑尉,我还是当朝宰相呢,快滚,别在这里寻大爷开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梅振衣闪身后退,朗声道:“程先生,腾儿来看你了!”这一声浑厚洪亮,从丹田发出传的很远。府衙的后院也听见了。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如电冲到门外,看见梅振衣一把将他抱起:“唉呀,少爷啊!你可把我给担心坏了,总算又看见你了!”这人竟然是梅毅。紧接着又有一个人连帽子都没戴。穿着便衣也跑了出来,正是浩州刺史程大人。

在这里见到梅毅太意外了。梅振衣惊问道:“毅叔,你怎么也在浩州?西北军前相见,至今也不过十天啊?”梅孝朗射出那一箭的时候,梅毅就骑马紧随在南鲁公身侧,当时梅振衣也看见他了。

梅毅又惊又喜:“说来话长,我马不停蹄一路赶来,也是今天上午才赶到浩州地。……少爷受苦了,快,我们进去说话。”梅毅与程玄鹄将梅振衣迎进内堂,几个看门的衙役是目瞪口呆。

梅毅在通古河大战的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大军,没有参加后来的战役。通古河战役之后,打扫战场时梅孝朗听说左游仙带着儿子逃走,积渊真人等三位高人追去,当即也派梅毅率一批人向东南方追了下去。

梅毅地任务当然不是跑到天上去找左游仙,而是尽快通知沿途各地州府,名义上是通缉反贼左游仙,实际上也是关照各地留意梅振衣地下落。梅毅到了肃州的时候,积渊飞天而落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梅振衣昨日已在终南山中被一位仙童所救,脱困之后正准备返回芜州。

梅毅大喜过望,当即马不停蹄直扑江南,这次他是以执行军务的名义,可以在沿途官方驿站换马,谁能有他的速度块,把其余随从都远远甩到后面,匹马兼程赶回关内。离长安不远的官道上又遇一高人拦路,竟是左游仙。

左游仙没有与梅毅动手,仅是告诉他若想早点见到梅振衣,可以先去浩州府等候,然后就飘然飞去仍是往西北热海的方向。梅毅的任务本是“通缉”左游仙,可此时却顾不上别的,一路南下直奔浩州。上次调动浩州兵马,他却不辞而别,现在也应该回去一趟把事情交割完毕。

到了浩州得知程玄鹄升任刺史,公务倒好办了,与程玄鹄讲述西北军中事,在刺史府休息了三个时辰不到,就听见梅振衣在门外大喊。梅毅在椅子上弹起冲到府门外,门外站着的不就是活蹦乱跳地大少爷吗!

到了内堂,梅振衣首先在他们二人面前跪倒,拜谢出手相救之恩,唬的两人连忙把他扶起按回座上还礼。落座之后谈及这一月来发生的事情,梅毅以程玄鹄都唏嘘不已,但关于梅家父子之间的事,梅振衣不提,他们也不方便多说。

最后还是梅毅硬着头皮道:“少爷,国公爷临行前曾吩咐我,如果见到了少爷,要我传一句话----希望你能体谅他的苦处。”

梅振衣低头答道:“我完全能够体谅,心中无丝毫怨言,请问,就这一句吗?”

梅毅:“就这一句,以少爷之聪慧,话也不必多说罢,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梅振衣向程玄鹄道:“程先生,此次专程来到浩州,一是向您致谢。二是向您请教。我脱困之后,径直回芜州,不去西北见我父。这么做应不应当?”

这话问出来,程玄鹄也不好不答,沉吟半响才道:“小受大走,亦为孝道。南鲁公若不遣人招你相见,你就不便去见。否则你是问罪呢还是谢罪呢?若谢罪你本无过,若问罪不符忠孝。……冠礼之前,只要你父不招,你便留在芜州好了。”

梅振衣:“多谢先生指点!……毅叔。你向我父复命之时。就说程先生讲地这番道理,我是个孩子,没什么主见。”

这哪是没什么主见,分明是借程玄鹄之口回话,这种话还只方便由别人说出来。梅毅答道:“知道了!我先护送少爷回芜州,然后再回军中复命。”

梅振衣想了想:“你便随我先回芜州吧,你这次离家匆忙,回去也好报个平安,芜州府那边。也烦劳你交待一声程玄鹄要派人护送,梅振衣直说不必,还有 清风、明月跟着呢,实在不需要多余地随从。当晚设宴为梅公子“压惊”,又在刺史府留宿一夜。第二日清晨告辞启程。梅振衣没有骑马。也让梅毅弃马步行,梅毅 不解其意。但也只得听少爷的。

出城时梅毅问道:“据说是一对仙童救了你,并要随你回芜州,我怎么没看见这两位高人啊?”

梅振衣笑着答道:“他们在城外等我,上路时就能看见了。”

梅毅吃了一惊:“是你地救命恩人,又是仙家高人,少爷怎能如此怠慢!你自去浩州府饮宴休息,却把他们晾在城外一夜?”

梅振衣:“这不是怠慢,与那两位仙童,如此相处最好。我也要提醒你,待会儿见到他们,不要惊讶,也不必刻意做什么,照常赶路就行。”他又细细嘱咐了梅毅一番。

等到了城外路上,清风明月不知从何处现身,梅振衣只介绍梅毅是自己的随行家将,便不再多言。梅毅得了少爷的提醒,只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打其他地招呼,尽管心中惊讶,但是脸上毫无异色。

这一路上打尖吃饭,梅毅只伺候少爷,不多理会两位仙童,而清风、明月也不计较。梅毅此人是个最得力的臂助,只要少爷吩咐的事情,他都会一丝不苟地完成。这一段路比前几天快多了,到野外无人之处施展神行之法疾行,清风、明月也不紧不慢的跟上。

清风、明月跟随身边也不是全然没有麻烦,那清风童子可能真是个惹事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闹出意想不到的事端来。

三天后经过一处市镇时,有人在路边卖鸟,大大小小的鸟笼子摆了一溜,花花绿绿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很是好听。明月停下脚步看了几眼,对清风说:“它们在说话,都是被后面那人从山上抓来的,好可怜,放了好不好?”

清风点了点头,上前就把鸟笼子全打开了,虽未用神通法术但动作利索无比,大大小小的鸟儿呼啦啦全飞了。卖鸟的哪见过这种事情,张大嘴一时之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而清风已经象没事人一样走到一边去了。

不等梅振衣吩咐,梅毅已经一个箭步拦在卖鸟人身前,拱手道:“我家少爷已经把你地鸟全买下了,他就喜欢看人放着玩,多少钱?”然后很利索的掏钱、买鸟、走人,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更没有说清风什么。

集市上的其他人惊讶不已,从来还没见过有人这么玩的呢,指着几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什么话的都有。梅振衣与梅毅只能装作没听见,而清风、明月就像真的没听见。清风似乎对梅毅刚才的举动很感兴趣,一直在留意打量他。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真正的大麻烦还在后面呢!

等出了镇子路上无人,清风突然在后面喊道:“梅毅!”

梅毅停下脚步转身:“仙童叫我,请问有何吩咐?”

他以为清风要说刚才地事,不料清风却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是习武之人,专修剑术得御剑神通,有多长时间了?”

梅毅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有几十年了。”

清风接着说道:“按你这种修炼之法,就算修成御剑飞仙,也终究不得长生。虽身强体健异于常人,但寿数与凡人相差不远,天年已尽便是散功辞世再入轮回之时。若无其他功德机缘,是白修一场。”

梅毅点头道:“您是仙童,而我不过是凡间一武夫,修成剑术能防身自保亦可上阵杀敌足矣,不奢望长生。更不敢奢望飞升成仙,有些事不是自己想就能实现的。”

清风淡然道:“你的杀业太重,就算真能飞升仙界,到时也抵不住天刑雷劫。但仅论你地资质。还是可以修炼全形养生之道地。就算这一世不得飞升,也值得一试。”

梅振衣闻言心念一动,清风莫不是要指点梅毅什么?也在一旁插话道:“请问仙童,您刚才说的天刑雷劫是什么?”

清风:“飞升时地天劫,也是一世的人劫,你现在问这个还太早。”

梅振衣又追问:“我有一事不解,飞天之能犹在在大成真人境界之上,您怎么说梅毅就算修成御剑飞仙,寿数也与凡人想差不远呢?”

清风:“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御剑飞仙也有不同,梅毅的修炼地剑术,最终境界若达世间器用之极,连真仙可能亦非敌手。但若不修全形养生之道,终究受天年所限。这些你师父不可能不知道。为何问我?”

梅振衣:“以前我没有请教过师父。现在请教仙童,那么梅毅可修你所说的全形养生之道吗?”

清风:“不是我所说。你所修道法的便是,以梅毅的资质根器也可以修习,但是他剑术根基已成,说难也难啊。”

梅振衣向梅毅使了个眼色,梅毅赶紧拜倒:“恳请仙童指点迷津。”

清风看着他问了一句:“你是真心的吗?”

梅毅:“当然真心求教!”

清风摇了摇头:“在我面前,你不是求教,而是求助,我不会教你,只会帮你。现在再问一句,你是真心求助吗?”

梅毅:“当然真心求助!”

清风又问了一句很奇怪地话:“梅毅,你临死散功之前,会把剑放下吗?”

梅毅苦笑回答:“到了那个时侯,不放也得放啊,您不是白问吗?我一介武夫本无奢望能修成仙道,但今日仙童既然开口,我当然真心相求。”

清风:“那么,你现在能把剑放下吗?”

梅毅愣了愣,随即解下腰间的镂金剑放在地上,抬头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清风的话仍然很怪:“我可以助你,但成与不成,在你自己,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

梅毅:“这些我懂,拿到剑谱,不等于就会剑术,修炼之功全在个人,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会怪呢?”

清风又扭头问明月:“你说,我帮不帮他?”。

明月眨了眨眼睛,没说话点了点头。清风这才转向梅毅道:“刚才在镇中之事,我本应谢你,但又无所可谢,就助你一回吧。好了,你可以起来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梅毅茫然起身,梅振衣插话道:“清风仙童,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清风:“刚才说的清楚,我不是指教只是相助,而他是自愿真心求我,现在我地事已经做完了。”

梅毅与梅振衣面面相觑不解何意,明月拍着小手说:“清风哥哥已经帮忙了,我们继续赶路吧,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已经帮忙?帮什么忙了?梅振衣一头雾水,但看清风地表情高深莫测,显然已经不想再多说,那就继续赶路吧。以神行之法刚一迈步,就听梅毅发出一声惊骇已极的叫声,梅振衣愕然回头:“毅叔,你怎么啦?”

梅毅脸色煞白,指着清风颤声道:“你、你、你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废了我的修为!”原来他刚才施展御形腾空之术,却发现全身无一丝法力可用,连苦修数十年的内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迈步向前差点没栽倒,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

076回、手中仗剑心入妄,神通难凭落真空
清风一摆手:“你的修为仍在,只是从放下剑的那一刻起,神通法力无凭。不信,可以让梅振衣看看,他是孙思邈的弟子,应能清楚你的状况。”

梅振衣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了梅毅的脉门,以省身术中的神识外延之法切入到梅毅的体内,发现他的确是毫发无伤。不仅无伤,而且神气完足、筋骨强健,梅毅的修为若按医家的说法也是易筋洗髓之人,多年的修炼使自身不仅达到巅峰状态,而且已经发生常人所没有的改变。

梅振衣松了一口气,安慰道:“毅叔不要担心,你没事也没受伤,一身修为仍在,只是暂时无法运用神通法力。……我听说星云师太说过,修证罗汉果之后,须悟慧 而不用之道,有无神通习以为常,不视为依仗。……太上亦有云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为玄德。这是大成真人之后的修行境界。”

他很聪明也很机灵,知道梅毅这样一位征战一生的将军,突然失去了一身神功,心理遭受的冲击是如何巨大,不小心都可能精神失常,赶紧解释安慰。梅振衣将自己从星云师太那里听闻的一点佛法,还有孙思邈所教的玄理,凡是沾边的都搬了出来,先哄住梅毅再说。

梅毅很信任大少爷,且听他说的如此玄妙,也心下稍安,脸上恢复了血色,向清风道:“可是我并非大成真人啊?”

明月在一旁笑眯眯的答道:“所以清风哥哥才会帮你啊,靠你自己是不可能的。”

瞧她说话的样子,清风三言两语封了梅毅地一身神功,反倒是帮了梅毅一个大忙。而且是轻描淡写没当什么大事。梅振衣却笑不出来。恭恭敬敬地问道:“能否解透玄机?”

清风反问:“你刚才对梅毅说的很清楚,怎么又来问我?”

梅振衣:“我只是按字读经话头禅,修为境界未到,既然是仙童施展的仙法,我也不能解其玄妙。”

清风“噢”了一声,淡淡道:“无大成真人的修为,也可有大成真人的心境,但无大成真人的心境,不可称大成真人,修为再高、法力再强也不可称。梅毅修炼的剑术就是如此。你师父可能没告诉你这些,因为不必告诉,你所修法门路径就是这般,与梅毅不同。”

梅毅回过神来,也听出一些门道,上前施礼:“请问我有何不同?”

清风:“你自己也清楚,你依剑诀修炼。炉鼎强健、心性坚忍能有今日成就,但并无超脱之心法,持剑之心几十年未变,所以只是一名武夫、剑客,算不得真正的修行人。若想入全形养生之道,必须入这一关,而这一关不是你想入就能入的,所以我帮你一把。”

梅毅:“您是怎么办到的?我又该怎么办?”

清风:“你若不是真心求我,我亦无法。我问你散功之时能否放下剑,你说能。便是法缘。我问你此时能否放下剑,你放下,机缘就到了。……至于你该怎么办,全在你自己,已经与我无关。”

梅毅愕然,梅振衣嚷道:“清风,有你这么办事地吗!散了他的功力就不管了?”

清风反问:“自古以来,只听说渡人修行,有听说管人修行、替人长生的吗?

梅毅此时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还能恢复一身功力吗?”

清风:“能与不能,在你自己。我借机缘引发你修行中的劫数,心中还有持剑之念,你是无法再拿起剑的。……梅振衣,你别皱眉,将来你若修行大成。也得过这一关。不信就去问你的师父。”

梅振衣:“劫数?我将来也得过这一关?这叫什么劫数?”

清风:“飞升之前,世间修行种种劫数因法缘起。皆无名。”

明月突然插了一句话:“没名字可以起一个呀,听说心猿悟空也曾被镇五百年用不得神通,就叫悟空天劫好不好?”

清风摇头:“梅毅与那栓马猴地情况不一样,仙凡两种修行不可同日而语,他哪有五百年金刚不坏之身历劫。我听观自在菩萨说过,那叫能断金刚波罗密多……”明月一开口,话题就扯远了,他们谈的竟然是《西游记》中事情,尽管说法不太一样,梅振衣也能听出来。

但此时他可没心情研究传说与事实之间的究竟,咳嗽一声打断两人的话:“二位仙童,不必商谈起名之事了,仙家传说久远,但此事真真切切发生眼前,我看就叫真空天劫好了!……只想请问,如何才能渡过此劫?”

清风扭头看他神色竟有些好奇:“真空天劫?嗯,那你就叫它真空劫罢。……你怎么不问如何成仙呢?难道你认为世上有口诀,只要我一开口,你就成仙了吗?”

梅振衣哭笑不得:“那你总得指点一二吧!把人当傻子玩吗?”

明月很好奇的眨着眼睛:“傻子就是傻子,有什么当不当的?……清风哥哥,你把话说清楚吧。”听见这样的反问,梅振衣简直有点发晕,

清风想了想,对梅毅道:“你现在的情况,拿起剑是一颗妄心,放下剑是一片真空,心法只有这两句。这是两重劫数齐至,渡过之后又是一番新境界,那时不仅有大 成真人之境,也可入脱胎换骨的玄关之门了。……好了,我今天说的够多了,不要再问,你不是我地弟子,我只是引发你的两重劫数而已,成与不成,在你自己。”

梅振衣听见“你不是我的弟子”这一句,突然间反应过来,其实未必要问清风啊,自己还可以去问钟离权。既然是飞升成仙之前的世间修行劫数。钟离权不可能不知道。清风讲的很清楚,只是相助不是指教,那么就不会再多说了。

其实以梅振衣之聪明,他听见这句同时也心中一动----或许可以乘机建议梅毅拜清风为师,听清风话中地意思弄不好就能成。但梅振衣却没有点破,因为他看不透清风这个人,不敢确定是祸是福,说实话,他也有点怕了清风了。

他拉了梅毅地衣袖一下,先拣好话说道:“毅叔。恭喜你了,历劫之后便有大成就。其余的事不必烦恼,不要忘了东华上仙是我师父。”

梅毅还有些懵懵懂懂的,没有完全回过味来,搞不清自己是走运还是倒霉,被梅振衣拉着就走。这回不能施展神行之法了,又想早点赶回芜州。路过下一个市镇时雇 了一辆马车代步。梅振衣与梅毅坐车,清风、明月仍然跟在后面步行不愿上车,梅振衣也就不管他们了,吩咐车夫只管扬鞭赶路。

车把式心中惊诧已极,赶了这么多年的车还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怪事,一位中年男子陪着一位少爷模样地孩子坐车,却让另外两个更小的孩子在后面走路跟着。他好言提醒是不是也让那两个孩子上车,反正车上还有地方。

而那位少爷却要他不必管,催马赶路便是,先把车钱给付了。车把式只得催马。还不住回头看,发现不论车走的有多快,那两孩子始终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看似走的不快却一点都没落下。大白天地见鬼了?这些人究竟是妖怪还是神仙?

这一路上,车把式一颗心始终在扑腾乱跳,到了晚上进舒州城打尖,那位少爷吩咐在城外停车对两名童子说:“我要陪毅叔进城住店,二位请自便。”然后就进了城,车把式惊讶地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进城之后,车把式就要告辞。要他们第二天另找一辆车,给双倍钱也不愿再拉,无论梅振衣怎么解释都没用。看来是把清风、明月当成妖怪了---要是神仙的话, 谁会这么怠慢,进城之后放之野外?梅振衣也无可奈何。只得让车夫自去。唉,带着这一对仙童上路。说是什么都不必管,可随处都有麻烦啊!

住下之后,梅毅不时还在喃喃自语,念地就是那两句:“拿起剑是一颗妄心,放下剑是一片真空。……到底拿起还是放下?”若有所思、若有所悟,也有点象犯了魇症。

就算不谈修行,精通医道的梅振衣也明白梅毅此时的心态,再多劝无益。此时当然无法去问钟离权,但可以“见”孙思邈啊!进房之后与梅毅打了声招呼,在床上定座,进入“如神在”灵台定境。

上次在万马军前入定,与师父交谈,最后几句话说的很特别,不似平常心印交流,倒像是面对面告别之语,梅振衣当时得知老人家已经仙去了。灵台中再见,孙思邈和蔼慈祥一如往昔,梅振衣不禁伤感,同时也更加恭谨。

听见梅振衣转述梅毅之事,孙思邈竟然笑了,微笑着说了一番话----

大成真人境界之后,在脱胎换骨之前,修行中确实有这么一个阶段,那就是不用神通,不仅仅是不可用,而就是“不用”,佛门称之慧而不用。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心境转变,以适应有了一身神通法力之后地变化。

这个境界不是人人能有的,有人修行一世也找不到这种感觉,因为修行人得了神通法力之后,皆会视为成就依仗,不容易放下,就算嘴上说放下心里也放不下。但如果不经历这个阶段,也无法修证再往上“脱胎换骨、神通俱足”的境界。

从这个意义上讲,梅毅今日所遇,是天大的福缘!

梅振衣以前常说的修行次第,如五气朝元、易筋洗髓、脱胎换骨、出神入化,是医家从身体炉鼎角度谈的,没有概括心境的变化与悟道、证道的层次,是一种相当简练的说法。而实际修行远不止这么简单,会经历重重考验,因法、因人而异。

这种考验也称为劫数,飞升之前世间修行种种劫数无名。比如梅毅所遇。梅振衣起了个名字叫真空劫。为什么会无名,首先因为它对每个人的影响不一样。比如有不 少佛门高僧,入门得神通时就不为依仗,也从来不以此偷酒吃肉,真空劫这一关自然就过去了,历劫就似没有遇到一样。

之所以无名地第二个原因,是因为说不清到底会遇到哪种考验,反正境界到了迟早都是躲不过的。比如梅毅这种情况就很复杂,不仅有所谓地真空劫,现在拿起剑也成了他地一种妄心。那就再起一个名字吧,叫妄心劫。

所谓妄心,就似人们常有的种种妄想,比如有人常说:“等将来有了钱,鱼翅点两碗,吃一碗倒一碗;二奶养两个,一白妞一黑妞……”其实钱这个东西。就是一种象征,有了修行神通也一样,你如何面对这种妄心?

这也是一种考验,如果堪不破,修为无法更进,更有甚者定心散失也会修为尽失。这就是所谓的妄心劫,只有经过这个考验,才能修证大成真人。梅毅同时遇到了两种考验,梅振衣分别起名为妄心劫与真空劫。---拿起剑是一颗妄心,放下剑是一片真空。

世上有无数修士。修行一世,最终就是在某种考验前驻足,终其一生无法精进。这是很正常的,别说飞升成仙,修证大成真人也是寥寥无几,就连“真人不说假话”的境界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从这个意义上讲,梅毅今日所遇,也是重大的劫数!

最后孙思邈又说道:“无论是福缘还是劫数,都是梅毅自己选地。”

梅振衣问:“自己选的?可是他事先不知是这种情况啊?”

孙思邈:“事先不知,事后难道也不知吗?当时说了那么多。梅毅单单没有问----能否反悔,不要清风相助!……要解开梅毅的心结也简单,把我刚才这番话告诉他,等他想明白之后,你再问他一个问题----假如事先知晓。他会改变选择吗?”

梅振衣恍然大悟:“谢谢师父指点!那么今后该怎么办。他如何才能渡过此劫?”

孙思邈摇头:“不怎么办,至于你所不知地事情。为师也无法指点,有机会你可以去问钟离权。”

有师父可以请教就是好啊,这么复杂深奥的问题就这样找到了解决地方法!这些真是孙思邈所授吗?其实前面说地每一句话,都是梅振衣以前有所闻的,包括清风白天说地话,有些道理听说过,但一时间想不明白或想不起来。

经过灵台中孙思邈这个“旁观者”的点拨,此刻在定境中有所领悟。这孩子地悟性极佳,世间少见,难怪钟离权与左游仙都看中了,一心想收在门下。

接下来就好办了,收功之后找来梅毅,把方才定境中孙思邈所述的那番道理细细讲来。梅毅也是个聪明人,当然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长出一口气道:“多谢少爷开解!练剑这么多年了,清风说的那些话,其实我自己都清楚!今日解剑之时,心中隐然有感,却不象少爷能看的这么透彻。”

梅振衣:“原来如此,我就放心了,清风的用意你既然清楚,那为什么唠唠叨叨念了一路的咒语?”

梅毅:“什么咒语?”

梅振衣:“拿起剑是一颗妄心,放下剑是一片真空,到底是拿起还是放下?”

梅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仙童的意思我清楚,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况,不禁恍然失神。”

梅振衣:“那我问你,假如事先知晓,再来一次,你是否还会求助?”

梅毅断然道:“当然会了!现在回想,还是自愿,这样地机会上哪去求?千军万马生死一线我尚且不惧,难道会惧怕妄心、真空劫数?”

梅振衣:“这可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怕不怕都没用!你一身修为仍在,就是失去内劲法力,往后照常修炼就是了,也许到了真正拿得起也放的下剑的那一天,境界自足。……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具体对不对,有机会再去问钟离师父。”

梅毅又叹了一口气:“说来容易做来难啊!我虽万分愿意,但也觉得机缘来的不是时候,国公爷那边西北战事未完,少爷在芜城也需要保护照顾,如果另选一个时间……”

梅振衣笑着打断他的话:“哪有那么多如果!你看那仙童清风拽里拽气的样子,才不会理会人间这些破事呢!他还会跟你商量时间,求你请他帮忙吗?……你要是这么想,就是一点妄心的苗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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