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 047 - 060

来源: 上官丑丑 2009-01-12 19:00:53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44332 bytes)
回答: 灵山 028 - 035上官丑丑2009-01-12 18:54:45
047回、起舞随影霓裳曲,人间难得几回闻
还 没等梅振衣答话,张果战战兢兢的说道:“少爷得到秘籍和法器,转手就交给了老奴,齐云观上下只有我一人读过这本秘籍,只可惜修为低微亦无名师指点,修炼尚 未有成。”他一开口梅振衣就有些着急,心中暗道:“张老,你糊涂了,为什么要承认?说秘籍没有一个人看得懂不就完了!”

他一着急神色有异,钟离权笑着扫了他一眼,转头问张果:“小树精,你为何如此坦诚?”

张果低首道:“在真仙面前,说不得假话。”

钟离权:“你愿拜入妙法门下吗?”

张果摇了摇头:“我是梅氏家奴,秘籍也是少爷所赐,与妙法门无关。”

钟离权又问梅振衣:“小子,你愿意看着张管家被散修为吗?”

“不,不愿意,草木通灵修行百年何等艰难?就因为看了一眼秘籍就要被废修行吗?太荒谬了!秘籍是我给他的,有什么事冲我来!”梅振衣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钟离权一摆手:“别激动,坐下慢慢说。……你说的对,不应该怪张果,应该冲你来。但也不应该怪你,秘籍是纯阳子留下的,如果去怪纯阳子也冤枉,是那受伤的 修士留给他的,他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那名修士,可是修士重伤已死,赔了一条性命还不够吗?妙法门诸位道友,你们还想追究什么?秘籍该 还,但与今人已无关!”

知焰一皱眉:“那钟离前辈认为该怎么办?他学妙法门秘籍。却未受妙法门之戒,万万不可!”

钟离权笑道:“我有一个办法,你把妙法门的戒律传给他,如果他用妙法门的法术,则受妙法门地戒律,但不可强逼他拜入妙法门为弟子,只要他不破戒,也不能因此废了他的修为。”

“受法受戒而不入门。这样也行吗?”知焰仙子似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有点没想明白。

钟离权:“有何不可,张果得传飞云秘籍是缘法错综,并非你等所授。”

鸣琴掌门赶紧出来和稀泥:“这样也可以,虽然没有先例,但未尝没有道理,就按钟离前辈说的办吧。……秘籍之事已了。还请梅公子赐还法器。”她眼见事情解决的很顺利,也不想节外生枝把冲突再度闹大。

钟离权摇头道:“秘籍应还,法器不可!”然后顺手将飞云秘籍扔给了知焰。

知焰仙子收起秘籍道:“这又是为什么?飞云岫本就是妙法门之物。”

钟离权:“错了,是妙法门失落之物,几经辗转落入梅公子之手。此物本是妙法门前辈辛苦炼制。他若归还也是应当,但你们也应该有所答谢才对。”

听他的语气好像是替梅振衣要点好处,知焰想了想道:“也有道理,妙法门自会答谢。”梅振衣一听这话心中暗喜,刚才为梅氏六兄弟治伤一出手就是一整瓶生元丹,现在特意答谢好处一定不能少了。

不料钟离权却摇头道:“事情本可如此解决,但现在不行了,飞云岫必须得留下。”

知焰、鸣琴、彩琴、素琴齐声道:“这是为何?飞云岫必须得归还!”

梅振衣也赶紧起身向钟离权作揖道:“多谢前辈现身说法为我开解。晚辈感激不尽,但那飞云岫还是还了吧,我并不想强留。”有好处就行了,何必留着麻烦呢?就算有钟离权撑腰。梅振衣也不想得罪知焰仙子等人,他们如果打起来,倒霉的可是梅振衣与整座齐云观。

钟离权一瞪眼:“我等修行之人,遇事尊缘法而行。我问一句,昨天夜间知焰出手。是否毁了梅振衣一件法器?就是那支长鞭!前来求人还器。却毁人之器,这是哪家的道理?长鞭已毁。飞云岫留下相抵,此事扯平两不相欠。知焰仙子,你家地法器是法器,别人的法器就不是东西了吗?”

梅振衣那根鞭子远不能与飞云岫相比,但也不是普通的长鞭,勉强算是一件法器吧,而且是他最顺手的独门法器。彩琴闻言变色道:“昨夜冲突是因梅公子言语轻薄而起,怎能责怪我等?”

钟离权:“大半夜的扰人修行,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而且是你先动手。梅公子今日已专程置酒赔罪,还不够吗?毁器之事另当别论,无论如何,飞云岫不可归还,就算梅振衣想还,我老人家也不让!”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在梅振衣看来却很有些横插一手的意思。

知焰站了起来,缓缓说道:“如果是我自行炼制地私人器物,钟离前辈发话,不要也就算了。但此次出山就是为了收回飞云岫,师门之命不敢违,请恕晚辈不能从命了。”

梅振衣见钟离权虽然护着自己,但未免管的太宽了,又一次起身劝道:“钟离前辈,晚辈确实不贪图妙法门器物,我看还是还了吧。”

“仙人说话,还没到你小子插嘴的时候!”钟离权不知从哪取出一把芭蕉扇,冲梅振衣一扇,把他扇回到椅子上坐住动弹不得,然后转头对知焰道:“我知道你奉师 门之命而来,也无法不出手。但我今日出头就要依缘法行事,这样吧,按规矩办,只要你能在此破我的法术,只管取走飞云岫。”

“钟离前辈,知焰仙子,你们不要在这里打架好不好?其实我那根长鞭,真不用赔!”梅振衣几乎用哀求的腔调开口了。

知焰仙子退后几步,朝梅振衣道:“梅公子请放心,我与钟离前辈斗法,绝不会波及他人。”然后又向钟离权道:“前辈小心。我要出手请教了!”

呼啦一下,在座地所有人都起身退到了旁边,把屋子中间空了出来,只有钟离权和梅振衣还坐在那里,不是梅振衣不想躲开,而是被钟离权施了法术动不了。张果想抱少爷离开,钟离权大袖一挥,他就被逼到了墙角也过不来了。知焰仙子做事很干脆。说出手立刻就出手了!

她站在屋子中央,衣袂与长发飘起,妙曼的身形以一种优美地节奏起舞,四周响起了淙淙琴声,隐约带着几分杀伐之意。随着她的起舞,看不清祭出了何种法器,梅 振衣坐的离钟离权最近。隐约只觉得钟离权身边的光线不断的折射扭曲,似乎有无形透明之物破空而来将他包围,带着各种奇异的力量发起了攻击。

打架也能打地这么赏心悦目,还真是从未见过!

梅振衣看不清楚,其实知焰仙子已经祭出法器。那是一件无形之器叫穿云梭,无形无质只能以神念感应,却能扭转虚空发出各种力量进行攻击,昨夜梅氏六兄弟就是这么被伤的。穿云梭破空而出地时候,震动发出的琴声一样能够伤人魂魄。

知焰仙子有言在先不会波及旁人,其它人感受不到这种攻击,梅振衣只相当于看了一场美女起舞,也算是饱了眼福。只有钟离权本人才能感受到所有地压力。知焰一出手就使出了看家绝技,而且尽全力攻击。

钟离权那把芭蕉扇昨夜梅振衣没看的太清楚,今天一见也太破了!龇牙咧嘴边缘也参差不齐,和电影里济公拿的那把扇子差不多。扇子虽破威力可不小。只见钟离权坐在那里身形不动,信手挥扇上下翻飞,穿云梭的法力全部被挡回,扇面上发出密密麻麻如雨打芭蕉之声。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钟离权坐在那里始终没有离开椅子。知焰仙子神色一紧。躯肢开始奇异地扭曲。她地动作似一种柔术,显得柔媚无骨。将美妙的曲线以各种不可思议地角度展现,把梅振衣看的目瞪口呆不由得怦然心跳。

知焰地动作一变,紧接着起舞飞旋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连身影都看不太清,那淙淙的琴声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接连响成一片听不清音节,屋子里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感到莫名的紧张。

钟离权也皱起了眉头,身形晃了晃,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口低喝一声挥扇扫出。只听扑哧一下,如锦帛撕裂,梅振衣差点以为是知焰的衣服撕开了,结果却不是,而是钟离权的蒲扇上又爆出了一条裂口。

随着这声响,知焰仙子飞舞的身形与那密集的琴声都在一瞬间静止,她站在那里脸色微红,胸脯不断起伏,腰间半截丝绦断落飘然于地。默然片刻,知焰颔首道:“前辈,知焰不能破法,飞云岫便不再取回,梅公子,告辞了!”

彩琴等人面面相觑,但见知焰已走只得举步跟随,梅振衣发现身形一轻自己能动了,赶紧站起身来叫道:“诸位道友,请留步!”

知焰回头道:“梅公子还有何事?”

梅振衣:“非是我不欲归还器物,而是钟离权前辈欲如此,既然钟离前辈留下飞云岫,那此物已归钟离前辈所有。”刚才他在近处观看知焰与钟离权斗法,无形中那是惊心动魄,不论是谁他也得罪不起。他本欲归还飞云岫,可钟离权偏偏拦住不让,干脆表个态两不得罪算了。

知焰冷冷道:“这是你们地事,与我无关,我们走!”言毕头也不回径直离开齐云观下了齐云峰。

她这一走,齐云观这场乱子总算是收场了。知焰一直来到山下青漪湖边才站定脚步,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鸣琴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仙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知焰:“缘法如此,飞云岫不能取回。我见你等修为低微,可见妙法门在人世间传承凋零,这卷飞云秘籍所载道法,本是待弟子飞升昆仑仙境后,修炼无形之器时传 授,门中自有法典不必将此卷取回。既然人世间所得道法传承有限,就留给你们吧。也不算白白随我来此一场。”说着话把飞云秘籍交给了鸣琴。

鸣琴:“弟子惭愧,修为低微不能相助仙长,但仙长没有取回飞云岫,如何回昆仑仙境复命?”

知焰淡淡答道:“我无法回师门复命,只得流落在外为一介散修,这是我的事,与尔等无关。你们该做地已经做了,带着飞云秘籍回山吧。”

彩琴、素琴对望一眼。一齐上前道:“既然如此,仙长不如随我等去世间妙法门道场修行,也好指点晚辈道法,来日待修为大进,约集众弟子再上此地夺回飞云岫便是。”

知焰一愣:“你们说什么?夺回?我几时说过要夺回飞云岫?斗法已毕此事已了,真正地修行高人是不会那么做的,算了。你们的境界未到自然不懂其中玄妙。…… 这是我的一场劫数也是缘法,想我早已突破脱胎换骨之境,却迟迟领悟不了出神入化大神通,这一场经历也是修行中难免。不必管我,你们自行回山吧。”彩琴、素 琴还想说话。鸣琴掌门做了个手势要她们勿再多言,几人向知焰施了一礼飘然离去。彩琴、素琴修为境界不到,对知焰地话不是很理解,那鸣琴已有大成真人修为, 多少还是能明白一些,知道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自己地任务完成了,不禁暗中松了一口气。

鸣琴本来就不想起大冲突。万一梅家大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后面的事情很麻烦。而且见那钟离先生出手,修为明显在知焰仙子之上,如果硬来也讨不了便宜。况且飞云岫流落已久,上门强索也不是很有理,总之左右讨不了好。

现在事情已毕,世间妙法门还得到了更高深地道法秘籍,是最好不过地结果。鸣琴掌门带着两位护法离开了。青漪湖边只有知焰一人还在沉思。

知焰无法回昆仑仙境妙法门复命。流落人间何去何从暂且不提。只说齐云观中,知焰走后钟离先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坐在那里喝酒吃菜。梅振衣命张果 取来飞云岫,恭恭敬敬递上前去道:“前辈,今天多谢你出手维护,这飞云岫我本就没有贪占之意,既然前辈执意要将它留下,那就请前辈留下吧。”

钟离权白了他一眼,把飞云岫收入怀中道:“你小子倒是看得开,也能放得下,她一开口要,你就双手还。”

梅振衣苦笑道:“别的不说,就是那长安家母之命,也不好不从啊,只要张果以及庄中其余人无恙,再为一件法器争执,不值得。”

钟离权在桌上一顿葫芦:“我费这么大劲帮你,反倒不对喽?”

梅振衣:“岂敢说您不对,昨夜相救,今日相护,梅氏上下都要感谢大恩。”那边张果也双膝跪地:“若非上仙维护,张果今日恐难逃大劫了。”

钟离权呵呵一笑,指着张果对梅振衣道:“小子,他是你的家奴,我是为了帮你才护着他的。其实我也无意贪占这法器,之所以节外生枝,完全是为了点化你,你还不明白我的用心吗?”

点化?“钟离十试吕洞宾”中可没有今天这一出啊,看样子在民间流传千年的神话故事很有些不靠谱!如果不信吧,亲身经历还真有这些事,但如果真拿它太当回事,昨夜就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

“晚辈糊涂地很,实在有些不明白,请上仙指点。”梅振衣早就能猜到钟离权想收自己为徒,也不知道他看上自己哪一点好了?昨夜听见那一声“休伤我徒”心中就更加确定了,只是今天他老人家唱的是哪一出,梅振衣实在不是很明白。

钟离权哼了一声:“你不糊涂,你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精明的了,但是你不懂的事情还是需要有人教啊。我自己不贪图飞云岫,为什么要把它留下?那女娃知焰明知不是我地对手,为什么一定要相斗?你都不明白吧?”

梅振衣:“那位知焰仙子奉师门之命,明知不可为也无可奈何,这我能想通。但您老人家为什么要留下法器?既然您不贪占,我也愿意给,何苦为难她呢?”

048回、此道可传不可受,先有真人后真知
钟 离权喝了一口酒,晃了晃脑袋,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她一瓶生元丹就把你买通了?看来你对她的印象不错啊!……修行求长生超脱,但此生非彼生,但求此身究竟 何存于世。修为到她那种境界,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说来也好笑,长生自脱胎换骨始,但若心中有一丝贪生畏惧之念,也修不成脱胎换骨神通。”

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酒,接着道:“小子,你究竟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呢?说你是吧,你曾经连我都敢抽,说你不是吧,假如今日我不在场,你就算心中不愿,恐怕也要忍气吞声把东西给她们,不论给的有没有道理?”

“我当然不想无谓死伤,假如真的有事必须取舍,我也不会退缩。但今日在此,我还要顾忌到整个齐云观和我梅家所有的下人,不想也不能意气用事。至于当日向你 老人家挥鞭,那是我明知你有仙人胸襟与修为,我不可能打中你,你也不可能与我这个孩子计较。”梅振衣开口解释,还不动声色送了钟离权一顶高帽子。

钟离权笑了:“你是尚未出世之人,在世间有牵挂,也能为这份牵挂负起自己的责任,这很好!今天有我撑腰,你也没有仗我之势欺人的打算,也很好!你现在的能力有限,等将来有了大成就,又会怎样呢?”梅振衣:“将来的事,等将来再说。”

钟离权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我想找的就是你这样一个人。总算没看走眼!……张果,你就别跪着了,快去厨房叫下人再弄两个菜,我要多喝几杯与你家少爷好 好聊聊。……梅振衣,贫道今天心情好,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你只管开口。”看他地样子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菜对胃口,坐在这里来了兴致。

张果起身出去了,不大一会厨房又做好了几个拿手菜端上,屋子里只剩下钟离权与梅振衣两人。既然让他尽管开口。梅振衣想了想问道:“不知那知焰仙子未能取回飞云岫,如何回师门复命?”

钟离权头也不抬的答道:“西王母规矩大,她留下的道统门规森严,知焰没法回昆仑仙境妙法门复命,恐怕只能流落在外为一散修了。怎么,你心痛了?此人在山中修行已久,但缺真正的历练。这也是她的机缘造化,再过几天你说不定还能见到她。”

“她还会再来,找我吗?不至于吧。”

知焰已经说过不再索取飞云岫,自然说话算数。只要有大成真人境界,就是内外真如不二。不论是善是恶是佛是魔,那都是言出不悔之人,这与通常所指一个人的“好坏”无关,你如果喜欢背信弃义,也不可能有这种修为。

修为修为,“修”与“为”是一体的,梅振衣的师父孙思邈已有大成真人境界,他很了解这种人的行事。从这个意义上讲。与“真人”打交道比与凡人打交道要简单的多。

钟离权摇了摇头道:“她不是来找你地,是来找张果的,你忘了吗,商量好的事她还没办。就是传张果妙法门戒律,估计过几天她就会来。知焰只知修行不懂其余, 那鸣琴又怀私心,倒让你我二人开了修行界古往今来的一条先例,如果事情传开。未尝不会成为将来的一条惯例呀。”他向梅振衣详细解释了一番----

自古各门各派的道法传承。不仅有心法口诀,还有相应的戒律。“持戒”本身与“修行”就是一体地。各门各派都各有讲究,如果只知心法不知戒律,修行神通不仅可能对他人有害也可能伤及自身。

打个类似的比方,开一剂药方可以治病,但同时也要列明服药的禁忌,否则不仅有可能治不了病,还可能一不小心把良药变成毒药。所以知焰给张果两条选择,要么拜入妙法门门下,要么散去修为,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至少在她那么单纯直接的心思中视为理所当然。

事情经过钟离权与梅振衣一搅和,鸣琴怀着私心再一劝,变成了张果只受戒而不必入门拜师。在梅振衣看来这么做是最讲道理的,张果只是无意中得到了飞云秘籍,你不能逼着他拜入门下,也不能自作主张散去他地修为。

修行传承往往都是师父收弟子,先入门后受戒。像张果这种情况是特例,非常少见,如果不是飞云秘籍和飞云岫流落在外,就算他悄悄学了妙法门道术,恐怕也没人会找他。张果之事看似解决的很简单,却开了自古以来修行界的两条先例。

首先就是只受戒而不正式拜入师门。针对张果这种特例,自己得到了传世道法却并非上师所授,应该怎么办?学哪家的法术就守哪家的戒律,不能强迫他拜在门下,也不能让他妄自而为。

其次是推而广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假如将来有些传世门派的道统在人间不存在了,但其修行的心法口诀因为种种原因仍然流传世间,此时已无师门受戒之说,那学习这些心法口诀的修行人该怎么办,岂不是没人管随便玩了?

这种情况在大唐年间还没出现,但在梅振衣穿越前地二十一世纪,道藏典籍与种种不知真假的神功大法,都是放在舒坦上随便卖的。那么今天张果的事如果推而广之,可能形成一种参照地规矩,假如修行无师,得神通之时,也应守传世戒律,有传世之法,就应有传世之戒。

钟离权解释了一下张果之事为何开了修行界先河,别的修行弟子恐怕听不太懂,但做为后世穿越而来的梅振衣是完全听明白了。他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觉得很有道 理。但也有问题,皱着眉头道:“钟离前辈,你说的话,我隐约觉得含有重大玄机,却又参不太透。天下各门各派戒律各不相同,或者修行人并不知自己所学传承何 处,又应当如何自守?”

钟离权:“一时参不透没关系,其实我也没参透,你有这个疑问在心就行,欲行之事。请从我始,推己方可及人。……小子,张果地事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昨天夜里是怎么回事,是修行入魔还是吃错药了,居然对知焰仙子那样说话,你是找揍吗?”

梅振衣闻言只能苦笑。低头呐呐道:“既然前辈问起,我也不好不说实话,其实我是认错人了,之所以那样,说起来还与前辈你有关呢。”他将昨夜见到鸣琴等人地打扮。误以为是钟离权变化而出色诱,一时戏言结果惹了麻烦地内情都说了出来。

钟离权哈哈大笑,笑的桌上杯盘乱颤,笑着笑着突然顿住了,瞪眼道:“小子,你才多大年纪呀,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事先想到我会用色欲勾牵之法来试探你。这是怎么回事。给我解释清楚!”

这下坏菜了,眼看要穿帮,十三岁地孩子怎么能事先想到这一出呢?梅振衣眨了眨眼道:“是这样的,我平时看古人神仙传记。仙人行事曾有这一说,当时脑袋一糊涂,就误会了。”

钟离权:“我看你不是糊涂了,而是聪明过头了!你是孙思邈的弟子,师父不可能没有教导过你。想想看。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这句话的语气与刚才不同,不再是谈笑而是显得相当凝重。随着话音似乎有一股神念直接逼入到脑海中,如深深一击。

钟离权提起了孙思邈,梅振衣脑海中灵光一闪,如梦中被点醒。----他的错不在于认错了人,也不在于误会成了钟离权的试探,而在于违背了孙思邈曾教导他地三句话!

第一句话是“你莫管他是仙是凡,就看他如何与你打交道。”那么昨夜的几位女子,是修行高人也好,是山精鬼怪也好,是钟离权变化出来的幻象也好,来到面前与他打招呼,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出格举止,梅振衣开口轻浮隐念不堪,首先就是错了,违背了师父的教导。

第二句话是“守好心中所悟之道,见怪莫怪便是。”那么他昨夜一见鸣琴等人打扮妖娆,第一念就想岔了,对方还没怎么样他先耍怪了,哪里像个修行悟道之人?就算是钟离权的试探,他也是见怪已怪,已失坚守自我之心。

第三句话是“上师在与不在,并无分别。”假如孙思邈在当场,梅振衣能那样吗?当然不会!这句话换个角度来理解,假如不是钟离权的试探,而就是有女子路过询问,梅振衣能那样吗,也不会!如此说来孙思邈地三句教导,梅振衣一句都没做到。

有时候一句话的道理你能完全明白,但不一定随时随地都能做到,都能在无意中自觉遵守。师父把道理交给你,并不意味你已经“得道”,普通人的毛病常常就是如此,修行人修行的是什么,就是这个。有一个术语叫作“知常”,假如你做不到,那就是修行境界未到!

这一点也能印证庄子所言的“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

此时距离孙思邈离去已经两个月了,梅振衣修炼灵山心法迟迟突破不了“如神在”地境界,原因也是如此。

梅振衣为什么会错,是因为太聪明了,或者说太卖弄聪明了。他仗着穿越前所闻传说中的经验,一连破了钟离权三次试探法术,到第四次的时候还这么干,结果玩大了也玩栽了。其实他并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只是仗着穿越前对传说的记忆而已,却无形中真的自以为能先知先觉了。

在他初遇钟离权之后,孙思邈就曾说过:“你不受他的神通所惑,并不是因为你如今的修为已能破妄不迷,而是你早有察觉,所以根本没进去!”当时他老人家说地很透彻,但梅振衣并没有立时醒悟,此时经钟离权喝破。这才如梦初醒。

一念闪过想到了这么多,灵台一片清明,梅振衣上前以师礼下拜:“多谢前辈点醒,否则晚辈身在梦中还不自知,请受我一拜。”

钟离权看着他面露欣慰之色:“很好,这一念之间,你的修行已有进益,既然以师礼拜我,想必已早知我地来意,为何称前辈而不称我为师父呢?”他终于绷不住。主动把收徒的话说了出来。

梅振衣:“古人云一字可以成师,前辈地教导,我自当以师礼拜谢。但正式拜师,我心中还有两点疑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梅振衣心中确实还有疙瘩没解。想当初孙思邈开口收徒,他想都没想就拜倒了,今天在钟离权前面却不是这样。

钟离权似笑非笑:“噢。你倒把架子端起来了,说吧,还有什么疑虑?难道你认为我修为低微,不够资格做你的修行上师吗?”

“不是不是,晚辈心中还有一事不解。第一次路遇前辈是在万家酒店门外。说实话,前辈在万家酒店所行之事,弟子心中十分不喜。”他终于当着钟离权的面把实话说了出来,而且把后来自己对孙思邈说的那番话也讲述了一番。

钟离权轻轻叹了一口气:“徒弟还没入门,先教训起师父来了,少见啊!我当日所行之事,你心中别有感悟,也不算我白干了。世人若闻纪家之事。而有所悟,也不枉我一番点化。”

梅振衣微微吃了一惊:“前辈,你也知道把纪家折腾的够呛吗?您原来是想借此点化世人其中道理,但以那纪家为棋子。他们母子可没有得罪您老人家。”

钟离权微微一笑:“他们倒霉了吗?没有啊!你出现了,这便是收获。你有你地收获,我有我地收获,世人有世人的收获,只有执迷不悟者例外。纪家也没倒霉。你还想责怪我吗?”

梅振衣:“前辈所言所行,暗合玄机大道。我既然明白了,自然不会有怨念。但若世上其它有神通地高人不知,见前辈如此行事若竞相模仿,恐非世间之福。”

钟离权点点头:“你讲的也有道理,但其它人的事我管不着,自古以来仙人行走世间皆是如此。这样吧,你拜我为师,学习金丹大道,等将来有大成就之后再求你心中所悟之道。还有什么疑虑吗?”

梅振衣:“我已有修行上师孙思邈真人,若另尊上师,应向孙真人请示。”

钟离权:“这是对的,你尊师,我也喜欢,谁都喜欢收这样的弟子。可孙真人不在这里,你要去关中见他吗?”

梅振衣:“不必远行,我自有办法拜见师父询问。”

钟离权看着他面露疑问之色,似乎不太相信又有些期待的说道:“哦,你有这个修为吗?如果有就试试,等你请示了孙真人,我自会来找你的。今天地菜不错,谢谢了!”言毕提起酒葫芦飘然出门,等梅振衣再回头时已踪影不见。

钟离权说知焰过几天还会再来找张果,梅振衣特意交代张果,一见到知焰立刻通知自己。他不好责怪钟离权多事,但对知焰的遭遇总有些过意不去,想找她谈谈。然而梅振衣首先等来的不是知焰仙子,而是朝廷的封赏。

洛阳传旨,南鲁侯梅孝朗征战有功,被加封为右仆射,进爵南鲁公,不仅复居相位,而且权势更胜从前。其嫡长子梅振衣受荫,赐勋云骑尉,小小年纪就有了七品勋官身份,也算是朝廷格外加恩。

此番受封赏的当然不止南鲁公梅孝朗一人,程务挺被加封为平原郡公,裴行俭被加封为闻喜县公。一战封三公,看似皆大欢喜,可明白人都觉得不太寻常。裴行俭可是主帅啊,为何封赏明显偏薄?这多少是宰相裴炎捣地鬼。

大军还朝到洛阳面圣,前缘殿之上首先就是廷议军功,按说功劳最大的应该是主帅裴行俭,可是裴炎奏道:“裴将军率左路军马首战失利,次战又固守长城不出以金帛与敌结盟,而梅孝朗率右路军奇袭断突厥后路,先锋程务挺劫获敌方辎重,方奠定全胜之功。”

他这番话分明是在打压裴行俭,力捧梅孝朗与程务挺,特别是提携程务挺。裴行俭这个人立身清正,不好结党营私,与裴炎一直保持着距离,凡事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如今立大功还朝,假如不设法排挤的话,裴炎首辅之位可能不保。

049回、痴儿加封云骑尉,孝朗进爵南鲁公
熟悉征战的人都应该清楚,做为主帅要掌握全局,不能以局部之胜负来评判,没有裴行俭设计稳住阿史那伏念,哪有程务挺奇袭之功?况且现在廷议封赏,裴炎却开口诉说主帅过失,连梅孝朗都觉得奇怪。令他更奇怪的是,皇上并没有贬斥裴炎,下旨只封裴行俭为闻喜县公。

听封之后梅孝朗看了裴炎一眼,心里突然明白了一些,恐怕裴炎早已得到过皇后的暗示,所以才会那样说话。裴行俭在军中影响太大了,有很多手握军权的大将都出自他的门下,这次出征获胜如果再加厚赏,威望无以复加,有功高震主之嫌。

目前皇上年高体弱,朝堂大位即将更迭,裴行俭如手握兵权,届时拥立新皇也需要得到他的支持。皇后不希望看见这样的局面,现在就想削裴行俭的权,只 能让裴炎蹦出来,找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议完军功之后,又开始商议如何处置俘虏,果不出梅孝朗所料,裴行俭的意见被驳回。

这次征战大胜,主要是因为裴行俭设计让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两部自攻,伏念被逼无奈听从裴行俭的命令,突然倒戈将温傅擒获,一起到军中献降。如 果不是这样,就算大军能获胜,那也至少要多付出上万将士伤亡。在回朝的路上裴行俭就已向伏念保证,届时留他一命,自大唐开国以来,还没有杀戴罪立功降将地 历史。

裴行俭请皇上留伏念一命。结果裴炎又奏道:“伏念本无降意,只是被程务挺劫走妻子辎重。穷途末路无计可施。况且他是反复无常小人,先前已用诈降之计败曹怀舜大军,今日不杀终为后患。那突厥作乱已久,正应斩其酋首以震慑,扬我天朝国威。”

皇上从裴炎计,将伏念与温傅一并处斩,这一番朝堂争斗裴炎占尽上风。伏念死了,裴行俭失信于人,对他的威望也是个很大地打击。事后据说他私下里叹 道:“我欠伏念一条命。边关恐怕还有祸事。”裴行俭退朝之后就上表交出军权,称病不出,而程务挺被任命为右卫将军,与裴炎的关系变得十分亲近。

梅孝朗也觉得暗暗心惊,裴氏同宗尚且不能相容。这位岳父裴炎够狠的!如今联姻共进退,还不至于有大冲突,但同朝为相,将来如果有什么利益分歧威胁到对方的地位,恐怕裴炎也不会顾忌翁婿之情。从这时起,他对裴炎也起了疑忌之心。

退朝之后,梅孝朗还未及出殿,宫中传旨皇后召见。皇后擅招大臣于礼法有些不合。但近年来这对于武后却很常见,梅孝朗只得随着太监去了。

在凤仪阁中见到了武后,一番行礼已毕,武后摆手道:“南鲁公。请坐吧。”需要解释一下,在宋代以前,宰相与皇上议事是平起平坐的,在皇后面前自然 也有座位,不像后来的辫子戏中那样跪着或站着。直到宋太祖赵匡胤有一次趁着宰相起身。突然命人撤走了宰相的座位。从此之后臣面君就只能站着说话了。

梅孝朗抬眼看清了武后,许久未见。发现这位皇后出落的更加妖娆明媚了,只见她眉含秋水,面若朝霞,宝簪高挑云鬓照人,身段婀娜容颜绝艳。论年纪, 武后也是年近六旬之人了,比皇上还要大四岁,看上去却姿容不让盛年,而刚才在朝堂上见到皇上李治,五十出头就已面色晦暗老态龙钟。

宫里宫外早有传言,说这位武皇后是吸人元气精髓的妖魅,梅孝朗当然不会听信这种荒诞之说,但心中也暗自猜测皇后武氏是一位修行高人,而且修为深不可测。坐下后问道:“皇后特召微臣,有何懿旨?”

武后:“本宫并无特旨,南鲁公征战而回,为国立下大功,特当面慰问聊表心意。去年太子谋乱,公亦因此贬出长安,我知你无辜,心中可曾有怨念?”

梅孝朗在座上躬身答道:“不敢!太子坐罪,臣为长安留守亦有失察之责,此番戴罪立功,要感谢皇上与皇后地信任。”

武后笑了,笑声如少女般轻柔悦耳:“你这么想就好,没有让本宫失望。”笑声刚起转眼又成一声叹息:“自古帝王家事总多纠葛,比之世间百姓,父母忧心更甚啊。”

这句话让梅孝朗不好答,只能接着听她说,只见武后话风一转又问道:“我听说你有一子卧病多年,最近怎样了?”

梅孝朗:“那是亡妻柳氏之子振衣,患失魂症十二年,去年被神医孙思邈救醒,日前已无大碍了,多谢皇后挂念臣的家事。”

武后面带微笑,轻起贝齿:“那我要恭喜你了!听说你前妻亡故,又续娶了裴家小娘子,有几个儿子?”

皇后竟然和他拉起了家常,而且特意提到了他与裴炎联姻之事,梅孝朗心中疑惑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有三子二女,长子振衣远在芜州养病,次子振庭为裴氏所生,三子振冠为侧室所生。”

武后:“多子多福也多操心啊,此次南鲁公功勋甚重,应荫及子孙,三子之中,你希望本宫封赏何人?”

“当然是嫡长子振衣。”话一出口梅孝朗突然觉得不对,因为皇后问了一句废话,按唐律自然是嫡长子受荫,还需要问吗?而且皇后刚刚废兄立弟为太子,自己来一句“当然是嫡长子”,岂不是当面暗示难堪?

而且刚才那句话还有文章,皇后问他“希望本宫封赏何人?”这不是皇后该管的事,至少表面上不是。委婉一点应该说:“希望本宫建议皇上封赏何人?”皇后倒好,把建议两个字都省掉了。直接明示梅孝朗宫中地事都是她说了算。

一念及此梅孝朗赶紧转口道:“吾其余两子年纪尚幼,而长子振衣生母早亡又病弱多年,因而心中难免怜惜更甚。皇后欲加恩,但听圣裁,臣不敢多言。”

武后坐在那里换了个姿势,一手托香腮道:“南鲁公多心了,本宫只是随口一问,因为我知道你地次子是裴炎外孙。”

这话什么意思?肯定有所指,梅孝朗端正身姿答道:“我与裴炎皆为人臣。朝廷加恩福及子孙,无论是谁,只有称谢。”

武后点了点头:“好,南鲁公有正气,你与裴炎同朝为相。公私分明为国尽忠,也是天朝之福。”

梅孝朗告退时,武后赏赐十三节白玉带一条,次日接到宫中传旨,加封长子梅振衣为云骑尉。武后召见他唠地都是家常嗑,而在那种场合每一句话都不是随便说的,拿梅振衣的话题做幌子,至少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梅孝朗两件事。

第一就是朝廷的事现在完全由她说了算。第二是她知道梅孝朗与裴炎关系密切。如今又同为宰辅,所以特意提醒,不管到什么时候,梅孝朗最好还是听她的。结党营私的嫌疑武后可以不管。她只管梅孝朗地队伍往哪边站。

此时南鲁公府已从长安迁来洛阳,梅孝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提醒妻子裴氏,往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尽量少与娘家来往,以免给人私下交往过密地感觉。他本来对裴炎就有了疑忌之心,又经皇后提醒。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夫人裴玉娥心中就有些不乐意了。

搬到洛阳离娘家近了,可丈夫却要有意疏远裴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官做大了,用不着像以前那样借助她娘家势力了吗?她一直以为自己对梅府地贡献大、功劳多、跟着吃的苦受的累也更多,如今那个小白痴梅振衣受封,而自己母子什么都没捞着,让她尤其不是滋味。

偶尔有娘家人来访,裴玉娥也有怨言不经意中流露,也传到了裴府人地耳中,无意间给梅振衣又带来一场大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梅孝朗回府之后,裴玉娥告诉了他妙法门弟子前往芜州之事,还说自己写了一封家信给梅振衣,料想不会有什么问题。她就当一件小事轻描淡写的说 出,梅孝朗闻言却有些担心,同时心中也有些生气----就算裴玉娥一个妇道人家不明白事情,那裴府没有明白人吗?竟然没有提醒裴玉娥事先派人告诉梅振衣, 仅仅是写了一封家信交给知焰仙子。

那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前地事情,现在再派人去已经来不及了,梅振衣聪明伶俐,自己应该能处理好。梅孝朗却没料到知焰仙子第一次见识人烟繁华,一路走走停停,此时刚刚赶到芜州。

安顿好府中杂务,梅孝朗又命梅毅赶回芜州。此时地梅毅也立了军功,加封游击将军,有衔无职仍在南鲁公府中听命。倒是那位程玄鹄最走运,裴家、梅家、程务挺三方面都能讨好,不仅加官而且补了个实缺,被任命为浩州司马,已经启程上任去了。

梅毅还没有赶到芜州,妙法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而且朝廷加封地诏令也到了,梅振衣正式受封就在知焰仙子等人离开齐云观的第二天。

这天晚上,我们的小侯爷,不,现在是小公爷、云骑尉梅振衣正舒舒服服地靠在卧室的大床上,身后的谷儿将他半抱在怀中,而穗儿用一个煮熟了去壳的鸭蛋,轻轻敷揉他脑门上地包,一边敷一边还鼓着樱桃小口吹气。

这个包是前天夜里从齐云台上跌落时砸的,脑门着地摔的可不轻,要不是他身子骨结实说不定当场摔出个好歹来。已经两天了,还没有完全消下去,昨天也是顶着包请人喝酒。

“少爷,还痛吗?那几个妙法门的修行人,也是女的,怎么就那么凶,一点都不像妇道人家!”穗儿心疼地问道。

“本来还有些疼。但被你们地小手一摸,就一点都不疼了。不仅不疼而且还好舒服。早知道这么舒服,我以前就应该多摔几下,让你们好好揉揉!……那些女人凶不要紧,只要我的谷儿、穗儿温柔可人就行。”靠在美少女怀中,幽香诱人享受温柔呵护,委实舒服啊。

谷儿扑哧一声笑了:“少爷千金之躯,可不能再摔着了,如果你喜欢,让我们揉就是了。喜欢揉哪就揉哪。”说完这话觉得语意暧昧,自己地脸先红了。

穗儿道:“今天听说有圣旨传来,老爷立了功,少爷也当官了,云骑尉是多大的官呀?”

梅振衣:“七品而已。芝麻大。”

谷儿低声惊呼:“七品还不大呀,柳老爷在宁国县当仓督,才只有八品呢!”

梅振衣:“无职的虚衔而已,我一个小孩子,算什么官?”

穗儿嗲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少爷虽然年纪小,可是身份尊贵呀。想当初柳老爷把我们姐妹送到梅府,真是这一辈子的福份。就不知道将来少爷的官越做越大,还能不能喜欢我们姐妹的伺候了?”

梅振衣伸手,将两个小丫鬟一人一只柔荑都握住按在怀中,笑道:“假如没有你们俩在身边。我做再大的官,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两个少女相对一视,红着脸嗤嗤浅笑,少爷快长大了,真的就快长大了!

在屋内与贴身丫鬟调笑一番。倒也没干别的。仗着年纪小,满足了一回愣充柳下惠地恶趣味。入夜时分仍然独自来到齐云台上修行。在孙思邈的调教下,梅振衣的各种修炼与学习是日日不辍,自从能够打坐之后,这夜间静坐只中断过一天,就是昨天。

梅振衣天资聪慧悟性极佳,就算他自己不这么认为,孙思邈与钟离权等高人都是这么评价的。另一方面,他学习任何东西时用功之勤苦、韧劲之绵长,都是非常少见的,一点都不像个养尊处优地大少爷,这一点也曾让梅毅感到吃惊。

这些与他穿越前的二十年经历有关,从小可是尝遍苦难,在苦中长大已经不以为苦,自己过的还很有趣。更有意思的是,穿越后享受富贵奢华,无意中也不以为异,直到程玄鹄一言点醒。

任何一种修行,如果你有那个资质,也需要把日常的修炼功夫下足,这才是最终能够突破境界更上一层楼的根基,至于是否能够突破,最终还有一层窗户 纸,就是心性上自觉的净化。钟离权问他前夜错在何处,梅振衣回想起孙思邈教导之言,突然醒悟,这就是修行中所谓的机缘到了。

这夜在齐云台上静坐,依然是引月华入体,省身一周天,锻炼医家易筋洗髓之法,随着内劲法力运转,周身神气相合,他脑门上那个淤青地包包也渐渐消去----神功妙法还是比丫鬟的温柔小手好用。行功至此,自然而然发动灵山心法。

神气相合,身意无别,身即意,意即身,此时元神呈现。如何形容这种元神呈现的感觉?梅振衣是第一次达到这种状态,但孙思邈早就说清楚了,一入境界他就能明白。寻常五官退位,神识清明呈现,呈现的是一种非常纯净且绝对清醒地自我意识。

眼前有光,定境精微再度深入,灵台豁然开朗,有一位须发浩然的长者面容和蔼就出现在神识所见的这一片灵台中,正是孙思邈。

“师父,我终于见到你了!”这是定境中以神念的对话。

孙思邈面带微笑:“腾儿,你的灵山心法终于突破了如神在地境界,为师虽离去,但也放心了。”

梅振衣:“弟子惭愧,师父地教导时常在耳边,所行却不能持之以恒,若非钟离前辈点醒,我还见不到师父。”孙思邈:“你今日所悟,谓之知常。以一贯 之行而知常,这是修行必须达到的。往后不论你修炼任何法门,入门之后都要经历这知常一步。太上有云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 道,道乃久,没身不殆。今*****能悟透了吗?”

梅振衣:“有所感悟,再不能忘!……师父,今日见您老人家还有一事请示。”

孙思邈微微一笑:“是钟离权欲收你为徒之事吗?我早已说过,前日眼中之怪,后日未尝不能见其中真趣,你今日能突破如神在境界,也是东华先生点化之功,师徒之缘已有。”

050回、妙法因人而用器,截取飞云好裁衣
这番话是孙思邈主动说出来的,看似老人家能未卜先知料到梅振衣会问什么,但眼前所见的孙思邈只是梅振衣灵台中的一道心印,与真人无二但也有所区别。梅振衣心里想的什么事情,灵台中显现的“孙思邈”自然知道,这就是此种沟通的神奇之处。

待梅振衣收功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识忽动感觉到附近有人,转身望去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位红衣绿丝绦的女子。她微尖的下巴,鼻梁很直稍微有点高,弯弯的细眉眉梢 微微上挑,一双俏眼在月光下如辰星闪烁,表情淡淡的,窈窕而秀丽。梅振衣没回头时以为是钟离权来了,转眼一见竟是知焰仙子。

“知焰道友,你怎么又在深夜来此,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吧,为什么不叫我呢?”梅振衣跳下齐云台拱手打了个招呼。

知焰:“你行功正在紧要关头,我不想惊扰你。人世间的修士真是奇怪,你就在这种地方修炼吗?也不避入洞天之中,不怕被过路鬼神惊扰吗?”

梅振衣笑了:“人世间不比昆仑仙境,不是处处都可凿建仙家洞天,就算有合适的地方,人力物力也很难一时建成洞天。这齐云台,已经是整座齐云峰上最合适的修 行之所,齐云观在山中很清静,夜间从来无人打扰,芜州满城鬼神也不会来骚扰我。知焰仙子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昆仑仙境随处都是仙家宝地,而且天材地 宝很容易寻找,各大仙府大多是积千年历代弟子之功完成,弟子修行要比俗世间普通人方便多了。”

梅振衣:“那真是个好地方,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但人世间也有人世间的好处。比如修丹道求长生,不知众生百态,又怎知如何从此生得超脱?”

知焰仙子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梅振衣:“是我师父。”

知焰仙子叹了一口气:“昆仑仙境中也有众生百态。但不像人世间这么玄妙纷繁。在那里修行,精进很快可得高强法力,但是修行境界到高深之时,越往上突破就越 难。我已经脱胎换骨近百年了,至今未能领悟出神入化大神通,非道法不妙戒律不严,所缺就是一番历练。----那天钟离前辈在神念中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你的 师父就是他吗?”

梅振衣:“不。我说地是我的传法上师孙思邈真人,至于钟离前辈,我尚未拜师。”

“哦?那他应该想收你做徒弟。”知焰思想虽然简单但也不笨,一下就猜出来了。

梅振衣:“知焰道友,昨天的事非常抱歉,你没有取回飞云岫无法回师门复命。钟离前辈执意那样,我也没有办法,过几天等有机会。我会请求他把飞云岫还给你。”

知焰:“修行如他如我,言出机缘已定,钟离前辈是不可能把飞云岫还给我地,我也不可能再找他索取。你可曾见过世上仙人为一件事反复纠缠不休地?如果那样,哪还能谈什么修为境界?”

梅振衣:“我若真有心归还。还有一个办法。”

知焰诧异道:“什么办法?”

梅振衣歪着脑袋,表情显得有几分可爱:“我若拜钟离前辈为师,依修行传法的规矩,入门时他会赐我一件法器,我可以请求他把飞云岫赐给我。如果是东华先生的 宗门器物。弟子须守护不可随意处置。但飞云岫不是钟离前辈的宗门器物,我是可以送人的。到那时与今日的纷争就无关了。我再把飞云岫还给你便是。”

梅振衣虽然修为不高,但修行界的规矩也是很了解的,竟然想出这么一个巧妙地点子,要是换作知焰,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的。她闻言眨了眨眼睛:“你说的很有道理,假如真有这一天,无论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能答应。”

梅振衣笑了:“好的,一言为定,如果有这一天,我们就这么办!你还有什么事吗?”

知焰一回身面朝齐云观后门方向喊道:“张果,你出来吧!……梅公子,我要传此人妙法门戒律,请你回避。”

张果咳嗽一声从一片阴影中走了出来,其实他早就在附近了,见到知焰仙子与梅振衣说话,他没有打扰也没有现身,此时被喝破行藏,表情很有几分不好意思。知焰言而有信,今天就是来找张果的,碰巧看见梅振衣在齐云台上修炼,暂时没有惊扰齐云观,商定归还飞云岫之事是意外所得。

知焰要传张果妙法门的戒律,梅振衣知趣的回避。各修行门派地核心戒律,一般是不外传的,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你去寺庙中也有一类典籍是“在家人”不能翻看不能请走的,就是讲戒律的。

知焰和梅振衣的交谈,张果当然也听见了,第二天张果找了个机会私下里问道:“少爷,你打算拜钟离先生为师,又打算在拜师时请求钟离前辈把飞云岫赐给你,却是要还给知焰仙子地,你就不怕钟离前辈生气?”

梅振衣:“当然不怕,他若真能把飞云岫赐给我,就能想到我要干什么,不会生气。”

张果:“老奴觉得少爷有点吃亏啊,上师收弟子入门传法器,都是修行人的大福缘,而你却打算把它送人。”

梅振衣:“张老啊,斗法打架,我还不行,和人打交道,她不行,假如真的把飞云岫还给知焰,你认为我会吃亏吗?”

张果嘿嘿笑道:“那也是,我还没见过少爷和人打交道吃过亏呢!照说我也欠知焰仙子一个人情,少爷还她人情,老奴也谢谢了!”

知焰走后,梅振衣就在等钟离权来找他,可没事总出现的钟离权这回却玩起了失踪,许久没有露面。眼看年关将近。菁芜山庄上下忙起了过年,少爷住在齐云观,于是这家道观的东跨院也热闹了不少。

古时地新年格外有气氛。操劳忙碌了一年地人们这个时间闲了下来。用各种方式享受辞旧迎新的时光,少爷年前得了朝廷封赏,下人们今年也得了不少赏钱,按现在地说法就是年终奖发的都挺多,个个兴高采烈喜气洋洋。

现代都市中,很多传统习俗已经被人们渐渐淡忘了,年过的越来越没有年味,于是也少了很多乐趣。在传统中。无论大户还是小户人家,过年都有很多事。比如芜州 人家,都要腌腊肉、灌香肠、做熏鱼,腊月二十三掸尘祭灶,大年夜炸圆子做蛋饺。家家户户都要在门前挂上新灯笼,大人小孩做身新衣服。

过去地针线活称为女工或女红,那时候没有大商场和服装专卖店,人们穿地衣服大多数都是家里的婆娘做的。男人出门衣冠合不合体,一眼就能看出家里的女人手艺 怎样。大户人家有专门做针线活的丫鬟媳妇,梅振衣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谷儿、穗儿两个丫鬟亲手缝制的,针角细密而均匀,裁剪的非常考究。

过年前这些天梅振衣也跟着下人一起忙。忙着做一种特产地腌菜。当地有一种特产蔬菜叫高杆白,看上去有点像普通的小油菜长得却要高大很多,绿叶下面的茎有一尺长,一寸宽,嫩白如玉。是制作一种腌菜的主要材料。

将叶子掰下来扎在一起。挂在杆子上晾的半干,最复杂的一道工序就是用小刀将长茎从中剖开成筷子那么细的一条条。然后再横切成两寸左右的细段。加上各种调料 放入陶罐中腌制,吃地时候用香油拌一拌,微脆而香辛可口,是非常下饭的小菜,在当地被称为香菜。(注:不是现代菜市场见的那种蔬菜。)

梅振衣这段时间,白天没干别的,就忙着切丝呢。一尺长一寸宽的白菜茎,从中剖开成筷子细地长条,要用铅笔刀那么大的小刀在砧板上划三刀切成四缕。这是非常枯燥的慢活,普通人家腌十来斤香菜,需要干好几天,但在齐云观却整整切了一个多月,原因无它,因为是大少爷亲自主刀。

梅振衣用的是一把比匕首稍长的短刃,这把短刃也是一件法宝,名叫昆吾剑,是梅毅从战场上给他捎回地战利品。

梅毅是知焰走后第三天才赶回芜州地,等他到的时候,齐云观地一切麻烦都已经结束了。梅毅听说发生的事,立刻就要派人向洛阳南鲁公府回报,被梅振衣劝阻。大 少爷说道:“事情已经结束了,何必再节外生枝?报个平安就得了,让那边也清清静静过个年,出了什么事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梅毅还是觉得后怕,给了梅振衣两样东西,一副护腕和一把短刃,护腕是他自己送的,短刃是梅孝朗托他捎回来交给儿子防身的,这两样东西皆非凡品。

护腕呈淡金色黝黑的光泽,表面镂刻着火焰状花纹,就像一个弧形的合叶,左右两片正好扣在小臂上。

梅毅特意告诉他:“这是一件法器,戴在手臂上觉得很硬是不是?如果你的法力够强大的话,运转内劲布满全身,它可以化刚为柔,随着手臂改变形状,对动作不会 有任何妨碍。它是早年吴王杜伏威赐给我的,在吴王的贴身亲兵中我的年纪最幼,有一次受伤后王爷特意赐给我防身,就是遇剑仙行刺的那次。”

梅振衣推辞道:“吴王赐给你的宝贝,我怎么好意思收?”

梅毅:“送你就是送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有镂金剑,这护腕对我的用处不大,但是少爷你不同,你擅使长鞭,可鞭法及远不及近,遇到近身缠斗的时候就很凶 险,而这双护腕近身格挡时非常有用,以我的功力,全力一剑也劈不开。我到芜州就是来保护少爷的,不能时刻跟随身边,这双护腕给少爷防身最合适不过。”

梅振衣还要推辞,梅毅又道:“这是一件法器,有很多妙用需要有大神通境界才能施展,当年吴王偶尔得到也没有琢磨的太清楚。放在我手里就更可惜了。既然少爷要拜东华上仙为师,将来此物有大用,给你就对了。怎么。本将军第一次送礼。小公爷就要驳我的面子吗?”

梅振衣只能笑道:“差点忘了你升官的事了,你是游击将军,我是小小云骑尉,官小四级啊,听你的,多谢毅叔了!”

收下护腕,梅毅又拿出一把壮如雁翎地短刃,说是南鲁公交给儿子防身的东西。只有一尺多长,刃身锋利而坚韧,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梅振衣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梅毅告诉了他一段在战场上地厮杀经历。

梅毅赶到军中的时候,匈奴两部主力已经溃败,大军正在清剿流窜残敌。梅毅不好意思白领一场军功,于是主动请命率一路人马搜寻突厥残部,梅孝朗便命梅毅随他的兄长梅刚一起率领一队千骑左右的人马。在草原上收拢未及投降的残敌。

大草原一望无际往往根本看不见人影,突厥人追逐水草居无定所,如果分散逃窜还真不好找,只能根据马蹄、残草、灰烬等痕迹搜寻敌踪,率军转了三、四天。运气不错,还真碰到了一伙百余人的残部。

这伙人和普通的小部落不同,一看马匹、服饰、兵器,居然全是精锐的战士,似乎是保护着什么重要人物向西北逃离。梅刚见状立刻下令展开队形包抄而去。那伙战士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骁勇善战。分出大部分队人马回冲,竟然死死纠缠了很久。最后全部阵亡。

梅刚一看就知道这是断尾求生之计,分明是丢车保帅地做法,于是留出大部人马与对方断后的死士做战,自己和梅毅两名高手各率百名骑兵从左右包抄绕过战场,仍然直追逃走的敌方首领。眼看就要追上了,对方的队伍中突然飞出一人从空中扑击而来,是一名萨满大巫。

前文提到,大唐年间世间立道统的可不止佛道两家,在草原一带萨满教十分流行,也有特殊的修行人,据说他们膜拜天地万物并与之沟通,得到超越常人的神灵法力,修行有成者称为大巫。这位大巫法力强悍,一挥手在空中就是一片刀光劈下,竟然一刀斩落五骑,连头盔带铠甲都一劈为二。

遇到修行高手了,这就不是普通人之间的战斗了,梅刚梅毅拔剑双双而起迎了上去,与这位大巫斗在了一处。前文说过,以梅毅地修行还未达飞天之境,但他拔剑在手一身杀气,并不畏惧这世上剑仙,况且还有兄长梅刚在侧,兄弟两人剑气纵横配合的十分默契,也将将敌住这位飞天大巫。

斗法前梅刚下令手下骑士散开,轮番以强弓发射利箭辅助攻敌。普通的箭无法威胁到修行高人,但是梅刚训练出的亲兵可不一样,大多也是学过粗浅的御剑术,射出地箭时带着些许御物神通可以划出弧形微微转向,破空而来转找敌手的身形。

两百多人分批轮番发箭,空中飞蝗如雨,就算一时射不中大巫,等他神气衰竭法力耗尽之后,也一样会被射成刺猬。而梅刚、梅毅持剑占住方位,剑芒四射缠住大 巫,让他无暇冲出战阵去杀伤射箭的军士。这一斗就是一个多时辰,军士们几乎都射不动箭了,大巫也终于力竭,被梅毅一剑斩杀。

这位大巫有飞天之能,本来还有机会逃命的,但是为了断后掩护,不得不与梅氏兄弟的纠缠,最后落了个殒身而亡地下场。等杀了这位大巫整军再去追击剩下地十余 骑的残敌,对方已不知去向。梅毅到现在也不知道逃走地究竟是什么重要人物?因为突厥两部首领伏念、温傅都已被擒,梅孝朗事后听到报告也没有再去深究。

这把短刃就是那大巫手中的法器,后来作为一件战利品落到了梅孝朗手里。梅孝朗听说了当时斗法的经过也觉得心惊,对梅毅道:“此件法器看似普通毫不起眼,在高人手中却是那般厉害。你把它带到芜州交给我儿,腾儿年幼不便佩剑,跟你学御剑术,用这把短刃正好防身。”

051回、周王西征昆吾剑,梅府门前切菜刀
短刃的手柄上有两个古怪的文字,梅毅不认识,等到星云师太来授课,梅振衣请她辨认。师太仔细研究了半天,推断是上古金文“昆吾”二字。在道家《清虚经》中有这样一段话“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昆吾之剑、火烷之布。其剑长尺有咫,练钢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

星云师太猜测它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昆吾剑,这个结论可够惊人的!

传说中昆吾剑能切玉如泥,是不是真的验证一下便知,梅振衣发现它确实锋利,但要看怎么去用。这把剑太轻不受力,用来切豆腐自然锋利,切木头就勉强了,但如果运用御物法力并以内劲催动,可以直接插进岩石中还不伤剑刃,果然是宝刃!

梅振衣调皮,用昆吾剑试过梅毅送他的那对护腕,发现以昆吾剑之利也伤不了护腕,可能是他的法力不足,另一方面也足见这对护腕确非凡品。传说中的昆吾剑怎么会落到一位萨满大巫手里?而且那位大巫带着这把剑断后牺牲,可见他要保护的逃走之人地位绝不一般。

梅毅听说星云师太猜测这把短刃来历非凡,心中也觉得很诧异,隐约觉得当时没有追上所有残敌是错过了一场大功劳,偶尔有一次对梅振衣叹道:“少爷啊,那天我们兄弟没有追上那最后的逃敌,现在想来有些遗憾,当日万一追上的话,我现在可能就不仅仅是游击将军了。”

梅振衣笑着劝慰道:“毅叔啊,立功劳也要有命去享啊!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那天你们幸亏没追上,如果最后真追上的话,说不定今天我就没法陪游击将军过年了。”

梅振衣和他分析了一番,那天敌人残部还剩下十余骑,除了首领之外应该还有精锐手下,飞出一个大巫就如此凶悍难斗,假如再有高手呢?不需要太多。再来一个与那位大巫相当地高手。梅刚梅毅兄弟恐怕就危险了。

那些人可能并不惧怕梅氏兄弟的这支队伍,但不想过于暴露实力纠缠太久,万一惊动附近的大军主力前来包抄,那可真就跑不掉了,他们当时可能只想逃走不想力斗,所以才让梅氏兄弟拣了个便宜。

梅孝朗事后曾说了一句话“草原广袤,逃走数骑也属平常,你们兄弟也立了一场军功。人能平安回来就好!”这最后一句说的有些突兀,似乎是为梅氏兄弟松了一口气,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听了梅振衣的解释梅毅也回过味来,想起了梅孝朗说的话,拍了拍胸口道:“我就是个武夫,在战场上想不了那么多,听少爷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走运了。回家搂婆娘好好过年罢。可怜的婆娘们,差一点就没见着男人回来。”

梅振衣笑嘻嘻地问:“毅叔,是不是从战场上回来地人都想婆娘啊?别着那个急,天还没黑呢,你先告诉我。那大巫怎么能一剑斩落五骑呢?”

梅毅:“我看的清楚,那人挥手发出的七道剑芒,我与哥哥挡住了,旁边的五骑可没那么走运。这把剑不简单,我给你试试。”他从梅振衣手中接过昆吾剑。低喝一声挥出。只见剑身发出七片飞羽似的寒光,切在地上留下七道深深的裂隙。

梅振衣鼓掌道:“毅叔好厉害。原来你也会这手。”

梅毅:“这不算什么,我已用御剑术全力发动了,在三丈内击杀几个蟊贼还可以,但在五丈外斩落带甲骑兵,还是做不到的。你说的对,假如当日再来一位高手夹击,我和兄长两人可能都交代了。”

梅振衣:“毅叔也不必太谦虚,剑术如你,已经相当高明了,离世上御剑飞仙只差一线,我好生羡慕啊。”

梅毅一笑:“羡慕吗,那就好好去练,以你今日地修为,已经可以修练御剑术。”

梅振衣:“好啊,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练?”

梅毅的笑容有些难得的调侃味道:“就现在,从切菜开始!”

说从切菜开始不是开玩笑,真的从切菜开始,切的就是高杆白菜。梅振衣如今的修为刚刚能够掌握最基本的御器法术,持昆吾剑在手,按梅毅所教的御剑术,可以发 出微弱地剑芒。这剑芒是他的神识通过法器延伸而出,以法力凝聚而成,假如没有突破如神在的境界,假如没有在修炼易筋洗髓的途中,还真掌握不了。

梅毅的第一步要求,并不是让他在短期内拥有多强大地法力,首先是要学会以神识去精确的控制法器,达到与身心一体的精妙状态,这是能量与精神的同步训练。梅毅恰好看见齐云观的后院里有仆人们在用小刀切白菜茎,灵机一动想到了锻炼梅振衣地方法。

第一次切菜茎地时候是放在砧板上,一不小心剑芒一吐,连砧板带桌子都给切开了三条缝。用了三天,梅振衣才学会将剑芒精确的控制在剑尖外一小截地空间内。梅毅的要求并不高,就是要他随意挥手能发出三道剑芒,准确的将白菜茎切成做腌香菜需要的形状。

看似简单,而且没什么大威力,却要比战场上杀敌时对兵器的控制精妙多了,修行人在神识感应方面有更玄妙的境界。前三天梅振衣切的是一塌糊涂,几百斤好白菜都没法用了,只能剁碎了去喂猪。

练习御剑术的同时,梅振衣每天还坚持打坐修练灵山心法,感应元神呈现时那种清明的状态,渐渐的,白天切菜的时候越来越纯熟。用法力催动昆吾剑,精确的发出三道剑芒,就像轻轻的伸出自己三根手指。在菜茎上扫过,切成如筷子般地四缕长条,而且不伤下面的砧板。

一开始下人们看见少爷亲自做这种粗活都吓了一跳,自然纷纷劝阻,可梅毅说少爷这是在练习剑术,仆人们也就都帮着少爷给白菜排队了。张果见状下了一道命令:梅家在芜州的所有仆人与佃户,今年过年都不用做腌香菜了。少爷要亲自加工。齐云观中做好送给各家当年货。

梅家在芜州的佃户有上千户,过年腌香菜要有几万斤,这还是晒干了腌好的分量,新鲜高杆白的用量超过十万斤。这下齐云观可就热闹了,每天都有仆人往山上一捆捆的挑白菜,齐云观门外地空地上架起了一排排地长竹竿,上面挂的都是掰好了倒系在一起的白菜茎。

道场净地简直就成了菜市场,而且只有一种菜。原因无它。梅家大少爷要练剑。

在砧板上切的熟练之后,花样换了,又把十几根菜茎一头扎好,倒挂在竹竿上,让少爷站在不远处放出剑芒凌空去切。先用隔空御物之力将一捆菜茎都荡开,剑芒飞至将它们一根根切好,这比在砧板上切难度大了不止十倍,梅振衣又不知道切废了多少捆白菜。这才掌握纯熟。

幸亏这种高杆白在芜州不贵,是秋收后至严冬前间种的蔬菜,产量高价格很贱,主要就是腌香菜所用。附近的佃户几乎把自己家种的高杆白全都送到了齐云观,张果也一律打赏。

把菜叶扎成束挂在杆子上切。也习练纯熟之后,又换了一种花样。将掰好的菜叶一堆堆地放在扫干净的地上,张果施妖法卷起一阵风,卷得漫天菜叶乱飞。梅振衣威 风凛凛站在空地中央,手拎一把小剑上下翻飞。空中剑芒四射。然后留下一地烂菜帮子。----唉!又得把这些菜送去喂猪了。

总之过年前的腊月间,梅振衣几乎没干别的。就是晚上打坐白天切菜。练习到最后,漫天菜叶落地,长长的白茎被整整齐齐的从中切开成四条。梅毅终于说道:“少爷,你不需要练了,技艺已经纯熟,现在所缺的就是法力的强大与神识感应延伸地程度,这不是切菜能够锻炼的了。”

梅振衣也有同感,现在运用昆吾剑,他不需要去看,只要神识能够感应,在法力可控制的范围内,信手一挥,剑芒比自己的手还要灵活,不论在什么方位都能随意盘旋飞舞收发自如。

据说很久以后,有人问梅氏兄弟:“你们的梅家剑法当初是怎么练地?”梅大南答道:“就是切菜,芜州特产的腌香菜。”梅氏还在芜州开了大唐第一家专业腌制品加工厂,掌柜的就是那位万家酒店的老板纪山城,将芜州特产腌香菜卖到江南各地,这些都是后话了。

梅毅要少爷不必再切菜了,梅振衣却摇头道:“不行啊,张果已经说过年要给各家佃户送腌香菜,这么多菜要下人们去切,不得把他们累死啊,还是我来吧。”

接下来几天,大少爷以“神速”亲手切好了所有的菜,完成了腌香菜中最复杂地切丝工艺,下人们可忙坏了,忙着加调料腌制装坛,再送到各家各户。于是这一年在芜州曾流行一句话---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就收腌香菜。

闲话少叙,梅振衣剑法初成,热热闹闹地新年也终于到了。这是他穿越后过的第二个新年,大年三十这一天特意回到了久未居住地菁芜山庄,山庄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这种感觉很好,但也有一点淡淡的遗憾。

穿越前他是一个孤儿,但是梅家园几乎全是他的亲人。现在有张果以及梅氏兄弟等人众星捧月般陪着,可感觉仍然与一个孤儿差不多,没有见面的父亲远在洛阳事务繁忙,而那位后母显然不愿意看见自己。唉,世事总难十全十美,自古如此啊!

他又莫名的想起了梅太公、曲教授、曲怡敏等等熟悉的面孔,念头一转,又想起来一个人,那就是酷似曲怡敏的何幼姑。也不知道这先天体弱的小姑娘身体怎么样了?那一瓶生元丹虽然对修行大有助益,可以帮助法力增长,但他自己一枚也舍不得用。是时候给何幼姑送去了。

大年初三这天他回到了齐云观,照往年常例给观主曲振声送去纹银一百两,曲振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开了两句玩笑,笑呵呵的收下了。随后他换了一身道童地衣服,怀里揣了些碎银子,与张果一起离开,准备前往妙门山下养贤乡何家村。去看望何幼姑。

刚走出齐云观没多远。就看远处山路旁一棵大树下,坐着一名高簪道士,手摇一把破蒲扇,正是钟离权。梅振衣与张果赶紧上前施礼道:“钟离前辈,好久不见,一直在观中恭候,直到过年也没见你来。”

钟离权把眼一瞪:“怎么,我老人家就应该一直守在这里吗?”

张果连连摇手:“我家少爷不是这个意思。他以为前辈你还在山中,所以过年前特意准备了好酒好菜,希望请前辈一起热闹热闹,也不至冷清寂寞。”

钟离权:“哦,这倒是一番好心,不过我老人家不会寂寞,你们过年我也过年,我去终南山看东华门下的徒子徒孙去了。今天才回来。正好看见你们一老一小出门,这是要去哪里啊?”

梅振衣:“我们打算去养贤乡何家村办点事,但在此见到前辈就不必着急了,这就恭请前辈到齐云观做客,晚辈一直有事想请教。”

钟离权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办你的事。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今天你也穿道服了?我们俩走在一起正好!何家村我也认识,这样吧,让张果回去,我陪你一起走。正好有事也想问你。”

他劝退了张果。一挥蒲扇,一股无形的力量卷住了梅振衣。眨眼间两人就并肩飘飞到天上了。这次飞天与上次不同,不再是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见,身边白云飘过, 低头望去远近江水田舍清清朗朗。梅振衣感觉很玄妙,动了动身子就似脚踏实地一般,然而身形却随着钟离权在空中缓缓向前飘飞。

梅振衣躬身问道:“钟离师父,把我带到天上说有事要问,究竟有什么吩咐?”

钟离权:“小子,终于肯叫我师父了?这可不是天上,不过是半空云端,我问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

梅振衣:“夜间行功,白日练剑。”

钟离权嗯了一声,淡淡道:“剑法练的还不错,就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梅振衣:“弟子惭愧,原来我的一举一动,您老都看在眼中。”

钟离权:“除了过年那几天,其它时日我都在山中观察你呢,听说你得了两件宝贝,拿出来让我瞅瞅。”

梅振衣从靴筒中取出短刃递了过去:“这把剑是大唐将士在战场上从突厥大巫手中所夺,有人猜测这就是传说中的昆吾剑,师父您看看是不是?”

钟离权接过剑看了看,又还给他道:“不错,就是昆吾剑,天下至利之器,果然是好宝贝,而且不拿在手中连我也不能发现它地妙用,你收好了。”

梅振衣又挽起衣袖道:“还有这双护腕,是梅府家将梅毅将军送我地,据说曾是吴王杜伏威之物,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钟离权一看见护腕就愣住了,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伸手摸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笑的身边的云彩都被震散了。梅振衣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好不容易等钟离权止住笑声才问道:“师父何故发笑,一双护腕能把您老笑成这样?”

钟离权:“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好半天我才认出来,它的来历可不简单啊,原来是戴在畜生蹄子上的。”

那护腕是什么来历?梅毅不知道钟离权可认识,此物原本是太乙真人所有,戴在他的坐骑九头狮子地两只前蹄上,防止它乱跑践踏洞府中的花草。后来九头狮子溜出洞府下界为妖,这一对蹄环也失落人间,不想落在了吴王杜伏威手中,还被当成了一对护腕。

说完之后钟离权又笑道:“小子,你也拿自己当畜生吗?把这一对东西戴在自己的前蹄上?”

梅振衣也觉得既惊讶又想笑,却没有把护腕摘下来,想了想又问道:“狮子戴在前蹄上,不就是护腕吗?请问师父,这东西有什么用,能不能当作护腕防身?”

052回、太乙曾锁妖王扣,今朝结腕护法身
钟离权指着那对护腕道:“这东西用处大着呢,等你有了大成真人境界之后就能渐渐明白,至于现在,当然能作护腕用。好,你很好。”

梅振衣不解道:“师父刚刚发笑,怎么突然又夸我?”

钟离权:“听我笑话你,你并没有立刻把护腕摘下来,而是转念问其用,这很好。其实那九头狮子神通广大,修行人不应有歧视物类之心。”

钟离权讲了一段故事,那只九头狮子下界之后,成了一方妖王,号称九灵元圣,还收了不少徒子徒孙。他手下有个黄狮精,曾在圣僧玄奘西行取经的路上,顺手偷走了玄奘随从的几件法器,被心猿孙悟空找上门来打死了满山的狮子。此事惹怒了九灵元圣,施法掳走了玄奘。

九灵元圣神通广大,孙悟空也奈何他不得,最后还是请来太乙真人收回坐骑,这才化险为夷。这对东西能锁住九灵元圣,可见也是仙家法宝。在太乙真人手中,它可以当一对锁用,但是在梅振衣手中,也可以当一对护腕用。梅振衣并没有执着于物类高下,只问器用,所以钟离权会夸他。

这不是《西游记》里的故事吗?在钟离权口中说出就是真有这么回事,而且细节与书中故事又有些不同。有意思啊有意思,穿越后先是碰到了八仙中的几位,现在又听说西游往事,但梅振衣已经不像当初那么惊异了。此时的他不也是正在前往“何仙姑”家地路上吗?

听完后梅振衣有些担忧的问道:“既然是一对锁,会不会不小心把我自己锁住?”

钟离哼了一声:“那昆吾剑,也能把你自己捅死。看在谁手中怎么用了。你现在操心这个还为时过早,它是锁化身用的。同时也可以护法身,你会化身变幻吗?”

梅振衣:“原来如此,多谢师父指点。但我还有些担忧,无意中得到飞云岫就惹了一场麻烦,现在这东西又落到我手中,那太乙真人或九头狮子不会来找我吗?”

钟离权摇了摇扇子:“九灵元圣你不必担忧,他巴不得这对护腕丢了再也找不回来,太乙真人就更不必担忧了。他早有金仙境界,怎么可能计较这种事情?假如往后你有机会见到太乙真人,就实话禀告他这护腕在你手中,至于现在还不用操那份

梅振衣点点头:“明白了,不防神仙就防小人,我还是担心这世上地宵小之徒吧。”

钟离权:“小心点是应该的,宝贝不能随便炫耀,但这东西也不是一般人能识货地。连师父我也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你平时只管戴着防身。……刚才提起飞云岫,我倒听闻知焰又来找过你,你和她商量打算在拜师之时求我赐器,再把法器还她是不是?”

梅振衣嘿嘿干笑两声:“既然师父都已经知道了。弟子就在此求您老人家成全了。”

钟离权也嘿嘿笑道:“好啊,还没正式拜师,就为了讨好仙侣算计起师父来了。既然你已经开口了,师父也不好不答应,这样吧。等我收徒赐器之时。一定会把飞云岫给你,至于你和知焰之间怎么办。那我就管不着了。”

梅振衣赶紧拱手作揖:“多谢师父!”

钟离权一摆手:“别着急谢我,我是要赐器,但那要等到正式传法之时,你我暂且定下师徒名分,而传法仪式还要再等三年。”这个徒弟已经收下,钟离权反倒不着急传法。

梅振衣问:“为何要等三年?”

钟离权:“我所传是金丹大道,你既然拜孙思邈为师学过内经,就应该明白以你现在的年纪根器未足,那内外二药的火候、龙虎交媾的妙趣,不好传授,要等年满十六之后。但你也不必着急,孙思邈给你打下的根基非常好,就算我来教你筑基,恐怕也不如他,我真的很有些佩服孙真人。”

梅振衣也叹道:“对弟子而言,岂止是佩服,而是感铭终身。就算钟离师父不传我法术,孙真人所教,我也将终身受益不尽。”

钟离权直点头,看着他捻须道:“行,你小子真有种,当着我这个新师父的面,夸孙思邈夸的这么起劲,我喜欢!……暂不传法,但也不能不管你,先受一戒吧。”

梅振衣:“师父要我受何戒?”

钟离权一拍蒲扇:“色戒!”

梅振衣哭笑不得:“钟离师父,你有没有搞错啊?刚刚说我年纪尚幼根器不足,转眼又叫我戒色,不是多此一举吗?”

钟离权一板脸:“现在不行,过两年还不行吗?天天搂着两个小丫鬟调笑,你不想出事别人还想呢!”

梅振衣瞪眼道:“师父,这些你都瞧见啦?子曰非礼勿视,您老是世上真仙,不带这样玩地吧?”

钟离权晃了晃脑袋:“非礼勿视嘛,你又没做什么非礼的事情,如果你非礼,我肯定勿视。……别光顾着闲聊了,前面已经是何家村,你要找谁呀?”

梅振衣:“我要找一个人,师父,麻烦你在村外把我放下去好吗?我去打听打听。……哎,我看见了,就是那户人家,我要找的就是后院里的那个小姑娘。”

说话间钟离权带着他越飞越低,就在村外离树梢高一点的位置,梅振衣远远看见一个水塘前面一户人家的后院里,站着个小姑娘,拎着个大木桶正在喂猪。她身形消瘦头发枯黄,正是何仙姑的女儿何幼姑。

“你找她干什么?”钟离权有些不解的问。

梅振衣:“送药啊,知焰仙子给我地生元丹。师父。您不会看不出这小姑娘有什么问题吧?”

钟离权白了他一眼,随即又笑了:“知焰给你生元丹,你却一枚都不拿出来给仆人疗伤。我还以为你小子贪心独私,本想找个机会再点化你一番。后来发现你自己也不用,原来却是留给这个小姑娘的,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梅振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那六名家人所受地伤,我用巡经补益之法可以治疗,恢复的效果比服用生元丹更好,还可以锻炼我地内养功夫,所以我就自己辛苦点了。我服用生元丹,不过是锦上添花。送给她,却是雪中送炭,其实这小姑娘与我没什么关系,只是在齐云观中曾经偶遇。”

钟离权摇了摇头:“我并不太赞成你的做法,虽然你是好心。其实你救不了她,这小姑娘没什么病,就是先天生机不足天年短寿,生元丹能补元气。但却改变不了根本。”

梅振衣:“这我明白,但生元丹能让她活的更好,我也算尽了一份心力。师父,您老神通广大,天上地下的事情知道的那么多。就没有听说过什么办法能救她吗?”

钟离权反问道:“救她?你懂不懂救这一字地含义?她没病,就是天年如此,一眼望去,这满世众生都有天年之限,无非长短不同。在我眼中并无区别。不独独是她可怜当救。世上芸芸众生皆有生死枯荣,这是天道循环。哪怕是太上、佛陀。点化世人普渡众生,也不是你这种做法。”

梅振衣陪笑道:“师父说地话我都明白,但我心里就是放不下她,方才不是向您老人家问道,就是问您是否听说什么类似的办法?”

钟离权叹了一口气:“你明明清楚天道如何,却想强为,其实所谓办法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比如修长生之道以求超脱,但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缘资质,而以那小姑娘 地先天炉鼎想都别想。最好的办法是顺其自然,尽天年重入轮回早日解脱此生,却又不是你所愿。……让我想想,上古之时,还真有个类似的例子,有个人这么被救 过,古往今来只有这么一例。”

梅振衣眼神一亮:“什么人,怎么救的,告诉我好吗?”

钟离权:“太乙真人的弟子哪吒。”

哪吒是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座下的护法天王、天兵统帅李靖的第三子。在李靖未肉身成圣之前,有个儿子叫哪吒,生而特异有神通,拜太乙真人为师。哪吒顽劣在外面闯了大祸,被苦主逼上门来,李靖要杀子谢罪。

哪吒性情刚烈,不等父亲动手,自行拆骨肉还父母,一生命数已绝。幸亏他的师父太乙真人,以大神通法力护住哪吒元神,以自己地精血与一枚九转紫金丹为引,用座下九色莲台为哪吒重塑了一副仙人炉鼎。哪吒不仅未死,反而因祸得福肉身成圣。

这不是《封神演义》里面的故事吗?刚刚听说西游往事,又来了封神中的一段,虽然具体细节与神话小说中有所不同,但人物事件大体差不多。梅振衣弹了弹自己的护腕问道:“那位太乙真人,就是九头狮子的主人吗?这件法器曾经就是他地?”

钟离权:“不错,就是他,赫赫有名的金仙,如果不是刚刚提到,我还想不起这一出,太久远的事情了。”

梅振衣抬头望天:“有机会我真想拜见那位太乙真人。”

钟离权一撇嘴:“太乙真人是说见就能见的吗?连师父我想上门拜见都不容易,以你现在的修为还早得很呢,就算能有这一天,这小姑娘能等得起吗?她最多再活十几年,而十几年光阴对于太乙金仙不过是一弹指而已。”

梅振衣:“无论如何,还有十几年时间不是吗?只要我心中有这个念想,总有一线希望。”

钟离权仍然劝阻道:“就算你能见到太乙真人也没用,她和哪吒不一样,各人有各人地缘法。哪吒是太乙真人地衣钵传人,且当时已有脱胎换骨地境界。所以太乙真人才能以法力护住元神不散,这小姑娘能行吗?太乙真人也帮不了她,真地没这个缘法。”

梅振衣自言自语道:“能不能成。也要尽我所能。她与太乙真人之间自然没那个缘法,但是我想帮她。我与她之间算不算有缘法呢?”

劝了半天没效果,钟离权的表情有些不高兴了:“废话,当然有了!你既然遇到了她,又想改她地天年,这就是缘法!至于能否成功都在其中。我就是不明白了,你看她可怜尽量帮她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做那不可为之事,不是白日做梦吗?”

梅振衣:“师父。弟子有些事情您老人家恐怕不明白,我来到这世间就像一场大梦,为何不再做一梦呢?”

钟离权语气一沉:“你的心念既然如此坚定,为师就无法再多说了,随你去吧!”

钟离权话一出口,梅振衣就觉得脚下一空,猝不及防张牙舞爪就摔了下去,原来是钟离权收了法术不再携他飞天。只听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多高。梅振衣正落在何仙姑 家后面地水塘中。他把整个水塘上薄薄的冰面全部给砸裂了,不小心喝了两口冰冷的水这才冒上头来。以梅振衣的修为虽然不至于受伤或淹死,但也够狼狈的。

梅振衣先后拜了两位师父,孙思邈与钟离权,这两位师父的脾气秉性可太不一样了!孙思邈温厚和蔼。一言一行皆有长者风范,在梅振衣面前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而梅振衣在孙思邈面前却是服服帖帖,一点都不敢调皮捣蛋,从来都是恭恭敬敬。

钟离权论修为境界比孙思邈高多了,但他和梅振衣碰到一起。经常就像一对捣蛋鬼互相在耍怪。

孙思邈是绝对不会抽冷子把梅振衣扔进水塘里。这种事想都没法想,然而钟离权这么作弄梅振衣。却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幸亏梅振衣醒来所拜的第一位人生导师是孙思邈,假如先碰到钟离权,还真不知会被教成什么样子。

梅振衣七手八脚的爬上岸,站起身来像个落汤鸡似地抖了抖,正准备抬头数落钟离权两句,天上早不见人影了。只听前面吱呀一声,那户人家后院的门开了,何幼姑探出脑袋来一眼看见了梅振衣,惊讶的问道:“你是谁,怎么从水塘里爬出来?”

梅振衣苦笑道:“我不是从水塘里爬上来的,是走路不小心,掉到水塘里的。何幼姑疑惑不解:“大白天的,这么宽的路,你怎么会走到水塘里?”

梅振衣一指上方:“有只好大好大的老乌鸦在天上飞,我抬头看着看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何幼姑也抬头:“大乌鸦,哪有啊?……你身上都湿了,会冻病地,快进来烤火。”

梅振衣:“乌鸦飞走了,看不见了!我没关系,还受得了。”

这时有个男孩闻声也走到门外,看见梅振衣的样子赶紧道:“哎呀,这位小哥,大冬天的掉进水塘里,会落下病的。快快快,赶紧来脱了衣服,喝碗热汤捂一捂。”这男孩年纪和梅振衣差不多,长的浓眉大眼,看样子应该是何幼姑地哥哥。

大冷天掉进水里面,如果送命的话,人往往都是冻死的不是淹死的,就算救上来也可能要大病一场。以梅振衣的身子骨自然没什么大碍,但也觉得衣服贴在身上凉飕飕地非常不舒服,跟着何家兄妹进了门。

何幼姑地父亲何木生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话不多举止很憨厚,与他老婆何仙姑地脾气完全相反。当时民风淳朴,何家夫妇见一位小道童在自家门外不慎落水,被 儿女扶进家门,也赶紧帮他解了外衣拿去烘干,弄床被子让他裹住身体,何仙姑还熬了一碗热姜汤端给他。喝汤的时候何仙姑问道:“看打扮,你是个小道长,叫什 么名字,是哪家道观的呀?”而何幼姑站在一旁一直以好奇的眼神看着梅振衣,不时还偷偷笑。

梅振衣裹着被答道:“仙姑,你不认识我啦?我是齐云观的小道童,叫吕岩,我们还见过一面呢。”他不想说出梅振衣这三个字,怕吓到这户乡下人家,随口编了一个道童的名字,无心中说的竟然是那位纯阳子的本名。
054回、昆仑仙境生元药,换得何家五文钱
说来也巧了,不久之后董小贞的父亲染疾身亡,而董氏探望父病时也不慎身染恶疾,回家后生起病来。恶疾,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传染性疾病。董氏娘家出事,她自己又染恶疾,韦从善多年忍气一朝发作,竟然趁此机会以“犯七出”之名,一纸休书将董小贞赶出家门。

所谓“七出”源自《礼记》,指的是女子所犯的七种过失:不顾父母、无子、淫、妒、恶疾、哆言、窃盗。在唐代的律法中,也是男子可以休妻的七个理 由。所谓无子当然就是婚后多年没有儿子了,其实这不一定要休妻,纳妾也可以,就看各家的情况了。假如正妻无子又阻止丈夫纳妾,在当时绝对会背上一个好妒的 名声。

所谓妒妇,未必是无子,而是无礼好吃醋,史上最有名的妒妇恐怕就是大唐开国名臣魏征他老婆了,为了阻止魏征纳妾,竟敢抗旨喝“毒药”,留下了吃醋的典故。但是“妒”也不一定要休妻,魏征也没有休妻,这说明夫妻之间还是有感情的,古人也是人。

所谓恶疾,就是传染性疾病,这在当时情况下是比较可怕的一种事情,那时都是大家族共居,弄的不好会传染给全家人,尤其是老人小孩。因恶疾被赶出家 门,有时显的很残忍又无奈,然而有条件的人家也可以不休妻,专门安排别院养病,让患者与其它家人隔离。但从律法上来讲。这也是可以休妻地一条理由。

韦从善以无子、好妒、染恶疾三个理由,一纸休书将董小贞赶出家门。俗话说蔫人出豹子,韦从善从前在家中凡事都听董小贞的安排,唯唯诺诺过了十年, 一旦翻脸心肠也够狠的,在岳父刚刚去世不久,趁着董小贞染病,一脚把她给踢了出去。回头韦从善就迎娶张巧儿,这回不是纳妾了。而是明媒正娶。

董小贞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回到娘家心中凄苦可想而知。就在韦从善娶张巧儿那天夜里,她一个人悄悄投青漪江自尽。她不是病死的。而是自杀。这就是过 年前不久的事情,没想到大年初三韦从善就撞邪了,一觉起来刚走到院子里,一阵阴风拂过,脸就肿的跟猪头一样,大夫治不了人被送到何仙姑这里来了。

何仙姑登坛做法,果然有两下子,一问一答,就找到了撞邪的根源。旁观者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对韦从善表示同情。也有人认为韦从善活该,还有人说那董小贞自己也有过失。

听见这些议论梅振衣也在心中感慨,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确实是一笔糊涂恩怨帐。在当时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宗族社会,很难用二十一世纪地婚姻法制观念去衡量这样的事件。如果凭良心而论,韦从善确实太狠了,而董小贞也不是善茬。

韦从善答仙姑地话,抬出了“七出犯其三”这个正当的休妻理由,可见是个懂律法地读书人。“仙姑”闻言愣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梅振衣感应到一阵常人查觉不出的阴风。打着转绕到了自己身边,正是刚才进门的那位阴神。然后脑海中就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梅公子,小神不知 道您在这里,贸然就闯进来了,请您莫怪!……那个韦从善说的话好像也有道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梅公子也是读书人有学问,这事怎么处置,请您给出个主 意。”

梅振衣有点想笑,这里的乡亲见何家婆娘能请仙姑,以为是神灵下凡无所不知。其实来的就是一只有修为的老鬼,孤魂野鬼就算有些神通法力,也不一定精通唐时律法,跑来向自己讨主意了。

他通过望诊观察韦从善许久,大概断定此人的病症,是阴寒侵入少阴肾经与太阳膀胱经引发急症,按现代医学的说法很可能就是急性肾小球肾炎,而且症状发作地异常猛烈。从病症角度是可以开药去调治的,但这病人发病的原因太特殊了。

况且此人心虚气弱,原因是成亲后第二天韦从善听说董小贞投水自尽,也吓了一大跳,一直坐卧不宁,因此也更容易受外邪入侵。这种状况就算用汤药也很难去掉病根,如果转成慢性症状,他恐怕活不了多久。该怎么处置呢?总不能不闻不问,也不能让何仙姑下不了神坛吧?

梅振衣想了想在神念中回道:“他讲唐律,你也和他讲唐律,病人上门,不能不治,但这个人也不能不惩罚,而且要让他自己受罚,你可以这样……”他交代了一番,那阴神答应一声,旋起一阵阴风又回到了神坛上。

阴神领命回去了,梅振衣却突然愣住了,他此时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就是刚才与那只老鬼的交流,并没有开口说话只在神识中以神念对答,这在以前是从未 有过的神通!钟离权可以直接与他说话,不用现身别人也听不见,但钟离先生地神通广大自不必提,看来这世间鬼神虽然修行低微,但也有特异之处。

然而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呢?没人教过他啊,突然间就无师自通有了这种神通?转念一想忽然有一种顿悟的感觉,原来还是因为自己修炼的灵山心法,到“如神在”境界后更上一层楼,元神呈现灵台清明,也可以凝神施法与鬼神沟通,只要神识能够感应到对方。

如果说孙思邈当日所传授的是一种“道”,那么灵山心法所修炼的种种境界,就是各种“法”,而今日直接能与鬼神交流,就是一种具体运用地“术”。世 人修行,道、法、术一体,等梅振衣有了这个修为境界。自然而然就掌握了这种神通术,孙思邈没有告诉他这种法术叫什么名字,梅振衣自己起了个很通俗地名字叫 作----唤鬼神。

从“如神在”到“唤鬼神”,梅振衣无意之间对灵山心法的掌握运用更进一层,有意思地是这并不是出自钟离权、孙思邈等高人的直接点拨,而是看一个乡下神婆做法时无意中巧合自悟,是修为境界有了,神通水到渠成。

这“唤鬼神”不仅仅能够等着鬼神上门与他沟通,只要神识能感应。一施法术就可招唤附近的鬼神。这与明崇俨使用炼魂幡驱役鬼神不同,但也有类似之 处。理论上来讲他也可以招唤鬼神听命,但鬼神接不接受他的招唤、招唤来了听不听命。那要看他的法力大小或者鬼神给不给他面子了。

至少在芜州地界上,大凡有点修行的鬼神都是挺给他面子的,包括刚才那只老鬼还主动来征求他地意见。一念及此,梅振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一种奇妙地感悟状态,站在那里不知不觉入定了。

他入定了,桌上的何仙姑可没有,只见何仙姑抬起了眼皮,眼神发亮喝问了一句:“韦从善,你谈七出,那也应该知道除七出之外。律法中还有三不去妻之 说吧?董小贞嫁入你家这十年,你从苦寒书生成为一方富绅,就凭这一点,你也不该把她赶出家门。另寻别院让她居住养病就是,你又不是养不起!”

那老鬼得了梅振衣地指点。也开口谈律法,讲出了“三不去妻”。这也是唐代的规定,指的是女子在三种情况下男子不可休妻,这三种情况分别是:曾为舅姑服丧三年者不得去,娶时贫贱后来富贵者不得去。现在无家可归者不得去。

这三不去中的第二条。按现代的话说就是发家致富之后不得休糟糠之妻,因为古人大多是女子持家。这么考虑也有道理,韦从善休妻犯的就是这一条。这不 仅仅是当时的社会道德标准,还是一条明文规定的法律。韦从善抬出律法来,何仙姑反问也引用律法,当然是梅振衣教那老鬼的,而这些,又是梅振衣和陈玄鹄学 的。

韦从善闻言露出恐惧之色,挣扎着想抬起身子却又坐不起来,哀求道:“我知道错了,我确实有对不住小贞地地方,但我也没想到她会投水啊!仙姑,求您救救我!”

神坛上的何仙姑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微微有些得意:“医者父母心,病人上门能治则治,我会给你治病驱邪。但你病好之后请自到官府领罪,按唐律, 杖二十、徙一年,诸位乡亲都做个见证。还有,那董小贞的遗体你要以妻礼收敛厚葬,给她做一场超渡法事,每年不忘祭祀。……若非如此,恐怕你性命难保!”

听见最后一句话,韦从善使出全身的力气在竹榻上连连点头:“我会地,我会的,一切都听仙姑的安排,请仙姑给我治病驱邪。”

一阵常人难以感知的旋风从神坛上飘下,在韦从善的身上扫过,驱除了逼入他身体经脉中地阴寒之气,何仙姑又开口说了一张药方,让韦从善回去按方服用自然无事。这一次“何仙姑”可露脸了,不仅能请神还会开药了,这方子当然是梅振衣开地,暗中告诉了老鬼。

让韦从善自己去官府认罪,领二十板子与一年有期徒刑,还做了很多其它的安排,这么处置到底是不是最合适?其实很难说出个道理来,要么梅振衣干脆别 管闲事,要让他在这种场合拿主意地话只能这样了。何仙姑如此处置,韦家人无话可说,抬着老爷回去了,临走前自然是千恩万谢,给的钱也不能少了。

梅振衣一直站在那里“发呆”,直到何木生拍他的肩膀才反应过来,抬眼一看人已经全走了,堂屋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何木生带着歉意说道:“小道长,你第一次来做客,饭还没吃完就被打扰了,真不好意思。”

梅振衣摇了摇头:“刚才是你们家的正经事,来打扰的人反倒是我,多谢今天的款待,我的道袍干了吗?也该告辞了!”

何幼姑拽了拽他地袖子问道:“道士哥哥。你刚才发什么呆呀?”

梅振衣解释道:“我第一次见仙姑下凡,当然有些惊讶,所以一时失神了。”

何仙姑笑呵呵的问:“齐云观的小道长见着我们乡下请仙姑也会吃惊吗?那可是吕仙人待过的地方,不会没做过大法事吧?”

梅振衣:“不一样的,巧妙各有不同。”

何仙姑:“小道长这是夸我吗?道袍已经干了,快去换上吧,来来来,既然是过年,给你包一份压岁钱。千万不要推辞,一定要收下!”

等换好道袍告辞出门前。梅振衣特意对何仙姑说:“多谢你的压岁钱,我还有话要提醒。我从孙思邈老神仙学过医道。你往后再做法请仙姑,最好让你的女儿幼姑回避,在场旁观对她的身体不好。”

等走出村外,梅振衣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手中地红纸包,里面放的是五文钱。那何家对他还算大方,五文钱当然不算多,但对一个小孩来说也不少了,可以买一斗米,或者到小馆子里要一个炒菜再点一壶浊酒。

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要看何仙姑给了多少钱?当然不是贪心,这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迄今为止收到地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红包。这两年都是他给别人打赏。每年都赏不少,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打赏!昆仑仙境妙法门一瓶灵药生元丹,换回何家五文钱,梅振衣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红包仔细叠好又揣入怀中。抬头一掐法诀低喝道:“那位提溜转的朋友,你出来!”

原来刚才何仙姑请来地老鬼并没有走远,还在村外,梅振衣的神识感应到了,于是试了试新领悟的法术。将它招唤前来。一试果然成功。路边野地里一阵阴风打着旋升起飘到面前,仍在不停的旋转。朦朦胧胧可以看见一个人形的影子飘忽转动。

“梅公子施法唤我来,有什么吩咐?”那老鬼问道。

梅振衣:“你的道行不错啊,竟然能够白日现形,叫什么名字,修行多少年了?”

老鬼答道:“时间太长了,我原来做人的名字已经记不清了,至于现在的名字梅公子刚才已经叫破,我就叫提溜转,平时栖身在妙门山中,修行两百余年了,有点小小的神通,还不能入梅公子的法眼。”它地声音细细的,听上去是个女声。

梅振衣笑道:“你叫提溜转?这名字可真绝了,我说提溜转,你就不能停一会吗,我看着都眼晕。”

提溜转:“对不起,这样习惯了,不转我都不会走路。”

梅振衣好奇道:“你这习惯从哪来的?”

提溜转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二百多年前我在妙门山中采药,一个不小心摔下山崖殒命,阴神离窍之时恰好一阵山风打着旋吹来,我从此就只会提溜转了。”

梅振衣:“采药?你是个医生吗?”

提溜转:“我不是医生,让我想一想,当时采药,当然是晒干了送到药铺里换钱。”

梅振衣:“叫你出来,想问一些事,那何家婆娘所请的仙姑,一直就是你吗?”

提溜转:“近百年来一直就是我,何仙姑她妈就是个仙姑,她妈妈的妈妈也是个仙姑,我都跟了她们三代了。”

听到这句话,再联想到何幼姑也有那种天生地敏锐灵觉,看来这一家子仙姑还真就是遗传的,而且是在女性后代中的显性遗传。他又问:“提溜转,你为什么一直帮她们呢?她们一请,你就到,近百年一直跟着。”

提溜转有点不好意思的答道:“其实这是帮我自己,孤魂野鬼没有道场修行艰难,借神坛上一点香火,受众人敬拜的心愿力,可以增长修行。”

梅振衣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是在利用何家,但你只是个有修行地老鬼,并不是能治百病地医生,这样做也有可能会误人害人,明白吗?”

提溜转有些担忧的问道:“梅公子这么说,是想惩处我吗?”

梅振衣摇了摇头:“我只是告诉你道理,并不想惩罚你,你以后要注意了不能乱来,以你地神通处理不了或不应插手的事情,请上门的人自己去找官府或医生解决。”

提溜转旋转着身子在风中点头:“对对对,梅公子说的对,我以后一定这么办。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梅振衣:“吩咐倒没有,就是想问几件事。请问那何仙姑当年怀女儿有身孕的时候,是否也经常登坛做法?”

054回、昆仑仙境生元药,换得何家五文钱
说来也巧了,不久之后董小贞的父亲染疾身亡,而董氏探望父病时也不慎身染恶疾,回家后生起病来。恶疾,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传染性疾病。董氏娘家出事,她自己又染恶疾,韦从善多年忍气一朝发作,竟然趁此机会以“犯七出”之名,一纸休书将董小贞赶出家门。

所谓“七出”源自《礼记》,指的是女子所犯的七种过失:不顾父母、无子、淫、妒、恶疾、哆言、窃盗。在唐代的律法中,也是男子可以休妻的七个理由。所谓无 子当然就是婚后多年没有儿子了,其实这不一定要休妻,纳妾也可以,就看各家的情况了。假如正妻无子又阻止丈夫纳妾,在当时绝对会背上一个好妒的名声。

所谓妒妇,未必是无子,而是无礼好吃醋,史上最有名的妒妇恐怕就是大唐开国名臣魏征他老婆了,为了阻止魏征纳妾,竟敢抗旨喝“毒药”,留下了吃醋的典故。但是“妒”也不一定要休妻,魏征也没有休妻,这说明夫妻之间还是有感情的,古人也是人。

所谓恶疾,就是传染性疾病,这在当时情况下是比较可怕的一种事情,那时都是大家族共居,弄的不好会传染给全家人,尤其是老人小孩。因恶疾被赶出家门,有时 显的很残忍又无奈,然而有条件的人家也可以不休妻,专门安排别院养病,让患者与其它家人隔离。但从律法上来讲。这也是可以休妻地一条理由。

韦从善以无子、好妒、染恶疾三个理由,一纸休书将董小贞赶出家门。俗话说蔫人出豹子,韦从善从前在家中凡事都听董小贞的安排,唯唯诺诺过了十年,一旦翻脸 心肠也够狠的,在岳父刚刚去世不久,趁着董小贞染病,一脚把她给踢了出去。回头韦从善就迎娶张巧儿,这回不是纳妾了。而是明媒正娶。

董小贞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回到娘家心中凄苦可想而知。就在韦从善娶张巧儿那天夜里,她一个人悄悄投青漪江自尽。她不是病死的。而是自杀。这就是过年前不久 的事情,没想到大年初三韦从善就撞邪了,一觉起来刚走到院子里,一阵阴风拂过,脸就肿的跟猪头一样,大夫治不了人被送到何仙姑这里来了。

何仙姑登坛做法,果然有两下子,一问一答,就找到了撞邪的根源。旁观者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对韦从善表示同情。也有人认为韦从善活该,还有人说那董小贞自己也有过失。

听见这些议论梅振衣也在心中感慨,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确实是一笔糊涂恩怨帐。在当时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宗族社会,很难用二十一世纪地婚姻法制观念去衡量这样的事件。如果凭良心而论,韦从善确实太狠了,而董小贞也不是善茬。

韦从善答仙姑地话,抬出了“七出犯其三”这个正当的休妻理由,可见是个懂律法地读书人。“仙姑”闻言愣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梅振衣感应到一阵常人查觉不出的阴风。打着转绕到了自己身边,正是刚才进门的那位阴神。然后脑海中就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梅公子,小神不知道您在这 里,贸然就闯进来了,请您莫怪!……那个韦从善说的话好像也有道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梅公子也是读书人有学问,这事怎么处置,请您给出个主意。”

梅振衣有点想笑,这里的乡亲见何家婆娘能请仙姑,以为是神灵下凡无所不知。其实来的就是一只有修为的老鬼,孤魂野鬼就算有些神通法力,也不一定精通唐时律法,跑来向自己讨主意了。

他通过望诊观察韦从善许久,大概断定此人的病症,是阴寒侵入少阴肾经与太阳膀胱经引发急症,按现代医学的说法很可能就是急性肾小球肾炎,而且症状发作地异常猛烈。从病症角度是可以开药去调治的,但这病人发病的原因太特殊了。

况且此人心虚气弱,原因是成亲后第二天韦从善听说董小贞投水自尽,也吓了一大跳,一直坐卧不宁,因此也更容易受外邪入侵。这种状况就算用汤药也很难去掉病根,如果转成慢性症状,他恐怕活不了多久。该怎么处置呢?总不能不闻不问,也不能让何仙姑下不了神坛吧?

梅振衣想了想在神念中回道:“他讲唐律,你也和他讲唐律,病人上门,不能不治,但这个人也不能不惩罚,而且要让他自己受罚,你可以这样……”他交代了一番,那阴神答应一声,旋起一阵阴风又回到了神坛上。

阴神领命回去了,梅振衣却突然愣住了,他此时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就是刚才与那只老鬼的交流,并没有开口说话只在神识中以神念对答,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神 通!钟离权可以直接与他说话,不用现身别人也听不见,但钟离先生地神通广大自不必提,看来这世间鬼神虽然修行低微,但也有特异之处。

然而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呢?没人教过他啊,突然间就无师自通有了这种神通?转念一想忽然有一种顿悟的感觉,原来还是因为自己修炼的灵山心法,到“如神在”境界后更上一层楼,元神呈现灵台清明,也可以凝神施法与鬼神沟通,只要神识能够感应到对方。

如果说孙思邈当日所传授的是一种“道”,那么灵山心法所修炼的种种境界,就是各种“法”,而今日直接能与鬼神交流,就是一种具体运用地“术”。世人修行, 道、法、术一体,等梅振衣有了这个修为境界。自然而然就掌握了这种神通术,孙思邈没有告诉他这种法术叫什么名字,梅振衣自己起了个很通俗地名字叫作 ----唤鬼神。

从“如神在”到“唤鬼神”,梅振衣无意之间对灵山心法的掌握运用更进一层,有意思地是这并不是出自钟离权、孙思邈等高人的直接点拨,而是看一个乡下神婆做法时无意中巧合自悟,是修为境界有了,神通水到渠成。

这“唤鬼神”不仅仅能够等着鬼神上门与他沟通,只要神识能感应。一施法术就可招唤附近的鬼神。这与明崇俨使用炼魂幡驱役鬼神不同,但也有类似之处。理论上来讲他也可以招唤鬼神听命,但鬼神接不接受他的招唤、招唤来了听不听命。那要看他的法力大小或者鬼神给不给他面子了。

至少在芜州地界上,大凡有点修行的鬼神都是挺给他面子的,包括刚才那只老鬼还主动来征求他地意见。一念及此,梅振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一种奇妙地感悟状态,站在那里不知不觉入定了。

他入定了,桌上的何仙姑可没有,只见何仙姑抬起了眼皮,眼神发亮喝问了一句:“韦从善,你谈七出,那也应该知道除七出之外。律法中还有三不去妻之说吧?董 小贞嫁入你家这十年,你从苦寒书生成为一方富绅,就凭这一点,你也不该把她赶出家门。另寻别院让她居住养病就是,你又不是养不起!”

那老鬼得了梅振衣地指点。也开口谈律法,讲出了“三不去妻”。这也是唐代的规定,指的是女子在三种情况下男子不可休妻,这三种情况分别是:曾为舅姑服丧三年者不得去,娶时贫贱后来富贵者不得去。现在无家可归者不得去。

这三不去中的第二条。按现代的话说就是发家致富之后不得休糟糠之妻,因为古人大多是女子持家。这么考虑也有道理,韦从善休妻犯的就是这一条。这不仅仅是当 时的社会道德标准,还是一条明文规定的法律。韦从善抬出律法来,何仙姑反问也引用律法,当然是梅振衣教那老鬼的,而这些,又是梅振衣和陈玄鹄学的。

韦从善闻言露出恐惧之色,挣扎着想抬起身子却又坐不起来,哀求道:“我知道错了,我确实有对不住小贞地地方,但我也没想到她会投水啊!仙姑,求您救救我!”

神坛上的何仙姑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微微有些得意:“医者父母心,病人上门能治则治,我会给你治病驱邪。但你病好之后请自到官府领罪,按唐律,杖二十、 徙一年,诸位乡亲都做个见证。还有,那董小贞的遗体你要以妻礼收敛厚葬,给她做一场超渡法事,每年不忘祭祀。……若非如此,恐怕你性命难保!”

听见最后一句话,韦从善使出全身的力气在竹榻上连连点头:“我会地,我会的,一切都听仙姑的安排,请仙姑给我治病驱邪。”

一阵常人难以感知的旋风从神坛上飘下,在韦从善的身上扫过,驱除了逼入他身体经脉中地阴寒之气,何仙姑又开口说了一张药方,让韦从善回去按方服用自然无事。这一次“何仙姑”可露脸了,不仅能请神还会开药了,这方子当然是梅振衣开地,暗中告诉了老鬼。

让韦从善自己去官府认罪,领二十板子与一年有期徒刑,还做了很多其它的安排,这么处置到底是不是最合适?其实很难说出个道理来,要么梅振衣干脆别管闲事, 要让他在这种场合拿主意地话只能这样了。何仙姑如此处置,韦家人无话可说,抬着老爷回去了,临走前自然是千恩万谢,给的钱也不能少了。

梅振衣一直站在那里“发呆”,直到何木生拍他的肩膀才反应过来,抬眼一看人已经全走了,堂屋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何木生带着歉意说道:“小道长,你第一次来做客,饭还没吃完就被打扰了,真不好意思。”

梅振衣摇了摇头:“刚才是你们家的正经事,来打扰的人反倒是我,多谢今天的款待,我的道袍干了吗?也该告辞了!”

何幼姑拽了拽他地袖子问道:“道士哥哥。你刚才发什么呆呀?”

梅振衣解释道:“我第一次见仙姑下凡,当然有些惊讶,所以一时失神了。”

何仙姑笑呵呵的问:“齐云观的小道长见着我们乡下请仙姑也会吃惊吗?那可是吕仙人待过的地方,不会没做过大法事吧?”

梅振衣:“不一样的,巧妙各有不同。”

何仙姑:“小道长这是夸我吗?道袍已经干了,快去换上吧,来来来,既然是过年,给你包一份压岁钱。千万不要推辞,一定要收下!”

等换好道袍告辞出门前。梅振衣特意对何仙姑说:“多谢你的压岁钱,我还有话要提醒。我从孙思邈老神仙学过医道。你往后再做法请仙姑,最好让你的女儿幼姑回避,在场旁观对她的身体不好。”

等走出村外,梅振衣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手中地红纸包,里面放的是五文钱。那何家对他还算大方,五文钱当然不算多,但对一个小孩来说也不少了,可以买一斗米,或者到小馆子里要一个炒菜再点一壶浊酒。

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要看何仙姑给了多少钱?当然不是贪心,这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迄今为止收到地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红包。这两年都是他给别人打赏。每年都赏不少,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打赏!昆仑仙境妙法门一瓶灵药生元丹,换回何家五文钱,梅振衣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红包仔细叠好又揣入怀中。抬头一掐法诀低喝道:“那位提溜转的朋友,你出来!”

原来刚才何仙姑请来地老鬼并没有走远,还在村外,梅振衣的神识感应到了,于是试了试新领悟的法术。将它招唤前来。一试果然成功。路边野地里一阵阴风打着旋升起飘到面前,仍在不停的旋转。朦朦胧胧可以看见一个人形的影子飘忽转动。

“梅公子施法唤我来,有什么吩咐?”那老鬼问道。

梅振衣:“你的道行不错啊,竟然能够白日现形,叫什么名字,修行多少年了?”

老鬼答道:“时间太长了,我原来做人的名字已经记不清了,至于现在的名字梅公子刚才已经叫破,我就叫提溜转,平时栖身在妙门山中,修行两百余年了,有点小小的神通,还不能入梅公子的法眼。”它地声音细细的,听上去是个女声。

梅振衣笑道:“你叫提溜转?这名字可真绝了,我说提溜转,你就不能停一会吗,我看着都眼晕。”

提溜转:“对不起,这样习惯了,不转我都不会走路。”

梅振衣好奇道:“你这习惯从哪来的?”

提溜转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二百多年前我在妙门山中采药,一个不小心摔下山崖殒命,阴神离窍之时恰好一阵山风打着旋吹来,我从此就只会提溜转了。”

梅振衣:“采药?你是个医生吗?”

提溜转:“我不是医生,让我想一想,当时采药,当然是晒干了送到药铺里换钱。”

梅振衣:“叫你出来,想问一些事,那何家婆娘所请的仙姑,一直就是你吗?”

提溜转:“近百年来一直就是我,何仙姑她妈就是个仙姑,她妈妈的妈妈也是个仙姑,我都跟了她们三代了。”

听到这句话,再联想到何幼姑也有那种天生地敏锐灵觉,看来这一家子仙姑还真就是遗传的,而且是在女性后代中的显性遗传。他又问:“提溜转,你为什么一直帮她们呢?她们一请,你就到,近百年一直跟着。”

提溜转有点不好意思的答道:“其实这是帮我自己,孤魂野鬼没有道场修行艰难,借神坛上一点香火,受众人敬拜的心愿力,可以增长修行。”

梅振衣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是在利用何家,但你只是个有修行地老鬼,并不是能治百病地医生,这样做也有可能会误人害人,明白吗?”

提溜转有些担忧的问道:“梅公子这么说,是想惩处我吗?”

梅振衣摇了摇头:“我只是告诉你道理,并不想惩罚你,你以后要注意了不能乱来,以你地神通处理不了或不应插手的事情,请上门的人自己去找官府或医生解决。”

提溜转旋转着身子在风中点头:“对对对,梅公子说的对,我以后一定这么办。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梅振衣:“吩咐倒没有,就是想问几件事。请问那何仙姑当年怀女儿有身孕的时候,是否也经常登坛做法?”

055回、红尘迷乱提溜转,脚下无根几时安
提溜转想了想:“是的,本来按乡下的习俗与民间古训,怀孕与月事期间,是不能升坛请仙姑的,可是她怀何幼姑那一年,上门请仙姑的人特别多,还都挺有来头,推脱不过就登坛做了几次法,有第一次其它的也不好拒绝了,直到临盆前不久还请过仙姑呢。”

梅振衣暗叹一声,何幼姑的病因找到了,想当年何仙姑怀女儿的时候还经常登坛做法请阴神附身,那腹中的胚胎怎能不受影响?他脸色一沉道:“提溜转,你不会不知道当时附身对她腹中胎儿有侵害吧?如今何幼姑有先天不足之症,都是拜你所赐!”

听他语气不善,提溜转打着旋退后三步道:“梅公子勿动怒,那也是何仙姑自己不尊习俗,怀着孩子还要登坛做法,我当时也真没想到那么多。”

梅振衣:“她当然有错,而且已自食其果,女儿从小体弱让她操了不少的心。但那幼姑又何其无辜?你既利用她们家受香火修行,就应该善护这一家人,怎能只顾自己那一点好处不想其它人呢?况且那何幼姑要是夭折了,你这百年修行依仗的香火就断了!”

提溜转:“对对对,梅公子说的对,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梅振衣:“我若是你,当年何仙姑怀孕请神之时,就不会附身,不仅不附身,还会看护在周围,阻止其它阴神可能来附身。请神不灵,何仙姑那个乡下婆娘自然会想起习俗古训,不会再登坛做法。……唉,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那小姑娘就是被你害的!”

提溜转在旋风中连连点头:“听梅公子这么一说,我错了,真的错了!难怪修行了这么多年,只得了些许法力,修为根本无法再更进一层,还是因为大道关窍无人指点啊。梅公子。你说我该怎么办?现在又能做些什么呢?”

梅振衣瞪着它,想了片刻才说道:“太多的事情你也做不了,但是你欠何家的,应该补偿。这样吧,往后你要善护这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能暗中帮忙的就帮忙,何仙姑不是给人治病吗,你就帮她治好了。碰着治不了的,来找我!”

提溜转有些没反应过来:“找你?齐云观那种地方我可不敢靠近!”

梅振衣:“我叫你来,你自然能来,我会吩咐所有人给你这个阴神放行的,只要你报出提溜转的名号,其实你这样子太好认了,一打招呼别人都能知道。……不要惊扰我府中其它人。也不要在我修行时打扰,其它时间有事都可以来找我。”

提溜转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诊病。然后找你开方,让那何仙姑给人治病,她虽然不是医生,但梅公子是孙神医的传人,你是想帮何仙姑行医。”

梅振衣:“是啊,阴神托舍入体感应腑脏经脉,是最准确地诊断,你诊断我开方,正好合适,你也顺便随我学学医道。”

提溜转闻言拜倒在地。身子伏在地上仍然打旋,颤声感激道:“多谢梅公子赐我福缘,您这么帮我弥补罪业,还指点我医家正道,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梅振衣一摆手:“不必谢我。医家正道是世间功德,至于你这种阴神的修行我所知不多,将来有机会请教我的上师,会帮你问一问。”这话说的提溜转满心欢喜,梅 振衣话锋一转又很严肃的说:“先别忙着高兴。我要你好好看护那一家人。尤其是何家小女幼姑,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出了什么意外。别怪我不客气!”

提溜转连连点头,如小鸡转圈啄米:“好地好的,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我一定会看护好那一家人,有什么事就到齐云观求见梅公子。……梅公子若要见我,到妙门山中招唤即可。”

就在此时,对面路旁有一人喝道:“定!”

只见提溜转突然不转了,身形被定在那里,影影绰绰是一妙龄女子的体态,朦朦胧胧半透明状看的不是很真切。再看声音来处,有一高簪道人一手提酒葫芦,一手指着提溜转,正是钟离权。

“师父,您老人家一直没走啊?”梅振衣上前拱手。

钟离权:“我等你呢,等着看你在那何家究竟会干些什么。”说着话一挥衣袖,提溜转被定住的身形突然又能动了。

这回提溜转不转了,飘身形向前施礼:“多谢上仙,您这一指,我终于学会走路了,请问上仙法号?”

梅振衣在一旁介绍:“提溜转,这是我的修行上师东华先生钟离权。”

提溜转闻言赶紧拜倒:“多谢东华先生仙法成全。”

钟离权瞄了它一眼:“你这哪叫会走啊,脚下无根,是在飘!……一天到晚转来转去形神散乱定不下来,苦苦修行的一点法力让你转散了大半,刚才我给你下了心印,教你安稳形神之法,回去好好练吧,什么时候能够脚下生根,才能真正的现形。”

提溜转:“我转了两百多年了,按上仙地意思,以后都不能再转了?”

钟离权:“你有点悟性好不好?既然转习惯了那就接着转好了,能转出花样来更好,我只是教你该怎么转!从飘忽不定中安稳形神,感悟定心定力,这样修为才能有所突破。你是阴神之身,我能指点你的修行法门不多,就从定力开始吧。”

提溜转不住称谢,钟离权摇头道:“你不必谢我,梅振衣是我的弟子,他刚才指点你世间之道,我才会现身指点你修行法门,你只是跟着沾光而已,要谢就谢梅振衣吧。”

提溜转又向梅振衣道谢,喜不自禁道:“今日得遇仙缘,回山一定勤加修行,来日得道飞升,永不忘两位恩德。”

钟离权哂笑道:“刚学会怎么转,就想翻筋斗云?你还早得很呢,这个念头不是好事,先学会脚踏实地!……好了。你先去吧,我和徒儿还有话要说。”

提溜转施了一礼,身形飘起,仍然是打着旋飘往妙门山中去了。钟离权和梅振衣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钟离权绷不住了。喝问道:“小子,你瞪着为师干什么?”

梅振衣:“大冬天地被你扔到水塘里,你是我师父,我不敢责怪,瞪两眼还不行吗?”

钟离权嘿嘿笑道:“我扔的不对吗?至少你因此受了那何家的衣被姜汤之恩吧,你要结缘,我就送你去结缘,我就是想告诉你,修行如我等。在世间应该如何与人结缘。”

梅振衣好气又好笑:“师父,为什么您总是有道理?”

钟离权得意洋洋的一捻胡须:“因为我是你师父嘛,要不。你凭什么拜我?”

梅振衣一挑大拇指:“行,您老高明!还真别说,您没白扔,去何家这一趟机遇不少,正好碰见何夫人请仙姑,所学心法忽有所悟更进一层,还遇到了一位阴神,了解了何幼姑的病根。”

钟离权:“现在知道夸为师了?刚掉下水的时候,说不定在心里怎么骂我呢。”

梅振衣:“不敢不敢,我绝对没有骂您老人家。就是有些意外而已,瞪您是开个玩笑。”

钟离权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道:“就别开玩笑了,我刚才指点那阴神修行,也是在点化你。请问你有什么感悟没有?”

梅振衣端正身体抱拳施礼道:“多谢师父点化,方才您所言并非专指阴神修行,世间弟子的心性都应如此打磨。人烟繁杂红尘迷乱,世人奔波一生,犹如那提溜转转 来转去不知安稳形神。心中无根则无境。亦无法安住。不论此世前生,不论千年轮回。首先要寻定心,方能得解脱智慧。……星云师太曾告诉我定中能生慧,而师父 今日点透了。”

钟离权微笑颔首:“不错不错,你是真有所得,比我初见你在山中叹息的时候,境界高多了。我见你今日神通有成能招唤鬼神,怕你沉迷于此技,所以才会点拨你, 而你没让我失望。只是你一杆子支到此世前生、千年轮回,还有点太早,并非是你此时所应想。”若以修为论,此时的梅振衣恐怕还感悟不到此世前生与千年轮回, 他是别有所叹,因为穿越地这一段特殊经历。钟离权又从怀中取出一物:“徒儿,你近日得了两件宝贝,今天叫我一声师父,为师也不能小气了。你地长鞭被知焰所 毁,我再送你一根鞭子,可比你原先那根好多了。”

钟离权给的这根鞭子,形状跟原先那支几乎一样,通体银白半透明,拿在手中如一缕风般毫无分量,似在有形与无形之间。而一旦运转内劲注入鞭身,就变得如有实质般坚韧,与原先的长鞭使起来一样顺手。

“好东西啊,哪来的?”梅振衣既惊且叹。

钟离权:“当然是好东西,我东华门下最擅炼器,这一次过年回终南山,招集徒子徒孙开大会,集合众人之力专门给你炼制了这根鞭子。它有一样好处,如果你功力不足鞭子可能被打散,却很难被打断,而且平时可缩在你地护腕中不易被人察觉。”

梅振衣施法收鞭,这支长鞭化做半无形缩入右臂地护腕之中,藏的十分隐蔽,不论是携带还是出鞭都非常方便。梅振衣惊喜道:“师父,您老人家送的这件法器,简 直是送到我心里面去了,那昆吾剑和护腕再好也比不上这支长鞭,它是我最顺手的东西,请问此器叫什么名字?”“至于叫什么名字我没起,你以前那根鞭子不是叫 拜神鞭吗,有点名不符实,这支长鞭就叫拜神鞭吧。”那拜神鞭只是梅振衣随口一说,没想到今日成了新法器的名字。

拜神鞭是钟离先生集合东华门下世间弟子特意炼制,照说已经是难得地宝物了,梅振衣试了试确实很好用,应该还有妙用此时无法得知,但总觉得这鞭子在自己手中不是最好地,不是和原先张果给的那支长鞭比,而是和穿越前那支打猴鞭比。

他总感觉穿越前那支打猴鞭不论怎么使都得心应手,那时他地修为境界不到,也体会不出还有什么其它的妙用来。但就是觉得那根鞭子好,甚至比钟离权给他的这支拜神鞭都顺手,好在哪里现在也说不清了。这些话自然不能在钟离权面前说,只有笑着称谢。

钟离权微微得意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地功夫为师不敢自夸,但这炼器之道,是我东华门下自古擅长。这拜神鞭虽不算世间神器,但也独一无二,只要你亮出这件法器就能代表身份,世间东华门下弟子都会认出你来。……小子,也别空口谢我,拿来!”

钟离权冲着梅振衣伸出一只手,梅振衣不解道:“什么拿来?”

钟离权一瞪眼:“白给你这么好的法器啦?当然是拿钱来!”

他居然伸手要钱。梅振衣哭笑不得:“此物非黄白之物所能换,师父想要我孝敬多少钱?”

钟离权:“为师岂是贪心之人,这样吧。你现在有多少钱,我就要多少钱。”

梅振衣把兜里带地碎银子全掏出来了,双手奉上道:“我现在只有这么多,全部孝敬您老人家。”

钟离权直摇头,没有伸手去接:“这不是你的钱。”

梅振衣反问:“不是我的,难道是您的?”

钟离权:“这是梅家的钱,下人挣地你来花,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自己可曾挣过一分钱?”

梅振衣苦笑:“师父要是这么说,我还真的身无分文。”

钟离权:“身无分文?你还一丝不挂呢!小子。我可是听说你今天去何家一趟,运气不错呀。”

梅振衣:“运气不错?未进门先落水,一出门碰到鬼,说出去谁会以为我运气好?”

钟离权一瞪眼:“别跟我扯没用地,有人给你包压岁钱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拜神鞭你拿去,压岁钱我没收,正好去打酒。快点拿来!”

“第一次有人给我打赏,真有些舍不得呢。”梅振衣从里怀里拿出那刚捂热的红包,递给了钟离权。

“不舍哪有得?为师拿走你的压岁钱。也是为你好。我也算收了何家的钱了。你非要插手那不可为之事,为师也没办法。到头来恐怕也不能袖手旁观。”

“师父,难道您想出了解救何幼姑的办法?”听钟离权话中有话,梅振衣又惊又喜地问道。

钟离权摇头:“没有,我没办法,我只是怕将来你闯了乱子,我得帮着你收拾。这几年我不在人世间,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芜州,有事当学会自处。”

“什么,您老要离开人世间?”梅振衣吃惊不小,他跟这个好调皮捣蛋地老神仙刚刚相处的有了感情,却听见他要走,未免有些错愕与怅然。

钟离权:“你修行,为师也要修行,这就准备返回昆仑仙境闭关。此番行走人间与你结缘,目的已经达到,传法还未到时机。你也不必着急,孙思邈所授道法十分精深,你地根基非常好,这几年依法修行就是了,到时我自会来找你。”

梅振衣倒身跪拜道:“我差点忘了师父您也要修行,为了点化弟子地事,已经费了您老太多心力与时日,弟子感愧无已。在此恭祝您老人家早日得证混元金丹大道!”

钟离权:“行了行了,别跪着了,我临走时你才学乖了。我要提醒你,知焰流落人间,你地麻烦可能还没了结。梅振衣起身道:“我与知焰打过交道,她不会找我麻烦的。”

钟离权:“她自然不会找你麻烦,但别人就说不定了,世间妙法门下未必人人都能心服口服。”

说着话钟离权地身形随风而起,飘然向上,梅振衣喊了一句:“师父,你是说有人要欺负我吗?”

钟离权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带着一声叹息:“唉,其中究竟为师也不能参透,若将来有纷争不能免,那就从容面对吧。……你小子我还不知道吗,不是那么容易被人 欺负的,我更担心的是你会不会去欺负别人!……为师走了,你好自为之吧!”随着最后一句话,钟离权的身形已在风云中消失不见。

056回、法身不登神坛上,人间香火谢如常
梅振衣面朝着钟离权飞去的方向,低首行礼,默默的站了很久。

他心中如何感慨暂且不提,只说钟离权飞到天际梅振衣看不见的地方停了下来,伸手掏出了那个装着压岁钱的红包,打开,把那五文钱收到怀中,又用包钱的纸叠成了一只纸鹤,朝天一扔。只见纸鹤似乎活了一般,扇了扇翅膀,朝北飞去。

施法送出纸鹤,钟离权身形如电,向西一闪而没,头也未回赶往昆仑仙境了。而那只纸鹤有仙法护身,不畏风雨、不分日夜,一路向北飞去,一天后已经来到终南山脉的上空,直奔太牢峰方向。

离太牢峰百里之外,一片不知名的清幽山谷中,有一个粉雕玉琢般可爱的小女娃朝天一指,喊道:“清风哥哥,你看天上飞的那是什么?”

在她身后不远一名羽衣童子抬头道:“那是世间仙人传信的纸鹤,看去向是飞往太牢峰的。”

这两人就是前文提到的仙童清风与明月,明月眨了眨眼睛挥着小手道:“好有意思呀,我想看看。”

清风不说话朝天一挥衣袖,一缕仙风出现空中,似乎带着回卷的风尾,摄向那只纸鹤。那纸鹤有仙法护体,在空中灵活的一闪一折,竟然没有被抓住。

“咦,有些门道。”清风微微吃了一惊,袖中出指朝天连弹,空中疾风乱舞,打得那只纸鹤啪啪啪连声作响,终于挣扎不脱飘然落了下来,被清风一手接住,递给明月道:“喜欢看,就慢慢看吧,看完了再给人送回去。”

明月凑上前来正要去接。却突然一皱可爱的小鼻子缩回了手:“这上面的气息,我不喜欢!”

清风淡淡道:“似乎是凡尘中的铜臭味,这虽是仙法叠成的纸鹤,但叠鹤用的纸却是俗尘之物,你不喜欢这种气息也正常。”说着话一挥手,纸鹤扑了扑翅膀又重新飞上天空,向太牢峰飞去了。

看着纸鹤飞走,清风转身又问道:“明月。从我在闻醉山药田见到你,到现在有多少年了?”

明月伸手摸了摸耳朵,边想边说道:“记不清了,有一千多年了吧。”

清风:“是啊,有一千多年了,你丝毫未变,我很了解你,这凡尘人烟中不是你待的地方,所以我一直在等有缘人来。为你我寻一处仙家修行之所。”

明月:“一年多之前,你遥望南方云气耸动,不是说那里出世地有缘人会路过此地。你将谋他一处仙家洞天吗,那人什么时候来呀?”

清风:“今日这只纸鹤,就是从那个地方飞来,到太牢峰报信。送信的人是东华先生,他吩咐太牢峰中的世间传人,照顾好芜州的一个叫梅振衣的人,而这个人,可能就是我所说的有缘人。”

明月:“你推算的那么准吗?”

清风摇了摇头:“不是很准确,就是朦胧有所感应而已。”

“你怎么知道那纸鹤是东华先生送来的?”小小地女娃似乎对什么问题都好奇。

对她的连番发问,清风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仍是淡淡道:“那上面有东华先生的神识印记,否则怎么传信?这位东华先生其实你也见过的,他复姓钟离,二百年前到闻醉山拜见镇元大仙,还到我们的药田采过药。他头上插根簪子。腰里挂了个酒葫芦。”

明月拍着小手道:“想起来了,他来求药,你说他可以自己去采,但要喝他葫芦里一口酒,结果一口把葫芦给喝干了!后来你中了酒毒。红着脸打了一个时辰的瞌睡。当时我好担心啊,后来你自己施法解毒了。”

清风摇了摇头:“我没有施法解毒。那不是酒毒,是喝醉了,传说酒喝多了,就是会醉的。”

明月:“纸鹤从南方来,你说的那个人也要从南方来吗?”

清风闭上眼睛,不知在心中默算什么,片刻之后才睁眼答道:“这人就快来了,纸鹤从南来,他却自北往。”说着话向北一指,是长安地方向明月:“他要从北边来?人不是在南边吗?”

清风:“世上又不止这么一条路,画个圈而已。今日这纸鹤飞临太牢峰,一场大纷争初露端倪,隐约有天下大劫之相。”

明月不解道:“天下大劫?就太牢峰那一群世间修行人,有那么大本事吗?”

清风:“他们当然没有,但事情由此发端,仅仅是一个开始。”

明月望着太牢峰的方向,皱了皱眉头:“清风哥哥,那你为什么把纸鹤放走呢?”

清风:“这是我也看不透彻的事情,若天下真有大劫,仅仅留下那纸鹤有用吗?再说这些人地恩怨纷争,与我们有关系吗?”

明月想了想,摇头道:“没关系,那我们就不管闲事了,在这里等就是了。”

清风明月在山中对问,此时钟离权已经达到遥远的西海上空,心念忽动,感应到自己放出的纸鹤似乎被什么人截住了,面露惊讶之色停下了身形。然而片刻之后又感应到那纸鹤挣脱了束缚已经飞进了太牢峰,他驻足空中皱了皱眉,一晃身形仍然往昆仑仙境的门户瑶池飞去。

远在芜州的梅振衣并不知道钟离权离去后还发生了这样一幕插曲,他新得了昆吾剑、护腕、拜神鞭三件宝贝,平时带在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自己却有一种武装到牙齿的感觉。钟离权说的对,在芜州地界上,恐怕没有谁能欺负他,他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师父走后,除了每日修行不辍,日子过的也不算太寂寞,他又交了两个新朋友----何家兄妹。上次登门梅振衣答应传他们医家五禽戏功夫,何火根少年人心性。没有耐住性子,正月十五趁着乡下赶集闹灯会的空子,就跑到齐云观来找小道长“吕岩”了。

有提溜转提前报信,齐云观上下早就得到少爷的吩咐,谁也没有向何火根点破,梅振衣还是换上道童地服装与他见面。这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由于这里离何家村的 路有点远,梅振衣干脆自己经常下山去找他们兄妹。花了几个月的功夫教会他们医家五禽戏。不论习练地效果如何,总有强身的作用。

自始至终,何家兄妹也不知道梅振衣地真正身份,一直以为他姓吕名岩,是齐云观中还未受的小道童。相处熟了,兄妹俩也经常从家里拿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给他,成了很亲密的玩伴。

在何家人眼里,这位小道长也是有修行的人,因为从何家村到齐云观。骑驴地话也要走半天,而这位小道长天亮从齐云观出门步行赶来,只用半个时辰就到了何家 村。此时梅振衣已经开始习练神行之法。虽然功夫还不够精深,但在普通人眼里也非常高明了。这一年何火根十四岁,梅振衣十三岁,何幼姑只有七岁。

春暖花开地时候,绿雪神祠终于落成,一般祠堂落成都要有特殊的仪式,祭祖地祠堂是请历祖历宗入位,而敬神的祠堂就是要请神安座了。这个仪式没有让外人参加,只有梅振衣、张果、梅毅三人,焚香之后。梅振衣施展唤鬼神之术,招绿雪现形来见。

只见神祠外树影摇曳,祠堂后泉流有声,眼前一花,有一绿衣女子出现在面前。浅浅施了一礼道:“多谢梅公子为我立祠,并以香火供奉,其实不必如此。”

这是梅振衣第一次亲眼见到绿雪本人,她站在面前,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感觉。既清雅动人又神韵天成。神坛上的塑像有真人大小。雕塑的栩栩如生,请的就是曾 在翠亭庵给观自在塑像的老工匠地儿子。由张果亲手画出图样,手艺是一流的。但是造像再精妙,也无法传达绿雪本人出现时那种灵动感。

“我知绿雪道友扎根山中,天地间万物的润化滋养便是修行,本不必借此神祠。但你地传信之恩,曾救我梅氏满门,这是我梅家应该做的。”梅振衣彬彬有礼的答道。

绿雪看了一眼神坛上的塑像,淡淡一笑:“梅家欲谢我,立此神祠,我也不推辞,那就立在这里好了。……若无他事,绿雪告辞了!”说完话一挥衣袖,飘然而去没入山林中。

她来的快去的也快,既不矫情也没有什么废话,再看那座神像并无任何变化,绿雪并未以神识附于其上受人间香火。神祠是立了,绿雪也现身见面了,但是请神却没有成功,绿雪没有受此地的香火供奉,按通俗的说法就是神像没有开光。

张果说了一句:“少爷,绿雪未受香火,要不然老奴去劝劝她?”

梅振衣摇了摇头:“她不愿依附此神祠,自有她的想法,但立神祠是梅家的谢意,只做我们该做地事就可以了,她既然不愿,就不必再去劝她。……往后照常供奉香火,她在与不在,我等所为并无分别。”

自从梅振衣自行领悟“唤鬼神”的神通之后,也能感应到神像是否“开光”,所以才会有这一说。但话又说回来,假如张果与梅振衣并无神通,那么绿雪受不受香火供奉,对他们来说确实没区别。绿雪神像没有开光,但敬亭山中却有两尊开光的神像,或者说是佛像,都在翠亭庵。

一尊当然是观自在菩萨像,而另一尊竟然是一位虎背熊腰的黑大汉塑像。翠亭庵的山门殿里,面对大雄宝殿方向,按后代佛寺中地传统立的应该是韦陀菩萨,然而梅 振衣所见却不是。这里的塑像是一位大汉,眼如铜铃一张大嘴面色黝黑,手提一杆威风凛凛的黑缨枪,也不知是哪路菩萨?反正梅振衣不认识!

一座庙里当然不止两尊造像,然而以梅振衣的神通,却能感觉到翠亭庵中除了观自在菩萨像之外,还有这位黑大汉地像也是开光地。所谓开光,就是指菩萨的化身曾 经依附过,留下神识印记,用神念能感应地到。如果有大神通。甚至可以直接与菩萨交流沟通,那又是一种更玄妙的境界了,远远超出梅振衣所学灵山心法地“如神 在”境界。

梅振衣对此也十分不解,特意询问过星云师太这黑大汉的来历,星云师太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据张果回忆,想当初建造翠亭庵时,所有的塑像都是一位芜州最有名的老工匠所造,这位老工匠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见到观自在菩萨与这样一位黑大汉,这两尊塑像都是按梦中所见雕塑的。

梅振衣一直想与传说中的观自在菩萨见一面,问问她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穿越?学会“唤鬼神”之后,也经常跑到翠亭庵来,对着观自在菩萨像施展法术,企图能唤出菩萨问两句。有没有效果呢?有倒是有,但是没用,他发出的神念就像往大海里扔了一块小石子,掀不起一点浪花。

看来他的修为还差得很远。不是施个法术就能把观自在菩萨请来地,如果那样的话,菩萨不是成天满世界乱跑赶场了?梅振衣请不动菩萨。倒也不灰心,仍然经常来,以上香的名义在菩萨像前打坐。实际上是修行灵山心法,然后再施展一遍“唤鬼神”法术。

因为梅振衣发现这样修炼效果很好,神识延伸的范围、元神呈现时的法力增长很快。对着菩萨像施展唤鬼神,锻炼神识,就相当于拿白菜帮子练剑,倒也有另一层用处。幸亏他年纪小,星云师太又是他的课业老师,敬亭山是他家的地盘。否则一个男人经常跑到尼姑庵里打坐,确实不太方便。

他经常一个人去敬亭山,张果梅毅等人也放心,敬亭山不比一般的地方,可以说是芜州最安全的所在之一了。少爷在那里自然不用太操心。

钟离权走了三个多月后地某天,梅振衣又在翠亭庵观音殿中修炼灵山心法,刚刚收功完毕,又对着佛像招唤鬼神。此时他觉得神识忽动,感应到有人就在附近看着他。他却查觉不出这人究竟在何处。他的心念一转。难道是菩萨要显灵了?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尼姑们自然都退入禅房不在此处。他先对着观自在菩萨像施法,毫无反应。又走出观音殿来到山门殿,对着黑大汉的塑像施法,还是毫无反应。看来不是菩萨在偷窥他,而是另有高人。

心下疑惑,走出翠亭庵,顺着山路往下,来到一处竹林旁,见四下无人,梅振衣抱拳道:“哪位高人路过,请现身一见。”

脑海中听见嘿嘿一笑,又是神念传音他人不可闻,是个陌生地声音:“小子,你就是梅孝朗之子梅振衣吗?真有种啊,穿着道袍天天在尼姑庵里鬼混。”

梅振衣咳嗽一声答道:“我就是梅振衣,孙思邈真人之徒,穿道袍并不稀奇,在翠亭庵向主持师太请教文牍课业,同时礼拜观自在菩萨,也没什么不可!您既然开口说话,为何不现身呢?”

他话刚一说完,异变陡生,平地里卷起狂风,宛如半空升出一只怪手将他凭空摄去。与此同时翠亭庵方向传来星云师太的一声惊呼,一串念珠疾射而来,散射着金光打向半空。此时星云师太也被惊动了,发现有人对梅振衣不利,立刻出手相护。

空中一只衣袖翻卷而出,一片灰雾打灭了念珠上的光芒,也将这串念珠扫落,半空里发出一连串的怪笑。等星云师太的身形飞落到竹林边的时候,只有一串断线的念 珠散落于地,天空早已没了人影。星云师太脸色煞白,梅公子在敬亭山中被掳走,那人的修为深不可测连面目都没露,这可如何是好?----赶紧向齐云观报信。

这下齐云观以及菁芜山庄可就炸了锅喽!光天化日之下,少爷被人抓走了,谁干的被劫持到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几乎所有的下人都被派出去寻找,连芜州官府都惊动了,派出了三班衙役。

然而让他们上哪里去找?张果梅毅等人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面派人向洛阳报信,一面仍在四下搜寻,搜索的范围越来越大。张果又去找了绿雪,绿雪通知满城鬼神,方圆几百里连一寸地皮一草一木都没放过,还是毫无线索。

057回、风锦云袍谁披发,当年乱臣左游仙
梅府家人、芜州衙役、满城鬼神寻查数日,最终还是从鬼神那里得到了一个线索,送来消息的就是那位提溜转,此时距梅振衣被掳失踪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

提溜转来见张果的时候,形神涣散,飘在那里打旋也显得软绵绵的,仿佛一口气就能把它吹散。张果当然认识它,前一段时间提溜转也经常来齐云观,一见面就吃了一惊道:“提溜转,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你有少爷的消息吗?是不是那人伤的你?”

提溜转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梅公子失踪有关,我这个样子纯粹是自己倒霉。你知道我这人有点小毛病,喜欢四处乱转关心张家长李家短,梅公子还说我是个包打听……”

张果一拍桌子:“都什么时候了,别罗嗦,拣要紧的说!”

提溜转有个毛病,或者说有一种爱好,就喜欢在乡村里乱转,打听各种轶事传闻,也是在山中久了闲的。要不然,梅振衣与它第一次见面,那韦从善、董小贞、张巧儿家中的事情它怎么能一清二楚?那一天,它又转到三江口一带,没偷听到什么新奇事,正觉得无聊准备回山。

提溜转像一阵风般打着旋,飘过宽阔无人的青漪江,迎面有一片浩荡的法力袭来,它当时正对着水面照影子臭美,有些走神,感觉到了已来不及完全躲开, 因为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应该是高人施法掠过,同时还施展了护身之术,一路鬼神难挡。倒霉的提溜转被扫了半下,阴神之身险些被打散,差点没当场交代了!

勉强飘回到妙门山中,以钟离权所授安定形神之法修养了五、六天。这才能出山。一出山就听说了梅公子莫名其妙被高人抓走的消息,时间恰恰就是自己在 青漪江上遇险之前。它本能地就想到,芜州突然出现那种高人不太寻常,而梅公子很可能就是被那人掳走的,正好被自己半路撞见了。

张果闻言非常重视,立刻找来了梅毅商量。按提溜转所述,那人施法掠过青漪江,往北偏东方向而去,此时应该早已出了芜州地界,会不会就是他抓着小少爷走了呢?非常有可能!留下张果继续在芜州查找其它线索。脚程快的梅毅立刻出发,按照此线索追了过去。

时间已经过去七天了,世界之大人海茫茫。少爷还能找到吗?就算找到了,梅毅能是那位高人的对手吗?但这些问题并不重要,梅毅地使命在身,只要有一丝线索他就必须去找,不管对方是谁他也要尽全力救回梅振衣。

不提梅府家人如何焦急,只说那梅振衣,猝不及防在山中被凭空摄去,一身功夫未及施展人就已经被制服。飞在空中朦朦胧胧看不清四周景像,只听耳边风声呼啸,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向下便落,眼中突然能够视物,就看见一条宽阔的大河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这是从天上往下看的,原来是抓他的那人突然收了法术,他从半空掉了下来。下面是一条大河。从天上突然掉下来,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这次总算没太狼狈,半空中拜神鞭出手抽中水面,激起一线丈余高的浪花。借力翻了个跟头双脚落在河岸上。还好没有再成落汤鸡。

站定之后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名男子。这人身穿紫色锦绣袍,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脸上和手上肌肤细嫩而有光泽,留着三缕长髯,披散着长发没戴帽 子,五官很是俊朗,就是一双眼睛不经意间向外射着寒光。他个头接近一米八,站在河边衣袂于风中飞扬,身姿很是潇洒,有点飘飘欲仙的架式。

“小子,你的身手不错,反应更快,我突然撤法,你竟然没有落入这长江之中,我还本打算把你从水中捞出来救你一命,结果没救成。”那人见梅振衣没有落水,也微微有些吃惊,眯着眼睛说了一句不阴不阳的话。

梅振衣整了整衣衫,退后一步道:“道友,你的修为高超在下十分佩服,但你我素不相识,如果是开玩笑地话,未免有些出格。你将我带出芜州,来到这长江岸边,究竟有何玄机要指点?”说话时也心惊不已,原来此地已出了芜州,到长江边上了。

那人似笑非笑道:“小公爷,你误会了,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也不是有话要对你说,就是来抓你的。”

“抓我?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为何要抓我?”梅振衣又退后一步,暗扣拜神鞭凝神戒备。

那人把手一背,看着宽阔的江面悠然道:“我姓左,你祖父梅知岩称我左将军,吴王杜伏威称我左太师,我是个左撇子,曾出家为道士,因而也曾有很多人叫我左撇子道长。小公爷,知道我是谁了吗?”

“左游仙!”梅振衣闻言情不自禁说出了这三个字。

那人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小小年纪,竟然也知道本山人的名号,我就是左游仙。”

这人是谁?梅振衣穿越前并不知道左游仙这个名字,是穿越后听说的,说起来他也曾经鼎鼎大名。莫名其妙的突然穿越,梅振衣才发现自己以前的那些历史知识,在真实的古代社会中显得相当可怜,曾搜集当时的史料研究学习了一番,尤其是与他梅家有关的本朝历史。

左游仙,曾经是隋末江淮义军中的重要人物,辅公手下的头号谋士与左膀右臂。江淮军地首领就是杜伏威与辅公,这两人自幼交好,联袂起事,并称江淮双雄。江淮军曾在丹阳(今南京)一带居地称国,国号为吴。杜伏威称帝。辅公是吴国的二号人物,官封仆射。

不久后杜伏威看清了天下大势,在好友大唐南鲁王梅知岩的劝说下,率部降唐。杜伏威临去长安拜见唐皇李渊之前。曾对留守丹阳的辅公说:“我到长安,若加官进爵平安无事,你们可同去,否则地话,就不要放下刀枪,我此去,是为了大家探路。”

杜伏威到了长安被封吴王,接着圣旨下达辅公被封舒国公,一切妥当,辅公也应该依前约放下刀枪真心归降。

恰在此时左游仙私下对辅公说道:“公随吴王起事。一直为其副,然而江淮军征战之功,三分有之二。将士皆愿效忠相随,公之威望更胜吴王。今吴国兵多将广独霸一方,足以争天下。杜伏威欲弃之,公何不取之?”

这一番话把辅公说动心了。----是啊!他跟着杜伏威造反这么多年,征战无数打下了这么一片江山,却一直只能做二把手。现在杜伏威要归顺大唐已去长安,这江淮军地兵和地盘都在他辅公手中,既然如此,自己做皇帝好了!

辅公本就不想降唐,自从杜伏威立国之后。他被加封仆射,虽然官职显赫但权力却被渐渐架空,心中早有不满。这次杜伏威降唐去了长安,辅公认为终于是轮到自己出头的时候了。左游仙正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才会说那样一番话。辅公动了心,就开始与他密谋。

杜伏威离开丹阳之时对辅公地野心也有防备,暗中嘱咐右将军王雄诞监视辅公。辅公决定先下手为强,夺兵权杀了王雄诞,并伪造杜伏威从长安送来的密信。率江淮军再度兴军反叛。

唐高祖武德六年。辅公在丹阳称帝,国号宋。协助他反叛地左游仙被封为宋国地兵部尚书、东南道大使、越州总管兼会稽太守。辅公造反的消息传到长安。杜伏威闻讯散尽身边亲随郁郁而终,病故前将最亲卫中年轻地一对兄弟托付给梅知岩,也就是后来的梅刚、梅毅。

作为曾同时在南方一带起事的义军首领,梅知岩与辅公关系也不错,特意写了一封信去劝阻。信中说道乱世将尽,天下形势已日趋明朗,江淮军占据东南一 隅不可能与唐军对抗,何必让这鱼米富庶之乡生灵涂炭呢?不管是为了辅公自己,还是为了东南百姓,于公于私都应赶紧停手,只有罢兵来降才是自保及保民之道。

左游仙拿着这封信,在丹阳朝堂上大骂梅知岩当年恋富贵贪生怕死降唐,现在又来动摇江淮军心,把这封信当场撕毁,辅公终究还是造反了。第二年,唐高祖派李靖率四路大军进攻江淮,辅公授首,左游仙也不知所踪。这一段历史与梅家有很深的渊源,梅振衣当然清楚。

“左游仙?不是早有传闻,五十多年前你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吗?”见那人自称左游仙,梅振衣惊讶不已的问。

左游仙傲然道:“我当年就有剑仙修为,在乱军中走脱又有什么好奇怪地?而如今我已有出神入化神通,抓你一个小娃娃,还有什么问题吗?”前文提到隋末乱世曾有各派修行高人插手世间争斗,这位左撇子道长也是其中之一。

“以左前辈的修为,我当然不是对手。我只是不明白,江淮军往事早已烟消云散,你这么多年后来抓我干什么?不会是想杀我泄愤吧,以前辈出神入化的境界,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梅振衣半问半夸地说道,心里一直在打鼓。

左游仙在风中一个潇洒的转身,面对他道:“你说的对,我与你本人无怨无仇,以我的境界,不可能因那些往事来找你的麻烦。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来带你走的,至于为什么,你现在还不必知道。”

梅振衣苦着脸问:“前辈,你抓的人就是我,我为什么不必知道?有什么事你总得说一声吧!”同时悄悄往四下张望,很失望的发现这里是荒郊野外,目力所及的范围内看不见一个人影。

左游仙冷笑一声:“小子,不告诉你是为你好,省得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呢?”

梅振衣听得一头雾水,摸着后脑勺道:“前辈真是好心啊,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总不能平白无故抓我来此吧?”

左游仙:“你不需要做什么,跟着我走就行。算一算还有点时间,不必着急赶路。听说你自出生以来还没走出过芜州,实在有些可怜啊,我就发发善心,暂且带你各处游历一番。”

莫名其妙出现了几十年前的传说人物左游仙,此人又莫名其妙把他掳出芜州,还莫名其妙地说要带他去旅游,梅振衣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甩了甩脑袋,尽 量理清思路道:“前辈,就算你修为高超。也不能如此行事啊?我听说修行境界越高,遇事越应尊缘法而行,你说要带我走。也不问我愿不愿意?”

左游仙看着他笑了:“小子,你在我面前谈缘法?我带你走,必有原因,将来你若要怪,也不要怪我。”

梅振衣眼珠子转了转:“前辈,这么说你是不会伤害我喽?”

左游仙很干脆的点头:“不会,我不会出手伤你!……眼珠子别乱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逃是不是?只要你自认为能逃得掉,尽管试试。现在就可以撒腿跑了,我看你能跑多快!”

梅振衣还真想逃跑,他可不愿意落在这个莫名其妙地左游仙手中。先拿话试探了一下,左游仙说不会出手伤人,他就放心了。修为到了大成真人境界之后。说话就是算数的。怎么逃呢?撒腿跑想都别想,再快也快不过人家,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还可以勉强一试。

梅振衣不跑反而微笑着走上前去,一脸讨好的表情说道:“左前辈,你既然神通广大。我恐怕是逃不掉地。不如这样。你放了我好吗,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办到地帮你办就是了。”

左游仙淡淡道:“好啊,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跟我走,去一个地方,你能办到,现在就这么办吧。”

梅振衣:“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晚辈虽然修为低微,但也会尽力反抗的,我出手你不介意吧?”

左游仙一挥袖:“不介意,你想对我出手就尽管出手,我不伤你便是。”

话音未落,梅振衣已走到近前,神色不变手也没什么大动作,右袖中突然飞出一道白光,去势如电直抽左游仙的脑后。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地出手,左游仙也躲不开,假如他未及防备被抽中了,结果会怎么样?

左游仙真地没躲开,但在梅振衣挥鞭之时侧身竖起一只手,拦在自己的耳侧。拜神鞭变化由心,鞭梢一转仍然是抽向后脑,却被一股力量阻隔,长鞭末段突然飘散,恰恰绕过左游仙地身形。理论上来讲是抽中了,但是被左游仙的法力所化解。

钟离权所赐的这支长鞭很特殊,不会轻易被打断,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如果对手反击地法力太强,鞭身会飘散,然后在法力内劲的催动下可以重新凝聚成形,虚实之间变幻非常诡异。梅振衣第一次祭出拜神鞭与人斗法,就碰到了这种情况。

一旦出手,就不必再客气了,第一鞭没奏效,梅振衣旋身形舞动长鞭,漫天都是银色半透明的鞭影,如潮水般接二连三地向左游仙抽去。左游仙的动作并不多,只是在原地轻轻的侧身转步,伸出一只手左挥右点,拜神鞭一旦接近,总是飘散而过。

梅振衣绕着他团团转,鞭子舞成了一片银光,鞭身连续被法力逼散只留下一缕白烟,一会功夫看上去就像笼罩了一团白云,将左游仙上半身都包裹了进去。鞭身在空气中发出奇异的锐响,还有接连不断啪啪啪突然爆开飘散的声音。

这套鞭法,本是用来耍猴的,但看现在这个场面,挥鞭的梅振衣却更象一支猴,围着左游仙团团转。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梅振衣突然一个跟头翻了出去,漫天的银光收回,锐利的风响也在刹那间消失。

“你地鞭法不错,只可惜法力太差,我甚至不用躲闪就能挡住。小子,你怎么不动手了,继续啊?”左游仙伸手理了理稍微有些凌乱的几根发丝,淡淡的问道。

梅振衣喘着气答道:“累死我了,反正没用,就不白费力气了。”

058回、千般机巧皆小技,真人随遇而行游
左游仙嘲弄的一笑:“你还知道好歹,这根鞭子是很不错的法器,谁给你的?”

梅振衣:“我师父。”

左游仙:“孙思邈?他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也舍得给你,看来对你这个徒弟很不错呀?”

梅振衣刚想说不是孙思邈而是东华先生钟离权,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没有告诉左游仙自己还有一位师父是大名鼎鼎的东华上仙。穿越前他就了解,走江湖的有一条讲究叫作“落难莫报家门”,指的就是他现在这种情况。

虽然左游仙没说抓他的目的,但梅振衣也了解自己的处境----他是被绑架了!至于绑架他的原因,梅振衣现在也猜不透,其中肯定有阴谋。既然对方敢 绑架南鲁公的长子,恐怕也不会忌惮他是东华先生的传人,在人世间,南鲁公比东华先生更难惹,因为梅孝朗的身份代表的不是某一个人的力量与修为。

听左游仙的语气,他还不知道梅振衣与东华先生的关系,那还是不说出来为好。说出来左游仙未必会放了他,反而另有忌惮变的更加小心谨慎,有人想找 他、救他难度也会更大。钟离权已经去了昆仑仙境闭关,恐怕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就算知道了想来救徒弟,左游仙事先不知情也更方便。

所以梅振衣没有傻乎乎的开口就说:“左游仙,东华先生钟离权也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本事可大了,快把我放了,否则将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而是转念说道:“左前辈,您是神通广大的前辈高人,想办什么事自己办不到。何必与我一个小孩为难呢?”

左游仙:“有很多事,以我一人之力是办不到的,比如当年,我就没有阻止李唐得天下。至于你,我不想为难,但你的身份既是梅孝朗的儿子,就也由不得你自己了。……咦,你这对护腕我很眼熟。让我看看。”

梅振衣收鞭的时候袖中露出半截护腕,左游仙一眼看见面露惊讶之色,梅振衣想缩袖已经晚了。左游仙身形一晃就来到面前,拉住他的手撸起袖子道:“原来是吴王杜伏威地袖里乾坤腕,落到了你小子手里?”

听见这话,梅振衣心念又是一动,这左游仙虽然修为高超有出神入化境界,但却不如钟离权,至少眼界差了许多。他能认出这件东西曾经是杜伏威之物。估计以前也见过,却不清楚它与太乙真人以及九灵元圣的关系,估计根本就不知道这段传说吧?

梅振衣露出担心的表情。缩了缩手道:“原来它叫袖里乾坤腕?你认识它吗?不会想问我要吧?”

左游仙:“我与杜伏威相交多年,怎会不认识袖里乾坤腕,当年就见过多次。这件东西不仅可以护身,还可以飞出伤人,可惜以你的修为派不了大用场。你 放心,以我的身份,怎么会贪图你的宝贝?鞭子和护腕都留着吧,但是你藏在靴子里的那把昆吾剑我要没收了,它本就不该是你的东西,我认识失主。”

他一招手。取走了梅振衣靴筒里地昆吾剑,原来早已知道梅振衣身上有这件东西。梅振衣又惊又疑,左游仙认识昆吾剑的失主?是那个已经死掉的萨满大巫 还是那位逃走的突厥人首领?听刚才的话,左游仙绑架自己是冲着父亲梅孝朗去的,难道是因为战场上或两国间的恩怨纠缠。把他也卷进去了?

想到这里,梅振衣故意很不满的嚷道:“您是有道高人,不稀罕我的法器,为什么取走昆吾剑?这把剑不是丢失地,而是战场上的战利品。搜书网战利品归属于胜方自古如此。你没有理由把它拿走,它现在就是我的!”反正左游仙说过不会出手伤自己。梅振衣也敢嚷嚷。

左游仙哼笑一声:“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道理?等你见到失主本人再谈这些吧!”

一试之下,果然把左游仙地话套了出来,原来他所认识的“失主”还活着,那就应该是在战场上逃走的神秘突厥部落首领。

左游仙还说梅振衣会见到那个人,如此说来事情就复杂了,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突厥人的部落,南鲁公的儿子成了那个部落的人质!至于左游仙为什么会插手这样的事?梅振衣就想不通了。

突厥残部抓自己当人质干什么?有很多种可能,但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对他以及整个梅家,都大大的不妙!想到这里梅振衣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

左游仙再大地本事,也想不到这个少年不仅功夫不错,而且心机如此的深沉,通过简单的三言两语,已经隐约猜出了一系列重大的关节。见这孩子低首不语,还以为他被自己的高人风范所折服,左游仙一挥手:“鞭子也耍了,话也问了,现在跟我走吧。”

梅振衣一皱眉,苦着脸道:“前辈,我渴了。”

左游仙:“长江里有地是水,喝完了快上路。”

梅振衣:“我也饿了!”

左游仙:“那正好,跟我去找个市镇,好酒好菜好好吃一顿。”

梅振衣又摇头:“我还累了,实在走不动。”他不想跟左游仙走,又没有办法逃,干脆像小孩一样耍起了无赖。

左游仙却误会了,嘴角微撇笑道:“你年纪不大心眼挺多啊,想骗我施法带你飞天?一旦施法飞天无所遮蔽,容易被世间高人查觉行迹,你父亲就可以请大批高手来救你,对不对?我才不上这个当呢!”

嗯?他还有这个顾忌,梅振衣事先倒没想到,因他还不会飞。既然这样就更好办了,他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那怎么办?我真的累了,一步都走不动了!”

左游仙好气又好笑:“你还想让我背你走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就在这里坐着赖上一个月,到时候你就算已经饿死了。我也会把你带到该去的地方。要么趁着这一个月的大好时光,跟我去游山玩水。你自己选吧!”

梅振衣拍了拍屁股站起来道:“那好吧,我跟你走!但是你说话要算数,这一个月就去游山玩水!”

赖在这里不走只是气话,只要左游仙说话算数,还有一个月时间去各处游历,总可以想别的办法脱身。程玄鹄和钟离权都告诉梅振衣,老老实实待在芜州。但这次一眨眼就离开了,话又说回来,穿越到大唐这么久,梅振衣也很想到四处去看看,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左游仙这个人很有特点,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也很有意思,并不完全讨厌。他带着梅振衣游山玩水穿州过县,住客栈最好地房间,吃当地最好地酒菜。去最有名地风景古迹,日子过地很享受似乎有花不完的金银。看不出他要去哪里,就是漫无目的四处赏玩。

梅振衣没受什么罪。左游仙不打他也不骂他,好吃好喝好玩,都随他的便,走在一起也是经常有说有笑,就算走在集市中,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日子过的看似舒服,但也有一点例外,那就是梅振衣企图耍花样的时候。有好几次梅振衣找机会想逃走,都没有成功,脚下刚想摸油就被抓回来了。左游仙 也没修理他,反倒是好一顿嘲笑,听语气似乎认为梅振衣想逃又逃不走是多么丢脸的事。五、六天后,梅振衣彻底没了脾气,也就放弃了逃跑地打算。

既然跑不掉。那就想办法向外传信,等着别人找到行踪来救他。但很快梅振衣就发现,左游仙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盯的很紧,根本不给他这种机会。有一次 经过常州城。恰好碰见一队巡城的士兵。衣甲鲜明从面前走过,梅振衣多看了几眼。耳中就听见左游仙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提醒道----

“梅家小子,想向军士求助吗?你可想清楚一点,万一这些人知道你我是谁,真敢向我出手,会是什么后果?我虽答应不出手伤你,却没有答应不向别人出手,这士兵也有父母家人,你可别害了他们。”

梅振衣瞪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继续走路。左游仙见他没什么举动,反而又嘲笑道:“小子,真的心软了?就算这些士兵不是我的对手,你也可以呼救,制造一场混乱,留下线索引人来救你,管他们的死活干什么?我看你也就是个自缚手脚的俗人,没什么大出息!”

梅振衣站住,学着他嘲笑地语气反问道:“左前辈,你也太小看人了,难道你当年修炼未大成之时被高手抓了,在心里就琢磨这些事吗?”

左游仙愣了愣:“那你在想什么?”

梅振衣扭了扭脖子道:“我根本就没想向他们求助,就是看两眼而已,看把你紧张的,说话都颠三倒四了!”

左游仙:“哦,你为什么没想呢?”

梅振衣:“他们救不了我,退一万步说,就算能在此地引起一场混乱传出风声,再等救我的人赶到,你早就带着我走地没影子了,白白闹一场乱子,我才没这么无聊呢。”

左游仙笑了笑:“明白就好!那就再提醒你一声,我既有出神入化大神通,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别想着向外送什么口信,只要你跟谁提起你的身份,说不定我会杀了那人灭口哦。”

梅振衣哼了一声道:“我这种人,不会随便害人,以你的修为,应该也不会随便杀人。我落在你手里跑不掉,听天由命吧,就别扯那些没用的了。”

左游仙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很有兴趣:“孙思邈真的很了不起,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我却有些不信,你小小年纪遇事真能如此从容吗,不会就是嘴硬吧?”

梅振衣硬着头皮道:“是不是嘴硬,走着瞧,不就是游山玩水吗,玩呗!”

左游仙却有意拿话继续逗他:“小子,过了这个月,你就没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吗?”

梅振衣索性和他斗起了嘴皮子:“想也没用,反正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何必自寻烦恼呢?无为之道,难得逍遥,修行人遇事则为,无事不自扰心境。就算下场难免,到时也是行当为之事,天下人都免不了一死,也没见谁不想好好活了。看透这一点,才是修行人应有的性情。”

左游仙不禁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一句话。你怕不怕死?”

梅振衣答道:“我不怕死,但也不会无端寻险,有求生之道不会自弃,遇当为之事也不会贪生。不要忘了我拜师学的是医家之道,就是为了救助这人间疾苦,让世人在有生之年活的更好。所学如此,所行当然如此。”

左游仙鼻孔出气,仍然嘲弄道:“开口很有悟性,就不知所言能否与行止相印了。我等着瞧。”

他们顺长江一路东行,到吴淞口一带向南,在会稽附近转了一圈。又折返北上渡江,在丹阳流连几日,继续北行来到了浩州府彭泽县。左游仙要等着瞧梅振衣地表现,而梅振衣果然说话算数,接下来的日子既不逃跑也不耍花样,就跟着左游仙四处游历,表现的很是坦然。

梅振衣真能这样沉得住气吗?就算加上他穿越前地年纪,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既然猜到左游仙很可能要抓他到突厥部落那里做人质,不焦急惊慌是不可能的。他那天所说地那番话。以及后来的表现,却一直得自另一个人的指点,就是他的师父孙思邈。

自从逃跑失败之后,梅振衣又暂时静下心来于夜间打坐,修行灵山心法。在灵台中向师父孙思邈请教。那天他对左游仙说的话,也是孙思邈对他说地,正是因为与孙思邈留下地心印每夜交流,才让梅振衣消去了烦躁,行止变得坦然起来。

这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法。孙思邈留下心印之时不可能已知道梅振衣会被左游仙抓走。却能教他遇事自处之道,这既是孙思邈地往日教导。也是梅振衣遇 事之后的自我思考。在这一路上,梅振衣不仅坚持每夜静坐修行,白天也开始找机会练习内外家功夫,昆吾剑让左游仙拿走了,他就练习打猴鞭法。

梅振衣很干脆的对左游仙说:“左前辈,跟着你游玩很好,但我是个修行人,师父有过交代,用功不可间断,每到一处我都要找地方练功。”

左游仙倒也不为难他,每到一处还真会找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让梅振衣练功,自己不仅施法隔断外界的声息打扰,还站在旁边看,一点也不讲究江湖规矩,假如他不是出神入化的高人,旁人简直会怀疑他是想偷师学法。

左游仙要看梅振衣也没有办法,只有当着他的面练习打猴鞭,练着练着鞭梢一转冲着左游仙就去了。左游仙也不躲避,仍然像那天在长江边上一样,挥手施法化解,让梅振衣围着他乱打一通,反正也抽不着。

这样一来梅振衣地收获可就大了,拜神鞭这件法器的妙用,掌握的越来越纯熟,施展开地变化也越来越诡异难防,对付左游仙这种高手当然没什么用,可是拿来对付其它人却比以前强太多了。为什么,就因为有左游仙这样一位世间难得的陪练。

有人说中国乒乓球水平高,其它国家比不了,是因为整体的训练水平,包括给尖子运动员陪练的人水平都高,其它国家的运动员就算个人底子好,也没有这个好条件。梅振衣今天练习鞭法的条件,恐怕世间没有几个人能享受到。

拜神鞭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凝聚法力可以变化成坚韧的实质,以内劲挥出即可当长鞭使。假如对手反击的法力太强,会把鞭身打散成无形,抽击也就没有了效果,但可以重新凝聚再来。这种妙用说起来简单,但怎么练习呢?

平常情况下不太可能找到那样一位高手,一次次施法将攻来的长鞭震散,却又不还手伤你,还能够毫不费力的陪着你将一整套鞭法练完。钟离权应该有这个本事,但是梅振衣不可能无礼到天天拿鞭子去抽师父,况且东华先生也不可能天天给他当陪练。现在好了,白拣一个左游仙。

059回、袖里银光随聚散,闲看刘海戏金蟾
左游仙天天就站在旁边看他练功,梅振衣索性拿他练手,反正左游仙既不闪避又不会出手伤他。有这么好的机会,梅振衣岂能错过,短短时间内御器挥鞭之法大有长进,大半个月过去之后,竟然掌握了拜神鞭最神奇的一种妙用。

原来拜神鞭能被法力震散,主要的妙处却不是被对方震散,而是挥鞭人自己用神识法力去控制。你可以自行用法力震散鞭身,瞬间又将之重新凝聚,可虚可实变化由心,动起手来让人防不胜防。以前梅振衣不会这一招,因为没有这种习练的经历,也没有那么强的法力。

日日练功,抽了左游仙大半个月,鞭身被对方的法力震散过无数次,梅振衣先是熟练掌握了重新凝聚鞭身的技巧,后来又突然间意识到自行散聚的鞭法妙用。这时他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法力已经大有增长,终于有了真正的御器之能,能发挥拜神鞭的妙用威力。

而左游仙也挺有意思,梅振衣练功他就瞪着眼睛在旁边看,也不嫌自己碍眼,梅振衣拿鞭子抽过来他也不生气,而是面带嘲弄之色信手破法,不时还嘲笑两句。

左游仙看似毫不在意,其实也暗暗心惊----这孩子的资质太好了,练习长鞭十几天,比初见时大有长进,小小年纪竟然能掌握纯熟御器之术,他的弟子当中,可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苗子。有一天,左游仙终于不再开口嘲笑,而是问了一句:“小子。你的鞭法跟谁学地?”

梅振衣笑着道:“其实是我在乡下跟耍猴的艺人学的,这套鞭法叫打猴鞭,浅俗的很,恐怕不入高人法眼。”

左游仙啐了一口道:“打猴鞭?你是想骂我吗,讨这种口舌便宜甚为无趣!我经历过各种战阵,十八般武艺什么没见过?你这套鞭法还算不错,但也不是什 么顶尖的武功,在我眼中没什么稀奇。我问的鞭法不是你谈的鞭法,而是指你这两日所施展的御器变化之道,前几天没见你试过。”

梅振衣收鞭行了一礼:“实话告诉前辈。两天前我也不会,这段日子来一直向前辈请教。修行有所进益,是刚刚掌握纯熟的。其实我要谢谢你,若非你日日在身边让我试鞭,此番法器妙用不知何时才能练成。”

左游仙说的对,这套打猴鞭法本身并不算什么顶尖地武功,一套耍猴的鞭术而已。至于那一手绝技昏厥鞭,却十分奇妙,如果没有抽中打出效果。谁也查觉不到什么特殊之处。那一手绝技在穿越前地威力并不大,连曲正波教授都可以用针灸破解。

当时据曲正波分析,那一鞭带着内劲打在人的脑侧经络纠结之处,可以让人暂时失去意识。穿越后他修练灵山心法突破如神在的境界,可以用神识控制法力,齐云台下打中彩琴那一鞭自己也有感觉,是将法力透过鞭身切入对手的体内,暂时封闭经络神气运行致人昏厥。

此时的昏厥鞭已经不是当初梅太公教他的功夫了。而是由孙思邈传授心法,结合他自己修行所悟而新创。左游仙今天说了一句“我问的鞭法不是你谈的鞭 法。”无意中提醒了梅振衣一件事,那就是若灵山心法境界再上一层楼,昏厥鞭绝技还可能另有奥妙。但它怎么就能打世间人鬼神呢?梅振衣还不是很明白。

这么多天来,左游仙见梅振衣第一次向他行礼,微微有些诧异道:“小子,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

梅振衣:“多谢前辈指点,今日方明白御器之妙。礼谢是应该地。”

左游仙轻叹了一口气:“你也不必谢我,就算你这几天修行有长进,也没什么大用处,一个月的时间就快过去了。”这是梅振衣第一次听他叹气,语气很有点惋惜之意。

听见这声叹。梅振衣心里有点发凉。分明是对他这个“可造之材”感到可惜,看来不久之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一场灾难。梅振衣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并不是说他不想逃走,而是一直在想别的办法,已经琢磨了很多天了。

到达彭泽县城南门外,时间是下午,老远就看见一群人从城门内走了出来,当中簇拥着一个手拿木剑的道士。左游仙一挥袖,带着梅振衣迅速闪到路旁的树丛中,没有和那些人打照面。梅振衣耳尖,断断续续听到了风中传来的一些交谈声。

“刘道长真地能找到金蟾吗?我怎么从没听过这种东西!”、“当然了,这几天南门外夜间金光冲天,还有牛吼声,刘道长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金蟾。”、“ 老哥,咱们俩是衙门的捕快,职务是保境安民,怎么跟着道士来捉蛤蟆?”、“小声点,县令王大人要抓住金蟾,向朝廷献祥瑞,一旦升了官,连我们兄弟都能沾光 了!”

金蟾?听见这两个字梅振衣心中一动。金蟾是什么东西?传说中它是一种三足蟾蜍,能口吐金钱,是旺财之物。现在也有很多人将金蟾雕饰放在室中,做为 招财进宝的象征。而孙思邈也曾讲过这种东西,是一种异兽,可以入药,以它为主药可以炼成外丹饵药蟾光散,同时它也是传说中九转紫金丹中的一味药。

说金蟾能够招财进宝,也并非完全误传。这种异兽比普通的蟾蜍小多了,只有成年人的拇指盖大小,平时居住在水中,成了气候之后,却非常善于钻土,喜居于金玉之间。地下有宝藏的地方,金蟾往往有感应,会在那里构筑巢穴。

什么叫成气候?异兽之所以称为异兽,是因为它和普通地兽类不一样,有天生的特异神通。当它在漫长地月岁中逐渐生长成熟,掌握了这种神通,就叫作成 气候。这种情况可以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鹰的视力非常好而犬地嗅觉非常好,这些都是天生地。但鹰犬之类的能力只能称之为超常,不能称之为特异。

异兽生长成熟不仅漫长,而且需要特殊地环境与条件,遇到一只成气候的异兽非常难。那么异兽是怎么来的呢?有一种说法叫作“化生”----得天地造 化而生,有可能千百万只蟾蜍中碰巧有那么一只,因为种种原因感受天地灵气或有其它的机缘。自行脱胎换骨发生了特异地变化,成为异兽金蟾。如果碰到合适的条 件与环境,这只异兽会逐渐成气候。

异兽,勉强相当于生而特异之人吧,人生而特异,也需要在合适地环境中生长发育,逐渐稳定的掌握自己的特异能力。它和那种因机缘顿悟、自感成灵的妖怪不一样,神通不是修行来的,而是出于天成造化。当然。各种异兽也有可能修行成妖。

也曾有仙家高人,寻得天成异兽带到洞府中自幼驯养,一点点开启慧根,机缘到时异兽感悟成灵甚至化身人形,可从仙师学习种种修行法门,比如太乙真人的座骑那只九头狮子就是这个来历。由于环境与条件的限制,异兽在人世间非常少见,大多出没于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中。

昆仑仙境中仙灵之气充盈。奇花异草遍野,异兽较多,甚至还出现了异兽聚居繁衍地地方,其中有不少修炼成妖。当然,这种多是相对人世间而言,异兽本身就是非常少见的物种,它们在昆仑仙境中出现、聚居、繁衍也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但是今天,居然在彭泽县城外听说有异兽金蟾的踪迹。确实很意外。那群人有拿着锄头铁锹的乡民、有拿着锁链铁尺的捕快、甚至还有抗着糖葫芦串的小 贩,真是各式各样什么人都有。他们并没有走远,出城之后都围在南门外的大泽旁。彭泽城地南门楼上,还一些人围着几位穿官服的也在远远观望。

彭泽县,当然因为彭泽湖而得名。城外不远西侧就是一望无际的彭泽湖。这个大湖的水系很发达,有一个狭长的湾荡一直延伸到离县城南门外不远的地方。这个湖湾的水面不宽,但却非常深。

那些人三面围住了水湾,而当中的那名道士,则走到很远地水湾与大湖交界处,一手挥木剑,另一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竟然举步踏上了水面如履平地。他走到水湾入口的中央位置转过身来,等于把这一片水域迎面拦住了,看样子是要施展什么法术。

这名道士的装束也很有意思,身穿青灰色的道袍,却披散着头发没有挽道士髻。

这发型和左游仙有点像啊,唐代成年男子披头散发的可真不多,梅振衣好奇地看了一眼左游仙问道:“前辈,你听见了吗?他们要捕金蟾哎,我们不过去看看吗?反正这里人多眼杂,也没人会注意到我们,我还第一次见你遇人躲躲闪闪。”

左游仙一指远方那名道士:“我这个人不愿藏头露尾,但也不想客套麻烦,那名道士是我地弟子,名叫刘海,我懒得过去让他认出来,又是磕头行礼,又是恳求仙法的。”

“你徒弟啊?功夫不错呀,站在水上跟平地似地。徒弟拜师父当然要磕头行礼,师父收徒弟当然要传法,看你的样子好像嫌麻烦啊?”梅振衣不解的问道。

左游仙一皱眉:“你知道什么,当日我传法也是希望他能有所大成,可惜他终究不是那块料,学了几手功夫就四处招摇,不去正经修行,我不喜欢,也就不想教了。”

梅振衣笑了:“徒弟不成器,还是你这个师父点化不够啊。”

左游仙鼻孔出气:“弟子自己不争气,还要师父替他成仙吗?天下那么多人,各有各的福缘,要自己学会珍重。”

梅振衣:“也有道理啊,自古得闻仙法者众,能出神入化者又有几人?听前辈的口气,你有很多弟子喽?”

左游仙:“我的传人遍布天下,只可惜有成就者不多。小子。你没听说过我真正的名号,我号称天下左道至尊。”

这人真够狂地,自号至尊,竟然又自称“左道”至尊,这可是个贬义词啊。不过联想起他姓左,当过道士,还是个左撇子,真有点搞笑。梅振衣忍住了没敢笑,又问道:“那么左至尊,你的弟子中名头最响的是谁?”

左游仙想了想:“我的门下传人。名声最大的叫明崇俨,他的悟性很好。我曾对他寄予厚望,可惜心性终究太下乘,成就不了大神通境界。后来他入朝为 官,做官倒是很有一套,一直做到正谏大夫,至于最后在洛阳城外死的不明不白,他有这个下场我也不意外。……估计你一个小孩子家没听说过这些。”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明崇俨就是梅振衣设计杀的,抛尸洛阳城外也是他策划的!看来左游仙还不知道这些。否则的话会怎么对付梅振衣呢,会不会给明崇俨报仇?想到这里梅振衣暗中打了个哆嗦,住口不敢再多说什么。

梅振衣不敢多嘴了,远处那名道士一直没闲着。他在水面上站定,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盘状地东西,比巴掌稍大一些,托在手心念念有词,半天没有别的动静。梅振衣半天没说话终于忍不住又问道:“左至尊。你那徒弟手里拿地是什么,罗盘吗?他到底是捉异兽还是看风水?”

左游仙一撇嘴:“那不是罗盘,是我早年看他最顺眼的时候,赐给他的一件法器,名叫指妖针。”

“指妖针?用来指妖怪的吗?”

左游仙:“用御器之法引导神识,可以发现周围天地灵气的异常,有妖怪当然也可以指出来,比平常时无意中被动感应方便多了。他拿到这个东西之后。就四处跑去降妖捉鬼不务正业。”

天下还有这么奇妙的法器,看来除了修行心法之外,这炼器之道也是大有文章啊。梅振衣在这里琢磨,那边刘海可有了动作,似乎是指妖针有了感应。他突然大喝一声。把远处围观的乡民都吓了一跳,只见他手中的木剑脱手射出。没入水下不见。

围观地众人看不清水底深处的情况,只听见水下突然传来如牛吼之声闷如雷鸣,水面上开始出现翻卷的漩涡,一个接着一个的漩涡越来越大,本来清澈的水 面也变得越来越浑浊。刘海站在水面上身形起伏不定,一手托指妖针,另一手指着前方不断的挥动,应该是在水下御器与那金蟾缠斗。

听说金蟾的身形只有指甲盖大小,水下传出那么大的吼声真地令人不敢置信,连远处的梅振衣都觉得耳膜被震的嗡嗡响,站在水边的人就更别提了。众人不 由自主的感到有些惊恐,都远远的退出了一大截距离,那些拿着锁链的捕快不是来帮忙捉妖的,而是来维持秩序地,现在也拉开锁链拦住众人往后退。

刘海与异兽斗法,搞得动静很大,为什么招呼这么多人来围观,就不怕波及无辜吗?梅振衣看了一眼城楼上,当中穿官服的人应该是彭泽县令,周围还围了不少满身绫罗的体面人,心里突然明白原因了。

这刘海纯粹是为了显摆,在县太爷与众乡亲面前大展神威,那才是倍有面子!假如一个人跑来斗法没有人看,那多没意思呀?刚想到这里,那边场面又有了 变化,就听水中一声爆响,一道金光追着一道乌光射出,带起冲天的浪花。金光射中乌光,啪的一声,原来是刘海那柄木剑被一折两断。

“没用地东西,竟然先弃了法器!”左游仙在身边冷冷地骂了一句。

“不是没用,是聪明,既然挡不住金蟾的法力,还不如先弃器,否则法器被毁,人也会跟着受伤地。”梅振衣还有闲心替刘海解释一句。

左游仙仍然很不高兴的说:“没出息就是没出息,他的法力分明不足,就仗着投机取巧,一次两次可以说他聪明,从来总是如此,那就是不成器!”

这时刘海已经把金蟾逼出水面,众人看见的就是一线耀眼的金光,此时虽然木剑被毁,刘海似乎早有准备,又大喝一声挥手打出一团东西,在空中张开像一片血雾,原来是一面极细的红色丝网,恰好罩住金光。您大声的呼唤月票!

060回、城门一把冲天火,谁将池鱼浑水摸
刘海这些年降妖捉鬼也没白忙乎,炼成了一件法器血煞天罗,刚才那柄木剑本就是个诱饵,而他对血煞天罗似乎很有信心。被丝网罩住之后,那一线金光左冲右突发出阵阵吼声,却总也冲不出丝网的包围。

刘海面露得意之色,故意大声念了个含糊不清的咒语,那空中的丝网越缩越小。金光四下乱窜的空间被压缩,就像被红雾罩住的一团金芒,挣扎越来越无力,吼叫声也渐渐弱了下去。这时城楼上传来鼓掌喝彩之声,远远的县令大人带头喊道:“刘道长神通广大,下官真是开眼了!”

县令见刘海收服金蟾,为什么这么高兴,难道他也会炼外丹饵药吗?当然不是,而是要往洛阳送祥瑞。彭泽县有金蟾出世,那可是大大的吉兆啊,---朝堂彰显圣明因此天生祥瑞。当朝皇后武氏最喜欢这一套,皇后一高兴,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县太爷带头喝彩,城楼上其它人也纷纷鼓掌称赞,接着围观的乡民轰的一声都开始大声喝起彩来,一时之间热闹非凡。刘海脸上得意之色更浓,很潇洒的一挥衣袖,伸手往回凌空一勾,就要收回血煞天罗。

就在这时出了意外的变化,那本以无力挣扎的金蟾突然又发出一阵沉闷的牛吼,这吼声不算大却滚滚不断,血煞天罗中金光爆射耀眼非常。刘海听见喝彩正在得意。难免有些分心,而那金蟾也很狡狯,刚才只是暂时示弱迷惑对手,此时终于有了机会突然发力挣脱。

只见一线金光冲破丝网激射而去,去地方向非常不巧,正对着城楼中央县令站的位置。

“聪明!”左游仙开口夸了一句,显然不是夸他的弟子刘海而是夸那只逃脱的金蟾。

金蟾冲破红网,那刘海身形一晃险些没失足落水,他花了无数心血炼制的血煞天罗被损毁一角。也不知再用多少精力才能修复。但此时他已经没有余暇去心疼,因为金蟾射向城楼。假如伤到县太爷那可一切都砸了!

血网一收刘海哑声大喝,挥手打出几乎一样的金光,这道金光去势更急,将将在城楼前射中金蟾。一声痛苦的嘶鸣震耳欲聋,空中两道金光相击同时落地,正好落在城门前的空地上。光芒一散,那两个小点都非常小。视线被众人挡住,梅振衣也看不见了。

“那是落宝金钱,没想到刘海手中有这种东西,不是我给他的,应该是他这些年自己搜刮来地。”身边的左游仙很有意思,不等梅振衣开口问,主动介绍了。

眼看事情已经收场了,可左游仙地话音未落,就听城楼上传来一声爆炸,箭楼上的牌匾突然砸了下来。正落在县令大人的脚边,紧接着火光冲天,熊熊大火瞬间就烧了起来。梅振衣吓了一跳,这分明是有人暗中放火,就赶在刘海收金蟾得手之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海手中有指妖针,却没发现有妖物在暗中埋伏,只顾着自己卖弄。活该!”左游仙冷冷的说了一句,看他的神色丝毫未变,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意外的变化出现。

有妖怪埋伏?听口气左游仙早就发现了,梅振衣可什么都没发现!城楼上突然爆炸起火。众人的喝彩声转瞬变成了尖叫。紧接着有人喊道:“着火啦,快去救王大人!”呼拉一下城上城下乱作一团。

刘海也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脚下波浪涌起,一个浪头就把他卷了进去。只听一声怪叫,刘海祭出一片红光冲开大浪跳到了岸边,身上已经湿 透了,走路也一瘸一拐应该是受了伤。他只看了一眼乱糟糟地城门,头也不回的向荒野中逃去,瘸了一条腿跑的还挺快,眨眼就没影了。

刚才的爆炸虽然声势猛烈但威力不是很大,县太爷的官服烧焦了一块,人已经在衙役的搀扶下逃到了安全地带。城里响起了密集的梆子声,那是救火的信号,不少人提着水桶冲上城墙,而箭楼仍在劈里啪啦的燃烧中。

“老天,这都出什么事了!”梅振衣目瞪口呆看着城门方向,今天路遇刘海捉金蟾,真是一波三折充满意外,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左游仙像是看完一场好戏,点点头微微一笑:“想知道出什么事了吗?跟我走,带你见识见识,我也很好奇。”

离彭泽县城外三十里,湖边有山,丘陵中有一条狭长的小道,远远地有两名女子婷婷袅袅而来,看身姿似乎走的不快,速度却不慢,一边走还在一边说话。

“姐姐,那人世间的道士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下迷仙散,还偷走了我们的落宝金钱。今天可是出了一口恶气,你看他那狼狈样,真是笑死人了!”

“妹妹,你为什么放他走,那种人,干脆杀了得了!”

“杀他干什么啊,不过就是个小偷。”

“从昆仑仙境来到人世间,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色迷迷的,女人都是恶狠狠的,没什么好货色,人间果然与仙境不同。就碰着那么一个彬彬有礼的人,看似不讨厌,结果却是要偷我们地宝贝,实在太可恶!妹妹,对这世上凡人,没必要太客气。”

“我觉得不是这样啊,这人世间挺好玩的!你看看现在,不仅落宝金钱找回来了,还得了一只金蟾和另一件法宝,假如不是那个小偷,我们哪来这两件宝贝?嘻嘻……”她一边说还一边掩口而笑。

远远地看过去。这一对姐妹异常秀美,瓜子脸,细长的弯眉大大的眼睛,鼻尖有些微翘,肤色白里透红。她们身穿束身长裙,裙裾呈杂彩,是很多彩绸长条竖着缝接而成,走起路来就像一朵盛开地五颜六色地花,每片花瓣颜色都不一样。

而她们走路的姿势也很特别。如风拂垂柳扭来扭去,愈发显得身段柔美。这姿势稍微有些放荡。也很有些勾人,但又不得不承认----扭地真好看。姐姐身姿稍显丰腴、乳波臀浪凹凸有致,妹妹身形窈窕、修腿蛮腰婉转动人,走在一起真是一对靓丽的姐妹花。

她们正在边说话边往前走呢,迎面突然有人开口问道:“谁说这世上男人都是色迷迷的呀?本少侠就不是!你们刚才出言无礼,现在向我道歉。”

姐妹俩闻言吃了一惊,抬头向前看去。就见两座小山间地谷道中央,有人搬了一块大石头放在那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带着一脸坏坏地笑坐在石头上看着她俩。

这人当然就是梅振衣,他开口自称少侠却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在现代电影电视中,“少侠”出场往往都是所谓行侠仗义的青春偶像,是个令人羡慕的正面形像。但是在唐代,少侠这两个字可不是褒义词,有人自称少侠不仅是在说自己风流狂放。而且有目无法纪肆意妄为的意思。

一个半大孩子如此说话,着实有点搞笑,但见这荒野之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拦住去路,姐妹俩也不禁暗暗心惊。姐姐微微一怔,随即笑颜如花,扭着腰肢 走上前道:“这位小哥,你是在说我们吗?男人好色有什么稀奇的?你小小年纪,也会在我们姐妹前自称少侠。奴家着实喜欢呢。”

她边说边往前走,离着还有一丈开外,梅振衣突然脸色一变,挥手打出一团白雾状的东西,在面前一卷凝聚成一根半透明地长鞭。这支长鞭本是银白色。此时半透明的鞭身中却隐隐透出粉红色的光芒。

“软魂散?就算你不想道歉。也不至于一见面就把我迷倒吧?这是什么意思,想劫财的话。我兜里没钱,想劫色的话,不觉得我年纪有点小吗?”

梅振衣仍然笑眯眯的说话,不动声色的露了一手,先是用法力震散拜神鞭发出,凝聚鞭身之时,也将那女子悄悄施放出的迷药软魂散收聚在鞭身之内。拜神鞭的妙用还可以有这种效果,此时他施展这根长鞭,已经是相当纯熟了,而且这种虚实变幻的功夫相当能唬人。

那位姐姐看见他出手不凡,不仅识破了自己施放地软魂散,还信手施法就收去了,一时也看不清他的底细,退后一步变色道:“这位道友,你我素不相识,何故拦住我们姐妹的去路?”

梅振衣晃了晃脑袋:“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骂世间男子,而我也是其中之一,好端端的被你指责实在无辜,你要向我道歉!”

那位姐姐看了他半天,有点哭笑不得:“是我出言不谨,说错话了,少侠你不好色,你年纪还小怎么会好色呢?奴家在此道歉,可以放我们过去了吧?”她一副娇滴滴的样子,看上去似乎人畜无害。

梅振衣大大方方的一挥手:“好吧,你既然道歉,我就不怪你了,人哪有不犯错误的呢?但是我还是不能放你过去。”

后面的那位妹妹粉脸一沉:“小道友,你这是何意,难道真以为我们姐妹怕你吗?”

梅振衣晃了晃手中地鞭子:“说错话的事情就算了,但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一见面就给我下迷药,难道我就不该追究吗?”

姐姐向四周看了看,似乎在观察着什么,仍然露出笑容道:“荒郊野外的,突然看见少侠拦路,我们姐妹心里怕受欺负呀。既然少侠是个好人,我也就放心了。”

这时妹妹忍不住了,一个垫步蹦到前面,指着梅振衣道:“你快让开,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你再拦在这里笑迷迷的,小心我姐姐吸干你地精血。”这话说地可够吓人的,但看她明眸皓齿地样子却一点也不可怕。

梅振衣笑着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好怕呀,这样吧,你们把从那位道士手里得来的法器留下,再乖乖的让我把把脉,我就放你们走。”

那位妹妹不解的问道:“把脉?为什么让你把脉?”

梅振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看你们有什么病啊,我是个医生。”

那位姐姐闻言却神色大变,拉着妹妹退后几步,一招手祭出一根五颜六色的像鸡毛掸子般的长幡,收起笑容脸色凝重的问道:“你怎知我们刚才得了一件法器?”

“因为刚才我们也在彭泽城外。你们一个人放火趁乱收走金蟾,另一个人暗算那道士刘海。还拿走了他失落水中的指妖针,本山人看地清清楚楚。”这话不是梅振衣说的,而是从那一对姐妹后面传来,随着话音能感觉到那人已贴近了两人身后。

“不好!”姐姐一个急转身,手中彩幡挥出,五色烟云翻滚。这人刚才竟然没有被发现,突然间无声无息地就来到身后。她惊骇之下立刻出手。

五色烟云卷向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散发男子,正是左游仙,只见他一挥衣袖,在袖中弹指射出一道劲风,不仅驱散了烟云,而且将对手震退了好几步。紧接着又听见“啪”的一声锐响,那位姐姐应声倒地,原来是梅振衣趁机出手,一鞭正抽中她的脑后。

妹妹刚想动手,突然觉得周身一紧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此时梅振衣的鞭梢一转突然散开,一阵淡淡的粉雾罩住了她地口鼻。这本就是她们姐妹擅使的迷 雾,平常情况下能够自我抵御,可是此时迷雾被浓缩直接送到口鼻,妹妹被左游仙的法力束缚无法躲闪,来不及运功化解,深深吸入了一口,也全身发酥软绵绵的坐 倒在地。

妹妹动不了。但是眼睛能看见也能说话,声音有点打颤的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梅振衣却没有顾得上理会她,收鞭站起身来对左游仙道:“左至尊。我们配合的还不错嘛?”

左游仙冷哼一声道:“仗着我在一旁出手。你也学会了狐假虎威?刚才你抢先出手放倒这两个人,是不是怕我一不小心把她们给杀了?”

梅振衣陪着笑道:“我是怕她们太弱。经受不了左至尊那么高强的法力,我看也没必要杀了她们吧?这俩人虽然戏弄了您的徒弟刘海,但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是刘海先偷了她们的落宝金钱,也怪不得别人。”

左游仙皱眉道:“你说地什么话,什么叫经受不了我的高强法力?算了,既然你要留下她们,这两个女妖就随你处置吧,我倒想看看你会怎么办?不会借机偷香窃玉吧?”说完话一转身走了,身影在山林中消失不见,路上只有梅振衣与一坐一卧的两名女子。

“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那妹妹见梅振衣冲她走了过来,吓得有些瑟瑟发抖。

梅振衣却没说话,径直坐到她的身前,拉过一只凝脂般的小手,挽起她的袖子就开始把脉,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似乎一边把脉一边在思考。妹妹愣住了,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大约过了一柱香地功夫,梅振衣睁眼站了起来长出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随即看见妹妹发傻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别害怕,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就是给你们把把脉,然后留下指妖针,就会放你们走。”

那妹妹似乎涉世不深,看见梅振衣这个样子,身子不再发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说话算数吗?真的就是把把脉,我得了什么病?”

梅振衣:“你没什么病,修为到你这个程度,已过了易筋洗髓地境界,离大成真人只差一步,怎么会有病呢?我有个老朋友是草木之精,我经常给他把脉, 看看草木之精与人有什么不同?以前还没有给禽兽之妖把过脉,所以今天研究研究。……好了,我研究完了,指妖针在哪里?就是那道士落入水中地小圆盘。”

“在我怀里,但我的手发软抬不起来,没法拿出来。”

“无妨,我自取。”梅振衣伸手到妹妹地衣襟中取出了一个圆盘状的东西。手伸到人家衣服里去了,当然在胸前擦过,感觉很不错,她的胸房柔软温暖还充满弹性。手背隔着一层薄薄的肚兜从乳尖上扫过,那女妖身体过电般的一颤,还软软的哼了一声……。

指妖针与想像的不太一样,并不是一个带指针的罗盘状,而就像一块扁圆形的玛瑙石,表面很光滑,还有螺旋状的纹路。握在手中以御器之法连为身心一体,神识借法器延伸而出,可以感觉到周围神气波动很微妙的变化。

梅振衣发现左游仙并没走远,就在旁边小山上的林中看着这边。这指妖针真是好用,不仅能指妖,连左游仙那等高人都能发现。当然了,左游仙此时并没有刻意收敛神气,否则就算梅振衣有指妖针,这么远的距离也难以察觉。

收起指妖针,梅振衣又走到了姐姐旁边,坐下身来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闭目把脉大约也是一盏茶的时间。完事之后退到两丈开外,一鞭挥出抽在她的脑后,只见她惊呼一声突然跳了起来,转身看着梅振衣,却没敢再上前动手。

“你妹妹中了软魂散,你自知解救之法,救了她,你们就可以走了,我说话算数。”梅振衣退到道旁让开了去路。

姐姐被他弄的莫名其妙,一看妹妹软倒在路旁,不及多想赶紧上前问道:“妹妹,他们刚才都做了些什么?”一边伸手在她的口鼻前拂过,一道淡淡的光芒发出。

妹妹打了个喷嚏站了起来,虽然身子还有些发软,但已经可以走路了。她一起身就拉着姐姐的衣袖道:“这位少侠说的是真的耶,就是给我们把脉,还取走了那个道士的法器,没有抢我们的落宝金钱和金蟾。”

姐姐神色一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这妹妹说话真是毫无心机,这不是在提醒别人自己身上还有宝贝吗?果然,梅振衣闻言又道:“你们不提我倒忘了,异兽金蟾我以前还从未见过,今日既然有缘,能不能拿出来给我观赏一番?”

姐姐一转身拦在妹妹身前,沉声道:“道友,你们神通广大,我们姐妹今天认栽了,想要什么不妨都说出来,但请留我们一条生路。”

梅振衣摇头道:“你又误会了,我认真说的话你总是不认真听!如果我想要你们什么东西,包括你们这两个人,刚才就已经自己动手了,何必现在向你请求?你们两人又是放火又是偷袭,费那么大劲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就留着吧。我就是看一眼金蟾,没别的意思。”

姐姐无奈,从怀中取出一金光闪闪的东西,捧在手心递到梅振衣眼前。梅振衣没有伸手去接,就是站在一旁皱着眉头仔细观看。这金蟾大约有一分钱硬币那 么大小,传说中它是三条腿的,打眼一看还真是三条腿,两前一后。但仔细观瞧又发现后面那一条不是腿,而是没有完全退化的尾巴。

PS:到月底,是冲榜最激烈的时刻,到年底,又是我事情最忙的时候,唉,只能尽量兼顾,把两头的事情都做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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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 061 - 071 -上官丑丑- 给 上官丑丑 发送悄悄话 上官丑丑 的博客首页 (112814 bytes) () 01/12/2009 postreply 19:03:48

灵山 072 - 076 -上官丑丑- 给 上官丑丑 发送悄悄话 上官丑丑 的博客首页 (51991 bytes) () 01/12/2009 postreply 19: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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