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连载:第十章 广东行

来源: ztmusic 2012-07-10 20:21:09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36890 bytes)

写给看到此文的你:下面我要转载的作品,是一部少有的,由儿子执笔回忆自己父亲的小说。是一部可以用淡淡的文字,在你不经意间,粉碎你心灵的作品。我与作者交流过,他很想将这部小说制作成电影或电视剧,但一直未能如愿。在此,仅以以自己微薄之力,帮助他传播爱的力量,让我们都能对自己父亲说出“爸爸,我爱你。”
作者联系方式:rongshuxiongdi@sina.com如果你被感动,就给他一封邮件吧。

第十章 广东行

 

广东行

妈妈患病以后,爸爸不想让老家的亲人们为妈妈担心,就一直没有把妈妈得癌的消息告诉给他们。我自从2000年和万佳结婚以后,老家的亲人们始终希望我能够带着欣怡一起回老家看看。我和欣怡原来计划2003年的“十一”一起回老家,但由于妈妈生病,我们放弃了这个计划。

妈妈自从停止化疗并改为气功锻炼和中医治疗之后,她的身体在一天天地好转、一天天地康复,甚至已经基本恢复到了她手术以前的状况。我们全家人都为此非常高兴,我们一直揪着的心也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爸爸妈妈和我商量,鉴于妈妈的身体情况恢复得比较好,他们希望我和欣怡能够在2004年的“五一”回一趟老家,见见老家的亲人们,也算是了却了这些亲人们的一个心愿。

2004年,我和欣怡利用“五一”长假的休息时间,一起回老家探亲。

 

 

我和欣怡是在2000年11月11日结婚的。我们两个人结缘,是在1999年的年初。

1999年初,妈妈每周三下班后,都会留在xxx一小给一个成人补习班上课。这个补习班,面向的大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成年人,他们都经历过*那段非常时期。*期间,他们没有机会学习到更多的知识,也没有正经听过几堂课,所以他们的学习基础都比较差。妈妈在给这些同学补课的时候,非常耐心地为他们讲解每一节课、每一个知识要点,而且对他们还特别尊重。妈妈对这些同学说,她非常能够理解这些同学现在的处境。这些同学基本上都处于上有老、下有小的阶段,生活和工作的压力都很大,每天还要抽出一些时间来补习功课,非常不容易。妈妈说,她争取在自己的每堂课上,让同学们都能够掌握好、记清楚每一个知识要点,回家以后大家就可以节省一点复习的时间。

妈妈的真诚打动了这些上了年纪的同学们。在与同学们的接触中,大家都觉得妈妈是一个特别和蔼可亲的人,也十分感激妈妈。这些同学和妈妈基本上都属于同一个时代的人,有的甚至和妈妈相差不了几岁。这些同学和妈妈有着共同的生活经历,而且年龄也相仿,久而久之,这些同学就把妈妈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一次课间休息的时候,几位同学主动和妈妈聊起了天。其中,有一位名叫张云倩的同学,和妈妈比较熟,人也非常热情,她和妈妈聊起了家常。

张云倩问妈妈:“张老师,您人可真好,像您这么好的性格,孩子肯定也不会错。您家里是儿子还是闺女?”

妈妈说:“是儿子。”

张云倩说:“结婚了吗?”

妈妈说:“还没有,连女朋友现在还没有呢。”

张云倩说:“张老师,那我帮您儿子找个对象吧。”

妈妈笑着说:“行啊。”

热心的张云倩从妈妈那里了解了我的基本情况,并说一定要帮妈妈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

没过多久,经张云倩介绍,我见了几个女孩,但都觉得不太合适,也就没有再继续交往下去。

后来,张云倩对妈妈说:“张老师,还有一个女孩我觉得挺适合您儿子的,但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妈妈客气地说:“云倩,谢谢你的一片好意,你已经为我儿子费了这么大的心思了,就不好再麻烦你了。”

张云倩说:“张老师,您别客气。我跟您说,这个女孩就是每周一晚上给我们上音乐课的小余老师。她人也特别地好,和您一样,也很随和,我们这些同学都特别喜欢她。只不过,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妈妈说:“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和余老师虽然都是辅导你们的老师,但从来没有见过面。我也听别的同学向我介绍过这个余老师,他们都说余老师人很好。我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不知道人家余老师会不会同意。”

张云倩说:“张老师,您这边要是同意了,我去做小余老师那边的工作。”

妈妈说:“那就再麻烦你,帮我儿子和余老师说和说和,看看他们两个人有没有缘分。”

就这样,经过张云倩的介绍,我和小余老师见面了。

 

小余老师名叫余欣怡,人非常随和,性格也很开朗,人长得也挺漂亮。小余老师是一位音乐教师,这让我对她从一开始就产生了好感。我和小余老师投缘,也是源于我们对音乐有着共同的喜爱。

我从小就受到妈妈的熏陶,非常喜欢音乐。我们家的收音机中总是传出《在希望的田野上》、《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祝酒歌》、《打起手鼓唱起歌》等好听的歌曲。妈妈也经常脚踏着那架心爱的旧风琴,弹奏出《月亮代表我的心》、《万水千山总是情》、《红蜻蜓》、《送别》等美妙的音乐。我上中学的时候,由于哥哥本身就是音乐制作人,一直在从事音乐工作,我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我很早就开始接触西方的流行音乐,也认识了国内一大批一线的音乐人和他们的作品。

我和小余老师第一次见面,聊得最多的就是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我对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可以用“痴迷”这个词来形容。从中央电视台第一次转播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以来,我就场场不落地守在电视机旁观看着每一次转播和重播。后来,家里有了录像机,我就把每年的音乐会都录下来,反复地看,而且是百看不厌。从施特劳斯家族的每一部音乐作品,像《蓝色多瑙河》、《拉德斯基进行曲》、《春之声圆舞曲》、《电闪雷鸣波尔卡》等等;到每年执棒新年音乐会的指挥大师,像卡拉扬、阿巴多、祖宾梅塔、克莱伯、穆蒂等等;我都如数家珍。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小余老师也非常喜欢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也是每年都在欣赏。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使我和小余老师有了共同语言,也使我们迅速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我们在一起聊得很尽兴,从每一位指挥大师的不同指挥风格,到同一曲目不同指挥的不同处理,再到每一首乐曲的细节把握------,不知不觉中,我们聊了很长的时间。聊到兴奋处,我们甚至手舞足蹈起来。那一晚,我好兴奋,我好像一下就找到了自己寻觅已久的知音,音乐让我们产生了极大的共鸣。

小余老师出身于高干家庭,但是为人却非常谦和、真诚。

小余老师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我们在一起交往时,小余老师对生命的爱护和尊重,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同时也深深地教育了我。

那个时候,小余老师除了每天上班之外,其余的时间基本上都安排满了钢琴家教。

我有些不解地问小余老师:“你们家的家庭情况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这么拼命地挣钱。”

小余老师说:“我挣这些钱,一是让自己能够生活得更好一些,二是为了我的那些小动物朋友们。”

小余老师说的那些小动物朋友,就是那些流浪猫和流浪狗。小余老师每天不管多忙,晚上都会风吹不倒、雨打不尽地准时准点去喂那些流浪猫和流浪狗。那些流浪猫和流浪狗每到喂食时间,都会准时聚集在她家楼下的拐角处。它们见到小余老师,全都热情地围住了她,有的拼命地用自己的舌头舔着小余老师,有的用自己的身体亲热地去蹭小余老师,有的在不停地向小余老师“喵喵”或是“汪汪”地叫着。小余老师每次喂这些流浪猫和流浪狗,都是把动物粮和动物罐头混合搅拌在一起喂养它们。这些猫猫狗狗们香喷喷地吃着它们的美食的时候,小余老师开始逐一清点它们的个数,并且仔细检查它们的身体。如果是数量少了,她会去找今天没有来的猫猫或者是狗狗;如果是它们谁有病了,她会马上抱着它们去宠物医院进行治疗。

小余老师除了每天坚持喂养那些流浪猫和流浪狗,她还在家里养了两只流浪猫,在宠物医院寄养了一只流浪狗。小余老师每天辛辛苦苦挣来的这些钱,多数都花在了她的这些朋友身上。

我有一次问小余老师:“你为什么对这些流浪猫和流浪狗这么好。”

小余老师不加思索地对我说:“这些小动物和我们人类一样,它们也都是生命,它们也需要有人去爱护、去尊重。其实,不光是它们,就连街边的小草也是一样,它们也是具有生命的。从生命的某种角度来讲,我们和这些猫狗、和这些小草比起来,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样的,都值得尊重。”

听了小余老师的这番话,让我肃然起敬。

妈妈曾经对我说过,你在挑选你的爱人的时候,不要看她对你怎么样,而要看她对别人怎么样。小余老师能够对流浪猫和流浪狗这么好,在这个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好人真是太少了。

我和小余老师经过短短一年多的恋爱,于2000年11月11日喜结良缘。

 

妈妈生病以后,余欣怡和我一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妈妈。

妈妈做完手术住在医院的时候,欣怡每天为妈妈做好一日三餐,然后再送到医院。妈妈当时的身体十分虚弱,再加上她又马上就要开始化疗,按道理,妈妈每天都应该大量进补。可是,妈妈本身又有糖尿病,很多东西都不能吃,而且摄入量也需要严格控制。这个时候,欣怡从书店里特意买来了关于癌症病人和糖尿病病人的饮食食谱,然后按照书里说的,变着花样给妈妈做每天的这三顿饭。妈妈住院期间,欣怡给妈妈做的饭菜,从来没有重过样,而且非常可口,既充分保证了妈妈每天所需的营养,又严格地控制了摄入量。

妈妈生病后,经常要用到车。开始的时候,我开车上路的经验还不是很多,欣怡也怕我开车出事,于是她就主动承担起了“司机”的职责。无论是我们带着妈妈去医院看病、到公园锻炼身体,还是爸爸去xxx一小给妈妈报销药费,都是欣怡开着车接送我们。

妈妈曾经对欣怡说,她自己一直都特别想有一个闺女,没想到她的这个儿媳妇,就像是自己的亲生闺女一样。

妈妈在生病期间,欣怡对妈妈的细心照料, 让我始终心存感激。

 

 

2004年5月1日,我和欣怡乘坐的火车,慢慢地驶入了广州火车站的站台。

月台上,子强、子健、志凯、志伟、洪浩的身影慢慢进入到了我的视野,一起随行的,还有他们的爱人和孩子。我和欣怡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接我们。火车停稳以后,我和欣怡马上下车,和这些久未谋面的亲人们相互问候。我把欣怡逐一介绍给大家,子健是我的堂哥、子强是我的堂弟,他们都是我叔叔的孩子;志凯和志伟是我的表哥,他们都是我二姑的孩子;洪浩是我的表哥,他是我小姑的孩子。子强和子健他们也把自己的爱人和小孩介绍给了我和欣怡。

我对大家说:“真没想到,大家都来接我们,我们都有些诚惶诚恐了。”

子强开玩笑地说:“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我们当然要好好接待了。”

子健说:“欣怡是第一次和你一起回来,大姑和叔叔他们特别吩咐我们,让我们这些小字辈代表全家来车站迎接你们。”

我说:“太隆重了,简直是太隆重了。我一到广州火车站,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们每次要从老家回北京,都是叔叔、婶婶、二姑父把我们一家三口从老家一直送到广州火车站,婶婶还一路上都背着我。”

子健说:“是啊,时间过得真是很快,一转眼的功夫,我们的孩子都比你那个时候还大了。小东,咱们一边走一边聊,所有的亲戚现在都在我们家等着你和欣怡呢,大姑他们甚至都有些等不及了。”

我问:“大家都在你们家等着我们呢?”

子健说:“是啊,大家都在等着你们回去呢。”

志凯说:“大家知道你们这次回来待的时间只有几天,所以都想和你们在一起多待一些时间。”

洪浩说:“是啊,我爸和我妈今天一大早就到你叔叔家开始准备午饭了,他们就等着你们回来了。”

我们加快了脚步,一边聊,一边坐上车,一起回老家。

路上,大家询问了我关于爸爸妈妈的很多情况。我按照爸爸妈妈的吩咐,没有告诉他们妈妈患病的事情。

 

 

汽车开了大约四十分钟,我们回到了亭角村。

亭角村和我六年前回来时相比,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村子边的高速公路已经修好了,村子里很多家也都重新翻盖了自己的老房,一栋栋别墅模样的小洋楼矗立在我的眼前。

我们一到叔叔家,大姑、叔叔、婶婶、二姑、二姑夫、小姑、小姑夫就全迎了过来,大家把我和欣怡围在院子中间,开始用粤语和我们交谈。我的这些长辈们,只有叔叔婶婶和小姑夫会讲普通话,其他人都不会讲普通话,而我和欣怡又都不会讲广东话。我们彼此之间,虽然听不懂对方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是大概意思都是明白的。几个姑姑紧紧地拉着我和欣怡的手,不停地在问我们关于家里的情况。透过那一句句似懂非懂的粤语,看着那一双双满含热泪的眼睛,握着那一只只黝黑粗糙的大手,我和欣怡都强烈地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亲情。

团圆饭非常丰盛,有鸡、有鱼、有虾、有蟹,还有我最爱吃的烧鹅。看着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我想起了小时候我在老家吃饭时的情景。我小的时候,老家当时还是特别的贫穷,每顿饭都是一大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桌上也只有一两盘青菜。我和爸爸妈妈每次回老家的时候,餐桌上每天都会比平时多几个菜,而且还会有一条鲜鱼。爸爸说,这是奶奶特意给我们准备的,奶奶说北京很少能够吃到鲜鱼,让我们回来后能够多吃一些。我在北京根本吃不到这么新鲜的活鱼,开始的时候,每天饭桌上的那条鱼几乎都让我一个人吃了。后来,爸爸妈妈告诉我,平时奶奶他们也很少能够吃到鱼,应该也让大家都能够吃上一些鱼,不要只顾着自己。听了爸爸妈妈的话,我开始注意了自己的行为。可是,我发现,除了我之外,家里人都很少去碰这条鱼。后来,爸爸妈妈劝大家都吃一些鱼,叔叔婶婶才给子强、子健也夹上一些鱼头和鱼尾。爸爸妈妈要给子强和子健夹鱼身子,叔叔和婶婶忙说,你们吃你们吃,我们最爱吃的就是鱼头和鱼尾,因为那个部位的肉最香。后来,大姑发现我除了喜欢吃鱼之外,还特别喜欢吃烧鹅。于是,大姑就每天给我买上二两烧鹅吃。每顿饭,看着那一块块橘红色诱人的烧鹅,我的口水就不停地往外冒。烧鹅的味道非常独特、鲜美。每天饭桌上的那几块烧鹅,就成为了我最喜欢的食物。

团圆饭桌上,我们大家有说有笑,融成了一体。欣怡还活泼地学起姑姑们说广东话,逗得几位姑姑哈哈大笑。一大家人尽享着团聚后的喜悦。

 

 

下午,我和欣怡在家人的陪同下,分别来到祖屋和爷爷奶奶的坟前,祭拜爷爷奶奶。

奶奶家的祖屋,堂屋内的挑高大约有十米左右。在堂屋正面墙上距离地面七、八米的地方,有一块横贯东西的隔板。这块隔板是用木头做的,宽不到一米,厚不足十公分。在隔板上面分别摆放着爷爷、奶奶、伯父的画像,在他们的画像前,摆放着贡品和香炉。

婶婶把立在墙边的梯子架到了隔板上,然后手提着一筐新准备的贡品,顺着梯子爬上隔板,为爷爷、奶奶、伯父更换贡品,嘴里还在小声说着些什么。婶婶从梯子上下来之后,教我和欣怡怎么祭拜,然后点燃了手中的香火,递到我们的手上。我和欣怡分别小心地爬上梯子,祭拜爷爷、奶奶、伯父。

看着奶奶的画像,我对奶奶轻轻地说:“奶奶,东东回来看您来了,东东带着您的孙媳妇欣怡一起回来给您烧香来了。”

画像中的奶奶,慈祥地看着我,让我回忆起了我和奶奶一起渡过的美好时光。

 

奶奶长着一副典型的广东人模样,凸出的额头、深深的眼窝、高高的颧骨、凹陷的双腮。奶奶平时总是身着一件黑色的中式长襟,脚下穿着一双拖鞋,手里拄着一根竹竿。

我和奶奶虽然远隔千里,几年才能见上一次面,但是奶奶却特别疼爱我这个长孙。妈妈曾经告诉我,我出生的时候,奶奶特别高兴,按照家乡的习俗,奶奶在院子的门口,高高地挂起了两盏红彤彤的大灯笼,还燃放起了鞭炮。奶奶特意为我一针一线缝制了一套被褥,准备等我回来用。奶奶怕这套被褥被虫子咬食,还专门把它捆绑好吊在了阁楼的半空中。

我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由于语言不通,不能直接进行交流,我们彼此间就一边比划一边慢慢说。每次我回到奶奶家,奶奶都会提前给我准备出许多好吃的,这些好吃的,都放在一个竹篮子里,吊在堂屋的半空中。等我回来后,奶奶边比划边对我说:“阿东啊------吃啊------”我顺着奶奶比划的方向,把绳子解开,慢慢地从空中放下小竹篮。小竹篮里面有香蕉、糖果、饼干、花生、瓜子------

老家的蚊虫很多,我每次回奶奶家,身上都会被叮咬许多包。每天我坐在奶奶身旁的时候,奶奶都会心疼地为我查找身上的包。奶奶每发现一个,都会皱紧眉头,嘴里还发出“啧啧啧”的叹息声。奶奶手里拿着清凉油,帮我轻轻地涂抹每一个包。

奶奶家的院子里,有一个鸡舍,里面养了很多只鸡。我小的时候,在北京很少能够一次见到这么多只活鸡。所以,每次我回到奶奶家,都特别喜欢和这些鸡玩。每天早上,奶奶会把鸡笼子打开,一只一只鸡就从笼子里跳了出来。奶奶将一把一把的稻谷撒在院子里,嘴里还“咕咕咕咕”地叫着。这些鸡开始啄食地上的稻谷。我看着每只鸡啄稻谷,显得特别兴奋。我用手去摸它们,它们一见到我过来,马上就躲开,我去追它们,它们一边叫一边跑。奶奶在院子里看着我追鸡,笑得合不拢嘴。下午的时候,奶奶会把一个大瓷碗放到院子的一角,然后把我拉到院子的另一角,我们一起坐在板凳上静静地等着母鸡来下蛋。过了一会儿,一只母鸡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支瓷碗,它在瓷碗旁边转了转,看了看周围,发现四周没有动静之后,它才慢慢地卧在了那支瓷碗上。我坐在小凳子上显得有些兴奋,奶奶拽了拽我,让我保持安静。这个时候,你会听到那只母鸡轻声“咕咕”地叫着。不一会儿,母鸡站了起来,离开了瓷碗。奶奶带着我走过去,她从瓷碗里捡起一枚鸡蛋让我摸,这枚刚下的鸡蛋还是热的。每到下午五点左右,奶奶该把这些鸡轰回鸡舍了,这也是我最兴奋的时候。我和奶奶一起开始轰鸡,奶奶先让我轰。我轰鸡的时候,鸡一见到我,就四处乱跑,甚至急得飞了起来,我满院子轰鸡,鸡满院子乱跑、乱飞,居然没有一只鸡被轰回到鸡舍。奶奶在一边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等我轰累了,奶奶让我坐在板凳上看她是怎么轰鸡。奶奶拿着她手里的竹竿,一边轻轻地敲地,嘴里还一边“咕咕咕咕”地叫着。这些鸡见了奶奶,马上变得听话起来,一只接着一只排着队回到了鸡舍。

平时,我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我还特别喜欢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看奶奶卷烟。

奶奶平时喜欢抽烟,奶奶抽的是卷烟,每次奶奶卷烟的过程,都特别吸引我。每当奶奶卷烟的时候,我都会安静地坐在奶奶的身边,好奇地观察奶奶卷烟的每一个细节。奶奶先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方方正正地码放着一摞烟纸,奶奶从里面取出来一张并把它倾斜成45°角摆放在桌子上。奶奶再打开一个有些发旧的圆铁盒,这个铁盒里面装的是烟丝,奶奶用手指轻轻地捏起几缕烟丝,放在烟纸中间,并将烟丝居中整理好。奶奶用自己的食指压住烟丝,然后顺势将烟纸一卷,一颗烟就卷成了圆筒型。奶奶一手捏住烟头,一手掐住烟嘴,并把烟头和烟嘴朝相反的方向轻轻一拧,一颗烟的雏形就做好了。接着,奶奶用舌尖轻轻地捋一遍从烟头到烟嘴的接缝处,再把烟头上多余的纸窝回到烟头里面,把烟嘴用嘴角抿一抿,一颗烟就完整地做好了。奶奶打开火柴,取出一根,轻轻地划着,点燃卷烟。烟丝被点燃之后,一丝丝变红起来,烤烟的香味随即弥漫出来。奶奶修长的手指夹着卷烟,慢慢品味起来。

每次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轻松快乐的,同时也是短暂的。每次临近我们返京的前几天,奶奶的情绪就开始慢慢低落下来。这个时候,奶奶经常会和我重复一句话,“阿东啊,返回啊!勿忘啊,返回啊!”。

每次我们回北京的时候,奶奶都站在院子的大门口,拄着竹竿,一直目送着我们渐渐远去。我们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挥手地和奶奶告别。慢慢地,我们越走越远,当我们回过头,还能够依稀看见奶奶的身影,耳边还能够隐约听到奶奶的呼喊声,“返回啊!勿忘啊,有时间返回啊!阿东啊,返回啊!------”。

 

 

爷爷奶奶的坟墓安置在梅山的半山腰,依山傍水,风景很好。我们给爷爷奶奶扫完墓下山回家,正好途径亭角小学,我和欣怡在叔叔、子强、子健的陪同下,一起走进亭角小学。

亭角小学依山而建,校园不大,校舍看上去十分简陋。

我对欣怡说:“这里就是我爸爸当年上小学的地方。”

欣怡看着破旧的房屋说:“怎么这么旧,为什么不修修呢?”

叔叔说:“梅山有钱人家的孩子,都送到黄阁去念小学了,这所小学已经没有几个孩子在上课了,所以也就没有维修。”

子健说:“我和子强小时候上学的时候,亭角小学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二十几年过去了,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子强说:“哪里呀,我们小时候上学的时候,连校门都没有,这些周围的围墙也是后盖的。”

看着这样一所破旧不堪的小学校,我有些感慨。五十多年以前,这里曾经是爸爸梦寐以求的地方。那个时候,奶奶家很穷,爸爸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却因为家面里没有钱而上不起学、读不了书,爸爸每天继续在地里干活。看着小伙伴们每天背着自己心爱的小书包,高高兴兴地去亭角小学上学,爸爸简直是羡慕极了。当时,能够去亭角小学上学已经成为爸爸最大的梦想。

爸爸开始上学的时候,已经十岁了。爸爸在亭角小学读了四年书。

亭角小学,曾经是爸爸梦想起飞的地方。

 

 

晚饭前,一大家人有的正在准备晚上的饭菜,有的正在与我和欣怡一起聊天。大姑悄悄地把我和欣怡叫了出来,并把我们引到了一间小屋子里面。小屋子里面,只有大姑、我和欣怡三个人。我们坐下后,大姑开始轻声地和我们说话。大姑不会讲普通话,我和欣怡试着听大姑说的广东话。大姑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上衣襟里取出了一个小红包。大姑轻轻地打开这个小红包,里面包裹着一个黄色的首饰盒,大姑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枚金戒指。大姑把这枚戒指递到了欣怡的手上。大姑说的大概意思是,这枚戒指是东东的奶奶让她给东东的媳妇准备的。随后,大姑又从上衣襟里掏出了两个红红的纸包,大姑把这两个纸包分别递给了我们两个人。我们打开纸包,每个纸包里面都装了660元。大姑一边比划一边告诉我们,这是她的一份心意。

我和欣怡都十分感动,欣怡激动地对大姑说:“谢谢奶奶和大姑。您的心意我们领了,这枚戒指我也收下了,但是这个钱我们不能要,您留下吧。”

大姑一定要让欣怡收下这些钱。我劝欣怡,这是大姑的一片心意,还是收下吧。

大姑又嘱咐了我们几句,大概意思是希望我们生活得美满幸福。

从屋子里面出来,欣怡的心情有些沉重。

欣怡对我说:“东东,你发现没有,大姑给我们的每张钱都是潮的。这说明大姑一直把这些钱贴身揣在自己的身上。我打开红纸包的时候,这些钱还带着大姑身上的体温。”

我说:“大姑没有孩子,她把我和子强、子健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大姑很疼爱我们。”

欣怡问:“大姑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出嫁?”

我说:“那个时候,奶奶家特别穷,我爸爸他们兄弟姐妹一共六个,爷爷奶奶为了让其他几个弟弟妹妹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就让大姑终生不嫁,让她照顾好几个弟弟妹妹的生活,扶持他们长大,并帮助他们成家立业。”

欣怡说:“大姑为了这个家付出得太多了。”

我说:“是啊,大姑为了这个家,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我不知道你注意没有,大姑都已经快八十岁了,她的头发还留着一根小辫,上面还栓了一根红头绳。”

欣怡说:“我注意到了,我还正想问你,大姑怎么那么大岁数还留着小辫。”

我说:“这是我们老家的一个习俗。凡是还没有结婚的姑娘,不管是八、九岁的小女孩,还是已经上了岁数的妇女,都要扎小辫。而且,小辫上面,还要拴着一根红绳。这根红绳,就代表你还是一个姑娘,还没有结婚。”

欣怡说:“大姑真是太伟大了,她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家。”

我说:“奶奶和大姑都没有工作,奶奶的其他几个子女每个月都要给奶奶和大姑一些钱,我爸爸每个月也会按时给老家寄钱。奶奶送给你的这枚戒指,还有大姑给我们的这些钱,都是他们平时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

欣怡说:“大姑给我的这660元钱,我一辈子也不会花,我会始终原封不动地好好保留着,因为这些钱代表了大姑一颗沉甸甸的爱心”。

 

 

我和欣怡在老家住的这几天,每时每刻都在真切地感受着家乡亲人们带给我们的无限温暖。这种温暖,体现在一张张淳朴的面孔里、一个个亲切的微笑中、一双双温暖的双手里、一句句朴实的话语中、一道道美味的菜肴里、一件件厚重的礼物中------

我们每天的行程都被安排得满满的。我们每天都在挨家挨户不停地拜访,我们每天都在各家各户不停地吃饭。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出现因为时间安排不开而由两家共同宴请我们的情况。我的这些亲人们,很多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虽然出生在北京,从小也一直生活在北京,而且也不会说广东话,但我始终把自己看做是一个广东人。我和这些亲人们,虽然远隔千山万水,几年才能够见上一面,但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始终都惦记着他们,我和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深厚。

短短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5月5日,我和欣怡该启程回北京了。临行前,大姑、叔叔、婶婶、二姑、二姑夫、小姑、小姑夫等亲人早早地聚到了叔叔家,他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和我们依依话别。

几个姑姑紧紧地拉着我和欣怡的双手,眼里满含着泪水。这个时候,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我们内心的激动之情;这个时候,我们才感觉到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短暂;这个时候,我们才发觉我们彼此还有太多的话还没有讲、我们彼此还有太多的情还没有叙;这个时候,我和欣怡的身边,一遍遍地响起了亲人们的问候、叮嘱、祝福------

亲人们让我们回到北京后一定要代他们向爸爸妈妈问好,让他们保重身体;亲人们祝福我和欣怡能够白头偕老、幸福平安;亲人们期盼我和欣怡能够早日生个小宝宝,下次一起带回老家。最后,亲人们要让子强、子健、志凯、志伟、洪浩,还有他们的爱人和孩子,把我们一起送到广州火车站。我说这几天大家都很辛苦,就不用他们送了,这么近的路,我和欣怡自己走就行。家乡的亲人们说一定要送,因为这是他们的一份心意。

一路上,我和子强、子健回忆起了我小时候叔叔婶婶送我们到广州火车站时的情景。

我小的时候,从老家到广州,距离虽然不是很远,但是由于交通不便,需要走两天的路程。这两天的行程,我们先要坐小摆渡船到洛溪,再从洛溪换大摆渡船到市桥,再从市桥坐长途汽车到广州,再从长途汽车站坐汽车到广州火车站。一路上,爸爸、妈妈、叔叔、二姑夫提着大家给我们带的香肠、腊肉、煎堆、香蕉等食品和行李。一路上,婶婶把我放在一个小竹篓里,一直背着我------

虽然,今天送我们的不再是叔叔、婶婶、二姑夫,代替他们的是子强、子健、志凯、志伟、洪浩和他们的家人;虽然,我们再也不需要走两天的行程,而只需要花四十分钟就可以从老家直接到达火车站;虽然,大家赠送我们的礼品,再也不是过去那又粗又大的简易包装,取而代之的是如今小巧精美的精细包装;但我知道,这些亲人们对我们的那一颗火热的心,却始终没有改变。

 

 

火车慢慢启动了,我和欣怡在车厢里和大家挥手,他们每个人也向我们不停地挥着手,嘴里呼喊着“一路平安!”,“问伯父伯母好”,“有时间经常回来------”

我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儿时奶奶站在家门口送别我的呼喊声,“返回啊!勿忘啊,有时间返回啊!阿东啊,返回啊!------”

所有跟帖: 

不错啊. -Laozhong2- 给 Laozhong2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7/10/2012 postreply 21:07:46

老乡,顶一个.你老家番禹?番禹也划归广州了. -苏菲娅- 给 苏菲娅 发送悄悄话 苏菲娅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7/11/2012 postreply 05: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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