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认同我,但你永远杀不死我心里的那把剑。
01
公元1162年,一个血雨腥风的夜晚。山东济南城外,一支两千人的起义军如狂风般席卷而来。他们杀进耿京的军营,耿京是当地抗金义军首领,可惜刚被叛徒张安国杀害,义军群龙无首。
为首的年轻人不过二十二岁,瘦削却眼神如刀。他叫辛弃疾,济南人,金朝占领北方,他从小听着汉人的哭声长大。爷爷辛赞经常带他登上历城山头,指着南方说:“那是我们的家啊,被女真人抢了。”
这一夜,辛弃疾带人直扑叛徒窝点,抓住张安国,五花大绑押解到建康(今南京),当着南宋朝廷的面,亲手杀了这个卖国贼。
那一刻,全场震惊。这小子,谁啊?这么狠?
辛弃疾就这样一战成名。他上书宋高宗,提出北伐计划:给我十万精兵,我收复失地!高宗看了,叹气:好是好,就是太年轻,太冲动。结果呢?计划被搁置,辛弃疾被任命为一个小官,江阴佽飞军签判。意思是:小子,先去地方凉快凉快。
从此,他一生最悲壮的词诞生了,那就是《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醉酒了,挑亮灯看那把宝剑;梦里又回到军营,号角声连成一片。手下分吃烤牛肉,乐队奏起塞外战歌,秋天点兵出征。
战马如的卢般飞奔,弓箭如雷霆般惊天。完成收复江山的大事,赢得千古英名。可惜,到头来,只落得白发苍苍。
读完有什么感觉?
醉里看剑、梦回连营、八百里炙、五十弦声……这不是词,这是战场啊!这是二十二岁热血男儿的呐喊!可现实呢?壮志难酬,只能可怜白发生。
这首词一出,后世多少热血男儿读到热泪盈眶。辛弃疾用这阕词告诉大家:我杀敌的时候,你们还在喝奶呢。
02
辛弃疾为什么这么猛?这得从他的出身说起。
公元1140年,金灭北宋后第二年,辛弃疾出生在被占领的济南。爷爷辛文珮和辛赞都是北宋旧臣,不肯投降女真人,隐居教书。辛弃疾从小习武读书,十八岁就拉起队伍抗金。
南渡后,他见过太多投降派。宋高宗赵构一心议和,秦桧把岳飞杀了,主和派得势。辛弃疾上书北伐,被一次次贬官。从江南西路安抚使,到地方知州,再到闲职,一贬就是四十年。
他一生写了六百多首词,大多是豪放派巅峰。另一首著名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千古江山,哪里找孙权那样的英雄?刘裕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可惜后人草率北伐,只落得仓皇北顾。
我辛弃疾,四十三年过去了,还记得扬州的烽火。佛狸祠下(金人庙),一群乌鸦在吃供品。谁来问问:廉颇老了,还能吃饭吗?——我还能打仗啊!
这首词写于他六十六岁,被起用镇守京口时。表面怀古,实际在喊:给我兵权,我还能北伐!
可惜,朝廷还是不信他。辛弃疾一生被弹劾十几次,闲居带湖、上饶二十年。种田、喝酒、写词。号“稼轩”,就是种田的老辛。
闲居时,他写过温柔的词,比如《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元宵节,烟花如雨,美女如云。众人寻欢,我寻她千百度。突然回头,她却在灯火稀疏处,静静站着。
这首词,温柔得让人心碎。谁说辛弃疾只会杀敌?他也会爱。
03
辛弃疾的一生,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却被锈住。
他带过兵,打过仗,治理地方政绩斐然。镇压茶商叛乱,兴修水利,减免赋税。可每次上书北伐,就被贬。
晚年,他住在铅山瓢泉,朋友陈同甫(陈亮)来访,两人喝酒论天下,壮志凌云。可陈亮走后,辛弃疾又是一个人面对江山。
公元1207年,六十八岁,朝廷突然起用他为枢密都承旨。可诏书到时,他已病重。临死前,他大喊三声:“杀贼!杀贼!杀贼!”然后去世。
辛弃疾死后,南宋还是灭了。蒙古铁骑南下,崖山海战,十万宋人跳海。
但他的词活了下来。豪放得像战场,细腻得像情书。
你可以不喜欢他的激昂,但你逃不开他心里的那股不屈。
词人那么多,辛弃疾无人能替。
时也,命也。假如生在岳飞时代,他或许就是下一个岳飞。
醉里挑灯看剑,辛弃疾啊,你在天上,看到我们读你的词,会不会又拿起那把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