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过我大哥的褓姆,大家都叫她孔妈,她的四个孩子中,我和三姐最亲近。我刚上小学时,有次需要做一个小手术,我坚决不肯,于是我爸妈许下重诺:如果我做手术,我就可以去贵州,和三姐一起生活、在三姐任教的学校读书、
麻利地,我躺上了手术台。但动身的前夜,妈妈在我的床头蹲下,把我从梦中唤醒:“你爸爸睡不着,唉声叹气的,你明天不要走?”
“我要走!”我闭上眼,继续睡。
睡了不知多久,我妈妈又在床头蹲下了:“你爸爸睡不着,唉声叹气的,你明天不要走?”
“我要走!”我翻个身,闭上眼睛。
......
那天夜里,我妈妈在床头蹲了很多次,后来我很想睡觉,也很想爸爸能睡觉,所以松了口:“我明天不走。”
孔妈家的三姐也是性格硬朗的人,但和大表姐不同,三姐对我爸妈从来是心怀感激。我不知道爸妈做过什么,在我的记忆里,是二哥、三姐和四姐,给了我一段的万花筒般的童年:那时大姐已嫁人,二哥是健身迷,早晚都出门锻炼,在家时,要么看书,要么让我听他拳头挥出的“嚯嚯”声。而三姐,则喜欢我带出门,走路去看机场的飞机,在草地上翻滚或疯跑,在夏天的傍晚,讲她自己编的鬼故事……其实那时最喜欢我的,是四姐,每天是她为我梳头洗脸穿衣,所有人都说她笨,但四姐每天都能偷出几颗孔爸爸熬药用的干红枣,在晚上给我洗脚时,悄悄地塞进我嘴里,“你是带着剑和香气的孩子。”四姐趴在枕头边告诉我。和孔妈一样,四姐性情柔顺,一生都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转动着。
孔爸和孔妈已经去世多年,都是高龄。大姐、二哥、三姐和四姐,如今都健康和安稳,依旧念着我爸妈的好。而我,也因为那些被光触及的童年,长出自给自足的个性。
“现在,当我往架子上挂浴巾时,当我往抽屉里放衣物时,我会说‘我爱你’。”我对老马说。
尽管如此
我还是会听
空谷中
把枯萎抱在怀里
尽管如此
我还是将绽放
举过山顶
看河流宽阔地转弯
春风吹绿大地
这张照片是我在告诉老马,大姐、二哥、三姐和四姐,他们家的位置。
这张照片,是我在告诉自己,我仍然是带着剑和香气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