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骥伏枥

这次回去，当然要时常去看望我硕果仅存的外婆。

第一眼见到她，她坐在家门口台阶上乘凉。远远望去，我惊呆了：我的文盲外婆居然戴了副黑框眼镜！

她说：眼睛老流泪，眼镜只是用来挡风的，对看得清楚一点用也没有！

她基本看不见了，而且聋得像个罐子。但一点不糊涂，跟我说话的时候用家乡话，跟我孩子和LD说话的时候立刻切换为汉语，从来没有弄错过一次。

我在她耳边大吼：你看得见我吗？？？！！！

她说：轮廓能看见，知道面前有个人，只是看不清脸。但知道你穿着深色衣服，衣服和脖子之间的颜色区别也能看得出来。

她大声叹气：怎么办啊，我又能吃，又总是不死……

她应该是阳过，后来还小中风了一次，居然还是挺过来了。最严重的时候在半昏沉状态下还自己把金耳环金戒指捋下来给我小姨说：“不能让他们烧掉。”

她还有个一百零几岁的表哥，这次我回去时正好碰上老头儿去世了。于是我外婆就升级为社区年纪最大的寿星。

跟她交流太费劲。但我说话她总是听得见的，因为我说的时候就卯足了劲要让她听见。先凑到她身边，然后气沉丹田，声若洪钟，字正腔圆，争取一条过。

她聋，但是讲话中气十足，又爱管闲事。跟我说：那谁谁的闺女，开了个客栈，在里面做男男女女的坏生意，被抓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得意地说：他们在我旁边说的。都以为我听不见，其实我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

她又说：你想得到吗，现在连老场沟的孩子们都出来上学了。以前老场沟的人根本来不了城里。现在他们的孩子都能来上学，学校还给他们免费早点吃。

我的文盲外婆对“上学”这件事大概是有心结的。

我孩子假期结束，去跟她告别时，她给孩子一叠钱，捏捏孩子的胳膊说：要好好读书啊，要好好读书啊。

她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戴平光眼镜的视力微弱的眼睛向我们这个方向看着。我孩子从车里看着她，看着自己曾祖辈里唯一剩下的老人。

过了一个月，我去跟她告别时，她对我说：要让你孩子好好读书啊，要让你孩子好好读书啊。

她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戴平光眼镜的视力微弱的眼睛向我们这个方向看着。我从车里看着她，看着给小时候的我抓背、讲故事，还欠我“一片”奶油蛋糕的老人。

所有跟帖： 

• 泪。。。 -天蚕-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00:19

• 你要让的娃好好读书啊. -轻轻的我来-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03:48

•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尤其还是个睿智的老人 -每逢佳节胖三斤-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04:55

• 把宝又藏起来了。替外婆谢谢大家的善意和美言 -苗盼盼-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07:56

• 她的耳朵，长寿加有福。 -寂寞的烟花-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09:50

• 气色很好！像彝族的. -轻轻的我来-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10:37

• 老太太精神矍铄，可以看到的娃大学毕业！ -每逢佳节胖三斤-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11:56

• 老人家精神矍铄，真的不像近百岁老人啊。 -ROA001-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14:06

• 外婆太可爱了，气色真好。她还记得你为了一片奶油蛋糕嚎啕大哭的事吗？ -故乡月最明-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16:38

• 终于把你钓出来了。问个好！ -ROA001-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47:12

• 问好问好：） -故乡月最明-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57:02

• 好久不见，也问个好！ -西北东南-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50:28

• 好久不见，问好：） -故乡月最明-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57:52

• 问好明月！ -长木龙五-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03:27

• 长木好啊，好久不见了。 -故乡月最明-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04:50

• 唉呀妈呀！抓住嘣一下！哈哈哈 -小胆如鼠-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04:53

• 哈哈哈，怎么样？你要砸人的话我就跟你并肩了。 -故乡月最明-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08:36

• 哈哈哈 他写这个怎么砸不下手了 -小胆如鼠-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2:24

• 找机会，想砸总能找到合适的时间的。 -故乡月最明-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5:12

• 小鼠说了，你以后要是欺负俺的话，她会帮俺的 -天蚕-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2:48

• 做梦呢吧？ -故乡月最明-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4:05

• 你心虚什么：） -小胆如鼠-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6:05

• 可是反悔不认账了？ -天蚕-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7:00

• 难道还有谁欺负过你？怎么这么怂了。 -故乡月最明-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8:45

• 没人稀罕欺负他，听不见响 -有个用户名-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9:42

• 艾玛，你真看错了他。 -故乡月最明-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20:27

• 弹脑嘣？ -天蚕-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1:10

• 有些反应慢的，城东头嘣他一下，快到城西头了才听见他呀一声 -有个用户名-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2:42

• 弹你：） -小胆如鼠-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3:08

• 原来大家都在这儿列队欢迎呢～没赶上趟。再抱一个！ -陈默-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43:38

• 问好明月，好久不见 -shuilifang-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10:25:20

• 老太太真精神 -天蚕-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16:44

• 老太太身板挺直，眼睛看着也很有神的样子～ -风悦--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25:31

• 老人家福相，尤其耳朵又大又周正。精神真好，一点没有老年人常有的暮气，难怪中气十足。看着都觉得沾了福气。谢谢苗哥分享。 -陈默-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26:23

• 虽然没赶上，祝老人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长木龙五-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00:28

• 好文章，敬佩苗盼的文字功力。 -ROA001-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12:59

• 你外婆有你妈妈和小姨在身边，。。。，很好，羡慕，。。。 -rabbit123-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17:40

• 要好好读书啊，然后聪明读书娃都跑海外了，离父母远了，。。。 -rabbit123-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32:29

• 当年我们村读书不好的娃，现在住在父母身边，陪父母在食堂吃饭，。。。羡慕，。。。 -rabbit123-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38:24

• 我突然觉得不读书可能是长寿的原因，前提是基因要好。不读书就不会被各种养生和保健品影响，聋一点就少是非。少压力 -HAPPY-DAY-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22:02

• 苗老师的文字没得说，写得淡淡的，但让人想流泪，再想想又觉得应该微笑才对。这样的老人，是家里的定海神针和大福气。赞！ -陈默-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23:47

• +1。苗老师的文字没得说，写得淡淡的，但让人想流泪，再想想又觉得应该微笑才对。 -shuilifang-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10:29:36

• 真实质朴的爱。 -seattleWA-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35:21

• 非常有感染力的好文，感动 ing -斯佳佳-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37:59

• 祝老人家身体健康... -小宁波♂-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42:43

• 真是的，本来觉得应该是流泪的，读着读着，却有一丝丝的喜感 -绿末儿-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7:51:00

• 外婆真了不起，这么大年龄，不认字，还能在土语和汉语之间自由切换。告别总是很难过的，好在 -故乡月最明- ♀ (6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03:29

• 抱一个，紧紧的！真狠心啊，中秋都没有冒泡～ -陈默-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42:12

• 大周末早上的让人没起床先流鳄鱼的眼泪 -小胆如鼠-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0:59

• 赞，虽然没有华丽的词语读起来还是让人心酸 -lxny-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18:13

• 好羡慕苗老师，外婆高寿健康看到你的孩子们，还能一再嘱托好好读书啊，好好读书啊。 -Oona-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23:38

• =====环保环抱谢谢留言和点赞的亲们。为了节省版面，不一一回帖了；为了公平起见，就一个都不回了。但亲们的评论， -苗盼盼- ♂ (423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8:32:36

• 幸运的你还有外婆，幸运的外婆还有你们 -红尘有梦-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9:41:09

• 好文！ -Timshel-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9:52:21

• 感人，看哭了 -成功的兔-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09:59:13

• 没有华丽的词藻，却是那么贴心温暖简敛不凡，让我们看到了戴黑框眼镜的外婆，既生动又可爱。谢谢你的分享！ -7妙记忆-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11:50:04

• 老人老人，家中一宝 -南侠-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12:11:02

• 回望一眼就难忘，，你家有长寿基因呢。 -早春二月- ♀ (0 bytes) () 10/07/2023 postreply 13:0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