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当时共我赏花人(1)ZT 作者:张佳竹

本帖于 2010-03-30 10:39:23 时间, 由普通用户 画眉深浅 编辑

第六章 听!是谁在唱戏(1)
  
  我听吴远故意逗明若美说的几句话,心情居然也放松了下来,吴远确实比较聪明,他故意在这气氛万分紧张的时候和场合,和明若美说几句恶作剧般的话,虽然不太厚道,一时吓到了明若美,可是我们听了,注意力却被转移到他和明若美的一问一答上,这就等于我们所有的恐惧都被转移到了明若美身上,明若美虽然一时被吓哭,可是却让恐惧达到了最高值,等过了这个峰值,自然会大大地降下来,这是心理上的一种物极必反,说明白点,就是怕过头了就不怕了。
  
  至于为什么要选明若美开刀,没办法,这里总共连死人加活人就五个,其中就她一个女的,死掉的马思理是当事人,恐怕是怎么也吓不倒了,而我,虽然胆子不比明若美大多少,总归是个男的,再怎么怕也哭不出来,恐惧没有宣泄口,被吴远一吓,直接吓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而当一群人同时受到惊吓时,这群人的心理其实会形成一个串联,一个人的情绪会直接传导给其它人,所以等明若美哭了出来,就等于我们所有人都哭了出来,把心中的恐惧用一个出口疏引了出来。
  
  明若美哭过了之后,果然好多了,已经不发抖了,只是嗔怪地看着吴远,如果眼里的这股火能引出来,吴远这时候应该两面焦黄,酥脆可口。
  
  吴远对明若美的眼神视而不见,只是对马扶风道:“我们今晚真要这么黑乎乎的呆在这吗?”
  
  吴远的意思是难道真的要我们几个在这守灵吗,我们都期盼地看着年轻人,希望他能安排我们去别的地方过夜,这和我们与马思理的感情无关,我想无论是谁,只要不是至亲至爱,谁也不会愿意和遗体一起在灵堂里呆着长相厮守,何况还是瞎灯黑火的。谁知那年轻人却误解了吴远的意思,以为他是害怕灵堂里没有光亮挺吓人的,连忙接过口,道:“你们别着急,其实这里有灯,你们看这挂在祖厅门上的几个灯笼,里面装的其实是白炽灯,刚才没来得及插上电源插头,你们等着,我去插上。”
第六章 听!是谁在唱戏(2)
  说着走出灵堂,从灵堂门口走向隔壁的一个房间,不一会儿,灯笼突兀地亮了起来,里面的白炽灯应该瓦数不高,发出的光昏黄昏黄的,比油灯好不了哪去,灵堂里仿佛罩上了一重薄雾,犹如谁在门口对着灵堂里吹气。
  
  我们被这重薄雾搂住了,刚落下肚子的心又提了起来,这种云遮雾绕的感觉比黑灯瞎火的感觉更差,那两个挂在灵堂门口的白灯笼像油灯,随时有可能油尽灯枯,更像两只死气沉沉的眼睛,对着我们翻眼白。
  
  我的嘴角绽放出一朵枯笑,对马扶风说:“这灯笼把这灵堂的气氛衬托得真好,你设计的?”
  
  马扶风道:“没有,就是随便找的两个灯泡,本来还有一个一百瓦的,不过昨天坏掉了,可能是亮的时间太长了,灯丝烧掉了。”
  
  我苦笑道:“这灯也真会找时间坏。”
  
  马扶风招呼我们在灵堂里的椅子上坐下,就是两条长凳,跟架住马思理遗体的那两条长凳一模一样,涂着红漆。我们看这椅子,心想这不是享受的完全和马思理一样的待遇吗,这些人真是一点都没厚此薄彼。有点犹豫,不过也不能这么站一夜,只好硬着头皮坐下了。
  
  坐下后,和马扶风扯东扯西地说了一些话,尽量不去看躺在一边的遗体,也尽量不去提及马思理,刻意地转移思路。
  
  那年轻人和我们说了一些他的事,他是今年刚退伍回来的军人,现在在开村里唯一的一辆车,平时为家里的小卖铺进货,也拉客。吴远随口问他什么时候入伍的。马扶风似乎顿了顿,然后答道是去年入伍的。
  
  明若美一听他是去年入伍的,不禁奇怪地问道:“你去年入伍的,怎么会今年就退役了呀?现在不是两年兵役制的么?”
  
  被明若美一说,我们也都奇怪起来,纷纷附和,问他怎么回事,难道是特种兵不成,那也不应该啊,好像中国还没有一年服役期的兵种吧?
  
  马扶风被我们问得有些迟疑,半晌才道:“服役期确实是两年,不过我提前退役了。”
  
  吴远挠挠头,疑惑地道:“我只听说学习成绩太优异的,准予提前毕业,难道你是在部队表现太优异,所以也准予提前退役了?
第六章 听!是谁在唱戏(3)
  
  马扶风自嘲地笑笑,叹了叹气,道:“我们不要提我的事了吧——我是被勒令退伍的。”
  
  我看我们捅到了人家的伤口,赶紧把话题岔开了,说:“你们这祖屋挺大啊,在当时算是大户人家了吧?”
  
  “嗯,”马扶风道,“这样的祖屋我们村共有六座,是同一时期建的,当时我们村始祖的六个儿子每人一栋,以后流传下来就成了我们村六房人的祖屋。”
  
  我们打量这祖屋,除了一个大厅外,在大厅两侧,各有一个对称的门,其中靠我们坐的这边的那一扇,门虚掩着。把两扇门连在一起的,是一扇木屏风,也就是俗称的中堂,中堂的两侧又各有一扇门,和大厅两侧的门紧邻,形成了一个直角,这两个门都没有门扇,门槛和祖厅的一样高,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里面停了一个巨大的红木棺材,应该是为马思理准备的,后面幽幽暗暗的,谁也不知道那棺材里躺没躺什么东西在那鸠占鹊巢。
  
  犹如被人往后领里吹了一口阴气,我们的背都绷直了,眼光都赶紧转到别处,但是灵堂应该是最能激发人的想象力的地方了,半夜的灵堂更有双倍功效,加量不加价,我们看到哪都是凉飕飕的,正在这时,马扶风居然打了个哈欠,一边用手掩嘴,一边说了句让我们目瞪口呆的话,他看也没看我,只是直直地盯着躺着的马思理,仿佛不胜羡慕,道: “我真困了,这几天一直也没睡好觉,这夜也没什么好守的,思理也不会跑了,你们困吗?”
  
  我们惊恐地摇摇头,马扶风自顾自说道:“那你们就坐一会吧,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先睡一会。”说着居然起身,走到靠我们这边的那扇虚掩的门里,黑黝黝的也没开灯,摸索着找到一张床还是什么东西上,躺下便睡,不一会儿就有鼾声响起。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扇虚掩的门里,马扶风躺下后,在里面化作一道模糊的阴影,门里门外都躺着个人,遥相呼应,唯一的区别是鼾声,而就连这鼾声,听久了,都不知道到底是门里的还是门外的人发出的。
  
  我抬手擦了擦顺着脸颊流下的冷汗,干笑一声:“他可真睡得着,这回可真是魂梦与君同了,你说会不会马思理不知道我们来了,他这一睡着,魂梦相通,告诉马思理我们来了,结果他蹦起来欢迎我们?”
  
  说着,那边躺着的马思理好像听到了我说的话,突然砰的发出一声响声。
  
  我们三个同时歇斯底里地惊叫出来。


  第六章 听!是谁在唱戏(4)
  屋里睡着的马扶风被我们的惊叫声惊醒,也一下子“啊”一声叫出来,从床上滚下来,爬起来后口齿不清地问我们:“怎么了怎么了?”
  
  吴远指着躺着的马思理直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声音发虚地道:“他…他在叫!”
  
  马扶风惊疑地看这尸体,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冷气倒吸地道:“不是吧,我光听见你们叫了。”
  
  我的话听上去像是在推脱责任:“是他先叫的,我们才叫的。”说着两手放在腿上抓紧,好让自己看上去抖得没有那么厉害。
  
  马扶风将信将疑地走出来,向着尸体走过去,在停尸板前停住了,伸出手去,然后回头看了看我们,吴远闭上了眼,还嘴硬,道:“别看了,我们不会给你一个鼓励的眼神的。”
  
  我和明若美见他把眼睛闭上了,赶紧依样画葫芦,也都闭上了眼,明若美还有意无意地抓紧了我的手,这姑娘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副上刀山下火海的表情,很是让人怜惜。
  
  在闭眼的那一刹那,我看见马扶风的手已经伸向了那白布,在看见的那一刹那,我屏住了呼吸。在屏住呼吸的那一刹那,我听不见灵堂里有任何的声音,除了自己的心跳。
  
  灵堂里幽静得可以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我甚至听到了马扶风慢慢地拎着白布往上提的声音,白布一点一点地离开尸体,尸体一点一点地露出来,他在笑吗?
  
  白布揭开了。
  
  从白布下面猛的窜出来一个东西,擦着马扶风的身体掠了过去。马扶风惶然间,僵尸似的往上一跳,也是一声惨叫。
  
  我们在他的惨叫声中睁开眼,看见一道灰色的阴影从马思理的尸体上窜起来,直奔墙角而去。我们同时松了一口气,刚才背崩得太紧,都有点疼了。马扶风把白布给马思理盖上,刚才可能紧张过度了,精神消耗太大,现在力气全被抽走了,向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有点摇摇晃晃的。
  
  吴远看他走过来,拂了拂湿漉漉的额头,道:“好大的老鼠啊,刚窜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马思理借尸还魂了呢。你们这老鼠怎么这么嚣张啊,不是你们养的宠物吧?”
  
  马扶风有气无力地回答:“不是,把我吓死了。”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膛,显得惊魂未定。
  
  我心想这回看你还能睡着不,嘴上故意道:“是啊是啊,看你吓得不轻,估计挺累的吧,不如回去接着睡吧。”说着已经往里坐了坐,把我旁边的地方让了出来,等他在我身边坐下了。


  第六章 听!是谁在唱戏(5)
  这时候,马扶风还能面不改色——刚才吓得小脸煞白,这会还没缓过来——道:“好吧,确实吓得够呛,现在更累了,全身都虚脱了。那我就接着回去睡了,你们要扛不住也睡吧,不用大惊小怪,这光天化日的——说着看看那几个白灯笼,改口道——这朗朗乾坤的,不会有什么事的。”然后打了个哈欠,步履蹒跚地又回到了刚才那屋里的床上。
  
  我们几个五体投地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他,然后收回来,我喃喃自语道:“你们说他的神经是不是钢丝打造的?”
  
  “我看他是睡到脑溢血了,”吴远愤懑地道,“不是梦游吧?我觉得他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看他刚才说的,光天化日!没睡醒呢这是。”
  
  “你看谁都梦游,”我想起他之前对我的诊断,也是梦游,不失时机地反驳了他一下,为自己平反,“举世皆梦你独醒,诶,你都不觉得寂寞吗?”
  
  “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吴远深沉地说,“今天世人对我的误解虽然使我痛苦,令我寂寞,可是一想到后人们对我的敬仰与爱慕,我就紧咬了牙关,坚定了立场,在众人的唾弃声中顺着真理的道路一路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因为我知道,世人是愚昧的,我将用我的血肉之躯为他们指一条明路,哪怕暂时他们把这明路当做深渊,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我知道,若干年后,比你们聪明的人将出现,他们将感谢我所作的一切,并且顺着我开辟的道路一路向北,那是真理的所在,到处开满了鲜花,四周放满了脆皮烤鸭,载歌载舞的都是漂亮姑娘。把口水擦一擦,哎,说你呢,你看都流到人家明若美的身上去了。”
  
  我对吴远胡扯的本事只能甘拜下风,苦笑一声,无言以对,吴远见我不吭声,还不依不饶的加了一句:“今天你们加给我多大的痛苦,日后我就将享有多大的荣耀,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
  
  明若美冲他白了白眼,道:“什么地方啊,你庄重些好不好。”
  
  我也感觉吴远今晚实在是有些反常,太不庄重了,虽然他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以免我们老是想着马思理的做法可以理解,可是似乎有些过头了,他做事一向很有分寸,平时虽然一贯不正经,可是在该严肃的场合绝对不会失礼的,不知道今晚怎么回事,我觉得他似乎在借着胡扯的话掩饰自己的某种失态。
  
  马思理的死对他的冲击大得已经超过我的估计了。
  
  这也难怪,他一向咋咋呼呼的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越是这样的人,一旦对某件事上心起来,越是敏感得超乎想象。


  第六章 听!是谁在唱戏(6)
  
  想到这,我理解地冲他笑了笑,也不去说破他,而是配合地道:“说得真好,充分表现了无产阶级大无畏的精神,你说我们是不是给你敲锣打鼓地宣扬一番比较恰当,也显得我们与那些一般的凡夫俗子有所区别?”
  
  “你们应该那么做,”吴远深刻地指出,还想说什么,突然脸上的表情凝结住了,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慢慢地向着我们这边倾过耳朵来。
  
  我们一激灵,耳朵被人拎着似的,也竖起来了,从灵堂外面,似有若无的,真的就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伴随着锣鼓声,还有一阵依依呀呀的嘈杂声,那是一大群人在一起说话时才会发出来的,这咿呀的声音十分奇怪,尾音都拖得很长,而且声音装腔作势,至于具体在说些什么,因为声音断断续续的,又十分小声,我们听不清楚。
  
  我们几个淌着冷汗面面相觑,就连灵堂里那些没贴牢的白色挽联这时候被风一吹,都像什么人撅着嘴发出的阴阳怪气的笑声,呼呼呼呼的。电视上演的阴间,就到处都是小鬼诡异阴森的笑声,刚才传来的那阵声音,怪腔怪调的,还时有时无,也是小鬼笑?
  
  我们都默默不语地努力听着那声音,终于确定了那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在故意拖长了腔调说话,一个字都拖得非常长,简直可以说,那不是在说话,而根本就是在唱歌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我们只得大眼望小眼。这时,我身边坐着的明若美突然站了起来,把我和吴远都吓了一跳,刚想问她,明若美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们,轻轻地道:“唱戏!”
  
  我愣了愣,道:“什么?”
  
  明若美道:“唱戏,这村子里在唱戏。”
  
  我们全都恍然大悟,怪不得听到的都是人故意拖长了声音在说话,戏剧的唱腔特点正是这样的,而且伴有敲锣打鼓的声音。请戏班唱戏在我们村里也有,但是我和吴远基本上没看过戏,这种老古董,除了上了年纪的人,谁会喜欢呢,所以一时没听出来这是唱戏声。明若美是收集地方文化的,当然对这比较了解,才能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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