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说她:“巧儿,这么没规矩,新姨娘在一边你也不知道招呼一声。”
尤二姐忙说:“这是巧姑娘吧?真是个聪明姑娘,跟姐姐一样漂亮。”
巧姐抬头看看尤二姐,规矩的站了起来说,嫩生生的说:“姨娘好。”然后又一转头扑进我怀里面,真是可爱。
不过可爱归可爱,从她的表现看来,她还不是太明白这位姨娘出现代表的意义啊。
果然她接着又问了一个令我如坐针毡的问题:“娘,我爹呢?”
我愣了一下,嗯……这个问题……其实我大可直说,你爹是去入洞房,当新郎去了,不过新娘既不是我,也不是这位尤姨娘,而是一个你不认识的更新的姨娘,事实就是这样。不过为了这孩子的……呃,那个,健康顺利成长,为了不污染她的纯真的心灵,这话还是不该这么说。
“你爹先睡了。”我说:“你在舅舅家过的开心吗?”
“开心!”巧姐眯着眼,笑的眼睛如同弯月牙。这倒是,我现在既没失势,王家也还没破落,自然不会有人亏待巧姐。
我冲她笑笑,她冲我笑笑。
唔,没话说了,真糟糕。哄孩子的时候该说什么话呢?我一点经验也没有,以往凤姐和巧姐也并不亲近,我找不到什么可以借鉴模仿的。
我摸摸她的头:“你也坐了一天车,快点吃些东西就去睡吧,明天咱们再说话。平儿,你和奶妈带巧儿去安置。”我看看尤二姐:“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尤二姐还是有点悲戚戚的,一副委屈状,平儿倒是好言安慰了她几句,叫小丫头过来送她回东屋。
“奶奶,二姐还好说,那秋桐……”平儿有些不安的对我说:“奶奶到底怎么想的,我都糊涂了。”
“秋桐只长了张脸面,没有什么谋略,怕她做什么。”我说:“会咬的狗不叫……倒过来说,叫得凶的那一只不过让人觉得有些闹心,她倒没有什么别的本事。”
平儿不再说什么,张罗着服侍我卸妆换衣睡觉。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不过好在平儿今天没有跟我去贺寿,已经把我吩咐的那些书找出来了。我随便拿了一本薄的,扫眼一看,千字文。
好吧,权当重新熟悉繁体字了。
看了一会儿,困意渐渐上来了,平儿虽然一开始还撑着陪我一会儿,现在也已经睡熟了。我把帐子放下,躺了下来。
今天一天遇到好些事,最震憾的……是哪一件呢?
是路上遇着大雨偶入茶楼,遇到那有些离经叛道的江公子?是贾琏这纨绔的好色愚蠢令人厌恶?还是突然发现自己升级做了妈,女儿都老大了……
其实凤姐才不过刚二十出头啊。十七岁嫁到贾府来,十九的时候生了巧姐,现在巧姐也不过才五岁。要搁在现代,这年纪可真是风华正茂啊,但是在这个地方,就已经成了个“妇人”,而且还是已为人母!
贾琏昨天根本没有正眼看过我,在他眼里,这个原配老婆连烂茶渣都不如。诗里说,红颜未老恩先断。我现在何尝老?可是贾琏和凤姐之间哪还有一点情义?
夜里下了一夜的雨,我睡的居然还特别香。亏我一开始还觉得贾琏要是回来,我非得难受的晚上睡不着觉呢。第二天一早起来,尤二姐不知道是明天夜里没睡好,还是为了表现出自己贤惠知礼,又是一大早跑到我屋里来立规矩。贾琏新得秋桐,自然是春宵苦短日高起,我也懒得管他,早上尤二姐来给我请安,巧姐也跑来说要和我一起吃早饭。我一边把头发挽起来,一边说:“我这还要去老太太那儿请安,外面雨还下着么?”
“还没停呢。”平儿说:“等这雨停了,天也该凉下来了。今天穿夹的恐怕都不行了,我把奶奶的锦缎面子秋香山水灰鼠袄还有皮裙都收拾了出来,奶奶今天是不是穿这个?”
屋里感觉不着,不过一场秋雨一场寒的道理我是明白的。宁可穿厚点,别回来冻病了又得吃药。
“好。”我摸摸巧姐的头,她倒真容易满足,只是摸下头就很满足很雀跃,笑的象一朵花。
不过尤二姐就是一脸苦相,还有黑眼圈。她不会一夜没睡吧?而且她肯定不象我女儿那样,只需要摸摸头就觉得很开心。
“巧儿跟着宋妈妈一起吃早饭吧,我去老太太那里请过安,得半上午才能回来……”我想了想,指指床头那本千字文说:“等回来了我教你识字。”
“识字?”
我笑笑:“对,你不想?”
“不是,”她说:“不过上次娘不是说我还小吗?”
“不小啦。”
而且更确切的原因是,没有时间了。
贾府没多少时间了,我所拥有的时间就更少了。
我对尤二姐说:“前些日子我就说了,你也不必天天来立规矩,外人面前不错了礼就行,没人的时候不必讲究。你也回屋去加件厚衣裳吧,要说话等我过了午得了闲儿再来。”
她低下头,有些局促的绞着手帕,可是并没有要走的样子。
“好了,我去了。平儿,走。”
雨还没有停,我们从游廊上绕了过去,比平时多走了些路,但是好在不用打伞也就能到了。雨里面的宅院显得格外温柔而静谧,有几个穿红着绿的窈窕身影从游廊的另一边走过来,远远的瞧见了我,有人招呼:“二嫂子。”
原来是那几位姑娘,迎春探惜春还有宝钗黛玉,宝玉应该是要一大早就去上学的,所以他要么就得趁我们来之前的时段就请过安,要么就只能等下学回来再来贾母这里报个到。
“二嫂子,听说你昨儿去给宋家拜寿,回来的半道上淋了大雨,我还担心你会不会着了凉呢。”
探春可真会说话,好象我没着凉她挺失望似的。其实我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这话听着心里有点古怪。
“没有,回来以后我让人熬了姜汤,热热的喝了下去,倒是没有伤风。三姑娘今天穿的这件衫子倒好,我看这袖口的花绣的不错。”
“哪有什么不错,还不就是老样子。”
我们这么寒喧着进了贾母的屋子,可是贾母却并没有起来。弄得来的人都小小的紧张了一把,结果还是鸳鸯出来解释,说老太太儿昨儿夜里没睡好,所以今天精神乏,请安就免了。
18
“老太太要不要紧?是不是请太医来瞧瞧?”我问。
“多谢二奶奶记挂着,老太太就是犯困,二奶奶想是不放心,过了午再来看看,那会儿老太太肯定是已经好了的。”鸳鸯顿了一下说:“二奶奶,正好我有事儿找你。”
我笑笑:“咱们到你屋里去说吧。”
探春她们显然有些好奇,不过鸳鸯显然并不打算和她们一起分享谈话内容。
我跟她进了屋,鸳鸯掩好门,回过身来就朝我深深的福下身去。
我急忙伸手去扶,鸳鸯执意全礼,我差点儿被她扯的都站不稳。忘了说,虽然凤姐没有缠足,但是脚也不算大,要和人拉拉扯扯肯定不是强项。好不容易把她扶起来了,两个人坐下来说话。
“多谢二奶奶……以前我也知道奶奶能干精明,可是却没觉得奶奶待人热诚。我也从来没奢望过将来会怎么样,全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见面谁不对我客客气气,我也知道这是因为老太太还在,我才有这个体面。等老太太一去了,大老爷那边儿,我知道是不能放过我的。我想着,老太太若不在了,我就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再不然,还有一死……没什么可怕的。全家上下,就连老太太在内,都没有象奶奶一样为我说这么一句公道话的……”她掏出帕子擦泪,我低声说:“你看你,这也值得哭?老太太怎么不疼你了?只是老太太上了年纪,有些事想不到。就是这开籍的事儿,老太太早晚也会办的,我不过是提前说了出来。”
鸳鸯一笑,清秀的脸庞上露出看破一切的坦然:“二奶奶说的固然是,不过老太太的脾性我是了解的……”
她没再向下说,我也明白她没说的话里是什么意思。有的话不用说太明白,不然就没意思了。
这话我一提出来老太太就立刻表示了同意,说自己也是这样的打算。但是她究竟有没有替鸳鸯打算过,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照我想,在这个家里,她真的关心了谁?也许她对宝玉的慈爱绝对不假,但是慈母多败儿,慈爱过了头就是溺爱了。宝玉一直一直都不肯上进努力,不能说跟她的这种溺爱没关系。
贾母MS也是很疼爱我的,又给面子又给权,可惜……
这些不过都是一时风光,而且凤姐得到了这些,真的就过的快乐了吗?
“好了,你回老太太那儿去吧,老太太要是离了你啊,可是饭也吃不下气也喘不顺的。”我站了起来:“以后有空儿咱们再一起说话。”
我走出一步,忽然想到一件事。
就算老太太给鸳鸯脱籍,可是鸳鸯是不是就此能自由生活了?开玩笑!她爹妈哥嫂都是贾府奴才,她一个人脱籍了有什么用?再者,她自己也说了,大老爷能放过她吗?鬼才信,除非那大老爷死在老太太前头。
“鸳鸯,我有句话……你先听着,不用急着答应我。”我顿了一下,低声说:“要是我有一天要离开荣国府,你愿意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我不等鸳鸯从迷惑中回过神来,已经迈出了门。
留在这里是没有生路的,我几乎可以预见到,我和鸳鸯的前路,都是一片晦暗。
我和她,还可以算上一个黛玉,我们都是仰仗老太太庇护才在这里立足的。老太太一没了,我们现在的风光安逸立刻就会变成水上浮萍沙上的堡垒,立刻就会冰消瓦解。
所以,必须赶紧的找后路。
我一定要离开这地方,不光因为老太太身体不怎么样,去日无多。更因为我现在要是回屋去,肯定会遇到让我恶心的一个大活宝贾琏。
好了,我把那些倒霉的晦气的事情都暂时抛开不理。
没想到今天还在下雨,这年头没有天气预报,天是晴是雨谁也说不准。我的计划本来订在今天要实施的,一下雨不知道会不会大受影响。
但是我还是得速战速决,谁知道拖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
平儿迎上来,我问:“跟太太说过了么?”
“已经说过了,奶奶。”平儿说:“车也备好了……只是,奶奶非得亲自去吗?”
我嘴角弯了一下,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笑还是无奈:“怎么办呢?让别人经手我不放心,就算不出面,我也得亲眼看着这件事了结掉。”
雨还下着,只是没有昨天那么急那么紧。秋雨绵绵,路边的树落了一地的黄叶,秋风秋雨秋叶黄……路上偶尔有穿着油布雨衣和蓑衣,打着伞快步经过的人,更加显得凄凉。
我的车出了荣国府的侧门后,拐了两个弯一直向西走。
在鼓楼西大街的那儿的一家车马店,后院里有一处宽敞的台子。天知道这养马的后院弄这么大的台子做什么,但是找来找去,这个地方倒是最合适的。我已经让人提前通知过所有贾府放债的那些人,破落户也好,小买卖人也好,甚至是暗娼我也不管,所有借了债的人,都得今天到这个地方来。
车进了那后院,来经办这事儿的是旺儿夫妇两人,很能干,甚至还在那那台子上搭了个棚子,摆上了桌椅和茶具。
平儿撑着伞护着我走到那台子上。台子下面的棚子里已经聚了三三两两的人,一个个的神情有些惶然,也有些人是麻木没有表情。我的车子到了之后,他们都有些震动,目光追随着我的身影,从车边一直到台子上。
这是金钱的魔力,这是凤姐之前的倚仗也是她的枷锁,最后她被这一笔负债打翻压垮,再也翻不得身。
我坐在那儿,看着底下渐渐聚多了的人。
我把那本账簿和那些按了手印的借据都带了来,上面的字有的是旺儿歪歪扭扭写的,有的是借债的人写的,指印一个个殷红刺眼,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看着天已经快近到了中午,底下的人也已经聚了不少了。
我叹口气,凤姐的高利贷居然放的这么广,底下的债务人,可是真不少啊。
我指指:“彩明,按簿子念名字吧。念到名字的人,喊一声到了,就站到左边去。”
底下人群里有个人喊了一声:“小人斗胆问一声,府里……这位奶奶是要做什么?”
旺儿上前一步正要喝斥他,我一抬手,旺儿立刻低眉顺眼的又站到后面去了。
“这位小哥儿,这下着雨,把各位都叫了来,我先给各位赔个不是,请各位听彩明念了名字和借数之后,若是对得上的,就站到左边去。等都念完了,我还有话说,各位请稍安毋躁,等会儿自有好处。”
被好处两个字震慑了人群安定下来,彩明开始一个一个的念名字和借债钱数,有的几两,有的不过几贯,一个一个的名字念过,一个接一个的人走到了那校场的另一边。大多数人没有雨具,有的就披着一张油布,有的缩着头,旧棉衣挡不了寒雨,雨地里的那些人,看起来犹如失了魂的鹌鹑们。
我心里涌起一阵悲凉的感觉。可是,我却也没有能力再为他们多做些什么了。
我打开袖子里的金壳西洋怀表。这个表是泊来品,十分金贵,整个贾府也不过三块,我这里也有一块。
已经是十一点了,光念名字就念了大半个小时,并不是人特别的多,而是有的人对自己的大名没反应,念三四次才答应,彩明再指着借据问他是不是上面的一两,几钱的银子时,他点了头,再站到左边去。这样一来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旺儿,你可把全部的人都通知到了?”
“是,奶奶。”
我站了起来,朝前走了两步,平儿急忙把伞遮在我头上。
我清清嗓子,忽然疾言厉色的说:“旺儿跪下。”
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扑通就跪在了积了雨水的石台子边上。
“旺儿背主妄为,私放账贷,从中取利,坏我府中名声。来人,就给我在这里打他四十板子!回去再治他的罪。”
台下的人都愣了,我身后抢出两个强壮的小厮来,摆过长凳,把旺儿往上一按,挥开大板子噼噼啪啪的打了起来,旺儿一边叫嚷着“奶奶开恩饶命”“小人知错”一边“哎哟”“妈呀”的乱叫一气。底下的人先前都愣着,后来却纷纷要往台子前挤,看这打人的精彩场面。
要不说中国人骨子里看热闹的禀性是改不了的呢!不过也不光中国这样,国外就是要处死什么人的时候,那刑场不还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啊。
旺儿被打的鬼哭狼嚎,最后没了声音,被人拖着出去,底下的人都露出惊颖的好奇的急欲得知真相的神情。
“来旺儿背着主子,借用两府的名义在外放账,现在已经被查了出来。各位多多少少都从他那里借了钱。今儿把各位都叫到这里来,就是要说,各位的这些账,从今天起一笔勾销!你们再不欠一分钱,本利全免,借据和来旺的账簿都在这里,我这就一把火尽数烧了,以后再有人以贾府的名义放账,各位也不要再上当。若还有人拿着假造的借据去找各位收账,尽可以扭着他去见保甲或是去见官!”我一挥手,后面有人抬上大炭盆来,彩明和平儿纷纷把盒子里的借据和账簿全扔进了火盆里。
台底下乱纷纷的的人声忽然一静。要知道那些按着红红的指印的借据,逼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寝食难安,现在那些一张张薄纸,却都被火舌舔烤,吞没,尽化成纸灰。
“我贾府以前没放过账,以后也不会有人放账,再有这等居中欺瞒的人和事,请各位不要上当。今天下着雨,还把各位街坊乡邻都聚到这里来,带累各位淋雨受寒,回来每人走时,可到侧门那领五百钱,回去打个酒吃,祛祛寒气晦气!”
底下忽然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扑通跪倒,大声喊:“奶奶的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小的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有这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也纷纷的拜谢,我没办法让人一一搀扶,只说:“各位免礼,原是我们府里的仆人私自放账……”
我的声音被下面的人声音淹没,那些人在泥水里跪倒的样子让我觉得舌根发苦。
火盆里的火焰熊熊,我只是想要这一把火烧掉我的麻烦,却没有想过会得到他们的感激。
这些人他们得到的太少了,所以这样算不上恩德的举动,都可以令他们感动。
19
底下人的慢慢散去了,我也走到停车的棚子底下,丫头摆上矮凳,我扶着她的肩膀踩着凳子上了车。
“奶奶……你今儿这么做,可不大妥……”平儿说:“这事儿是瞒不住人的,要是太太知道了……”
我点点头说:“太太早晚会知道的,这世上哪有纸里包得住火的。”我身上的衣裳也潮了,湿嗒嗒的很不舒服。我扯扯肩膀,又拉一拉袖子。太阳穴有点疼,一跳一跳的,凤姐的身体也不是很强健。
但是总比我要好多了。原来我的那身体啊……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去想了。现在这身体虽然不够强,但是比我原来的那可是宝马车和破三轮的区别。
“这事儿说出去,其实可大可小,只是奶奶今天这样一弄,旁人原来不知道现在也都知道了,这以后可怎么好……”
“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把我休了?”
平儿急了:“奶奶,你这是怎么话说的!”
“我知道。”我拍拍她的手,平儿对凤姐还是很忠心的,这个我相信。
“不过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这个贾府,我本来也不想待了……”平儿的脸都青了,我急忙换了话题:“我逗你呢,不至于此。太太就是知道了,顶多是把我的管家差事卸了去,还能怎么着我?我早不想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了。就是平姑娘你啊,以后可能没有威柄风光喽,和我一起当闲人吧。”
“奶奶,你早就……”平儿吃惊的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
王夫人和刑夫人得不得罪都一样,贾母只要不死,她们都不能把我怎么样。至于贾琏,他不厌弃我我还厌弃他呢。如果他现在就写休书,那我真的要谢天谢地,马上打起包袱走人。
“对了,平儿。”我小声和她咬耳朵:“你觉得要是太太把我撸下来换她自己管家,府里一个月得花出去多少钱?”
平儿哧的一声笑,又急忙做出正经的表情:“奶奶,这话可不好乱说。”
“我也没乱说。”就凭王夫人那个水平……贾府可以完全不用等人来抄了,自己估计就就先败光了。
“旺儿呢?”
“在后头车上,跟兴儿他们在一块儿呢。”
我们没有再说话,车子吱嘎吱嘎的朝前走。在这个没有橡胶轮胎和减震装置的年代……坐这车其实不是多享受。但是下雨天轿子不方便,而且总比走路要强多了。
可我正在自己安慰自己,给这个车子说好话的时候,忽然车厢重重的震动了一下,轰的一声响,差点没有歪倒,可是明显的一边已经陷下去了。
平儿掀开帘子问:“怎么了?”
赶车的说:“平姑娘,刚才不知道哪儿滚过来一块石头,撞在咱的车轮子上了……”
平儿不耐烦的说:“车还能走吗?”
“走不了了。”我从帘子缝里看到他抹了一把脸上潮乎乎的雨水:“轮子被撞坏了。”
平儿咬着唇,我看她很想骂一句废物,只是忍住了没吭声。
虽然平路上有块石头很奇怪,但是也不能太责怪他,毕竟这天还下着雨,他戴着斗笠也很影响视线。
“这可怎么好!”这事儿让平儿更加焦躁不安起来:“要是耽误了时候,府里肯定会知道了,再说今天出来的事……”
“别担心,我们坐后面的车子也行,让其他人再找辆车,反正都可以回府。”
我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但是我绝对没想到这路来的这么快。有一辆深色的青色车子从我们后面驶过来,上面搭着上好的油布遮顶。
我的车夫还没有打算着去向人求助,那车自己停了下来,车帘一挑,露出一张脸庞,真是让我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这车轮好象是不能再用了啊。”那辆车的车夫说,不过我的注意力却不在车夫身上。
那辆车上的人竟然是我见过的人。自打我来到这地方,见过的人可是没有几个,贾府外就更少了。可是这个人就是昨天我在茶楼见到的那个江公子,不过他今天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绸袍,看上去比昨天……少了几分不羁,多了几分贵公子的气派。
“咦?这不是……”他微笑着说:“真巧啊,今天又遇着夫人了。怎么,车坏了么?”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看起来绝对不象是当街调戏人的那种登徒子,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总觉得这个人出现的太巧合也太诡异了一点。
“啊,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那个人掀开车帘,跳下车来的动作很轻盈灵巧:“不如这样吧,反正我离家很近,夫人不妨先坐我的车回府去,也免得家人担心。”
我看看他的车,很紧固,有着不张扬的贵气。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呵呵笑着说,就那样站在雨里,不客气的说,他没贾琏的皮相生的好。但是他比贾琏多了点东西……唔,灵魂,还有思想。他的眼睛是这样告诉我的,他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最起码看他清亮的眼睛,一定不是沉湎酒色的纨绔之徒。他没提起昨天的我的伞,似乎根本我没有借给他一把伞一样。
真是……很没道理的,我又一次想起了许仙白蛇借还伞的相遇相会……虽然我的生活闭塞,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这两个千古流传的爱情悲剧。梁祝,还有白蛇传。
当然我不是白蛇,他也不是许仙。雨雾朦朦,这个时代的人不会把雨中相会说成是浪漫。他们……也许并不懂得浪漫。
我也不懂得,只不过,在这个时候突然看到这样一个人,产生了一些胡思乱想,仅此而已。
反正我出格的事情做的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件。
“其实我们还有一辆车……”我指指后面那辆。
“啊,那是下人们乘的车,夫人岂可以屈就。”他笑微微的说:“请夫人换乖我的这一辆吧,以免再多耽搁时候。夫人到了府上,让车夫赶着车自行回来就是了。”
“江公子盛情难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平儿就是这点好,凤姐若是做出决定,她不会当面顶撞反驳。
我们一起下了车,然后上了这位江公子的车。当然,车夫还是他的。
怎么说呢,这车从外表看起来只是大方不失贵气,可是里面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我的车里除了坐凳没放别的多少东西,靠角落的小抽屉里有时候会装一些胭脂梳子等物。女人是需要补妆的,这一点无论古代现代倒是都一样。我那个时代的女性也会随身带着化妆包。
但是这个车子里……实在让我没办法不联想到叔叔的那辆车。看起来,这辆车的主人恐怕是想把一生都放在这车上,无比舒适的坐椅,车壁上有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格扇,可以闻到淡淡的酒香和点心的甜美气息。座椅下的下面放着几本书,我扫过去一眼,似乎是话本小说,总之不是什么中庸大学之类。甚至一边的车壁上还有一个固定在那里的托架,上面有暖包裹着的茶壶,边上还塞着杯子。
平儿凑过去闻了闻,小声说:“奶奶,那里头不是茶水,是暖热的酒。”平儿仔细看过了车里的这些东西,然后低声下结论:“不知道是哪位公候府上的车子啊,可是不记得有哪一家姓江的公候能有这么一辆车子。”
“也许不是他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好象心里就觉得应该回头去看一眼似的。掀开的一角车帘,让我能看到已经向前驶动的车子原来停留的位置上。那儿站着那位江公子,他身后的书僮正把伞遮到他的头上。
可是,为什么,他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玄色布袍的人?我一眼就认出来这人就是昨天在茶楼和他在一起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存在感也不那么明显……
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两次看到他,一次是逆光,一次是隔着雨幕,都看不到他的长相。真的很奇怪……这个人的存在感,并不是那种淡薄而软弱。不是那样的,其实他不是淡漠,而深沉吧?他站在那个江公子的身旁,就象是流淌的溪水与平静的深潭一样,人们总是会注意到活跃的发出声响的溪水,而却无法在第一时间发现深潭的存在。
“奶奶,”平儿有些不安:“这人恐怖与咱们府里并非世交,不知道会不会……”
“放心吧,他们总不能把咱们拐了卖了去。”
平儿握着我的手,没有再说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步,迈出去的方向究竟是不是正确。
但是,我总得去尝试。
我得改变原来既定的命运。
我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站在街上的人了。
20
丫头媳妇们撑着伞,我在二门处下了车。青石铺的路面闪着一层润泽的水光。我吩咐平儿给那赶车的人赏钱,那个人怎么也不肯接,也没有多说话,又赶着车走了。
经过这一上午的折腾,我和平儿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因为阴雨天的关系,脂粉也显得没了颜色,跟墙灰一样贴在脸上。
“奶奶,先传饭还是……”
“先洗把脸,饭就端进来咱俩一块儿吃吧。”我问门上的上厮:“你二爷在不在家里?”
“二爷一早往东府里去了,好象是珍大爷请二爷有事商议。”
我进了院门正往里走,尤二姐身边的丫头青姐正站在那儿探头探脑的,一看到我,急忙迎了过来,唤了声奶奶,下面的话却又不说了。
“什么事?”
“尤姨奶奶身子不舒坦,早饭吃了都吐了,到现在就喝了点儿水,看起情形不大好,所以来回奶奶一声,是不是打发人请大夫来给瞧瞧。”
我站住脚想了想……难道尤二姐现在已经开始害喜了?这可比书里反应的时间要提前了啊。
“也好,等吃过饭,就打发人去请个相熟的大夫来看看。”我继续往屋里走,可是青姐还亦步亦趋的跟着。
我问她:“还有事?”
“不不,没有。”
我看她一眼:“没事就回去伺候姨奶奶,问问厨房今天有没有什么清淡的菜给姨奶奶端两样来,在这里忤着做什么?”
青姐没有善姐那么伶俐,也胆小的多,被我说的转身一溜烟儿的回东屋去了。
平儿扶着我进了屋,更衣,洗脸,我懒得再上脂粉,在脸上涂了一层杏仁脂就算了,话说一卸妆之后,脸色是显得有些黄。
也许是凤姐的体质需要增强,也可能是与涂了粉的脸色对比才显得差别太大。但是公平的说,凤姐呃,皮肤不错,很细腻,摸上去的手感象摸着丝绸,而且没有雀斑啦什么,非常干净的一张脸。
丫头把饭桌抬进来,平儿跟着进来,替我卷起袖子,添了一碗饭,我说:“你也吃吧。”
她答应着坐下,又替我挟了些笋片,才说:“刚才青姐还是想说件事儿的。”
“唔?什么事儿?”
“上午我们走了之后,西屋的和东屋的拌嘴呢。”平儿说:“不知道她哪里听来的,说东屋的以前就……”平儿把声音压低:“不清不白的,指桑骂槐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那东屋的是因为听了这些才病起来的?”
“那倒不是,”平儿说:“她倒不是装致拿乔的人。早起就反胃了……”平儿忽然想到一件事,筷子顿在半途:“东屋的会不会是……”
“可能是吧。”我也没有把话说死。不过秋桐这么快就去找尤二姐的麻烦倒是我没想到的。但是这次情况不同。原来的凤姐唆使张华打官司,才把那些事弄得尽人皆知,尤二姐连门都出不了。但是这次我并没有张扬,秋桐的消息倒是够灵通的啊。这府里的关系错综复杂,连凤姐捆了两个得罪尤氏的婆子,都可以转了三个弯引出刑夫人来找碴,秋桐要是家生子的话,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在这府里面,要知道东府那边的事情其实一点也不难。
平儿还在抱怨:“这也太不把奶奶放在眼里了。”我笑笑:“秋桐多半是觉得他是老爷给的,比我都不差什么,不过昨儿只是摆酒称她姑娘,东屋的却是在外头正儿八经烧纸抬轿娶的二房姨奶奶,心里不忿。行了,别念叨她们两个了,吃了饭,还得到老太太那里去,对了,你吩咐人,可要请个好大夫来给东屋的看看,要真是有了身孕,那自然另有一番道理。”
平儿答应着,又多看我一眼。我问她:“你看什么?”她抿着嘴一笑:“我看奶奶不搽脂粉,倒也好看,和上了脂粉又不一样。”我猜她刚才想说的恐怕不是这句话,也没有再问。上午出去折腾了大半上午,倒是胃口变的很好,吃了满满一碗饭还没够,又添了一次饭,鸡皮虾丸汤酸酸的很合口,我喝了不少,撑的肚子涨涨的,靠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小丫头端水盅和漱盂进来,后面两个端着水盆巾帕,我漱了口净了手。这时代没有自来水和抽水马桶,可是佣人多的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贵妇少奶奶的生活幸福的象猪一样,佣人们提供了各种服务与便利……
不,更正一下,与猪还是不同的。毕竟猪不用动脑子,可是当这个二奶奶可是得时时小心在意,实在累心。
我重新上了一点脂粉,因为听说这个时代的粉为了保质防腐,都加了铅的成份在里面,所以一般又叫铅粉,还有个词不是说“洗尽铅华”么。想起来就有点怕人,能不用我还是不想用。但是要见人是没办法的。三从四德的说头里面,有一条就是讲的妇容,这时代的女人,哪怕是我看到的上夜坐更的婆子们,脸上也涂些粉,耳朵上也挂着坠子,就算没有钗簪花钿,也得弄块包头巾,把自己拾缀的利利落落的。
我出去的时候特别绕了一下路,旺儿虽然已经成家,但是两口子都在我这里当差,我从东边夹道走,绕过穿堂,左侧里有一间下房,旺儿现在正趴在里头哼哼唧唧,我站在门口,屋里有股霉味,我不想进去。
“伤的重么?”
平儿扶着我,在一边冷笑:“哪能呢,他事先已经垫了牛皮和棉花,听着打的啪啪响,真有落到身上的劲儿不到十之一二,这是做给那些人看的。”
旺儿趴在那儿赔笑,今天倒是多亏了他配合。虽然我也的确查出来,他有在中间动过些手脚,但是今天把黑锅全让他背了,他心里要说没有委屈抱怨那是不可能的。
“行了,你在中间捣鬼,当我不知道么?这一次,我是洗了手,你也就从里面脱出来了。等过了这几天,你就到东山庄子上去,那儿原来的庄头儿王富我已经许他脱籍家去了,你以后就在那儿……”
我话没说完,旺儿已经要从铺上爬起来磕头,看他的动作就知道根本没什么重伤,却还摆出一副伤重的可怜相,又要做出殷勤的姿态,我忍不住好笑:“你趴着吧,别再起来了。你装的也怪辛苦的,我忍笑也忍的辛苦,肚子都疼了。”
平儿陪着我抄近路去贾母的院子,小丫头打着伞跟着。平儿低声说:“奶奶,刚才兴儿他们说,车已经赶回来了,只是轮子坏了,得送去好生修整。”
“唔,修就修吧,这两天就不坐了。”
“还有,刚才我吩咐人去请王太医,可是回来说王太医已经不在京里了,家人说是谋了军前效力,前儿就已经动身离京了。可巧与王太医住的邻近的有一位胡太医,不然就请他来瞧瞧?”
胡太医?胡庸医吧?
我小声念叨了一句,平儿没听清楚,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睛看着我。
“这个人可没听说过,不知道医术怎么样。”
“横竖也是太医院里的,该不会错吧?”
“是叫胡君荣吗?”
“这个我可没记清,”平儿想了想:“好象是叫这个名儿吧?奶奶怎么知道?”
其实这个胡太医未必是很糊涂的庸医,一般大夫总不会连喜脉也诊不出来。书里尤二姐的遭遇,多半是凤姐在后面指使着那胡太医乱用的猛药。
“还是别请这人了,”我说:“打听着有千金科,专诊妇人小儿的请一个来,又不是病急,用不着乱投医。”
其实这件事没有悬念,因为我知道尤二姐的确是有身孕了,只不过看她的样子也瘦瘦的不象是太强健的样子,就算没人算计,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生养下来……毕竟这个时代,小孩子夭折的机率都在十之四五,差不多一半对一半了都快。
平儿又用眼觑我,我问她:“你又看我做什么?”
她用帕子掩着嘴笑:“没什么,我看着奶奶今天的精神倒好。”
这么说着话已经一路走到了贾母的院子这里,丫头们纷纷说“二奶奶来了”,打帘子的上来搀扶的好不殷勤。我问:“老太太睡午觉了不曾?鸳鸯哪里去了?”
正说着,鸳鸯从里面迎出来,笑着说:“二奶奶进去吧,老太太今儿是不睡午觉了,正想找姨太太和太太一起来抹牌呢,二奶奶来的正好。”
我看她穿着件鸭蛋青的长夹背心,站在门边亭亭玉立如一枝玉兰花。鸳鸯的头发特别好,既黑又浓,挽起来之后根本用不着装假髻。她算是贾府里所有丫环们的尖儿,虽然并不浓妆艳饰,却自然与其他女孩子不同。别的不说,就说她头发上那枚金丝五凤衔珠钗,肯定是贾母赏她的,这首饰无论样式,做工,珍珠的质地都十分精致华美。
她又转头吩咐小丫头:“老太太吩咐去请姑娘们来,一起说说话解闷,下雨天别都闷在屋子里头,一起坐坐聚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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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穿着件琵琶襟的衫子斜靠在美人榻上,看到我进来的是否,眼睛笑眯成了弯月牙:“我正想着让人去叫你过来,可巧你就来了。”
“要不老太太怎么最疼我呢。可见我最和老太太贴心不是?”讨好一个老太太我倒不会觉得又什么不好意思的,权当自己尊老爱幼发言美德。
“就你嘴乖。” 贾母指着圆凳蓝我坐下,小丫头奉茶給我。
“我可不知道老太太在找人凑牌局呢,两收空空就来了.”我笑着对平儿说:“你家去给我取几吊钱来,省的老太太又说我耍赖,小气。唉,我今天又不知道得输多少了。”
我话没说完,贾母已经笑的前仰后合,直叫鸳鸯过来撕我的嘴。其实要讨贾母开心也不难,输给她几吊钱,她乐呵呵了,比送什么值钱玩器之类的那可要划算的多。
贾母爱热闹,爱吃食。以前凤姐要是弄到什么新鲜的吃食也都不忘了孝敬贾母一份。比较近的,似乎又炸鹌鹑,还又新鲜鹿肉之类的挺不少,隔三岔五的就有孝敬。对了,卢雪庵联诗的时候他们吃的那鹿肉,似乎就是凤姐得了,送到贾母这里来,又被宝玉和湘云给算计了烤着吃的。
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有新鲜野鸡,正好晚上吃。
不一会邢夫人和王夫人都来了,四个人正好凑了一桌抹牌。这种牌可以称之为纸质的麻将,鸳鸯坐在贾母后头对我使眼色,邢夫人和王夫人根本就使活动的抹牌发牌机器,根本也没有想过要赢,只是她们要面子自重身份,不会象我这样明目张胆的放牌给贾母吃。
贾母乐呵呵的和牌收钱时,我看见邢夫人的嘴角不屑的撇了一下。
其实她不时因为不屑而是因为嫉妒吧?我叹口气,这就叫顺了姑情逆了嫂意,谁也不能讨所有人的喜欢。邢夫人和凤姐的关系已经没法改善了 ,其实凤姐真的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令她仇视的事情?没有只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出身不同,性格不同,地位不同,待遇不同,甚至人生价值观都不一样,再加上一帮人挑唆煽火,嫌隙渐渐的成了仇怨。只是现在贾母在,所以邢夫人不能把我怎么样。等贾母一过世,邢夫人是正经的婆婆大人,要收拾儿媳妇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指望王夫人护着吗?我看看她,王夫人脸上没有表情,线条倒算是柔和,只是……她是个明哲保身的人,况且等她有了自己的儿媳妇之后,侄女儿的死活她还管么?
贾母又赢了一次牌,然后邢夫人也赢了一次,不过赢面不大,贾母笑着数钱给她,我转头看那边,黛玉她们正在一边下棋的下棋,聊天的聊天……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荒唐的抱怨来——怎么让我附身变成了凤姐而不是黛玉呢?好歹还是花季少女,没有一个烂渣渣的好色鬼老公,没有一个恨我如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的婆婆,没有一屁烂账整天焦头烂额,没有一个不知道如何去对待的女儿……
算了,她们也有她们的身不由己。首先我不想变成黛玉,天哪,肺病加忧郁症的身体比我原来心脏病加哮喘的身体似乎是好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宝钗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迎春则是嫁给了一头狼,比贾琏可恐怖多了。起码贾琏他不踢打欺凌老婆————最起码目前是没有打过。探春去和番,惜春出了家……
元迎探惜,其实是一句原应叹息。
我又点心不在焉,又放错一张牌,这次是王夫人赢了。本来我就不怎么会玩儿,有概念和有牌技完全是两回事,反正几圈下来,除了我,其他人都有进账,唯独我一直在输钱。邢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下家是王夫人,对家是贾母,我放好牌,吃牌得益的是王夫人。点炮的话,和牌的也多半不是她,她肯定觉得我是在故意讨好王夫人和贾母,唯独不把她放在眼里。就像是那个有名的丢斧子的故事里面说的,你只要心里想着斧子是邻居偷的,那么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都会觉得他是偷了斧子的表现。现在邢夫人多半也是这么看我的,他一定觉得我时时处处都在瞧不起她给她难看。连我心不在焉放的牌,那也是有意的讨好王夫人而忽视她,贬低她。
贾母玩了一会,笑着说散了吧。我笑着说:“也该散了,再玩我就输精干了,恐怕得把衣服首饰都脱下来抵在老祖宗这儿,才得赎身回家去呢。”
贾母笑的更开心,王夫人抿着嘴角,很有大家风范的也微笑了,只有邢夫人,那扁扁的唇三分象笑七分象是鄙薄。
贾母看起来笑呵呵的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她其实应该是什么的都看在眼里了,只不过在她的地位上,有句话叫做难得糊涂,很适合她。有的事知道要装不知道,又的事看见要装没看见。有的事情是心里明白的,但就算是贾母也没有办法。
比如,荣国府日渐衰败,还又宁国府的荒淫混乱。
她知道,可是她能怎么坐呢? 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抱着一种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在享受着她最后的时光。
我们这边牌局散了,我走过去,探春和宝钗下棋,抬起头来向我笑了笑:“二嫂子,你今天又输了不少吧?”
我笑笑:“我本来玩牌就不行,纯是逗个乐儿。”
我还想看看她们下棋,以前我也没有接触过这个,总觉得既风雅又有奇趣,棋道高手们总是与一段又一段传说相伴相随的。可是只看了两眼棋盘,黑的白的交错繁杂,我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似乎会动,会旋转,别说想看出谁胜谁负。谁占上风谁居弱势了,只觉得那黑的白的眼色都是会动的,交错着相互缠绕相与敌对,我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一歪,要不是伸手扶住了一边丫头的肩膀,差一点就摔倒了。
探春急忙站了起来扶住我另一只手:“二嫂子,你怎么了?”
“没事……”我笑笑,坐了个深呼吸,不再看那棋盘就没有这种感觉:“我还想看看你们下棋的热闹呢,可是没想看到了两眼就头晕起来,不看就没事了。”
探春和宝钗一起讶然的看我,我有些意外,心里也有点没底,咚咚的心跳象在打鼓。
这话说的不对吗?她们为什么这样看我?
难道,难道她们能发觉我与过去的凤姐,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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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和探春交换个眼神,微笑着说:“二嫂子是没学过棋的人,可是却好像能得棋意呢。”
棋意?我不太懂,难道看棋看的眼晕还是件好事吗?我可没有她们说的那么厉害,估计只是让那黑黑白白给晕花了眼,而且又是久坐之后,乍一站起来才头晕的吧。
不过我们没再聊下去,外面丫头惊喜的声音,好像过节一样高兴的喊着:“宝二爷来了!宝二爷回来了!”
哦?自从她正经的进了学,在贾母这里遇到他的时候是少之又少。我看了一眼黛玉,她的眼睛闪亮,就像两颗星落进了她的眼里,那种喜悦和淡淡的伤感毫不掩饰,整个人一下子容光焕发,闪亮动人。就像是被仙女施了法,这一瞬间她美的让人不能逼视。我忽然想起一个词儿——至情至性,这个词用在她和宝玉的身上非常贴切。一个对感情毫不掩饰,毫不退缩。一个如此痴心,勇往直前。
说话间丫头们已经打起了帘子,宝玉从外面进来。他披着一件素棉缎的天青设披风,看起来十分清秀俊雅,以前那种锦绣纨绔的气质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褪去,因为穿着高底云靴,显得个字也高了,仔细看,脸庞也瘦了不少,原来圆润的一张脸,现在却显出了明显的略尖的下巴。
“给老祖宗请安。”他行下礼,贾母已经把他一把抱住,爱怜而疼惜的说:“竟然瘦了这么些!学里一定没吃好吃的,好容易回来,得给里好好补一补。”贾母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学里根本吃不着什么东西吧?真是的,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你在学里住宿的,这可怎么好,身子熬垮了可不成……”
真是慈母多败儿,宝玉的放诞天真绝对都是又根源的,这个根源现在大家都看见了。
我说:“正好今天又新鲜的野鸡,正好热热的炖了来,宝玉喜欢吃这个。”
宝玉向邢夫人王夫人问安,也没漏下我,然后是问候几位姐妹,对其他人都是客气有礼的,对黛玉却不一样,问她:“妹妹这些天身上可好?天气冷了咳嗽有没有再犯?有没有按时吃药?闲下来在家都做什么?”
黛玉只说:“我一切都好。你在学里如何?同窗可好不好相处?先生教授的东西是不是都冷明白?”
果然不一样……我忽然明白过来,宝玉突然转变,但是其中的缘由他应该已经是和黛玉说明白了,也解释过了。他现在是为了两个人的将来而努力,不然以黛玉平时的性情,一定不会有现在这样的镇定从容。
贾母吩咐他:“快去换了衣裳吧,咱们一块吃饭。”宝玉应了一声去了,黛玉缓缓的坐了下来,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细节我虽然猜不着,但是肯定是围绕着宝玉。冷让黛玉天天想着的念着的,除了他再没有别的人和事,这简直是贾府上下皆知的秘密,上至贾母,下至跑腿的小厮兴儿他们没有不知道的。
我回禀贾母,因为尤二姐身子不她妥,吩咐请太医来给诊脉,我回去照看照看,很快回来。外面的天色阴暗,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丫头问我要不要点上三瓦灯笼,我说不用,就这么几步路,回来的时候再点不迟。
我到了院门口,小丫头们喊着:“二奶奶回来了。”平儿从里面接出来,脸上神色有些古怪,我问她:“二爷可回来了?”
“东府里传话来,说珍大爷留二爷在那边用了饭再过来,叫我们不要等。”
我一边向里走一边问:“太医可来过了?怎么说?”
平儿没有接话,等我们进了屋,我把护手套摘下来,平儿凑近我,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奶奶,刚才请了位孙太医过来,据说是挺内行的……”
“唔,怎么说?”
其实我觉得没悬念,真的,怎么说呢? 如果说我们现在是在进行一场叔叔他们说的,一场电脑游戏,那么我就是预先浏览过了游戏攻略。如果说是在进行一场考试,那我就是偷看了考试卷的人。果然平儿说:“太医说,东屋的……有孕了。”
“是么。”我的语气平静的不能在平静了,平儿有些惊讶和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可我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可吃惊的,我也做不出吃惊的样子来。我只是平静的陈述了一句。既不意外也不惊怒。
“太医没说别的?”
平儿有点走神,不过回话还是很完美:“太医说,她身体不是那么强健,心思重什么的,意思是得好好补一补,而且不能太劳神担心,更不能受气。”
我叹口气:“我知道了。先去问问她晚上想吃些什么,吩咐厨房给她单做,从我的份例上出。”
这叫什么事儿,贾琏偷娶的二奶有了孩子,我还得给他好好的照应着。
“打发人到东府里告诉琏二爷一声,这是好事儿,让他别吃酒,早些回来陪陪东屋的,也好让她心情好点儿。”
我的心情却不怎么好。虽然这些人这些事原来和我都没关系,可是现在却是一件一件的都切切实实的变成了我的事。
“好了,这些事你吩咐人去办吧。我还得到老太太那里去,今天宝玉回来的早,老太太高兴,晚上说不定还会吃两杯酒。要是二爷回来,你把事情回明,让他定夺着办,或是先瞒着老太太,或是索性回明了……”
平儿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我揉揉额角,感觉着看棋那个时候的晕眩感似乎又要回来了。凤姐的身体也并不是太好啊,一定得请大夫来好好诊治调理一下。天大地大健康最大,没有失去过的人不会明白,等到失去了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我是可以失去一切,但是绝对不能失去现在拥有的健康。
贾母那里传晚饭规矩大,我想着未必能吃饱, 又觉得腹中饥饿,让平儿找了点心来垫过了肚子猜又回去。黛玉她们也留饭了,贾母领着孙儿孙女外孙女儿,倒是不拘礼,尤其是对宝玉更是嘘长问段,给他夹菜,命人添饭,恨不能将他瘦下来的肉一下子全再给喂回去。至于我?嘿,我的孙媳妇身份决定了我得等她们都吃过了,猜和鸳鸯她们一起就着吃点,野鸡炖的倒好,热烫的吃下去,觉得这雨天的寒气似乎都被冲淡了不少。
贾母拉着宝玉的手坐在一起说话,说起他在学里冷不冷,中午吃的习惯不习惯,宝玉说:“虽然不比家里,但是饭食也干净合口。就是这两天总下雨,学里也到处显的怪潮的,所以今天散的也早了。明儿休一天,不用去。”
贾母忙说:“哎呦,那明儿可得好好的歇一天了,多睡一会儿,想吃什么让他们做去,可别委屈了自己。我看你这穿的也单薄,这个雨要是一停,天立刻就得冷起来,回来让他们把棉毛衣服都找出来给你备着。你现在讲学,以前的衣裳未必合穿,凤丫头,你看着挑些衣料子,再给宝玉裁几身素淡的合适学里穿的。”
我在旁边答应着,有个小丫头过来跟我说:“二奶奶,平姐姐找你呢,说是家里有事。”
我说知道了,贾母说:“既是有事,你就先回去吧,好歹记者可不要事多给混忘了。”
“是,老祖宗请放心,忘不了的。”
我猜着多半是贾琏回来了有话说,所以平儿要找我回去,果然没有猜错,贾琏已经回来了,应该是已经在东府里喝了一些酒,眼圈儿有点红,脸上简直熠熠闪光。怪不得人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贾琏也是个成家办事的当家爷们了,可是到现在膝下也只有巧姐一个女儿,这一下尤二姐有了身孕,他当然高兴的很,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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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看到他就有种烦躁感,但还是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到了跟前跟他说了声:“给二爷道喜。”
贾琏笑呵呵的说:“同喜同喜。”
同个鬼,喜的只有你吧?秋桐也站在一边,凭心而论她也算个美人,虽然风姿比平儿还不如,但胜在新鲜,何况不管有没有内在人品如何性格怎么样,只要长的好一点,贾琏就绝不挑剔,生冷不忌老少不拘男女咸宜——嘿,他倒是好胃口。
我要是原来的凤姐,一门心思想好好过日子的,我也得设计把尤二姐除掉。因为凤姐还没儿子,尤二姐要是抢在前头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来,那就是贾琏的长子。在这个时代可真是要人命的事情。
我坐了下来,贾琏兴头真足还说要给尤二姐弄个小厨房,我一声不响,倒是平儿提醒他一句:“在老太太那里,可还没有说已经圆了房的。”
贾琏怔了下有笑:“这也无妨,延续子息是好事,老太太也不会说什么。”
老太太当然不会说什么,她几时又说过什么了?
我点点头,贾琏说什么我都没反应,平儿站在一旁,笑容僵硬。秋桐则是扁着嘴,一副不屑状,她这幅情状倒是很像她的旧主子邢夫人,主仆都是这幅无智无谋又刻薄愚蠢的样子,是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呢?
回了屋里我还是觉得倦,真该早些请大夫来看一看,吃些药调理一下。
“奶奶”平儿轻声说话,我迷迷糊糊的靠在椅子上,屋里烧起炕了,暖哄哄的熏的人快药睡着了:“东屋里的身子不是怎么好,这孩子未必养得下来呢。”
“管她呢,东屋的事,我们不要理。”我懒懒的翻了身:“给我倒杯茶来吃,口渴了。”
平儿去了,不多时我又听着轻盈的脚步声进屋了,懒洋洋的伸出一只手去接茶。
可是预想中的茶杯迟迟没有放到我手上来,我疑惑的转过头,眼睛一瞬间睁的老大,一手紧紧掩住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本能的觉得我不能出声, 不应该让别人听到,发觉。
有个陌生人出现在了我的屋里。
这人穿着一身黑衣,肩膀上还有些潮湿的水光。外面的雨丝很细密,但是却还没有停。她的头上和脸上一样蒙着黑布,打扮一如我曾经在古装剧里见过的夜行人。
她是个女子,我看得出来,她的肩膀不算宽,身材也很苗条。
“夫人请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府上门太严,我进不来,只好行此下策。”
她把脸上的黑布取了下来。
我从榻上坐了起来:“李……姑娘?”
这个姑娘的样子我还没有忘记,就是那个李文秀。我来到此地的第一天,去接尤二姐的路上遇到了她…我当时觉得她气质极好,有卓然出尘与众不同。现在看来,我的眼光是没有错,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她的与众不同竟然如此……刺激。
“夫人还没忘了我。”她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我指着一边的椅子说:“李姑娘坐。有什么要紧的事得深夜前来?需要我帮忙么?李尽管说,我若是能够帮得上忙一定不会推辞。”
烛光应在他的脸上,全黑的头巾和衣裳,更显得皮肤雪白。她的秀美与贾府里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姐,真的很不一样。她显得更加天然更加洒脱。
我在心里猜测着,她是个……武林中人么?
看这打扮和做派,真的很像古装剧里的女侠的样子。只不过,我和她应该除了上次就没有什么交集了吧? 她深夜前来是为了什么事?还有,有武功在身的人,上次怎么会在街上晕倒险些被我们的车撞了呢?我感觉着,侠客们应该是百病不侵的吧?
“因为上次被夫人所救,所以我心里一直感念夫人的恩惠,若是不能报还,心里总是不能安生踏实。上次走的时候我就看着夫人的气色……似乎不是太好。我也懂得一点调理养生的法子,若是夫人不嫌弃,我想,夫人卡伊练一练,早晚调息打坐,时日长了,自然能强身健体。”她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夫人别介意才好。我自幼在塞外长大,对这些礼仪规矩都不太懂。白天要是求见夫人,恐怕是很难过的。所以我想着晚上来这么一遭,若是夫人觉得我太冒撞,就但我没有来过……”
“哪里,”我微微一笑,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她人秀气,手却粗糙,不知道是练武还是要谋生做活。她来的正是时候,听起来好像是一种武功心法之类的,可以调理身体。那有什么不好?简直好极了,大好特好,正巧是想瞌睡就有人送个枕头来。我这才想着要请大夫调理身体,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了,而且这样靠练功来强身健体,应该比吃药的效果强多了。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呢,我以前吃药都吃怕了,现在能不吃就不吃药,那自然更好。
“快别说见外的话,我要是恼,刚才就喊出声来叫人了,不过……”平儿要是见了她,肯定要吃惊叫嚷的。
说起平儿,她倒茶怎么还没回来。
李文秀很聪明,看我停了话,就说:“夫人是想着刚才出去倒茶的那个姐姐吧?我进来的时候点了她的穴,她现在在外面椅子上躺着呢,夫人放心,只一会并不会对身体有损害。等我走时再给她解开穴道,她大概只会一位自己打个盹儿,做了一会梦呢。”
点穴?我简直要两眼放光,抓着李文秀舍不得松手了!这世上还真有这么神奇的武功存在啊?我以为……我一直以为红楼梦这个世界里是没有那些说法的。
李文秀从怀里取出几张纸,上面的字迹唔……也算工整,至于好看不好看,那就不用讲究这个了,毕竟内容最重要。再者说,我自己的字,那也写的不怎么养。
“这上面写的是行功口诀,夫人咏熟之后,依上面所讲的盘膝静坐,每天早晚个半个时辰。我以后还会再来的,助夫人理清经脉,调息顺气……”他讲的详细,我听的认真。李文秀又说:“上面所讲的人体穴道,夫人可了解一些吗?”
我摇了摇头,这个是真没研究过。
“今天恐怕是来不及了,明晚上我再过来吧请夫人身边不要留什么人,不然啊,”她一笑:“我又得请他们暂且小睡了。”
我点点头,这个李文秀姑娘虽然没说自己的来历马克思我觉得她真是个恩怨分明重情重义的人。
“里的一番心意,我是领受了。咱们也别客气的夫人来姑娘去的,我该比你大几岁,你就喊我凤姐姐吧,我叫你文秀妹子,可使得?妹子家住那条街上?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你这么晚了还出来,家里人不担心么?”
她说:“也好,那我也不客气了。不过我只有我自己。我父母早亡,流落塞外。前年才回到中原来……我只有自己一个人。走到哪里算哪里,家……”她露出迷惘的神情来:“我早没家了。现在在城西细水巷里凭着商大娘家的房子住着,日常做些活计。那次我生了病,又赶着去苏家绣铺交活计,回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倒在路上,是凤姐好心肠拉了我一把,又替我请医问药,我……”
我不等她把感激的话说出来, 就截住了:“那是咱们有缘,所以才在那时候碰面的。要不然我天天不出门,就那么一次,却正好遇到你了。你也是啊,若是早一时或是晚一时路过那里,就也遇不上我了。这冥冥有些事,真是很玄妙的,人力不能预知,你说是不是?”
她点头称是,我又问:“妹子你刚才来,外面的护院什么的都不知道,是不是……这就是传说里说的轻功?我就听说过什么草上飞,八步赶蟾,又是踏雪无痕什么的,说的好不玄奇啊,妹子里都会么?”
她笑容美丽,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是,凤姐姐倒听说过这个。其实没有传说的那么玄,要能飞天盾地,那还是人么?不过就是身体轻些,翻墙越梁的倒没什么,再高明的,我可也不会了。”
又说了两句话,她就要走,说:“凤姐姐,你是个热心肠的人,我也很喜欢和你说话亲近。但是你这里既是深宅大院,又人来人往的,实在不方便。我不能久留,你且将纸上的那些口诀记熟了,等明天我来了,咱们再说。”
我急忙站了起来:“你现在就走?那你明天几时再来?还是这个时分么?”
她点了下头,我说:“我送送你吧……”话没说完,就意识到我送不了她的。她是不走寻常路来的,我怎么送?
果然李文秀微笑着说:“不必送啦,我这就去了,明晚上咱们再见吧。”
她走路很轻盈,掀帘子到了堂屋,平儿果然靠在那里,像是睡得很熟,李文秀的手拂过去,我没看清她的动作,她已经收回手来,朝我再点了下头,便转身出了屋子。我追着出去再看的时候,外面细雨仍旧绵绵不绝,廊下的灯笼爱冷风中微微晃动,却已经不见了她的人了。
身后平儿模糊的嗯了一声,我转过头,她扶着桌子揉了揉眼,说:“我怎么……”
我说:“你怎么在这里瞌睡了,茶也没给倒。”
她哎哟一声:“该死,我怎么就在这儿睡上了。”
我转头看看外面的寂静的院子,只觉得刚才的经历好像一场梦。
平儿唤小丫头提水,自己急忙去倒了杯茶来,我把怀里那几页纸握的紧紧的,像是握住了一个坚定的希望一样,怎么也不能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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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老实话,我第一次尝试背诵东西,结果是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居然十分不错。
我第二天一早就开始装病不起,让人去禀告贾母和王夫人,我“操劳过度”“虚弱不堪”“挣扎难起”,今天,以及往后,只要我身体没好起来,管家的事儿就让她们自己看着办吧。一个想享福的贾母,一个没才干没脑子的王夫人,看她们能把家管成什么样。
很久以前上学的经历已经差不多快要被我淡忘了,而且小时候的东西实在简单,大部分的孩子都可以记住拼音字母和加减运算,也体现不出谁更聪明一些。大家的进度都大至相仿。不过我现在可以判断,我还是挺聪明的,或者原因是凤姐的头脑足够机敏,她不是没有智慧,她记事分明,心算极快,尤其是在算计人的时候体现的特别……呃,充分。
我把那几页纸上的内容记熟背诵下来。原来以为一定要花很长时间,但是现在看来没用多久。我这里现在是出奇的清净,贾琏一头扎进东屋里,压根儿不觉得自己的原配老婆生了病需要来看望。秋桐象征性的来我这里坐了坐,说了几句话里都带着不平和挑拨之意,看我一点反映没有,悻悻的走了。
平儿倒是很忠心,在我身边守着嘘寒问暖。可我现在不需要她这么做呀,没办法只好和她摊开了说,我其实没病,只是太累了所以才想偷几天懒。平儿很吃惊,以凤姐一贯的插尖要强现在居然说出想偷懒的话来,看她的神色实在是难以置信,虽然没到太阳西升天下红雨的地步,可也差不多了。
反正我最近做的出格的事儿很多,不差这一件。
不过让我感动的是,探春和宝钗倒是来探望我了,她们两个都穿上了厚厚的大毛衣裳,还披着斗篷来的,我本来是靠在炕上的,赶紧欠起身来,她们两个急忙说不要起来快躺着吧。平儿替她们捧茶上来,宝钗和探春问我请太医看了没有,身上觉得怎么样。我忙说也不怎么样,就是懒的没有劲儿。不过可能因为凤姐一向的要强性格,有病也总不会实说,所以我这样说,她们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我又说,上次我病了后,管家的事儿就是她们两个协同李纨来做的,这次是不是还是如此?
她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点头,探春说:“原来不是这样说的,太太原说她暂且照管几日,但是刚刚得了个消息,以为西宁郡王的王妃病逝了,所以太太她们这些天都得去西宁王府,所以这次家里的事儿,还是我和宝姐姐,还有大嫂子一起料理,还请东府里珍大奶奶时不时过来帮些忙。”
“西宁王妃啊?”我想了想:“这位王妃好像很少见人,像咱们常来常往的只有北静王府和南安王府两家。我以前似乎听说,一直都说身体不好的,什么时候没的?”
“就是这几日。”宝钗说:“凤姐姐,你别悬心这些,好好将养身子,比什么都要紧。”
说的太对了,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这样我还不装病呢。宝钗斗篷下面穿的是肉桂粉色的水红锦缎镶边锦缎衫子,看上去就让人有一种温和而亲近的感觉。她的盘叶赤金项圈下面挂着快金锁片,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金玉良缘的金锁了?前几次见她的时候,这锁片都笼在衣服里面了,没仔细看。可是现在也不好意思说过去要了来细看。倒是宝钗看我大量她的金锁,微笑着说:“我这个项圈也该去炸炸了,颜色都暗了。”
“你这个锁片的手艺一般的工匠可没有,给我仔细瞧瞧。”
宝钗有些微的诧异,不过她只是微微笑着,把锁片摘下来,我两手捧过来。上面花纹精美非常,灿烂流光。我反正面都看了,上面的八个字我早已经知道,但是真的看见这快富贵金锁,真是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儿。我把金锁又递还给宝钗,啊低头重新戴起来。
“二嫂子看着气色还好,精神也不错,该多多休息,好好修养才是。”探春说。
她们坐了一会就告辞了,我伸了个懒腰。真是的,老躺着也不舒服啊。
西宁郡王是常年驻守边关的,他府上门又严,用的人口也不多,似乎在这个时代是个异数,这个人不讲排场,也从来没听说过他出来应酬。王妃据说身体极弱,一年到头在屋子里足不出户。天天吃药……倒让我想起了林妹妹,一样是药罐子,只是林妹妹她的病,倒有一半在心事上头。倘若放开心胸,万事不理,大概也不会特别影响生活,但是以她那种敏感多愁的性子,又在贾府这么个复杂险恶的环境里,想要不发愁多思,那又谈何容易?我和宝钗得宠,别人已经不知道有多眼红,赵姨娘不就连镇魇之术也使过么?何况黛玉又不姓贾,姓林,在这里客居,偏偏贾母和宝玉又看重她,宠爱优待她。那些不得势的人,还有喜欢看下菜碟的人,还能不记恨她?
有的时候,被人记恨并不需要你做错什么……你谁也没有伤害,只是你处在了别人都看得到的优势位置上,你得到了别人想得到却得不到的,就会有人想要算计你攀诬你。
贾府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就像尤二姐,她的存在就是对我的伤害,对秋桐的妨碍。我虽然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秋桐就能甘心了?
我靠在那儿出了一会神,人一静下来就难免胡思乱想。
不过秋桐是有勇无谋的,她就会指桑骂槐占些表面的便宜,真的毒辣手段,恐怕她还不会。
外面丫头又说:“宝二爷、林姑娘来了。”
我忙说:“快请进来。”
帘子掀起来,宝玉和黛玉进了屋。我笑着说:“哎,这么冷的天,你们还特地过来看我,可真当不起。”
黛玉披着一件鹅黄的连帽斗篷,宝玉则是一件素蓝的披风,两个人从屋外进来,走动间带进一股凉气来。我说:“快坐快坐。你们两个身体又不好,还单跑过来干什么?回来吹了很,林姑娘又犯咳嗽怎么办?”
贾府里太太们用车,凤姐虽然是年轻媳妇,但是因为天天管事奔波来去,也又车。但是姑娘们和宝玉那是没有车坐的,从大观园走到我这里来可不近的路呢。黛玉果然抬起手来,用帕子掩着口轻轻咳了两声,说:“不妨事,这些天我觉得比往日轻多了呢。”脱了斗篷之后她里面穿着件粉蓝的银鼠袄子,下面的月白的棉缎裙,整个人秀美雅致,林子边上有一圈白绒颈的风毛,倒显得活泼了几分。
平儿端茶来,宝玉接了递给黛玉,自己倒不忙着喝茶,凑近了坐在炕边上,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说:“还好还好,看着倒不算气色很差。”又问:“身上觉得怎么样?请大夫了没有?”
我看看他们俩,索性坐起来了。
“其实我没有什么病,就是觉得懒洋洋的没力气。”
黛玉说:“这个讳疾忌医可是要不得,别将小病不当回事儿,坐成大病你就不嘴硬了呢。”
我说:“真的没有什么,就是想好好歇一歇。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忙的像个陀螺一样。可是忙来忙去,不过是招了许多抱怨憎恨,没一个人说好的。在说这管家本来就是个没功劳也论不上苦劳的差事。这是你们两个来,所以我说老实话。刚才探丫头和宝丫头两个来看我,我可没跟她们这样说呢。”
宝玉楞了一下,结果平儿给的茶,一时没说话。黛玉点了点头,说:“这话说的是。二嫂子你素日里,是太争强好胜了。殊不知那弹的琴,弦就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太紧的话不但音不对了,弦也容易断掉。你早该好好歇歇才是,为了张罗这个家周全,你自己倒害了一身病,哪值哪不值?”
我问宝玉:“学里都讲什么书?做文章不曾?可还跟得上?平时吃力不吃力?”
他说:“都好。原先满心里讨厌,一做起八股来跟上紧箍咒一样,现在端正了心思,倒也不觉得苦,学里的先生说,明年可下场一试。”
我欣慰之极。宝玉本来就不笨嘛,真要认真学,八股也没有什么难的。
我又看看黛玉,她果然心里有数。要不然以她的清高孤洁的性子,宝玉忽然转了性一心向学,她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平静坦然的态度。
“对了,二哥哥不在家?”
我笑了:“她今天倒没出去,不过这会儿在东屋里呢,你去和他说话吧,我正好有话对林妹妹说。”
他听着东屋两个字,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现在对三妻四妾的看法,已经有所改变了吗?
我说:“说起来也是件好事,太医昨天来看过,东屋的尤二姐怀了孕,你二哥哥高兴的很,你去给他道个喜吧——只是这事儿还没回过老太太和太太,你先不要说出去。”
他点点头,站了起来说:“那我过去了。”
只是听到尤二姐有孕,他们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或是喜悦。一来,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切身相关的。二来,对我来说,这实在也算不上一件好事。
我抬手叫黛玉过来:“我还想去找你呢,正好你过来了。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不过要先说好,你不能怪我唐突冒犯你。我是有话直说的,你也把矜持啊不好意思啊什么都先忘一边,听我把话说完,你自己也早早拿定个主意。”
她轻声说:“我以前想事情总是太一相情愿了,上次听宝玉告诉我,二嫂子替我们筹划计议……”她声音放低:“我心里很是感激二嫂子的……”
“好了,你也和宝玉一样,管我叫姐姐得了。”我可听着那个嫂子不太顺耳呢。我拉住她的手,轻声说:“既然你都知道,那么你心里怎么打算的?宝玉现在可是为了将来一步一步的努力呢。你也应该有个计划打算才是。”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澄澈的眼睛看着我:“我……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凤姐姐你有什么主意,倒是告诉我呀。”
25
我知道她的脸皮儿嫩,也不说什么打趣的话,直截了当的说:“这事儿与宝玉那事,说起来算是一件事。他已经开始张罗了,你也该为自己将来打算着。头一条就是要把身体将养好。看你们两个人平时的相处,不是我说咒你的话,你要要是有什么万一,她非去做和尚不可,下半辈子是别想有什么幸福快活了。你保重自己,就是保重他,保重你们两个的将来。胡思乱想你是不能再任那个性了。平时的饮食补药,你也要这话你想如何”
她垂着头,低声说:“凤姐姐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我说:“第二呢,也是为着将来。你也知道,宝玉现在虽然用功的读书,但是会读书能应考病不代表他就会生活了。衣食住行他样样都得人操心,尤其是银钱方面。你们两个都是散漫脾气,而且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我是知道的,你们从小过的都是好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道菜要花多少钱,一件衣裳得经过多少道工序,材料多少,工钱多少,这些在以前都不用你们操心,可以后要是这样过日子,那可不行。衣裳一定没有现在穿的好,吃食也一定没有现在这样精细豪奢,这个,你可想过?”
黛玉咬着唇,她的牙齿晶莹白细,如珍珠,似排贝,实在可爱。
“只是……偶尔想过,只是,没有凤姐姐说的这么深,这么透。”
“所以,你也得从现在起,把这些都学会。开门七件事,样样都要用钱。不要说那个阿堵物尽是铜臭味儿,才貌品格四个字可不能当饭吃。你得学着实实过日子。
学着做些菜,坐衣服,管理家务,分派仆人……这些都是学问。不是我要说你啊,宝丫头这点儿就强你许多,其实你的主意也是明白的,只是自己没有实践过。这个,在宝玉准备考试的日子里,你可以好好的学一学了。”
“可是,管家没有那么好学啊……”
我微笑着说:“眼下就又个现成的机会。我告了病,太太们要忙着应付西宁王府的那些事情,府里就由宝丫头她们暂管着,你虽然不方便插手,却可以在一旁看着她们是怎么管的,有那些地方做的对,那些地方坐的不对。要怎么样管理仆人,分派活计,要知道下人们会怎么偷懒,并且如何处置。知道外面的东西都是什么价钱……"我叹了口气:“不过和这个就算了吧,估计他们报上来的数也要虚好多,又时候能虚一半,一大半。”
黛玉默默的点头。
我笑了,估计笑容可能有点奸诈:“还有,就是姑娘家一定得准备的事情了。”
“什么?”黛玉果然问了。
“嫁妆啊。”
她脸一红,我急忙说:‘你别以为我是还说假的,一个女人不能没有嫁妆和私房钱,虽然不会说婆家看不起之类的,但是你要知道,嫁妆的确可以增加一个女子的身份和地位。而且,你将来要持家,贴补家用,张罗生计,两手空空可不成。资格么,你不用自己张罗,只要老太太那里点头许可了你和宝玉的事。我替你去向老太太讨一份好嫁妆,这可以让你们将来不至于太为生活而难。”
我看她只是低头不说话,使劲的绞手帕,又劝她:“虽然常言说的好,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可是一开始还是要靠这些立足的,将来你们自己要是能挣下更多家业来,还怕被人说嘴不成?可不要为了一时的面子,赔上了以后的和生活质量……”质量两个字儿明显用的不适当,我改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就算我不说,老太太也一定心疼你们两个,不会叫你们吃苦的。”
黛玉抿着嘴笑:“是,老太太若是别的不给,我也一定求老太太赏我一样宝贝。有了这宝贝,就算别的什么都没有,也是不怕的。”
我纳闷了,贾母有什么点石成金的宝贝吗?
黛玉笑不可抑:“我求老太太把凤姐姐赏了我,让我一起带走啊!那不就里里外外都踏实妥帖,万事无忧了么!”
好样的,真不愧是伶牙俐齿的林妹妹,一边害羞就可以一边反驳我了。我们又说笑了一阵,门吱呀一声响,帘子被掀开,宝玉又回来了。她的脸色不是太好,朝我点了个头。因为黛玉 已经占了炕边的位置,所以她就坐在了椅子上,不过把椅子拉的比较靠前些。
我看着这么可爱的一对少年人,想着她们将来要经历无数风刀霜剑,学习长大……心理面一阵阵难过。也许真像黛玉说的,让贾母把我当成必需品送给他们,保护他们下半生,这样才最妥当安全吧?
可是,我真的有力量保护她们吗?在这个地方,我连保护自己的力都没有。族权,夫权,公婆……无数的,一重重的压力,可以把人活生生扼杀。
不,我一定要离开!
啊啊,真是艰难的任务啊。离开不难,问题如何离开。一文不名的被赶走和带着大批私房钱隐退差别太大了。同时,还有……巧姐,我的把她一起带走,坚决不能把她留给贾琏这个无良的东西。
要想我自己被赶走的话,难度是一般级。带着私房钱走的话,难度是比较级。要还想捎上巧姐,那就是最高级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想帮助宝玉黛玉,还想办迎春探春……那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脸上还笑着,心里已经在叫苦了。
好吧,虽然我现在又了个后援——李文秀姑娘。实在不行,我可以让她帮忙,替我把巧姐从贾府偷走。这对她来说是一项简单的任务。不过困难的不是偷,而偷了之后要怎么安排以后的生活,以及巧姐自己的意愿……
真复杂。好吧,反正现在还不急,这个问题我可以慢慢和李文秀商量。也还有实践对巧姐进行洗脑教育。告诉她留在贾府是没有前途的,最迟就是这一两年间的事,现在宫里面得宠的是以为似乎是刘妃。后宫的女人们之间的战斗不见硝烟,却一场残酷而且惊心动魄。那些人一般不会再给对手留下翻身的余地,要么就是一下子打死的。贾妃一旦彻底落败,结局就是死路一条。然后贾家……败落是一定的,一切都会发生,所差别的只是时间早晚长短。
这么一想还真是让人没法儿床上踏实躺着了,送走了宝黛二人,我就披了衣裳坐了起来,仔细盘算凤姐的私房。
凤姐当初嫁过来的时候,陪嫁是着实不少的。
丫头和家人不说了,那不算是财产,衣服不说了,过了季不值钱,家具不必说,这根本是搬不走的。还有就是……田庄一处,不大,当时只是象征性的陪送过来的,也就是我要打发旺儿却的那处田庄。还有就是些珠宝首饰了。怎么说呢,还算是值点钱吧。想一想真郁闷,除了首饰保值而且方便携带和变卖,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了。还有救是凤姐管家这几年攒的私房钱,算起来,这些钱要买宅子再置地,当个快快乐乐的地主婆过下半辈子,那是稳够了。
好吧……我现在明白凤姐为什么对钱那么执着。毕竟这管家管家,管的不是自己的家。没儿子,婆婆不待见,老公靠不住,只好拼命抓钱。那个谁,好像有哪个女人说过,希望又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很好的。像黛玉就是又一份很充沛的爱情,所以她不在乎钱。凤姐却不行,除了钱,她啥也没有了。
但即使是这些钱,她也很难保住。
所以,我得早些想办法,隐蔽,转移财产,给自己另找出路。当然。同时还得把哪个买大送小的赠品巧姐一起捎上。毕竟,不管什么原因让我变成了凤姐,我既然顶了她的身份,就有义务对她的女儿负责。
我又琢磨着,王夫人说要忙西宁王府的事,府里的事情就爱哦给探春她们管,是必须如此还是一个推脱的办法……这很值得推敲。因为王夫人实在没有管家的才干和手腕,她这个人要是来管家啊,一定不管不忙,越管越忙的类型。于是她借着要应酬的借口不参与管家的事情……嗯嗯,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平儿尽心尽力的陪伴我,要请太医来,我说不必,我只是没力气想休息。不过我让她把巧姐给欧文带了来。笑姑娘穿着件红袄,头上戴着朵粉色的小绒花,白白的皮肤又薄又嫩,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小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特别纯真。嘴巴小小的像红绫一样。真是漂亮。虽然这孩子不是我生的,可是我却有一种自豪兼自得的感觉。这么可爱的笑姑娘,谁能不喜欢她啊!
我指着千字文,教她认字。巧姐坐在我怀里,很乖巧聪明,我教一个她念一个。本着不能拔苗助长的原则,我教了二十个字就停下来,然后让巧姐自己复习巩固一下,作诗我是不会,但背诗我却挺在行,从最简单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教起。这诗是挺形象的,又活泼又琅琅上口,最适合小孩子学。
巧姐学的很起劲,这孩子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贾府的其他姑娘们和她的年纪相差太多了,她没有什么同龄玩伴,丫头和她也没有多少共同语言。这孩子一个人也孤单的很久了。凤姐也没有空陪她教她。现在母女俩能这么亲密接近。这孩子高兴的很,我原来担心她会厌学,事实证明我是白担心了。她不但没有一点厌烦,还很认真的要求我继续向下教呢。
看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呀。巧姐学东西那叫一个快聪明的让我咋舌。午饭就端过来我们一起吃的。至于贾琏,他还是在东屋一直没出来,犯也是摆到东屋去吃的。巧姐很又眼色,没要求要和她爹一起用饭,令我大感欣慰。吃晚饭我们母女还一起睡了个午觉。这种生活真是美好啊,对比之下,凤姐以前那种自讨苦吃的劳累生活,真是……两种生活方式的选择摆在面前,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要挑现在这一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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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我了,乱了一点儿,大家将就一下,金子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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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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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金子如果不是在贴文的时候出现,还是蛮热人爱滴,哈哈。以后
-意随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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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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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看啊,感谢MM辛苦贴出来。喜欢卫风的文啊
-ireneire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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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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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好看,谢谢楼主
-乱世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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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9/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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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12钗难道不在金陵而在京城?
-小小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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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4/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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