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不知道别的,大多数人听到这消息会如何。但是从前贾琏得知尤二姐怀了身孕之后,那可是欣喜若狂啊。
相比之下,沈恬只是眉毛动了动,没什么过于激动的表现。
平儿和小丫头很有眼色的退出去了,沈恬坐到床边握着我一只手,轻声说:“你绅士桑觉得怎么样?”
我有点犹豫的文:“你……你不高兴?”
当了爹,怎么连个笑模样也没有?
“不是,”他顿了一下,说:“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我没什么。”我还是觉得他应该是有心事,不过显然他并不想说。看他的神情,的确象是很担心。
等了一会儿,他看看我,我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表情也都没变。
换着别的事,他不说,我也就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这件事到底不同。我和他……成了夫妻,那有孩子也是自然的事,而且我现在年纪也算不小,以前又有过两三次小产……
说起来,孙大夫说我有孕,我却到这时都没有真正的定下神来。只觉得自己有点恍恍惚惚的,一时想笑,一时发呆。可是笑的什么,又发什么呆,自己也弄不明白。
“我也不瞒你,先前我娶了淑芳,成婚七载,聚少离多。虽然她也曾经有孕,但是却没能保住孩子,此后她也一病不起,拖了两年,还是没有好……”
啊,原来是这样。
先前那位西宁王妃身子素来弱,从来没人见她出来应酬过。不过这件事是他们家的私隐,外面当然不知道。
我倒过来安慰他:“你想哪儿去了,我的身体早就养好了,孙郎中不是早早的说过了么?再说我躺着是因为前几天弄冬菜累着了,倒不是因为别的。你也不用担心,从明儿起裁冬衣我就不理不问了,让平儿和福嫂子她们商量着办去,我只管好好保养。有孙郎中时刻盯着看着,我不会有事儿的。”
他紧紧握住我放在被子外的手,眉头还是皱的紧紧的,似乎现在生死攸关的重大问题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一样。
我虽然也紧张,可是暗暗的好笑。
这个人一向稳重如山岳,很少把七情六欲这么真实明显的摆在脸上的。
但是现在他的表情……说明他是真的非常担忧吧。
“还有一事,师弟让六子传话给我,说他和李姑娘一起去大雁山一行。”
“咦?”我意外:“这是几时的事?”
“他们今早走的。原来李姑娘要来同你道别,但是似乎事情挺急的,而且你身上而已不舒坦,所以李姑娘他没有来同你说。”
“天都冷起来了,他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一来一去三五天恐怕不够。”
“你放心,这远远近近的还没有谁是啊燮的对手,再说李姑娘心又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我想着,许是前几天有人说的在那里看到了很稀罕的野马,所以他们才奔那里去的。你也知道,啊燮夸下口说给李姑娘找一匹好马,但是总也遇不着合意的。李姑娘的父母亲当年留给她的可是一匹极好的良马,按她描述的样子来看,真是万里挑一。啊燮这次听到了有好马的消息,哪里还耐得住性子。”
我点点头,要是为了马,我倒是理解。
文秀说过,她父母双亡,靠着白马背负她逃了一条生路,那马伴了她这么多年,感情之深甚至不亚于一个家人。
江燮对文秀的心意,整个王府没人看不出来。
我也私下里问过文秀的意思,她只是低下头,什么也不说。
我问她,可是不愿意?那就直接告诉人家,别耽误了人家的大好时光。早早告诉他这条路走不通,天涯何处无芳草,趁早做别的打算。文秀只是低声说,她也和江燮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江燮却一心不变,百折不挠,一直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打算。
我觉得,其实江燮也不错,和文秀站在一起堪称一对璧人。文秀穿男装洒脱随意,穿女装英气清秀。江燮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性子冲了一些,可是他对文秀的痴心和体贴却不容置疑。
沈恬陪我这么聊家常,直到我困倦的厉害,沉沉睡去。天气一冷,睡午觉就让人觉得不那么舒坦,人越睡越懒,被窝里多舒服,谁愿意爬起来受累受冻?我看看条案上摆的西洋自鸣钟,都快下午四点了。外面天色阴沉,多半晚间还会下雪。
外面小丫头听得我醒了,回话说林姑娘来了好一会儿了,因为不敢吵醒我,所以她一直在那边屋里和平儿说话来着。
我急忙挽了挽头发,说:“拿我的衣裳来。”
“凤姐姐别急着起,这才刚醒,当心着了凉。”
外面传来黛玉清脆的声音,帘子被掀起来,平儿和黛玉一前一后进了屋。黛玉穿着件白地红边的对襟棉服,衣领处绣着梅花,看起来气色倒是极好,一进来就笑着说:
“凤姐姐,我这里给你道喜了。”
我欠欠身,也笑了:“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想着过来?这句恭喜不能白受你的,平儿,快拿个红包来给林姑娘。”
“嗳哟哟,我就为了个红包来的么?”她在炕边坐下,微笑着说:“那既然凤姐姐都这么说了,平儿你给我包个大大的封包,我就拿着。”
平儿在一旁笑,小丫头又端茶上来,黛玉接了茶没喝,问我觉得怎么样,吃什么,大夫怎么说。我知道她天冷了也是轻易不出门的,今天这天色,又是这会儿时分,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说。
“前儿有人央媒去提亲来着,想求二姐姐……”
她说了一半,下面的话没有直说。
我想了想:“可是姓宋的人?”
“贴上写的,是姓宋。”
我点点头:“王爷和我提了一提,我没理。没想到他还真的央媒过去了。宝玉是怎么说?你们是什么主意?”
“当时话没有说死……”黛玉说:“因为不知道这人是什么家世来路,二姐姐自己又是个没主意的,因此帖子就暂留下了。”
“嗯,稳妥持重是好。”我说:“你们要是想打听这人为人,我可以帮忙。要是想拒绝又怕碍我的面子,那倒不必,这事儿我没插手,二姑娘要是不乐意也就罢了,不必强她。”
“二姐姐倒没说不愿意,可也没说愿意。”黛玉也有点无奈:“现在也没有长辈在这里,就是有,象大太太那样行事,也没什么好处落到二姐姐身上,要不在京城就有孙家上门强逼的事了么?只是她自己的事,她却全不上心,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倒教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外面丫头说:“巧姑娘来啦?夫人这里正有客呢?”
黛玉提声说:“是巧姐么?快进来。”
第九十二章
巧姐很规矩的向我问了好,又和黛玉见过,规矩礼节一丝不错。怎么说呢,我总觉得这年纪的小姑娘不该这么老成,但是……
尽管我很鸵鸟,可我得承认,巧姐现在这种状况,有一半原因得归在我身上。
因为我改嫁,因为她虽然是王府小姐,可是却不是沈恬的女儿,因为……
唉,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她现在对我就象宝玉对他爹贾政一样,有敬有礼,兴许还有畏惧。倒是她和平儿似乎更亲近一些。
然后看到黛玉她似乎也很高兴。总之除了我,人人都是亲人好人。
我有时也觉得无奈。
可能,小孩子是最敏感的,或计巧姐能觉察到,我并不是原来的凤姐么?也许不是这个原因,但是要说她最不亲近什么人,无论如何我和沈恬都排得一二名,冠亚军一定在我们之间产生,谁第一谁第二,这个倒不必仔细去研究。反正是谁都一样。
“林姐姐今天别走了,我也好些天没见着你了。”
平儿笑说:“林姑娘走不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外头的风也紧了,雪也大了,今晚留林姑娘住一晚上,我已经让人把客房收拾下了。”
“收拾什么客房啊,”巧姐小声说:“林姐姐住我院子里就挺好。”
“行,那有什么不行的。”
我一出声,巧姐又把嘴闭上了。
平儿不失时机的说黛玉带了些东西来,几色果子点心,是她们姐妹几个闲着无事自己做的。还有两样绣活儿,分别是送我和巧姐的。
说话的功夫沈恬也回来了,因为黛玉在这里,他就没直接过来,结果饭是分三处吃的,我在床上吃,黛玉和巧姐平儿她们一处吃,忱恬自己在外头吃。这会儿外面风更大了,就是隔着三层窗子也还能听见外面风在呼啸,檐角的铜铃咣啷咣啷的拼命摇晃作响,沈恬没睡实,我也没有。今天的这个消息来的让我们都措手不及,很需要时间好好消化吸引一下。
“这么大的风雪,不知道文秀和师弟两个怎么样。”
“他们也是常出门的,必然早早的寻了宿处避风雪了。”
“可是那荒山野岭的能寻着什么下处?”我琢磨一下:“恐怕连个破庙都没一间,兴许有个猎户安家在上面,要不就只能钻山洞了。”
沈恬忽然说:“等他们回来,就把亲事办了吧?阿燮也不小了。”
“呃?”我时没反应过来。
“阿燮对文秀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的,他们两个也都岁数不小了,再拖要拖到哪一年去。”
“可是文秀未必……”
沈恬一笑,帐子外面的烛光映进来,他的睫毛很长,鼻梁很挺,侧面显得比正面更英俊动人:“可我觉得李姑娘应该也是被阿燮磨的动了心的,不然怎么会答案,就和他两个人一起去寻野马呢?”
咦?是啊!沈恬说的对。
文秀要是一点不喜欢江燮,那肯定避之犹恐不及,怎么就和他两个人一起去寻马呢?
有戏啊有戏。
我本来就不困,现在更是炯炯有神起来。和沈恬两个人头靠头在那儿猜想,我肚里怀的是男是女,将来会长什么样子,一直说到口干舌燥,忱恬堂堂王爷下床去倒茶倒水回来伺候我,看表早过三更,两个人才熄灯睡了。
结果这一夜铜铃叮叮当当响个没完,第二天一早倒不响了。倒不是风雪停了,而是这铜铃给冻上了。
外面的雪积了没有三尺,也有一尺半深了,昨天还是一片乌瓦红柱绿栏杆,今天全成了一片银装素裹。
一片银雪的世界,倒是美仑美央了,可是……
我看看窗外,小声嘀咕:“幸好咱们房子结实。要是那住草房子的,可禁不住这雪压。”
“你这是多虑了。”忱恬说:“这雪并不是今年才有,而且从前日起风,城里的人也在做准备,想来不会有太大灾情。”
“可是这么大风雪……”我皱着眉头:“文秀和江燮怎么回来?”
“他们两个都有功夫在身,阿燮常在北地,那边也是他常游之所,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
这倒也是,文秀也是塞外长大的,对应对风雪天应该也有经验。
“对了,你那位姓宋的下属,是副将还是偏将来着,去人家门上求亲了,你知道不知道?”
沈恬也有些意外:“是么?这个他倒是没有说。”
我想了想,摇头说:“算了,我觉得我不插手是最好,不过昨天黛玉来的时候说起这事,所所以我问你一声。”
这场雪下了足足三天,不夸张的说,下的我都快忘记窗外原来是什么景什么色了,眼里脑子里只记得一片茫茫的白。雪是停了,可是化雪更冷,我根本一步也不出门,孙郎中开的药膳单子送来了,我开始了痛苦的进补生涯。
按说,文秀他们已经去了几日,天又这么不好,野马是肯定没处找的,应该早早的折返回来。可是一直到了第六天早上,还是没有两个人的消息,我就焦急起来了,沈恬一边安慰我,一边立刻打发人出去寻找。可是雪冻路滑,又不知道他们的确切方位,找起来困难重重。
第九十三章
黛玉因为大雪的关系也没有回去,安慰我说:“凤姐不必担心,文秀姑娘身上是有功夫的,这点雪对常人来说极不方便,对他们来说应无大碍。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的身子了,忧思过重可是伤神伤身的。”
我点头,一笑:“你还劲我,这天底下要说忧思重,别人我不敢说,你肯定是比我要重要的多,百倍没有,十倍是一定有的。”
“说起来……原来我还以为离京城千里奔波,自己未必熬得住。谁知道一路上竟然也支撑下来了,这些日子来我也睡的着,日常吃的东西都多了些。”
“你今年这冷起来,不是还没咳嗽过吗?”我说:“或许你的病就要好了。”
“兴许吧。”她轻声问:“有京里的消息吗?”
“这两天应该就会有一次消息传递过来的,可能是因为下雪所以延迟。”
下人在院子里铲雪扫雪,黛玉说:“北地就暗和京城不同,和江南更是不能比。我记得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从来没有下过雪,湖水冬日也不结冰。这里却生生能冻掉人的鼻子耳朵,城外的江水都冻的那么结实。”
“谁说不是,”我也经历这么冷的天气,好在我总在屋子里不出去,倒也不觉得太难熬。
黛玉捧着茶盏,细白如兰花瓣的手指和那薄胎细瓷淡彩描花的茶杯一衬,手指显的更精致,杯子也似乎沾了她身上那种不染凡尘的气质,一下子清雅矜贵起来了。
用过了午饭,道路也清出来了,黛玉便告辞了,我嘱人好好送她回去,可不要让她着凉受寒。她前脚走,沈恬便回来了,还带来了京里的消息。
“什么,和亲?”
关键不是和亲这件事,而是和亲的人。
沈恬手里拿着那张折起来的信笺,有些不悦:“你要是这么惊一乍,这消息就别看了。”
“没有没有。”我坐到炕沿上来,从他手中抽走那张刚从京城传递来的消息。
朝迁和南夷战了一场,说是不分胜败,握手言和。可是傻子也知道,要是朝迁占了上风,那还和那门子的亲?分明就是战败了,却粉饰太平说是言和。
关键是,我和亲的人选,南安太妃当然是不舍得嫁独生女儿,南安王府就这么一位嫡郡主,自然和我看的书里一样,从那些世家小姐里面挑选。如果是人家家世也不错的,嫡出娇养的姑娘,自然也不能答案这和亲的事。可要是随便找贫家的,那进行和南夷还不答应呢。所以在原来我所知道的书里,挑上了探春,她是庶出,但是品貌才学都十分出挑。
但是现在这时候,探春也不在京城了,这和亲的差事没轮上她,却落到了宝姐姐,薛宝钗的头上。
着实让我意外啊。
我呆了半响,继续向下看。
南安王府和薛家达成了台面下的交易,因为薛大傻子又和人争风打伤了人命,那家不依不饶,现在贾家也败了无人给他撑腰,薛家破了大财了,还是救不了他。
所以,薛宝钗解南安王府的急,而南安王府则把薛蟠从牢里弄出来,当然,祖宗的荫封是丢了,家财也败了不少。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可是……
和亲的人选从探春变成宝钗,实在让我目瞪口呆。
“南安王打败仗,却……”我没多说,四郡王府之间的关系,说亲近也不亲近,说疏离也不疏离。就像贾王史薛四家,也称得上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以为他是真吃了败仗么?要是他平了南夷,他也就得回京城荣养了。嘿,那可就……”
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上次我问沈恬我们这边是不是也有边患,住在这城里是不是安全。他只是微笑着让我不用担心,而我看城里也很安定,不象是总打仗的样子。
但是在京城的时候,他们说西北并不很太平,塞外总有蛮族来侵扰,可我见着并不是这样……
我想起一个词,养贼自重……
俗话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要是狗不想死,弓不想藏,那就不能让兔子和狗绝了。
沈恬的手指在我额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真聪明。”
这又不难猜。
宝钗和探春一样精明,而且她更加油更善于明哲保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答应去和亲,也许是薛姨妈愿意的,毕竟可以换得儿子活命。也许是她自己愿意的,有那样一个哥哥,家道也中落了,将来她大概也没有什么好人家嫁。
记得咏柳絮作词时,别人做的都或伤感或随波逐流,只有她做的是,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也许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去番邦做王妃,虽然背乡万里,但是……也不失为一条青云路吧?
以宝钗的禀性,也许,这更适合她。
我把那张纸掩了,算了,天高京城无远的,我也实在管不着这事国。而且我觉得宝姑娘是最不用人替她操心的,要说精明世故她比我还强呢。我问沈恬:“文秀他们还没回来?”
“你就是个操心的命。”沈恬在我旁边的大靠枕上靠着,伸手过来轻轻按在我的小腹上:“今天觉得怎么样?”
“哪有怎么样,还不到三个月呢,没什么别的感觉,就是容易累。”
“困就睡会儿。”
我靠着他的肩膀,眯着眼小声说:“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一样……”
外面平儿惊喜的喊:“文秀!你回来了!”
我也是一惊,就要起身。沈恬伸手按住我,说:“你别急,既然回来了,就不必担心了。”
“快让她进来。真是,这么冷的天出去找什么马,偏又遇着风雪。”
文秀笑嘻嘻的掀帘子进来,沈恬已经站了起来,问她:“阿燮也回来了?”
“来了,他在西边屋里呢。”
沈恬就说:“你陪你姐姐说话吧,她这两天可担心坏了。”
文秀看起来已经换了衣裳,穿着件烟紫色的缎袄,看起来是洗过脸了,居然还擦了些粉。她平时都不擦粉的,北地干冷,顶多涂点护肤脂。我一细看就看出来了。
“你这脸上是怎么了?冻的?”
“啊……”她一笑:“你眼真利。冻了两小块儿,不碍事。”
“手我看看。”
她没办法,把手伸过来。果然手上也有。
“还有哪里?”
她老老实实说:“脚上也冻了。”
我真想掐她一把,这姑娘平时多文静稳重,怎么一听到马字就管不住自己了。
“你和江燮这几天怎么过的,跟我说说。”
文秀坐在我身边儿,没答我的话,反说:“我可要给你道啦,凤姐,恭喜你。”
我摸摸她的脸颊:“唉……现在高兴未免太早,谁知道……”
“你看你,你的身体现在保养的不错了,我教你的功法早晚可还练?”
“练呢,王爷也说这功法养身极好,所以我一直没忘。”
“嗯,那就行。”
可我还没忘我的问题:“喂,你老实和我说,江燮那二楞子是不是又和你提亲事了?”
文秀并没躲闪,坦然的说:“提了。”
“怎么说的?”
文秀说起来,他们在半山的一幢猎户的小屋落脚时,在外面寻马的时候,看天变了,于是向回赶,但是雪落得紧,天色黑的又快,过一道涧的时候,因为雪虚盖在上面,我没留心,一脚踏空,幸好江燮救的我,但是我们人虽然没跌下去,他也受伤了,风雪一大起来,方向也辨不清,只好临时寻了个山穴躲起来。
“就是那时候冻伤的?”
“嗯……”
“那他怎么和你说的?你又怎么想?”
文秀低下头,我以为她是有些害羞。就算是爽利的江湖儿女,说到这些事也是难为情的。
可是文秀的语气并不是我以为的那含羞带怯,倒是很清冷伤感。
“我小时候的事,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家中遭变,爹娘被仇人所杀,白马驮着我越逃越远,逃到哈萨克人的地方。在那里我长大了,我遇到了喜欢的,可是他喜欢的并不是我。还有……还有一个喜欢我的人,但是他为我而死了。我离开那里,回中原来。有时候我觉得很彷徨,我不知道我是汉人,还是外族人。好象都是,又好象都不是。我也不知道哪里才算我的家,中原不象,塞外也不象。”
我握着她的手,没有出声。
“那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不会再喜欢什么人了……可是,我现在觉得,人总是在向前走,会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我原来没有亲人了,现在却又有了凤姐你。我觉得我再也不会再喜欢什么人了,可是江燮救了我几次,命都不要了。他和我知道的其他汉人不一样……他很真,有时候象个孩子,没那么多鬼心眼儿。我们在山洞里的时候,他说他要是没法儿活着出山去,就让我把他忘了,忘的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剩才好,然后再好好的快活的过下去……
“他发起烧来,迷迷糊糊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他喜欢我,他要是能娶我一定会对我好的。我那时候跟他说,要是我们一起出了这山,我就答应他。”
我没有出声,文秀说话的声音很轻。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象他喜欢我一样喜欢上他。但是我觉得,这世上不快活的人这么多……要是我们一块儿之后,至少有一个人能过得快活,那也很好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文秀的头靠过来枕在我肩膀上。
“那你呢?你自己的心里,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她哭了。
爱这种事情,最没有道理。
也许,文秀也会在将来,慢慢地爱上江燮。
即使没有也不要紧。
这世上不相爱的夫妻有许多,但都可以白头到老。
只是,我也为她心疼。
文秀她如此善良美好,最应该得到幸福。
第九十四章
西宁王府喜事连连。
先是文秀与江燮的亲事,这二位都是不讲究的人,喜事打算一切从简,摆桌酒请大家喝过就完了,不过我不答应,沈恬也不答应。于是这件事正式操办起来,文秀连喜服都想随便了事,可惜以平儿为首,连黛玉和贾家的几位姑娘以及我们王府里里外外的针线上的人全不答应。她的吉服七天内就赶了出来,那质料,那款式,那针脚那刺绣……
总之,那婚事办的是极隆重热闹,我给文秀盖上盖头的时候,忽然觉得很心酸,有种嫁女儿的感觉。
好吧,真正的嫁女儿的心情,我以后还有机会体会。
这二位非常不含糊,成亲半个月,就一起跑路了。我不知道他们是去度蜜月呢,还是去闯荡江湖,也许是二合一,两种性质都有。文秀说,想去他爹的老家看看,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人。江燮呢,虽然父母不在了,可是得带媳妇去看师傅,那他们就定了路线,先去哪里再去哪里,两人就趁着开春雪化的时候上了路。
然后,第二桩喜事,贾迎春姑娘下嫁给那位姓宋的,到底是偏将还是副将我依旧没弄清楚。不过在我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打女人之后,我也没有对这桩婚事发表过多意见。于是迎春在春的尾声出嫁了。我帮着陪送了一整套好家具。
平儿也嫁人了,嫁了那个刘让,木匠。
我总觉得他是个木匠,不过沈恬说他家祖父和父亲也是武将,刘让本人也是能上马扛枪杀敌的。不过他似乎总是对木头有兴趣。说实在的,平儿他们新房的家俱就是刘让自己打的,这个人还真是,呃,怎么说呢……
总之一句话,很简单,同时也很复杂。
不过平儿出嫁后,依然还是每天到我这里来上班,内管事。我实在是离不开她,不管是从生活上还是从感情上。
宝玉不是做买卖的料,但是探春比他精明的多,买了地盖了庄子,他们在这里扎下根正经的过起日子来了,探春还开了其他铺子,据说生意都不错,这位三姑娘真该和宝玉换一换性别,宝玉当女孩儿,她当男人。她比宝玉精明,世故,有探当有野心,以上特质宝玉完全没有。鸳鸯在我身边,是个好帮手,能把贾母伺候的舒舒服一时离不了的人,水平怎么可能差?
还有惜春四姑娘,她还是和尼姑常来常往,参禅打坐,除了没剃光头发没住到庵里,她和尼姑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想……人各有志。
也许将来她会改变想法,也许不会。
京城的消息还是一个月来一回,贾家现在依旧过的不和睦。
当时家大业大的时候,大房和二房已经不睦。现在家小业小,依旧不和睦。不事生产,糟蹋东西窝里斗倒是挺在行……
总之一句话,都是些让人看着就心烦的事情。
不过左右这也是宝玉心烦,轮不到我心烦。他爹贾不战不和关起门来不知道是参禅还是读书,他娘王夫人天天卧床不起,也不知道是真病假病。赵姨娘和贾环据说现在很是扬眉吐气,贾宝玉不在,贾环是贾政这房的铁定法定继承人了。老实说,我觉得每个孩子生下来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先天善恶之分,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有嫡庶之别,妾生的,丫头生的,这都是低人一等的身份。
贾宝玉拥有一切,所以他不在乎。而贾环什么也没有,所以他样样都想伸手去拿。
看京城来的消息上说的,赵姨娘和贾环的心态,很有些奇怪。似乎是老鼠做久了,突然间得见天日,还是不能把自己堂堂正正的摆出来见人。他们把为数不多的公中的钱,或是能谋取到的其他东西,都往自己口袋里塞。
其实,贾宝玉是肯定不会回去的,京城里现在贾政拥有的,将来都是贾环的的。你说贾环做为法定的唯一的继承人,为什么非要在自己家里做贼?他是不是没办法养成主人的心态,还以为自己随时会失去这一切呢?
好吧,反正那些事和我无关……我对王家,王夫人,我的前夫贾琏等人,关切程度不比对西宁王府墙外卖面饼的小贩要强多少。嗯,当然,还是要强一点的,不过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一看扰扰攘攘,我的孩子在八月份降生了,是个男孩儿。这孩子脸型嘴巴象我,但那方额浓眉,眼睛鼻子都象沈恬。
对于这个孩子的降生,当然整个西宁王府甚至整个府城都翻了天似的庆贺起来。我一直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看着那个红通通的小面团,真是不相信他就是狠狠折磨了我十个月,外加经过两天一夜的漫长分娩过程才生出来的。
他是我真正活在这时代的证明。
看着他的时候,我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我不是活在别人的故事中。
我是活在自己的生活里。
石头记里的人,石头记里的事,都已经留在了昨日。
今天,要面对的是一个新的生命。
一段新旅程的开始。
(完)
91-end
所有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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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我了,乱了一点儿,大家将就一下,金子真讨厌
-天真不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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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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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金子如果不是在贴文的时候出现,还是蛮热人爱滴,哈哈。以后
-意随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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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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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看啊,感谢MM辛苦贴出来。喜欢卫风的文啊
-ireneire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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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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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好看,谢谢楼主
-乱世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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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9/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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