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章
行李已经打点好了,明天一早就可以搬入新居。
不过福嫂子想劝我们过八天,等十六那天再搬,那天是黄历上好日子,这时候的人出门都得讲究这个,看黄历,判吉凶。黄历上十六那天是好日子,宜安床,迁徙。不过我是急着搬走,文秀不在乎这些。就一个平儿信这些,但是她的话又不为准,当家作主的可不是她,她的职能啊,顶多算是个后勤部长。我们还是第二天就搬家动了身。沈府的人送的我们,而且让我意外的一件事情是,那辆我们离京前订做的马车居然也真的从河里捞起来了,冯嫂子告诉我们可以就用自己的马车来搬家,倒让我惊喜。以后虽然不打算怎么出门,可是这辆马车我实在喜欢,现在能够回来,以后用起来也方便。不过拉车的骡马我们养起来却是不方便。嗯,这些可以往后再说。
这几天天气都很好,东西都收拾整束好了搬上车,我们就坐了那辆车。车子收拾的很干净,车围篷布都换了新的,一点看不出曾经沉到河里泡过水。
巧姐一看到车就笑了,原来一直绷着小脸儿的:“娘,这不是咱们的车吗?”
“是啊。”我摸摸她的头:“上车吧,别板着脸,搬新家也没什么可怕的。”
“新家能养小鸡小鸭玩吗?”
我笑:“能,你想养多少都行,后院子里有的地方,回来找人给你做个大的木笼子,你还能养兔子呢。”
车子走在金陵的街道上,麻石地很平整,车轴一定上足了油,走起来又轻快又稳当,声响也很小。我从车帘缝里朝外看,外面的树都已经绿了,街上的人穿着打扮和北方都不大一样。但要说是哪里不一样……又讲不上来。不过就是路边摆着小摊子的上了年纪的女人皮肤也显的不错,到底江南水养人,不象北方,女人的脸总是被风吹的,比这边的同岁的人显老五岁还有余。
从沈府出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其实从车帘缝里看不到什么。
我心里有点怅然若失,不过感觉很淡,就象燕翅掠过水面,轻轻一点而过,不过等涟漪圈开,燕子就已经没影踪了。
车子走了大半个时辰停了下来,文秀下马过来说:“姐姐,平儿,到了,车进不去,就在这儿下来吧。”
掀起帘子,我看着眼前很齐整的一个院子,高墙深门,我一看就知道那买房子的钱实在是物超所值,想来卖房的人是急等钱用,不然这么好的房子要卖还真不舍得,花了多少钱盖的是其次,主要是房子实在可心合意。沈家的人跟着我们一路送过来的,端了凳子来,冯嫂子照料我们下了车,紧走两步进了大门。
进了院子,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迎面是三间正房,殿眼就看到了这个宽敞的院子里不但靠正房台阶下栽着两株海棠,花坛里的不知道是什么花也已经发了不少绿叶子,葱葱绿意看着就很喜人。游廊栏杆和柱子上的漆色还新,地下码的水磨方砖也齐整顺平。。文秀指着正房说:“先到正房里看看吧,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咱们也好赶紧买些来用。”巧姐却看着养金鱼的大缸走不动路了。因为天气不太暖和,缸上还盖着茅草编的盖子。平儿拉着不让她过去看,我纳闷:“怎么这里能养金鱼?怎么过冬?”南方冬天是比北方冬天暖喝一点,但是也挺冷的。
“天最冷的时候搬进屋里去的,这会儿天暖了才又搬出来的吧。”冯嫂子说:“我们府的池子里也养着不少,都是有名堂的,可惜夫人这些天都在将养,没时间去赏玩。”
正房的门开着,迎面看见正堂的墙上挂着一张松鹤迎寿图,下面摆着榉木圈雕梅花的长案,桌上没放东西,原主人应该是把这里的摆设带走了。主座上的扶手高背椅也是榉木的,上面搁着印团福字的半新不旧的椅袱,颜色是一种有些发暗的姜黄。旁边摆着四把对椅,应该就是客座。
“姐姐看看后面吧。”
我点点头,再和她向里走,这里的家什的确物有所值,我最喜欢的是那张榉木攒格架子床,目测应该有两米长,宽么……也应该有一米八以上,挺宽敞的一张床,还有盆架,衣架子,靠墙的一排四门包铜脚樟木衣柜子,都是南方特有的精致样子。
“看着,还满意吗?”
我点头,平儿也赞不绝口,当下就和新买的丫头和雇来的两人人一起动手收拾,把我们的行李从沈家的车上搬下来抬进屋里。我们的东西,在京城能卖的都变卖了,换成了银子,现在这些也不过是成包成包的衣裳,装一些细软之物的小箱笼,铺盖,妆奁之物,张罗着安放一下就行了,冯嫂子进来看了也说这屋子好,干净,东西还齐备,厨下还有柴米呢,我说:“还得慢慢收拾,这会儿什么都没有,连杯茶也张罗不出来。”
“您千万别客气。”
我点头示意,平儿封了打赏的银子给送我们来的沈府的人,冯嫂子摇头不受,我说:“你看,你辛苦了这些日子,这些小小心意自然是不足以谢你的。要是不收,肯定是嫌少了吧?”
“看您说哪里话。”冯嫂子点头接下:“我留两个人在这里,夫人要是有什么不便的,或打发他们干活,或是派人来我们这里说一声,却什么少什么直接给送来。”
“多谢你费心,不过人也不用留了,要是有什么短缺,我自然打发人到你们那里去。”
文秀送走了沈府的一行人,关上院门。我环顾这个虽然不大,却显得很安详宁静的院子,心里那种一直惴惴不安的忐忑渐渐平定下来,雇来做饭打扫的两个女人站在那里,一看就是做熟了工的,很老练的样子等候吩咐。我们买来的那个小丫头,三丫头。她的名字平儿给改了,现在叫做小兰。对名字我没有什么意见,不过这个小姑娘以前没有做工服侍人的经历,好多事平儿可得慢慢教她了。
平儿先拿了些散钱给那两个婆子,嘱咐一个人去离这儿不远的街面上买点菜蔬回来做饭,另一个就去收拾下厨房,烧水把原先主人家留下的碗筷什么的全烫一遍,院子很干净今天是不用打扫的。然后叫三丫头跟她一起去东厢房收拾屋子,我说自己可以整理一下正房,反正不过是把衣服分别放进衣柜里,把装着一些首饰盒稍值钱些的小箱子先放在床头背后的地方。原先的主人应该也在这里放一些这样的东西。我的镜台还是凤姐出嫁时的嫁妆呢,紫檀透漆雕的,下面三层小螺钿抽屉里不过放些不怎么打眼的拆花和发簪。行李里还有些书本,这间主房卧室多宝格后面有个小格间,里面有书桌和书架,书架上空空如也。我把那几本薄书放上去,心想着以后该多弄些书本来填上来,平时要没有别的事情做,也好消遣时光。两束阳光透过上面的花格窗照进来,我抬起手,看着一道光就这样照在手心,周围的幽暗更衬出了手掌的洁白,掌心好象托着一团实质的融融的光团。
这个身体还这么年轻,但是后面的人生要何去何从,我还是很茫然的呢。
第58章
春天到了尾声的时候,我们已经安顿停当了,后院被辟成了一片小小的菜圃,里面不但种了黄瓜青椒葱和茄子小青菜之类,要不是条件限制,我还想在这里种一片小麦呢。虽然我们吃的米面菜蔬都是买来的,但是种菜是我一直向往的一件事,在慢慢给它们松土浇水的过程中,已经觉得趣味无穷,哪怕没什么果实,也是乐在其中的。更何况成果还不错,黄瓜已经爬到苇杆搭的架子上去了,青椒也开出了有些绿意的小白花。后院子里有原主人移来的一棵葡萄藤,还用竹枝搭了一个葡萄架,架子下面还有一张石桌两个圆鼓石墩坐凳,看来以前的主人挺会附庸风雅,大概还在这里喝过酒或是乘过凉,也许还下过棋也说不定。葡萄叶已经长的碧绿油亮,风一吹过来满架的叶子沙沙作响。
我们平时深居简出,不过天气暖和起来之后,我带巧姐出去过几次,去观察附近的小麦生长情况,告诉她她吃的点心,就是由这麦子做的。在去年就播下了种,经过一冬之后,麦苗抽杆拔穗开花灌浆,最后长成饱满的麦粒,收割下来,脱粒去壳晾干磨面,然后再经过一系列的加工,才能够变成好吃的点心。稻米也是一样,顺便开展现场教学,让她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来听。看着在烈日下耕作的农人,巧姐背诗的声音不像往常那么清脆高昂。以前她读诗不解其意,现在却不同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们坐着车经过那片农田向前再走,路旁不远的小池塘里恰巧有群白鹅,扑棱棱的扇着翅子在水面上撒欢。巧姐不用我开口,自己先应景的背起诗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嗯,背的很好。”
巧姐往前张望:“娘,咱们要买地吗?”
“是啊。”我说:“买米买菜吃,带来的钱会用一文少一文,坐吃山空可不行。在这里置上几亩地,租给人种,咱们秋天的时候收些米粮在家,菜么,后院子里种的就快能吃了,虽然少了点儿,不过自己种的菜呀,吃起来一定会觉得特别好吃。”
“嗯嗯。”巧姐用力点头:“对,种出来黄瓜,我一定要先尝尝!”
我微笑:“昨天你还说倘若结了葡萄,你一定要先尝呢。”
“葡萄是葡萄,黄瓜是黄瓜嘛。”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文秀在牵头赶着车。这一路也看了几处田,但是我始终觉得不太满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这金陵城里长久的安居下去,万一还有什么变故,有可能再迁居到别处,房子可以搁着,若是买了地的话去有些麻烦了。
好在我带的家当,就是我们一辈子不生产不买卖,也是吃不尽花不完的,而且还能过的很小康很安逸。
人总得有长远打算,我们也在打听京城的情况,不知道贾家现在的情况如何了。文秀会找来南来北往的镖局子的人或是其他的人打听消息,这些人对权贵豪门可不熟悉,只知道那府还在那儿,人还过着日子呢,其他的就一概不知道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我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平儿也是一样,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来是喜是忧,最后是松了口气。一切如常,那么里面的人应该也还如我们走时一样。虽然知道它早败晚败都躲不过那一天,可毕竟曾经是家,是生活过住过那么久的地方。
巧姐问过,为什么我们自己买房子在这里住下来,我只简单的告诉她说,家里可能有难,我们是出来避难的。巧姐懵懂的点头,又问:“那爹呢?”
我心里面感觉很复杂,摸摸她的头发不说话。
我对贾琏半分感情也没有,所以巧姐的这种依稀儒慕,是不可能让我心里起共鸣的。
老实说贾琏的结局我一点不关心,我只是不知道......贾家那几位姑娘如何了,宝玉呢?他考中举人没有?黛玉的身体有没略微好转?还是更加虚弱?薛大姑娘是不是还想嫁宝玉?
这些事不能不去想,可不敢总去想。想来想去抓不着眉目,想也无益。
我们的车子拐了弯,上了回家的路。拉车的马当然不是自己家养的,是人租来的,后院那里开了一扇门,没有台阶碍事,车子赶进去,文秀把车卸了,也亏得她一直男装打扮,做这些粗重的事情。我心里有时过意不去,她倒笑着说:“要我像你似的成年闷在屋子里,那我才不干呢。”
平儿和小兰出来接我们,平儿穿着一件水红的半新沙衫,鸭蛋灰的裙子,外面罩着米白抽纱印竹叶纹长比甲,看起来真是亭亭玉立,小兰穿的是一件浅碎花布裳,腰里扎着根丁香色的腰带,头上梳了两条小辫,比刚来时面黄肌瘦的样子已经显得圆润了不少。
“夫人回来啦,小姐口渴么?”
“不渴,在车上喝了。”巧姐说:“我们今天路过麦田,李叔还停车,给我揪了两个麦穗子呢。回来给你玩。”
小兰抿嘴一笑:“巧姑娘,我家以前也有两亩田地的,麦穗子我以前天天见着,人家割完了麦,我和姐姐还去地里捡过几次人家漏下来的麦穗呢。”
我们从后院的菜圃旁边绕过去,平儿说:“还以为你们和中午赶不回来了呢,就做了两个菜,这回来的正好,我让马家的再把今天上午买来的鱼给炖上,再加个豆腐吧?”
我点个头,平儿又说:“今天沈府打发人来送东西呢。”
我意外的转过头:“送的什么东西?”
“东西寻常,不过送东西来的人却......”
“嗯?”
我们住下来之后,沈爷曾经派人来探望过一次,自己却没有来,孙郎中倒跟来了,还替我诊了一回脉,确认我恢复的不错。后来冯嫂子也来送过两次吃食,一次是特别鲜活的虾子,还有一次是些北地干货什么的。我们在这里也只和沈府有这么点人情来往。
“福嫂子来送的,说是他们府里管事的那位梅夫人让来的。”
“梅夫人是?”
“我问了,应该是沈爷他母亲的表妹,在沈爷母亲早亡之后,这位表姨又当了他的乳娘,差不多算是她抚养长大的,所以沈府里没有其他长辈,沈爷的原配夫人也去世了,她就是当家主母呢。”
原来这位梅夫人是这个来历。
“福嫂子呢?”
“我说了奶奶不在,她不肯留饭,已经先回去了,说明天梅夫人邀咱们一起过府去说话呢。”
我脚下有点犹豫。
平儿说:“去吗?”
我定定神,抬步上了台阶:“能不去吗?没什么理由推辞,推了这次也有下次。我猜着......多半是这梅夫人不放心,不知道他们家船上曾经载了什么样的人,存心想打探打探。去见一次,消了她的疑,也就好了。”我进了门,把披肩解下来,平儿接了过去:“本来也没有什么事,不过人家遇事多想一想也不是错。”
洗了脸换了衣裳,摆上饭来,文秀也回来了,四个人在厅上用了午饭,我上午坐车也觉得有点疲倦,睡了一会儿午觉,迷迷糊糊的似乎又回了荣宁府大观园,那些姑娘们像娇花弱柳,美不胜收,笑声清脆,裙带当风。正觉得逾越,忽然间平地一声雷响,眼前的一切霎时间全化成漆黑虚空,那些人都不知道去向,我慌乱的想喊叫寻找,忽然一只脚踏空栽下深渊,大叫一声从床上醒了过来。
平儿就在多宝格后的踏上做针线,闻声急忙过来:“奶奶可是叫雷惊醒了?”
我恍惚的坐了起来,窗子开了半扇。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阴了天,闪电照的屋里刹时一亮,接着又是一声雷响过。
“怎么下雨了?”
“奶奶可是糊涂了,前两天还是你和我说的呢,梅雨就要到了,晒衣服晒被子的。这可不是就到了吗?”
对啊,梅雨到了。
第59章
次日,我们备了回礼去沈府拜望那位梅夫人,虽然雨下了一夜,还好清早起来就已经转小,看着屋檐下面雨丝绵绵如雾,倒让人一洗暮春的燥热,觉得心里清净的多了。
我与平儿带着小兰和马嫂子一同出门,文秀和巧姐留在家里,赶车的不是别人,却是马嫂子当家的。车进了沈府的侧门,经过一和夹道,我从车帘缝里看着远远的另一边的院墙和屋脊,那里正是我住过数日的地方。其实也没有隔多久,可是现在看起来跟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一样。
天空阴沉沉的,细雨一直没有认定。据这边的人说,这雨怕是要下足一个月才会停呢,这一个月里,是别想有晴天了。
车不能进二门,我们下了车,福嫂子和丫环婆子们迎了出来,笑着说:“今天早起看天不放晴,还以为夫人今儿不来了,”我和她熟,也知道这个人爱说笑的:“我想着你们的府上烧的鱼好,又有人请,那是一定要来叨扰的。”
丫环撑起了伞遮在我们头顶,迈步朝里走的时候我留心看,福嫂子看起来又精神又伶俐,后面的丫环也一个个比上次见时不同,显得肃然恭敬的多了,说话神情都与往日不一样,而且其中一两个生的好的,尤其显得恭敬。我心里先有个底,这位梅夫人看来是很有权威的,理家治下有一手。经过穿堂,到了后面一进院子,我看着门前匾上有字,写着是“暗香斋”,院子极大,花池子里还有梅树,虽然现在树上净是叶子并没有花。看起来这暗香两个字也是从梅花上面来的,不是有句写梅花的诗叶叫暗香浮动月黄昏么?
等到进了屋,与那位梅夫人打一个照面,我心里倒没什么可紧张的了。左右我和沈爷没什么瓜葛,这位梅夫人只要明白这一点,料想就应该能够释情,不会有什么麻烦事。这梅夫人穿 着青莲色的长衣,领襟袖摆上都绣着缠枝兰花,玉白的裙子,头上戴着只点翠五股累丝斜凤钗,脸上没施脂粉,款款起身相迎,看打扮让我想起贾府那位寡妇大嫂李纨,但看眼神可是万万不象。
我裣衽见礼,她急忙伸手来抚,笑说当不得,让了座上了茶,我不着痕迹的打量她,皮肉还好,但是怎么着也一定是四十开外的人了,瞅着比贾府里的王夫人却不可同日而语,王夫人再体面也不过是个摆设,使起威风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这一位看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一句话来。
粉面含春威不露……呃,这岂不是红楼书上形容凤姐的话吗?
不过这沈府的背景极深,事情又复杂的很,要在这府里当家理事,自然不是善茬。
我和她来回说了些话,她问起从前的事来,我只是说原来家是住在京里,不过自己身体不好,所以到南边来寻个清净地方将养身体,因为在河上沉了船,所以受江爷之邀上了沈府的船,麻烦了沈节与江爷一路。
我说话谨慎,她言笑亲热,又夸平儿人才好,看起来就是个懂事能干的好帮手。接着再问我有个兄弟怎么没有一起来,我把手里的茶盏放下,说因为巧姐在家里,他也留在家里照看着了,就没有一起来。
“又不是外人,该把小姑娘和舅爷一起来串个门说说话才是。”梅夫人一笑说:“我一个半老婆子了,见见后生晚辈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我也微笑:“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眼看着今天的雨怕是止不住,我那个丫头身子也弱,怕她着凉。”
这位夫人别的我还没见识到,不过社交应该很不赖,没一会儿我们的关系就直线上升到互称“凤哥儿”“梅姨”的地步了,当然,这是表面上。其实呢……
中午梅夫人要留饭,辞不了,就在沈府陪她用饭了,菜面也不是大鱼大肉,江南风味清雅宜人,沈府有一味茶蒸鱼是极好的,我以前夸过,果然今天席面上也有那道菜,我品着那茶叶该是正经的雨前龙井,鱼一定也有讲头,不过我却不怎么在行了,尝起来只觉得肉嫩滑爽,茶香满口,半点鱼腥味儿也吃不出来。
我是齐心里不想多说话的,多说多错,不说最好。反正饭桌上的话无非是:“来来来,尝尝这个,”又或是:“这个尝起来真是不错,不知道是怎么做法?倘不麻烦回去我们也照样学来弄弄。”
汤也不错,极鲜,这下汤的可是比上品还上品的极品火腿,那滋味儿又浓又美,料理这火腿的也铁定是厨艺高手,一点不糟蹋东西。
“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回京住了两天拜会了几家亲友,听了不少的新鲜故事。门第不低,嗯,有一家子,……说起来和凤哥儿你夫家还是本家,也姓贾。”
京城姓贾的公候豪门……
“嗯,”我舀了一勺汤,抬眼看着她。
“据说家里一位含玉而诞的宝贝公子,中了举人之后却走失啦,这消息现在整个京城没有不知道的了……”
第60章
宝玉出走?梅夫人突然抛出来的这句话,象根刺一样的猛的扎在我身上,我这时候觉得自己的镇定功夫也算一流,虽然心中愕然吃惊,但是勺子还端的很稳,一晃也没晃,将汤递到嘴这轻轻啜饮。
只是那汤的咸淡冷热,却是全然尝不出来了。
梅夫人含笑看着我:“你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
我点头说:“这也没什么,据说圣祖在位时,有一位以苔痕行犹重一诗闻名京师的十六岁少年才子,不也是中举之后跑了个没影儿么?后来过了三年,他自己又回来了。”
“说的也是啊,有点才气的少年公子们就是爱自命不凡,好弄些古灵精怪的事。”梅夫人一笑:“你说是不是?”
“梅姨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饭后漱口,梅夫人极力邀我去后面园子走一走,散散心消消食:“这房子当时改建的时候,那时候湉儿还小,我姐姐还在世,因为南方黄梅雨季时间很长,说要是梅雨季节想逛园子,淋着雨踏着湿泥可不能够尽兴,就是衣服不怕湿,人却淋不起啊。所以当时修了一条长长的游廊,还挖了一个小湖,雨天时候从湖上经过,雨水滴在檐上,又都落回湖里,夏天的时候,湖上全是绿色的荷叶,那才叫好听。”
好听吗?你现在就是给我听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我听起来也和磨面弹棉花一个调了。
湉儿?这名字的主人是……其实既然从梅夫人嘴里说出来,这个人是谁根本不用去猜。
说起来也认识不是一天两天,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沈爷叫什么名字……只是现在却不是关心那些不打紧的小事的时候。
宝玉离家出走?怎么会这样?黛玉呢?她出了什么事吗?
我和梅夫人沿着那铺着红木板的回廊慢慢向前走雨地里开着安静而清丽的花,身姿细袅的丫环们拿着绘水墨的各式紫竹骨纸伞跟随在身后,她们穿着各式颜色的掐边收腰蝶蝶领长背心,看来沈府的统一着装,粉红,黛绿,缃黄,樱草,深秋香,翡翠,月白,艾绿,藕荷,松花,比外面的一院繁花还要动人婀娜……一行人迤逦而来,轻盈的脚步声和裙摆拖曳在长回廊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也远比檐上湖里的雨声动听。
如果不是心中有事,我一定会觉得此时情景远离尘嚣,美如图画。
“这回廊刚修好,我姐姐就过世了,虽然是为她修的,可是她却一次也没有来过,倒是我来的多,一到下雨就来,晴天倒没兴致。”
“是的,这里堪称宜晴宜雨,不过雨天显得更宁静。”
“凤哥儿喜欢这儿吗?”
“很美,谁能不喜欢呢。不过我在这儿暂住的那些天,都没到园子里来过,对这里一点也不知道。”
梅夫人回头看我,语气极温和的说:“这有什么关系,以后常来常往的,有的是机会来这里游赏。”
我一直忍住没有再问起贾府的消息。其实我想我的来历梅夫人一清二楚,她提起宝玉出走也绝对是有意。但是我却不知道她用意何在。
我和她……应该是没有利益冲突的。
她是个再实际不过的人,就象……以前的凤姐。
在某种程度上,她们是一类人。
但是她身上具备凤姐所不具备的东西……凤姐没有什么真正的深谋远虑,她的两次害人心计都是被动的,一次是贾瑞,一次是尤二姐。除了这个,她根本没有什么深而长远的打算,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心计。
可是眼前的梅夫人,却要危险的多。她给人的感觉就象一把藏在鞘中的宝剑,你知道这反剑的凶险,可是却不知道这剑何时会出鞘,又会指向什么方向。
天气清寒,轻风潮润,我背上也微微的有些凉意。
“凤哥儿,你说是江南好,还是京城好?”
我们走到了湖上,木板下面就是一池湖水,脚步回声有些空洞茫远。我答:“旁人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江南好。”
“哦?京城不好吗?”他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回过头来问。
“我若是个想做事业的男人,那自然是要说京城好,可我又不是,京城也不是不好,不过我更喜欢江南。”
“说的好,”她赞同的点头:“我也是这样想,所以一年里一大半时间都不在京城住。有旧诗词里怎么说的?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说的很是。”
“可是写那诗的人,却不在江南呢。”
梅夫人呵呵笑出声来:“是啊,那些禄蠢男子就算会写几笔好诗,可心里更爱的还是功名。”
我也笑笑。把那些人说成禄蠢的,我见过的有两个人。除了梅夫人,宝玉也说过。
她的口吻说起禄蠢来,不是宝玉那种谙世事的单纯不屑,而是一种看尽千帆的超然。
可是这一个说禄蠢的人就在眼前,宝玉呢?他却在哪里?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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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我了,乱了一点儿,大家将就一下,金子真讨厌
-天真不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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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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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金子如果不是在贴文的时候出现,还是蛮热人爱滴,哈哈。以后
-意随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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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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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看啊,感谢MM辛苦贴出来。喜欢卫风的文啊
-ireneire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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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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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好看,谢谢楼主
-乱世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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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9/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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