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妈俩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回答: 一妈俩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画眉深浅2009-06-27 17:41:09

ACT8226;68

  说起穆玄熙的婚礼一事,尤雾是真的觉着烦心。早在几天前就已接到消息,见端木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虽说也无碍,但仍是顾虑到他的情绪,只好将报纸杂志一类统统隐藏起来,连电视也很少开,电脑便更不用说,这一连几天都由尤雾霸着端木的手提,声称自己那台出现质量问题,被送回厂家调换了。
  
  端木也无法,只好在尤雾工作间隙中查阅些许网络新闻;尤雾一直守在身边,引着他处处看各方消息,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这则结婚报导。
  
  尤雾做好早餐便猫上沙发看电视,斜倚下身子懒洋洋地眯了眼调换电视频道。众童鞋乖乖吃着早餐,莫濯灏也拿着书包准备同叶之颜一块儿去学校。尤雾早在几天前便帮她跟学校领导打了招呼,也交了学费,要求和叶之颜同班做旁听生。莫濯灏对此很是满意,早去晚退令众老师对其好评不断;叶之颜也有了伴儿,自是没有怨言。
  
  眼前沙发上躺了个不愿吃早饭的憔悴人儿,众童鞋有些无措,纷纷将目光投向端木。后者眸中怜惜满满,让童鞋们赶紧吃完各做各事后端着一份煎蛋和一杯脱脂牛奶走向尤雾。
  
  这几天她生理不适,时常感觉腹部坠痛,没食欲也很正常。端木哄着尤雾吃了点早餐,待小童鞋们全离开后搀着尤雾回房间。
  
  “躺着?我帮你冲杯红糖水好不好?”端木弯下身柔声问。
  
  “不躺,会长游泳圈的!”忍痛微笑的尤某人上前凑在某美男颊边吧唧亲了一大口,下床改坐到电脑前。
  
  端木拍拍她血色渐淡的脸颊,转身出门。尤雾静坐了一会儿,隐隐听见端木下楼的脚步声,这才迅速调出隐在屏幕下栏的大幅婚纱照。西装笔挺的穆玄熙揽住未婚妻的肩,偎在他怀中的女人娇柔甜美,小鸟依人。
  
  “……CEN执行官——总经理穆玄熙于今日中午将在BH市盛达广场索玛特大酒店7层的宴会厅举行婚礼。早上8时半左右,穆玄熙与未婚妻方芷谣同其父——CEN董事长穆长远、其母方芸女士在数十名保安的陪同下出现在婚礼现场外的大堂,守候在现场的媒体将他团团围住,身穿黑色风衣的穆玄熙显得比平时更加了许多。据悉,今日穆玄熙的婚宴共有25桌,每桌人均800元的标准,每桌酒席的消费就将在8000元上下。……”
  
  娱记们拿着摄像机和话筒尾随拍摄,穆玄熙环着未婚妻方芷谣在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和镭射灯光中正走向电梯室,方芷谣被拢在臂弯中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甜蜜。不少娱记纷纷围上前询问方芷谣父亲方副市长是否候在结婚礼堂、穆方二人结识时日与感情深厚程度云云,方芷谣但笑不答,余给人猜想无限。
  
  尤雾遮掩着笔记本微微调转方面,侧耳听着门外并未响起脚步声,胆子又大了些,拉着视频数码条往前快进,穆玄熙和方芷谣的笑脸同众人模糊的身影交叠在一处,甚是恍惚混然。
  
  “……上午9时,穆方二人以抵达圣母教堂,宾客如云场面轰动。新娘一袭纯白色婚纱更添清秀灵动之气……”清脆女声有条不紊地做着现场报导。屏幕中的穆玄熙拉着方芷谣下了花车,二人分向而走:方芷谣随着江芸绕后门而入;穆玄熙则同穆长远在宾客围绕中走进礼堂同周边各色人物打着招呼,仔细看去,其中不乏当红明星、知名企业家与政府高官,女记者面对镜头又开始就着嘉宾絮絮而论,尤雾再次拉了快进条,画面前的斑斓彩色混成一团多色板,直到瞥见二人交换钻戒时才停下。女记者含着笑意声称那枚钻戒足有十克拉,尤雾讪笑,见二人在镜头前拥吻,方芷谣一手拂着裙摆一手搭着穆玄熙的胳膊,微踮了脚吻上前的幸福模样看了让人又羡又妒,二人在哄声中向众来宾欠身微笑,接着互牵住手踏着红地毯往外走。
  
  二人坐上敞棚花车直奔索玛特大酒店,前后分别跟了五辆黑色别客轿车,最前方还有警车开路,可谓一时盛况。画面迅速跳转至他二人从酒店电梯间走出,面对镜头从容不迫地走向酒席布置内堂,女记者的声音在一片嘈杂喧闹声中再度响起:“今日,23日中午十二时许,穆玄熙和方芷谣着婚纱礼服甜蜜携手现身,特地走到媒体面前,穆玄熙表示感谢媒体来到婚礼现场,还为现场记者包喜糖。并透露二人将于24起飞往希腊度蜜月,一周后再回国。新娘方芷谣含羞带笑表示认同,和新郎紧紧握着双手走向前来贺喜的众宾客。……”
  
  尤雾垂下头,目光落在床头柜那层小抽屉前的金色小拉扣上。
  
  等了一会儿,见端木仍未上楼,尤雾轻轻按了按阵阵胀疼的小腹,起身踱到床边,弯下身勾着拉扣打开抽屉,将入目的一叠叠纸张资料拿开,抽出一张看似抽屉木底的螺旋纹木板,下边两张摆成开扇形的月白色撒金结婚请柬静静安放其中。
  
  将两张请柬迅速拿出,再将抽屉复原后,尤雾扶着墙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门缝朝两边望去,依稀听见端木在大厅里收拾碗碟时来回的走动声与瓷器轻撞声,尤雾稍稍安下心,关上门后转身走进室内浴室,反手按上门内锁扣。
  
  指腹刚掠上那层撒金便沾下点点金色粉末,尤雾翻开请柬,看着两张纸内黑色银边极为华丽美观的铅字发愣。
  
  “尤雾女士/端木瞳先生,穆玄熙、方芷谣于200X年10月23日在12时30分,在盛达广场索玛特大酒店7楼举行婚礼,恭请您全家光临!——穆玄熙敬邀。”
  
  “嘶啦”一声,两张请柬已在尤雾手中裂成两半。一声碎裂磨挲感似乎狠狠刺激了尤雾的脑神经,顿时十支玉指上下翻动,尽力撕扯着纸张。看着完好请柬在手中变成无用碎屑,尤雾拧开马桶一侧的冲水器,将纸片顺着哗哗水流旋转翻搅进底座的黑洞。
  
  端木,但愿你不会怪我……
  
  耳边仍旧水声作响,尤雾撑着身侧水池站起身,嗅着手间残留着纸上的幽香,拿了洗手液将双手反复冲洗了二三次这才作罢,又对着镜中自己往面上淋了捧水,拭干净待水声停后,这才扭门出了浴室。
  
  扶着墙走过小书房,当看到电脑桌前立着的男人时,尤雾的心跳还是窒了一拍。
  
  端木俯首微微弯下腰,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握着鼠标随意移动,抬眼望见墙边的尤雾后,唇角竟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意。
  
  搁在桌角的粉花镶银线的小瓷碗中热气直冒,端木见尤雾正看着它,淡笑道:“我帮你冲了碗红糖水,试过水温了,不烫。可以直接喝,你来试试?”
  
  尤雾勉强扯了扯嘴角,扶墙缓缓前行。端木赶紧绕过电脑桌上前搀扶,尤雾轻轻挣开他的手,道:“我哪有这么娇弱,就是肚子疼,没什么力气罢了。”见端木面上掠过一丝黯然,只能自欺试问:“……你都看到了?”
  
  端木举目看她几秒,点点头。
  
  尤雾只觉瞬间释然,冷了表情往床边走,“看了也好。那是昨天的事,今天已经24了,是他们出发的日子。……不过我打听过,他们是今天上午10:45的飞机,你现在过去,也来得及。”
  
  见身后端木沉默不语,尤雾不知心底是何感受,不由脱口而出道:“请柬是两天前送来的。就在刚才,……我把它撕了。”
  
  尤雾挪动着步子就着床头软垫靠下,两脚蹬了室内拖鞋也移了上来,随手拉过一旁的薄毯盖在身上,只觉浑身都不得力,腹部垂胀绞痛更加。
  
  床脚的端木静了几秒,就在尤雾闭上眼认为他会摔门而出时,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轻柔地,似乎在小心避防着将某个熟睡的人吵醒。鼻前突然多了一抹熏热的甜香,糖水特有的甜,香却是那丝丝绕绕的古龙水的熟悉气息。
  
  一记轻吻落在唇面,呼吸拂在面上,潮潮的,痒痒的。尤雾睁开眼,错愕地看着端木那张温润笑颜在眼前放大,疑道:“……你不生气?……你不去机场么?!”
  
  端木不答,端了碗在尤雾身前,舀了一小勺红褐色糖水喂到尤雾唇边,尤雾望着他怔然将糖水咽了下去,端木一勺一勺慢慢喂食着,微笑道:“我们也找个时间,去把那段空白蜜月期补回来吧?”
  




ACT8226;69

  BH市并没有直通希腊的航班,只能先飞德国慕尼黑,再搭乘汉莎航空公司的班机转机飞往希腊。方芷谣一路上都兴奋地哼着不成调的歌,两手紧紧搀着穆玄熙的胳膊不放,将头枕在他肩侧不时磨蹭几下,穆玄熙感觉自己严重受扰,但又无法拒绝,只能放弃做任何事,任方芷谣拉着自己,闭眼小憩。
  
  看着窗外的微低的云海和云层下依稀冒尖的小岛,方芷谣俯在穆玄熙脸边咬耳朵,拉着他也看,穆玄熙无可奈何地笑,也随了她去,敷衍地探身看了几秒,点头附和着好看,方芷谣也未太在意,一路和穆玄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时候看的希腊神话,直到抵达雅典机场。
  
  雅典机场和北京机场颇为神似,门外停着的公交车像极了北京机场外的大巴。延路也并不像其他地方机场那般只存在高速路,四周荒无人烟;这儿的机场外热闹无比,方芷谣嚷嚷着要选乘400路观光车,穆玄熙颔首应允,掏了十欧元上车买票,方芷谣笑眯了眼直往他怀里钻,长发丝漾在夜风中直挠着他的面颊一阵轻痒,穆玄熙拂了拂她的发,拢着她靠在自己怀中。
  
  沿路店铺相邻紧挨,方芷谣指着公路边的宜家超市与家乐福超市让穆玄熙看,直嚷着感觉仍在中国,并未出镜。清脆甜美的嗓音笑声惹来同车乘客纷纷侧目,穆玄熙颇感窘迫,倒是方芷谣并未察觉有和不妥,面上笑着,却是安静了下来,从背包中拿出地图倚在车窗边煞有介事地拿手指点着路线做研究状,穆玄熙轻笑,引来佳人娇嗔着探过身地一记香吻。
  
  雅典与北京时差相隔7小时,到了雅典时早已入夜。夜色下的雅典更具梦幻神秘气息,行车时迅速后退的街景,芬黄淡粉色的熏暖灯光在街边形成了一道道高低不平的流动形似水剪影,方芷谣趴在窗边兴致勃勃地迎风微笑,穆玄熙按了按额角,倦意上涌,拉着方芷谣在宪法(锡塔玛)广场站下了车,穆玄熙拉着她驾轻就熟地绕过临街货摊店铺进了下榻酒店ASTOR(艾斯特)。
  
  二人预订的是酒店第7层靠南面的住房,临窗便能望见Lykevettus(莉西斯特拉特)纪念碑,方芷谣笑得开心,一面催促穆玄熙去洗澡一面拿出替换衣物做准备,笑着说要夜游雅典。
  
  “……ASTOR酒店是一家全年开放的A级酒店。酒店位于雅典的中心地带,离锡塔玛广场(Syntagma Square)仅一个街区。……酒店餐馆有品种繁多的绝佳早餐花式选择,同时在酒店就能欣赏到卫城的壮丽景致。……酒店还有两间酒吧,屋顶花园,美容店,礼品店以及会议室。所有房间都宽敞舒适,经过精心装饰,配有电话,音响,中央供暖,电视以及空调。……”方芷谣拿着酒店介绍单看着上边的外文单词喃喃念着自觉颇为拗口的希腊语,她扬着手中蜡纸发出刷刷的响声,朝浴室中的穆玄熙大声道:“老公,这张酒店介绍是哪儿来的啊?”
  
  浴室中并无答话传出,方芷谣讪讪等了两秒,只好嘟着嘴继续往下看。耳边水声一静,接着便是拉门发出的轻响,方芷谣抬头看去,见穆玄熙胯间围着一条浴巾已走了出来,浑身上下滴水不止,精壮结实的修长身材看得方芷谣脸一红,迅速转过头去。
  
  穆玄熙倒是无所察觉,一面拿干毛巾拭着短发上的水珠一面向方芷谣走来,道:“这是刚才在车上拿的酒店宣传单。”
  
  方芷谣‘噢’了一声,又问:“……待会能去逛街市么?”
  
  “今天你也累了,还是洗完澡先休息吧,明早我带你雅典卫城山顶看日出好不好。”穆玄熙话语间虽是问句,但落尾却是肯定语气。方芷谣想了想,还是高兴地应了下来。
  
  听身后一阵布料摩擦发出的磨娑声,方芷谣偷眼瞄了瞄身后,看穆玄熙已围上浴袍,心中过了份的悸动这才降了些许。她起身拿着换洗衣物进浴室,只听背后穆玄熙轻问:“你知道希腊语?”
  
  “小时候喜欢看希腊神话,就上了选修课,不过成绩不是很好。”方芷谣回头嫣然一笑,转身阖上浴室拉门。
  
  穆玄熙看着宣传单发了会儿愣,听见浴室内水声响起,这才从行李中搬出轻便型笔记本搁上小阳台的圆桌,夜风阵阵拂过面颊,混着未干的水印带来丝丝微凉。他开机后立马联系到窦华询问公司情况,戴着耳麦将话音调低了好几分:“‘寰宇’和‘旌鸿’,哪家合适?”
  
  “总经理,依我看……还是再试试别家吧。”窦华皱着眉,一句话说得很是艰难,“我去‘旌鸿’找了四、五次,可他们一听我是CEN的就推托说老总不在,职员室更是不准我进。”
  
  “那‘寰宇’又是怎么回事?”穆玄熙问。
  
  “‘寰宇’,嗳……”窦华叹气,瞥见妻子在旁疑惑地望着自己,微侧过脸沉声道:“也不知道‘寰宇’是不是和‘旌鸿’联合起来不收这单生意。‘寰宇’的季南甚至都不愿和我见面,只让秘书来说,任何条件都能接受,但是卖出的股份,在事后不能收回!……这不是摆明了趁火打劫么!”
  
  穆玄熙眉心涌起一个小‘川’字,他‘恩’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再想想办法,不管是围追还是堵截,你一定得给我拦住其中一个,当面谈。若还是不行,那么你再告诉我。”
  
  窦华为难地咬咬牙,还是说了声‘好’,取下耳麦抚额重叹。
  
  “你怎么了?”妻子端来咖啡搁在桌前,绕到他身后替他轻轻按揉太阳穴,“工作上又有麻烦了?”
  
  “岂止是麻烦。”简直就是顶极棘手!窦华摇摇头,握住妻子一双柔荑搁在颊边,微微垂眼。
  




ACT8226;70

  尤雾两手轻捶着后腰,呲牙咧嘴地望着在身前忙着准备晚餐的端木嗔笑道:“你看我现在就痛成这样了,要是照你说的,给你生孩子,那不得天天撑着腰啊……,好累的!”
  
  “生孩子不会有例假。”端木从冰箱里探出头来狡黠一笑,“你是疼糊涂了么?”
  
  尤雾眼一瞪,继而想想,貌似是自己的不对,只好纳纳低下头去,“那个什么……过段时间,你去我公司上班吧!当我的私人秘书,如何?”
  
  “恩?私人秘书?”端木再次探出头来,“待遇怎样?我在哪儿办公?还有……会发生办公室性骚扰么?”
  
  尤雾语噎,挥舞着拳头向他示威,叫嚷道:“你Y要去不去赶快做决定,少在那说少儿不宜的话!”
  
  “我可没有啊。”端木端出一碟冰冻鸭翅搁上桌,走来扶起尤雾带她进客厅,“……要是待遇不错的话,我考虑啊!”
  
  “不准考虑,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尤雾凶神恶煞道,复又诡异地咯咯笑出声,兀自幻想道:“你说……公司里的人都还不知道我是董事长呢!但他们知道你是我老公啊!……你给董事长做秘书,他们会不会……哦呵呵呵呵!!”
  
  端木有些不明所以,但听尤雾笑得这般不正常就知道她想的不是什么好事,假意责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整天乱想,你火星的。”
  
  “错!”尤雾眨眼搂住端木的颈,瘫软在他胸前轻轻磨蹭,“人家天蝎明明是就冥王星的。”
  
  端木被她磨蹭得欲火四起,合臂一记公主抱将她圈进怀中,抿着唇走上楼。尤雾看看他面上可称‘神奇’的面部表情,试着伸手去抚他的□……
  
  果然!
  
  尤雾急了,半推着就想下地,端木却收紧双臂将她禁锢得死死地,直奔卧房。她哇啦哇啦开始抓狂,“端木我例假你不可以这样的不然很容易得妇科病的你给我放手啊你听见没……唔……!”
  
  又被强吻了。
  
  端木拿膝顶开微阖的卧室房门,将她抱到床上躺好,不由分说地对准那张泛着淡淡嫣红的唇瓣再度狠狠吻下去,两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扣着她的手腕,舌尖在她口腔肆掠,放肆地挑逗着她舌上的味蕾,包卷于其中左右翻旋,二人呼吸渐渐急促,尤雾也松了劲,微闭了双眼两手挣开向上攀住端木的后背,柔软双乳被一片温热包裹住上下揉搓,下腹热气腾起,热流袭过带来一阵快感,尤雾情不自禁地将自己身体贴向前汲取那一片温暖……
  
  G小调第四十交响曲的和弦铃音骤然响起,惊醒几欲沉溺于欲海中的两人,尤雾大口喘息了几下,见端木也渐渐停了动作,这才握住他的手从自己酥胸上拿开;端木喘着粗气吻了吻她的唇角,翻转身仰躺在她身侧,从床头柜上将不住振动微移的白色滑盖手机递给她。
  
  “对不起。”尤雾接过手机握在掌中,俯在端木耳边轻啄了好几下这才接通,“……黄秘书么,是我。……有什么紧要的事?”
  
  “是。……CEN的那个窦华又找来了。……尤总,他扬言说今天要是见不着你,可就赖着不走了。”黄秘书望着会客室中朝自己微笑的青年男子满腹抱怨,“他也没别的要求,就说想见您,……他也没说破找董事长,就说找您这个业务部的公司‘职员’,我们只能说您请假回家,近几日都不会来。……看他这架势,估摸着这几天真会在这儿扎根了,那您后天的高级主管会议该怎么办?”
  
  尤雾沉吟片刻,道:“后天的主管会议照开不误,我会去公司的。至于他……随他等着吧,告诉他,我们‘旌鸿’的保安都是野战部队出身,绝不是吃素的。”
  
  “呃……是。”黄秘书忍不住又回身看了窦华一眼,听着手机中传来的亡音,想像那细胳膊细腿和公司门外的黑人保安做激烈肉搏……,突觉寒风四起,鸡皮疙瘩散落一地。
  
  “保安?”端木扬眉,“有人去你公司闹事么?”
  
  “啊,还好,是一位不自量力的大叔。”尤雾回以一笑,翻身上前和端木顶住鼻尖唇齿轻碰,“那个……说不定还是你所认识的熟人呢。”说罢不顾端木疑惑的神色坐到一旁,迅速拨下一串号码:“……喂,陈副总么,是我。……明天下午2点召开董事会,我的意思想必黄秘书和你已经说过了:三天后,你代表‘森泰’,接下CEN的让股协议书。……代表人必须是你,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事后我会将百分之八的股份让给你个人,作为奖励。……至于‘中健’,你不必理会,只要你先抢拿到百分之二十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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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墨夜色中的雅典城灯火辉煌好似神话故事中的万神聚集地,窗边望去是莉西斯特拉特纪念碑;走上阳台却能眺望到卫城景观,山颠的巴特农神庙华光四射恍若宫廷,山下星火四点,繁丽璀璨好不壮观。
  
  方芷谣裹着浴袍从满是熏烟满满的浴室中出来时望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高大男人俊美如斯,眺望远处通明神殿,美若神坻。她缓步走上前,将脸轻轻挨上他的背,两手环上前。
  
  “我从小就喜欢看神话故事。我家的希腊神话买了各个不同版本的,我喜欢,我向往这儿。”方芷谣闭上眼,一面感受着脸前肌肤的蕴热,一面享受凉风拂面而过的清爽,“……古希腊神殿残存的柱石、峡谷大地龟裂的纹路、森林花园中随风而舞的落叶、欧洲陈旧古堡前干枯树枝的交错排列……,我都很向往。我常跟妹妹说童话,我告诉她公主与王子的故事,一边说就一边幻想着,自己今后是否也能和王子一起来到希腊,去看神殿,去看爱情海。……现在,我的王子找到了。”
  
  “找到了?”穆玄熙心中默念,转身轻轻牵住她微凉的手,暖着她的指尖指向那座散发着明色灯光的神庙;指向庙下成片灯火,道:“四年前,我和我最爱的人一起来到雅典。我们同样也住着现在这个房间;我们也一同眺望过卫城城顶的神庙;我也曾说他是我的唯一。可是现在……”他俯首定定看着一脸愕然的方芷谣,“和我结婚的却不是他。”
  
  方芷谣不由地后退一步,毅然抽出手来惊恐地瞪着穆玄熙。
  
  “你不要太残忍。……今天不过是我们结婚的第二天,你一定要让他这样一个缥缈的影子夹杂在我们之间么?!”
  
  “不是我残忍,而是我无法阻止意识的游离。”穆玄熙两手枕在阳台平台上望着楼下人潮叹道:“还记得你今天下车时问我的话么。你说为什么我会对希腊这样熟悉,是否常来。现在我告诉你,……我曾和他在希腊一起住过三个月。……迄今为止,那三个月是我这三十年来最幸福的时光,现在看来,所以的快乐似乎都由此透支了,我如今得到的所有,再也激不起我的兴致了。……所以我劝你,还是作罢吧,继续做戏只会令我反感。我说过,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再也不要在我面前上演这些无聊的戏码了,太多,我吃不消。”
  
  方芷谣面上的所有惊讶表情已褪去,余下的是一副轻松的神色。她两手背在身后来回缓慢踱步。
  
  “我说了,我对你穆玄熙的确是有好感的。从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开始,你就在我心上了。……一个星期的相处,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就是一辈子的事。……从小到大我见过的男人无数。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人是很早熟的,很小就存了男女心思,但我从不相信爱情。……可是我见你第一面起,我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就是你了!”
  
  “我曾经发过誓,如果找不到真正喜爱的人,就永生不来希腊。可我还是邀你一起来了,不是么。……这里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旅游胜地,它是一个信仰。”
  
  “我没有做戏,我并没有想从你身上获得任何利益或者你们CEN的股份,我只是……本着一颗爱你的心来对待你,可你现在凭什么捡起它随意践踏?!”
  
  方芷谣说到最后仍旧是动了怒,甩手转身走回卧房,‘刷’地一声拉上了落地窗帘。
  
  穆玄熙看着房内粉色灯光投射到窗帘上的窈窕身影,缓缓转过身去面向神庙,垂下的眼睫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郁结浅浅的阴影。
  




ACT8226;71

  心思各异的二人背对背躺在双人床上。方芷谣揪着被角闷声啜泣;可穆玄熙却后知后觉地径自睡了过去,只觉在睡梦中有人伏在自己肩上嘤咛哀泣,惹得他颇为惊惧,翻转身将那人撇开后再度睡去,之后一片宁静,再无女声出现。
  
  方芷谣披上外袍走上阳台。矗立在卫城山之巅的一座神庙废墟之中,一根根白色大理石的廊柱在夜晚装饰灯的照射下反射出类似火焰的光芒,远远看去俨然像一团圣火在雅典的夜空中燃烧。此刻已是半夜,喧闹的城市寂静下来,雅典安然入睡。
  
  泛着光芒的神庙在满夜繁星的衬托下更显典雅圣洁,方芷谣趴在平台上仰望漫天繁星,吸着清凉的夜风,任丝薄衣袍随风轻漾。
  
  穆玄熙,在你心里,我的爱当真就如此廉价么。
  
  方芷谣扬唇苦笑,扭转头的瞬间瞥见桌面上那盒已拆封的香烟,一时兴起,走上前在椅上坐下,抽出一支轻轻咬在齿间,也不点燃,就这样学着吸啜吐气的动作,眼前浮现出的是穆玄熙喷云吐雾时那张雾气萦绕着的蒙胧的侧脸,忧郁的眼神于微微的惆怅,令人醉心。
  
  起身回卧房。方芷谣站在床边静静望着背对着自己熟睡的男人身影,无声叹息,拉起被单挨着他睡下,最终还是翻过身去,将手臂轻轻搭上他的腰。
  
  二人一觉睡到第二日近午时才醒,穆玄熙恍若昨日之事从未发生那般朝方芷谣微笑,抱歉着说起晚了,忘记该去卫城上看日出,方芷谣摇头,大胆挨近他轻吻他的面颊,说了声没关系。
  
  穆玄熙始终感觉有些歉疚,答应这一个星期带方芷谣在希腊好生逛逛,方芷谣睁大眼忙不迭地扬笑点头,直到穆玄熙的身影隐进浴室,眸中的亮光才重新黯下来。
  
  日出,对于自己来说也只是奢侈品罢了。
  
  在希腊,看日出的最佳地点并非卫城,而是爱琴海。穆玄熙既在希腊住过几个月时日,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只怕,看日出的美好,他也只愿同他心中最爱的人共享吧。
  
  方芷谣披着外套坐到镜前梳妆,瞥见穆玄熙在浴室内用着刮胡器,恍惚间觉得,只有此刻,她和穆玄熙才是一对真正的夫妇,虽然并无激情碰撞,但场景入心甚是温馨。
  
  二人打理好之后便相挟去酒店顶楼的餐厅,穆玄熙刮着方芷谣的鼻尖称她可‘扶墙进,扶墙出’,酒店内的早餐是绝对的自助式,在长餐桌上可以找到水果、酸奶、鸡蛋、熏肉、香肠还有芝士蛋糕和饼干,说得方芷谣捂着腹部直嚷嚷‘食物饥渴’,边说还边拿眼望着穆玄熙,眉眼上挑好似一把小勾挠着人心痒,穆玄熙稳了心神冲她笑笑,正视前方,似乎并不受其影响。方芷谣这才敛了笑,搀着他的胳膊走进餐厅。
  
  “你以前也常来这儿吃早餐么?”方芷谣拍拍胃部,那只调皮的爪子立马被穆玄熙抓了下来捏在手中。
  
  “刚吃完饭你拍胃做什么,想吐?”穆玄熙歪唇调侃,满意地见方芷谣黑了脸,这才眯了眼轻笑道:“……我以前不来这儿吃的,我通常都去普拉卡区。Nikis街19号,……呃,我待会带你去看,也就是Eleftherodakis书店对街有一家名叫Fantasy Cafe 的早餐店,里面的特色是香浓咖啡以及一种不同风格的牛角包。还有月型包、糕点和三明治;并且还有冲牛奶的麦片,呵,通常是给小孩子们喝的;水果、蜂蜜还有各式果汁,都不少。另外就是锡塔玛广场,Metropoleos街,就在邮局对面的是一家名叫 Cafe-Neon的小餐厅。那儿有红茶、面包、糕点、咖啡、还有各式煎蛋卷。”
  
  “卖的东西都差不多嘛……”方芷谣插嘴道。
  
  “差得多了,环境差得多!”穆玄熙微瞪着眼一副极为认真地模样,“Cafe-Neon离Voulis 和 Apollonos街都很近,那两条街的街口的FLOU有种类繁多的panakopitas、tiropitas、crepes、croisants、鲜榨果汁、冰激凌、煎蛋卷、奶昔以及甜品,还有在哪里都可以吃到的牛角包。哈!”
  
  “不要总说这些英文,我听不懂。”方芷谣蹙着鼻子搞怪道:“有时候中文里插进英文,会感觉很怪异的。”
  
  穆玄熙无奈耸肩,道:“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翻译成中文谐音……呃,我并没试过。只是一个称谓而你,如果你喜欢,你可以把它叫成N街19号E书店对街的F早餐店,或者宪法广场M街邮局对面的C餐厅;至于那些吃的食物,你记住读法然后说给餐厅老板听,这样不就好了。”
  
  方芷谣很不淑女地翻了记白眼,看着穆玄熙一副‘你没救了’的惋惜模样,挎着小包扭腰往前走快了几步,见穆玄熙仍在后边缓步磨蹭,终究还是回过身去搀了他的胳膊,拉着他一起快步拐进了正朝他二人高门大敞的电梯室。
  
  宪法广场上人头攒动,穆玄熙戴上墨镜对方芷谣皱眉道:“我们今天起晚了。现在人太多,不大方便去逛街。都11点了,还是买点东西去卫城看看,怎样?”
  
  方芷谣明显有些不满,她抿抿唇看着周边人群道:“就是要人多,逛街才热闹啊!大街上冷冷清清地哪还有兴致呢?”
  
  “这回你一定要听我的,否则只怕你今天甭想顺顺心心回酒店。”穆玄熙微扬下颚笑得颇为神秘,“来雅典城,尤其是已经到了宪法广场,那你不去逛逛普拉卡、普西里和蒙纳斯提拉奇跳蚤市场看看,就是白来了。只是每个星期日,去市场的人特别多,尤其是近中午的时候,只怕你挤在人群里想转个身都难,”说着特意瞥了眼身旁已满目哀怨的方芷谣,“……你还去么?”
  
  “……那今天先去卫城看神庙,下午我要去食物很赞的餐厅吃晚餐,然后晚上你得带我去逛夜市;明天清早去看你说的普拉卡普西里和那个……呃……蒙什么奇的跳蚤市场!……”
  
  “蒙纳斯提拉奇跳蚤市场。”穆玄熙忍笑道。
  
  方芷谣瞪他一眼,继续道:“我还要去看博物馆;还有大公园;还有希腊周围的海岛;我还要去看爱琴海!我要去爱琴海看日出;去OIA看日落!”方芷谣越说越起劲,转眼挑衅般看向穆玄熙,“怎样,你带不带我去?”
  
  穆玄熙摸着鼻尖笑笑,并不答话,只环住她的肩带她走下酒店正门前的几层矮阶,融入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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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雾看着桌前的文件袋,朝对面男人轻轻点头,道:“Brian(布萊恩),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你不帮我这个忙,我真不知道这些棘手的手续该怎么办。”
  
  “雾,你以前不会对我说‘谢谢’的。”被称为Brian的黑人男子有些黯然地垂下头,额边一条酷似蜈蚣的粗线疤痕丑陋得触目惊心,尤雾伸手刚想探过去,思量半天,还是将这个想法在心底压了下来。
  
  “那是以前。”尤雾望着他微笑,“如果你不嫌我对你没礼貌,我可以不对你说谢谢的!”
  Brian见她微笑好似拨云见日那般晴朗,不禁也微红了脸笑道:“怎么会,那么多年我都没有这样做,现在更不会。”
  
  “哈,你还是容易脸红!”尤雾指着他黝黑肌肤上的红晕轻笑出声,仍是伸了手抚上他额角的疤痕,微微收了笑,指腹下是一层深浅不一的硬痂,尤雾一个恍神,好似又陷入了某个回忆中,“……这个还是拜我所赐,呵,记得当时我贪玩,拿了你们的徽章出去乱跑,结果惹了乱子还得靠你补平,最后让你落下这道疤。……我还拿把刀让你效仿这伤口给我也照着划一刀的呢……”
  
  “是啊,”Brian眸光闪动,握住尤雾的手暖在自己的手心,“你当时又哭又叫地,把我们都吓坏了。Steven为了夺下你的刀,胳膊上还被划了一道口子。后来你……”手心一动,尤雾已将手抽出,面色微微有些僵硬。Brian见状也噤了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雾,其实……”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么?”尤雾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冲他咧嘴灿烂一笑。笑容晃花了他的眼,笑中的勉强与苦涩也抨击了他的心。Brian颇心疼地看着眼前这名韶华女子,看着她曾经单纯无殇的眉梢眼角如今流露出的已是尖锐的棱合与成熟所带来的风情,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我……还好。倒是你,”Brian目光灼热地望着她逐字逐句地问:“你是否过得好?不要骗我。”
  
  “你看我现在,有资格说不好么?”尤雾扯了扯嘴角想笑,但终究没笑出来。她随手拂来肩上的垂发,举手投足间风情满满,“如果说不好,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说我得鼻子蹭脸不要脸了,呵!”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物质生活优良并不代表过得幸福。”Brian扬声道:“这个问题你都这样难回答,看来你内心一定很空虚吧。你过得不好,对吧?”
  
  “谁说我内心空虚了?”尤雾搅着杯中的咖啡挑眉,似乎对此说法很是不认同,“Brian,现在如你所见,我的生活,真的过得很充实,真的很好。”
  
  二人静坐了一会儿,直到尤雾抬腕看表,Brian见她这般,面上也有些讪讪地,微张着嘴不知道是否该将心内的疑问说出来。
  
  “雾,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甭说了。”尤雾调笑道,“该你说的话,你都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那我又怎么会知道?”
  
  Brian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自己,只好愣住。尤雾垂眸浅笑,点头示意他将话说出来。
  
  “雾,你……听说你结婚了?”Brian沉默片刻,问得有些底气不足,“……他也是你爱的人么?”
  
  这回换尤雾一愣。她微侧过脸望着窗外熙攘大街道:“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爱一次。”转过头笑看Brian,“不过对于我来说,爱两次也未尝不可。”
  
  “雾!你不能……”Brian似乎有些着急,几欲跳脚,他挥手冲尤雾嚷道,“你不能爱上第二个人!”
  
  “为什么?!”尤雾有些莫名发怒,她看着Brian的诡秘举动忍不住想尽快逃离这儿。从她见到Brian开始,她就忍不住想逃离,越远越好。
  
  他也是她曾经旧事的见证人。甚至比陶望北和季南更有资格称为‘亦兄亦友’的资格的见证人。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她想落荒而逃。
  
  没人愿意再将从前的痛覆盖上身从来一次。
  
  Brian急红了眼,到了嘴边的话却迟迟未说出口。眼见尤雾拎了包说了声‘再见’起身便走,还是忍不住大力拉住了她的手腕,欲做挽留。
  
  “Brian,我还要赶回公司开会。今天实在不适合叙旧,真的对不起。”尤雾强压下心底的躁动偏过头朝他慢声道:“还是要谢谢你帮我这个大忙,不然我家那小子无法在中国落户。……我们下次再见吧。”说罢狠狠甩开Brian的手往前走,也不顾腕上一圈红印便要去拉门口那扇玻璃门,怎料身后突然传来Brian的一句声嘶力竭的咆哮。
  
  “他没死!!!”
  




ACT8226;72

  脚步顿住,尤雾只觉耳边嗡声大作。扶在玻璃门栓上的手也滞了几秒,泪水迅速窜上眼眶,潮热欲滴。
  
  她回过身,眼前是模糊的食客身影与Brian颓然的背影。
  
  “……你刚才……说什么?”她一手抹去眼边的泪,正色问道。
  
  “我说,他没死。”Brian垂首喃喃念了几句,倏地仰起头直视尤雾,“Steven没死,……你不能爱上别人!”
  
  尤雾在震惊中迟迟才回过神来,凄笑道:“怎么可能,我亲眼看着他被送进太平间的,你……你想骗谁呀,是我亲手将他推下楼的……”
  
  Brian看了看周边望过来的不善目光,狠狠回瞪一眼将它们全数逼回后,起身拉了尤雾重新在对面坐下,语重心长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当时他的确被你推下去了,这其实是……组织授意的。原本说好要为他系上韧丝环带,他都带在身上了,谁知道在被你推下去的时候,他都没有将钉扣嵌进墙里,所以……被送进医院后,急救,医生说是植物人,昏迷程度不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但是他运气不错,从高楼上摔下竟然都没要了命去。……组织便将他送去了国外……。”
  
  尤雾面无表情地听着,渐渐冷静下来,却好似丢魂失魄般将方才的话记得断断续续地残漏不坎,她觉得心底一直压抑着的一种可怕生物将破蛹而出,她得极力将它压下。因为她不懂,那个令自己忽而雀跃忽而愤恨的究竟是什么。
  
  “然后呢?”她颤抖着嗓音轻问。Brian一直关注她的神情变化,见她已回过神来向自己提问,便提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精神来回答。
  
  “然后组织向所有人隐瞒了他的情况,只对外宣称他意外死亡。”Brian两手紧张地互相摩搓着,“当时是我将他送出国的。除了上头,只有我知道这件事。……我也陪着他在国外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听说你出现在布鲁塞尔,才找过去的。”
  
  “那……太平间里那个……他……”尤雾想起当时被自己抱住的冰冷尸体,还是忍不住皱眉,“那是谁?!”
  
  “那是代替他的人。是组织早就安排好的,已经做过整容术,所以任何人都看不出其中端倪。”Brian抿唇,掩住一口森亮白牙,“我很想告诉你,可我不能。如果说了,只怕我和他都无法再见到你。”
  
  “那他现在……在哪儿?”尤雾问。
  
  “在美国洛杉矶。他现在住在比弗利山庄,在旧金山北部富人区也有一套房子,周末时候会住过去。”Brian迟疑道:“……他一直想来看你,可是……你应该知道,那件事之后,他以算成功脱离组织。这是他同组织订下的协议书。……但是现在他没死,并且也恢复了意识苏醒了,组织想让他回去,当任课教师,但他谢绝。……组织知道你和他的关系,暗中一直对你进行监控,如果他出现,那么一定会让组织抓住漏洞邀他回去。……协议书里提到过,一旦脱离组织,则不能再和之前的任何熟人相见,尤其是你。”
  
  “荒谬!”尤雾重重咬词道,Brian见她生气,也不再多话,静等她回应。
  
  她垂眸看着杯底沉淀下的少数褐色咖啡渣,突然蔑笑道:“看来他这些年过得不错。住得全是美国的富人区。据我所知,洛杉矶比弗利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富人区;旧金山北那片也是硅谷,别墅价位都是令人望而止步的。……他这样,我也放心了。至少证明他的物质生活是充足的,不是么。”
  
  “放心?充足?”Brian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面上的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真不再爱他了,不愿再见到他了?!”
  
  “不是不愿,是不能相见。”尤雾望窗轻叹,“现在不是从前。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有我的事业和家庭。……他也应该为自己多作着想了。”
  
  “可他仍然爱着你!”Brian急道:“如果……”
  
  “没有如果!”尤雾猛地拔高音量止住Brian的话头,“‘如果’这个词,设想有多美好,就有多残忍。说它是世界上最美却又最残酷的词语,当之无愧。……我痛恨它。”
  
  “已经这么些年了,当初的一切我忘不掉,那么只能选择掩埋。”尤雾浅笑,“我有父母,有丈夫,还有孩子,我也热衷于我的事业,这样已经足够了。如果看见Steven,替我向他问好吧。……他是我的初恋,虽然结局这样出乎意料,但过程还是美好的。我乐意拿来回忆。”
  
  “可你以为这一切你是怎样得来的?!”Brian两手握拳怒视尤雾,“当初如果没有他在背后替你清理障碍物,你以为你可以在短短三年内成为BH市金融大亨吗?!”
  
  “你错了。大亨另有其人,并非我尤雾。”尤雾面色一凛,已起身想走,只听Brian继续道:“谁不知道你才算幕后的那一个,CEN有实力是不假,财势雄厚也是实况。可若和你论起来,谁更具实力这根本不用说。BH十大企业,你一人就占了其中六项,一个龙首CEN始终抵不过一长具龙身!”
  
  尤雾沉下脸冷声道:“Brian,你今天说得太多了。我已经迟到了,所以我不妨多跟你说几句。……我感激他,怀念他,可不代表我就要抛弃一切投奔他。……你告诉他,我尤雾永远记得他的好,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报给他,但绝不是这辈子!”
  
  见尤雾欲快速离去,Brian忍不住低声斥道:“你别后悔!”
  
  头顶笑声传来,其中满是不屑。她笑言:“自是不会后悔。……我尤雾,从来就不知道‘后悔’俩字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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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突来的变故所导致是后果是尤雾在森泰的整场会议中都显得心不在焉,浑浑噩噩听了那些不知所然的报告后匆忙宣布了会议决定后驾车回家。端木见她整个人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很是担忧,困惑地走上前,刚想询问是否出了什么事便被她紧紧抱住,颈间渐渐落成湿热一片,和着衣领贴在肌肤上,黏黏的腻。
  
  “端木,端木,端木……”尤雾搂着他不住轻声念叨着,言语间透着一抹惊惶不安,端木也乱了神,他何时见过尤雾这般模样,可此刻也知不方便开口,便回手环住她,半揽半抱地扶她回卧室。
  
  端木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发,等待她恢复平静。
  
  “……端木。”她突然轻声开口唤道。
  
  “恩?”
  
  “他没死。”
  
  “呃……谁?谁没死?”
  
  “他,他没死。”尤雾两眼直直望着窗外,似乎并不愿意在人名上多做解释,忽而弯眼笑道:“他还活着,并且过得很好。”
  
  端木点点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道:“那很好呀,祝福他?”
  
  “……今天,Brian来找我了。”尤雾兀自说着。端木听着这个陌生的英文名微微皱眉,但没打断她,任她继续。“Brian说,他还记挂着我,他在等着我,……他想让我去找他。”
  
  “那……你怎么说?”端木心直口快已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暗觉窘迫,可尤雾却未注意这么多,只听她道:“……我拒绝。”
  
  三个字,足以令端木转忧为喜。他将她环在臂弯轻轻摇晃,像哄着刚出生的婴孩那般轻吻着她的面颊,舔去微咸的泪痕。
  
  “我说我有自己的生活,我无法回到过去了。”尤雾苦笑,“Brian说我会后悔。……我说我不会,可我发现,我才刚说完,就已经后悔了。”
  
  端木沉默。尤雾似哀似叹道:“我爱他,一直都是。……我后悔为什么……不能潇洒一次,抛弃一切去找他。……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我割舍不下的还是太多,他虽在我心中份量够重,但始终不能代表所有。”
  
  “端木……”尤雾仰头扳着端木的脸使他正对自己,狠狠吸了吸鼻子道:“如果今天我真的去了,不再回来了。你会恨我么?”
  
  “我不会。”端木眨眼,揉揉她的发,“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你说过,要为了自己而活。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不幸福。”
  
  “端木。”尤雾扁扁嘴朝他唤了一声,嗓音中拖着浓浓的哭腔。她起身猛地搂住他的颈,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蹭动着,哭着闷声道:“我幸福,跟你们在一起,也很幸福。”
  
  “端木,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了。……我不走了,我真的不走了。”
  




ACT8226;73

  “在希腊古代遗址中,最著名的当属雅典卫城。它是雅典辉煌历史的伟大象征。……它是围绕一座海拔150多米的叫作‘阿克罗波利斯’的小山上发展起来的。所以雅典卫城(Acropolis),希腊语称之为"阿克罗波利斯",原意为"高丘上的城邦"。”方芷谣握着手中铜镯把玩,看着前方穆玄熙宽厚结实的后背,禁不住回想起昨日游览卫城时他所做的景点介绍。嗓音低哑浑厚,磁性十足,当时自己还笑称他可以去做导游,谁料他竟真神秘一笑道曾经在雅典一家旅行社的确当过一段时间的导游,就是所言幸福的那几个月时间。
  
  想到这儿,方芷谣眉宇间的欣然淡了几分,但思绪仍止不住倒退飘回昨日。
  
  二人是从卫城山脚东南面进入的。从下至上仰望卫城,是在一个陡峭的山岗上,地势险峻。
  
  最先看到的就是半圆形的戴奥尼索斯剧场(Dionysos Theatre),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剧场,同时是希腊戏剧的发源地。
  
  “我们该从哪儿上去?”方芷谣抬手拦住眼前的太阳光,将系在腰际的薄衫又拉紧了些,单手微勾着背包带挺胸望远。穆玄熙一袭冷色休闲服站在身侧,两手插在裤袋中朝剧场处驽了驽嘴,道:“你看那对面,有一条小路,你看到没有?比较窄的那条!”
  
  方芷谣眯眼凑上前仔细看看,果真侧头在剧场对面发现一条极不起眼的窄道。穆玄熙介绍说那是一个洞穴教堂(Panagia Spiliotissa),那两根典型神殿式科林斯式(Corinthian)圆柱是标志性物体。
  
  方芷谣拉着背包和穆玄熙往前走。现在她开始庆幸自己早已换了轻便的球鞋而非细高跟,否则……后果简直不坎设想。
  
  眼见穆玄熙已早到自己身前,方芷谣赶紧加快脚步跟过去,小心地拉扯住穆玄熙的袖角。穆玄熙回头看看,见某人正可怜兮兮地拿眼望着自己,早先的跋扈早已消失不见,不由一笑,伸手拉住她一同往前走。
  
  蹬石踩岩而上,沿着岩壁往前,一路均是大块的碎石和拱廊的残骸。接近卫城入口处时,又见一个半圆形的建筑。方芷谣好奇问了句建筑名,穆玄熙吧啦吧啦说了一大串,意为此建筑名为阿迪库斯剧院(Theater of Herodes Atticus),同之前见到的戴奥尼索斯剧场之间用了很长的拱廊相连。
  
  这座建筑和其他比起来保存得相对完整,站在其前可以依稀看出千年前其复杂结构与奢丽风格。
  
  方芷谣一面暗自佩服,嘴上却不饶人。总觉得穆玄熙一下将所到景点去来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妒嫉,忍不住戏嗔了他几句,穆玄熙竟好心情地反击回来,二人嬉闹着上前,不一会儿便到了卫城入口。
  
  入口处是众议院的大门。这山门才是卫城真正的入口。方芷谣看着眼前几根大柱子和无数散落的脚手架,虽能领略到它曾经的宏伟气势,但现如今一看仍不免微觉扫兴,转眼看着穆玄熙,示意继续往上走。
  
  大门南翼为雅典娜胜利女神殿(Temple of Athena Nike),方芷谣兴奋地拉着穆玄熙的袖子直嚷嚷,却生生受了身侧男人一枚白眼,将那只兴风作浪的爪子从袖口上挪开。方芷谣也不大乐意地推了他一把,继续乐自己的。只可惜穆玄熙似乎很赶时间那般也不多做停留,拉着她便往前走,直到帕特农神殿(Parthenon Temple)前这才驻步观看。
  
  帕特农神殿就矗立在开阔的高岗上,从1975年后就禁止进入,它是卫城上最负盛名的建筑,更是举世闻名的古代七大奇观之一。
  
  “昨晚我们看到的卫城上发亮的神殿就是这一座。”穆玄熙见身侧女人仍然表露出不满,只好放柔语气道:“你不是说很喜欢这一座的么,怎么现在见到了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见到神殿苦大仇深?!
  
  方芷谣剜了他一眼,径自望着神殿道:“美则美,只可惜世界上许多古建筑的命运都是一样的,饱经战火和掠夺后只剩下一片残骸,即使是残骸还被脚手架时时刻刻支撑着。就像一个好端端的很完美的人,遭人嫉妒然后被打断手脚了,结果只能一年四季裹着一层一层的厚石膏住在医院里面。”
  
  “这什么破比喻。”穆玄熙低声嘀咕了一句,拉着她望北走。只听方芷谣在耳边反驳道:“不是破比喻!这神殿就是这样啊,你看那些残壁断桓,不是一年四季都被手脚架顶着么……唔……唔……”
  
  穆玄熙捂着她的嘴拉着她去看另一座神殿。
  
  建筑优美的厄瑞克修神殿(Erechtheum Temple) 位于帕特农神殿的北面,设计复杂,听闻长方形内部面积达180平方米,分上下两层,第二层比第一层足足高出了3.3米。
  
  “你看这边,”穆玄熙指着这些向外突出的门廊,“你看东门廊那一排柱子,你不说很喜欢这种么,我告诉你,那叫‘爱奥尼亚式圆柱‘伊瑞克提翁神庙也是这种柱子顶住的,还不错吧,哈。我也很喜欢这种。”
  
  方芷谣笑了笑,听他继续指了神殿南门廊道:“那就是神殿北面最为著名的小厅了。你看那六根女像柱,那就是博彩点。以前课本上说,神殿南门廊为了保持建筑比例的平衡而不使人像负荷过重,设计时就少了中楣和三角墙……”
  
  “啊啊,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才子。”方芷谣对建筑学原就不感兴趣,听他说着这么多自己所不懂的早觉不耐,也不顾穆玄熙的黑脸拼命摆手道:“我看看那些希腊美女雕像就好啦!”
  
  只见6根大理石柱都雕成少女形象,支撑立柱像至少比真人大上一倍有余;少女们的脖颈很纤细,其中一边三个抬起右腿,而一另边三位抬起左腿,很是对称;她们衣裙上所雕刻出的褶皱突显出了柱子的凹槽,雕刻技艺高超,构思亦是巧妙。
  
  二人逛完神殿便直奔高岗最东边的卫城博物馆。它于1878年完工,收藏了卫城中各神庙出土的所有文物。
  
  方芷谣逛完博物馆出来,和穆玄熙站在高岗上俯瞰全城,将雅典尽收眼底,往市中心的方向看去,密密麻麻全是房子。方芷谣从未见过如此的密度,除了一个小山头外几乎没有任何空地。她又开始兴奋地嚷嚷起来,穆玄熙额上青筋暗挑,满是无奈。
  
  他只能采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让方芷谣闭嘴,便指了另一处大块绿地,唤她去看奥林匹亚宙斯神殿(The Temple of Olympian Zeus),方芷谣一听是宙斯,顿时来了精神;可当她看到神殿只剩下十余根柱子时,还是惋叹一声,悻悻不语。
  
  当时方芷谣便靠在墙面上享受从四面吹来的山风,只听穆玄熙靠在另一侧接通响铃的电话,低沉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欣喜与温柔。
  
  他说:三儿,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ACT8226;74

  至少在方芷谣看来,穆玄熙是从未对任何一个人以如此温柔的口吻说过话的。她有些吃味,琢磨着电话那端的人是否就是穆玄熙口中的所爱之人。
  
  挂了电话之后,见穆玄熙一脸神清气爽地朝自己走来,终是忍不住问了句“三儿是谁”,穆玄熙只笑不答,微扬的唇角看得方芷谣心里直犯堵。
  
  女人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三儿’同他的关系足以令自己吃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两手枕在脑后往山下走,岔开话题指着远处一憧建筑物道:“那是古安哥拉遗址 (Ancient Agora),是古时雅典商业和城市的中心。……你现在看到的那座类似城堡的房子,就是所有希腊遗迹中复员得最好的阿特洛司柱廊(Stoa of Attalos),典型希腊式建筑,你要是感兴趣,待会带你去看看,它的底层是小型博物馆,里面有古时候的陶器和雕刻……;还有保存最完整的赫法伊特翁神殿(Hephaisteion),你要不要去看看?没有像之前那些神殿一样缺胳膊少腿地……”
  
  他心情大好,不时地给她做着景点介绍,可方芷谣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大脑自行做着大胆猜测,‘三儿’这俩字早在脑海中泛滥成灾了。
  
  山下便是普拉卡区,穆玄熙原想拉着方芷谣去逛逛,可她却推托说爬山耗费体力,要回酒店休息一下再做打算。穆玄熙只能作罢,同她到宪法广场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些速食带回房间。
  
  她拿了些吃食后跑去床上躺着,将从家中带出的精装版《希腊神话》捧放在膝上翻看,大红色薄皮封面上书写着流畅美观的烫金字,这是她所喜欢的风格。书中的故事她已读过数十上百遍,可总觉看不厌,但如今一见穆玄熙拿着笔记本坐在阳台圆桌上谈笑自若地神情,心底竟萌发一阵无聊之意,只好搁下书走过去,啃着手中的牛角包狠狠嚼着,看着桌边蓝色碎花太阳伞印在穆玄熙白T恤上的浅色投影,微眯了眼。
  
  “委屈你了,……不过已经到一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穆玄熙戴着耳麦轻声说着,手指按着鼠标快速浏览网络页面,“我刚才想了想,你把价码压到最低去找‘寰宇’的季南,如果他仍旧不改前意,那你立刻去找‘森泰’,不需要再进‘寰宇’做停留。至于‘旌鸿’……”他话音一顿,转眼瞥见方芷谣正朝自己走来,朝她微笑后遂开口道,“那边你自己看着办吧,尽力就好。……就这样,有事再联系。恩,再见。”
  
  “是公司有事么?”方芷谣叼着面包块走到穆玄熙身后,弯下腰,两手环上他的前颈。电脑屏幕上是四个被缩小的正方形页面,和中间那块写着黑色滚金的‘CEN’三个字母框拼成一幅字面图。“旌鸿……中健……”她望着那些企业名字不由喃喃念出声,还未念完,页面便被关上。
  
  穆玄熙转过身若无其事地亲亲方芷谣的脸颊,推了她一把,笑道:“乖,别闹。我现在有事没做完,晚上陪你出去逛夜市,好不好?”
  
  方芷谣明白他对自己在公司事务上心存芥蒂,也只能点头,乖乖地回身进房,看他在电脑前又重新别上了耳麦,含笑说了一大串英语,里边不乏打趣的词句,但又时时透着恭谨之意。
  
  突见穆玄熙眼风扫过来,方芷谣撇嘴,只能不再看他,快步走回床上窝着,双臂枕头闷闷地瞪着天花板,直瞪到眼睛发酸发累,这才昏沉睡去。
  
  直到睡着,眼前依旧浮现出CEN那类似麒麟的黑底滚金图腾,和‘旌鸿’的那枚艳色勾金火凤标志竟是奇迹般地相称……
  
  方芷谣直到傍晚才被穆玄熙唤醒,脑子里一片浆浊,一个个残破的梦境片断在脑海中似走马灯一般晃过一圈,便再也想不起来。
  
  穆玄熙拉着她去普拉卡餐馆吃晚餐,接着应她的要求,陪她逛夜市。她新奇地睁大眼看着周边的一切,拉扯着穆玄熙的衣袖向他指着自己所喜欢的精巧物什。比如现在手中这枚印着火凤图腾的……红珊瑚指环。
  
  “在看什么?”穆玄熙见方芷谣站在手势铺前拿着一个小物什把玩,退回来轻问了声,朝店主笑笑后对她道:“买东西可以明天白天再来,大晚上的看不清,灯光暗还容易伤眼睛。……明天我带你去跳蚤市场看看?”
  
  方芷谣的目光似乎就黏在指环上了,捏在两指间搁眼前左右前后打量半天,愣是不表态。
  
  穆玄熙揉揉她的发,知道她不愿走,只好向店主询问价格。直到买下后方芷谣才开笑,她拉着穆玄熙的衣摆将指环搁在掌心呈给他,嗔道:“帮我戴上吧!……老公?!”
  
  听得那句‘老公’,穆玄熙嘴角抽搐,也不知她心中在打什么小九九,狐疑地看了她好几眼后这才拿起指环,托起她伸过来的左手,将指环小心轻柔地套入方芷谣预先上抬的食指中。
  
  方芷谣收回手喜滋滋地看着指环,红玉衬肤煞是好看。她嘻嘻笑着,将手放在眼前比了比,单手握拳以手背面向穆玄熙,笑问:“怎么样?漂亮么?!”
  
  “漂亮!”穆玄熙原是敷衍地应了句,握住她的手稍稍留神细看,待看清上边所雕刻出的火凤花纹时,眉头不可察觉地微皱了一下。
  
  “很漂亮。”他低声赞了句,见方芷谣一直望着自己,瞬时松了她的手转身往前走。方芷谣乐呵呵地笑道:“漂亮就好!说明我眼光不错!”她也跟上前,紧紧搀住他的胳膊,面上仍在笑,可两眼却时不时瞟向他,时刻关注着他面部表情的变化。
  
  穆玄熙紧抿着唇,神情果真不似之前那般镇定自若。方芷谣也不出声,只见他突然一扬手指向前方一憧类似小剧场的房屋淡声道:“那就是你要找的Perivoli T Ouranou 俱乐部,进去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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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弄成这样?”端木颇为不解地看着一身学生群装、正对着镜子歪头织麻花辫的尤雾。被点名的尤某人面向镜子朝他嘿然一笑,调侃道:“陪你玩制服诱惑啊,我对你够好吧?!”
  
  “好。”端木面色平静地凑上前来,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勾唇一笑,眼底妩媚流泻,看得尤雾心神荡漾。“制服诱惑,我们还没玩过呢。不过我觉得……”
  
  “觉得什么?”尤雾停了手,侧过脸,嘴唇刚好也能触及到他的。端木眼光暧昧地在她面上打了个转,两眼看着她的唇,伸出舌尖在自己唇周舔了环小圈,不仅如此,还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撩人至极。
  
  “我觉得……你这裙子还应该再短一点。”端木笑着将脸挨近,就差几毫米便能唇唇相贴,却硬生生被尤雾扭头隔开。
  
  “短一点我还怎么出去啊!”尤雾盈盈一笑,并无丝毫愠气。她在发辫尾端系了一条粉色丝带,理着淡色休闲上衣回眸望了端木一眼,“我今天是要去应聘的。制服游戏改天再陪你玩吧!”
  
  端木诧异道:“应聘?……你都是几个公司的老总了,还要去哪儿应聘?”
  
  “去‘中健’吧。我已经通过初试了,今天算复试。……当三个月的实习生看看呗,反正也不会损失什么。”尤雾满意地看着镜中明眸皓齿清秀柔媚的自己,抬手打了记响指,对端木眨眼道:“正好三个月噢!”
  
  三个月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端木攀着肩冲她扬眉,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进自己怀中,低头在她面上轻啄了几下,问:“你以什么身份去呢?”
  
  “还能有什么身份?”尤雾扳指一数,“我是BH大历史系毕业的女学生啊,我还是你端木瞳的妻子嘛!并且还是……‘旌鸿’业务部主动辞职的小职员。”
  
  “他们知道你在‘旌鸿’工作过?”见尤雾点头,端木眉头一皱,“你故意这样的?”
  
  “哪轮得上我是不是故意?!”尤雾笑,“履历表里必须填写的,而且……如果他们要用我的话,直接写‘旌鸿’更好啊。‘中健’和‘旌鸿’竞争这么多年了,在我没接手之前两家公司就一直在斗。现在我是‘旌鸿’业务部来的,不正是他们‘中健’所希望的么?他们早就想找一个对‘旌鸿’熟悉的人,而我正是啊!问我总好比拿钱去‘旌鸿’买内线,他们又凭什么不要我?……再说了,我再不济也有张会计证呢,大不了去别处找地方就好了!”
  
  “鬼精灵!”端木捏起她的面颊揉了揉,“你就这么闲不住?整天想往外跑?!公司一摊事家里一摊事,你也不嫌累!”
  
  “反正有你呢,能累着我么!”尤雾眼珠转转,一拍脑袋,恍然道:“我都差点忘记了!你再休息三个月吧,三个月后,进我公司!”
  
  端木见她拍胸脯信誓旦旦的样子暗觉好笑,问:“那是进哪个公司呢?旌鸿?森泰?龙腾?景飒?昆仑?还是栖梧文化?”
  
  “你想进哪一个就进哪一个,不过必须给我当秘书,你只能给我当秘书。”尤雾抿唇笑得极是耐人寻味,“三年之后,我要送一件大礼给你!”
  
  “是什么?”端木好奇。
  
  “这是一个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尤雾伸指点点他的额,水蛇腰一摆退出他的怀,哼着歌扭出浴室,端木啼笑皆非地望着她走回卧房,扬唇摇头。
  




ACT8226;75

  莫濯灏取下拳击套放手中掂了掂,甩了一只抛给叶之颜,朝一旁端坐木椅上的水君睿得意一笑,接着对叶之颜一扬下颚,道:“有本事咱俩比一场?!”她指着右侧那几排悬在半空的拳击沙袋,“知道怎么玩沙袋阵么?”
  
  “不知道。”叶之颜摇头,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只轻浅瞥了莫濯灏一眼,道:“你给解释解释吧。”
  
  “你现在看到了,那些沙袋可算占了半个房间。待会咱俩进去,小君帮我们在外边推动第一个沙袋,然后我们开始阻挠战。我把沙袋推向你,你可以反推,也可以拿它来攻击我,但是,谁先被沙袋撂倒,谁就算输!输家要给赢家洗一个月的衣服!”莫濯灏笑得满面得色,“你可看准了,那么多沙袋呢,人在里边晃荡,必须带动所有沙袋才算数。被沙袋砸到可不是好玩的噢!你得当心,否则一天都会处于头晕晕心慌慌的状态让你下不了床!”
  
  叶之颜点头,复举眸故做无辜状问道:“内衣也要帮对方洗?”
  
  莫濯灏愣住,一看叶之颜眼中那抹戏谑,不禁沉下脸,喝道:“比赛正式开始!小君,等我们站进阵里空地你就开始推沙袋。”
  
  水君睿笑着点头,见叶之颜眉宇间的紧张神色又立即敛了笑,待他二人站进众悬空沙袋空隙中后,这才推动沙袋。从左一直推到右,外层沙袋开始向四处摇晃,莫濯灏和叶之颜二人立在里层躲着重物来袭,互相推动着身前的沙袋砸向对方。一时人影物影交错混淆,水君睿站在几尺外看着他二人甭着脸互相闪躲拼斗,第一次觉得……自由搏击,似乎也没有自己曾经所想像的那样糟糕。
  
  “叶之颜!看不出……你Y还有两下子嘛!”莫濯灏呲牙看着叶之颜,偏身避开迎面摔来的沙袋,一记左旋腿将旁边一个沙袋踢向叶之颜,“还真是小看你了。……你底子不错啊,按理说,打不过完全可以逃,……怎么还任人欺负呢?!”
  
  “能不能闭嘴。”叶之颜轻飘飘一句话便炸开了莫濯灏一身野猫毛,他无视对面野猫的古怪模样,避开后边撞上反弹回来的沙袋,又弯身移位躲过莫濯灏踢来的障碍物,将眼前沙袋一拳捶出,又被莫濯灏轻巧退回。
  
  “你叫我闭嘴?!”莫濯灏瞪眼,喘着气猫下腰眯眼看了叶之颜两秒,侧身将撞过来的沙袋抵开重新推向叶之颜,趁他躲身之际迅速一记高抬腿踢中他左侧沙袋,大块头迅速朝叶之颜袭去,无奈叶之颜此刻刚从右面回身,眼见沙袋就要撞上他,他竟垂首后移,硬是绕了过去。莫濯灏一阵气闷,对准前方几个沙袋狠捶几把,见叶之颜也有样学样地抬过腿朝她这处踢过沙袋,赶忙侧身,避开后迅速挥拳向沙袋,却被叶之颜中途截拳。
  
  莫濯灏见他一手截住自己,另一手推掌助沙袋砸向自己,慌忙大喊‘叶之颜你犯规’,抽回手直直蹲坐在地。叶之颜见她如此动作,咧嘴一笑,却被她突然一记横扫,脚边一个不稳看着就要摔倒。莫濯灏拍手一笑,起身将他身侧沙袋狠推一把,叶之颜一个趄趔,虽未摔下,但仍分了神,抬头时眼风瞥见硕大巨物朝自己直直撞来,一时竟愣住,莫濯灏见他不躲,想那沙袋撞到脸上也不知道会肿成什么样,顿时也愣住。
  
  颊边生风寒意四起,叶之颜瞬间便在心底将莫濯灏给诅咒了个遍,想来避不开,只能傻站着原处。可等了好几秒也不见被撞上,他皱眉,一睁眼便望见莫濯灏在面前放大的笑脸,她身后沙袋群舞,却都一一被她用手阻开。
  
  “喂,你真傻啦?!”莫濯灏抱着先前要撞上他的沙袋看着他笑,还隐隐带了几分歉疚,“这次可算你输啊!你刚才站着不动,要是我没拦下它,”拍拍沙袋皮面,“你就该被撞成猪头啦!”
  
  叶之颜挑唇轻笑,眼中似乎带了几丝不甘。他推开周边乱晃的沙袋群,走到阵外,莫濯灏也避开左右闪了出来。
  
  “你敢说自己刚才没偷袭?”叶之颜不满道。
  
  “喂!那也要看是谁先犯规的啊!”莫濯灏眼神躲闪着就是不看叶之颜,“总之你先我后,扯平。然后你被砸的时候我救了你的脸,你就算输了。……一个月的衣服!归你洗!”
  
  莫濯灏见叶之颜也不答话,便正眼看过去。见叶之颜依旧一副冷死人不偿命的模样,脸微微一红,甩手道:“……那个,内衣……就不要你洗了,你洗外套就好!”说着取下手中拳击套往水君睿怀中一塞,让他俩继续玩,自己逃似地跑出了健身房。
  
  “一个月的……脏衣服。”水君睿扬扬手中的拳击套朝叶之颜幸灾乐祸地笑得欢畅,“如果刚才你没停,真的该换过来了。”
  
  “算了,好歹她比我多练一个多月。”叶之颜微笑,看着水君睿道:“若不是前几天你教我玩这个,我刚才还真挺不了那么久。”
  
  水君睿只是笑笑,不再说话,和叶之颜重新回到沙袋阵内继续练习。
  
  莫濯灏此刻真站在楼下和沙发上的季南大眼瞪小眼瞪得不亦乐乎,她没法看到楼上健身房内的情景,更无法看到叶之颜一次又一次被水君睿推出沙袋擦倒摔地的窘态。
  
  “莫莫,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喊人?”尤雾见这俩人一见面就像斗鸡,不禁觉得好笑,赶忙找话打破僵境。
  
  莫濯灏‘哦’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声‘季叔叔’,转身噔噔噔地上楼回了房间。
  
  “她刚才叫我什么?”季南瞪着眼拿手指着自己鼻尖,“她叫我‘叔叔’?!”
  
  尤雾笑得花枝乱颤,拿下他的手将刚削好的苹果塞进他手中,道:“她多大你多大,你犯得着跟她计较这个么。……每次一见面就跟见了世仇似的,真不知道你们怎么能搅成这样。”
  
  “嗳!不关我事,是她一见我就摆那副样子的,活像我欠她几辈子钱似的!”季南将苹果推到尤雾手中,“这孩子你该好好教育啊,这样对待长辈可不行!”
  
  尤雾嗤笑,挑眉道:“要不是你惹恼了她,她哪会这样对你。这事我管不了,你们得自己看着办。……再说一遍,你不准动她!”
  
  季南耷拉着脑袋举上双手,一副‘被逼投降’的憋屈神色,惹来尤雾一记白眼后终于恢复正常。
  
  “现在该说说正事了。”尤雾将苹果搁回果盘中,十指交叉弯身撑在颚下,“听说CEN一个叫窦华的去找了你,可你一直避而不见,还声称如果答应签署那份转股让利的合同,就把买来的股全放在自己公司名下,不放还?”
  
  季南不置可否地笑,身子后仰将两手搭上沙发靠背。
  
  “我想说,……不如你就让他‘碰巧’撞见一次吧。和他恳谈一回,然后,诚意十足地买下他手中‘特意’为‘寰宇’准备好的百分之二十的股,可好?”尤雾笑着迎上季南神思恍惚的目光,“我愿意花高价再从你手中买出,让利百分之四十。……成不成,就看你季副总一句话了。”
  




ACT8226;76

  “尤总,您……真的决定了?”黄秘书抱着文件夹看着尤雾收拾办公桌上的琐碎物,“……那您……”
  
  “打住!”尤雾两手撑着后腰看向刚整理好的大纸盒,回头冲黄秘书笑笑,“我的好姐姐,你也就比我大四岁,别总是左一个‘您’右一个‘您’,我不习惯!”见黄秘书低垂臻首浅浅一笑,尤雾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工作上,还是像往常一样,你把要签字的文件放进我办公室,我晚上会抽时间过来拿。如果是比较紧急的……你只管打电话给我就是,我会安排出时间的。”
  
  “那‘中健’……”黄秘书欲言又止,回眸看了看刚赶过来的CEO(首席执行官,非总裁)王子岳,“他们会不会派专人过来查看呢?……你不说,咱们公司有‘中健’的内线么?”
  
  “内线又怎样!看看‘中健’选中的内线都是些什么窝囊废,没一个能顶过两个月的,呵!”王子岳两手揣进西裤口袋倚在门边看了眼黄秘书,后者微微颔首往旁边退了两步。
  
  尤雾歪头朝王子岳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看着他一身改良版中山装咧唇一笑,道:“你不把自己整老一点你就不甘心。好端端地穿中山装,……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桃色诽闻少一点?!”
  
  王子岳笑笑不语,一旁黄秘书见这二人戏语谑趣,只怕待会有正事要谈,便先行告退,轻轻带上办公室房门。
  
  “桃色?”王子岳朝尤雾挨近两步,俊颜微红,“你别总打击我了。她们在背后怎么说,你还不清楚?”
  
  尤雾哈哈大笑。
  
  是啊,怎么说。除了说王子岳不爱软玉爱温香还能是什么。
  
  “这怪不了别人,”尤雾拍拍纸盒,绕回办公桌后坐下,举眸坏笑,“只要你王子殿下在公司顶楼朝下大叫一声‘我要女朋友’,还愁没人来?只怕是泛滥成灾了。……不过你不是不愿意么,那么被人误会喜欢男人也是难免的嘛。”
  
  王子岳不语,深深看了尤雾一眼,在她对面坐下。见对方并无打趣之心,尤雾也敛了一脸痞气,坐正身体。
  
  “为什么一定要去‘中健’呢?你前段时间不是说CEN更具实力么?”王子岳想想,又问,“我想不到去‘中健’能给‘旌鸿’带来什么益处。对于实习生,他们不会给予你参与签约协议之类的机会的。”
  
  “哈,如果我说,我去‘中健’是为了听八卦的,你信还是不信?”尤雾眉眼微挑望着王子岳。后者听着这番故弄玄虚的话语,持怀疑态度,浓眉倒拧。
  
  “你别不信,我就是去听八卦的。办公室八卦向来不比小巷胡同弄堂里七大姑八大姨们说得少。”尤雾见他皱眉颇觉无趣,撇嘴道:“我不求转正,当然了,如果他们愿意让我转正,也很不错啊!至少工资会高出许多!嘻!……总之这三个月我不在,公司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的实力,你可以办好一切的。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那急躁的老毛病不能犯。看协议的时候,你得换位思考,去琢磨对方这样制定条款后所得利润究竟是多少;条款中所隐含的内容是什么;其中是否有诈;这样制定又是否说得通;……你可是高才生,只要静下心好好想想,所有的就很容易理解了。”
  
  “是。”王子岳抿唇点头,一脸谦容。
  
  “这段时间,CEN的窦华也找了你不下十次了,你也每次都称没时间,对不对?”尤雾趁举杯瞬间偷眼看王子岳的神情,见其无异,继续道:“这件事你不用接手,由我来办就好。如果窦华再来找你,你可大大方方地见他,态度要好一些,因为无论如何他也是CEN的部门经理,也算我们‘旌鸿’的合作对象。你可以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他,必须由你说出口,并且……以很隐讳的方式。”
  
  王子岳抬头,满面诧异。
  
  “具体原因我不做解释了,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尤雾两手交握,大拇指顶在下颚朝王子岳嫣然一笑,“说了就说了,不必告诉黄秘书。并且你得对我的身份表示绝对的保密态度,但是简单透露两个点睛之词还是没关系的。……如果我没记错,跟CEN的那笔生意下月初截止,别忘了收回属于我们公司的那四十个百分点。”
  
  “……我明白了。”王子岳垂首深思片刻,问,“窦华不会怀疑么?”
  
  “他怀疑什么?怀疑你跟他的关系?”尤雾莞尔,“你跟他还是初中同学吧。前面那么些预约你全推了,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啊,你也不过是前天才出差回来,改成昨晚回国的就好了。……老同学,叙叙旧,互相帮帮忙,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王子岳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尤雾一眼,起身准备离开。尤雾跟着起身,理理衣摆垂首站在他身侧,替他拉开门,摆出一副见到上司很是谦恭的模样。
  
  “如果你有意,还是可以回来的,‘旌鸿’仍旧欢迎你。”王子岳皮笑肉不笑地搁下这么一句话扬长而去。尤雾低头忙不迭地点,一旁的同事立马围上了纷纷询问王子岳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
  
  在职员室待了那么久,还是和一名女职员独处,尤其还是在这女职员姿容艳丽的基础上,足以再制造出一个惊天大八卦。
  
  一名长发年轻女人抱着文件从她面前走过,突然又回过身来,鼻间轻哼,醋溜溜地看着尤雾笑道:“王董对你还真是器重啊,就连黄姐也来挽留你,看来董事长也不希望你走。……真不知道‘中健’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急巴巴地想赶着跑过去!”
  
  女人说罢扭腰便走,傲气十足。尤雾摸着鼻尖苦笑,转眼见周边同事一听到自己是准备去‘中健’,看着自己的眼光也多了几分鄙夷,陆续散去。
  
  她回到办公室不尴不尬地侧头看看,见众人目光中轻蔑依旧,只能埋头做鸵鸟状,心中狠笑。
  
  中健买通的探子,也不过如此而已。
  
  自己只是辞职,她那一个小职员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准备去哪儿?这么明显的漏洞都等着被人抓,难道真是吃醋酸糊涂了?哈!
  
  “黄姐,”她拨通秘书办内线,“刚才给你送文件的女人,盯紧点。”
  
  听到黄秘书肯定回答,尤雾笑着挂了电话,抱着大纸盒走出办公室。迎着一干人的冷眼微笑依旧,一路颔首而去。
  
  看着电梯停停下下,身边的人进进出出,尤雾将头靠在室内壁画前微闭了眼。直到听见‘叮咚’一下提示音这才睁开眼来。
  
  已经到了1楼。
  
  她抱紧盒子往外走,穿过装潢富丽的大厅,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啪嗒直响。远远见一边咖啡座站起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人,他迈着大步似乎正朝自己走来。
  
  尤雾并不停步,收回目光详装无事那般继续往前走,脑中细想片刻,一个熟悉的名字迅速成形。
  
  男人见尤雾并未注意到自己,提着公文包疾步走到她身边,抢步在尤雾身前将她截下,欠身微笑。
  
  “请问,您就是尤雾小姐吧。”说着从西装上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弯腰双手递给尤雾,“我是CEN的窦华,有业务方面的事情想和您谈谈,不知道尤小姐能否移步一叙?”
  
  “我……我是尤雾没错,但我只是小职员而已,并且CEN的企化案也不归我负责,我……我赶着回家呢,”尤雾抱歉一笑,三分含羞七分含怯,两手将纸盒挪了挪位,咬牙抱紧,“箱子不轻。……对不起,我真得走了。”
  
  话音刚落手中纸盒便被易主,尤雾微愕,看着窦华抱着盒子朝自己浅笑如初,道:“尤总,您看我都已经找过您这么多次了,今天好不容易碰见您,您就给个面子吧,我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并且,无论是对您,还是对‘旌鸿’,都是绝对有利的。这样说,您还要急着离开么?”
  
  “这么快就被识破,真不好玩!”尤雾小脸一垮,抬眼瞅了瞅窦华,勉强一笑,“看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咱们走吧!不要对我用敬语啦,我不习惯!还有……你请我吃午饭!”
  
  窦华哑口,见尤雾已先自己几步走到门口,这才急急追上去。
  




ACT8226;77

  “听说这儿的重庆酸辣粉很地道!我早就想来了,不过没人请我吃,一个人来没意思。”尤雾将拭过辣椒油的餐纸搁下,两手握着竹筷抵在碗底,透过眼前腾腾热气看着对面一脸便秘状的窦华,“你怎么了?觉得不好吃吗?”
  
  窦华张了张嘴,刚到口的话还是被咽了下去,摇摇头,拿了筷子挑出几丝红苕粉喂进嘴里,闭着嚼了几下,喉头一动,皱着眉吞下。
  
  怎么了?难不成还要说自己长了痔疮不能吃过辣的食物?!
  
  “你是不喜辣食吧?不过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换换口味嘛!”尤雾见他坐立不安的模样似乎也了解了几分,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自顾自吃着自己的,眼睫一垂吹着筷上粉丝冒着的热气,“这个酸辣粉其实很好制作,但是佐料必须齐全。我以前看过,说这粉泡水后放开水中煮熟捞起,然后放入红油辣椒、花椒面、味精、葱花、胡椒面、盐、醋;还可以按喜好放上泡菜,看我,我碗里放了榨菜条和酱爆花生米!又香又辣!口感真的很好!”
  
  窦华点头,吃口粉抿口水,额上汗珠直冒。尤雾暗笑,瞪着大眼无辜地望着他问:“窦经理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还是觉得很热?……都秋天了,气温凉度适宜啊。”
  
  “啊,是……今早出门觉得比较冷,就多穿了些。”窦华强笑着解释,拉着颈口的领带松了松,转头看看四周分摊而坐的路人男女,人声鼎沸,听在他耳中甚是喧闹。
  
  尤雾瞄了他一眼,见他很是痛苦的模样,只好将筷子一放,拍拍肚子道:“我饱了!窦经理,麻烦你结账!咱们去那边冷饮店吃点东西好不好?”
  
  窦华听她提出要走,赶忙掏钱夹;可一听她还要去冷饮店,刚萌发的一丁点希冀便被大水浇熄。
  
  又是辣的又是冰的……这个!
  
  “走啦!”尤雾的唤声已在几步开完,他回神苦着脸付账,拎着公文包和西装外套换上平静面色随尤雾而去。
  
  见一身学生休闲装的尤雾一个人在前边直蹦达,窦华偷偷抹汗,心中严重质疑眼前女人是否真的就是穆玄熙口中所说的那位‘尤雾总裁’。……或许,这‘旌鸿’公司还有同名的人存在呢?
  
  分明就是大学刚毕业的女学生,哪点像是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
  
  二人结伴进店,半个小时后结伴而出。尤雾兴高采烈地抱着箱子拦下一两出租车同窦华分道扬镳而行;而后者却捂着腹部待车行人远后一头冲回店中找卫生间,蹲在马桶上和肚中秽物努力奋斗。
  
  尤雾。窦华将这名字在心里念了两遍,点头。
  
  果真是个尤物。
  
  天上地下就此一只的尤物!
  
  自打进了店就不见尤雾消停,点了一大堆,也吃了一大堆,雪糕甜筒彩色冰淇淋大肆点了一通,又是糕点又是咖啡又是遣窦华去对街帮她买香辣熟食,可怜窦华买回后自己却是一点也碰不了,只知道□处痛得厉害,却还要忍着朝尤雾陪笑。
  
  那厮芊玉十指上下翻飞,拿着吃食绝不含糊,吃相谈不上粗鄙但绝不斯文,可偏能激起其他人的食欲。窦华也跟着吃了点,便开始谈正事。
  
  某窦:尤总……
  
  某尤:恩恩!(舀一勺浓巧克力软酥)
  
  某窦:尤总,我今天来找您,是……
  
  某尤:叫我‘尤雾’就好;还有,不要用敬语。
  
  某窦:我今天是来找您谈谈CEN让股的相关事宜的。
  
  某尤:恩恩!(含一口奶油甜筒)
  
  某窦:我们穆玄熙总经理想必和您是旧识吧?此次前来正是他所授意的……(偷瞟尤雾一眼)……他想出让手中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给‘旌鸿’,三个月后以卖价的三倍赎回,并从中四六分利,‘旌鸿’可从中盈利四十个百分点。
  
  某尤:恩恩!(和香辣鱿鱼串奋勇拼搏中)
  
  某窦:(感谢上帝!)……您答应了?!
  
  某尤:(含着小木勺子瞪眼重摆无辜状)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我已经结婚了。我的老公比你帅很多,我还有孩子!我很抱歉,真的。
  
  某窦:(石化!风中凌乱一百遍啊一百遍!)……您……您说什么?
  
  某尤:(继续LOLI特有的无辜状,请各位自行想像一副极为欠揍的‘甲醇’美女图)难道你不是在请求要追求我?
  
  某窦:(忽而一阵阴风过,千条万条黑线来)……不是。
  
  某尤:(挫败)怎么可能!每个约我出来的都这样的!
  
  某窦:(万分汗颜)……刚才我说的所有话,您是不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某尤:(托腮做思考状)貌似是这么回事。……不过你不要着急,男人着急伤肾伤肝,你可以慢慢说!只是我现在必须回家了!不然我老公和孩子该饿肚子了!真的很抱歉!(站起来弯身呈标准90度角)
  
  某窦:(着急抹汗)您……您不用行礼,您……
  
  某尤:(素手一挥)你不必再说了。你说的那些可以拿去给我们王子岳王总拿主意,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某窦:……好吧,目前来说,只能这样了。
  
  某尤:(悄悄蹭过来拍拍某个脸黑似锅底的人的肩)其实你长得蛮好看的!其实我都看过了,你比那些人都好看多了!真的!(指指周边的男食客)如果我没结婚,我想我会接受你的追求的!
  
  某窦:……是……我该对您说‘谢谢’吧。
  
  某尤:不客气!哈!我们走吧!
  
  走吧走吧!
  
  窦华绞着厕纸一个劲地磨牙,嘎吱嘎吱的声响骇走几个同厕的男人。
  
  果真了得啊,摆出一副学生姿态故意跟我装傻?还是原本就这么……傻?!
  
  他深呼吸,吸进无数严重受染的空气入肺后终于受不住了,捏了鼻子起身。
  
  在某人狠命嚼着‘尤雾’这两字冲马桶的同时,和马桶水刷一齐被念出声的‘尤雾’这厮正站在公司停车场入口。她呼哧呼哧喘着气将纸箱塞进车后座,自己绕进驾驶座坐好,系上安全带后发动引擎。
  
  “端木,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了。我已经在外边吃过了。……对了,帮我准备点三黄片搁梳妆台上,我回去拿。”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抚着平坦依旧的腹部,发丝绕着耳上蓝牙轻轻荡,“……我吃撑了,需要快速消化。”
  
  她如是说,嘴角噙笑按断通话。
  
  待尤雾到家后蹲卫生间里享受畅快药效的时候,窦华正在妻子的温声软语下准备午休,他偎在妻子手边,嗅着那抹熟悉的馨香却不似以往那般快速入睡,而是翻来蹭去睡不安生。
  
  “你怎么了?”妻子挨上前摸摸他的面颊,“有烦心事?”
  
  窦华不语表示默认,起身让妻子先休息,独自回到书房电脑桌前给穆玄熙发文件,汇报今日战况战果。
  
  将前因后果大述一通后,穆玄熙果真华丽丽地……火山爆发了。
  
  “……(以上省略N字)你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在CEN的工作时间接近7年了;也接待过众多形形色色的顾客,怎么偏就被她给蒙过去了?!你看她除了年纪和外表有哪点像是个刚出校的学生?早说过要多提防着些,年纪轻轻独挑那么大一家公司,实力绝不可小觑!可你还是轻敌了!”穆玄熙抚额向后一躺,背靠木椅闭眼一叹,“……她不简单,装疯卖傻这点小伎俩就是拿来试探你的。如果你得知她在演戏,她也不在乎让你笑话一次,因为无论你怎样腹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不合作!……但倘若你连这点都看不破,那她还有重视你的可能么?!她会想,原来CEN也不过是个花架子,派出的人这样不可靠!亦或,是不是借了这个幌子来行什么见不得光的行当,所以不敢任用贤人!”
  
  那边窦华扁着嘴委屈得不敢回话;这面方芷谣踌躇着不敢上前。
  
  虽说过两天就要回国了,可如今见他发这么大脾气,只怕接下来的最后两天也不得尽兴悠游玩乐。
  
  她回到房间小厨房替穆玄熙泡了一小盅从市场上淘来的茉莉香片,热水滚滚浇进壶中,茶香四溢。方芷谣拿出小瓷杯盛了香茶走到阳台,轻轻搁在穆玄熙身前,无声离开。
  
  穆玄熙朝她颔首,遂又回到电话指责中。方芷谣身形顿了顿,还是回了房间,将那本《希腊神话》翻来覆去捣腾了好几遍,抛到一边,无力地耷拉下脑袋,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中。
  




ACT8226;78

  两天后,穆玄熙夫妇回国,自然又少不了上一次娱乐版头条。尤雾拿着报纸看得津津有味,偎在端木怀里指着方芷谣的精致妆容鸡蛋里挑骨头,拣出一大堆瑕疵来,端木除了付之一笑之外,已经完全无奈了。
  
  正被某人指点妆容不正的方芷谣此刻端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描眉,朝着仰躺在床的穆玄熙巧笑嫣然道:“今晚的家庭聚会真把你难成这样?莫非是要过一遍鬼门关?”
  
  穆玄熙有气无力地伸手摆了摆,一挺身坐起来靠在床头道:“不止是家庭聚会,说成是商、政、军、社四面聚会更为贴切。”
  
  方芷谣暗暗吃惊,手中一顿,回眸问:“去的都是有很大来头的人么?商是商界;政是政坛;军是部队;那……‘社’是……?”
  
  “黑社会。”穆玄熙见她一脸渴求便解释道:“这类算是比较复杂的,商政军都会涉及,也是惹不起的角色。”
  
  “这样啊……”方芷谣点头,不以为然地继续描眉,“惹得起惹不起也跟咱们无关吧。总之是去赴宴的,又不是有别的;总的来说,也就是个交流聚会吧。”
  
  “交流会是不假,重点就是‘交流’二字。”穆玄熙轻笑,“你以为,CEN是凭借什么在十年内升任为BH金融龙头的?……实力固然重要,人脉也少不得。”
  
  方芷谣微垂眼睑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指上火凤图纹的指环,抬眸见穆玄熙已走去书房,这才搁下眉笔起身,走到衣柜旁猛地拉开柜门。
  
  看着一柜子型色各异的服装,尤雾也有些犯难。她回头看看端木,道:“你说我穿什么才合适呢?”
  
  “心里早有主意了,还来问我?”端木笑如春山,摸了摸尤雾蓬松的长卷发,“怎么想的就怎么穿吧,你不是也说自己的直觉很少出错么。”
  
  尤雾挠着发‘哦’了一声,推开另一扇柜门从中挑出几件衣物搁上床,回身轻吻端木面颊后回镜前梳妆。
  
  “每年秋季都会有这么一次聚会,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了。聚会成员只限制在四域高层之内。所谓‘四域’,是指四个不同领域:商、政、军、社。……平时不露面的重要人士也会在聚会时出现,可见这每年一次的机会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很多暗不见光的私下协定也会在这种场合中达成,大家共作交流,于谁而言都没坏处。”尤雾轻拍腮红,媚眼一瞟望向端木,“参加聚会的每个人都有资格当一次东道主,就是在秋季决定聚会时间的人。……之前CEN都只派代表出席,但这次的东道主却是穆长远本尊,只怕他已经有所警觉了。我也已经收到请帖了,现在还真好奇,如果让穆长远得知我的身份,他会是什么表情,哈!……不过这回穆玄熙是铁定要挟美同去的,你……怎么看。”
  
  “我心里有数,你就别乱想了。”端木神色安静并不见慌张,只朝尤雾淡淡一笑,“你做过东道主么?”
  
  “我没有。”尤雾微笑,眼中神采透着点点黯然,“等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对这个还不感兴趣。……我喜欢化装舞会,不过就目前形势来看,那些老学究是不会买帐的,毕竟他们还很难接受这个。等换过新鲜血液后再说吧,反正我也不急。”
  
  端木颔首笑笑,道:“其实,你是想等莫莫,对吧?”
  
  尤雾停手看着端木,含笑道:“知我者,端木也。”后者同笑,转身去穿外套。
  
  “幸好能挟家属同去,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打发那仨小时。”尤雾噘着唇表达不满,摆出一盒子珠宝项圈往颈上比划,“以前去的几次都拿陶望北他们当幌子,不过现在有了你就好,不求他们!……每次在场的女眷都比较多,这个装扮也成问题。……既不能太过平淡,也不能太抢风头。平淡过分只会被忽视;扎眼又容易招惹无端祸事,麻烦透顶!”
  
  “可麻烦归麻烦,换来的是有益于自身就好。”端木走过来俯身贴在尤雾脸侧,嗅着丝丝发香闭眼沉醉道:“我信你。”
  
  尤雾羞赫垂眸浅笑,拎出一条钻扣项链比在颈上,问端木:“这条怎么样?”
  
  粉颈高仰,星钻璀璨,整条项链全由钻石镶嵌而成,方钻水滴钻排型大方美观,其中也不乏雍容贵气之感。见端木啧啧称叹,尤雾噙笑定下这款,由端木帮着在颈后系扣,其间免不了又被偷香几口。
  
  两人正你侬我侬蜜里调油情深深雨蒙蒙,段傲阳不识时务地出现在门口,指了指楼下大厅方向对端木道:“门外有个男人来找你。”
  
  尤雾和端木对视一眼,困惑不已。
  
  “长相?身高?穿着?你以这三点估算一下他的身份。”尤雾问段傲阳,“或者可以加上谈吐。”
  
  “相貌出众,身价不低。他身后还停着一辆白色迈巴赫。”段傲阳自打看到尤雾送到莫濯灏处的资料后,现在已能在最快时间内明确辨认出各名车名物的品牌与大致外观,记忆力惊人。
  
  端木离开,尤雾拉着段傲阳放肆‘非礼’了一把,抓进怀里揉揉他的脸蛋,笑道:“不错啊,有长进,都认出迈巴赫了。你还能认出哪几种?”
  
  段傲阳挨着她胸前柔软,脸涨得通红,将身体稍稍隔远了些,道:“资料里写着的,我都记下了。”
  
  “不错不错!”尤雾大乐,抱着他又啃了几口才罢手,让他先回房间,自己打点好扮装之后才离房下楼。
  
  尤雾下楼时手扶栏杆步步走得风情款款,卷发浓妆高胸纤腰,棕黄毛绒长条披肩而搭,低胸黑色洒钻长裙裹身迤地,性感身形毕露无疑。蓝慕杨被惊得别不开眼,怔怔望着,直到尤雾嗔笑这才回神,微红了面起身喊了声‘大嫂’,待尤雾摆手示意后才重新坐下。
  
  “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地拍戏,得知瞳哥大婚也没能赶回来,实在是过意不去。”蓝慕杨将身边大包小包的礼品袋移到桌前,朝端木和尤雾抱歉一笑,“带了些礼物,算做迟来的贺礼吧。还望哥哥嫂子们收下才好。”
  
  “你别‘嫂子嫂子’地叫了,感觉忒别扭了!”尤雾微倚着端木掩唇一笑,“咱俩年岁相差也不过一两岁而已,可能你比我还年长,就直接叫名字好了。我叫尤雾!”
  
  尤物?!
  
  “尤物……,哈,嫂子真会开玩笑!”蓝慕杨笑,看着眼前丽人皓齿朱唇艳若桃李,傍在端木身边郎俊妻美极是登对,心底清甜酸涩混杂变幻,“不过嫂子天生丽质绝色倾城,要说是‘尤物’也的确恰当。”
  
  端木脸色一变,忍俊不禁;尤雾瞪了他一眼,干笑两声道:“当演员的整天背电影台词就是不一样,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我算是及不上了。……不过我的确是‘尤物’。我姓尤,名雾。烟雾的雾。”
  
  蓝慕杨一愣,面色数变,僵着笑容刚准备道歉就被尤雾嘻嘻笑着给遮了过话去,遂也安了心和端、尤二人聊了几句,见时间不早,还是借故离去,和端木告别时的笑容满是苦涩,尤雾站在二人身后看着他们拥抱道别,眸色微闪笑着侧过身去。
  
  送走蓝慕杨,端木回房见尤雾背身而立,不禁上前环住她的肩在她颈边印下一吻,轻声问:“怎么了?”
  
  尤雾摇头,回身朝端木笑吟吟说道:“这个蓝慕杨,也是你的追求者之一吧。”
  
  “哪有。”被尤雾这样看得有些心虚,端木撇开脸毅然否认,喊来躲在楼上看热闹的叶之颜和水君睿,交待二人将冰箱中现成的菜肴在晚餐时加热后才拉着尤雾上楼。
  
  房门被关上,端木拉着尤雾入怀,埋首在她颈间呼着热气,疑似撒娇道:“老婆,你太出彩了,我舍不得。”
  
  尤雾怔然,摸着他的发尾笑了声‘笨’,问:“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把你给那些男人们看!”端木闷笑几声,抬头吻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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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8226;79

  宴会地点是BH市内屈指可数的星级酒店,同为CEN名下产业。尤雾搀着端木的胳膊直奔第24楼,沿途招徕目光无数,尤雾昂首微笑,裹着淡黄皮草披肩内搭低胸衣裙尽露野性美,颈上钻链华光四溢,贵气逼人。
  
  “这次来,若是被‘中健’的遇见了,也没关系么?”端木微微侧首低声问,“如你所说,已经来过很多次了,难道从未遭人怀疑过?”
  
  尤雾向旁人颔首,嗫喏着唇轻笑道:“我以往都是以陶望北女伴的身份出现,谁敢调查我。呵!再说了,即便‘中健’来人,也是董事长和相关上级,绝不会像CEN那样派代表,所以我一介小小职员,哪怕去了公司,他们又哪会注意到这么多。中健野心大着呢,CEN一日不倒,他们便一日不会放松。和‘旌鸿’斗,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调剂罢了。……哼,他们也太过自信了。妄想爬得越高,却总是摔得最惨。走着瞧吧!”
  
  走入宴会大厅,厅内全仿西式风格,玻璃吊灯华美壁画美仑美奂,拖金拜银的装饰风愈衬金碧辉煌。四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西装革履裙摆翩跹,优雅的舞曲旋律响彻大厅,语笑喧呼热闹非凡,各处可见几人端杯围成的小圈投语谈笑,尤雾拉拉端木的衣袖,仰面冲他灿烂一笑,拎着裙摆徐步踏进厅内。
  
  来人风度翩翩男婀娜窈窕女,众人眼球迅速聚集于此,见尤雾身侧的端木惊才风逸却又因为不熟而不愿贸然靠近,只能以目光追随他二人而去。
  
  端木步伐沉稳领着尤雾走想人群,尤雾偏首微靠他的肩,低首扬眸,笑容柔媚。认识尤雾的男女陆续前来碰杯搭讪,其中不乏觊觎端木尤雾二人面容的男女出现,尤雾笑着将其一一打发,事后免不了和端木嬉闹一番。
  
  “不是说力求不惹人过于注意的么?可你看现在,你已经成了聚光灯了。”端木向朝自己走来的宾客颔首微笑,轻声对尤雾道:“我的身份需要解释么?”
  
  “不需要。你的身份就是我的丈夫,解释什么!你可看清楚了,在场很多人都参加过我咱俩的婚礼。我的身份也不算秘密,但是名字却鲜有人知。毕竟我也不算大角色,用不着那样。”
  尤雾面有得色,“要说聚光灯,也不光是我啊。你看看那些女人,还不都偷偷看你来着。……不过这样只是暂时的,正主还没到呢!”她声音一抬,笑着朝迎面而来的相熟者随意问候了几句,待人走后这才压低嗓音笑道:“今晚是我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待会我介绍你认识几个重要人物,相信以你的实力,震慑那区区几人还是不在话下的。嘻!”
  
  端木环住她的腰从一旁托盘应侍生手中接过一杯香槟,转面冲尤雾扬唇一笑道:“你不是又在打什么鬼注意吧。”
  
  “鬼注意是没有,好注意还是有的。”尤雾笑得意味深长,“今天在场的人中,偷看你的可不止是女人。”
  
  端木眼皮微跳,环顾四周,竟接到多数男人朝自己举杯示意,笑容模糊且暧昧,已能嗅到些许异样气味。
  
  “我要说什么你应该都明白了吧。”尤雾紧紧搀住他的胳膊,“不过无论他们怎样,都不允许动你。要是谁敢,我绝不放过他!”
  
  端木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轻抚一番握在唇边吻了数下,尤雾咯咯笑开,眼波流转媚然生姿,招人频频注视。
  
  她端着酒杯放眼四望,眸光一亮,翘起小指抵了抵端木的腰,冲左前方道:“你看到那一堆人没有?就是那几个年岁比较大的,地中海,啤酒肚……”
  
  端木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尤雾瞪他,“待会你可别这么笑,那个‘地中海’是去年刚晋的军长;‘啤酒肚’可是政委主席!旁边那几个都是差不多身份的,咱们过去吧。”
  
  见端木点头收了笑,尤雾这才满意,搀住他缓步前行,端木第一次发现,原来尤雾扭腰摆胯走一字步的本事,竟是要高出那个‘染墨’许多的。
  
  二人还未近身,那堆人已移过目光来。端木欠身带笑,尤雾不着痕迹地掐掐他的指腹,拉他上前朝那几人熟络地打着招呼,松开端木亲切地将手扶上‘地中海’伸来的胳膊,唤了声“贺伯伯”,转眼瞥见‘啤酒肚’微闪的目光,又道了声“李主席,晚上好!”
  
  接着又朝其余几人问好,只见贺军装抚着尤雾手背几个来回,眯眼笑着看似慈祥道:“多多啊,最近怎么样啊?很久都没你消息啦,也不知道过来看看伯伯。”
  
  “啊,我还好,不过近期公司出了点小问题,也就没去看望您了。伯伯最近身体还硬朗吧?看着精神挺好的呀!”尤雾笑笑,看着一旁李主席也道:“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主席您,今天还是第一次瞻仰您真容呢!荣幸之至啊!”
  
  “哪里哪里!”李主席摆摆手,挺着大肚腩笑得开怀,蓦地看见端木,奇道:“这位是……?”
  
  尤雾微一侧眼,笑着拉过端木道:“这位是我丈夫——端木瞳。”
  
  “哦……!久仰久仰!前段时间还听老贺提起来着,说有一长得如花似玉的晚辈结婚,问我要不要跟着搭份子。当时有要事在身,也就没去,看来还真是错过了一对佳人新婚,可惜可惜。”李主席拖了声长音,伸手和端木握了握,同贺军长对视一笑,“现在的年轻人长得都是个顶个的好!哈哈,跟着一站都把我们这帮老骨头比下去了!”
  
  “哪里,主席言重了。您这哪算老,端的是成熟稳重;风华正茂;年富力强。跟您一比,我们就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哪值一提。”端木笑得温文尔雅,一番夸耀使得贺、李二人齐笑开来,冲尤雾指着端木笑道:“不得了啊!真是说得人心里舒坦。……不知端木先生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端木微一思索,刚想开口却被尤雾抢了先。
  
  “李主席,要说我先生的工作。首先还得表扬一番您家小外甥女!”尤雾挨到端木身边抽回手挽住他的胳膊,见贺、李二人被吊起性子满是好奇,这才道:“您家小外甥女可是文坛新秀啊!小小年纪竟能谱出二十万字的长篇佳作,前段时间还出版成书了。”
  
  “那真是不错。”贺军长毫不吝啬给予夸奖,李主席一听更是欢喜,忙问:“写的是什么?在哪儿出版的?”
  
  “写的是校园生活,把学生之间、师生之间的互动是刻画得入木三分呐,不服不行!呵!”尤雾话锋一转,“帮助出版的正是我先生的公司:栖梧文化。”
  
  李主席转目向端木,暗含赞叹感激;贺军长倒是满面恍然,点头道:“原来是‘栖梧文化’!这个我老早就记住了!我们军部印刷了不少教育学习手册可都是在那儿集出的,一分印刷费都没收,我找公司老总找了很久啊,不过每次回来报告的都说老总不愿接受费用补偿,说是想为人民兵多做点事情,这……嗳……,没想到你作为公司头头,年纪竟如此年轻!后生可畏啊!”他上前拍拍端木的肩,端起酒杯满眼诚恳道:“多多的父亲也算是我的老相识,你是他女婿,自然算是我贤侄了!……贤侄啊,伯伯我今天代我们163部队感谢你了!来!”
  
  “伯伯言重了!小侄愧不敢当,那些都是应该的。”端木说着,举杯和贺军长轻碰,抬杯至唇边轻抿一口,微笑。
  
  “今天老贺都发话了,就冲你这正直无私深明大义,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李主席也举杯道:“今后有什么难事,也可以来找我老李!只要我能帮得上!”说着还不望看尤雾一眼,接到美人含笑水眸后,碰杯一响,同端木将酒水仰头喝下。
  
  “多谢主席抬爱了。”端木笑言。尤雾拉着他又同贺、李二人玩笑了几句,颔首离开。
  
  端木将她拉向人稀隐秘处,面露难色道:“你刚才说我是‘栖梧文化’的老总,这个未免也太……离谱了些吧。”
  
  “这有什么?!你还怕他们去调查不成?”尤雾看看四周,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我早决定让你进‘栖梧’了,只是还没跟你商量。今天你来,总得有个要紧身份的。就让你做‘栖梧’的老总又怎样?你不愿意么?”
  
  “可是……”端木话未说完,便被尤雾打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别把这个当成什么‘吃软饭’一类的了。我说过把公司给你,可我没说我不收费啊!就当租给你,我要拿利息的!”尤雾眼梢勾笑瞥了端木一眼,“当了总裁那就好好干,‘栖梧’虽谈不上大公司,可在文化公司一类中也算首屈一指的了!”
  
  端木静看尤雾几秒,知道她良苦用心,只能一笑暂报她心,举杯轻撞,和尤雾四目相对含酒缓缓咽下。
  
  “对了,那个李主席的外甥女,真出了书?”端木挑眉。
  
  “是啊!”尤雾点头,“出书了,的确20万字,也是千真万确的校园文。”
  
  “文笔真有那么好?”
  
  “哪能啊!”尤雾笑,“好歹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外甥女,哪怕是个黑的,那也得说成白的呀。……是她外甥女自己拿钱说要出版的,我们何乐不为呢?那书我翻过一些,无非就是写写青春期少女情窦初开,和好姐妹之间为男生吵架闹别扭,然后出了一个好男主坏男配之类的……,没什么意思。”
  
  端木笑过,安静下来。
  
  他转身看着周围扎堆人影,目含怅然。尤雾握住他的手,问:“在想什么?”
  
  “在想,这世界果真是变了。”端木回眸一笑,“看看刚才那军长和政委主席说的话。我觉得不可思议。……替部队印刷文本不收费,竟值得这般大肆褒扬?连那主席也说……呵……说什么‘无私’啊‘大义’的,未免太夸张了点。”
  
  “啊,这个就是你不懂了,那些不过都是场面话罢了。对于李主席来说,贺军长是枚好棋,不收白不收,他能不顺着贺军长的话去说么?不过想来也可笑,当政委主席那么多年,说话竟然乱套词,跟电视上的采访稿可不一样,保准是有枪手代劳的。”尤雾摇头一叹,转念道:“还有你说的印刷费用的问题。这个……既然军长想感谢,那你就收了吧,也当之无愧。要是细算,他们这几年在我那儿做的文稿书籍,印刷费可不是小数,要是真让他们付费,看到那笔数字只怕也会不情愿。跟他们客套客套也就罢了,若是他们主动提出今后会遇事相帮,你也不要客气!那些印刷费是我交代下去不用收的,为的也就是卖他这个人情。若是他不领我的好,也没什么,至少跟团支书一类关系融洽也算不错的。”
  
  端木将尤雾所言之话通篇回味一遍,竟萌生几分崇拜佩服之情来。
  
  “你真只有22?”他抚着她的鬓角问得极是认真。尤雾扑哧一笑,拂开他的手紧紧握住,嗔道:“你是傻了还是犯糊涂了?我离22岁还差段时间呢!……知道你又在想什么。你八成觉得我可怕了。”
  
  端木不语,只听尤雾说:“这是正常的。22岁可算是成人4年了,哪还能什么都不懂。……我对这些也只是粗懂皮毛,要再换上个城府深心机重的,那也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别乱想。”见尤雾方才眼神不大对劲,端木心一慌,摸摸她的发切断话题,垂眸抿了口酒,只听得尤雾在耳边低笑一声,黯哑恻然。
  




ACT8226;80

  周边乐声奏响倩影轻晃,尤雾见端木仍在发愣,只好上前轻轻拉住他的手。端木醒神,朝她咧嘴一笑,随她一齐转身。
  
  楚乔眉欢眼笑地站在二人身前,一身军装英姿飒爽。
  
  “看样子,你俩蜜月期还没过啊!浓情蜜意地看得我都脸红!”楚乔轻晃杯中酒液,笑望两人戏谑道:“隔着老远就看见你俩了。嘿,我说你们今天成心要来个一鸣惊人的啊?我说多多,你都已婚妇女了就不要这样打扮了,刚才我刚说认识你,就蹭过来一群人让我帮忙介绍呢!”
  
  “哦,那照你的意思,现在过来就是帮他们做介绍的?”尤雾朝楚乔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真有几个富家公子哥朝自己微笑示好。她抬臂一手勾住楚乔胁肩谄笑,“你不厚道,一来就乱拉线!没告诉他们我名花有主呀!”
  
  “我说了!可你魅力太大,这个理由镇压不住嘛。”楚乔嘿嘿傻乐,伸手戳了戳端木,“我说,妹夫啊,我这个妹妹你可得看紧点,否则指不定哪天就被绑架跑了,那你可冤呐!”
  
  端木见尤雾乜了自己一眼,揶揄道:“他哪有那个美国时间来看着我啊。倒是你,我那小竹马,整天把你看得紧紧地,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楚乔面色一红,作势欲打,尤雾笑着闪身避开,挽住端木的胳膊刚欲再接再厉反驳,突然只见周边话语声顿时放低,众人目光聚集在门口处,窃窃私语似在议论来人。
  
  尤雾三人循视望去,只见穆长远挟江芸率先进入厅内。他一身墨色改良中山装;江芸盘发插簪风韵尤存。二人向众宾客微笑示礼,赢来一片掌声。
  
  掌声刚落便见另一双身影出现在门边。男俊女俏,赫然就是姗姗来迟的穆玄熙与方芷谣夫妇。
  
  今夜的方芷谣一扫之前清纯之风,改走熟女路线。鬓边流海盘环贴额,珠花点缀其上颇有民国时期大家名媛的风范;栗色卷发斜搭肩边;一袭翠底勾金凰的裹身长旗袍;纯白色毛绒坎肩;一手搀臂一手拎包。那小包看着倒也别致,绿底银线和旗袍艳色极为相搭。
  
  穆玄熙黑色正装仪表不凡,挟美傲然步来,令在场女人叹息,男人扼腕。
  
  先是黑衣性感女神,再是旗袍雅致名媛,无奈都名花有主,众男三两相聚也如长舌那般变得聒噪起来,嗡声议论不断。
  
  看着穆玄熙和方芷谣步在穆、江身后游弋于众人之中,尤雾举眸看了端木一眼,见他目光散漫便知不好,只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臂,端木回神赫然,只听楚乔在一旁喃喃道:“这下好了,多多啊,估摸着你的风头要被她盖去一半了。”她看方芷谣身侧高开口的旗袍,袍角随着步伐微起轻落,白嫩双腿狠狠刺激着众人的脑神经,“走复古路线啊……。今天穆家是主,若是换成你,只怕她就是‘喧宾夺主’了。你看看那些人盯着她看的眼光啊……就跟苍蝇盯上了臭蛋似的。”
  
  听楚乔越说越不对劲,尤其是听完最后一句,尤雾同端木嬉笑出声。
  
  “你这是嫉妒了?”尤雾推了楚乔一把,“要是羡慕,可用不上你那比喻!”
  
  楚乔撇撇唇角,刻意顾左右而言他,笑道:“我爸还在那边呢!我得过去了,待会你俩也过去吧!我爸说很久没见你,怪想的!也想见见端木呢!”
  
  “好!我会的!”尤雾拉着端木冲她乐得欢,“你快去吧,我待会就去!”
  
  送离楚乔,尤雾这才看着端木,漠然一笑道:“不是说准备好了么,怎么一见面还是失魂落魄的?……沉下心来,我还要带你去见几个人呢!”
  
  端木深呼吸一口,故做镇定,微笑垂首。尤雾见四处无人看来,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面上一吻,看到他瞪大的双眼笑得很是开心,拉着他往人群中走去,面对朝自己投射而来的三面炙热目光,置若罔闻。
  
  “这位是财政部部长秦先生……”
  
  “啊,陈姐,又见到您了,这敢情好!……老公,这位是文化部副部长陈姐!”
  
  “林哥,真是好久不见了,近来身体还好?我那小侄女还听话吧?啊哈,上次出差帮她买了几条公主裙,还没来得及给您送去呢,正想找个时间……”
  
  “恩,这位是我先生!……老公,林哥跟我们也是同行呢,嘉瑞房地产就是林哥所创;林嫂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法院工作者,是大名鼎鼎的高法官呢!”
  
  “这位是监察部寻部长!很特别的姓氏吧?所以人也出色……”
  
  “王叔叔!您和阿姨最近挺好的吧?呵,我听子岳说,您俩上周才从云南旅游回来?……对,这是我先生。老公,王叔叔可是税务局局长大人呢……”
  
  “老公,这位便是人事局的张局长了……”
  
  “文伯伯!您老是越看越精神了呀!呵!好久没去看望您了,您和婶婶没怪我吧?……老公,这位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文严伯伯,是文冉的爸爸!位及公安局副局长……”
  
  “哈!这位姐姐真是漂亮!芳姿娉婷微风拂柳;天姿国色花容月貌,这四词可非姐姐莫属!……唐哥,本以为你出国一趟还会带个金发碧眼的洋妞回来让我开开眼呢,不想你还是酷爱东方女子啊!……最近没什么麻烦事儿要办吧,应该要在国内多待几天了?赶明儿个妹妹我做东,请哥哥你吃顿家庭大餐好了!……这是我老公,端木瞳。怎样,妹妹我眼光不赖吧?嘻!……端木,唐哥可是道上颇具影响力的人物啊,认识的俊男美女都不少,你要是哪天嫌弃我了,指不定唐哥还能帮你一把,推几位年轻漂亮的让你选呢,中东的,西欧的,想要什么样儿的没有啊!啊哈哈……”
  
  “呦,顾局长这是准备往哪儿去呢?见着我就躲啊,我是洪水猛兽怎么着?呵!……您这大忙人,我可整天都见不着您!要见您一面可真是比登天还难!除了我结婚当日,之后可再没见您出现过,怎么,局里很忙么?……老公,这位就是帮过我大忙的规划局顾局长了!”
  
  “老公,这位是工商银行的项行长……”
  
  “这位就是东方影视传媒公司的孙老板了!老公,也就是慕杨弟弟所在的经济公司啊!……呵,孙总您没听错,蓝慕杨确是我家先生的好友,还麻烦您今后多多关照他了!……啊,谢谢您的名片,不过我和我先生对演艺圈都不大感兴趣,真对不住……”
  
  转了一圈下来,认识不少知名人士。不是在政府机要部门便是商界数一数二的财团大亨,端木陪笑已扯得唇肌僵硬,尤雾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拉着他准备到一旁休息。
  
  三束目光仍旧黏在身上,着实令人觉着难受。尤雾回眸轻笑,见那人愣然,笑得越发开怀;又望向身侧,冲那挟着女伴的二人抛去一记飞吻,甜笑依旧。
  
  端木也有所察觉,顺着尤雾的目光望去,发现那几人竟是婚礼当日闯门而进的破坏份子,不禁疑道:“其中哪个才是陶望北?”
  
  “单独一人看过来的是青帮大少:单竞航;两人扎堆旁边红莺蓝燕围绕的就是陶望北了。他肤色微暗,另外那个肤色白一些的是季南。”尤雾漫不经心地做着解释,见穆玄熙目光正瞟向这边,隐隐不耐,亲昵地将头靠着端木怀侧曼步上前。
  




ACT8226;81

  端木见那单竞航目光阴恻笑容黯雅好似棉里藏针;转面看那陶望北同季南,也是一般无二。其身侧的女伴早成摆设,虽是红蓝成搭,可再鲜艳的色彩也掩不过他二人并立所散发出的溢彩流光。
  
  收回目光,端木发现自己早已被那目光盯出一层薄汗。他抬杯轻抿酒液,才刚一举眸便和另束目光相撞,愣住。
  
  “穆总,您好!”尤雾朝穆玄熙浅浅一笑,眼睫扑扇妩媚惑人。她伸手同穆玄熙左手交握,又向他身侧方芷谣微微点头,拉过愣后回神的端木道:“这位是我先生。想必您是认识的。……上次您和方小姐的婚宴我们有事缺席无福到场,现在就请收下我们夫妇二人迟来的祝福吧。祝你们花开并蒂、瓜瓞延绵;福禄鸳鸯、美满良缘。”
  
  方芷谣见对面女人频频朝穆玄熙投以目光,眼神魅惑勾魂绝非一般,脸蛋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心中不免犯堵,只得堆笑道:“真是谢谢您了!您的祝福词也真是雅致,以前都很少听过的。”
  
  “是么,呵!”尤雾莞尔,“这莫不是在说我别出心裁?穆太太抬举了。”
  
  “哪里会!”方芷谣掩唇轻笑,直称尤雾谦虚。
  
  俩女人一番你来我去话里掖锤笑里藏刀,尤雾深得其乐,一面掰着话一面注意穆玄熙和端木;方芷谣却是明显的心有余力不足了,渐渐地连笑容也淡了下去。尤雾见火候已到,向穆、方二人颔首道别,搀着端木绕道离开。去和另一侧的楚乔父亲打招呼,几个军部长辈凑在一块儿,加上楚乔和另几名军官围在一处,又少不了一番寒暄。
  
  穆玄熙同方芷谣又往前和几名相熟人士打招呼,可穆玄熙却是明显地心不在焉,时不时回首望向端木所在的方向。方芷谣暗暗蹙眉,也回望一眼,看着那抹妖娆媚影不禁怒气暗升妒火中烧。
  
  “是她么?”方芷谣冷声问。
  
  “谁?”穆玄熙也未察觉出她逐冷的语气,听清问题后又回身望了一眼,点点头,“没错,是他。”
  
  见穆玄熙供认不讳,方芷谣火气更甚,强压满腔愤慨借故离开,跑去好友那边调适心底蓬胀欲发的怒怨;穆玄熙端着酒杯和所遇之人问好相碰,抿酒后又开始四处搜寻端木的身影。
  
  见方芷谣跑去厅内西北角和朋友强颜笑谈,尤雾直将端木带到相隔距离最远的东南角才作罢。端木迷茫地望着她不知所以然,尤雾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稍候就好。”
  
  “你要去哪儿?”端木有些犯疑,拉住尤雾手腕将她圈回。
  
  “穆、玄、熙。”尤雾仰首望着他的眼一字一顿道出那三个字,“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你们该好好谈一次。……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不去了。”
  
  端木迟疑着松了手,尤雾半悬的心也随着臂上温度的消逝而重重垂下,却带着一抹难以言明的酸涩感。
  
  她举着香槟沿路向人打着招呼,步伐轻缓姿态万千,蛾眉螓首恬笑慵懒,一颦一笑落入有心人眼中,心火四燃。
  
  穆玄熙放眼四望,瞥见那抹娆媚身影后心中一跳,快步走了过去。二人相对浅谈几句,尤雾笑含深意,对他道了声“祝你好运”便翩然离去;穆玄熙也不作他想,权当她是有意相助。看着不远处的熟悉身影,心潮澎湃。
  
  话说我们善妒的方芷谣童鞋见尤穆二人方才会合谈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悲怆,奔回父亲身边求安慰。方副书记也随着望过来,瞥见尤雾后先是一惊,微眯双眼细看了一番,神情不辨。
  
  穆长远和江芸二人见儿媳这般委屈,也慌了神。他遣开身侧一名便衣保镖前去查名女子身份,揽着江芸的肩好生劝慰了方芷谣几句,又重和方禄杉接着谈笑侃题。虽是眼扬存笑,却有不安渐渐泛上心头。
  
  尤雾歪着身子寻了一处人少地静的角落长椅侧坐下,细腿轻叠香肩微耸,妙目微阖素指相扣,一副尤物闲憩图浑然天成。
  
  她挥退不少前来搭讪的纨绔子弟,抬首撑额望着眼前众多的红男绿女,不时抬腕抿口香槟,面颊酡红迷离醉眼,又看呆不少窥视之人。
  
  “小瞳。”穆玄熙强抑住颤抖的嗓音朝身前人儿唤了声,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杯内看外都能探到那发白的指腹,可见用力之深,只怕再加几分便能让酒杯碎裂就此长眠。
  
  端木浑身轻不可察地一震,端起酒杯回身冲来人自如微笑。
  
  “你来了。”
  
  “是。”穆玄熙声线中颤抖依稀可辨,他挨近两步狠不得能将眼前人搂进怀中,“……小瞳,对不起。”
  
  “这三个字你说过太多次了,我已经厌倦了。”端木眼睫微垂自嘲一哂,“怎么,甘愿抛下新婚妻子来找我这位故人,不会觉得可惜么?”
  
  “我……”穆玄熙只觉满腹话语全番上涌,到了嘴边却不知该说哪一句才好。挑来捡去竟脱口而出,“小瞳,我会用行动来证明一切的。……我爱你。”
  
  我爱你。
  
  这三个字令端木如遭雷击。他倒吸一口气,举眸道:“穆玄熙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可耻么?!”
  
  “为什么这么说?”单竞航敛笑在尤雾身侧坐下,看着身边佳人坐正了身姿,才道:“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真没别的意思。你怎么总这么排斥我呢?”
  
  “排斥?”尤雾轻嗤,“我哪敢。你堂堂青帮大少……”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拿青帮说事儿?!”单竞航最恨她拿云淡风清的神情说出阴阳怪调伤人心的话,“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我倒宁愿你只把我当成侦探社社员,只把我当成秦讪。……我们曾经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尤雾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严谨认真,也收了开玩笑的心思,道:“不为什么。只为我们不是一路人。”
  
  “怎么就不是……”单竞航有些气急败坏地挨过身去,尤雾被压迫得顺势后倒,二人迅速形成了一个暧昧的包围圈。
  
  “嘿,这是在做什么?!”季南油腔滑调的声音自二人身侧传来,“尤雾同志,你想上演红杏出墙活春宫啊?还是咱们单大少喜欢玩霸王硬上弓?!”
  
  陶望北低咳一声,微拉住季南示意他克制些。眼见单竞航面色如常起身而立这才微微一笑向其颔首,道:“单子,海莲娜在那边急着寻你呢,还是先过去吧。”
  
  “我不想。”穆玄熙忍不住抓住端木的胳膊,情急道:“小瞳,之前都是我的错。我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是我想补偿你,我希望你原谅我。我能做得更好,之前犯的错我今后绝不再犯,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小瞳,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和方芷谣结婚只是……嗳,小瞳,三个月后我自会向你解释,只要你记住,我心里始终有你就好!……我会努力的。”
  
  “努力什么?”端木狐疑,“你说的三个月,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尤雾都没告诉过你?!”穆玄熙惊道。
  
  “没有。”季南耸肩摊开手,捶捶陶望北的臂侧,道:“只是那女人在单相思而已,单竞航似乎对她没存一点心思。”
  
  尤雾露笑朝单竞航那处望了一眼,见他正被一名黄色衣裙的女子缠着,不免觉得新奇,问道:“那女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青帮老爷子找的儿媳。”陶望北接话,朝四周看了看,“他人呢?”
  
  “谁?”尤雾睁大眼。
  
  季南鄙夷地斜睨了她一眼,嚷道:“还有谁啊!和你一起来的除了你家那宝贝先生还有谁啊?!”
  
  陶望北沉着脸推了季南一把;季南小声嘀咕着似是不满。尤雾经陶望北一提醒这才想起还有那茬儿,起身顺着西北角望去,没瞧见方芷谣的翠色身影蓦地一慌,急忙转望东南角落。只见方芷谣举杯周旋在众人之间,离穆、瞳二人越距越近。
  
  尤雾一咬唇,和陶望北同季南道别后提着裙摆匆忙赶去。
  
  赶到二人身前时,穆玄熙正扣着端木的手腕似乎在焦急做着解释。尤雾将手搭上两人相扶的手臂,指上艳色丹蔻红划入二人目中,手臂触电般松开。
  
  “对不起,穆先生,我们该走了。”尤雾将头挨在端木肩上,看着穆玄熙身后走来的方芷谣,笑靥如花,伸手对穆玄熙道:“希望下次再见了。”
  
  “但愿。”穆玄熙回以一笑,也伸手一握,两眼却是时刻不离端木。
  
  眼见尤雾与端木走远,方芷谣才上前搀住穆玄熙。见他仍是一副丢魂失魄的模样,不禁冲着尤雾背影狠瞪几眼,却好巧不巧正撞上她回眸。尤雾一愣,随后笑开,容颜愈发明媚。方芷谣大窘,气得双颊彤红。
  
  穆玄熙奇怪地望了她一眼,轻声道:“我们也走吧。”
  
  方芷谣点头,走了几步,仰首问道:“……是不是有她一日,你就不会爱上我?”
  
  穆玄熙脚步微顿,俯首附在她耳畔轻言几句,面色平静地引着她和众人问候交谈。
  
  方芷谣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第一次意识到,身边的男人并不是平日所见的那般温润儒雅……甚至含有几分懦弱。他只是……忍耐力够强韧度够大,爆发力没被完全激发出来罢了。
  
  自己好歹也是他的妻子,父亲既是政府官员更是他的岳丈,他怎么就有那样的气势说出这般碜人的话!
  
  “我不知道那样是否就能爱上你。我只明白,倘若你敢伤他,我定让你全家为你陪葬。”
  
  柔声恍若仍存耳际,温热气息中甜蜜残存,却含着满满警示与残忍。方芷谣抿唇看了看穆玄熙刀削般的英俊侧脸,不愿置信地垂下眸去。
  




ACT8226;82

  聚会之乱不了了之,端木也缄口不提那三月之约。尤雾更是乐得轻松,整天趴在‘中健’听办公室八卦,晚上再乐颠颠地回‘旌鸿’拿文件回家。每天看着小童鞋们大快朵颐地吃着自己的‘营养大餐’,日子过得倒也平淡幸福。
  
  只是莫濯灏一直为了沈格格整日担忧无法释怀,尤雾也暗暗着急,经段傲阳提议,便在休息日拉着莫濯灏直赴沈格格幼时所待的福利院,顺带拉着季南一同坐上车。
  
  俩别扭人一路都往窗外看,互不搭理;尤雾一手枕在车窗上一手扶方向盘,偏着脑袋跟着重金属摇滚乐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哼,飙车如飞。见莫濯灏指着前方类似于教堂的建筑物说“就是那儿”,这才放缓车速。
  
  灰瓦白墙尖顶宽房。白也不是纯色,其中还透着点点粉红,那层墙白明显是后来修缮时才涂抹上去的,但时日已久,仍有墙漆脱落。尤雾抚着额啧啧出声,以表达对建筑色彩搭配不合理的不满。朝莫濯灏道:“当初你就是在这儿碰见格格的?”
  
  莫濯灏摇头,回忆当时场景简单解释了几句。尤雾了悟,回望靠着车门闲散而立的季南,笑道:“走吧,军师!你光站在这儿可看不到陶哥!”
  
  “你还真说上瘾了。”季南也不多作反驳,将西服外套单手甩在身后站直身体,另一手揣进西裤口袋淡然道:“走吧。”
  
  尤雾一笑,环着莫濯灏往前;季南慢腾腾地跟在她二人身后,拿着跑车遥控器按锁之后这才迈开步子。
  
  福利院前的两扇雕花大门朝外大敞,黑漆剥落,露出里边红褐色的铁锈;地面也是飘零散落的黄色枯叶;放眼而望,福利院就那一座尖顶楼孤零零地矗立着,四周宽坪草地由绿泛黄,房侧房后还依稀可见整簇整簇拔高疯长的杂草,满目苍凉。
  
  尤雾仰头望了眼门边石灰铺瓷的柱子上挂的门匾,上边“乐天儿童福利院”几个红漆字排列工整,字迹却歪斜不堪,倒像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信手涂鸦所做。
  
  乐天。
  
  她将这二字在心底反复念了几遍,看着这片萧索庭院猛地迎来一阵酸意;身侧的季南倒是反手捂唇噗嗤一笑,尤雾扭头,见他也在看着门匾,便知道他把‘乐天’二字和一类食品品牌联想到一块儿了。季南笑了两声,面色一变,转化为低咳,速度变化之快令尤雾咋舌。她顺着季南目光正瞥见莫濯灏回身愤怒的目光,再想想季南的突然变脸,不禁莞尔。
  
  “要是在BH市,绝对找不出这样的福利院。”尤雾两手插腰看看荒无人烟的四周,“这地方太冷清了。虽然离BH不远,但也毕竟算跨省,……莫莫,你家曾经在这儿?”
  
  “……我家在市内。这是城郊,的确没市内热闹。”莫濯灏似乎并不愿提及家庭,转身拉着尤雾的手,指着那憧小楼道:“我们进去看看吧?我记得里面是按教堂样式来设计的,我以前还和格格偷溜进去玩过。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
  
  尤雾点头,刚准备开始问季南,便见他慌了神边摆手边说:“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进去吧!去吧去吧!我在这里守车!等你们出来!”
  
  “瞧你那点出息!”尤雾挑眉笑中带嘲,见季南面色讪讪,也不多劝,只拉着莫濯灏踏进院子。
  
  莫濯灏时不时回头望季南一眼,疑惑道:“他为什么不进来?这里平时没人来,更不会出现什么偷车贼。”
  
  “这跟贼没关系!”尤雾玩着钥匙扣喈喈奸笑,笑声古怪至极,“你不知道,季南最怕小孩子了。因为他上初中的时候偷懒逃课,在家里睡觉,结果好不容易留长的头发被他上幼儿园的小表弟拿剪刀咔嚓一下给剪了!看着跟个狗啃的似的,班上同学没少笑话他!……后来他觉得委屈,回家告诉他爸妈和舅舅,还准备拿他表弟撒气。结果他舅舅当时就跟他说,幸好剪的只是头发。他表弟可谓天生神力,那么大把修花裁草的剪子也能被拿来玩,没把季南的脑袋给喀嚓了已经算万幸了!”
  
  莫濯灏先是静默犯愣,几秒后才开始扑哧扑哧地喷笑,又过了两秒,开始捧腹大笑,眼角泪花已现,看得尤雾煞是惊奇,心想这位童鞋反应真是……慢。平时看着挺机灵一孩子,怎么迟钝起来后知后觉了。
  
  尤雾回身望见季南黑脸沉沉地瞪着自己,赶忙转过头直视前方,也垂首偷笑起来。
  
  “对了,我说莫莫啊,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季南?”尤雾笑后问道。
  
  “……我没有讨厌他。”莫濯灏闷声道,扭头看向别处。
  
  “那你怎么总是一见他就……声色俱厉冷若冰霜地,难道他欺负过你?”
  
  “也不是。”莫濯灏有些扭捏起来,皱着眉吞吞吐吐道:“……就是,他……他看到我杀人了……,他拿那个威胁过我。”
  
  尤雾‘噢’了一声,搂搂她的肩安慰道:“这个以后不会啦!他当时也不知道你出现在我身边是要做什么,八成是误会!你别放心上!……要知道,他今后可是能帮你很多忙的。你占了这样好的先机,……难道想为了那点小小摩擦和误会而就此放弃么。”
  
  莫濯灏垂下头来,问:“……他不是你的好朋友么,你现在……是在教我利用他?”
  
  “莫莫。‘朋友’和‘兄弟’二字的含义,你千万别弄错了。”尤雾微笑,但笑意却远不及眼底,“在这个世上,朋友是拿来利用出卖的;兄弟才是拿来信任相助的。……他是我的好朋友没错。但谁说关系好,就能避免利益来往和出卖利用呢?……我告诉你,任何感情,只要牵扯上金钱利益,都会变质。”
  
  莫濯灏刚想回话,可一听身后的脚步声,还是乖乖闭了嘴。尤雾微侧过头夸张地叫了一声,打趣道:“怎么,军师?一个人待着嫌闷了,宁愿冒着被小孩子缠身的‘危险’也要跟过来呀?”
  
  “我能不过来么?”季南万分郁闷地来回扫视尤雾莫濯灏几眼,“要是再不过来,只怕我全身上下全得被你们埋汰遍!”
  
  “看到没有,莫莫?男人啊,就是不能太多疑,否则就会雌性激素增生造成男人女性化,俗语来讲就是‘娘娘腔’!”尤雾笑着翘起兰花指点了点季南的额;莫濯灏绝倒;季南呲牙欲欺身向前,突然咯吱嗑啦一声巨响,楼前紧闭的两扇房门被拉开,孩子们蜂拥而出,稚声脆嗓宛如出谷黄莺婉啼……,当然了,如果不是各说各的突显嘈杂的话。
  
  一下见到这么多孩子,季南也停了手,面带惧色朝尤雾挨近;孩子们从前鲜少见到生人,今天一次性就见着三个,还都是姿容端秀美艳者,好奇心大起,挨个朝三人围拢来,唧唧喳喳地对三人进行讨论。
  
  “姐姐你是来做什么的呀?”渴望亲情的宝宝;
  
  “姐姐你是不是来教我们玩游戏的老师?”贪玩宝宝;
  
  “姐姐你从什么地方来的啊?”好奇宝宝;
  
  “姐姐你衣服上的花真好看!比我们朱老师的衣服好看多了!”拍马宝宝;
  
  “姐姐……”“姐姐……”“姐姐……”
  
  看着周身围了一圈小萝卜头,尤雾笑着一一回应。话语中清一色的‘姐姐’二字令她颇感疑惑,转头一看……,果不其然。莫濯灏和季南正站在统一战线上冷眼视之,紧甭的面部表情也让孩子们看而惧怕退避三舍。
  
  没想到莫濯灏也怕跟孩子在一起……
  
  尤雾为难地看着在身边转圈圈的小童鞋,笑得嘴角微微抽搐;一名女教师跟着追出来,见尤雾正被团团包围,也很是歉疚,赶忙唤开孩子,对尤雾连称 “对不起”,尤雾挥手示意无碍,说明来意后拉着莫濯灏和季南跟随女老师走进门内。
  
  室内真如莫濯灏所说,是仿造教堂来设计的。十字架,壁画,长椅,讲道台。物件虽齐,但仍不难看出其中陈旧之感。
  
  季南习惯性地和讲道台前的年老教师打招呼套近乎,也顺带拉上了莫濯灏;尤雾对陪同女老师笑了笑,但见那女老师笑得有几分尴尬,正对着自己身后伺机瞪眼。她心下迷惑,转身一看,刚好瞅见一个一身灰衣的小女孩蹲在角落似乎在咬着什么东西,两条小胳膊轻轻晃动着,靠在长椅椅背上,看不见身后二人的神情。
  
  见女老师红着脸想要上前教训,尤雾赶忙伸手拦下。她悄步走上前也半蹲下身,拍拍小女孩的肩膀。
  
  女孩转过头来,灰头黑脸地,面上除了一双大眼明亮干净,已看不出什么可取之处。两根羊角辫编法拙劣,不少发丝都散落在肩上;辫角也一高一低,发中还有几根草屑。
  
  她手中正捧着一小块黄色不明物,看唇边满是碎渣,尤雾估计那是一块小蛋糕。只是蛋糕周边一圈黑灰难辨的秽物,多半是掉在地上的,竟被女孩毫不顾忌地拾起来放嘴里吃,可见是饿极了。
  
  这都什么儿童福利院!
  
  尤雾愤然。她拿过随身小挎包,从中拿出几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给女孩,指着她手中蛋糕柔声道:“那个不好吃,我们不吃了。”又指指巧克力,“我们吃这个,好不好?”
  
  不知身后老师是在暗示些什么,这孩子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冲老师摇摇头,抓过一小块巧克力在掌中,将剩余的又塞还给尤雾。起身蹬蹬跑走,只剩先前蹲身地方一摊糕点碎渣。
  
  尤雾也起身,在门外草坪中玩耍嬉戏的众孩子中看了几眼,不见那灰色小身影,只得将巧克力放回包中,转身走向季南,对身侧女老师谄媚的笑容视而不见。
  




ACT8226;83

  和那位年老酷似修女的灰发女人简单聊了几句,女人的年龄约莫50上下,似乎对尤雾一行人的到来很是欢迎。一听说莫濯灏想四处看看,忙喊来女老师领着去‘视察参观’,尤雾不大放心,也遣了季南陪着同去。
  
  “小姐今天过来是想看看孩子的,还是来看这院子的?”女人笑问。
  
  尤雾想想,回以一笑道:“都看!”那女人闻言倒是微微怔忪,本想引着尤雾就在室内转转,怎奈尤雾一定要去草坪里看孩子,女人只能随她,自己坐在讲道台后织着毛衣,艳红色的粗毛线,编织好的那部分竟出了小毛球,显而易见是不愿外出,这件半成品是被刻意拿出来救场的。
  
  “我先出去了。”尤雾向她有礼欠身,拎包大步流星离开,身瘦腿长,即便穿着休闲裤,但迈着一字步就是衬显风情万种。女人偷眼看着,面露羡色。
  
  室外秋日高照,微风拂面。尤雾站在房檐下拨开遮眼的斜流海,挎包几步走下台阶,见孩子们玩得正欢都没注意到自己,趁机快步溜去房后。
  
  莫濯灏被女老师领着看过一间间被命名为“音乐室”或“玩具室”或“算术班”的房间,看着里边简陋的摆设和墙面上涂料勾画的卡通人物,想像着沈格格小时候待在这儿的场景。臂上突然一沉,热潮紧接着袭来。莫濯灏困惑地望着肩臂上那双十指修长的手,仰头看向身旁季南。
  
  只见季南神色不自在地左顾右盼,时不时回身,似乎在看身后是否有人跟来。季南把四处全看了个遍,却唯独不看女老师那面。莫濯灏下意识看向女老师,只见她正频频朝季南目送秋波。肩上又紧了几分,莫濯灏吃痛地怒瞪了季南一眼,正被季南接个正着。后者窘迫地微松了劲,但仍没放手。莫濯灏又将尤雾同她说过的话在脑中过滤一遍,只好抬手握住季南的手腕,将他双手从自己肩上拿下,再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掌中。
  
  季南一愣,随后咧嘴一乐,握住莫濯灏的手,沁汗滑腻的掌心覆在莫濯灏手上,越握越紧,好似两掌相贴,好似火簇燃烧般炽热。
  
  各位看官,如果您把莫、季二人此举看成两心暗投那可就错了。尤雾那厮似是和那二人心有灵犀,一边扶着墙面一边暗自琢磨他俩被女老师领去参观,会发生什么。
  
  季南相貌才干虽胜人一筹,可瑕疵毛病也不少。比如什么饭前不喝汤就坚决不吃饭;洗澡时定要穿着贴身内衣裤,待全面被水淋湿后才肯褪下;开车从不系安全带,否则会把刹车当油门;不喜欢被人盯着看,如果看久了就会害羞脸红。您没看错,就是脸红!哪怕对方是只黑猩猩!
  
  将莫濯灏推给季南,也是心中有所计较的。那两人常看不对眼,不如今日借此机会用来做磨合。况且先前已经和莫濯灏说过利害关系,想必她也不会不听。
  
  尤雾想想甚是自得,她垂眸瞥见房侧墙角草丛中冒出的点点小白花,一时兴起,蹲下身采了一小簇拈在指尖把玩。柔嫩花瓣刷在手心,轻痒微麻,很是享受。
  
  见身前草高快及膝,尤雾站在原地踌躇几秒,还是准备转身去看看莫濯灏与端木二人。将手中小花安放草丛中,刚转过身便听耳后响起一阵清脆笑声。
  
  “小红,你看看他那个傻样子!”
  
  “哈哈,是呀是呀!他是个傻子!……喂!傻子,叫你呢!”
  
  “算啦我们不理他就是啦!小蓝,你跟他说话,他听不到的!”
  
  “为什么?!”
  
  “你没见李老师经常骂他是‘聋子’吗?”
  
  “不是的!李老师明明说他是‘哑巴’!”
  
  “是‘聋子’!”
  
  “哑巴!”
  
  “聋子!是叫他‘聋子’!是‘聋子’才对!”
  
  “就是‘哑巴’!哑巴哑巴哑巴!……呀,你看他走了!喂!你回来!嘻嘻!”
  
  “别拿这个扔他,我摘下来擦了好久的!……那这个吧!哈哈哈!”
  
  “好!”掷物轻响声,“嘻嘻!我扔着了!好好玩!你要不要也扔一次?!”
  
  “我才不要!……你只扔准一个!上次小强扔准了4个!”
  
  “那个不算!小强没像我一样离他那么远……”
  
  尤雾听不下去,估计那俩孩子是在合着一起欺负另一个孩子。她皱着眉刚想离开,转念想想后,还是朝房后慢步靠近。轻手轻脚地尽量不去发出惹人注意的声响。
  
  扶在墙边转角出探头往外看。只见两个孩子趴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上。那树干巨粗树身不高,还有许多树轮疙瘩,大树枝桠偏低,蹬着木疙瘩真好能爬上去。俩孩子一个抱着树干忙着摘树叶;另一个坐在粗壮枝桠上晃着双脚,一身蓝衣,两手撑在枝干边和一旁扎马尾的红衣小女孩说笑。
  
  红衣必定是那个叫‘小红’的,那短发蓝衣必定是那位叫‘小蓝’的男孩子了。
  
  尤雾想出一头黑线,心道这福利院取名就是俗气,好没悬念。随便给孩子安个名儿就算完事,悲哀。
  
  “没那么远也扔了4个!那你再扔几个看看,你要扔准了我就把昨天那朵大红花给你!”红衣小女孩扬起小脸傲气无比,伸手折下几根细树枝塞给蓝衣男孩,“你扔呀!”
  
  “扔准了就要给的啊!”小男孩喜滋滋地拿着树枝摆手中数着,道:“1、2、3、4……,这里有7根嗳!”说着冲不远处嚷嚷,“喂!傻子!你站近点!你站过来一点呀!”
  
  尤雾循声望去,见一抹小灰影孤单单背对树上孩子蹲坐在草地上,似乎又在吃着什么东西。任树上孩子如何叫嚣,她就是不回头。
  
  蓝衣孩子将树枝奋力朝她扔去,一面扔一面数数。可扔了数根全没掷中。红衣女孩拍手大笑,直骂他笨;男孩生气了,跳下树直奔灰衣孩子跑去,弯腰狠狠将她推倒在地,抬腿踢了几脚。
  
  红衣女孩笑着扶树下地,蹦跳着一脸轻松地跑过去,也搭着踢了一脚,笑骂:“聋子!傻子!怪物!哑巴!”
  
  “噢噢!聋子!傻子!怪物!哑巴!”蓝衣男孩也有样学样,跟着一起交唤,见灰衣不搭理,喊得更起劲。
  
  两孩子估计也喊累了,觉得无趣,便仔细观察起灰衣小女孩来。
  
  “你看她手里拿着什么呢?”红衣问蓝衣。见男孩摇头,她蹲下身去扯灰衣的手,见扯不开,喊着蓝衣一起帮忙,叫道:“我看到彩色纸了!肯定是她偷了李老师的糖!”
  
  “小偷!小偷!羞羞羞!”蓝衣怪叫了几声,也和红衣一起掰着灰衣女孩的手指。女孩死死守住,红衣抓着她的头发将她脑袋狠狠摇晃几下;蓝衣使力拉扯她的手指,终于将她手中之物攥了出来。
  
  “哇!是李老师的糖!一定是她偷的!”蓝衣举着小块物惊讶道,红衣站起身也过来看。包装纸在阳光照射下金光微闪,正是尤雾拿去的那块巧克力。
  
  “小偷小偷!”红衣女孩和蓝衣男孩一起握着巧克力准备离去,走前还不忘朝灰衣女孩身上吐了口唾沫。
  
  过分!
  
  尤雾双拳握紧静待事情发展。其中不忘回头看看四周,心想这里的孩子怎么可以变成这样,老师也是极不负责。想来当初沈格格待在这儿必定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听莫濯灏说,遇到格格时,格格安静漠然,眼神里的恨意一分都没少过。无论面对谁都是那样恶狠狠地盯着,毫无善意。
  
  两个孩子拿着巧克力就像捡了宝似地跑到另一头,小脑袋凑在一快儿将巧克力拆封掰成两半塞进口中嚼了起来,咂着嘴唧喳讨论着食物口感;这面的灰衣女孩仍趴在草坪上,长草掩面,尤雾也看不清她的神情。正犹豫着该不该过去时,那灰衣孩子已经缓缓站起身了。
  
  不远处那一红一蓝正争相踩着脚底叠出的砖块,想爬上一面矮围墙。灰衣女孩朝那二人慢慢挨近,隔了数十米远时突然开口伸手道:“还给我。”
  




ACT8226;84

  二人均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尤雾亦然。
  
  “她会说话?”红衣已爬上墙顶,问身后蓝衣。
  
  “她不是哑巴吗?!”蓝衣也疑惑。
  
  灰衣女孩再度开口,仍旧是那三个字:“还给我。”
  
  见女孩会说话,二人也有些慌,语无伦次指着她欲做威胁道:“……你……你不许告老师!不然我打你!……东西扔掉了!”
  
  “对!不准告诉老师!……那个我们丢掉了!你是小偷,那你是偷的,不给!”红衣噘着唇满脸横蛮跋扈。
  
  灰衣女孩不再开口,转身便走。走了一半忍不住回头望一眼,见那二人已下了围墙重新朝大树跑,过她身边时还冲她扒拉着眼皮做鬼脸,那表情要有多欠抽就有多欠抽。
  
  俩孩子攀上大树,坐着一块儿唱着儿歌。如果没有先前那一段,尤雾八成会觉得这孩子可爱。只见灰衣孩子拖着步子往外走,尤雾侧了身将自己藏得更隐秘了些,却突然见她顿了顿脚步,转向绕到那俩孩子身后……
  
  她两眼紧盯蓝衣孩子背影,瞅了片刻,突然伸手做“推”的动作。蓝影刷地往下一栽,只听‘哎呦’一声,蓝衣男孩正摔坐在地面上揉着撞疼的手臂。
  
  尤雾还没来得及震惊,便见灰衣女孩如法炮制,对着一旁发呆的红衣女孩一推手,女孩隔空坠下,落地时似乎撞着了什么,‘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是内功隔山打牛……?她也穿越的?
  
  ……不大现实。
  
  尤雾咬着唇猜测,内心激动异常。
  
  如果都不是,那么这就是传说中的……特、异、功、能?!!!
  
  灰衣女孩仍傻站在原地,看着男孩揉臂女孩痛哭。老师很快被哭声引了来,也引来一大堆孩子。尤雾见众人都是从另一侧方向过来的,不禁暗觉庆幸,边扎在墙角继续看。
  
  老师拉起蓝衣红衣,轻声安慰了几句,也不问原因,转头揪着灰衣女孩的耳朵往回走,边走边骂着一些难听的话词,听得尤雾心中一抽一抽地,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把那老师先掀了。
  
  见众人一窝蜂地离开往房前去,尤雾也跟着转身,却正和季南来了个面对面。他身边站着一脸迷茫的莫濯灏。
  
  二人同问:“你脸这么红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尤雾不答,拉着两人二话不说绕回房前,正见老师拧着灰衣女孩的耳朵在刻薄谩骂着,这时那位领莫濯灏参观的女老师走出来对着那老师耳语几句,老师松了孩子已被揪得通红的耳朵,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
  
  估计是那女老师向她说了尤雾几人前来的事情,老师惟恐是来领养孩子的,便再不敢造次。
  
  尤雾努力压下心头怒火,拉着季南和莫濯灏笑容满面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孩子们见有老师在场,也不敢围上来;老师赶忙面上堆笑迎上来,竟让尤雾产生了那是“青楼老鸨”的错觉。当老师再次询问尤雾等人前来是否是要领养孩子的,季南刚准备开口便被尤雾抢了话头。
  
  尤雾一口承认,眼见老师们眼中欣喜已存,便迈步在老师身后的孩子身上一一巡视一圈,刻意在灰衣孩子面前停步,弯下腰朝她友善微笑,抬手轻拂她被捏红的耳廓,可指腹刚一挨上那孩子便侧了头,还轻嘶了一口气。
  
  没想到那老师对待这么一个孩子也下这么重的手。尤雾忍不住回身剜了那老师一眼。老师笑容一僵,但仍是站上前来想将尤雾往别处领,揽着灰衣女孩的肩说:“您再看看其他孩子吧,都很乖很听话。”她将之前那个红衣孩子往尤雾身前推了一把,但见尤雾面露嫌恶之色也有些挂不住表情,只好搡着灰衣孩子说,“这孩子……天生有点毛病。喊她她也听不见,也不会说话。还不爱和伙伴一起玩。……”
  
  这是自闭症!不是什么天生的毛病!更不是什么‘聋子’‘哑巴’!
  
  尤雾在心里骂了句‘go die’,也不顾众人在场,当老师为空气,一把拉过孩子靠近自己,从挎包中抓出一把金色包装纸的巧克力不由分说地塞进灰衣孩子衣袋中,瞟了红衣孩子一眼故意大声道:“这是姐姐给你的!姐姐明天就来接你回家!……要听话哦,这些留着自己吃!但是今天只能吃一个,吃多了牙齿会长蛀、牙!会烂出一个大、洞!会、出、血!然后整张嘴巴、全、部、烂、掉!”
  
  红衣孩子颤抖着身子在人群中搜寻蓝衣男生;老师也面露猪肝色;季南和莫濯灏更是觉得尤雾这话荒谬之至,却又不知道她这样恐吓有何意义,只能象征性地推了推她的肩。
  
  “好了,你要好好的!这些家里还有很多!回家等你吃个够!”尤雾摸摸灰衣女孩的小脑袋,看着她依旧面无表情的脏兮兮的脸颊微笑道:“今天给你五块,明天来数。如果还剩下四块,那姐姐明天给你带一大盒!这个是很好吃的,明天要告诉姐姐它是什么口味的哦!……啊,对了。如果有人抢的呀,你就狠狠打他!懂了么?这是姐姐给你的,你要好好收着!……别担心有人拿你的!因为,做小偷的孩子会、死、掉!”
  
  尤雾说最后一句话时的表情或许太过狰狞恐怖,竟将红衣小女孩生生吓哭;老师忙着安慰,面对尤雾一脸带笑极是得意的模样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季南和莫濯灏惑然对视,摊手摇头。
  
  三人离开时,老师欲拉着孩子们相送,却被尤雾制止。她望着灰衣孩子轻笑起来,最后在她黑乎乎的颊边印下一吻,见她和老师孩子们渐行渐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灰衣孩子在回到小‘教堂’前回身望了她一眼,不嗔不笑,但眸中却似乎带了一丝不一样的神采。
  
  “啊~~!啊~~~!!啊~~~~!!!哈哈哈哈!!!!”尤雾开始尖叫大笑,两手摆在唇边做扩音器,“啦啦啦啦啦~~!!!哈哈哈!!!”
  
  尖叫声又引出一堆孩子,季南皱眉拉着尤雾道:“你疯了么?!”
  
  “啊哈哈哈!我才没有!!!”尤雾拉住季南往他面上连亲几下,咯咯笑道:“我激动啊我激动啊!!!我这是激动!”说着转身抱住莫濯灏,尖下巴搁在莫濯灏肩上带了丝丝戳疼,“莫莫!!!我捡到宝贝啦!!”
  
  “你知道么!她会特异功能啊特异功能啊!!!”尤雾再度转身抱住季南,又啵了他几下,振臂狂挥;院内孩子们见尤雾季南二人亲吻脸颊竟开始起哄,唤着“亲亲、亲亲”,竟有助威的意思。老师面色铁青地拉孩子们进门,末了不忘哀怨地望了季南一眼。可惜,后者正忙着发愁怎样将这疯子带回去,无心顾及其他,自是不会收到她那枚最后的秋波。
  
  尤雾好不容易才将心中激动宣泄出来,兴高采烈地回到车上。原想坐驾驶座,却硬被季南赶来下来。季南心疼地摸摸车门,声称自己英俊潇洒前途大好,还不愿就此英年早逝;尤雾也不计较,乖乖地同莫濯灏坐回车后座,拍着胸脯顺气,乐呵呵咧嘴直笑。
  
  “你那么喜欢,为什么今天不直接领回去?”莫濯灏问。见尤雾对那孩子这样上心,心底竟然有些犯酸,华丽丽地吃醋了。
  
  “你以为领人回家真有那么容易?”尤雾微稳了心神回道:“其中要过很多关卡的。不过幸好我在民政部有现成的关系摆在那儿,在办证处有熟人,所以不用注意太多。要换了常人,你要不是不孕不育年纪不大不完成那些七弯八拐的变态条款条规,哪怕孤儿泛滥成灾了也轮不到你来抱养!”她复又一笑,搂着莫濯灏的肩施施然望着车窗外。
  
  “话又说回来,这孩子她也有自己的打算。与其直接领回去让她总念着有仇未报,倒不如给她个缓冲期将没做完的事做完。……这样于她于我于大家,都好!”
  




ACT8226;85

  “原本就是单纯地出去一趟,这回来了却‘预订’了一孩子!”季南扯着嘴角歪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尤雾拉着莫濯灏下车,“我说,你还真是不按牌理出牌,那孩子哪点好啊,值得你这么兴奋!”
  
  “你不懂!”尤雾拥着莫濯灏看向他道:“那孩子对于我来说意义非凡。我需要这样的!我的直觉没错,一定没错!”
  
  季南听得满头雾水,见那一整天都处于兴奋状态内的某人带着孩子离开,这才悻悻将车开走。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呀!”季南撇撇嘴角小声嘀咕,阖上车篷汇入柏油路上的来往车流中。
  
  莫濯灏站在玄关慢腾腾地换着室内拖鞋;尤雾跑到室内抱起桌边的段傲阳拎在半空转了好几个圈,捏捏行家俩小子的嫩脸蛋,还俯身在叶之颜与水君睿颊边极响地亲了一口,接着又朝端木奔过去,愣是让他抱着她旋转了一周才兴冲冲地咧嘴笑,转身二话不说直奔上楼。
  
  卧室门嗑啦一关,室内所有视线全体集中在莫濯灏身上。
  
  “莫莫,她这是……”端木仰头望望楼上,“你们今天是去哪儿了?”
  
  “啊,去了格格小时候待过的福利院。”莫濯灏眼底浮上一丝笑,“是我想去看看格格幼年住过的地方。”
  
  “既然是去看物,为何她回来竟是这般……?”段傲阳迟疑不决地截住了话,只盯着莫濯灏看。
  
  “对啊对啊!你们今天到底去哪儿了?”行喻言好奇。
  
  叶之颜仰靠在沙发靠背上,头歪在水君睿肩侧翻着解刨学彩页。他垂眸一想,道:“……你们今天是不是撞上什么天上掉的馅饼了?……买乐透中头奖了?”
  
  莫濯灏哈了一声,转面对端木道:“乐透倒是没买,但是的确遇到……馅饼了。”她有些不情愿,“貌似还是不小的。”
  
  “呵!那馅饼呢?”水君睿抬眸问,黑眸一如既往地摄人。
  
  … …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尤雾翘着二郎腿倚在床头,一手握着听筒一手绕着电话线把玩,“穆玄熙手中只有CEN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他给我们的,也只是那化分为整的百分之三十五。但是你别忘了,无论是‘森泰’还是‘中健’,或者是我‘旌鸿’,当初在CEN面临倒闭危机时都入了股,所以一旦融合起来,足以使得股份过半了。……穆玄熙打的是迂回战术的主意。他不愿直接出高价从我们手中收回股份,一是怕我们起疑心,二是担心他家老头子会有所忌惮从而制止。把股份一一分散开,再做一齐买回,步骤虽是麻烦,但效果未必不可观。”
  
  … …
  
  “急什么!”莫濯灏笑,走到沙发上软软坐下,一手环着行喻然一手抱住行喻言,“馅饼‘预订’好啦!一出锅就来!也就明、后天吧!”
  
  段傲阳眉一皱,小手背在身后啪嗒啪嗒上楼回房间了;端木解下腰间的围裙,两手揣在家居裤的口袋里,背靠楼梯旁圆柱扬眉望上看,突然问道:“你们今天看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
  
  “至于是为什么,你还想不通么?”尤雾哼笑,“他之所以冒着风险要求同你合作,看上的也就是‘寰宇’的背景。他家老头子可没这个实力去动‘寰宇’,即便,CEN是金融龙头。……正因为你们当初并未入CEN的股,和穆长远并未打过交道,他才敢放心将股份转卖给你们。即使你想把要股吞进‘寰宇’,他穆玄熙的损失也并非如你所料的那样多。因为他给你的,也只是那百分之三十五之内的小数,和森泰一类公司相比,数目是大了些;倘若是拿来跟事后所有集股相比,你那就是芝麻大的点,如果能继续合作,就算送给你,也无妨的。”
  
  … …
  
  “对啊对啊!莫莫姐姐!天上掉的馅饼,很大吗?!是不是很好吃?!”行喻言舔着唇,两眼一弯拍手道:“那到底是明天到还是后天到啊?……行喻然,你想不想吃啊?!”
  
  行喻然摇头,咬着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脑袋窝在莫濯灏臂前时不时吸吸鼻子。
  
  … …
  
  “季南,你还真是英雄难过美男关啊,是不是陶老大最近总不理你,你心痒痒了?感觉你都接近大脑萎缩小脑退化了。……早不问晚不问,现在倒坐在车上谈公事,你不知道自己车里有窃听器么?现在就连判断力与分析能力都趋于低下了,你那‘军师’的头衔还是主动让贤吧!”尤雾善意笑讽,也不知电话那头季南说了句什么,引得她吃笑连连,“不说了,今儿个我心情不错,不谈公事!要是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行,我先挂了,拜。”
  
  她放下听筒起身,走到试衣镜前盈盈转身对镜而笑,抬手比划了一记V字,回身奔去书房。
  
  … …
  
  “很大!好像比你都大!”莫濯灏捏着行喻言的鼻尖嬉笑着,直到行喻言吃力地将她手掰开才作罢,又对端木道:“……其实吧,那个……不算是东西,那是个……”
  
  “端木!!!”
  
  尤雾的惊叫声自楼上房中传来,端木也来不及将莫濯灏的话听完,只是匆匆往楼上赶的时候,耳边好似飘过莫濯灏吐出的一句解释。
  
  “……那是个人!”
  
  端木脚步未顿,一口气冲进房,还没看到人影便被人跳出来从身侧抱住。尤雾哈哈乐呵着搀住端木的手臂,拉着他往窗边走。
  
  窗前立着一架锃亮的深黑色天文望远镜。
  
  尤雾松了手轻快地跑上前抚上架身,回眸道:“你来看看,端木。你不是说小时候跟妈妈学过一些天文知识,知道识望远镜货色的么。那你帮我看看这个吧,我不大懂。”
  
  “呃……好。”端木压下满腹疑问点头上前,弯下身检查机器前端和机身,里外探摸打量过一遍后,面露微笑道:“这一款是ED的APO折射镜,昂贵的价格和优美精致的外形都是国内外享誉盛名的。你知道么,一只口径100mm的APO折射镜镜筒,在价格上往往超过200mm的施密特-卡塞格林望远镜加赤道仪的价格。……这个大家伙是谁送你的?”
  
  “嘻!你怎么知道是别人送的就不是我买的呀!”尤雾笑得有些窘,“……这是陶哥送的。我那时也就随便一说,他当晚就遣人给我送了这个,我还不方便还回去,就只能收下了。
  但……我不会使用啊,又不是这方面的行家,结果就摆家里光落灰了,该用的时候一次都没用过!……那个,你别用术语解释成么,我不懂呀。”
  
  “这世上竟然也有你不懂的东西啊?”端木调笑道,“不过要解释起来,一两句也说不清。怎么突然把这个翻出来了?莫非今夜天有异相?”
  
  尤雾不置可否,傲然一笑。打了记响指轻拍机器上壳道:“没错啊!今夜正是天有异相,我才特意找出来的!……不过光拿来看异相还是浪费了点,异相,也不是每天都有的。……所谓红粉配佳人,宝剑赠英雄。这家伙,我算是用不上了,但不妨碍给它找个伯乐,让它和伯乐都高兴高兴呀,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端木不解。尤雾扬唇,拉着他进书房,上前蹲下身先拍了拍大书柜的底侧。只见书柜上边正数第三层突然发出‘兹兹’轻响,紧接着排列齐整的众书本从书柜中心线的位置被缓缓分开,两面正被一块软板隔开,空出一方小块,里边安装着一个类似保险柜铁锁的金属制物,就这样暴露在二人眼前。
  




ACT8226;86

  是夜,乐天福利院。
  
  “今天来的那几个人,你说会是什么来头啊?”老师A举着手电巡扫着一间间卧房,见房内并无响动,扭头看着老师B,“我觉得那个女的,好像很有背景的样子。”
  
  “哪个女的?长头发的那个女学生?”老师B皱眉,将瓜子含在嘴里磕啦一声咬开,‘噗’地一下吐掉外壳后嚼着瓜子仁满不在乎地说,“我看,也就那样吧。再有背景,也只是个学生!……你还真当她能把孩子领回去?她愿意,她家父母也未必乐意!”
  
  “你小声点儿——!”老师A看看乌黑寂静的走廊,低声道:“即使她不行,可我看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男的,好像有点门路。他们走的时候,那辆车你看到没有?估计得好多万呢!”
  
  老师B轻嗤一声,不答话。照旧磕着瓜子,在夜里空荡的长走廊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说,小灰那孩子,怎么也有人会看上?”老师A也不在意,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了一句,挠着发继续晃着手电前那束亮光往室内扫视,唇角一扬,“——不过啊,今天来的那个男人,真帅!”
  
  “哈,你还真喜欢上了?!”老师B讥笑一声,吊着眉梢撇过头去,一张映着月光的惨白的女人脸正呈在自己身侧,她一声惊叫,也骇住了一旁茫然不知的老师A。
  
  凄白色的脸上泛着淡淡浅青,一双泛着厉色神思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她二人。
  
  “要巡夜就安静点,不要说话。”女院长略显苍老的嗓音在阴暗处传来,那张白脸离她二人又近了几步,女院长披着枣红色外衣站到窗前,月光投射而来,身形毕露,虽减了几分令人惊惧的诡异感,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摄人的威严。
  
  俩老师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女院长‘恩’了一声,转身渐渐隐入走廊阴影中。一串微轻的脚步声离她们渐行渐远,二人捂着胸口喘息对视一眼,闭上唇再不敢随意说话,拿着手电敷衍地往房内照了照,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刚才走廊上那声尖叫惊住了老师A,也震醒了刚刚入梦的红衣女孩。她眯着眼看看窗外被阴云掩去大半光辉的镰刀月,翻转身。
  
  未几,身下突然响起一阵‘呲啦呲啦’的碎响,好似有谁正拿着两块硬物互相摩擦着发出兹兹刺耳的声响。她揉了揉眼,还是准备继续睡觉,可床下声音不断,她迟迟无法睡着,只能睁大眼来,看着墙面上斑驳的黄斑,脑中思量着那扰人的响声究竟是怎么来的。
  
  那声音在耳边反复回响,时大时小,震得她脑中一片混乱。她忽然记起,床上睡的是小灰!那个傻傻的、脏脏的、有着令人害怕的眼神的小灰!
  
  背脊上冒出一股寒意。她回想起那个长的很漂亮的长头发女人跟小灰说话时看向自己的眼光,那是——嫌恶的,不屑的,甚至还有些痛恨的。那个女人好像还说,自己会出血,会死掉。
  
  她打了个寒噤,裹着被子往床里缩了缩。床下的声响貌似有在耳边无限放大的趋势,她努力让自己闭上眼睛,可那样做的后果只会让自己更害怕。额头上已经出了密密一层细汗,她咬着唇想要喊老师,可迟疑了半天,还是决定放弃。
  
  都是那块巧克力!都是那个傻子小灰!
  
  她听着那声音,心中又怕又急,不到一会儿,只觉小腹内一股胀感直袭而来,估计是想要小便了。可她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下床去的,只好缩在墙边轻轻颤抖着身子,使劲忍住。
  
  床下摩擦声依旧,不见断地,一直继续。她觉得自己很委屈,鼻尖一酸,开始掉眼泪。一滴,又一滴。枕巾上很快被泪水打湿,她小声吸着鼻子,两手夹在腿间不知如何才好,呜咽声渐渐大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就在她哭累了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小腹又开始窜上一股酸胀,她使力憋了几秒,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摩擦声没有了!
  
  唯恐是自己听错,她静下来侧耳等了数秒,果真未听那声响再传来。红衣女孩咬咬唇,抓着裤腰带趴在床边,微微探着头想往床下看。
  
  是小灰睡着了,所以——声音就消失了吗?
  
  她明天就会走了。这样,以后就不用再怕她了。
  
  天知道,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看着她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心里有多么的可怕。就好像在没有灯的夜晚一个人走去黑漆漆的走廊,能让人联想到一切可怕的鬼魂与怪兽。
  
  一切都是静静的,耳边只能听见自己大口的喘息声。她揪着被角慢慢挪到床边往下看。垫床被褥……,床沿……,地板……,下床沿……一颗脑袋!
  
  一颗突然伸出的脑袋!一颗正朝自己呲着牙冷笑的脑袋!一颗露着一口正来回摩擦的大白牙的脑袋!
  
  那双眼睛正迎着窗外射入的月光,两弯银辉看不清丝毫内容,只是那笑,那‘呲啦呲啦’的声响……
  
  眼中只剩那颗突然伸出的,朝自己笑得阴碜碜的脑袋……,脖子……脖子呢?!
  
  红衣女孩惊得忘记流泪,突然‘哇’地一句高声惊叫,拉扯着被角从床边一头栽下。
  
  叫声短促而尖锐,除了让对面床板上的小男生嘟哝着嘴翻转身继续沉睡后,似乎并未影响到什么。女孩坠地时裹着被单,发出嘣地一声闷响。脑海中乱成一滩浆糊,觉得一阵阵地疼。
  
  女孩过了好半天才发觉自己已经摔到地板上,从后脑勺连着下身脊椎一片全是钝疼。腹中热流一冲,唏啦一下,尿液滑出,迅速浸湿了睡裤和被单,尿渍一直蔓延上地板,划开一圈渐渐向旁延伸的湿印。
  
  她开始哭,先是很小声的,接着越想越怕,扭滚着身子大声嚎了几句。磨牙声在她的哭声中停止。一团湿热的棉布突然被塞进她的口中,还带着一股子尿臊味。抬眼看看,是蹲在自己身前背住月光的小灰。
  
  那双令自己感到害怕的眼睛的主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将棉布狠狠地往自己嘴里塞紧了些,仰脸似笑非笑地看看对面空着的上铺,拍拍手起身。
  
  室外,桌前秋灯如菊,枯叶漫地。夜风拂面凉意伏袭,穆长远低咳两声,微侧过头枕在靠椅前软垫上,阖了眼,指尖捏着方才刚接到的一纸资料暗暗使劲。
  
  “已经很晚了,还是先去休息吧?”江芸交握着双手在他背后静立了几秒,还是走上前来替他拢了拢薄羊毛外衫,将手搭在他额角轻轻按揉着,“不是说,明天要和亲家公见面么。让他见了你这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可不好。”
  
  穆长远握住妻子放在额际的手,轻叹一声,静默几秒后终是点点头。单薄在纸张在起身时被风刮得哗哗作响,江芸好奇地望了一眼,问道:“刚送来的么?里边——怎么说?”
  
  “——你自己看吧。”穆长远将薄纸交到江芸手中,揽着外衫领口独自回房。江芸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向楼梯边的周妈使了个眼色,匆匆扫了纸面一眼,随着回房。
  
  周妈会意地走上前关上了通向后院的玻璃拉门,推上金属小扣的瞬间,主卧室的门锁也跟着轻磕一声,被拧紧。
  
  “我还是疏忽了。”穆长远仰躺在床侧摇椅上,抬手遮住眼,似乎是想拦住床头的那一簇亮光,“她这是——报复。她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做错了。”
  
  江芸蹙着眉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耳边听穆长远道:“是我小看了她。当初地毯式地调查她的背景,没想到还是拿到了一份造假的。现在这份,分明是她主动奉上的,里边的真实成分且不论,至少比第一次拿到的要属实的多。——那晚在宴会上看到她,我就该想到的。”
  
  “那——”江芸攥着纸张看着穆长远轻声问道:“你准备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静观其变吧。——她年纪轻轻竟然能当上‘旌鸿’董事长的位置,并且已长达四年之久,说明实力不凡。——我,只能先将手头计划先放一放了。如果没猜错,她的下一步应该会是——”
  
  “是什么?”尤雾举眸笑着轻瞪端木一眼,“有话就说,甭吞吞吐吐的。”
  
  “你——很喜欢孩子么?”端木抿唇问道。两手绞在一处,泄露了所问问题给心中带来的不安。
  
  尤雾搁下正在翻阅的杂志,凝视端木几秒,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喜欢超过三岁的孩子。三岁以下的,谈不上喜欢吧。”
  
  端木舒了一口气,点头,上床拉上被单。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尤雾将杂志放上一旁床头柜,熄了灯翻身从身后揽住端木,一条腿不安份地搭上他的腰,“——是因为小灰么?”
  
  久久未听见回答。尤雾‘啧’了一声,索性跃起身子翻到端木对面,咯在床边险些摔下去,幸好被端木快手拉进怀,才幸免于难。
  
  “都睡觉了,你还闹腾什么呢。”端木微眯着眼往后挪了挪身,给胸前的尤雾留出一块空位,将被单拉上盖住她的肩,道:“不是说明天要去接孩子回家么。要我说,还是早些去比较好,你赶紧睡吧。当心明早起不来。”
  
  尤雾执拗地望着他不说话。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他胳膊上的肌肤,端木‘嘶’地一声轻呼,抬手掳起袖子一看,一弯深色的指甲印在无光夜色中若隐若现。他朝尤雾瞪眼,后者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互瞪!
  
  端木看着眼前那双大眼里渐渐腾起一层水雾,顿时有些慌了神,急问:“你——你哭什么啊?”
  
  尤雾不答,水雾却有加大的趋势。
  
  “行!我说!”端木起身小心谨慎地绕过她去拿纸巾,将她往怀里搂近了些,替她拢了拢发丝,垂了眼睫嗫喏道:“#¥%*@%#&^$”
  
  虽然相隔这么近,可尤雾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她嘴唇一动,眼中雾气更深,凑上前去,整个人完全缩在端木怀中,每一寸肌肤都因互相蕴贴着而微微发烫。
  
  “我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端木眼睫轻扇,移开视线弱声道。
  
  “好。”尤雾接口应下。
  
  端木惊住,好半天才回过神,睁大眼睛看着尤雾眼角那滴泪坠落,甚至都忘了替她拭泪,似乎急着求证那样问了声:“——我说,我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我说‘好’。”尤雾含泪笑道。她抬起手背抹泪,端木怔了两秒后迅速将掌中拽着的纸巾塞进她手中,脑中嗡嗡一震,巨大的欣喜随之涌了出来。
  
  “我妈也说了,一个女人这一辈子,要是没个孩子,也不算做了回完整的女人。”尤雾将坠上眼泪的手指含进口中吸啜了一下,眨巴着方才还泪汪汪的大眼正色道,“自打你从布鲁塞尔回来那天起,我就想对你说这句话了。”
  




ACT8226;87

  二人一夜缠绵,尤雾面色潮红将四肢攀在端木身上,挺腰承受着上位者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与律动,华丽丽的活塞运动直到接近黎明才结束。尤雾将脸埋在枕头里呼呼大睡,端木好兴致地替她按揉着腰间泛酸的肌肉,她舒服地哼哼几声,回身将胳膊吊在端木颈上,昏沉睡死过去。
  
  睡了俩小时就被莫濯灏前来敲门唤醒。尤雾不甘愿地小声嘟囔了几句,睡眼惺忪地起身穿衣洗漱;端木看着身侧的某人一路单手托腰而行,转身将脸埋进被子里一阵贼笑。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端木两肘撑在枕上支起身子看着小走廊尽头的玻璃马赛克,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径直走上前。
  
  推拉门一响,尤雾警惕地回过身,手里攥着湿漉漉的浴巾裹住错落有致的性感胴体,身前浴巾下半透明状的三点在水下愈显诱人;端木眼底火簇一燃,两手傍胸倚在门边细细看了尤雾两眼,眸中混杂着揶揄的□色彩勾得尤雾一阵心悸。
  
  她假意嗔怒了两句,上前伸手想将端木推出门,不料却被反擒扣进怀中。
  
  “老婆,我想要鸳鸯浴!”
  
  水声依旧,只是其中似乎还掺杂了些令人辨不清的别样细碎声响。
  
  莫濯灏饶有兴致地伏在门边侧耳细听,正想着那声响是什么,耳后突然传出水君睿一声高喊:“你在干什么呢?”
  
  室内水声一停,几句带着嬉笑的埋怨声微微隔墙而出。
  
  “都是你!”尤雾披上浴袍剜了端木一眼,后者嬉皮笑脸地也不反驳,两臂仍是环着她不放,嘴唇在她颈后轻蹭。
  
  “我今天还要出去呢!你别闹了!”尤雾轻轻挣开他,双颊泛红。套上浴室外备好的木屐匆匆走开;端木对她的害羞反应很是新奇,唇角笑意渐浓。
  
  尤雾迅速换上外出衣物,奔到门边慢速扭开锁。她垂眸,唇角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刚迈出一只脚便趁一旁端木不备飞快回身上前搂住他,咬着唇瓣搅舌深吻;端木满面讶异地瞪大眼,任她在自己口中唇舌翻搅肆掠,刚想伸手揽佳人腰身时,口中却蓦然一空。尤雾已推开他,伸出舌尖在唇周轻绕一圈抛过一记媚眼,挎着小包蹬蹬离开。
  
  端木望着她的背影愣愣抬手摸了摸微肿的唇,眯眼一笑,抬手关上房门,而后扯下肩上的长毛巾重新折回浴室。
  
  方才偷腥大获全胜的尤某人奸笑着朝门边站着的莫濯灏一番挤眉弄眼,看到对方窘迫的神情后扬眉轻笑,一把拉过她指向房门,悄声问:“说,刚才都看到多少?——抗拒从宽,坦白从严。”
  
  莫濯灏瞪眼。
  
  “随你编一个借口好了。只是千万别告诉我你是刻意想听墙角的,否则我会不高兴!”尤雾说归说,可面上仍未泄出一丝一毫的不悦。“说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允许你不坦白。”
  
  “可她就是刻意去听墙角的。”水君睿拉着段傲阳的小手走来,绕过二人下楼。莫濯灏闻言怒起,见水君睿还好死不死地朝她咧嘴笑,挑眉就要上前。水君睿一怔,右脚下意识后退一步,双拳轻握。尤雾拦下莫濯灏,含笑深凝水君睿一眼,扬长而去。
  
  二人推门而出。水君睿站在走廊栏杆前看着被关紧的那扇大门,回想尤雾那枚意味深长的眼神,心有戚戚。他回望段傲阳一眼,只能详装无事牵着他下楼。
  
  尤雾单手伸出窗外迎风挥舞,扶着方向盘不时哼几句不成调的小曲;莫濯灏扒在窗边吹冷风,乱发拂面,别有趣意。
  
  俩童鞋心情颇愉悦,可转观‘乐天’,可就是大大的郁结景况了。
  
  为数不多的老师们正四处寻找着原本在宿舍中的灰色踪影;女院长此刻正围在小红床前,神色凝重地一边等待前来看诊的医生说出检验结果,一面听着蓝衣男生在旁哭哭啼啼地讲述着昨夜在厕所的‘遇鬼经历’。
  
  “……就是这样的。”男孩揉着通红的双眼扁嘴嚷嚷,“我去嘘嘘,出来洗手就看到她了!她把我关进澡堂里,开了水管淋我!——她还把我放到窗子边,然后让我摔下来!——院长……呜呜呜……!”
  
  女院长眉头紧皱始终未松开,听见男孩的说辞,双眉蹙得更紧了些,在额中堆出了几道深痕。
  
  小红在昨夜受凉尿床,并且后背还有摔伤磕青的迹象;小蓝也说在浴室看见小灰拿水淋他。身上衣服是湿了不错,可后边一着还说让他坐上窗子再摔下来,这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了。
  
  众人口中的罪魁祸首此时正缩在距福利院数百米的小车站长凳上。周边人烟甚少,就连来往的车辆也不见多少。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捧在手中。细细数了一遍,确定是五块之后,又将已被体温所软化的巧克力逐个放回口袋,只拿出一个握在手心,指尖抚在包装纸上细细端详了好一阵后才沿着纸边卡形摩挲着撕开,露出里边褐色微溶的巧克力,伸出舌尖小小地舔了舔。甜而微苦的醇香润进口中,她小心地咬下一块,含在舌前轻吮。睁大黑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空旷大路上稀少的来往车辆。
  
  “院长!”老师们纷纷围拢来朝女院长急道:“到处都看过了,没找到!”
  
  “是么?”尤雾拿着手机抿抿唇,道:“去跟他说:那百分之三十的股,我们‘旌鸿’要了!——呵!弃了‘寰宇’选择我。若是不被逼无奈,那肯定是有所图谋了。——我等着他!”
  
  “知道了。”女院长拉了拉肩上枣红披肩,随手点了几个老师留下,对其余心焦气燥的老师道:“跟我走,我们去十里亭车站找找。”
  
  “好!”尤雾扭头朝莫濯灏笑,“我会的。就把她安排在你隔壁吧。——她年纪比你小,又不爱说话。你要拿出姐姐的样子来,没事时候好好陪她。……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她,不是个一般的角儿!”
  
  车速加大,风驰向前。
  
  小小的灰色身影蜷缩在长椅上,手中仍握着那小半截褐色巧克力。嘴边糊上斑斑糖痕,她只顾看车,无暇注意。
  
  所以当尤雾注意到她的时候,为她的‘嘴啃泥’既怒又怜地蹙起了眉。
  
  艳红色敞棚流线型跑车在宽敞大道上本就招人视线,更何况车主着装惹眼,更没有不被目光注视的道理。
  
  灰衣瞅见跑车后一个翻身坐起,急急跑到路边。
  
  甭说她的行为和车的到来是巧合,是作者刻意作秀。必要时候,我们应该要相信,这世界上还是有“直觉灵验”这回事的。
  
  同样。跑车距她开出数十米,莫濯灏和尤雾突然不约而同地望向后视镜,见到镜中那个模糊的灰色身影后又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
  
  尤雾猛踩刹车;莫濯灏一头栽向前,幸好胸前系了安全带,否则只怕整个人冲出挡风玻璃也不无可能。
  
  “是——她?”尤雾今早匆匆离开,忘了戴上隐形眼镜,所以只能再度询问一旁莫濯灏。
  
  莫濯灏又往后视镜里抻了脑袋使劲看,点头。尤雾‘哦’了一声,缓速度倒车。
  
  “我昨天没带她走,是不是做错了?”车距离灰影越近,尤雾便越是犯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觉得有恃无恐惹着谁了,被赶出来了。”
  
  “不知道。”莫濯灏耸肩,看着离车只有几步之遥的灰衣女孩晦暗的双眸中明亮复燃,心头微震,个中滋味言语难述。
  
  车停。尤雾解开安全带的拉扣下车;莫濯灏留在座位上扭头看着尤雾绕车而行蹲身在灰衣女孩面前。
  
  “你——”尤雾看着灰衣女孩颊边与唇旁深浅不一的黑印止了话,只得从包里掏出纸巾替她轻柔擦拭,转眼瞥见她还光着脚,不禁蹙眉,前去抱起她。女孩受惊地挣扎了几下,尤雾安抚地说了句‘听话’,抱她入车后座,从备用箱里翻出一件小外套披在她身上。
  
  “乖,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尤雾左右望望,又道:“是不是哪儿摔着了?还是老师和小朋友们又欺负你了?”
  
  女孩眨着眼不说话,和尤雾对望半晌后,才慢动作地伸出掖在身后的手。手掌摊开,里边是半块吃后残留的巧克力。糖汁已经被掌心温度所溶化,黏成黑褐色一片。
  
  尤雾无语。只见女孩又从裤子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金色的包装纸。一块,两块,三块,四块。
  
  女孩把它们抓在手中,摊在尤雾面前。
  
  莫濯灏回想起尤雾昨天下午离开前的话,霎时怔然;尤雾亦是。
  
  “很好吃。”女孩轻声道。
  
  尤雾凝神等她继续;莫濯灏一脸错愕,显然是不知道那些老师口中的‘聋哑儿’什么时候能听会道了。
  
  女孩将手中黏糯的粘着糖汁的巧克力塞进尤雾手中,肃然道:“如果吃完,你就不会来了。”
  
  她目光坚定,却又矛盾地折射出几分不自信与惧怕。尤雾捂唇,搁下巧克力将女孩一把搂进怀里。
  
  莫濯灏返身坐好,看着车前一览无尽的水泥马路,问身旁坐回驾驶座的尤雾道:“小姨,我们现在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尤雾朝反光镜里的灰衣女孩笑笑,拉上跑车顶棚后发动引擎道:“吃过午饭,我们再来找她们要人!”
  




ACT8226;88

  洗完澡换上新装的小人儿倒也是枚美人坯子,只是家里小太阳太多,突然冒出一朵花,看着也就不大起眼了。但就冲那双眼睛来说,长大后也不是个平庸之辈。
  
  小灰还是叫小灰。因为她拒绝说话,开始装深沉,所以没人知道她‘小灰’之外的姓名究竟是什么。但这样并不防碍众童鞋对她的好奇与好感。
  
  她听话乖巧,除了不说话之外也没什么毛病。更何况,……她还会特异功能不是么?!
  
  众人围在一块儿吃午饭。
  
  为了欢迎新成员的加入,不大会做饭的端木童鞋特意……去大酒店订下一桌佳肴美味送上门,诸位小童鞋看而大乐。
  
  尤雾在接到季南同志拨来的紧急电话后回到房间;莫濯灏也为了今天下午的“福利院撒泼之行”感到兴奋,粗粗扒拉几口饭菜便搁了筷子,黏着尤某人一起上楼。
  
  某尤竟笑允,这让众人无一不感到意外。
  
  平时一有私人电话便跑到没影的某人竟然也有让人旁听通话的一天,着实怪异。
  
  莫濯灏自打进了房间就不见尤雾人影,只知道是在书房,可在房门外的半透明玻璃前望不见深色衣物背影。
  
  她咂咂嘴,在门前踱了几个方步,转身扑向大床,把憋了好几天的话又压回腹中。
  
  尤雾接完电话出来,对莫濯灏笑笑,道:“知道季南跟我说什么了么?”
  
  “不知道。”莫濯灏懒懒应道。翻转身扯住床边的雪狐狸抱枕拉到颚下垫得高高的,“反正和我无关。”
  
  尤雾见她这样也不恼,嗔笑了句:“的确和你无关。但是和格格有关。你爱听不听吧……!”
  
  “听!听!听!”莫濯灏打了个激灵,立马跳起身来,摇着尤雾的手臂开始扁嘴瞪眼做小狗状,“小姨,你告诉我吧!……是不是格格有消息啦?!”
  
  尤雾不予理睬,笑着转过身。莫濯灏跟着转,眼中可怜兮兮的乞求意味大增。
  
  “是有消息了。”尤雾本也不愿瞒着她,调侃两句后还是告诉莫濯灏,道:“格格已经被找到了,现在就在BH市。”莫濯灏先是惊愕,后是狂喜,尤雾虽不忍继续说,可还是开口,“但是,我们还是不知道她在BH市的什么地方。现在……警方答应好好调查,大概三天之内会有回复的。”
  
  “在市内就好!……我一定可以碰见她的!只要她出现在室外,我就一定可以!”莫濯灏并未觉得不妥,仍喜不自禁地挥手道:“以前我跟格格也走散过,她总喜欢乱跑。不过我每次都找到她了!所以,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尤雾看着她,轻轻握住她激动挥拳的手。
  
  “只是……”莫濯灏突然敛笑,垂了眼睑道:“怎么——警察也参与了?”
  
  “当然要!格格属于人口走失,怎么能不报警?——黑社会也不是万能的,别把他们想太好。要说警局脉流是蛇,那他们也不过就是只四角蛇。四角之多,在某些程度上来讲,这是占优势的。可是在整个蛇类种族中,他始终算不得上等一流。”尤雾解释道,摊手耸肩。见莫濯灏正听着她的话连连点头低声嘟嚷,伸出胳膊一把勾住她的颈,道:“我也不图你别的,只求你能活着。如果可以,不要为了别人而劳苦奔波,你得为了自己而活。——可这世上,‘活着’,偏偏是最难的。……有时候,痛快的死亡远远胜过窝囊而痛苦地活着。说这么多,只希望你明白。”
  
  “我明白……”莫濯灏颔首回话。
  
  尤雾摇头,伸出一指点她的唇,微侧过脸眼睫扑扇,跟照相快门似地呼哧呼哧带出点点妩媚,一副祸国殃民的妖孽模样。
  
  “你甭敷衍我。……明白不明白,永远得从实践中才能体会得到。空头支票我从来不要,太险。”尤雾见话题已太过严肃,也不适合在一个暖阳高照的午后说,只垂下眼睫翻看自己指上的彩绘,道:“我帮你查到格格的消息了,你该怎么谢我啊莫莫?——刚才接了那通电话,我还被某闷骚男硬犒了一顿晚餐呢——你得还给我啊!”
  
  莫濯灏为难一笑,看着自己被阳光投射到墙面上的淡金色身影,抬手对准墙面头影旁卷翘的发梢抓了两把,突然腆着脸凑近尤雾,带笑抱怨道:“小姨,要不——你直接跟他说,那顿饭,我请?”
  
  尤雾先是不解,见了莫濯灏狡黠一笑后假意嗔斥道:“你又想到什么了?……想到什么小把戏要去威胁他么?哈!”
  
  “你怎么知道?”莫濯灏睁大眼又抓了抓头发,鼓起腮帮道:“他总不好真让我出钱请他吃饭吧!——大不了,我请客,他出钱啊。——对了,小姨,这不也是你教我的嘛?嘿嘿!”
  
  “想得倒美!”尤雾目光轻飘飘掠到窗外,瞥见光束时眯了一眯,“这事你找谁都行,唯独别找他。他季南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和‘小心眼’,他能被叫做‘军师’,要我看,完全是个糟糕到底的错误。我可从没见过有哪个军师是他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他啊,一碰到感情的事儿就容易犯傻,也最受不得别人的胁迫,哪怕是开玩笑的也不行。”
  
  “这样的性格?他仇人一定很多吧!”莫濯灏咋呼道:“他能活到现在,岂不算是奇迹?”
  
  “奇什么迹!他仇人是多,可没一个会来报复他啊。”
  
  “为什么?”
  
  “很没水准的疑问句,或许你下次可以尝试一下选择疑问句!”尤雾挑眉,“失去报复能力的,只有死人。”
  
  莫濯灏‘啊’地一声张大嘴,大惊。
  
  “我跟季南啊,这么多年了,关系不好也不坏。这么多人,除了陶望北之外,也就我可以偶尔跟他开几句玩笑。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敢太过分,他也是同样——
  
  因为我跟他,性格方面的相像之处还是蛮多的。只是面对一些事物的抉择时,他倒比我还像女人,容易感情用事。所以,我跟他容易产生分歧,但也从没互相红过脸。”
  
  尤雾遽然想起结婚前和季南的那次颇为幼稚的争吵,只得一笑。
  
  “我跟他,本质上来说,算是同类人吧。——我们都极度缺乏安全感。——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了。记得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我同桌,一男生,总喜欢喊打喊杀的,勾搭一帮子不喜欢学习专门调皮捣蛋的小子组成一个什么小社团,他还是老大!哈!——后来啊,有一次他突然跟我说,他身边发生了一件事,他为此感到害怕。他说,是他的一个兄弟,被仇家追杀,失踪了,死了。——他的表情很惊惧的,可能心里也很不平静吧。后来他决定,还是先学习,社团的事,交给小弟。呵,我没表达什么建议,随他——
  
  后来的某一天,他突然向我告白。我对他有点好感,但是,还是拒绝了。他问我原因,我反问他:你还想组建社团,自己当老大么?
  
  他说是。并且还说,周边朋友有二十几个,加上各自的朋友和小弟之类的,有百来号人。如果一人出事,那么就百人叫架。
  
  当时我是打心底里鄙夷和抵触这种做法。因为这对于我来说,幼稚至极。
  
  想组建社团,培训杀手,当黑社会,这也是个不错的想法,我并不会去对这件事发表什么敌对看法。只是,他所说的那个想法,你知道让我联想到了什么吗?”
  
  “什么?”
  
  “联想到了警匪片里总是被警察围追堵截的混混!如果规模大一点,姑且也可以看成是香港黑社会。——可能是我个人的原因,我从前很向往香港的。可自从看完那些黑社会电影,我发誓,香港觉不会在我的旅游计划之内!如果不是公事,我绝不会去香港。——可能这也算所谓的‘心理阴影’吧——
  
  后来他问我到底答不答应。我很坚决地说‘不’!
  
  他问我原因,我说,如果你想组建这样的社团,那么失败是必然的,因为你这样的想法从根本上来讲就是不成立的。整天小打小闹的,冲着人多就去欺负别人还是怎么着?我想这样不成气候的,你也不希望看到。但如果你要组建规模更大的,向国外黑手党一类发展的大社团,那么现在是起步中,所要经历的艰险太多了。并且,如果你要成功,就得摈弃一切能被别人把握在手中当把柄的人和物。
  
  你能做到么?
  
  如果说我是你的女朋友。那么试想一下,如果你想对付你的仇敌却愁于找机会,那么,你会不会转而从他的朋友和家人下手呢?因为,这些人是他所在意的啊。
  
  那么我做为你的女友,岂不危险?
  
  哪怕你不在意我,可是在对方眼里,只要和你沾惹上关系的,那就是利用和打击的对象啊!
  
  我不愿意当炮灰!
  
  呵,他当时看起来失望极了,他朋友也一直说我心狠手绝,不知道早把我诅咒多少遍了。可我不在乎!
  
  不愿意做的,就是不愿意做。
  
  拿感情借作生命风险的幌子,不是愚蠢,就是可耻。”
  
  莫濯灏怔怔不答话,只听房内‘咔嚓’一下,尤雾瞪眼环顾四周,问:“什么声音?”
  
  “可能……是老鼠之类的吧,小姨你继续。”莫濯灏颊上有可疑的浅红。尤雾一心只记腹中未说完的话,也不疑有它,点头接着说。
  
  “我对那个男生所存有的,只是好感而已。绝对没到什么可以为他弃命不顾的地步;即便有,我也不会以身涉险——
  
  我还没活够,我不想这么早就死掉。当然,也不希望有任何生物打扰到我很好地存活。
  
  对什么事物总存三分戒心,这是我一向做事的原则。我缺乏安全感,害怕被伤害。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从来不喜欢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露人前,也讨厌别人来猜测我心里的真实想法,和我的性格。”
  
  “那你——把这些都告诉我,就不怕——?”莫濯灏欲言又止,见尤雾目光转到自己面上,竟心虚地垂下头。
  
  “你是我的莫莫,是我的家人啊,我为什么要怕?”尤雾揉着她的发丝轻笑,“——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我告诉你的,全是真心话?”
  
  见莫濯灏诧异的神色,尤雾再度发笑,道:“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对我指出的事物的定义有一定的了解——
  
  就这点上来说,我和季南,从本质上也是同类人。
  
  我不喜欢去惹事,给自己带来麻烦。通常,都是过三才不侯,三次之前,我会忍。但若是忍无可忍,那就无须再忍。我喜欢一击搞定。确切地说,这样的事情只发生过一次,在我大学的时候。从那之后也没有人轻易敢来招惹我,也随着我的人脉慢慢拓宽坐大,我也不需要注意这些了。
  
  可是季南,平时没人惹他。因为他处事手段本就不为常人所能接受。可总是有那么些——不自量力的要往上撞。
  
  在受刺激的情况下,季南耐性绝对不如我。他只给一次机会,第二次就是对方的死期。他向来说到做到,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躲着他。
  
  因为我怕他。
  
  这样的男人,冲动只是一方面,他多半时间里是理智的。连杀人时都很理智。他的善后向来处理得很好,人,死了就死了,死在他手下的人,哪怕身份再高背景再大,死后成灰,连他们家人都不知道这人凭空消失到了哪里。更有甚者,丈夫死了之后,妻儿还误认为他捐款挟美潜逃出境,跑回娘家哭诉着要离婚的呢!——怎样,够绝吧?
  
  其实他啊,胆子很小。被欺负,就一定要如数回报。完事之后又总害怕别人会攀上更大的势力,那么对于他来说就是潜藏的定时炸弹,所以他要杀人灭口,断了别人要报复的念想,也安了自己的心。
  
  我从来不愿去触及他的底线,他也同样不愿触及我的。
  
  如果我和他一旦翻脸成敌,指不定谁死谁活。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就是这样,成了我的朋友和利用对象。”
  
  “莫莫,不要觉得我心狠,只是这世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还是太小,本来这些我该让你自己去摸索去理解,可是我不想让你走那条路,太苦了。要是一着不慎,走火入魔也不是不可能。”尤雾搂住她的肩,似是梦中呓语道:“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想要守护事物和想要保护的人。——那么自己面临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让自己强大;二是让自己想守护的人变得强大。——是我太贪心,心里住着的人太多了。我没办法让他们都变强,所以我只能选择第一种。那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更强大。”
  
  话音落。尤雾将下颚抵在莫濯灏头顶,相抱无言。
  
  良久,又是咔嚓一声轻响。莫濯灏紧张兮兮地瞪圆了眼,见尤雾没有再发问,再才轻吐一口气。看着床头柜上小闹钟显示出的时间,扯唇一笑道:“小姨,我们该去福利院了。”
  




ACT8226;89

  尤雾安顿好小灰后便拉了莫濯灏上车,前去市中心和季南会合后再一齐去往福利院。
  
  既然要做成不知情,不如装得更彻底一点。
  
  “季南第一次杀人后,他不如你镇定。”尤雾垂首摆弄着车内音响,也不看副驾驶座上的莫濯灏,似是随意说道:“他杀的第一个人是在四年前。那时候他也算是半个学生,踏入社会也不算太久,所以手上染了血,也感到害怕。——那个人是他亲手杀的,碎尸了。花了三天时间去碎尸,分得很仔细,很小一块的,又将尸块喂给乡下外婆家的两条大狼狗吃的一点不剩。——我听他一边哭一边跟我说,当时就吐了。第一次杀人就敢把人碎尸,虽然事后会哭会害怕,这有些矛盾,不过也是很惊人的。”
  
  莫濯灏的头一直扭向窗外,昂头眯眼望天。
  
  “不过初次杀人就知道要不留痕迹,很不错了。——杀人地点是在郊区一个废平房里,估计是没人住的,里面也很脏。他收拾干净了就把人骗进那里边,那死者也是自己犯蠢,如果不是逞能过去,也不会落个这样的下场。——他跟我说,本来想杀完后直接抛河里,要是简单肢解后装麻袋里扔掉,可又怕被警察查到,所以决定碎尸,并且碎得特别小块。他杀人的器具,除了一把军用匕首,就是一条麻绳和一支被削尖了的竹筷子。——事后,他放了一把火,将房子烧了。本来想把尸体放着一起烧掉,但是害怕留下什么尸臭之类的焦味,只能带走。——他是□着身子回到车上的,身上的衣服被脱得□,全被烧了——
  
  他还特意花了一上午时间,把那堆人肉煮个半熟,这才拿去喂狗。当时他外婆隔壁邻居还以为他在做什么好吃的,就跑过来看。后来他一紧张,就说在做午饭,他外婆也不明白,就搭话邀请邻居中午来吃饭。——呵,结果,其中一部分人肉被烹饪成了菜肴端上了桌子。听说人肉味道有些微微泛酸,但是很鲜美。那盘子‘糖醋排骨’全被人吃得一个不留。那些人,只怕到现在还认为那排骨只是普通猪排吧——
  
  从乡下回来,他就来找我。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还以为那是个逃狱出来的。实在太颓废了,胡子清碴满下巴都是,头发也乱糟糟的,还有黑眼圈和眼袋。他抽烟,手都是抖着的。——我是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他会来告诉我,是因为他太需要倾诉,他觉得恐惧和愧疚,他也不愿告诉陶望北,因为他害怕自己会被厌恶和孤立。他当时跪在我面前说,他杀了人,那个人每天晚上都去梦里找他,血肉模糊的很是骇人,说要带他一起走,说他留着早晚有一天也是个祸害。”
  
  低缓的英文歌静静吟响,尤雾拂了拂搭在额前的发丝,又去捣腾座旁的备用箱,依旧垂首道:“虽然我没杀过人,也没做过那样重复被追命的恶梦,不过我知道那感觉,的确恐怖。——我只说了一句话:祸害遗千年——
  
  我那时侯,看他被折磨成那模样,也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听他提到‘祸害’俩字,就说出那个句子来了。——本来还在绞尽脑汁想劝慰的话,结果他听完就走了。
  
  一个月后再见他,他又恢复成以前那样毒舌和没心没肺了。只是——眼睛里的东西变了。
  
  季南的外号,圈里人叫得最响的,其实不是‘军师’,而是‘南煞’。之所以叫这个,是因为他处事为人有如鬼煞,从不给人留余地,手段也极为恶劣。
  
  听陶望北说,那一次季南从我这里走掉之后,他也再没见过季南。等于是季南凭空消失了一个月。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尤雾终于抬起头来握方向盘,转面扳过莫濯灏依旧朝外的脸颊面对自己道:“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但只要是和季南有关的,就马上停止。”
  
  “有时间别总想些不着实际的东西,季南煞气太重,你想赢过他,还差火候。”油门一踩,跑车似离弦之箭跃然而驰。
  
  莫濯灏闷坐了几秒,突然皱着眉转过脸来咬唇,郁结道:“小姨,我想吐。”
  
  “想吐?”穆玄熙英眉微折,离桌扶住正捂唇做呕吐状的方芷谣,“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方芷谣苦着脸摇头,突然面色一变,甩开穆玄熙的手一溜烟冲进卫生间一阵干呕,两手使劲撑住洗鬻池边沿抻着颈,揪着衣领连声低咳。
  
  穆玄熙拍拍她的背,拉下挂架上的一条毛巾用水打湿,拧干后轻轻拭着方芷谣的面,温声问道:“我给你拿点胃药?”
  
  方芷谣接过毛巾自己擦拭着额角唇边,点头。
  
  待穆玄熙端来热水和药片时,方芷谣已躺回卧室,心无旁笃地抚着腹部,唇角似乎扯开了一丝笑意。
  
  “好点了么?”穆玄熙坐上床沿,将水杯和药片递到方芷谣手中,看着她将药含下才道:“……去医院做个检查?”
  
  “没那么严重的。”方芷谣抬起手背蹭了蹭唇角,见穆玄熙目光正停留在自己搁在小腹的手上,也不拿下,只冲他嫣然笑道:“不过去检查一下也好,最近总觉得不大舒服,找医生看看,我也能放心工作。”
  
  穆玄熙点头,将手覆上她的手背轻拍了几下,“你准备一下,我去车库把车开出来,在楼下等你。”
  
  方芷谣柔声应下,抚着小腹的手终于停下,勾住穆玄熙的颈轻吻他的唇角后才放行。
  
  蓝眸微转,穆玄熙抬腕看看手表,脑中回放方才方芷谣颇为刻意的抚腹动作,一抹讥讽浅笑浮上唇间。
  
  与此同时,正站在福利院众老师面前的尤某人也笑得正欢,唇边的嘲讽笑意简直能郁闷死人。
  
  “昨天就说好了,今天来领人。怎么一来,就听到说孩子不见了,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尤雾攀着双臂倚住车门而站,冲季南微扬下颚,“我和我先生,都已经去把手续办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一来就听到这个消息。——陈院长,您怎么着也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吧?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这——尤小姐,我们还是先进去说吧?”女院长身侧的一名女老师抹着汗对尤雾低声劝道,伸臂指向身后正厅。
  
  女院长依旧垂首未表态,但从神情看来,似乎也有此意。尤雾点头,和莫濯灏与季南分别对视一眼,离开跑车在众老师与孩子的簇拥下进了小礼堂。
  
  阳光透过礼堂上方铺了彩色窗纸的玻璃投射进来,光束间还能看见纷裹在半空中的细小灰尘。
  
  尤雾听着女院长一再地朝自己道歉,看着对方是那般低声下气的神色,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毕竟也是和自己老妈年纪差不多大的长辈,——自己这样算不算欺人太甚?
  
  不过,放过院长,可不代表能放过老师。
  
  再者说来,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还没拿到么。
  
  “陈院长,这院里的孩子多,您年纪也大了,想来也照顾不过来,所以才会请老师一起管教。那么我想问问,昨晚是否有老师巡夜?那么巡夜的老师——又是哪一位?”尤雾好脾气地微笑,提起女院长年龄时,毫不意外地看到她面上的一丝不自然。“我想问问那位老师,——自己是否尽到了责任。在自己管理期间莫名走失一名孩子,该承担怎样的后果。”
  
  “李老师。”女院长开口。
  
  只见众人中一扎着马尾辫的老师跃步而出,两手紧张地绞在一块儿,身子簌簌轻颤,显然是被尤雾刚才声严色厉的两句话给唬住了。
  
  “你不必害怕,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孩子的去向。”季南见这老师反应过激,暗觉可笑,但面上仍呈出一副温润慈祥之色轻声安慰。
  
  “心里有点忐忑,就以为有什么,谁知道——”方芷谣笑得有些勉强,“还是我多想了。谢谢张医生。”
  
  “不用谢。”被称做‘张医生’的斯文男子抵了抵鼻梁上微微下滑的眼睛架,对方芷谣礼貌笑道:“我跟玄熙是旧相识了,你是他的太太,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了。朋友之间,不用提‘谢’字。”
  
  方芷谣感激地点点头,神色微带疲倦。穆玄熙扶着她的肩问张艇广道:“真的没事么?”
  
  “你放心吧,也就是轻微胃胀消化不良,没什么大问题。吃点药就好了,也可以回家用食物调养一下。”张艇广微笑,看了眼方芷谣道:“你们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那就不打扰了。没事来家里坐坐。”穆玄熙搀着方芷谣起身,临出门前似是无意回眸,张艇广朝他微一点头,二人像是达成某种私下协议般,无声以眸对话。
  
  穆玄熙也微一垂首,半牵半揽着方芷谣离开。
  
  “怎么了?又开始不舒服了?”穆玄熙见方芷谣蹙眉,俯首轻问。后者摇头,无话。
  
  “蒋医生今天休息,你要还是不放心,我明天再陪你来一次就是了。——不过,蒋医生好像是妇产科的,可不会治疗胃病啊。”穆玄熙温言道,又拢了拢方芷谣的肩。
  
  “是,所以不用了。”方芷谣面色灰白,挣开穆玄熙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复又停下,侧过脸道:“我去趟卫生间,一会儿回来。”
  
  “好,我在大厅等你。”穆玄熙应下,看着方芷谣小步跑远后才敛了目光,徐步走向空无一人的挂号台前,看着里边年轻护士带笑问道:“请问,妇产科的蒋医生是周几当班?”
  
  护士原本想让来人直接去看值班表,谁料抬头竟是个混血帅哥,便开心答道:“蒋医生是周一周四和周五。今天正好在呀。”
  
  “是么。”穆玄熙回首看向厅内向上的楼层,转面微笑:“谢谢。”
  




ACT8226;90

  “唐耀唯。唐、耀、唯。”尤雾举高手中的档案纸迎风而笑,“这名字好,至少比‘小灰’要好。——我就说,那孩子怎么可能叫那个名字。”
  
  “名字,一个代号而已,好听与否重要么。”季南两手插兜站在路边,看得尤雾扭过头来瞪自己一眼,只能陪笑。
  
  “代号。照你的意思,你是不会在意名字的?”尤雾挑起唇角,“如果你叫‘二傻’、‘狗蛋’,你愿意一直叫这名字么?”
  
  莫濯灏噗嗤喷笑;季南僵着面色和尤雾互瞪。
  
  “现在好了,有了这个,手续就能办齐全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拿到,还真省了我不少事。”说罢见季南仍在别扭,尤雾中气十足地冲季南吼了一嗓子,“傻站着等钱砸过来吗?还不上车?”
  
  说着将档案纸小心翼翼地铺进文件袋,想起刚才女院长和众老师送他三人出来时面上的战兢与畏缩,敛笑去系安全带。
  
  “这种事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出来。明明把孩子带回家了还跑人家这来兴师问罪。”季南不大情愿地坐上车,边系安全带边斜乜尤雾道。
  
  尤雾哼哼,返身见莫濯灏坐稳当后才拧开车钥匙。
  
  “那是她们自找的。活、该!”
  
  季南耸肩,目光掠过车内反光镜,瞥见镜中车后座的那双神色复杂的黑眸后又立马将视线移开,搁在腿上交叉的双手微不可见地轻轻一动。
  
  方芷谣正躺在床上阖眼假憩;隔壁书房里的穆玄熙端坐电脑桌前发送电子邮件。
  
  片刻,‘滴滴’两声传讯声响起。
  
  鼠标轻点‘信封’开口处,‘信封’迅速呈出纸张形式。他目光扫想纸尾落款处两个又手签署的眉飞色舞的大字,微微沉下心来,细看内容。
  
  床面被单一动,方芷谣翻了记身。室内一片宁静,依稀能听见隔壁敲击电脑键盘的嗒嗒声。
  
  她转眸看见床头柜上搁着的水杯和胶囊,撑起身将药服下,掀开被角下床。
  
  “邮件已收到。谢谢。”
  
  一串字符被传送过去,不久便收到回话。
  
  “不敢当。举手之劳罢了。”
  
  隔着电脑屏幕,似乎还能想像出对方打出这几个字时,停滞在唇间玩味的笑。
  
  穆玄熙又将正文粗略浏览了一遍,点击‘删除’。
  
  身后似乎有脚步声。他关闭页面,屏幕上呈现出一副精致华美的桌面图画。仰首,闭眼。
  一抹馨香扑鼻而来。颊边也触上两片温润。
  
  “累了吧。”方芷谣替他轻柔地按揉着额角,“我帮你泡一杯薄荷茶好不好?”
  
  “麻烦你了。”穆玄熙回握住她的手轻语道。
  
  “我们——是夫妻,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方芷谣道,抽出手转身走向厨房。
  
  小口啜着杯内碧色清茶,冰凉舒爽直沁入脾。方芷谣坐在穆玄熙身侧,拉着他的一只手道:“老公,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爸妈?很久没回去了,我倒有些想。——记得当初蜜月回来,妈还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糯米鸡,我一直想找妈学学手艺呢。”
  
  “唔——,也好。”穆玄熙思虑片刻,颔首道:“那就回去看看吧,不过,——还得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说。”
  
  “好。”方芷谣面浮晕红,垂首轻轻柔柔应下。
  
  “好什么好!你把我当万能的呢?!”尤雾伸手象征性地作势去拧行喻言的小脸。后者一慌,拼命向后躲。“行喻言你少插嘴。再打断大人说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被骂的某童鞋丝毫不在意,拍着小胸脯暗自翻了个白眼,握住筷子乖乖扒着碗里的饭粒。
  
  “莫莫,这个我绝对不能答应你。”尤雾沉思片刻,道:“当初接你回来,的确是说要等你找到格格。可你找到以后呢?准备带着她继续去过那种东颠西荡的生活么?——进了我的门,我就不放手。除非你执意要走,那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可你别忘了,现在的问题是——格格还没有被找到。”
  
  “我明白,所以我才——”莫濯灏听言沉默,直到尤雾提起格格她才焦急解释,却被尤雾截断。
  
  “那你就更不能自己出去晃悠!——我可不想明天跑警局去说又有孩子失踪!”尤雾丝毫不让步,看着莫濯灏小脸逐渐变红也面不改色,依旧肃然。
  
  众童鞋震。惟有小灰——哦,不,是唐耀唯。惟有唐耀唯童鞋默不作声地咀嚼着米饭,对餐桌上的古怪气氛似乎并未有所察觉。黑睃睃的双眼眨巴几下,咬唇朝端木指了指远在对面桌边的爆椒牛肉。
  
  端木回神,索性调换了菜盘,将整碟爆椒牛肉移到唐耀唯面前。他清清嗓子低咳一声,道:“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讨论,现在是吃饭时间。”
  
  莫濯灏喉结一动,终究再未开口。
  
  餐桌上空再度弥散着诡异气氛,尤雾瞄了垂头默默吃饭的莫濯灏,宣布道:“下周六是阳阳的生日,我们去城郊度假村。”
  
  “噢耶噢耶噢耶!”行喻言别着身子扭来扭去做着各种奇怪的高难度造型,一下扭成B形一下扭成T形,竖着两根手指按在下巴处做V型手势。
  
  “行喻言,你是蚯蚓么?”叶之颜淡淡道。
  
  众人哄笑。
  
  接收到对方瞪来的忿忿眼神,叶之颜扬了扬唇角,左手摸索到身侧的一只手,轻轻握住。莫濯灏抬眸,转面看了他一眼,抿唇一笑。
  
  饭后,尤雾和端木收拾着碗筷端去厨房;众童鞋窝在大厅各处玩闹嬉戏;莫濯灏率先回了房间,叶之颜尾随而去。
  
  “要我说啊,他们两个人啊——这个!”行喻言偷眼望了望楼上莫濯灏房间紧闭的木门,伸出两只食指轻轻点住。
  
  “小心被听见了,你就有得受了。”水君睿正色道。
  
  “小君哥哥最好了,你不会告密的,对吧?”行喻言眼珠一转,挪着臀位过去黏着水君睿,将脸在他胳膊上一蹭一蹭;一旁行喻然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扭转视线跑去厨房。
  
  胳膊上热热痒痒的,水君睿终于露笑,撇开他的脸点点头。
  
  “嘿嘿!”行喻言讪笑几声,回头不见行喻然,又得朝段傲阳谄媚道:“小八,八弟,八爷?你也不可以说给他们听哦!”接着跑过去摸摸唐耀唯的脑袋,“唯唯妹妹,你也不可以哦,不然哥哥以后不理你了!”
  
  “谁稀罕理你!”段傲阳在腹中轻语,低笑一声。现在叫‘妹妹’叫得这般清甜,当时是谁背着人家说她那眼角上挑像狐狸精的。
  
  不过他改口改得这般急,想来是真的忌惮叶、莫二人的。一个跋扈一个毒舌,最佳组合,谁敢惹?!
  
  端木接过尤雾手中洗刷干净的碗碟,劝道:“你也别那么说莫莫,至少别当着大家的面那样。——总是走不走的,这样不大好。”
  
  “端木,我是真喜欢这个孩子才那样的。如果不是,我也不会费那么多口舌了。”尤雾捶捶后腰,将碗筷放进消毒碗柜,“她心里难受,她心里着急,我就好受么。——我刚才也已经把话撩那儿了,她是走是留,全由她自己拿主意。如果她真的要走,我也不会拦她的。——就当,是我当初挑错了眼吧。”
  
  端木望而无言。
  
  尤雾的衣角突然被扯动。她回身,是不知何时进到厨房的行喻然。
  
  “小姨。”他仰起小脸,眼眶似乎有些红。
  
  “你别让莫姐姐走。”
  
  ===================================================各位大请看作者有话说,谢谢^^
  




ACT8226;91

  11月11日。
  
  周六。
  
  光棍节。
  
  众童鞋推着摆有大生日蛋糕的手推车,在夜中的度假村大声唱着‘生日快乐’歌。段傲阳精致的脸蛋映着飘忽烛光,感觉幸福得就像花儿一样。
  
  蓝慕杨独自坐在旧日酒吧灌闷酒。
  
  方芷谣坐在方副书记的书房中和人相拥激吻。大厅门响,二人以闪电之速分开,整理好衣物后转身出房迎上刚刚外归的父母。
  
  穆玄熙紧闭双目仰躺在床,一名高挑纤瘦的男子裹着浴巾走进房中,眉目清秀。
  
  男子坐在床边,抬手轻抚他的睡颜,指尖轻轻抹平他微皱的眉心。手指勾住床头柜前的金丝框眼镜架上挺直光滑的鼻梁,又将衣裤一件件穿好,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11月12日。
  
  周日。
  
  藏蓝色勾颈宽丝带比基尼。
  
  尤雾大喘一口气,口中白雾徐徐吐出。她做了几个吐纳,捏住鼻子一头扎进游泳池。
  
  平静的池面绽起朵朵水花,良久,复再度平静下来。
  
  端木拿着大浴巾站在池边,看着靠在池底睁眼闭气的某人轻轻叹息。
  
  蓝慕杨接到公司通告,需外出小半年。前去尤宅,无人,落寞而返。
  
  鬓云乱洒,酥胸半掩。方芷谣秀眸惺忪,应着面上胸前一连串急切的吻,轻声嘤咛了一句,将身体靠近紧贴于自己的那片炙热胸怀。
  
  穆玄熙早起,轻抚因宿醉而闷疼的额,转面看看周围狼籍,想起昨夜荒唐,不觉大窘。
  
  张艇广坐在办公室内看着病人病例。病人是位从乡下来的老汉,瞅见他颈间红印,还当是蚊虫叮咬所至,连声唏嘘,竟称城市内可冬天生蚊,大为惊奇。
  
  张艇广抚摸颈间,轻笑。拉高了衣领将病例压下,写了张化验单交给老汉,摆手示意他可以暂时离开了。
  
  11月13日。
  
  周一。
  
  尤雾一身职业套装照例稳坐‘中健’小职员室内听八卦。
  
  今天已经升级到‘中健’副董和‘CEO’美女主管的桃色爱情故事了,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尤雾听得津津有味,想着晚上的果冻蛋糕舔了舔唇。
  
  端木开车送行家小子和叶之颜与莫濯灏去学校。莫濯灏的旁听生涯似乎很是轻松,她在学校俨然混得风声水起,其乐怀程度直逼‘乐不思蜀’四字,叶之颜除上课之余每时每刻都密切注意着某莫的一举一动,颇为头疼。
  
  蓝慕杨在片场外连拨端木手机,无奈手机卡已换,寻人再次未果,不免沮丧。
  
  方芷谣吻别男人后开车回家,看着后视镜中高大身影笑得风娇水媚。
  
  穆玄熙在会议室中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结束后拿着报告焦虑无比,终是拿着电话拨下一串号码。怎料良久都无人接通,屏幕上‘张艇广’三字就像一根刺,卡着他的咽喉,令他坐卧难安。
  
  那根‘刺’此刻正安坐电视机前百无聊赖地调换着电视频道,一美娇娘系着围裙在厨房旋圈忙碌,飘出菜香阵阵。
  
  不瞎扯了,进入正题。
  
  今天,是我们尤雾童鞋长尾巴的日子。
  
  至于什么是‘长尾巴’,这个答案就等于‘生辰’一词的无聊问题我们就不多加讨论了。
  ‘长’字,请念做zhang的第三声,谢谢。
  
  她照例踩着一字步开车回家,心中无数次幻想自己被热烈欢迎的场景。
  
  开门,进房。霹雳横来。
  
  话说,在生日那天一回到家迎接自己不是美男香吻,而是一屋子警察,我想谁都不会乐意的吧?
  
  可怜的人,出门时绝对踩到狗屎了。
  
  孩子们通通被端木塞回了房间。在窗外无意中望见大堆警察的时候。
  
  端木坐在沙发上,纠结着眉头很是烦闷的模样。见尤雾回来,起身上前几步迎了过去;沙发对面坐着的两位警官也随着站起身,后边一排挺直背脊的制服警员让尤雾脑中铃声大作。
  
  “这——?”她随手将挎包搁在一旁矮几上,强压下心头不解与忐忑,睁大眼,眸中神色尽是无辜。
  
  端木揽住她的肩,向那警官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的妻子。”
  
  “您好,尤小姐。”其中一名年纪颇大的警官走出一步,呲拉着白色短发的脑袋圆圆的,两眼虽小,但眸光四转炯炯有神。尤雾伸手同他轻握,只听他微小道:“没想到尤小姐竟是这么年轻。”
  
  有事说事,整这么有的没的干嘛?弄那么大排场吓唬谁啊?
  
  尤雾心底暗翻白眼,可面上还得微笑。她问:“这位警官,不知——恩,你们今天来——是——?”
  
  “是这样。”另一位警官估计是圆头小眼的书记员一类的随从,接到上司眼色示意后赶忙站出解释,“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我姓王,这位——是我们的徐科长。尤小姐前段时间来我们局子里报案,说家里小侄女走失了。我们也已经在上周接到了消息,原本马上就能给予答复,可是——很抱歉。她——再度走失了。”
  
  在警察眼皮子下玩失踪?
  
  还是——根本就没找到过?
  
  怎么想怎么诡异。
  
  尤雾仔细端详他和那位姓徐的科长,见其神色不变,一时心里有了计较,只得按老套路来。
  
  满面悲怆强颜欢笑,先将人民公安大肆褒扬慨叹一番,再是眸中黯然流露细数侄女在家时天真可爱之玩闹一二事,惹得众警官全番愧疚后才忍泪笑开给此事做一总结,恭敬地送众警察离开。
  
  关上门。尤雾吸吸鼻子问端木:“我回来之前,他们还问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他们也是刚坐下,你就回来了。”端木答。
  
  他虽不解尤雾为什么这样在意那些警察私下找自己问过什么,不过却也是人知常情。任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一大帮警察在家里坐着,心里多少都会有些吃惊的。
  
  “刚来啊。——怎么会进来这么多人呢?——我去停车的时候,也没见到警车啊。”尤雾似是自言自语那般低声喃喃了几句,对端木道:“你说,没找到人的话,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了,为什么要那么多人一起过来呢?——端木啊,我怎么感觉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啊?”
  
  “别乱想。他们是来附近办个小案子的,然后顺道过来了。”端木摸摸她的发以示安慰,“毕竟是人口走失这种大事,更何况是找到后又在他们手上走失了一次。上门道歉说明也说得过去。”
  
  尤雾沉默。半晌才想起不见各位唧唧喳喳叫唤的童鞋,问:“小崽子们跑哪儿去了?”
  
  “都在卧室,你别紧张。”端木拉着她往楼上走。“家里孩子太多,即使手续齐全,就这样放在警察面前也难解释,所以我就——。”
  
  他止住话,朝尤雾微笑。
  
  他明白她的顾忌。
  
  尤雾颔首,将头缓缓靠在他肩上。
  
  既然是要庆生,那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就完事。
  
  警察来了也不怕,反正人多能打架。
  
  尤雾将孩子们一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拎去大酒店。包厢内尤父尤母已经等着了,看到众位金童玉女往自己身前站一排,小嘴甜甜张口就喊‘爷爷奶奶’,哪位长辈不乐呵。
  
  端木拍拍尤雾搀着自己胳膊的手,喊了声“爸、妈”。二位老人笑着收下,唤大家入座。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也有坏处。”尤雾给父母碗里各夹了一枚自己亲手剥好的,沾过酱的大虾仁,嘟着嘴伪抱怨道:“现在啊,做个什么,排场都大,想低调一点都不行;哪像以前,我一个人在外头的时候,自己随便煮碗长寿面买点速食快餐就凑和过去了。”
  
  “所以你才总生病!”尤母带笑嗔了尤雾一句,“今天你过生日,我不骂你。不过以后你可千万别跑回来说你胃痛!”
  
  尤雾半哀怨半无辜地将目光投向端木,行喻言见状开嚷,就连平日不爱说话的段傲阳也来插话。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嘻嘻哈哈闹做一团,一顿生日餐吃得好不快意。
  
  她斟着红酒一口喝下,看着眼前一派景象只觉心底直泛暖意。
  
  如果可以,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良久,尤雾开始微笑。笑意有些冷,看得莫濯灏心中咯噔一跳,唯恐又是出了什么乱子。殊不知尤雾此刻是在对她自己暗嘲,嘲笑自己刚才那个心愿着实有些可笑。
  
  物是人非的事情已看过太多,那样的奢望怎么还可以去想。
  
  时间永不会停留,能做的只求可以赶在它之前,将未完成的一切做个了结。
  
  其实,只要都能够平平安安的,也就别无他求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尤雾离开包厢前去卫生间。
  
  喝了干红又开白酒,紧接着凡度数高烈的统统来了一杯。今天是生辰,父母也不会干涉太多。
  
  她看上去状态不错,全靠平日外出和各色客户应酬时练出来的好酒量。
  
  拿凉水冲了脸从卫生间出来,路过二楼时突然被两个黑色西装的高大男子拦住。尤雾微一怔然,随后了悟。跟着二人走到走廊尽头那间包厢前,开了门,果真望见的是陶望北与季南。
  
  “寿星!生日快乐!”季南欢快一笑,朝她作揖,又替她拉开凳子邀她坐下。
  
  尤雾也随以一笑,转面听到陶望北的祝福,突然鼻尖泛酸。
  
  这个——好像是自Steven——离开后的第一次。
  
  “看样子又喝多了。”陶望北看着尤雾揉着额头频繁眨眼,有些头疼地坐到她身边,从季南手中接过一个小玻璃瓶,开了瓶盖便不由分说地往尤雾嘴里灌。
  
  尤雾挣扎,猛咳了几声,不过还是将那苦中带酸又泛甜的古怪汁液咽了下去。
  
  “咳咳——这是,什么啊?”尤雾用手扼住嗓子又咳了几下,转头看看季南,再看看陶望北。“太难喝了,不会是什么毒药吧?——里面放了蛊吗?”
  
  陶望北僵了脸色,那一瞬间倒真让尤雾立马酒醒了几分,只以为真被自己说中了。
  
  季南剜了她一眼,道:“连自己过生日也不放过,还要这么诅咒一把你才舒服!——那是上好的醒酒药!你喝过味道那么差劲的毒药吗?!”
  
  敢情毒药还很美味来着?
  
  尤雾撇撇嘴角,目光掠过桌上那一堆好似没动筷的碗碗碟碟,问:“你们也刚来么?——菜都凉了,还不吃?”
  
  “这不为了等你么?”季南瞥了陶望北一眼,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能靠自己带为转达。
  
  尤雾伸手指指自己,有些微诧。
  
  “对啊,等你。有事要找你商量,而且还是十万火急的事。”季南歪唇笑得极不正经。“这不还是怕直接过去找你,惊了你家小朋友嘛。”
  
  “甭把话说得那么阴阳怪气的!”尤雾瞪他一眼,转眸看着陶望北,“陶哥,——又出了什么事么?”
  
  “恩。”陶望北淡淡应了一声,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你知不知道,‘CEN’窦华跑来对‘寰宇’说,要把原本转卖给‘旌鸿’的三十个百分点,留给‘寰宇’?”
  
  “这不可能!”尤雾神思一凛,“是穆玄熙授意的,那三十个百分点已转到我‘旌鸿’大盘里了,怎么可能临时改变。如果做了改变,那我手下的百分之三十,该怎么算?”
  
  “可我今天拿到了合同。并且——我看过‘旌鸿’这几天在股市中的涨跌百分点,难道你就没从里面发现点什么?”
  
  “发现——什么?”尤雾已觉得不安,她感觉自己隐隐明白了些什么,那个点冒出了一角,可无论如何就是无法将它彻底拉扯出来。
  
  “你——以你的聪明,不需要我多说的。”陶望北突然收口,叹道:“回公司去问问王子岳吧,我相信他会告诉你一切的。”
  
  脑子中一根弦猛地一弹,发出嗡地一声轻响。
  
  尤雾想起前几天王子岳拿给自己的那份合同上,白纸黑字划下的六千五百万元,心尖一抽。双手握拳,突出凌厉泛白的骨节。
  
  




ACT8226;92

  “别急。看你这样就知道,你肯定已经把账款打过去了!——仔细看看合同书第四条,会给你带来惊喜的。虽不说是扳回全局,但至少不会有什么损失。”
  
  季南说这话时唇角的冷笑仍历历在目。
  
  尤雾明白他在笑什么。
  
  他是在讥笑穆玄熙那位所谓的‘左右手’办事效率如此之差;也笑穆玄熙自己股份被卖却仍不自知;三笑时刻警惕万事的尤雾聪明一世,却终被公司身边人——王子岳蒙了眼。
  
  真正的毒药,喝下去的味道果真不是想像中的苦涩。
  
  印象中的王子岳一直是自己最好的搭档。
  
  现在成了什么?
  
  裹着层层糖衣的毒丸?
  
  泡在水中久久,一饮而尽时才发现甜后有苦,但毒已入腹,为时已晚?
  
  尤雾愤然捶下一拳,桌面发出‘砰’地一记闷响,连带水杯一震,溅出几滴水珠来,粘在手背上是几点冰凉。
  
  她克制住腹内怒火,心平气和地给王子岳打电话。收到他往邮箱中传来的合同复印件后迅速找到季南口中所说的第四条。
  
  尤雾细看,柳眉轻展,气后不由笑开。
  
  难怪季南会笑。
  
  穆玄熙自己精明老道,可这个手下选得的确不怎样。
  
  说句不好听的,可谓是愚蠢到了极点。
  
  辛苦给猎物布下了套,却反将入口处朝着自己。
  
  心情蓦地好了起来。
  
  尤雾将开了摇滚乐,将音响声道调到最大,听在他人耳中是振聋发聩,她却一派怡然自乐。两脚一翘搁上电脑桌侧,好不悠闲。
  
  一个月后,CEN与旌鸿让股合同解除;窦华被训,主动辞职;穆长远得知穆玄熙擅自转让手下股份,大怒,董事会上拿手指其大声斥责,事后便听闻CEN职工大换血,培训监察——总经理穆玄熙一周未见,疑似在家闭门不出;长京文化公司面临倒闭之时被并入栖梧文化,长京规模原本不小,此刻更助栖梧一跃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型文化公司。栖梧老总初次接受记者采访时,众人赫然发现其竟是一名三十未满的俊秀青年,举手投足风华尽显,虽年轻,却无丝毫青涩之感,言谈举止恰是成熟稳重。
  
  一时‘端木瞳’三字占满BH市金融报刊头版头条,实为BH市商业新起之秀,由那次访谈便可看出其发展前途一片大好,众出版商代理商纷纷转向卯准栖梧文化,大有百鸟朝凤之势。
  
  穆玄熙搁下报纸,两手背立站在窗前。
  
  江芸站在门边看着他,只觉恍惚间是在看年轻时的穆长远,端着果盘的手也是滞了几秒。
  
  “妈,我来吧。”手中果盘突然易主,方芷谣的笑颜在面前展现。江芸回过神,冲她点头笑笑,看着穆玄熙颇为萧瑟之感的背影轻声嘱咐了她两句,下楼离开。
  
  方芷谣走上前,将果盘放在樊木茶几上,拿起沙发上的羊毛外套披上穆玄熙的肩。
  
  窗外雪如盐沙纷洒而落,玻璃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冷雾。方芷谣将手搀进他的臂弯,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穆玄熙看了她一眼,不答。抬手指了指窗外的雪,无言。
  
  已经三天不愿和她说话了。
  
  方芷谣面色是僵硬的。如果细看,甚至能发现她精致妆容下掩盖不住的淡淡的黑眼圈。
  
  自打穆玄熙不愿和她说话以来,她一天也没有安心过。更别提好好睡觉。
  
  她一再反问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已经惹来了穆玄熙的疑心。可得到结果都是能令人心安的否定:没有!没有!没有!
  
  那他这样的冷淡的态度到底是因为什么?!
  
  CEN内部出了些事故,她方芷谣不是不清楚,可她的丈夫却绝不是能告诉自己内幕的那个人。所以她的认知也始终停留在对CEN知情不多的那堆人群中,甚至还比不上CEN里的任意一个员工。
  
  但她比别人唯一了解得多的就是:穆玄熙被穆长远再次关了禁闭。
  
  简单来说也就是四个字:停薪留职。
  
  方芷谣将头倚在他臂侧,目光突然掠上一旁茶几上的分切出花块的水果,想了想,便拉着穆玄熙往沙发上坐,端着盘子蹲在他身前,拿银叉子小心地插上一小块苹果肉喂给穆玄熙。后者微偏了头,示意不要。方芷谣的手在半空僵了几秒,看着穆玄熙起身离开,心中酸意再也克制不住地化做眼泪坠了下来。
  
  她觉得委屈。
  
  从小到大从所未有的委屈。
  
  将果肉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味同嚼蜡。
  
  穆玄熙不知道方芷谣到底在执着着什么。她似乎很希望自己和她说话,和她亲热,和她制造夫妻间的温情。
  
  可他没心情。
  
  三个月期限就要到。如果再不将时局扭转,那么他穆玄熙当初信誓旦旦的那句话就相当于自己煽自己耳光,岂不让人贻笑大方。
  
  月前酒后乱性,让他觉得很对不住张艇广这个大学时的校友;接着又是窦华;再想想三月之约……
  
  穆玄熙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竟然是如此失败。
  
  自己的父亲得意且愤怒地指着自己大骂“懦夫”,但那样矛盾的神色却只能让自己想发笑。
  
  或许,真的——就是个天生的懦夫。
  
  他转身走进卧房,正瞧见方芷谣跪坐在地板上捂唇干呕。
  
  …… ……
  
  “怀孕不会有那么快。如果是在不明病理前执意要找妇产科的大夫,甚至还能说名道姓,那跟你的猜测分析应该也不差一二了。”
  
  张艇广的话语好似还在耳边回响。
  
  穆玄熙在原地站了几秒,还是走过去扶她起身,拂开她额前的发问道:“难受的话,去休息一下吧?”
  
  方芷谣抬眸,泪光闪烁,一头埋进穆玄熙怀中,揪着他的衣领低声呜咽。
  
  穆玄熙拍拍她的背,道:“我会去跟爸妈说一声。——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话音刚落,方芷谣已从他怀中仰起头,红着眼眶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检查过。”
  
  穆玄熙两手微微握起,平声问:“——结果怎么样?”
  
  方芷谣也装神秘,撑着他的肩起身,跑到床边软垫上半跪着坐下,从枕头里拿出两张酷似化验单的纸张献宝似递给穆玄熙。
  
  穆玄熙看着化验单上的各项数据就觉头大。
  
  “这个是——?”他看不懂,只能问方芷谣。
  
  “这个——”方芷谣解释未完就是一笑,抚着自己的腹部道:“这就是检查结果。——你快做爸爸了。”
  
  她一说完便举眸一瞬不瞬地望着穆玄熙,不愿放过他面上变化转换的一丝表情。
  
  穆玄熙拿着那张完全看不懂含义的化验单又扫了两眼,问:“几个月了?”
  
  “才一个月。”方芷谣略显灰白的面上透出两抹粉红,恰到好处地缓解着那白色所占据得带来的病态之感。“医生说,近几个月还是要小心一点,恩——要注意休息和饮食。”
  
  “我知道了。”穆玄熙将化验单还给她,唇角掠出一丝笑。
  
  这抹笑显然给方芷谣带来的动力与活力。她挨近穆玄熙,似乎想拥住他,却硬生生被穆玄熙扳着肩膀拦住。
  
  “既然有了孩子,就该多注意休息。”穆玄熙替她理顺耳边的落发,“听医生的话,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方芷谣眼中挂着淡淡一丝不置信。她执拗地站在穆玄熙对面,不愿让他离开。
  
  他被关禁闭,能活动的范围就在这憧房子里。但她仍然不希望穆玄熙走出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你不喜欢么?”方芷谣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手揪住自己平坦小腹前的衣摆,“——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么?你不喜欢他?”
  
  “听说女人有了身孕后就喜欢胡思乱想,我现在也终于见识到了。”只是过渡期未免太快了。穆玄熙咽下后半句,垂下眼睫轻轻浅浅地笑,将她拉进怀中搂了一下,“我没说不喜欢。”
  
  “可你也没说喜欢!”方芷谣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张口大叫。虚掩着的门缝处晃过一抹降紫,那是周妈棉外套的颜色。她收了口,脑中千思百转,心中思虑万千。
  
  穆玄熙笑容依旧,可已微微透出了冷意。
  
  没说不喜欢,也的确不代表喜欢。
  
  不是不能喜欢,而是要看,这孩子能不能让人欢喜得起来。
  
  




ACT8226;93

  “没人会讨厌能够换取高价值的事物。”
  
  自打听到穆玄熙口中说出这句话时,方芷谣便慌了。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点做错,才会得到他的这句评价。
  
  方芷谣想不过,便起身披了外套出房下楼。
  
  江芸正在厨房和周妈一同烧菜。她得知方芷谣怀孕的消息后很是高兴,特意出门买了鲈鱼回来做清蒸。
  
  穆长远也特来慰问了方芷谣几句,当即便喊了穆玄熙去书房。父子俩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究竟在聊些什么。
  
  只是穆玄熙离开时眸中的那抹决绝令她感到莫名惧怕。
  
  到了大厅,百合型的壁灯灯光昏黄,方芷谣看看四周,目光在穆长远那间书房前的雕花木门上定格了两秒,视线随之掠上大厅中一切能摆放碗碟物什的摆设柜,果不其然在壁炉旁的小花柜上发现两杯热咖啡。
  
  估计是周妈来不及送进书房,又或是——。
  
  她不愿想,上前端了托盘,又往厨房内看了一眼,见二位妇人的身影正忙着,无意注意到自己,这才静下心神往书房处轻步走去。
  
  不需要进去。只要站在门边,站着就好。
  
  书房内。
  
  穆长远穆玄熙父子二人背对而站。
  
  唔,让我们猜猜他们要做什么?
  
  枪机组件、发射机组件、弹匣组件、握把组件、枪管、枪管套、复进簧、复进簧导杆、联接座——噢!还有——一枚泛着金属光泽的——
  
  子弹。
  
  “准备好了?”穆长远问。
  
  “是。”穆玄熙应道。
  
  里边是一阵细碎的磕碰声。方芷谣侧耳附在门上,除了之前父子俩那两句令人无法琢磨的一问一答,心口被揪紧。
  
  准备?准备什么呢?
  
  她端着托盘的手有些倾斜。看着杯内咖啡就快要流洒出来,方芷谣立即将其扶稳。
  
  书房内二人正面对而立。穆长远手握机枪懒散一笑,对面是拿枪指着自己的穆玄熙。
  
  枪口黑洞直指脑门,他在转身时正为此而有了一瞬间分神。
  
  只要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轻轻一动,自己就能去见这孩子亲生母亲了。
  
  他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是因为害怕。
  
  这孩子,还是以前那样的——顺服。可终究是变了的。
  
  直觉告诉自己,他变了。但却怎样也找不到究竟变了哪里。这让穆长远感到郁闷。
  
  “好了,你赢了。现在——把枪给我吧。”穆长远微笑着朝穆玄熙伸出手,一颗悬着的心直到那把染了手掌微薄温度的黑铁后才重新放下来。
  
  他还真怕穆玄熙不给。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的。”穆长远将两把手枪放进书桌抽屉里,“这是你第一次赢我吧。——练过多少次了?”
  
  “每天30次。”穆玄熙淡定微笑。
  
  穆长远一愣,再看到穆玄熙脸上的笑容,——他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自己刚才怎么会觉得,这孩子还是顺服的?
  
  年轻时曾被人形容为狼,似褒似贬。这些暂且先不论,只是,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清楚。狼,——是生不出一条犬的。
  
  看着穆玄熙,穆长远在心底叹息,不知该喜该悲。
  
  如果遇上温顺似犬的狼化身为完全野兽性情时,不知道年迈体衰的自己还能否承受得住。
  
  尽管不愿承认自己已经年老,但站在一个对比立场上,不愿意也是徒劳。无非自欺欺人罢了。
  
  “找我是想说什么的?你现在可以说了。”穆长远扶着靠椅坐下,微微扬颚看着穆玄熙。
  
  “是。”穆玄熙微笑,道:“爸,芷谣怀孕了。”
  
  “恩,我知道。”穆长远听得这话,突然有点码不准他究竟想说什么了,心中再一次感受到了一切渐渐失去自己全权控制时的悲哀。
  
  “是我的孩子。是穆家的孩子。”
  
  “——我明白。”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那么他今后是否会有继承权。”疑问句,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长孙为大,成为继承者是必然的。只是——还要看看这孩子资质如何。”臭小子!现在是在盘算着怎么得到最大份额的财产吗?你老爷子我还没死!
  
  “那么,三弟呢?”
  
  “他——我自有主张。”是了,差点忘了小三儿。
  
  “三弟的孩子又能得到什么?”
  
  “这——你到底要说什么?!”怎么回事,逼我早点立遗嘱吗?!
  
  形势似乎有些逆转。
  
  想起当初站在写字台对面只顾低头战战兢兢的那个人,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至少如今的自己可以抬头正视着面前威严的老人,之前的唯唯诺诺已不复存在。
  
  印象中一向严厉的父亲,好像也从不会让自己看到他濒临愤怒时的躁动不安。
  
  多么可喜的进步。
  
  我进他退,气势为上。这样的方式果真有趣。难怪那么多人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
  
  方芷谣捧着托盘的手微有些泛酸,但她心中却像滴了蜜那般感到甜美兴奋。
  
  是啊,孩子。
  
  现在对于自己来说,孩子就是一切。
  
  可能也是自己最后的,唯一的筹码。
  
  穆玄熙但笑不语,静静注视着穆长远。
  
  方芷谣侧耳静候。
  
  周妈拿着碗筷走进大厅。
  
  穆长远看到穆玄熙面上会露出那样的笑容,打心底里感到恶心。
  
  并不是那笑容有多甜腻,而是那种自信和故作神秘的高姿态让穆长远很受打击。
  
  咖啡已变凉。方芷谣未听见房内声响,微微皱眉。
  
  江芸端着清蒸鲈鱼走出厨房,眼风一扫望见书房前杵着的白色身影。她面色沉了些许,转眼看向壁炉旁的小花柜,发现之前从穆长远书房拿出来的两杯咖啡已不在原位,手一重,似赌气般搁下碗碟。
  
  碟中鱼汤险些泼洒出来,浓白色的汤汁在碗边转悠了一圈,又重新恢复成之前的平面,只是出于惯力,汤面微动,仍有些不稳。
  
  “我是在想——”穆玄熙顿了顿,欲言又止。那副笑得让人感觉皮痒痒的模样让穆长远恨不得过去甩一巴掌,让他说痛快点。
  
  方芷谣的心也悬空着,下端被人一抓一挠地惹得平白难受。突然背后一声轻唤:“芷谣,你怎么不去休息?在哪儿做什么?”
  
  声线轻细,明显是怕触动房内人。
  
  方芷谣只觉头皮一紧,转面一看,正是江芸。
  
  她看着江芸刚喊了句“妈”,身后木门‘哗’地被拉开。
  
  “有人在门外。”穆玄熙边走边笑,说完后半句话,将房门用力一拉,正发现背对书房的方芷谣。
  
  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小偷被当众抓到的场景。
  
  方芷谣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好似自己瞬间被人狠狠煽了几记耳光那般。
  
  “什么时候起来的?我还准备等饭好了再上楼喊你。”穆玄熙态度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他温柔地揽住方芷谣的肩在她耳边轻声说着,热气吹得方芷谣耳洞直泛痒。
  
  “我——我刚起来。想找你——我——”方芷谣只觉尴尬难堪,话也说得吞吞吐吐,只能将手中的托盘顶起来哀怨地看着穆玄熙。
  
  “谢谢。”穆玄熙接过托盘,吻吻她的额,道:“和妈先坐着聊一会儿,我和爸还有事要谈。待会儿就出来陪你。听话。”
  
  方芷谣咬着下唇迟疑了两秒,点点头。
  
  “这才乖。”穆玄熙拍拍她的头顶,似在抚摸自己所养的一只宠物那般。穆长远坐在桌后看着他眉目间所隐藏住的神色,吸气,心尖微颤。
  
  太快了。变化得——太快了,也太可怕了。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抓住穆玄熙,把他脑袋刨开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个儿子。
  
  “看,浪费是可耻的。”穆玄熙拿着托盘将门拉紧。走上前递了其中一杯咖啡搁在穆产远桌前,自己也端了一杯,抿了一口后叹道:“凉了,果真就没那么好喝了。”说着指了指穆长远桌前未动的那个杯子,“爸,放心喝吧,虽然是凉了点,不过我没拿错杯子。——刚才周妈拿进来的时候,你的那杯真的是黑色英文字母做底缀的。”
  
  “我从不喝凉咖啡。”穆长远淡淡瞟了咖啡一眼,问:“刚才有人,你不愿说;现在她走了,你可以说了吧?”
  
  




ACT8226;94

  “下次如果有事,就直接敲门进去;如果只是送东西,那么敲两下房门后搁在门口就好。”江芸拉着方芷谣的手轻拍,“你爸爸那个人啊,平时不喜欢别人进他书房的。就连门边都不能站。呵,你啊,也别放心上,下次注意就好了。”
  
  方芷谣乖巧地点点头。
  
  江芸见她垂了眸子,面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这个儿媳妇,也不是不好。可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抗拒。
  
  那份喜欢也绝没有以前那个美丽张扬的女孩子来得理所当然。
  
  眼前的明明是个温柔婉约的女人,可怎么看在自己眼里,总有那么几丝不自然呢?
  
  如果中间没出那么多事情,她倒真希望那个叫‘多多’的女孩子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因为她对那女孩子存着的正是一种没来由的好感。
  
  “妈帮你做了鲈鱼汤,反正他们爷俩还得再说一阵子,我先帮你舀你碗,你尝尝合不合口味,可好?”江芸拉着她起身,笑吟吟道:“很久没做过了,也不知道手艺是不是比以前差了呢。”
  
  “怎么会。妈妈做的汤菜一向美味好吃。”方芷谣笑答。
  
  “是么?”穆长远脸上就差没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了,语调向上还微微旋了记小弯,“我怎么没看出你有初为人父的喜悦?”
  
  “爸,你不说过么。遇到凡事不要总把心思带到脸上。”穆玄熙一笑,似乎很乐意看到穆长远吃鳖的模样,“有了儿子,我当然是高兴的。不过毕竟还没出生,要是想表现得更加欢喜,我可以等到孩子出生那天的。”
  
  “你可以等,可不代表别人都能陪你等。”穆长远说,笑得意味深长。
  
  “——我明白。”穆玄熙点头,遂道:“爸,刚才我跟您说的,还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答复。”
  
  “答复?答复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值多少家产吗?”穆长远轻嗤一声,“你到底打什么主意?——穆玄熙,你是不是被掉过抱了?说出这话还理直气壮有恃无恐?!你凭的是什么?!”
  
  穆玄熙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只是微笑。笑到穆长远发现自己抑制力越来越差的时候才似怨似叹道:“爸,——你老了。”
  
  穆长远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下不去也上不来。他伸手指着穆玄熙说不出话来,最后全化成重重哼声。
  
  “连自己亲儿子都认不出来,我也想出什么词来形容您。”穆玄熙的轻松调笑再一次让穆长远吃惊。
  
  这孩子跟自己说话时向来毕恭毕敬严肃稳重的,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嬉皮笑脸的了?
  
  难道真是前段时间把他逼得太紧,——所以才——?
  
  “凡事凡物都有个价格。对待某些事物时,之所以会觉得无价,那是因为自己所收到的各价位可比性并不高。还不足以撼动自己的底线。”穆玄熙一本正经道,“爸,您还是早些告诉我吧。否则——我也怕您会后悔。”
  
  “你这是威胁我?!”穆长远不怒反笑。心中闷疼,只为穆玄熙如此巨变。
  
  那抹疼是一种怅然若失,极大的失落感与无力感。
  
  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由自己驾驶的火车严重脱轨,但自己却无能为力。
  
  “爸,您又曲解我的意思。”换做以前,穆玄熙会诚惶诚恐地说‘不是’,或者是‘对不起’,但现在,他会微笑着说:爸,您又曲解我的意思。
  
  看,这就是区别。
  
  穆长远又是一声冷哼,道:“没功夫跟你饶舌。——不管生出来的是孙子还是孙女,终究是我穆家的孩子。我会给他保留CEN百分之一十五的股份。”
  
  “是不是太多了些?”穆玄熙微一挑眉。
  
  自己当初进公司时可还是以小员工的身份进去的,更别提能直接拿到公司股份成为董事会股东。
  
  “嫌多?”穆长远皱眉。
  
  他越来越拿捏不准穆玄熙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这种在人面前似瞎似聋的感觉很不好,很不好。
  
  “是,嫌多。”穆玄熙垂眼避开穆长远眸中的困惑与质疑,“孩子的起点不该这么高,最好能由他自己努力。——否则依他的能力,未必能很好运用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穆长远眸光锐利,看着他沉默不语。
  
  片刻后,穆长远开口,说出了一句令穆玄熙极度想发笑的话。
  
  “你无法替孩子做出选择。”他说。
  
  “爸。”穆玄熙接口道:“从小到大,是您,一直在替我做选择。”
  
  穆长远愣,一时语噎,拍桌而起。
  
  “你是特意来找我抬杠的对不对?!”
  
  “爸,我真的是来找您商量事情的。”穆玄熙叹气,上前要去扶他,却被推搡开。
  
  “有事明天再说。你现在给我出去!”穆长远不再看他,伸手指向门外。
  
  刚才那句话明显是说他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心里那个气啊!
  
  “爸——”穆玄熙还想上前。
  
  “我叫你出去!”穆长远吼。
  
  穆玄熙看了眼门外,点头。
  
  “好。我先出去了。”穆玄熙转身离开,将门轻轻阖上。
  
  原本是个好日子。可就因为穆长远铁青的面孔使得四人不欢而散各自回房。
  
  “老公。”方芷谣靠在床头,斟酌了一下腹中语句,问道:“爸爸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恩。”穆玄熙淡淡应了一声,看来又成了之前那个冷冰冰的人。
  
  穆长远书房前的温声耳语,果真是做戏。
  
  方芷谣咬咬唇,还是不死心地问:“你也有烦心事吧?是不是又跟爸爸闹什么矛盾了?方便跟我说说么?”
  
  穆玄熙换上睡袍坐在床侧,脱鞋上床。拉上被单后慢慢躺平,关上自己那侧的床头灯,道:“不说了。免得动了你的胎气。”
  
  语中虽含笑,但口气似乎有些不善。
  
  方芷谣深呼吸,也躺下身子,将手抚上穆玄熙的脸。
  
  “难道是——跟我有关的吗?”她明白自己声线有些颤抖,因为她明白成为CEN继承人的母亲该有多么富有。
  
  她希望听到自己所希望的那个答案,但同时也感到担心和害怕。
  
  穆玄熙拂开她的手,替她拉了拉被角。
  
  “不,跟你无关。”他说。
  
  方芷谣面色一黯。
  
  “但跟孩子有关呢。”穆玄熙说话还真是大喘气。
  
  她希冀满满地问:“——能告诉我么?”
  
  “当然可以。”
  
  听到肯定答复后,方芷谣更是雀跃。
  
  “爸爸想把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给孩子。”穆玄熙看了方芷谣一眼,“可我拒绝了。”
  
  “为什么?”一时转不过弯来的方芷谣面上仍带着淡淡的笑,但表情却有些吃惊。所以在夜中看起来是那样扭曲,甚至有些恐怖。
  
  穆玄熙冷冷嗤笑一声。
  
  “如果我说,那股份要等到孩子成年才给他,并且是在不改变姓氏的前提下。——你会等待那么长的时间么?”穆玄熙清冷的嗓音在夜中响起,听得方芷谣刹那间如坠冰窖,周身发寒。
  
  “你——你说什么呢?”方芷谣强笑道:“我们是夫妻——。”
  
  “可你别忘了是什么维持着我们的关系。”穆玄熙无声弯了弯唇,“别告诉我是爱情。”
  
  方芷谣彻底僵住。
  
  又听穆玄熙说:“我不会始乱终弃。可也要看看,那一个宣布 ‘开始’,究竟是不是我穆玄熙。”
  
  




ACT8226;95

  第二天是穆玄熙的解禁日。
  
  他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所以当方芷谣习惯性将胳膊搭向一边时,碰到的只是绵软沁凉的丝枕被被单。
  
  她先是怔了怔,侧身看着窗帘外透进的点点白光。睁眼瞪了天花板,缓缓翻身坐起。
  
  方芷谣摸了摸小腹,刚准备下床,眼角便扫到床头柜上一纸白色文件。
  
  拾起一看,上边四个黑体标题令她一阵短暂目眩。
  
  离、婚、协、议。
  
  她手指一松,纸张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方芷谣抬手撑着额头靠在床头,轻轻按揉着,心中有些烦躁。
  
  鼻尖也有些发酸。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掉了下来。
  
  门外传来周妈的敲门声,告诉自己早餐已经做好。
  
  她拿被单蹭了蹭泪,咳了几声使自己嗓音尽量正常地应了声‘好’。
  
  直到听见脚步声在门边消失,她才再度坐起身。
  
  目光落在地面上的白纸上停滞了几秒。她弯身将它捡回来,颤抖着指尖翻看其中条条款款,看到其中那条有关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时,她长长舒了口气;再看到文件最后页穆玄熙的亲笔签名,她终于露出微笑。
  
  尽管如此,可心里还是难受。
  
  方芷谣红着眼,就这样光着脚下床,鞋也不穿,一手捂腹一手攥着文件便往门外跑。
  
  江芸和穆长远正坐在早餐桌旁。穆长远看见自己的儿媳跟疯了一般穿着白色睡衣就跑了过来,还满面眼泪鼻涕地光着脚泪奔,当时喝进口中的一口脱脂牛奶差点没喷出来。
  
  “这是怎么了?!”江芸大惊,急忙站起身。
  
  “妈!”方芷谣悲凄地开口唤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扑进江芸张开双臂的怀中。
  
  “妈!妈!”方芷谣嗓音有些嘶哑,哭喊声在略微空荡的大厅中竟引出回声,带给人颇有些撕心裂肺般地疼痛感。
  
  “妈!爸!玄熙他——”方芷谣这才想起将手中的文件举起来,“玄熙他要跟我离婚!”
  
  穆长远有些惊讶,他起身和江芸一起看了看协议。
  
  刚看到股份那一条时,穆长远眉角一跳,耳边已开始响起方芷谣的悲恸哭声。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玄熙他不爱我了呢?——我,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让他——厌恶我了。——我可以改的,真的——,我都可以改的啊——。”方芷谣揪着衣领语不成调地连声啜泣,将脸枕在江芸肩上,身子不住地抖啊抖,好似秋风扫落叶那般抖得江芸直犯怵。
  
  穆长远将文件捏在指中,意味不明地看了方芷谣一眼,道:“我叫他中午回家来。”说罢转身进了书房。一旁周妈接到江芸的眼神示意,赶紧端着穆长远的早餐盘随着送进书房。
  
  江芸搂着方芷谣的肩扶她回房间,一路柔声劝慰。
  
  看着方芷谣哭得泪眼汪汪的模样也软了心肠,直称不会让穆玄熙听她离婚,送她回房后又是好一番安慰才作罢。
  
  见方芷谣哭累睡着,江芸吩咐周妈将早餐放进厨房随时热着,等方芷谣待会儿起来再吃。
  
  交待完毕后,江芸回到房间换了身外出服装,出门坐车直赴CEN办公大楼。
  
  她挡来前来阻路的秘书,直冲总经理办公室。各职员蜂拥探身,只为瞧场好戏。
  
  尤雾瞥见百叶窗外的猩红色披风,笑了。
  
  其实,有些悲剧是可以预见和避免的。可关键要看,那个制造者是否给了对方这样的特权。
  
  尤雾起身,身边王子岳微愕,却也随着站起。
  
  “今天就谈到这儿吧。我也只是来祝贺你重回公司而已。”尤雾朝坐在下方皱眉的穆玄熙抬手,“虽然上次的事情让你我双方都损失不小,不过,那不是你的错。——希望,这次我们能合作愉快。”
  
  穆玄熙无言,起身和尤雾交握一下,正看见江芸推门而进。
  
  “伯母。”尤雾将文件夹置在身前朝她微微欠身,又朝穆玄熙道:“我先走了,再见。”
  
  “走好,不送。”穆玄熙颔首。
  
  尤雾离开,王子岳跟在身后朝江芸和穆玄熙微微点头示意,也随着出了办公室。
  
  “那位是总裁夫人吧?”王子岳好些好奇地回头望了两眼。
  
  “是啊,总裁夫人。”尤雾点头。
  
  王子岳问:“看她的样子,你们俩以前似乎认识?”
  
  尤雾笑:“对。她还差一点成了我的婆婆呢。”
  
  王子岳吃惊。尤雾撇撇唇角,无话。
  
  “估计又有什么事了。”王子岳看看四周朝总经理室抻头探脑的职员,八卦一笑。
  
  “人家家庭内部的事情,就不需要别人多加评价了。否则岂不是太无聊。”尤雾看看四周,哼笑,“不过也只有无聊的人,才会去关注无聊的事。”
  
  王子岳面色一僵。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挖苦讽刺自己呢?
  
  目光掠到前台。一身红装的徐絮垂首认真工作的模样简直可以成为所有公司职员的楷模。
  
  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尤雾朝她微笑。徐絮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正对上尤雾的目光,先是一愣,又迅速埋下头去。
  
  恩,——脸红了。
  
  王子岳瞅见尤雾面上兴致高昂的笑,那是一种拿捏着猎杀必胜的自信与瞄准猎物时血液中涌动出的噬杀情绪。
  
  他情不自禁地打个颤,还未来得及移开视线便撞见尤雾望过来。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今天的淡妆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挺自然的。”呃——又是那种笑。
  
  “口胡!我今天根本没化妆!”尤雾垮下脸瞪了他一眼,转身走进电梯室。
  
  王子岳满面黑线,心想明明是你自己先问我淡妆怎样,如果你问我能不能看出化过妆那我铁定说您老天生丽质风华天成啊!
  
  噩梦还没结束。
  
  叮铃一声,电梯下达一楼大厅。
  
  尤雾将文件夹递给王子岳,驻步道:“你先回公司,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另外,过段时间,我想安排个人进公司实习。”
  
  “恩,——好。”你才是总裁。你指着这件事说‘我认为没错’!那么单凭我一下属还能对上司投反对意见么?
  
  “她——虽然年纪不大,不过我相信能力还是不低的。”尤雾道:“就先把她安排在你手下当一阵子文秘吧。你不是用不惯那个电脑键盘么,以后把打字的任务交给她就好了。”
  
  “好——主意。”王子岳很艰难地说出最后三个字。他感觉已经把一整天的力气全耗费尽了。
  
  不行,他得马上回家休养生息。
  
  尤雾看他满脸菜色,颇为怜悯地拍拍他的肩,率先离开。
  
  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人若负我,我必负人。
  
  如果不是看着身边埋了一颗难以拆卸的定时炸弹,我又怎么会去请回一个拆弹专家呢?
  
  




ACT8226;96

  “妈。”穆玄熙接过江芸的披风,看了眼门边的百叶窗,无奈道:“有事还是回去再说吧。这里是公司,再这里谈,也不大方便。——我接到过爸爸的电话,我答应他中午会赶回去的。”
  
  江芸坐上沙发,侧过身对他所言不予理睬。
  
  “妈——。”穆玄熙半蹲着身子靠在江芸身旁,拖长音唤了一声。见江芸仍然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又拉住她的手微晃了晃,好似小时候做错了事向她撒娇耍赖那般。
  
  江芸面色稍缓。
  
  穆玄熙轻声道:“妈。——还有两个小时我才到午休时间呢,您光这么坐着也不回事儿。还是先回去吧,您看,从这儿坐车回家也得花去半个小时,正好还留下俩小时让您做中餐。——我还是想吃您做的菜。”
  
  江芸扑哧一笑,嗔了穆玄熙一句,穆玄熙嬉笑应下。
  
  她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抽出双手来,面色肃然道:“玄熙,你也别着急。我今天过来,一不是想闹事,二也不是要耽误你办公。我就说几句话,不会防碍你多长时间;你现在也不用急着让我走。该说的话没说完,我也是不会走的。——有些话,还是不要放在家里说比较好。”
  
  穆玄熙见她又有翻覆重来的趋势,笑容顿敛,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站定,两手插进西裤口袋中。
  
  窗边盆栽中的苍翠绿叶或许是水润不足,清嫩的边缘已经枯成微微的小卷,还泛着淡淡青黄。
  
  “玄熙,你是个好孩子,妈妈一直看在眼里的。——妈知道,你对芷谣的感情也不深,不过你还是会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的,对么。——这一点上妈从来没怀疑过你。只是这一次,你——你提出的离婚实在太突然了,你——”
  
  “妈——”穆玄熙忍不住打断她。
  
  突然笃笃两下敲门声响起。穆玄熙心头一松,唤了声“进来”。
  
  门开。年轻漂亮的女秘书端着两杯茶笑吟吟踏进办公室。
  
  “夫人,请喝茶。”她弯腰将茶杯放在江芸身前的玻璃茶几上,又细细打量了这位风姿绰约的妇人几眼,微微敛眸。
  
  江芸本是早餐未用完便匆匆赶来的。空腹喝茶她向来不喜,可现在看着人家送茶来,等眼巴巴等着自己喝,只能轻‘唔’了一声,抿了一小口。
  
  未几。女秘书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总裁夫人,又看了看一旁的穆玄熙。感觉这办公室里的气氛果真僵硬,想来外头那群人的猜测也都不差一二了。
  
  前段时间是相亲,不知道这次是——呵!
  
  穆玄熙半晌未听到门的响动,侧身,皱眉。
  
  这女人怎么还没走?
  
  “怎么,你还有事?”穆玄熙问。
  
  “啊,不,——没——,我——恩——”女秘书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穆玄熙挥臂朝外扬了扬,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
  
  “如果没事就先出去吧。还有,下次没吩咐你,就不要送茶水进来。另外,出门时劳驾帮我把门带上,谢谢。”穆玄熙微一挑眉,“告诉外边那些人。如果他们觉得自己的时间太闲并且轻松到有时间找热闹。那么就把下周的任务也一块儿完成了吧!我明天会来检查。”
  
  女秘书红唇一张,愣了愣,赶忙退身离开。
  
  这样的总经理——似乎是变了呢!
  
  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具有吸引力了?
  
  她小脸一红,暗自啐了自己一口,扭着腰肢回到台后。看着周围迅速聚拢来预备听八卦的众职员,笑着将方才穆玄熙所说之话又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
  
  霎时怨声载道。众人作鸟兽散。
  
  刚才还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小小前台顿时变得门可罗雀。
  
  女秘书埋头一笑,转着笔杆撩开额角垂下的长发丝。
  
  “玄熙,你是在外面有女人了,还是——?”江芸想起刚才那位女秘书,浓妆艳抹妖气横生的,怎么看怎么不像良善者。
  
  “妈,我倒是想。可你看看,我有那时间么?”穆玄熙苦笑着拍拍办公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
  
  江芸沉吟片刻,语重心长道:“不管你到底想怎样,可芷谣她的委屈,你想过么?——凭心而论,她无疑是个好妻子好儿媳,温顺贤淑,有这样的妻子你还不满足,还要离婚么?更何况,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穆玄熙弓起手指关节,一手撑住桌面,人微倚靠在桌边,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成堆的文件,击在塑料外壳上发出轻轻的碎响。
  
  “我不懂,为什么她怀孕了,你还要同她离婚。”江芸顿了顿,见穆玄熙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由心生怒气,估计再说下去,没脾气也得化身母夜叉,只能抓了披风和皮包起身,“这个儿媳,我很满意!要离婚,也得先问问我和你爸!”
  
  江芸转身便走。
  
  拉开门的瞬间,突然偏过头又道了句:“我们在家等你,中午一定要回来。”
  
  穆玄熙从花瓷笔筒中抽出一竿狼毫握在手中把玩,听到江芸的提醒也只是敷衍般地“恩恩”应了两声。
  
  江芸怒,摔门而去。
  
  穆玄熙听着门外由大到小一连串的向“总裁夫人”发出的问好声,上前将门闭紧,一切声音均止于门外。
  
  回去。回去。
  
  也得看回不回去得了啊?!
  
  他转身拨通内线,向秘书询问道:“帮我看看,今天——唔,12月13日。从现在直到中午的这个时间段内,是否有客户的预约?”
  
  “预约不是已经取消了吗?”尤雾蹙眉,“他到底想玩什么?”
  
  “怎么了。”端木走来揽她的肩,“还有工作没做完么?”
  
  尤雾摇头。举眸看了他一眼,还是说道:“是CEN,说我跟穆玄熙有预约。可我早就取消了。”
  
  “这样啊——。”端木点头,指了指车门,“那我先回去吧,说不定他是真有事要找你。”
  
  尤雾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颇有留念不舍的意味。
  
  端木笑问:“舍不得我?”
  
  “那是肯定。”尤雾将头蹭蹭他的肩,“我们一起去。”
  
  “还要去什么?!”穆长远喝住江芸,“不要去找,我们也不要等他了。先吃饭吧。”
  
  江芸面色黑沉地往门外望了一眼,扶着无精打采心神不定的方芷谣坐到餐桌旁。
  
  “知道穆家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么?”面前一辆跑车自拐角处横冲而来,尤雾迅速打转方向盘轻松避过,“听说——穆玄熙要跟方芷谣离婚。”
  
  “离婚么——。”端木若有所思地拖长音念了一句,“跟我们有关系么?”
  
  尤雾瞟他一眼,淡淡道:“你哪都好。可我就讨厌你这样。——明明心里紧张得要死,还板着脸当作事不关己。”
  
  端木闻言苦笑。
  
  你有必要把话说那么明白么?
  
  “这个消息别人都不知道的!我敢保证,我比穆玄熙他爸妈还预先知道!哈哈!”尤雾得意扬眉,“换我说,我倒挺可怜穆玄熙的。”
  
  “你可怜他?”端木眯眼。
  
  “不可怜么。外表越是光鲜,就证明内里已经腐烂到极至。——穆玄熙,BH市大财团之子,年轻有为英俊挺拔,还是一混血帅哥,谁看了不喜欢。呵——如果在我没跟他打交道之前,我还是很崇拜他的!”尤雾笑,“现在对他有了些了解,就觉得他悲哀了。”
  
  “他受到的教育啊,是压制性的。看看总裁穆长远就知道,穆玄熙从小到大唯一害怕过的,就是他这个爸!——一定是一种——恩,深入骨髓的敬畏感。所以,即使他知道他爸做的是错的,他也会去做。——这个原因我也说不出个大概,反正有点类似心理催眠的味道。
  
  在外头看着是要雨得雨要风得风,谁能想到他到了家,连最后一点自尊都要抛到门外呢。别看他在电视屏幕前那么风光,在家还是被他爸折磨惨了。——啧,精神折磨是很痛苦的。”
  
  尤雾看了看一旁神色复杂的端木,附耳过去悄声道:“告诉你哦,其实我在CEN总裁办公室安装过监视器。”
  
  端木大惊。
  
  “呀,嘴别张那么大,丑死了。”尤雾扯扯他的唇角,目视前方微转方向盘,“早已经撤了。当初也就是为了好玩而已嘛,没想到那么巧——。”那么巧看到穆玄熙知道真相后跑去找穆长远,被硬生生气到吐血。
  
  “呃——总之穆玄熙很可怜就对了。”尤雾给这段话语下定总结,再也不愿开口。
  
  是很可怜。多年教育中所强调出的强权主义早在穆玄熙脑中潜移默化转变为他对自己父亲惧怕。他认为自己的父亲是座大山,只要他存在的一天,自己就永无可能自己做主,也永无可能跨越。
  
  “多多,停车。”端木突然道。
  
  车在路边停下。
  
  “你要去哪儿?”尤雾瞪大双眼。
  
  “我还是先回家。”端木跳下车利索地关上车门,朝她微微浅笑,“你去吧,我不陪你了。”
  
  尤雾抿唇,还是点点头。嘱咐了他两句“路上小心”,开车而行。
  
  端木啊,你说我这是不是在犯贱?
  
  明知道你还爱他,我偏偏要在你面前一再提到他;明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爱,却仍然要假意伪装;明知道他已经在努力做出改变,我却还要把他说得那样懦弱不堪。
  
  “我妒嫉了?”尤雾抬眸看看反光镜中的自己,又反问一句:“真的是因为妒嫉?”
  
  反光镜中的自己一副呆傻木纳的模样,尤雾撇嘴,镜中人也撇嘴。
  
  “妒嫉就妒嫉呗!有什么不好!都多少年没妒嫉过了!”她甩甩发,“越妒越健康!——Shit!”
  
  悍马‘砰’地一声撞上前边银色跑车的车尾。
  
  车窗被缓缓摇下,尤雾探出脑袋朝那车主抱歉一笑,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穆玄熙神采飞扬的笑脸。
  
  




ACT8226;97

  回到家已是晚上。
  
  穆玄熙直接放了他老爹老娘和方芷谣的鸽子,跑回自己的现代化公寓里倒床就睡。
  
  累。太累。
  
  累身,累心,还要累神。
  
  他不想和方芷谣再纠缠太多。
  
  自打发现她有过假装怀孕的企图后,他就觉得胸闷。
  
  今天看到父母那样的反应,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只是没想到,母亲会那样全力阻止罢了。
  
  如果父亲也站出来极力反对的话,事情就比较棘手了。
  
  方芷谣的父亲将要参加市长大选。需要支持也需要资金。
  
  可方芷谣却把主意打到公司股份上,结婚不过三月就急着想怀孩子,未免太急功近利。
  
  她凭什么这么笃定,我穆家会买她的账?
  
  方禄杉若是当选市长,能给穆家和CEN带来的好处似乎也并不值得拿CEN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去交换。
  
  他坐起身,拧开床头灯。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精致的木质相框,照片被完好地嵌在框中,背景是夏天时的BH市校园,大片大片的绿树浓荫,两名少年互相攀住肩膀对着镜头做‘V’型手势,一名高大俊气一名纤秀柔美,笑得阳光灿烂。
  
  大一?还是大二?
  
  这张照片还是在路上随手拉住一个同学帮忙照的吧。
  
  那个同学竟然就是后来他们三人组的老幺,现在的张艇广。
  
  大三那年张艇广去了英国,而他穆玄熙飞往美国,留下端木一人在BH市。
  
  那也是端木出走的那年。
  
  现在的BH大一如旧景,只是,物是人非。
  
  修长的手指慢慢抚过相框中左边那名美少年,穆玄熙挑起唇角,将相片压在胸口扣住,逐渐睡去。
  
  不过,敢放父母鸽子的人是绝对会受到惩罚的。所以当穆玄熙第二天去公司时看到神情肃穆的众员工时,就知道暴风雨即将到来。
  
  恩哼,或许这次会是海啸也说不定。
  
  CEN在海啸,中健就是艳阳高照。
  
  尤雾懒洋洋地趴在会客室窗台上晒太阳。
  
  冬天啊,难得的大太阳。
  
  真好的天气。
  
  她极为享受地伸了记懒腰,还未将两手回放好,就听见身后咔嚓一声轻响。
  
  是扣锁的声音。
  
  尤雾警觉地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距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她准备待那人走到自己身后再来一招突然袭击时,突然发现那脚步在她身后一丈处停止了。
  
  她想想,还是回头。望见的是端木温和的微笑,一如冬日暖阳。
  
  “讨厌!吓我一跳!”她嗔怪着跳上前拍了端木一掌,拍拍他的衣领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是专程来看望我的?嘻!
  
  “你猜!”端木说。面上的笑容性质飞速转变,坏笑连连。
  
  尤雾摇头,眼风详装无意扫向室中一隅。
  
  “这里可是安装了监视器的。”尤雾低声笑道。“不过距离比较远,听不到讲话声。”
  
  端木倒是微微一怔。尤雾追问:“说吧,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被‘中健’邀请来的客人啊。”端木一手抵肘一手轻抚下颚,“他们好像——想让我购买中健股份。”
  
  “让你?栖梧文化总裁?购买中健的股份?”尤雾满脸挂上一副‘滑天下之大稽’的古怪神情,伸手戳了戳端木前胸,“没估计错吧?中健又不是玩穆玄熙那种调调,怎么也开始拿股份瞎倒腾?——这是蓝筹股,即使有什么乱子,想卖,也并非没人要。只是他们怎么就盯上你了呢?”
  
  端木笑而不答,微蹙着眉摊手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尤雾点头,敛眸沉思片刻,突然道:“几天时间,去调查一下,还是足够的。——三个月实习期快到了,我也不大想干了,不如你帮我一把吧。”
  
  “什么?”端木满脑子问号,云里雾里压根不知道尤雾在指什么。
  
  “帮我啊。”尤雾歪头调皮一笑,一手抓住他的衣领,自己借力往端木怀里靠,端木微诧,两手不自主地环住。尤雾笑,揪着他的衣襟轻声说,“抱住我。”
  
  拢着纤腰上的双臂迟疑了几秒,收紧。
  
  尤雾抬头,扬手似娇似嗔地在端木胸前拍了几下,像是在对端木做的某件事感到有些不满,又像是朝端木撒娇意欲取何物。
  
  总之从监视屏幕里呈现出来的就是这个效果。
  
  事实上端木面目扭曲看着尤雾跟疯了似地贴在自己身前扭来扭去,哼哼唧唧似乎在念着什么现代诗还是歌词,然后又要求自己抱紧她,再然后就是踮脚——吻。
  
  真正法国试长吻。
  
  时间长久到令人憋闷而感觉窒息。
  
  “好了。”尤雾又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退后一步垂首拢了拢发。
  
  “你——刚才那是?”端木红着脸看她。
  
  “找你帮忙啊。”尤雾又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道:“现在要是没事,就走吧,出了这道门,就别装作认识我哦。”
  
  端木皱眉。
  
  “我相信,不用过这个星期,我就能领到实习工资功成身退了。”尤雾稳了稳端木的领结,“而且,还是早退噢!”
  
  尤雾想早退,穆玄熙想早衰。
  
  如果早衰了,那么穆长远指着他鼻尖训斥时,他就能装愤怒装得理所当然一些。
  
  我为什么早衰?还不是被你骂的?
  
  可惜,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恩哼!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一切指责与怒骂在穆玄熙耳中会出动过滤成一串串字母乱码,然后飘啊飘啊从左耳朵飘进去再从右耳朵飘出来。
  
  如果换做大学时代,端木肯定会戳着他的脸笑骂:你Y越来越不要脸了!
  
  “不要脸——”不自觉地喃喃念出声。穆玄熙两手背在身后,将头垂得低低地,轻笑。
  
  “你说什么?!”穆长远皱眉眯眼。
  
  这家伙刚才说谁来着?——不要脸?!
  
  “呃——”穆玄熙抬头,窘。他眼角瞥见桌面上的培训人员名单,突然道:“是‘卜瑶莲’!人名!——大学时候老师的名字!卜卦的卜,瑶台的瑶,莲花的莲。”
  
  “——谁让你说这么详细了?!”穆长远怒,“女的?”
  
  “恩——呃,男的!”穆玄熙见父亲眉宇间怒气越聚越拢,道:“这名字挺有意思的,——恩,就突然想起来了。”
  
  “我跟你费了这么大一番口舌说事,你就在那儿神游?!还觉得有意思?!是不是看我像个傻子似地站这里给你这个不成器的多费口舌,觉得很有意思?!”穆长远随手卷起桌边一本名册就朝穆玄熙砸过去。后者身形一偏,纸卷在半空中做弧线运动,纸页还助威般发出哗啦啦的翻响,可惜却连他衣角都没挨到就撞墙落地壮烈牺牲了。
  
  “爸,没有的事。”穆玄熙垂下眼皮眨了眨,复昂首挺胸道:“只是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您反复说那么多遍,也累了吧?”
  
  “你明白?你明白你还这样?!”穆长远火大,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火大。
  
  他讨厌穆玄熙现在这种写意不羁的调调。
  
  好像又回到了这孩子高中大学时那个荒唐岁月中。
  
  这让他感觉自己的高亢气焰平白低了人一截,该有多闷啊!
  
  “如果真想离婚,就给我一个理由。”穆长远还是将怒火压制了下来。如果像每天这样三天一小火五天一大怒,肺部会自燃爆炸的。
  
  “不值得交换。”穆玄熙耸肩,后退两步一屁股坐沙发上,“她想拿CEN的股份去做人情,于我们CEN来说,太亏。即使她父亲当选,我们也未必能获得什么。因为——他们还得注意两个字。”
  
  “哪两个?”穆长远挑眉。
  
  “避嫌。”穆玄熙笑。
  
  穆长远眼皮一跳。他将穆玄熙细细端详一番,心底竟涌出淡淡几丝得意与喜悦。
  
  其实穆玄熙的变化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当然了,前提是,如果穆玄熙依然像从前那样对他言听计从的话。
  
  “唔——。”穆长远略一颔首,“这就没了?”
  
  “有没有,取决于爸爸想要什么。”穆玄熙敛笑,“那天我说孩子是穆家的,是说给她听的。——孩子究竟是谁的,我不知道。”
  
  穆长远闻言瞪眼。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的儿子,就没权拿到CEN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穆玄熙含笑一叹,“可以先不离婚,可我等不及了。即便等孩子出生后再去做亲子鉴定,也只是多此一举的。”
  
  “你——?!”穆长远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心底猛颤。
  
  “爸,不要打那孩子的主意。我相信你不会愿意看到让一个外姓孩子来继承穆家家产的。”
  
  穆玄熙一锤定音,震得穆长远险些站不稳。
  
  这意思是——自己儿媳妇红杏出墙?!
  
  绿——绿、帽子啊。
  
  被媳妇戴了绿帽子还这么欢腾?!
  
  穆长远斜睨穆玄熙一眼,咳嗽了几声,嗓音微哑:“你就那么肯定——孩子不是你的?”
  
  “如果生出来是黄皮肤,我就认他。”穆玄熙扬着唇角笑得穆长远看得手痒痒。
  
  这厮越来越喜欢卖关子了。
  
  不过提到肤色——看来那男人还是个——白人?黑人?
  
  “孩子没出生前,不能离婚。”穆长远准备让步。
  
  毕竟是自己儿子,被戴了绿帽子自己也会替他抱屈。
  
  “怀胎得十个月呢,现在才一个月,我等不了那么久。”穆玄熙漠然一笑道:“马上就离。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我可以给她,如果爸爸舍不得,那就从我名下划出股份去。”
  
  “你——刚才不是不愿给么?怎么现在反倒愿意自己——?”穆长远语噎。
  
  “刚才是说,除我孩子之外的小孩无权得到股份。可给了方芷谣,她是不会留给孩子的,他们家不缺那点抚养费。她想要的是免费财团资源。——再说了,她想要,这个人情我能给,只是别扯到孩子。孩子是干净的。——给她,权当破财消灾吧。”穆玄熙举眸看看穆长远,半晌,淡然开口:“爸,我们也来谈一笔交易吧。”
  
  




ACT8226;98

  惊爆!CEN总裁儿媳离婚分手后身价飞升,手握CEN百分之十五股份位坐董事席!
  
  尤雾把报纸翻手一拍,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行喻言和唐耀唯猫着腰蹲在种花的小栅栏边用小树枝戳快死掉的毛毛虫。
  
  行喻言拿手肘碰碰唐耀唯:“过去看看不?”
  
  唐耀唯摇头,拿手拈起汁液乱流的毛毛虫死尸放在掌心,‘吧唧’一下合掌一拍,掌心一滩黑绿色的肉泥。
  
  行喻言惊恐地瞪着唐耀唯,‘呕’了一声,起身拔腿就跑。
  
  “该不会是疯了吧。什么事情值得她笑成那样?”莫濯灏趴在窗沿边看着在结了碎冰的游泳池边‘吹风’的尤雾,“——我也想知道耶。”
  
  “自己下去看看不就好了。”叶之颜轻飘飘往下扫了一眼,答话。
  
  “估计是个大笑话。”水君睿扭头看着身边装乖宝宝啃着大苹果的段傲阳,拉拉他的大红棉袄,“你不下去吗?”
  
  “行喻然在那里,待会问他就好。”段傲阳道。毫不斯文地张大嘴,又啃下一块果肉。
  
  “你终于知道要大口吃东西了。”莫濯灏像看外星人一般看了他一眼,摸摸他头顶的兔毛帽子。
  
  看他平时吃东西细嚼慢咽的感觉真是让人很——那啥。
  
  “然然!过来给小姨抱抱!”尤雾哈哈一笑,招来一旁摆弄头顶毛茸茸的兔子长耳朵的行喻然。
  
  行喻然小脸微红,有些别扭地扯着身上‘粉色兔子服’的大口袋,一挪一蹭朝尤雾走去。
  
  “啧,真可爱!”尤雾颇为变态地喈喈细声奸笑,拉住行喻然好好调戏了一把,拍拍他兔子服后面竖着短尾巴的小屁股,“小姨抱你!”
  
  “注意身体。”端木抱着一床羊毛毯走过来,掀开来一把裹住尤雾和行喻然。
  
  尤雾咯咯轻笑,低头吻吻行喻然微凉的脸颊,放他下地道:“回屋里去吧,有暖气。”
  
  “噢。”行喻然乖乖应下。往前走了几步,兔子耳朵一颠一颠,又突然停下来,好奇问道:“小姨,你刚才在笑什么?”
  
  “我在笑一个傻子。”尤雾眨眨眼,“傻子笑傻子,都是很可笑的事情哈!”
  
  行喻然不解,回身蹦蹦蹦,蹦回房子里。
  
  “你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现在是冬天!”端木见她只穿了一件蜜色小夹袄,又开始不满念叨。尤雾笑,裹着毯子挪到他身边将二人一起拢住,两手伸进他外套敷在他胸前。
  
  端木倒吸一口冷气,嗔怪地揉揉她的发,笑着将她手又拉紧了些。
  
  “刚才在笑什么?这么大声。”端木和她贴着脸颊亲昵低语。
  
  “自己看。”尤雾将报纸拿给端木,目光在他面上静静凝驻。
  
  “的确好笑。”端木微笑。看的过程中甚至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尤雾亦笑容满面地将头埋进他颈窝,道:“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女人喜欢拿孩子做赌注呢?”
  
  “因为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只剩下这个了吧。”端木叹。
  
  “恩,或许。不过还好,我不是一无所有的那个。”尤雾亲亲端木的脸,“亲爱的,我这个月的经期推迟了。”
  
  唔——经期推迟代表着什么,稍微有些生理常识的多少都能猜到一点吧!
  
  端木大喜,抱她回房。尤雾夸张地搂住他的颈,尖叫连连。
  
  “看,又在玩肉麻了。”叶之颜撇撇唇角。
  
  众童鞋附和,扭头向下眼珠右转,一齐拉长声:“切~!”
  
  “啊哈!讨厌!”尤雾嬉笑着自众童鞋眼前晃悠而过,整个人已经被端木扛到肩膀上,她仰头挥舞着爪子做着各种奇怪造型,莫濯灏喷笑。
  
  “没看出来小姨父也有这种时候。——力气真大。”莫濯灏闭眼道。
  
  尤雾卧房门咔嚓轻响,关紧。
  
  两秒后,尤雾高亢的嗓音自里边破空传出:“莫濯灏!救驾!!”
  
  “来了来了。”江芸搁下茶杯和穆长远对视一眼,赶去客厅开门。
  
  大清早的,会是谁?
  
  穆长远微转椅背向外望远。白蒙蒙灰雾雾一片,心情也被连带着迅速降温。
  
  江芸拉开门,门外站着拎有果篮的方芷谣。
  
  “妈——呃,伯母。”因为喊错称呼,方芷谣的笑显得有些勉强与拘谨。“我——来看看您和爸——伯父。”
  
  “那快进来吧。”江芸看着她口中呼出的团团白气和微泛着青的面颊,将她拉进房。
  
  她的手冰凉,不含一丝温度。
  
  “我叫周妈帮你泡杯热茶,你先坐着。”江芸怜惜地扶住她的肩。
  
  前几天还喊自己“妈妈”,现在就改口成了“伯母”。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
  
  “妈——伯母。”方芷谣再次喊错称谓,红了脸垂下头去,手却毫不含糊地拉住了江芸的衣袖,“伯母,您别忙了,我就是给您和——伯父送点水果,看看你们,一会儿就走。”
  
  “傻孩子,来了就多坐一下,中午在这里陪我们吃餐饭,好不好?”江芸母□大涨,握着方芷谣冰冷的指尖在掌心焐了一会儿,见她偏过头去,再抬头时已是眼眶泛红。
  
  “不了,我——”方芷谣目光悄悄望向二楼那间卧室,“我还要回去的——。”
  
  江芸也随着她的目光向上望了一眼,见她望的方向赫然是之前和穆玄熙回家时住过的房间,顿时了悟,投向方芷谣的双眸神色又柔和了些许。
  
  “玄熙在公司,中午不回来。”江芸叹气。
  
  方芷谣身子一僵,复再度埋下头。
  
  “好孩子,外头冷。在这里陪我们两个老人吃餐饭,到时候我会让司机老王送你回去的。”江芸弯腰柔声劝道,拍拍她的手,拂着披风而去。
  
  穆长远见江芸久去不来,也不甚在意。站起身将桌案上文件书籍粗略做了做整理,拿着今日新到的报纸卷成筒状,背身拉开书房门,还未迈出脚便见一双熟悉的粉色室内拖鞋映入眼内。
  
  方芷谣有些尴尬地交握着双手,扯扯嘴角唤了声:“伯父。”
  
  穆长远点头,淡淡‘唔’了一声,后退一步侧过身子,重新步入书房,“有话进来说吧。”
  
  “——好。”方芷谣抿住唇,跟着走进去。
  
  周妈端着热茶出来,左瞅右看不见人影;江芸尾随而来,也不见方芷谣的身影,便让周妈回厨房准备午餐,自己接过盛茶杯的托盘。
  
  她看看楼上,垂眸想了想,又将目光落上穆长远的书房。
  
  踌躇片刻,端着托盘上前。
  
  “伯父。”方芷谣咬咬唇,“您最近身体还好?”
  
  “好。”穆长远应道。
  
  除了呼吸声,一片死寂。
  
  “——我很抱歉。”方芷谣开口,声音里隐隐带了哭腔,一手掩面微侧过头去,“真的很抱歉。”
  
  见方芷谣哭,穆长远脸色变了几变,从一旁拿来纸巾递给方芷谣。
  
  接过纸巾,方芷谣啜泣着说了声“谢谢”,垂首拭泪。
  
  半晌,她面色平静道:“伯父。——现在CEN里也有我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我明白,那股份原本是留给孩子的。不过现在——。”
  
  “你不用说了。”穆长远挥手打断她的话。“给你了就是你的,和孩子无关。——孩子生下来,是穆家的孩子我们会认,即便百分之十五他没有无所谓。——现在你是我CEN的股东之一,只要好好经营,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方芷谣微惊。明显被穆长远话里话外所透露出的信息而震住。
  
  她点头,两手搁在腿上紧紧握拳,指甲掐进掌心肉里是尖锐的疼痛。
  
  江芸端着托盘,手腕发酸。
  
  书房里又没响动了。
  
  她突然想起前几天与现在的自己站在同一位置的方芷谣,蓦地有些莫名心慌,誊出一手轻轻扣了扣雕花木门。
  
  方芷谣看向门口,跳一般地迅速站起身来。
  
  穆长远瞥见她的过激反应,说了声“进来”。江芸微笑着推门而入。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江芸朝方芷谣笑笑,将枸杞红枣茶放在桌前,又朝穆长远道:“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去厨房帮周妈做菜。——今天芷谣来,幸好家里买了只鸡。——芷谣,我给你做糯米鸡吃。”
  
  方芷谣受宠若惊地睁大双眼,苍白到透明的肤色,尖尖的下巴,血色浅淡的唇瓣。
  
  完美的柔弱小公主形象。
  
  “谢谢——伯母。”她有些哽咽。话中顿了顿,似乎险些说错口,又被强硬地纠正了过来。
  
  “傻孩子,谢什么呢!”江芸拉起她的手握了握,道:“好了,你们继续吧,我——。”
  
  “我还有点事,要去一趟公司。”穆长远清越的嗓音赶在江芸语音落下之前响起:“你们聊聊天吧,我中午回来。”
  
  气氛一时僵着。
  
  江芸愣了一下,强笑着应了声“好”,将厚实的外套递给穆长远,和方芷谣一同送他出门。
  
  “伯父再见。”她在背后轻声道。
  
  穆长远依旧是那声轻应,司机老王撑着伞在一旁替他挡住飘雪。二人踏过院子前落了大雪的石板路,坐进了雕花铁门外的黑色蓝博基尼。
  
  跑车缓缓而行,逐渐离开江芸二人的视线。
  
  “我们进去吧。”江芸回头笑望方芷谣,见她点头,拉住她走进房内,反手将门阖紧。
  




ACT8226;99

  穆玄熙歪着脑袋,颈间夹着电话听筒;一手拿资料纸一手拿笔正记着电话那头报着的数据;一旁女秘书紧张地替他整理着漫天铺地的文件资料,帮他转递一切他需要的物件。
  
  穆长远每隔半小时往总经理室打一通内线电话,怎料每次都是前台小姐用甜到发腻地嗓音告诉他总经理室电话占线。
  
  气馁。他撑着额看着窗外。
  
  难道真把穆玄熙忙成这样?
  
  不就是要接Noruia的客户单么?
  
  噢噢,幸亏此刻穆玄熙没法听到他老爹的这句疑惑,否则定然当场吐血晕死过去。
  
  Noruia是国际知名化妆品牌,这是第一次进驻中国市场,希望能借CEN在国内率先上位。这是多少国内大小公司梦寐以求的机会!
  
  虽是Noruia公司上级点名要跟CEN成为战略合作伙伴,不过外国老毛子始终还是外国老毛子,总喜欢整些有的没的,这个要如何如何那个要如何如何,说得好听些那是为产品包装销售铺路,算出谋划策;要是说不好听些那就是纯粹找抽!
  
  每多挚肘的日子穆玄熙过腻了,现在哪还能轮到你们这些老毛子总指手划脚?
  
  更何况还都一帮外行!
  
  所以当时穆长远替他儿子说了句公道话,当即大手一挥开始发言,大意是说:你们一帮孙子太不厚道了,我们中国人是有自尊的!既然信不过那就甭合作了!
  
  此句一出满座哗然。
  
  虽然是保住了CEN的面子赢个内部满堂彩,可是却把这大单往外推了一大步。
  
  幸好那翻译不知道是从哪儿拎来的半调子,估计解释也只能及个大概;否则现在他们CEN连竞争机会都没有。
  
  也就因为那一句,导致现在一粥众人夺的局面。
  
  CEN在此事上的霸主之位岌岌可危。
  
  Noruia声称无论是公司是大是小是何背景,只要能竞争上位将招标计划书做到最好,机会就给谁!
  
  这是口肥肉,谁不想咬一口?肚子饿的不用说,哪怕就是不饿的也会想着囤粮好过冬啊!
  
  如果能和Noruia合作成功,那么所赢得的利益是绝对可观的。它所带来的暴利足以使一个名不见经转的小公司一跃成为知名大集团。
  
  穆玄熙皱眉,使劲咳嗽几声,只能借此来表示对他老爸的不满。
  
  这边‘中健’也炸开了锅,每天是男人当机器,女人当男人,过这暗无天日悲惨怆然的机械性痛苦加班生活。
  
  尤雾频繁翘班,所剩工资和奖金几乎要被扣光。
  
  她无谓地继续翘继续翘,翘得大家都以为她跟公司某某上司有点什么猫腻,因此最新办公室八卦粉色诽闻在铺天盖地的复印资料与废纸团中华丽登场。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成主角的尤某人此刻正坐在‘旌鸿’的CEO办公室中啃西瓜,两脚一叠撩得高高的,边吃边思考为什么夏天吃的西瓜没有冬天吃到的香甜。
  
  王子岳和黄秘书抱着一大叠纸文资料,站在办公桌对面盯着尤雾一个人在那边啃西瓜边自言自语,不禁蹙眉面面相觑。
  
  为了赢得大单,公司里都快忙疯了,怎么这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倒有时间来研究西瓜为什么这么甜?
  
  “尤总。”黄秘书忍不住迈上前,将怀中资料劈里啪啦往桌前一摆,“您好歹看看吧,这些企化书做得都不错。中标的机会不小的。”
  
  “行!先搁着吧!”尤雾连看也没看,依旧和西瓜奋斗。
  
  她想想,抬头看向王子岳,摇了摇手中的瓜皮,“还有没?我很饥渴,还想要!”
  
  王子岳和黄秘书一脸黑线。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有歧义啊有歧义。
  
  王子岳垂眸一想,笑道:“只要您能把文件全部看完,我现在就帮您去买!”
  
  “好吧,要快着点儿噢!”尤雾点头,开始翻阅文件。
  
  黄秘书感激地看了王子岳一眼。后者抬手抹抹汗,开门而出。
  
  要我快点?你还能比我快?
  
  好歹那么多文件来着!你看文件能有电梯速度快?能有我跑步速度快?能有小贩收钱速度快?!
  
  王子岳进自信满满地挤进人多为患的电梯。
  
  按“关门”。
  
  叮地一声。超载!
  
  电梯内人两两互视,不约而同看见电梯前站着的某个后来者。
  
  而那个后来者毫无自觉性地站在原地,突然回眸露齿一笑道:“哪位帮帮忙吧,这电梯超载了!”
  
  众人默。
  
  终于有一男士冲门而出。
  
  再关门,还是显示超重。
  
  王子岳挑眉,回头看看,意思是:看吧!要出去俩人才行,这表示超重不是我的错!
  
  片刻,又有一男奋勇而出。
  
  王子岳乐,在门合上的刹那朝那男士摆摆手,接着便是春光灿烂的一笑。
  
  笑容被映在光滑可鉴的金属电梯门上。王子岳身后众职员纷纷后退,给他腾出一个小小半圆。
  
  他笑。心想果真是应了那句某某说的名言。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啊!
  
  窜到楼下直奔西瓜大叔据点,捧了三大块拿保鲜膜裹好就跑,生怕一会儿时间上边就得结上冰粒。
  
  又是直接挤进电梯,再次倒霉地遭遇超载。
  
  他笑眯眯地站在门边,看着身后的人一个个重新走出去,弯着眉眼按下上升楼层。
  
  回到办公室,发现黄秘书正坐在沙发上两手捧杯喝热茶;桌面上文件摆放得整整齐齐,尤雾正捏着那块脆弱的瓜皮拎在鼻前嗅,嗅嗅嗅,突然乜见进门的王子岳,两眼放光,三两下赶上前从他手上夺过西瓜,保鲜膜一撕便开吃。
  
  “你都看完了?”王子岳指指文件。
  
  尤雾‘恩恩’含糊应下,点头。
  
  王子岳瞪眼,回头看黄秘书;见黄秘书也满是钦佩地点头,这才半信半疑地走上前翻看文件。
  
  里边果然是被批示过的。
  
  哪有这么快?!
  
  “别这么看着我。我从小就爱看书,不挑!想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抱着本《聊斋志异》俩小时就看完了。我妈考我,我还能说出故事来呢!”尤雾说着又咬了口西瓜,“很厚的。有——”她指指王子岳的手腕,“你腕子侧过来那么厚。”
  
  “——那你觉得,哪个方案可行?”王子岳妥协,问道。
  
  “里面有你的,我知道。”尤雾先是不直接回答,想了想后,将果肉一咽,道:“都还不错,但一个都不可行。——除非我亲自来。”
  
  亲自来才是最好的。有这自信就是好的。
  
  谁让表嫂去世以前曾在国外进到Noruia里待过一段时间呢。
  
  “那你——?”王子岳并未反驳。他丝毫不怀疑尤雾这方面的能力。
  
  “我不会写的。”又啃完一块西瓜。尤雾扯过纸巾擦擦嘴角,“这次的赢家会是CEN,我们不用费这个功夫。”
  
  “不争取怎么就确定会是CEN?!”王子岳大嚷。
  
  尤雾‘啧’了一声,示意他坐下。
  
  “因为我会帮穆玄熙,所以这次一定是CEN中标。”尤雾淡淡道,起身将另外两块西瓜分别塞进一脸吃惊愕然的王子岳和黄秘书手中,“我有我的打算。——‘旌鸿’并不适合现在出风头。这次机会给CEN,我们不会损失太多。据我所知,在Noruia之后,还有一家化妆品公司将进驻中国市场。它在国外可是Noruia的最大劲敌,实力强大雄厚。——现在它位于Noruia在中国上市,先机一去,它必定不乐意的,所以,它绝对会开招标会,一是扩大它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二是让利资金更加丰厚,绝不逊Noruia,以求得更好的上市伙伴。你们明白,CEN是没机会了,好歹不侍二主;那么看‘中健’,他们资金运转出了问题,一时也不会有太大精力去注意这些。——所以,这个才是我们‘旌鸿’真正的机会。”
  
  “能跟Noruia竞争抗衡的,就是Belanmi!”黄秘书惊道。
  
  “是啊。”尤雾微笑。
  
  “天啊!”黄秘书显然有些飘飘然,“我最喜欢的就是Belanmi的护肤品,效果真的特别好!”
  
  “是吗?”尤雾赶上前坐在黄秘书身边,伸手摸摸她的皮肤,果真滑腻柔嫩,“效果真的很好耶!你用多久了?”
  
  “用了三年了!还是三年前我在国外的同学介绍给我的!谁知道效果这么好!本来还以为太贵的都是卖品牌,质量也就那样呢!”一说起护肤品,黄秘书似乎很开心,再无平时冷面寡言所制造出的‘冰山美人’之感。
  
  见二人大谈美容养颜,王子岳不自然地在旁边轻咳几声。
  
  黄秘书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噤了声。
  
  “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王子岳终是禁不住问道:“现在压跟就没有过Belanmi要进驻中国市场的消息啊。”
  
  “嘘!”尤雾瞪大眼睛伸出食指抵在自己唇间,一手抢过他手中还来不及吃的甜西瓜,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惬意地坐回办公桌后架起双腿,“这是秘密呢!——你能保密么?”
  
  “能!”王子岳立马接口。
  
  “那么抱歉。”尤雾笑得两眼一眯,“我也能。”
  
  




ACT8226;100

  被尤雾那句‘我也能’给分散了注意力,王子岳都忘记询问她为什么要去帮穆玄熙和CEN。
  
  他看着那辆绝尘而奔的黑色宾利,站在原地静静出神沉思片刻。
  
  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尤雾回家洗手吃饭;穆长远也回家。
  
  不过他没洗手吃饭。
  
  因为穆玄熙不愿回家来,他生闷气。
  
  但看着方芷谣在这儿,好歹也得给点面子。
  
  一餐饭吃得又是极为郁闷的。
  
  食不言,寝不语。
  
  方芷谣默默接受着江芸好意夹到碗里的菜肴扒拉着碗内的饭粒。
  
  好不容易吃完了,等穆长远进了书房,江芸才拉着她的手开始照例的嘘寒问暖,她一句句应着,脑子里却总想着穆长远书房中的那个大书柜。
  
  大书柜。
  
  大钟敲响十三下。方芷谣一惊,搁在江芸掌中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
  
  江芸睁大眼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伯母。”方芷谣说到‘伯母’二字时总是显得很不 自然,就跟硬生生咽了一只苍蝇进腹中似的难受。“我该走了。今天下午该去医院做定期检查的。”
  
  “是这样啊。”江芸看看她外套下并不凸现的腹部,“那行,我要老王开车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伯母,我自己去就好。”方芷谣摇头。
  
  “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江芸嗔怪道,抿了唇。方芷谣见她面色下沉,还是点了点头。江芸笑,喊来老王去车库将那亮蓝博基尼开出来,去门外等着。
  
  “那辆车啊,玄熙他爸常坐。因为坐着平稳,我想坐这辆车啊,你也会舒服些。”江芸转身进厨房不知道拿了些什么,拎了一袋子类似装着保养品的礼盒。“这些你都带着,补身子。——不许不要!”
  
  “伯母——。”方芷谣接过手提纸袋,红着鼻尖泫然欲泣。
  
  “好孩子,是玄熙对不起你。”江芸将她抱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脊。方芷谣嗅着江芸颈间幽幽兰香,将欲涌出来的眼泪全数憋了回去。只余一双泪光盈盈的水眸望着江芸。
  
  “来,我送你出去。把外套披好。”江芸理了理她的衣领。“你伯父那儿就不用说了,他估计又是在看什么报纸,咱不理他了。——走吧。”
  
  “恩。”方芷谣噙泪点头,临别前回头看了眼穆长远书房的方向,走进司机老王撑着的伞下,一步步走向大门外跑车。
  
  坐进车里,暖烘烘的。
  
  方芷谣朝司机老李礼貌一笑。见他专心开车不再看着自己,便从挎包里掏出纸巾拭了拭脸颊。
  
  装哭可真难。
  
  难怪演员能拿高工资。
  
  她看着被裹着冰凉雾气的车窗,伸出手指恶作剧地在窗子上画下一个卡通猪头,在旁边打了一个斜箭头,写着“穆玄熙”三个字。
  
  恩,甭说。一看他名字倒真有些想哭。
  
  他怎么就能这么绝!
  
  到了小区门口,老王摇下车窗和守门警卫说着些什么;方芷谣斜着身子倚在一边,也摇下半扇小窗透了口气。丝丝凉气吸入鼻中,冷意直逼心肺。
  
  她缓缓将车窗摇上,只见警卫室一旁小门处走来一名高个青年,戴着绣有夸张字母的黑色绒帽,酱紫色大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身后还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斜眉入鬓眸眼如星,肤色是淡淡蜜色,嘴唇弯着微微的弧度,怎么看——怎么眼熟。
  
  前座老王的说话声似乎早已停止。他突然开了车门下车,拦住那青年大声唤了句“三少爷”。
  
  三少爷?
  
  穆家老三,穆玄熙的——弟弟么?
  
  突然想起在希腊时穆玄熙那句语调温柔的“三儿”,方芷谣看着青年,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青年放下行李很高兴地和老王抱了抱,二人欢快地交谈了几句。青年好似问到什么,老王回身指了指跑车,手指正好点向自己。
  
  方芷谣一惊,刚想撤回车内,便见那青年目光已经掠了过来。
  
  他看见方芷谣,嘴角又上翘些许,带有些痞痞坏坏的味道。
  
  方芷谣朝他点头微笑,赶紧摇上了车窗。
  
  青年又和老王交谈了几句,目光却时不时掠向这边。方芷谣低着头把玩手机,努力不去抬头看他。
  
  可还是好奇。
  
  抬头,正见老王折回来从车里拿了一把伞走去递给青年。青年谢绝,指了指前方,意思大概是快到家了,不需要。
  
  老王只能纳纳收回伞,又说了几句道别话语后坐回车内,关上车门的瞬间自然而然带进一股冷风,还带进几丝男性香水味。
  
  好像很好闻的味道。
  
  方芷谣嗅了嗅,却是打了个喷嚏。
  
  老王抱歉地回过头来朝她抱歉道:“真不对住,方小姐。我这就开车。”
  
  “没关系,没关系的。”方芷谣笑着摆摆手,拿着纸巾抵在鼻下。
  
  车缓缓开动。
  
  方芷谣不自禁地撇过头看向窗外。
  
  那名青年正往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笑容因为窗前的雾气而变得模糊,且——妖异。
  
  她立即收回视线,心里扑通扑通地,好像——恩,感觉很刺激。
  
  这个感觉——貌似很久都没有过了。
  
  江芸此刻正在穆长远书房门外徘徊。
  
  她只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穆长远说,就是现在,立刻!
  
  可她想来想去,却还是不能想出个大概。她不知道自己想说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多么令人心焦。
  
  “周妈。”江芸转身,唤住刚打扫完楼上卧房出来的周妈,“厨房里还有没有干菊花和普洱?”
  
  “有的,太太。”周妈点头,伸手朝厨房虚指了一下,“就在平时放花茶的那个罐子右边,一个棕色盒子装在一起的。”
  
  “知道了。”江芸笑着朝她扬扬手,“我这就去找找看。”
  
  周妈“哎”了一声,见江芸已进了厨房,又拿着抹布细细擦拭着楼梯扶手。
  
  片刻后,门铃作响。
  
  周妈搁下抹布赶去开门。
  
  门开,冷风迎面席卷而来。她还未看清来人便被一把拥入怀中。
  
  “周妈!”来人在她耳边高兴地唤了一句。清朗中又带了点点引少女脸红的好听的性感磁性。
  
  周妈抬头对着来人细看。
  
  是个极英俊的男人。跟大少爷——长得有些相像。
  
  “啊——小少爷!”周妈突然掩嘴惊呼!眉毛高挑喜不自胜地又唤了一句:“真的是小少爷!”
  
  江芸闻声赶来,怀中还抱着一包干菊花。
  
  看见门外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当下愣住。手一松,菊花包裹砸地。
  
  “太太!是小少爷啊!是小少爷回来啦!”周妈欣喜地回身喊道,抬袖抹抹眼边溅出的泪花。
  
  “妈!”男子进了房门,将行李箱移到一边,张开双臂微笑道:“妈!是我啊!”
  
  “小三儿!”江芸鼻子一酸,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走上前抱住这个看似熟悉又陌生的儿子,蜷着拳头捶着他的背,“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还记得爸和妈啊?!——小三儿,你终于回来了,妈——妈可想死你了!”
  
  “妈!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啊?”男子扳着江芸的肩,弯腰看着她的泪痕打趣道。江芸嗔怪地剜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拉进大厅。男子跟在江芸身后,突然脚步一顿,目视左前方,唇边绽开一记轻笑。
  
  “爸。”他笑笑,“您还是老样子,总喜欢板着脸。穆玄熙没少挨您骂吧?!”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不长进,说了,要叫玄熙‘哥哥’!”江芸拍拍他的手臂嗔道。
  
  “他不就喜欢这样么!”穆长远破天荒没生气,嘴边反倒挂了一丝笑。
  
  “就是啊!我跟他从小就直呼其名的,妈,你就别总限制我这限制我那了!看爸爸如今都比您——慈祥。”最后一个词语说得艰难,他说完后便自顾自地哈哈大笑一通,笑过环顾四周才想起,问道:“爸,妈,穆玄熙呢?”
  
  江芸微怔,不答话;穆长远倒是面色不变,招手示意他进书房:“先过来,我有些话要问问你。”
  




ACT8226;101

  “这些八卦新闻你也看?”楚乔仰躺在长沙发上极享受地将头枕在尤雾双腿上,将手中报纸简单一折搁上茶几,“狗仔队瞎编的吧!”
  
  “即便是捕风捉影,也要看看有没有那风那影给人捕捉啊。”尤雾笑,削着水果的手腕灵巧运转,果皮在刀下盘旋纷落,“文笔倒挺好,干净简练,看着很舒服。这故事情节也不错,看着没什么瞎编故事的感觉,倒像是私家侦探社做出来的——”她一顿。
  
  私家侦探——?
  
  “你看个小花边新闻还能想这么多呢?”楚乔抬眼看看她,见她神游太虚,抢过刚削好的苹果就往嘴里啃,“唉,对了。你不是认识穆玄熙他夫妇俩么,他们平时关系怎么样啊?”
  
  “看着——还不错吧!”尤雾瞥她一眼,笑。
  
  看,谁说女军官就不八卦了?
  
  “那怎么可能说离就离呢?上次酒宴时看着他俩还挺好的呀——。”楚乔难得皱了皱眉,“三个月都不到呢,急着离婚。更何况那姓方的还怀了孩子了。——唉,不过,那孩子究竟有没有,还不知道是不是空穴来风呢。”
  
  尤雾陪着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赞同。见楚乔不再看着自己,思虑也便飘得远了。
  
  端木陪着行家俩小子和段傲阳唐耀唯去了文具店;水君睿倒是把自己关在健身房里玩沙袋;莫濯灏和叶之颜早扯了一脸别别扭扭的楚韩进了卧室,也不知道几人在那商讨什么‘国家大事’,老半天都不见出来。
  
  看看身后侧的钟表,已近18时。
  
  该吃晚饭了,怎么还不回来?
  
  尤雾眉心一蹙,想着便要起身,突然觉得腿上一重,这才想起楚乔还枕在自己腿上。
  
  “喂!起来啦!每次一见你都软软一副德性,我的腿可不是靠枕!”尤雾扳着楚乔的脑袋让她起身。
  
  楚乔从尤雾手中抢救回被折磨惨的耳朵,瞪了她一眼后倏地坐直身来,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
  
  “我去门口看看,顺便打个电话,看端木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尤雾摸摸她的发,就像在抚摸一只宠物狗。楚乔张大嘴作势要咬,尤雾嬉笑着避开,拎着精巧的手机链走到门边小厅。
  
  她迅速按下一串号码,将手机抬到耳边;此刻电视机已开,屏幕里一群记者,身后跟着大堆扛着摄影机的摄像师。群人围着一个素白身影站在阶梯上,后边背景赫然是华丽壮观的CEN办公大楼。
  
  声频略带嘈杂,想来定是经过加工处理的。若是在现场,人海噪声你一嘴我一句地指不定得有多嘈杂。素白身影孱弱芊芊,被夹在黑压压一片喧闹人群的中心,显得尤为瘦弱单薄。
  
  “喂?”电话已接通,端木那面估计正在大街上,入耳处也是嘈杂不堪。
  
  “到哪儿了?”尤雾嘴角噙笑往着电视屏幕,道:“你那边真吵,什么时候回家啊?很晚了。”
  
  “啊,正准备回去呢。给唯唯选胶棒,选了半天没选到合适的,就多逛了些地方,所以耽误了点时间。”那面的噪声显然减少了些,只听‘砰’地一声闷响,是关车门的声音;还隐约传来行家小子和段傲阳闹腾的叫唤声。端木笑:“半个小时后应该能到家的。你别着急。”
  
  “好的,那我等你们。楚乔来了,回来时顺便去超市带点菜吧。”尤雾道。
  
  端木那边还未来得及道‘好’,楚乔赶忙抢话说:“别!千万别!我今天带足了银子准备请你一大家子出门下馆子的!”
  
  铁公鸡也有愿意拔毛的时候?
  
  尤雾一愣,微笑点头,对手机里道:“那你就带着孩子们直接回来吧,楚乔说她要请客呢!”
  
  镁光灯频频打照在方芷谣皎素的面上,倒衬出一股子偏向怪异的出尘气质来。尤雾结束通话,看着屏幕笑得玩味十足。
  
  “方小姐,请问您做为CEN新股东有何感想?”
  
  “方小姐,听说最近CEN正在进行Noruia的竞标,请问您做为公司股东之一是否知道些进度内情呢?您觉得这次CEN夺标的几率有多大呢?”
  
  “方小姐,成为董事会新成员,在面对总裁和总经理的时候您是否会觉得尴尬呢?”
  
  “方小姐,听闻您腹中已怀有穆家继承人,并曾在前夫穆玄熙先生的陪同下去过市中心医院做检查,是事实么?”
  
  “方小姐——”
  
  “方小姐——”
  
  看方芷谣略显惊慌的神色,她明显是被惊住了,难以招架如此挑衅寻事的大军。且不说公司的事如何如何,光是人家的家事,就关你们一帮子记者什么事了?
  
  尤雾咯咯笑出了声,楚乔返过头瞪她:“你笑什么?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内幕啊——”尤雾眸光流转,假意做点头状,“恩——啊,知道那么一点吧。”
  
  “说说!”楚乔眸绽光彩微微闪烁。尤雾咧嘴笑,指了指电视屏幕。
  
  “待会儿吧。我现在对这位方小姐的反应很感兴趣。”
  
  “她会有什么反应?”楚乔似乎对方芷谣很没有好感,看着她那副弱不禁风需人搀扶的模样嗤之以鼻,“难不成还当场撒泼殴打记者么?”
  
  吼!她哪有那胆子,要换成你,那就说不定了。
  
  尤雾挑眉看着楚乔揶揄一笑。
  
  “谁要撒泼啊?”莫濯灏好奇地嚷嚷,两手揣在宽大的沙滩裤里从楼上走下来。
  
  “看你不冻着!”尤雾避开问题,看了看她光洁□在外的小腿,嗔道:“回去把裤子换了我再告诉你!”
  
  “不行啊,叶之颜和楚韩在我房间呢!我不方便啊!”莫濯灏笑得贼兮兮,令尤雾生疑。
  
  “他俩在你房间——?”尤雾和楚乔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干什么?”
  
  莫濯灏一愣,随即打哈哈道:“那个——什么——,其实——唉!没什么啦!”
  
  “哦——?”楚乔拖长音发出单字节询问,眼中眸光闪闪明显是不信;尤雾倒是目光森然地看了楼上房门一眼,莫濯灏立即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忙蹭到她身边拉她的手臂,微微摇头。
  
  “我上去看看!”楚乔翻身站起,对尤雾朝楼上位置扬扬下颚,三步并两步跨着阶梯而上;莫濯灏看着她离去本想唤住,却被尤雾制住双手警告。
  
  尤雾一手勒住她的颈将她往沙发上带,莫濯灏立不稳,顺着尤雾一块儿绊倒在沙发上。
  
  “到底是在干什么?”尤雾目视屏幕,低声问道。
  
  莫濯灏也眨眼看看屏幕,微弯了身子将手肘枕在膝盖上撑住下颚,“——上药呢。”
  
  “药?”尤雾微惊。左想右想才回忆起楚韩进房门时总有意无意捂着左腰,登时明白过来。
  
  尤雾笑:“这下好了,楚韩惨了。——我上去看看。”
  
  她刚起身,便听见楼上楚乔扣门的声音。
  
  笃笃,没开。
  
  笃笃笃,还是没开。
  
  笃笃笃笃,仍然没开。
  
  “再不开,我就得花钱买一扇新门了。”尤雾叹,话语中带着点认命的默哀调调。
  
  只听‘嘭咚’一声巨响,接着便是门块砸地的声音。
  
  莫濯灏霍地站直身子,一脸茫然地看看楼上,又回头看看尤雾。
  
  “甭急。是楚乔把门踹了。”尤雾抬手揉揉眉,“这么多年还是没改老习惯啊——。当年住宿舍赔钱还没赔够呢。”
  
  “我——我上去!”莫濯灏指着便要走,被尤雾一把拉住。
  
  “去了也没用了。”尤雾舔唇,楼上已传来楚乔大夸张的嚷嚷声,“听见没,都训话了。得有段时间呢,咱谈咱的吧。今晚让叶子跟小君挤挤好了。你去睡他房间!嘻!”
  
  莫濯灏目光古怪地看了尤雾一眼,乖顺地坐下。
  
  家门被踹翻了还能笑得跟小白贱兔似的,舍她其谁?!
  
  电视屏幕里仍是‘方小姐’‘方小姐’的唤声,要论声线粗犷洪亮真是一声赛过一声。尤雾看得津津有味,莫濯灏倒有些吃疑,她看看被众人声浪围攻的方芷谣,问:“这个就是那个——谁?”
  
  “方芷谣!”尤雾白她一眼,“这名字这么难记?以后要你记的人名该海了去了!看你现在这样,我为你将来担忧啊。”
  
  最后一句说得颇有些仙风道骨之缥缈意味。莫濯灏挺直背脊,揣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神情有些紧张。
  
  “是,方芷谣。”莫濯灏将视线定格屏幕上,“她这样——恩,有什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尤雾不答话,指了指屏幕,示意她自己看下去再予以解答。
  
  记者们问的问题其猥琐程度一个更甚一个,换做尤雾早挂不住要离开了,可她方芷谣偏偏还能耐得住站在原地打小转儿。
  
  她身侧的秘书等人拼命替她寻找脱身路隙,可她愣是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原地,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看着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莫濯灏拿手摸摸鼻尖,回头望着尤雾问:“我感觉她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她么?”尤雾看着屏幕中的方芷谣,勾唇,“好歹留过洋的女学士,性格开朗,学识身家背景相貌一点不比别人差,十足大家千金,还十分健谈。可你看看她现在——”
  
  莫濯灏盯着镜头前方芷谣苍白欲泣的面容看了几秒,扁着嘴点头。
  
  “如果你突然变成那样,我绝对接受不了。”莫濯灏做了记反胃的姿势,尤雾被逗笑。
  
  “这就对了。她本就不是这样娇滴滴的林妹妹类型,何苦装成这样演苦情戏呢,要想博得同情也并不一定要拿这手段。除非她就是黔驴技穷了。”尤雾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屏幕,似做无意曼声道:“报纸内容你看过,我就不多说了。她能拿到股份,不算奇迹。她能拿到,当然也不能说人人可以站在她的角度上拿到同样的东西。——穆玄熙只是不屑和她继续纠缠下去,整天和一个不会演戏的还总想演到最好的人待在一起,实在令人作呕。——这种低龄游戏不适合一个海归来玩啊,除非是我一直以来都高估了她。”
  
  电视屏幕右侧突然打出微微闪白光,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穆玄熙的车来了!”顿时人生大噪,大半拎着摄像机转向去追穆玄熙的车,还剩下小半仍想捉住方芷谣不放。
  
  不过人群缩小,方芷谣自然容易脱身。
  
  她回头朝穆玄熙停车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眼眸正被摄影机对准,摄下眸中三分情七分 怨。她微垂首抬袖拭面而过,乍一看就像是在抹泪。
  
  尤雾无声扬唇,边笑边摇头。
  
  明天八卦头版头条定是和她这神色有关的信息了,只怕穆玄熙又得占次风头,不过多出一个方芷谣而已。
  
  方芷谣身边秘书保镖挡开记者为她清道。她若再不走,做戏痕迹就显而易见了。
  
  她臻首一偏,快步下楼上车。此时路边穆玄熙的车门迟迟未开,记者们拿着话筒绕在车门唧唧喳喳叫嚷个不停,镁光灯也对着车内一通乱拍;方芷谣的车缓缓而行,围住穆玄熙见面未果的部分记者才想起来,刚想赶过来,进为时已晚,只能继续蹲等着穆玄熙车门开。
  
  “其实我之前是见过方芷谣的。她跟我对外的性格实在一般无二,只是转向太快,差点让我认不出呢!——要将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放在同一人面前演示,简直就是自掘坟墓。”尤雾乜了莫濯灏一眼,“人在被心底欲望充斥操纵时,常常会忘记一些最基本的逻辑常识。——她就是这样,所以即便是赢了,也算输得够呛。”
  
  莫濯灏忍不住避开尤雾的目光。
  
  此时穆玄熙车门轻开,门缝慢慢推大。修长腿率先跨出,再是下身腰身,直到整个人完全站到车外,才响起嘘声一片。
  
  尤雾笑意一僵,看着屏幕中的俊朗男子暗了眸色。
  
  记者们呆愣了几秒,眼见那人越过众人要迈上阶梯,互相交头接耳几句便追上去将来人团团围住。
  
  耳侧传来钥匙轻响,尤雾一惊,跳起身要莫濯灏关电视机,自己则快速奔到门边握住门把;莫濯灏被她突然喝声震住,赶紧关了电视,再转过头时已见她拉开家门,端木拎着大塑料带,怀中抱着唐耀唯正朝尤雾微笑。
  
  “我们回来了!”端木说。弯腰放下唐耀唯。身后段傲阳和行家俩小子一涌而进。
  
  “小姨!我们饿啦!”行喻言拍拍肚皮,细长媚眼轻轻眯起,数不清的魅意。
  
  




ACT8226;102

  “完事儿了就赶紧给我下来!”楚乔忿忿地戳着楚韩的额头,攀着双臂往外走,末了又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噔噔噔离去,空余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摇曳着发出哧哧的轻响。
  
  叶之颜拿着镊子又换了块干净棉球,蘸了药汁后小心敷在楚韩右腰的伤口上。
  
  七公分长的刀口,血肉翻出,刚掀起衣服时极为骇人,偏楚韩还能扯着嘴角笑出来。
  
  “喂。”楚韩凑过脸来暧昧地将呼吸逗留在叶之颜耳边,“我姐是冲我来的,没发你脾气呢。——你没生气吧?”
  
  叶之颜微微侧过脸,不答。
  
  腰间炙热疼痛,楚韩嘶地一声倒吸一口气。见叶之颜抬眼看来,又立马换上一副笑脸。
  
  叶之颜手中活儿不停,反复换着干净棉球蘸药敷伤口;楚韩看着眼前人半垂眸眼睫纤长扑扇的模样,心底像是被那长睫毛给不轻不重地挠着,酥酥的痒。
  
  “喂,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楚韩问。
  
  叶之颜不表态,放下镊子和染了血的棉球,起身到一边拿长绷带。楚韩见状也急着起身跟过去,怎料才刚抬手便扯动伤口,血丝又往外浸出。
  
  楚韩又是一口冷气吸入腹中;叶之颜转头看他呲牙咧嘴欲捂伤口却不敢的纠结模样不禁皱眉,道:“你坐着别动!”
  
  见叶之颜终于愿意开口说话,楚韩愣是微笑开来。叶之颜一愣,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拿了绷带回到他身侧坐下,又拿着镊子夹起棉球替他拭血。
  
  “要是再动把它弄出血,你就等着自生自灭。”叶之颜冷冷道,十指展开绷带一圈圈绕上楚韩的腰,要绕向背后时,必须将头偏近楚韩胸膛再将后边绷带拉回身前来。
  
  楚韩看着叶之颜那颗小脑袋瓜时不时凑近自己,额前碎发轻轻触在□的胸前,鼻前嗅着发上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心内痒痒得愈发厉害。
  
  “我——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楚韩咽了口口水,专注地盯着叶之颜微敛的精致眉眼看,“从前有个人,名字叫小蔡。——有一天,他走着走着,就被端到桌上去了。”
  
  叶之颜手指一顿,满头黑线。
  
  楚韩看不见他的表情,有些着急,低头见他十指灵巧夹着绷带末端快速纷飞系了一个印结,开口道:“听说,‘叶子’也是动物的‘小菜’。——人是高级动物。”
  
  什么跟什么?!
  
  叶之颜不解地微一蹙眉,还未抬头便被楚韩猛地拉进怀里。
  
  他又将楚韩刚才那个冷笑话和两句莫名其妙的话语联在一处细想,大怒。伸手便要将楚韩推开。
  
  也许是拥抱时再度扯到了伤口,缠了绷带的地方又浸出细细血丝。叶之颜惟恐又要替他将伤口重新清理一次,也不再乱动,只冷声道:“放手。”
  
  “颜颜——。”楚韩不但没放手,还极为享受地将下颚搁在他头顶轻轻磨蹭着唤他的名字。“终于抱到你了。”
  
  叶之颜铁青着脸瞪住他的伤口,扬起手刚想拍下去,眼前突然冒出那个穿着沙滩裤摆酷乱晃的莫濯灏。
  
  “呦!楚韩你不错嘛,在我地盘上还敢动我的人,不想活了。”莫濯灏一开口便将心虚的楚韩惊了一跳。莫濯灏话语几乎是从牙齿缝中逼出来的,还不时看向身后。
  
  叶之颜了悟,感觉身上楚韩的臂松了几分,赶紧推开他站了起来。
  
  又一次扯动伤口。
  
  楚韩见怀中已空,苦着脸不情愿地虚捂住伤口转过身。
  
  尤雾一身黑绒大衣倚在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楚韩身材不错嘛,不过现在可不是秀身材的时候啊。该出去吃饭了。”
  
  莫濯灏瞪他一眼,拉着叶之颜迅速离开‘案发现场’。
  
  楚韩手忙脚乱地套着衣物,时不时扯到伤口,不住倒吸气;尤雾恍若未见,抬手去抹一旁残破不堪的房门,“楚韩啊,你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门又给踢了,你该怎么赔给我啊?”
  
  被强迫签下‘卖身契’的楚某人最终还是决定化悲愤为力量,捂着伤口一歪一扭地磨蹭着下楼,两眼还不望狠狠盯着叶之颜。
  
  尤雾拂了拂刚刚拟下的为期三个月的契约书,乐呵呵地看着楚韩签下的大名将纸张折叠好,塞进大衣口袋。
  
  在未来三个月里,叶之颜大概能清静一点安心复习了吧。
  
  一行人开车直奔海鲜楼,酒足饭饱后分道扬镳而去。楚韩临走时仍不忘去看叶之颜;尤雾隐讳一笑,对上楚韩略显慌张的目光,拍了拍腰间口袋。楚韩无奈,被楚乔一掌塞进车里;尤雾嘿然一笑,拉着众童鞋窜进悍马内,可惜她还未来得及进驾驶座便被身后一名男子叫住。
  
  众童鞋一齐回身。
  
  美人齐回首所制造出的耀眼光芒无可掩盖,那黑衣男子一愣,最后往前几步,走到尤雾身边到她耳语几句。尤雾面上笑意顿逝,让男子先离开,自己随后便去。
  
  “端木,我有点事——。”尤雾看看他,又看看诸位瞪着眼睛的好奇宝宝,“要不,你先带他们回去吧。——我晚一些会回家的。”
  
  “小姨,我留下陪你吧。”莫濯灏主动请缨跳下车来。
  
  “我也陪你。”段傲阳挣扎着松开端木的手,跑来和莫濯灏站在一起。
  
  “那我也不走了!”行喻言看看左右,也准备学着跳车。
  
  “都给我上车!”端木一声怒喝,众童鞋惊。除了莫濯灏和段傲阳仍站在原地,其余童鞋乖乖爬上车坐好。“多多,莫莫和阳阳留下陪你吧。如果不需要的话,那我就把他们带回去。”
  
  尤雾垂眸一瞬,道:“留下吧。”
  
  “那你早点回来。”端木微笑,上前抱了抱尤雾,坐上驾驶座。
  
  看到车行,尤雾才回过神来,一手拉住段傲阳一手牵住莫濯灏。
  
  “跟我走吧。”尤雾褪下绒大衣交给一旁服务生,“待会儿要是有什么不对,你们就走。到前面临时车站那里坐着等我,不要乱跑。”
  
  “很危险吗?”段傲阳甭紧小脸问。
  
  “恩,很危险。”尤雾眼睫微闪,嘴角微扬,“我是很擅长制造危机的,所以你们需要小心。”
  
  走到电梯室旁,一名黑衣男子迅速走来,先是略带惊异地看了莫濯灏和段傲阳一眼,遂微微弯身道:“尤小姐,老大在37楼左转1845号房间等您。”
  
  “谢谢。”尤雾颔首,踏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
  
  黑衣男看着电梯上方所显示的楼层数字抬手抹汗。
  
  如果她不上去,那自己也回不去了。
  
  最近老大脾气越来越古怪了。心情不好多捏死几个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
  
  电梯室内空气凝滞,令人有些憋闷。
  
  尤雾松了松衣领,眼见楼层到达37,牵着莫濯灏和段傲阳便往外走。
  
  沿路尽是黑衣保镖式的人物,莫濯灏和段傲阳小心翼翼地避开。莫濯灏忍不住四处看,相比来说,段傲阳倒显得很是沉着,像是已对此司空见惯了般。
  
  原来这楼层是被包下来了。
  
  尤雾挑眉,看着左右所路过的房门门牌号。
  
  1841——1842——1843——1844——1845。
  
  她停步。敛眉看了看身侧两个小家伙,举眸各扫了一眼门边黑衣男子。两位门神一般站得挺直的男子对尤雾不予理会的反应有些诧异,想来常人冲着门内人的面子都会先朝他二人微笑点头后才自己去将门打开。
  
  尤雾僵着不动,神情倨傲。二男只能作罢,互相交换眼神后会意将门推开,她惑然一笑,率先抬脚踏了进去。
  




ACT8226;103

  房内细细弥漫着一抹熟悉的CK清香气息,尤雾嗅嗅,按开过道的壁灯笑道:“季南,你狂啊,包了整层楼不会就为了等我吧?”
  
  话音刚落便转进内室,偌大房间并未见到季南的身影,倒是陶望北转过皮椅幽幽望过来。
  
  “陶哥——。”尤雾笑容微顿,瞬间恢复自然。
  
  莫濯灏和段傲阳跟着走进房,陶望北目光一黯,对尤雾道:“这是——?”
  
  “我家宝贝儿!”尤雾将挎包随意搭在墙边挂钩上,缓缓转了个圈环顾房内摆设,回头对莫濯灏和段傲阳道:“你们还是先下去等我吧。——去大厅看看金鱼。”
  
  莫濯灏面露难色,看着还想说什么;尤雾眉尖一拧,段傲阳拉了莫濯灏的手心捏了捏,乖巧地应了声‘好’,转面朝陶望北甜甜一笑后硬拉着莫濯灏返回门外。
  
  “干嘛拉我出来!”莫濯灏抽出手揉着泛红发疼的手腕,“即使要出来你也用不着那么使劲儿吧!快脱臼了!”
  
  “没那么夸张。”段傲阳抬眸看看两道保镖,拖着莫濯灏迅速跑进电梯内,甩开手道,“力气不大些,你能情愿跟我走?”
  
  莫濯灏小声嘟哝了几句,好奇轻推了段傲阳一把,问:“你说,他们会说些什么呢?——要不要——恩,我们再回去?”
  
  “平白找死么?没看门外那么多保镖。”段傲阳见莫濯灏面带愠气望着自己,扁嘴道:“我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再说他们都有枪,别想拿我当那只出头鸟。”
  
  “得得得!那咱就在大厅看金鱼等着她下来好吧?!”莫濯灏心内郁结,看着电梯层数缓缓向下,“——长大真是一件麻烦的事儿啊!”
  
  段傲阳瞥她一眼,竟破天荒保持赞同态度。
  
  电梯下达一楼大厅。
  
  叮咚。门开。
  
  季南环着一位妖娆洋妞倚在门边贴身相拥热吻。
  
  女人丰乳肥臀衣着暴露,莫濯灏瞪眼看得口干舌燥,就连段傲阳也是被她拉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瞪着眼站在原地愣是忘记离开。
  
  季南大概也是感觉气氛不对,推开美女往电梯了看了看,挥手嬉笑着对莫濯灏道了声“Hi!”
  
  莫濯灏自觉无福消受他这声招呼,拉了段傲阳欲走,怎料身后那人脚底跟扎桩子似的硬是迈不动。
  
  季南也纳闷,莫濯灏不愿搭理自己也就算了,怎么眼前段傲阳这小家伙总拿那种见鬼的眼神看着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第一次碰见男人和女人打Kiss,惊着了?
  
  “走啊!”莫濯灏见季南眼中神色不明,蓦地有些慌,狠拽着段傲阳,几乎是把他拖着走的。迈步时那叫一个艰辛。
  
  “季总,我们上去吧?”洋妞操着一口生涩的中文去摸季南的脸颊,说着便要将红唇往上凑。
  
  季南暧昧地看了看她的胸,背过大堂灯光的脸泽色昏暗,一笑似鬼魅。
  
  他拥着女人再度一记深吻,那女人似乎情动,背靠墙面扭动身子便要抬腿去蹭季南的腰。
  
  季南笑着抚上她的大腿,缓缓按下。女人眸光氤氲,显然是未从方才□中回过神。
  
  “你先走吧。”季南拍拍她的脸,独自走进电梯。女人噘着嘴还想跟上来,季南面色一冷,“滚!”
  
  女人惊,涂抹着深色眼晕的大眼看着季南甚是惊恐,一步三回头地拎包奔离。
  
  季南摸着脸笑。
  
  自己真那么恐怖?跑就跑,还要回头看自己有没有追过去么?
  
  还有尤多多家的那个小家伙。怎么每次都拿那种生咽苍蝇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把他怎么着了?
  
  季南两手揣进西裤口袋背靠电梯内墙,纳闷摇头。
  
  “诶,你刚才在发什么愣呢?”莫濯灏拉着段傲阳跑到大堂咖啡座里随便挑了一桌空位坐下,“第一次看你那样的表情啊。——你怎么每次一见季南都会出现那种表情呢?”
  
  段傲阳缄口不答。他眨眼看着莫濯灏,对她眸中那点掺杂着好奇而又泛着淡淡怪异的期盼感到困惑。
  
  “整天那么神秘干什么呢?”莫濯灏不满地撇撇唇角,牵着他的手指指一旁大金鱼缸,“喏,尤雾说让我们看金鱼的,——走吧?”
  
  “坐这儿看就成。难道你想凑跟前儿去?”段傲阳轻嗤,“不就几尾鱼么!”
  
  莫濯灏呲牙。
  
  最恨他这种万事不扰的调调!
  
  尤雾也恨这种总是镇定自若处之泰然的调调。一如现在的陶望北。
  
  “恭喜。”陶望北淡然一笑,唇角微微一勾,在灯光中划出少许暧昧色彩来。
  
  “什么?”尤雾茫然,“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的‘旌鸿’能再做赢家。”他轻眯了眼,启唇微张了张,又阖上,片刻后才道:“你知道的,一个星期后,Belanmi将宣布向中国化妆品市场进军。”
  
  尤雾微怔,不待陶望北深究,面上笑容逐渐掠大。
  
  “如果这次‘寰宇’也做了准备,就没我‘旌鸿’的份啦。又何来‘恭喜’一说呢?”尤雾狡黠一笑,“难道陶哥这次不打算竞标么?”
  
  消息比谁都知道得快,能安分不竞标?——才怪!
  
  “是。”陶望北笑得淡淡的。“目前的确没有竞标的打算。”
  
  “哦?”尤雾微诧。不该的,他当时预备开公司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赚钱么?
  
  钱啊,是永远都赚不够的。
  
  尤雾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陶望北也不催不答,坐在桌后静静翻阅桌前文件。
  
  二人在昏暗灯光中迅速形成一副异常融洽却又突显诡异的伪和谐画面。
  
  “光做军火生意,危险性挺大的。”尤雾似是呓语般突然开口,声音却小到让人难以听清。她举眸见陶望北略带诧异地看着自己,继而一笑,抬手拂开肩旁坠发,朗声道:“单纯靠军火养家的,除了陶哥之外,目前我还真找不出第2个。”
  
  陶望北不说话,只定定看着她。
  
  尤雾被盯得极不自然,微微偏转头去低咳了两声。
  
  “——可以理解为在关心我么?”陶望北突然发话道,话语中的低沉性感制造出众多暧昧因子向四周铺撒开来,“跟我说话,不要总用隐语,直接些,这样才像你。”
  
  尤雾挑眉。
  
  “像我?我是怎样的?”她朝陶望北咧嘴笑笑,暧昧气氛下的嫣然一笑究竟有多引人犯罪,这个自不必多说。
  
  看看陶望北百年难见的脸红就知道了。
  
  “自己是什么样的。用不着我来回答吧。”陶望北微微一笑,整张脸的面部表情霎时柔和不少,“多多,——你好像越来越疏远我了。”
  
  这么直接?!
  
  尤雾暗自瞪眼,面上却是笑道:“怎么会——”
  
  “别跟我做场面戏了。”陶望北打断她的话,单手捂住心口的位置轻轻一拍,“这里会难受。”
  
  某人在瞬间被雷得风中那个凌乱。
  
  这算什么?——撒娇么?——还是变相告白?
  
  “陶望北。——我最不喜欢暧昧。你早就知道的。”尤雾正色道,也不看被指出全名的人脸色变得有多难看,“演戏演太久而变成日常习惯,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你刚才那句话也让我很难接受。——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么?说我做戏,你又何尝不是?”
  
  陶望北气噎。
  
  这Y说话还是这么冲。那些八面玲珑的手段搭上这么毛躁的脾气究竟是怎么凑效的?世界上的又一个未解之谜么?!
  
  同样,段傲阳是怎么隔着厚厚的玻璃缸‘看’死一只又一只金鱼的,也成为了一个世界未解之谜。
  
  莫濯灏的嘴已经张大到能塞进一颗鸵鸟蛋了。她见段傲阳也纳闷地站在鱼缸前看着浮上水面的金鱼尸体挠着头发,一溜烟把他拉到门外。
  
  绕过替人打开车门欠身行礼的标致门童,莫濯灏拽着段傲阳跑到酒店前空位上,微弯着腰气喘吁吁地看着段傲阳,伸出手指点了某段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
  
  “跑什么?”段傲阳继续挠挠头发。
  
  “你把人家的鱼都弄死了,还杵在那里等着被抓吗?”莫濯灏一句话顺畅说完,又开始大换气。
  
  “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段傲阳大眼一瞪做惊恐状,“我没动它们啊!”
  
  “呀!别做那副表情,太不适合你了。恶心死了。”莫濯灏嫌恶地拍拍他的脑袋,“怎么着,难道你也有特异功能?被你多看几眼就会死掉吗?”
  
  “试试?”段傲阳抿唇微笑,看着莫濯灏不撒眼。
  
  莫濯灏顿觉寒气暗袭,伸手去捂段傲阳的眼,近乎尖叫道:“不解释清楚就甭看着我!”
  
  “手指头缝缝里也能看到你哦!”段傲阳似乎心情很好,嬉皮笑脸地开始跟莫濯灏开着令人颇觉惊悚的玩笑。
  
  “喂!”莫濯灏手一松,将他一搡拔腿便跑,段傲阳捧腹哈哈笑,蹦蹦跳跳直追莫濯灏而去。
  
  真是可爱的孩子。
  
  门童侧目轻笑,感叹。他等待着下一辆名贵轿车的到来,目光突然掠过一旁小花坛,衣衫褴褛的小丫头正坐在那儿,端着破漏的小瓷碗捧在怀里,水汪汪的大眼一瞬不瞬望着自己。
  
  从刚才起就一直坐在那里了——,等人?等谁?
  
  门童也想学着刚才被自己称为‘可爱’的某孩子那样纳闷地挠挠头,可不远处车灯一亮,轿车直驶而来。他立马站直身体打起十二分精神迈步上前,唇角重新挂上礼仪性的微笑。
  
  




ACT8226;104

  王子和公主的童话,是现代男女关系中最为可笑的摹本。
  
  我宁愿相信王子娶了公主后打入冷宫再迎妃,也不信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莫濯灏撑着脸坐在街边,看着不远处一辆高级跑车里的英俊男人和一旁的高挑美女。
  
  “咿,是SallenS7啊!”耳边传来段傲阳微微惊讶的呼声,转眼见他也看向自己注视的相同方向,指着那车道:“国内绝对少见的!连国外都少见的!没成想今天还能见到!”
  
  “SallenS7是什么?很贵么?”莫濯灏问。那男人环着女人亲昵地给了记湿吻,女人躲闪着笑,半推半就又被男人搂进怀里。
  
  “恩。起步价就是43万美元。物以稀为贵。”段傲阳微眯了眼睛婆娑着下巴,像是在考究某样唾手可得的猎物,“要是能收藏,就好了。”
  
  女人看似十分年轻,而男人虽俊,但年龄上似乎比女生大了好些岁数。一身笔挺西装派头不凡。二人又是旁若无人地拥吻一阵,女人从车里拎出背包转身离开,男人目送她走进斜对面的大学正门。
  
  男人随手拨了个电话,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直微笑,笑容柔柔的,一如端木看向尤雾时的那种目光。
  
  “你想收藏?”莫濯灏转问段傲阳。后者一笑,小脸神采飞扬。
  
  “我也想。”她枕着脑袋依旧望着男人,看着另一边一堆衣着光鲜的男女从酒吧一涌而出围过来和男人打招呼。男人收回手机,搂过其中一位浓妆美女亲了又亲,几人随着他上车,另几人进了后一辆高级跑车。
  
  “让——让季南送你。他也有一辆。”段傲阳淡淡道。莫濯灏微睁眼,道:“你见过?——你跟季南都没见过几次面吧?”
  
  “没见过面不代表没见过车。”段傲阳神色漠然望着街道上来往车辆。
  
  莫濯灏也噤了言,摸摸段傲阳的发,收回手去扒拉坐椅旁的雕花扶手,指着那两辆欲开未开的跑车问:“刚才那男的,你看到没?就是女朋友进对面大学的那个。”她指指马路斜对面。
  
  段傲阳随着看看,恩了一声,点头。
  
  “你说,他们会长久么?”莫濯灏问。
  
  “会不会,你这不都看见了么。”段傲阳讥讽一笑,“方才那男人搂着其他女子进车时,你又不是没瞧见。”
  
  “你们女子就爱相信些什么王子公主的童话。殊不知那些都是拿来哄小孩的。若是真信了,就是愚蠢无疑。”段傲阳自顾自说了几句,跳起身两手插在口袋里跺脚,哈了口冷气道:“我们还是进去看金鱼吧?——我发誓,不把它们弄死了!”
  
  莫濯灏的思维仍停留在他那句王子公主的话语上,突然见他起来扭着身子嚷嚷要回大厅,也只能随着起身,牵了他的手往回走。
  
  不远处的门童望见他们,面上似乎掠出一记笑容。莫濯灏想了想,还是回以浅浅一笑,一旁段傲阳倒是两丸黑水晶般的眼珠四处乱转,比起从前沉沉闷闷的性子不知道鲜活了多少。
  
  他目光往四周转悠了两圈,突然定格在一处,不动了。
  
  段傲阳拉扯着莫濯灏的衣袖,指着门边花坛边的缩成一团望过来的乞丐儿道:“有钢蹦儿没?给俩!”
  
  “只有纸币。”莫濯灏呆愣愣地顺着段傲阳的目光望过去,脑中似乎闪过一丝欲抓却逃的东西。她越想抓住却越想不清记不明。
  
  那乞丐好似知道段傲阳和莫濯灏二人正看着自己,转身急急便跑。莫濯灏一愣,下意识甩开段傲阳拔腿便追过去。
  
  小段童鞋被大力一掌推了个踉跄,最后噗地一下摔倒在地。棉裤厚厚的,倒也不见疼。他单手撑在地上也不急着起来,附近门童正大步走来欲将他扶起来;他面露委屈神色,望着莫濯灏矫健身形迅速挡在那乞儿面前;门童弯身将自己抱起拍了拍裤脚的灰尘,低声问着是否无碍的话语。
  
  段傲阳说没事,顺势将胳膊攀在帅门童颈上,下巴搁在他肩上看向不远处正在互相拉扯着的莫濯灏与乞儿二人,眼珠转转,笑了。
  
  尤雾也在笑。不过笑得不大自然就是了。
  
  她吐着烟圈,将剩下的大半截烟身摁在烟灰缸中,一丝白烟袅袅上飘。
  
  季南嫌恶地瞥了她和陶望北一眼,从陶老大嘴间一把夺下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扔,拿着烟灰缸哒哒哒地冲进卫生间。
  
  “还是老样子,闻不了烟味。”尤雾望着季南的背影笑,转面来对陶望北道:“我还以为,他跟你待久了会习惯一点。”
  
  “我不酗烟,他想习惯也习惯不了。”陶望北两手交叉身前,手肘枕在转椅扶手上微偏了头瞅着尤雾,“倒是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
  
  “很早啊。”尤雾垂首,额前一缕发柔柔坠在耳边。她咳了一声,抬头笑吟吟道:“我还记得以前喝醉酒夺了你们的烟,拿着带火星的一头就要往嘴里塞,结果被你们抢了好久才抢下来,还把季南的衣服烫出一个小洞来着。”
  
  陶望北眉间微展,道:“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真记得?”
  
  尤雾颔首露齿笑着,听见卫生间传来淅沥水声,季南已拎着洗净的烟灰缸绕回房内,往尤雾对面的大沙发上一躺,V形衣领宽松大敞,锁骨毕现,还依稀挂着几点可疑的浅红。
  
  “真他妈困啊。”季南抓抓头发将脸埋进沙发靠垫中,身体扭成G形窝成团。
  
  “觉得困就回房间去休息。”陶望北开口,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封摆在桌上,“明天替我把这个办了。”
  
  “明天几点?——我想赖床。”季南转过脸来露出狐狸一般的表情,“我没房间,只能和你一起了。老大,你不会赶我睡走廊吧?”
  
  尤雾了悟一笑,也不插话,眼神在季南与陶望北二人面上暧昧地划着圈圈。
  
  “为什么没房间?”陶望北皱眉,“总不可能整层楼的房间都不够你住吧。”
  
  “人安排多了,没多余的了。”季南拂拂头发,做无奈可怜状,“我把人数反复算了好几遍,就漏了我自己!”
  
  “那你睡这儿,我待会儿开车回去。”陶望北妥协。
  
  季南瞪眼,尤雾抑住笑意埋头不语。
  
  “你回去了,万一明早赶不上时间怎么办?——家里闹钟坏了!”季南急道。
  
  “再买一个就是。”陶望北道。
  
  “太晚了,商店关门了!”
  
  “还有手机。”
  
  “万一手机没电了呢?”
  
  “你给我morning call。”
  
  尤雾看着季南一脸吃屎的衰败模样,强忍喷笑的念头问道:“你们明天,很赶时间么?”
  
  “对啊!”季南接口,看着尤雾,目光中隐有深意。“明天要见个大客户!守时是最起码的。”
  
  尤雾自然明白他们口中所说的大客户是何种人,只能挑眉付以一笑。
  
  “的确该守时的。”尤雾沉吟几秒,对陶望北道:“陶哥,这房间够大,两个人住没什么不行。你也甭回去了,凑合着住一晚吧。”
  
  陶望北望过来,尤雾迎着他的目光淡定微笑。
  
  “两个大男人,住一晚又有什么。”尤雾又道,眉目间多了几分戏谑神色。显然是想起当初季南偷香不成被痛殴的画面了。
  
  陶望北不语,一旁季南倒是有了笑意。他朝尤雾颇具得色地扬扬眉角,突闻手机铃声乍响,赶紧接通,眉开眼笑一口一个“宝贝”“甜心”地唤着,说着一口流利外语调情,临出门前还不忘对尤雾与陶望北挥手道别。
  
  陶望北捏着额角扬手示意他赶紧出去;尤雾则是忍笑不禁,心道他为了打消陶望北的排斥心理不惜主动委身找上洋妞,如今还对着电话做戏,也真委屈他了。
  
  目送季南离开,尤雾沉默片刻,看了看手机显示出的时间,这才有些着急,正色道:“陶哥,今天找我来,究竟是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突然很想见你,正巧遇上了,就把你请来说几句话而已。”陶望北眼中的灼灼之意令尤雾蓦然心惊。她看看左右,微笑如初:“别说笑了。我是认真的。——已经太晚了。如果真的没什么,我该走了。”
  
  “不要走!”莫濯灏拉着乞儿袖子哭得眼泪糊面惨不忍睹;段傲阳却背着小手陪门童站在门边大眼瞪小眼可劲地傻笑。
  
  没心没肺的段傲阳抬手摸摸快冻僵的鼻尖,往手中哈着热气,咧嘴笑得既天真又古怪。
  
  




ACT8226;105

  那边乞儿不说话,只努力撕扯着自己的衣袖,一来二去倒是又被撕下一大块布料来。莫濯灏也不顾身前人异味漫天,见她欲走,赶忙冲上前紧紧抱住。
  
  “格格!格格我知道是你!”她吸着鼻子又掉下眼泪来,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正被大力往外扯,禁不住又收紧好几分,“格格,我是你莫姐姐啊!——你不要再跑了,姐姐知道错了。——当时不应该把你留在房间里的。——格格,你跟姐姐走吧?——外面天冷,你会生病的!”
  
  段傲阳瞪得眼眶发累,瞅瞅一旁莫濯灏很没面子地被乞丐揪得直哭,又看看一大堆围观的路人,顿时咳了两声,朝一旁门童勾勾手指。
  
  门童见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更是可爱,弯了腰,听在他自己耳边低声说了一圈,面露惊色。赶忙招来左右同伴上全疏散围观人群。
  
  见人群渐散,守门警卫准备去拉扯莫濯灏和乞儿时,段傲阳这才迈着小腿吧嗒吧嗒走过去,戳了戳莫濯灏后腰。莫濯灏愣神回头,乞儿也随着望过来,段傲阳和那双晶亮的眸子一对视,对方立即趁机甩开莫濯灏的桎梏飞速跑开,莫濯灏张嘴欲喊,看着还准备追,段傲阳使了狠劲拉住她,摇头。
  
  “臭死了。——待会人家不准你进大厅,不信你等着瞧。”段傲阳捏着鼻子和莫濯灏保持距离,“你莫再追了,会把人吓跑的。——赶明儿她自己会回来,你且等着。”
  
  “你知道什么!”莫濯灏甩手咆哮,回头看了看乞儿消失的方向,索性蹲下身来埋首大哭。
  
  哭声越来越大,似乎又有聚集路人之势。
  
  从前似乎没见过莫濯灏这样哭过。
  
  若是让行喻言和叶之颜看到了,少不了要惊呼讽刺几句。
  
  哪会有我这般好脾气!
  
  段傲阳撇嘴,悄悄退开。几步一回头地看着她,扬脸看了看一旁替人开车门的门童,自己站到大楼墙边虚踢着步子,一面看看莫濯灏一面盘算着尤雾会何时下楼来把他和身前那位丢人的‘姐姐’领回家。
  
  被琢磨着何时下楼回家的尤某人正扭着身子从陶望北的身侧挣脱出来。反手一巴掌便甩了过去。
  
  陶望北抚着脸垂首。
  
  尤雾红了眼眶,看着自己腕上被扣红的两圈印记,又想起几秒前在陶望北脸上响起的巴掌声,心中快感大增,却又透着点点惊惧。
  
  从前对着单竞航都不会出现后怕的感觉,可如今偏偏看着陶望北就能失措,她颇为忐忑地退后两步,拎了挎包便准备往外走。
  
  “这样就想走?”陶望北沉醇话语声自身后响起。尤雾脚步一顿,却未转身。
  
  “是我错了。——对不起。”陶望北无声叹息,看着自己胸前白衬衫上被扫进的大片温烫咖啡渍,起身道:“是我的不对。——多多,我——今晚喝多了点。——别生我的气。”
  
  尤雾想着他方才将自己拉进怀中抱到沙发边欲做霸王硬上弓的姿势,心中怒火又起;可听他低声下气地道歉,一时有些把持不定。
  
  单竞航和陶望北不是同类人。
  
  单竞航他要的,自己还能给,不管是否给得起,将饵放在那儿,猫儿要偷腥,自会乖乖爬过来;但陶望北不同。
  
  自己压在他身上的筹码,是最稳当的,但同时亦可谓是最不稳当的。只要他想收回,随时都可以。
  
  尤雾生咽了口唾沫,呐呐转身。
  
  “你的确喝多了。”她冷颜道,看着陶望北衣上的褐色咖啡液,“去洗洗吧。——我会坐一会儿。待会儿季南来了我就走。”
  
  陶望北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见尤雾连看也不愿看自己,只能转身进了卧室拿换洗衣物,走到尤雾面前停了几秒,才走进浴室。
  
  “对了。”他突然回过头来,指了指尤雾身上同样被咖啡渍染脏的白毛衣道,“房里不冷,把它脱了我替你洗洗吧,待会直接烘干也方便。”
  
  尤雾踟躇着,见陶望北已进浴室,又转眸看了看挂在一旁的黑呢子大衣,想到回家对着端木也不方便解释,只好将毛衣脱下搁在浴室门口。抬手轻扣了三下,示过意后疾步离开。
  
  浴室的推拉门发出一开一闭的声响。
  
  室内空气热得快要使她窒息。她看了看黑外套,还是未取。只走到室内空调边将温度降低了些,回身再次小心翼翼地乜了眼浴室房门后才起步轻声走开。
  
  听着浴室内水声传来,尤雾长长舒了口气,拿了外套拎着包急急走到门边刚想拧锁而出。可手扶在门边顿了片刻,还是收了回来。
  
  将外套抛向沙发扶手,跑到独立小厨房拿了抹布,蹲在桌边细细擦拭掉洒下的咖啡渍。她抚额按了按,微站起身随即坐上皮转椅。
  
  心脏仍扑通扑通跳得起劲。
  
  尤雾两手握拳望着天花板发怔。
  
  她没想到陶望北会如此按奈不住。她一直就知道,从和陶望北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他对自己有好感。
  
  可先是Steven,后是端木,他该明白自己的心从来不在他身上。
  
  自己的确无耻,的确是利用借助了这一点,使自己得到更好的保障。如今季南对陶望北也存了那份心思,如果自己可以——帮助季南让他二人在一起——
  
  手机铃声骤响。
  
  尤雾惊了一跳,见是季南打来,稳了稳心神后平声接通。
  
  “我在门口,帮我开门!我没带门卡!”季南吊儿郎当道,咳了几声,又笑道:“别忘了开啊,在小弟面前丢脸我可做不到。”
  
  “知道了。”尤雾浅笑。望了眼浴室方向,只听门铃已响,不禁对着手机念叨,“速度真快啊。”
  
  “是啊。”季南那面懒懒应着,倏地传来‘叮咚’一下电梯声响。“大冷天的害我出去晃悠,不过幸好没赶我出去。——唉,你家莫濯灏蹲楼下扯着嗓子嚎呢,不知道怎么了——”
  
  尤雾缓缓放下手机,已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话。耳边只记得那声电梯铃响,按在门把上的手慢动作下压。
  
  门开。
  
  端木微蹙着眉站在门外,两边的保镖尽职地将背脊挺得笔直,原本该面向前方的脸庞此刻正盯着端木使劲打量,似乎想从他身上扫视检测出什么隐形生化武器来。
  
  “你怎么来了?”尤雾有些吃惊。她还有些心慌。
  
  但见他不乐意站在门外,只能先拉他进室内,轻轻掩上房门。
  
  “孩子们呢?”尤雾替端木拢了拢围巾,手却被端木握住。
  
  “都睡了。”端木微笑,“我担心你,想了想,还是过来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尤雾瞪眼。
  
  “唔——,不告诉你。”端木揉揉她的发,脑中想起那个叫季南的男子握着手机站在门外嚷嚷门牌号时的情景,不禁抿唇再度笑开。
  
  瞥见尤雾面露焦色,端木眉头一紧,顺势打量了她几眼,这才突然发现她罩在外层的毛衣已脱去,只余一身暗色高领微薄羊毛衫,玲珑曲线勾人遐思。
  
  尤雾也发觉端木眉宇间神色不对,低头看看自己上身才突然反应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被身后来人打断。
  
  “多多,你的衣服——”陶望北□着上身走出,发稍仍止不住地向下滴水,手中还举着被拧干成麻花状的那件白色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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