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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缓声道:“有几个人打伤了值班的员工潜入了你和王子岳的办公室,似乎是窃取了什么很重要的文件,他们的对话被其中一个巡逻的保安听到了,想抓却反被插了一刀,被人送进医院了。公司大楼做了全面封锁,没人进出,所以说,那几个人应该还在公司内。”
尤雾顿时觉得满脑子均是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刚想急着起身,支起胳膊撑着床面,突然问了句:“那这保安到底报警没?”
报警?是啊,这个也很重要,必要时候的生存保障便需借此得以倚赖。
端木看着尤雾摇摇头。尤雾低低地发出‘哎呀’一声,揉着头发嚷嚷着要跟端木换个位置去打电话,端木赶忙按住她的肩膀言明帮她拨通后再把听筒拿过来给她也是一样的,免得来回颠簸。尤雾略一点头,将王子岳家的号码刚说了个前缀便又止了声。
“怎么了?”端木疑道。
“王子岳现在估计在上海。我忘记他要去那边签单了,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上午才能回市。”尤雾蹙眉无限烦闷地想了想,看床头柜上小闹钟显示的时间,正是夜里十二点四十五分。
尤雾转面定定地看着端木道:“我必须去一趟公司才行。——否则要是等到明天才发现丢了什么重要文件就迟了。”
“这怎么行?!”端木禁不住大声道。尤雾被他突然一喝给惊了一下,抚着胸口示意他将声音放低些。端木似乎有些气愤,“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而且你还大着肚子!到底是你那文件重要还是孩子重要你好歹也分分清楚行不行?”
尤雾怔怔地同他对视片刻,冷着脸道:“都重要。”
端木一时无言以对,不知该怒该骂。尤雾不理他,自己翻转身来穿了鞋,走到一边拿着衣服便往身上套。端木双臂撑着床面注视了尤雾一阵,也随之下床穿衣。尤雾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似是默认了端木的举动。
端木最先将衣物穿好,回头将床面的被单重新拉好,转眼见尤雾很努力地在给自己披着外出的厚重羽绒服,只得走过去替她拿过衣服帮她套好,在绕到她身前扣拉链时还是犹豫着问了句:“要不——让STEVEN也一起吧?”
尤雾微微闪神,摇头道:“不需要了。估计他现在还蹲在厕所。——他那人,即便是病死了也不会主动去吃药的;脚酸腿软的把他逼到去吃药后也是自然会休息的,就不要打扰他了。”说罢又想了想,觉得这言语之间似乎只注重了STEVEN反倒将端木很不当回事,只能稍稍违心地加了句说:“——要不,你也别去了。——公司有保安,我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进去后能私了就私了,实在不行我也能报警的。”
端木摇头,拽在她衣间拉链上的手紧了紧,眸中满是坚持。
尤雾轻叹了口气,到一旁拿了包开门便走,端木紧跟上前去扶住她。
站在大门外明显被寒风给猛砸了一通,尤雾吸了吸鼻子去拢领口;端木在旁搂着她的肩轻声问:“要不我替你去看一次吧,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
尤雾拒绝,道:“你不知道我跟王子岳办公室里究竟有些什么,而且你会分不清哪把才是我跟他的办公室钥匙。耽误的时间太多,万一你被偷袭怎么办。”
“但办公室门说不定已经被撬开了,不用锁也能进去呢?”
“如果是直接撬开拿了东西就走,为什么还会被保安听到他们的对话?”尤雾话已出口,却本能地觉察到有些许不对劲,但细想之下一会儿便不知该从何入手,甚是郁结。一旁端木替她开了车门,见尤雾坐进去后自己才跑进驾驶座那面坐进车内。
悍马一路驰行,到了公司停车场前时特意放缓了速度。尤雾摇下车窗,见保安挥着警棍朝他们扬了扬,直到看清那车中人的大致轮廓才知道是尤雾,立即小跑到车边问好。
尤雾没心情看这些虚礼,摇头让他免了,只问道:“目前还没人从这里出去过吧?——另外的出口呢?也守好了么?”
保安连连点头,又道:“财务张小姐被吓着了,和老刘一起去了医院,前台也去了,现在楼里除了几个弟兄和那几个小偷之外也没别的人。尤总您进去千万得小心着些呐!”
尤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让他好生候在门口后让端木继续将车开进停车场。
旌鸿的地下停车场和附近两家餐馆与娱乐城是共用的,所以将车开进去后还得再另找新的车位。餐馆此刻早已打佯,可娱乐城向来是夜不眠,空场地里车辆颇多,想必今夜定是有什么大客进去搞什么庆祝,竟然把偌大的地下空间给占了个半满。
尤雾瞥见左侧的几辆高档轿车间倒是有个足够大的空间,便指着要端木直接将车停在那处。
下了车后尤雾特意四处看了看,见是并无不妥之处,便由端木扶着进了电梯。
到了办公楼层,尤雾也顾不得自己有了身孕,出了电梯室便直奔办公室。手指在口袋中勾勒着两片纤薄钥匙的外层边缘意图掩饰内心的焦躁;端木了悟地看着她,几步慢跑赶在她之前拧开了大半个楼层的电灯,霎时灯火通明亮堂一片,心内原本增生出的魑魅魍魉被赶得一个不剩。
端木握了尤雾的手往前走,到她办公室门口率先停了步子,抬手示意尤雾暂且待在原处后,自己小心地侧过身子,将掌心轻轻按在门锁上方缓缓使力。
尤雾心底微暖。知道端木这是在测试办公室中是否还躲了人,特意先做测试以保住自己。
嗑拉一声锁声乍响。在空荡无人的办公楼层间发出不小的泠泠碎响。
端木朝尤雾摇头,尤雾立即将手中的钥匙递上前去,端木接过,指腹摸着上边微凉的汗液,忍不住扭头又看了尤雾一眼,见尤雾颇为紧张地向四处张望着,这才将钥匙十分谨慎地插入门锁上的钥匙孔。
顶住,轻拧,——门开。
接连下来的王子岳的办公室内同尤雾办公室情况相同,开门时没有预料中被突袭的风声,也没有隐藏着的人。尤雾仔细地检查了所有装文件的书柜抽屉匣子以及保险柜,印象中重要的物什一样未丢。
她颇为奇怪地跟端木说了自己的想法,后者面色一沉,拉着她道:“如果不是在偷东西前被发现,那就说明有诈。——把门锁好,我们先走吧。”
“可是那些人还没离开啊。如果是没偷到手,他们很可能再回来偷一次的。”尤雾皱了皱眉,“你说我是不是该调派个人手过来守住办公室啊?”
“没必要了,直接报警吧。”端木顾忌地看了看四周,环住她的肩往电梯口走去,“但是必须等我们到家之前。我们动作该尽量快一些。”
尤雾知道端木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境况,也不做他想,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二人快步离开。
回到地下停车场找到了车位,尤雾上前开了车门,突然神色一紧道:“刚次你没有给车上锁么?”
端木愣了几秒,有些茫然道:“好像是——忘记了。”他朝车前车后座快速扫了一眼,赶忙坐进车内,见尤雾也已坐了进来,系上了安全带预备发动引擎。
此刻二人耳边却分明听到了些细小却又不失嘈杂的说话声,尤雾同端木对视一眼,均是愣了愣,转而听见那声音越来越大,距自己越来越近,尤雾也管不了太多,直道:“开车开车,赶紧先把车开出去。”
端木被她莫名严厉的语气也震了震,迅速回过神来将车开出车位,快速驶向出场口。谁知耳边那些说话声倒是越来越大了些,隐隐还带了些回音,端木正不解,悍马开到出场口前的拐角,前车灯突然扫到一行人互相攀着肩歪歪扭扭地对着车走过来,其中还有人一边拎着酒瓶子一边指着车咧嘴大笑。
眼见这行人走得离车越来越近,且全体横在路中间,加上车速正加快,刹车有难度的同时若是疾速扭转方向到一旁,势必将其余车位上的车撞坏。
尤雾也看着形势不对,微含了胸两臂互着腹部承接马上来临的一次小冲击。
人数太多,端木还是无奈地踩了刹车,可车速一时减不下来,待车停稳后正好止在那行人中其中几名男人的身前。车轮‘吱’地一声锐响,那几人被这突来的怪声也吓得酒也醒了一半,回魂后当场便嚷嚷着指着车骂了几句粗口,大抵都是些入不得耳的侮脏词汇。尤雾皱了眉,见端木倒是面有愧色,那堆人围着闹到车窗边用手狠狠敲着玻璃,咚咚咚一阵乱响。尤雾看端木正解着身上的安全带,不禁拉住他的胳膊。
端木回望尤雾一眼,见尤雾冷冰冰地撇了正使力拍打车窗的那些人一眼道:“不用管,直接开走吧。”
端木似是挣扎了一下,恍若是内心愧意仍存,还是伸手抚了抚尤雾的手背柔声道:“没关系的,道个歉而已,我很快就上来。”
“可他们都醉了!而且是他们自己先对着车头走的!”尤雾拉着他的胳膊使了使力,“我们这不是没撞到他们么?走吧?”
端木没说话,只是双手倒是没有再去解安全带,渐渐扶上了方向盘。尤雾心内微喜,可突然听见拍打车窗的声音弱了下去,不禁迷惑地往窗外轻扫了一眼,只见几个男人脸几乎要印在窗子上朝尤雾看过来,面上神情猥亵之至,其中一个人竟大声嚷嚷道:“嘿,看到没!里面那个小妞长得不错啊!哈哈哈!唉!小妞!赶紧下车来陪大爷们玩玩儿!不然休想走啊!兄弟们说是不是啊?”旁边立即涌起一片附和声,还夹杂着一片淫亵笑声。
端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尤雾亦是怒气四起,无奈心内不安逐步加深,只能伸手牢牢覆在端木的手背上,示意他不必理会。
可窗外的声音不知好歹地仍在继续,甚至大有变本加厉之意:“喂!我说小妞儿!赶紧给爷我下车来!让哥们儿几个好好看看你也不迟嘛!赶紧下来,下来陪咱玩玩儿就放你们走!”
又是一片哄笑声,依稀还能听到几声暧昧的低语和□的词汇,尤雾微颤着身子道:“端木,开车吧。不要管他们。”
端木不答。被覆在自己掌下的手倒是颤得比自己还厉害,尤雾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满面铁青怒视正前方。窗外的调笑声越来越大,端木突然甩开尤雾的手,挑开安全带开了车门迅速跳下车。
尤雾口中最后的那一句阻止的话语还未被喊出,就这样被他紧紧摔上的车门给隔绝。
见到端木下了车,那群男人果真没在怎么注意自己,倒是一股脑全朝端木围了上去。尤雾开始发慌,见一个个面上再也没有初见时的酒醉之态,神情倒是个顶个地凶煞,有人在背后拿着木棒酒瓶,甚至是匕首朝端木靠近,尤雾双眼瞪得极大,看着那刀片被停车场内昏暗的灯光给映出一道道明晃晃的银光,再看看已被众男子包围在内的端木,心急如焚,倾着身子就要去开车门,只是手刚搭放在车把手上便又犹豫着缩了回来。
如果自己此刻再下去,只能给端木增加负担。尤雾咬着唇忍泪望着车外已开打的群人,见端木起始还能多应付几个,可越打越不得劲,似是被什么给移了力气,看着体力不支便要倒地。尤雾两手趴在车窗上死死地看着车外,看着端木,她不能拍车窗,这样只会将那群人的注意力引来自己身上;可她也不能下车;她更不可能独自开车逃跑……
尤雾揪着衣领大口喘息着,见端木被众人围在之间殴打不停,木棍酒瓶轮番上,只差没将那匕首往上戳,刹时眼泪模糊双眼簌簌而下,尤雾摸索着拿出手机,反手抹去眼间的泪准备报警,可刚按下两个1便感觉一抹暗灰迅速绕到自己身前,颈边已被顶了冰凉一物。
“小妞,报警呢吧?这样多不好,只是玩玩儿而已,不要当真嘛。”身后那人油腔滑调地哼笑了几句,探过身来一手以刀抵颈,另一手不安分地去摸尤雾的脸颊,“早说了,陪哥哥们玩玩不就没事了?怎么不听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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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雾揪着衣领大口喘息着,见端木被众人围在之间殴打不停,木棍酒瓶轮番上,只差没将那匕首往上戳,刹时眼泪模糊双眼簌簌而下,尤雾摸索着拿出手机,反手抹去眼间的泪准备报警,可刚按下两个1便感觉一抹暗灰迅速绕到自己身前,颈边已被顶了冰凉一物。
“小妞,报警呢吧?这样多不好,只是玩玩儿而已,不要当真嘛。”身后那人油腔滑调地哼笑了几句,探过身来一手以刀抵颈,另一手不安分地去摸尤雾的脸颊,“早说了,陪哥哥们玩玩不就没事了?怎么不听话呢。”
尤雾心底被这声音一惊,霎时凉了一截。只是握着手机仍有些不死心,想趁身后人不注意,悄悄将手挪到身下。谁知移动还不到半分便被扣住,那人阴恻恻地笑道:“不要试图跟我做这些小动作,没用。”
尤雾不说话。那人嘿嘿笑了两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望着端木被群殴的方向道:“怎样,看着心里是不是很难受啊?兄弟们几个好久都没接单了,今儿个正撞上一金主,让我们过来松松筋骨。你放心,这人呢,我们是不会打死的,留个半口气倒也差不多了,一定能让他扛到医院!”
“是谁让你们来的?”尤雾闭上双眼冷声问,复睁开后目光渐渐移向车前的后视镜中,试图看清身后人的长相。谁知那人还是比自己快了一步,后视镜不知何时已被翻了上去,根本不给任何辨认相貌的机会。那人听尤雾话语中不带一丝惊慌,倒是有了些想法,扣着她的颈,刀刃从皮肤上划过,寒冽过后带来丝丝疼痛。尤雾明白这人是动真格的,也不敢乱动,一心将颈侧已流血的事实给排除脑外,静静道,“其实不说我也清楚,只是想要确认一下。——看你这手法,也不像是第一次接这样的生意。身手倒是挺不错,只可惜似乎认错了主。”
“这时候还嘴硬!难怪那人这样希望能让你死。”身后男人轻呼了一声,接着又是一阵□,“我说,小妞儿,这男人是不是你丈夫?外边那个是不是你姘头啊?给自家老公戴绿帽啊?”
“你见过有男人愚蠢到在妻子怀孕的时候派人刺杀的么?”尤雾嘴角微抬,视线自窗外群人之上一扫而过,痛楚一闪即逝,冷漠扬声道,“现在我也不报什么希望。要杀便杀吧,废什么话,我要是怕死,早就把车开走了,等车上了大路,你就是拿了枪我也不怕。——只是我有个条件。”
男人挑眉:“我知道,你不用说!”他指指窗外倒地不起的端木,“放了他是吧?——真不好意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俩都放不得。——不过你放心,你挺着个肚子,咱哥几个看了也没什么兴致,只是跟你商量件事而已。”
“——什么事?”尤雾愣了一下,仍是接话。
男人轻吐了几口气,似是很难抉择般摇了摇头道:“给钱的人让我们务必给他一个信儿,就是——确定你死了的证据。不过你这胆色,我佩服!放放水也不算什么难事,只是要是做浅了,兄弟那儿也不好交待。”
尤雾深呼吸,“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说吧,想怎样?”她顿了顿,心底恨意翻涌,“不过放不放水的,还是免了,话我得先撩在前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随你便。只是——只要我还剩一口气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但即便是死,就是做了厉鬼,我还是会回来报仇的。否则你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啊。”
男人似乎被噎了一下,良久不说话。过了好半天,待车外那些人都渐渐涌过来预备来拉车门时他才粗声粗气道:“杀的人多了,你以为还能怕你这句威胁么?聪明归聪明,可也不要总把自己往幼稚上边推。”
尤雾沉默不答。男人翻身一跃敏捷地跳到车前驾驶座上,尤雾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五官倒是平淡无奇,只是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觉得奇特。男人见尤雾这样打量自己,突然笑了笑,只是笑容邪狞,看得尤雾直犯恶心,索性扭过头去,一副英勇就义地模样拉开了车门,回头扫他一眼冷冷道:“下车吧。”
见尤雾下车下得利落爽快,原本还各自暗愁该如何接演的男人们纷纷对视,也不知是谁突然哼笑着说了声‘小妞长得果真不赖’,接连一片调笑声再度蔓延开来。
尤雾冷着面容将在场每一个人的模样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或许是那目光实在锐气逼人,但凡被她瞧过一眼的男人再也无法笑得如先前般自然,看似为首的一名男人长得五大三粗,见周围兄弟似乎都被尤雾那诡异目光给震慑住,霎时觉得面子上有些抹不开,往旁啐了口唾沫指着尤雾吼道:“你他妈看什么看,□!”
骂完见尤雾并无过激反应,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似乎是高大起来了,顿时发笑,又引来一片哄闹声。尤雾看着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打心眼里直作呕,转眼见他两眼贼溜溜地直往自己胸口打量,还咧着嘴角时不时哼笑几声,心下顿时了然,气得眼前发黑只差站不住脚。
眼见那男人已走到自己身前,抬手捏住自己的下巴,另一手在她身后挥了挥。尤雾微惊,突然觉得颈边利器已被挪开,又见原先站在自己的身后的男人此刻已加入了面前的走狗队伍中,这时倒是板着面孔很是严肃的模样,尤雾心内冷哼,抬眸见着为首的男人将自己下巴抬了抬,另一手见着就要袭到胸前。尤雾心头一紧,眼角一挑,扬唇咯咯笑开。
男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恢复那副狞笑模样问道:“你这□他妈的笑什么呢?是不是觉得爷比那小白脸强多了,心里高兴着呐?”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不省人事的端木,又是一片哄笑声。
尤雾忍气保持笑容,缓声开口:“别一口一个‘□’,要所有女人都是‘□’,那你岂不也是□养的?”
男人一怔,皱眉迅速皱起,挥手便是一巴掌,打得尤雾直偏过头去,往后栽了几个踉跄。
面上火辣辣的烫,疼痛感接连袭来。尤雾张口还欲说话,突然感觉唇边一阵撕裂般的痛,想必定是被震到开裂渗了血。她抿着唇努力忽略掉耳边的嗡鸣与脑中的眩晕,崩紧面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众人。
原来今夜所谓的偷盗也不过是幌子,真真正正的却是埋伏在这儿。那么——保安,定也是被买通的吧?里应外合么?——打的好算盘啊。
谁能出这么大手笔?除了他——自然不会有别人了。
尤雾看着眼前气喘如牛的男人冷哼一声,暗道,真是禁不得刺激,不过是让他损了脸面就能被气成这般模样,如果不是怀了孕,倒也不难对付。可是——孩子,孩子要怎么办,落进他们手里,自己尚且无法自保,孩子呢?!
求饶么——?随他们任意□?
尤雾,为了孩子,你——可以做到的吧?你可以,你可以,你一定可以。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腹冤屈朝众人微微一笑,“我说各位好汉,还是开个价吧。”
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变端给惊得面面相觑,纷纷暗想是不是被老大刚才那一巴掌给压住了气焰,孰不知尤雾下一句话已说出口:“他给了你们多少酬金,我加倍。——如果答应的话,我现在就能给你们写支票。”
无人应答。尤雾觉得就连等待中的这几秒也是如此难熬。突然听得其中有人问了句:“什么条件?”
尤雾心中一喜,道:“无条件。今夜的事若是闹大了,惊动了什么不该惊动的人,我想谁都不会好过。不如互相退一步,我付双倍的价钱,你们放我走,两全其美。”
有人垂首沉思,有人交头接耳,似是微有动摇。尤雾努力撑着自己的双腿站在原地看着众人面色万般变化,就在暗觉此事已成时,为首的男人突然大喝了声‘不行’!尤雾瞪眼,见他嚷嚷着指向自己道:“她那小白脸已经被打成那样,要是放走,将来怎么可能不回来寻仇?再说,咱们出来混的不就得讲个义气么?!先前谈好的主说好的价格,怎么能随便改?——再说我看这小贱人满肚子鬼心眼,年纪轻轻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尤雾气得嘴唇直抖,见那男人很是得意地扬了扬眉,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过来又是措不及防的一巴掌,尤雾忍痛生生接下,眼角一扫,只觉得半张脸似已高肿,嘴间铁锈味四处弥漫,牙根也似松动。她吃痛地轻哼一声,看着那男人道:“既然谈不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到底想怎样?!”
“想怎样?!哈哈哈哈!”男人回头朝弟兄们笑笑,接过一根木棍在手中掂了掂,狞笑着在尤雾周边来回踱着步子,“你说——我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尤雾便不小心挨了那一窝心脚,顿时觉得胸慌气短,只能跪坐在地任两臂撑着冰冷地面不住急喘,甚至连再抬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她反射性地收回手护住腹部。脑中的绝望画面已经一次次地在眼前掠过,她知道或许已无法改变什么,可她不甘呐,真的不甘心呐!!!
小腿肚不住颤抖。她挣扎着重新站起,却被两边人均是架住了手。她虚弱地抬了抬眼皮,见已再无法造出什么声势,只得喘息着强笑道:“就算是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你们是哪条道上的,好歹——得给我留下个印记,做个——念想。”
“哎呦,还念想呢!”为首男人猖狂大笑,脱口而出道:“老子BH市文正街吴子龙!给点面子就叫声‘龙哥’,说出去也算响当当的名号!怎样,这下称心如意了?”
尤雾哼哼,“如意——,哈,如意得很——。只怕——你离死也不远了。”
吴子龙面色一变,指着她喝骂道:“你个臭□他妈的说什么呢!咒老子早死?!妈的!”他握着手中木棍对准尤雾凸起的肚子一棍扫下,尤雾瞪大双眼看着棍子落下,啊地一声惊叫,倒地翻滚不起。
“你他妈的敢咒老子死!敢咒老子死!看老子不整死你!”男人火大地大步上前对着护腹蜷身的尤雾一顿乱拳乱踢,光是自己发泄了似仍是不解气,回头冲不大敢上前的众人一声厉吼,“他妈的站着干什么?都给我过来!”
男人指着尤雾狠狠骂道:“他妈逼的敢咒老子,你们他妈的是死的啊?!不知道帮忙吗?!啊?!!!给我打!他妈的往死里打!女人就是被惯坏了欠教训!!!”
拳脚如雨点般砸落在身,尤雾只知道护着腹部,面色苍白浑身冷汗涔涔而下,湿透内里衣衫。
手臂好酸,背上好疼——
还有肚子,肚子也好痛啊。如同有一架绞肉机正在席卷四处,将皮肉一点一点全数勾入机器中,绞,绞,绞……
痛,好痛。快要坚持不住了呢——,呵!尤雾闭上眼默默承受着那些男人们的拳脚和猥亵的话语,以及各色嘲笑。她不知道该如何下去,腿间已溢出一片潮湿。
完了,都完了。
孩子。——我的孩子——
眼角的泪水划下脸庞,落下几道沁凉。尤雾周身稍动一下便是如同拆筋散骨般的剧痛疼痛。或许如今——疼痛反倒是一种记忆方式。
永远记住——今日所受的屈辱,来日——定要加倍讨还回来!!!
耳边嗡鸣声越来越响,似乎早已取代了那原本嘈杂的笑骂声。她半睁着眼看着头顶上方的男人们围着自己满面猥琐笑意,人头涌动间视线亦随之模糊一片,强挤出最后一口气嚅动着唇瓣轻声道:“我尤雾,今日立誓。他日不报此仇,势不为人!!!”
坚持吧。尤雾,坚持下去,你便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不可以死得如此轻易。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绝不允许发生。
记住这一天,记住这一晚,记住眼前的每一个人——
尤雾死死咬唇,只觉口腔内咸腥肆虐,似有液体顺着嘴角缓缓溢出,湿热一片。身内身外的痛早已无法用言语形容,有那么一瞬间当真以为自己会马上死去,只是——这怎么舍得?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变得越来越不清晰,头疼欲裂耳鸣不断,尤雾皱着眉头轻轻扯了扯嘴角,眼前一黑,终是晕厥过去。
ACT8226;165
满室寂静。
尤雾缓缓睁开眼,双眸焦距慢慢收拢,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天花板上。
陈旧发黄的天花板上还留着那一块茶色油印,是前段时间楼上的油桶倒了没人扶,才慢慢渗下来的……
楼上常年没人住,偶尔回去一次不是碰倒了油壶就是拧坏水管,每每这时候都是自家遭殃……
有个这样的邻居真是够呛,早知道前段时间——,嗳?前段时间?
尤雾盯着那块油印发愣。没变,的确是没变化。自打这油印留下来后,瞧着隐约是个剪着短发的老妇人,尤雾想起了太奶奶,那是姥爷的母亲,妈妈的奶奶。听说在自己2岁时还嚷嚷着说要过来帮妈妈带孩子,谁知道下楼梯时一没注意,竟然从楼层上摔了下来,进医院住了好一段时间,终是驾鹤西去。
年幼时曾记得姥爷把太奶奶的照片挂在了这个房间阳台门的门框上,没人的时候她便好奇地仰着头看,看黑白照片上那位慈祥的老人。可随着年纪慢慢长大,倒是觉得碜人了,加上这房间常年背阳,在夏日里倒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可自己始终是本能地厌恶这房间。
阳台门是敞开的,阳光从窗口射入小阳台,在门边洒入薰黄一角,却并未完全照明内室。可略一推测,应当是傍晚十分了。
她眨着眼又四处看了一圈,突然听到门响,转头去看,见是外间的房门被推开,外婆拎着小包正迈进来。齐耳的短发,金丝边眼镜,微佝的背脊,金莲小步……
“姥姥,你回来啦!”尤雾翻身起来,双膝枕着床面散做一团的棉毛毯便挪身过去。外婆站的位置是距床不过一米的五屉柜,她上前倾着身子将两手搭住外婆的肩,看着外婆朝自己咧唇一笑,口中的牙依旧是缺一少二的不见完整,双眼一眯,眼角的皱纹被缩挤成一道道向四面散开,“醒来了啊?”
“是啊,时间好晚了吧?”尤雾又看看窗外,“有6点没?”
“不知道。”外婆取下眼镜装进眼镜盒,回过身来见尤雾穿得单薄,面色一垮详怒道:“赶紧把衣服穿好,免得冻着了又说头疼。”
“好呀好呀,等一下嘛!”尤雾收回手臂重新坐回床面上,席梦思被冲击得微微一弹,她顺势伸长双腿跳下床,套上拖鞋后急急地往门外直通的那间小卧室看了一眼。
尤妈妈正蹲在书柜边翻找着什么资料包,见尤雾穿着里衣就冲了起来,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回去穿衣服去!”
尤雾嘴角微撇,两手抱臂突然也觉得有了些寒意,转眼见妈妈和外婆都套了毛衣,这才跑回床上去拿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想求证。可是——究竟是要求证什么来着?
乖乖地穿好衣服,目光在床头柜上的小闹钟上瞥了一眼,见外婆换下外套,加了件小马甲在毛衣外边,忍不住上前去用手拍了拍外婆的背脊调侃道:“姥姥啊,今天回来得好早嗳,才六点半啊,才六点半而已呀!”
听见尤妈妈在小房间里轻声哼笑,外婆也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尤雾的长发,也仿照尤雾怪声怪调的语气道:“哎呀,是啊是啊,回来早了啊!早知道就晚一点再回来了!”
尤雾弯着眼笑,蹦蹦跳跳地觉得心情大好,出了卧室直接拉开小房间的门。
门外是半米宽两米长左右的小甬道。此时天还不见黑,所以没开灯。左边是大厅的格子窗,因为房间格局做过修改,所以被尤妈妈拿了旧窗帘将空处给全遮上了,格子窗下边是个数十寸的平台,里边做了个小鞋柜;右面则是挨着卫生间的墙壁,见墙面上方的小窗户被关紧,尤雾大声叫了句:“阿公,你在里面吗?”
里面传来‘恩’的一声,算是回答。
尤雾知道自己很无聊,可还是忍不住偷偷发笑。
外公外婆的叫法被家中小辈一直叫得怪声怪气的。外婆就学着北方的叫‘姥姥’,可外公却学了南方的叫‘阿公’,简直奇怪至极。但是从小长到大一直这样叫着,倒也见怪不怪了。
尤雾在心里偷念了几声‘姥姥’与‘阿公’,涌上一股莫名的满足。
甬道的尽头通向大门。尤雾踩着房间前小地毯的边缘踮脚看了看厨房。还是那样狭小的空间,没有液化气也没有天然气,被油烟熏到发黄的壁砖以及被灰尘和油污黏成一团黏稠黑斑的排气扇,还有厨房上边悬着的小照明灯。她笑笑,见灶上似乎正在炖着什么东西,锅盖扑扑地还直往外冒热气,只得朝里屋叫了句:“姥姥,今晚吃稀饭吗?”
没回应。是了,姥姥耳朵听声儿是越来越背了,还说今后赚了大钱一定要给姥姥去买助听器来着。——今……今后么?
尤雾有些茫然地望了眼地面,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进了大厅。可是还不等她看清摆设,眼前一切瞬间变得扭曲,她睁大眼看着房内所有的陈设扭曲着被吸入一个个的漩涡中,再看去时,突然多了好多人……
有大姨,大姨父,表姐;还有小姨跟表妹;以及沉默不语的外公和红着眼眶的尤妈妈。
全部都是白色——
为什么——都在哭?
谁在哭,在哭什么,为什么要哭呢……
眼睛为什么会发酸,鼻子为什么会疼,为什么自己也会流眼泪呢……
“多多,多多你醒醒啊,多多——”有人在抚摸着自己的脸,手在颤抖么,为什么贴在面颊上一阵酥痒,“多多啊,你赶快醒来看看妈妈——”
“别吵着她,医生说需要好好休息。”极低的说话声。这又是谁……
“可是你看看这孩子啊,你看看这孩子怎么——怎么好端端的——”啜泣声,似乎还有莫名湿热的液体滴在自己额上。那液体先热后凉,贴着肌肤颤悠悠地顺着一旁滑落,刮出一道糯糯的痒。
手似乎动了动,有人在摩挲着自己的手背,这——
啊,头好疼,怎么全身——都像是散了架似地抬不起来。
尤雾紧紧蹙着眉头,周身的剧痛给她带来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冲击,她只能下意识地咬牙强忍着疼崩紧身子。突然听得有人在耳边惊呼一声:“动了!”
是了,那只手,还被人握着。
是——是谁?——STEVEN么……
呵,为什么——怎么样都逃脱不掉,将自己最虚弱的一面展现在你眼前的宿命……
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你,在自己最堕落的时候遇见你,在自己最——
胸口似是被人突然使力拍了一掌,尤雾猛地咳出一口闷气,集气一散,周身的疼痛并上酥麻感像一群群蚂蚁纷纷涌入了身体,贯穿四肢百骸。
尤雾疼得蜷起了身子,委屈地张嘴大哭。眼泪唰唰往下淌,搀入唇角的津液中勾出丝丝的咸。她想起来了,可她本能地想逃避。
事实总是如此残酷,将你心底的腐肉光明正大地搁上案板,来嘲笑你一切能够向往着光明与美好的,那点少得可怜的遐思。
背上被覆上一片温软,耳边是尤母伤心欲裂的啜泣声:“多多啊——”
尤雾转过身一把抱住尤母,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般嚎啕大哭,将脸埋在尤母的颈侧抽抽嗒嗒地喊着‘妈妈’‘妈妈’,听得在场STEVEN红了眼眶,禁不住随着尤父一起移座室外。
“妈妈,我——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尤雾死命扯着尤母的衣袖大哭,断断续续道,“你说得对。——我早该收敛着,我——应该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管——,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呜——,可是,为什么——我每次想退出,总是——会受到阻挠——,妈——,妈妈,我要怎么做啊——,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放过我——,妈妈——”
尤母哭得泣不成声,捧着尤雾的脸一面抿唇忍泪一面替她抹去泪水;尤雾垂着头不断吸着气哭道:“我梦到姥姥了。我梦到——好几年前我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好想她啊,妈妈——,我好想姥姥啊——”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该多好,如果可以重新再来该多好,如果能够让自己弥补过错该多好——
因为家庭而放弃家庭;因为爱情而放弃爱情;因为婚姻而放弃婚姻——
尤雾啊尤雾,你为什么总是不敢承认,你才是全天下最傻的那一个!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道理——你为什么就不能早一些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早一些为了这个家,和肚子里的孩子做打算呢——
指甲戳在床单上揪起一团凌乱的凸起,尤雾收回手轻轻地抚上自己重回平坦的小腹,落泪惨然一笑道:“妈妈,你说——,我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啊!!!”
病房内尖声嘶吼倏地传出,在医院上方回荡久久,惹得过路医护同病人频频回眸张惶四望,STEVEN和尤父对视一眼,起身快速奔入病室内。
ACT8226;166
尤雾长发掩面侧摔在床,双肩簌簌发抖,任尤母怎样安抚都无用。
尤父心疼地看了眼床前的尤雾,走上前替她将被单向上提了提,伸手压着她的肩用力按了一按,见尤雾忍着疼倒是抬眼来看了自己一眼,泪盈于眶煞是凄惨,心底也是一震,只能半搂着尤母劝着她先缓一缓情绪,示意将尤雾交给STEVEN,好让STEVEN能好好帮忙劝劝。
STEVEN见尤父朝自己点头,刹那明了,也顺着微一颔首。谁知还不等尤父尤母转身便听得沙哑嗓音低低响起,粗砾得像是将一块玻璃在尖锐的岩石刚来回嗖刮出刺耳的磨擦声。
“我想一个人静静。”尤雾知道自己此刻的声音不好听,可她无法克制地想要一个人待着。或哭或笑,都不希望被其他人再看到。
即便是放纵,也该有时限。
STEVEN嘴张了张,还不等自己说话便见尤雾无力地瘫倒在枕边,一手平放另一手将被角拉至自己颈前,弱声道:“求你们了,我想自己待着。”
尤父同STEVEN无奈相望了一眼,只得拥着哭成泪人般的尤母出了病房。STEVEN跟在后边走了两步,禁不住又刹住步子,回头看尤雾已经闭上了双眼,眉间愁云笼雾消散不去,纵是心疼也只能压在心底。
听得病房门一声轻响,尤雾眼睫一动,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坠。泪水的潮热顺着脸庞堕入枕内,化成一个个灰色的潮湿印记。尤雾蜷着身子将双腿抵在胸前。
她知道这很痛,她明白不可以这样。但是——如果不将伤口撕裂,怎么才能让自己记住这一次的切肤之痛。
嗓子被埂得难受,尤雾使劲吸着鼻子咬住嘴唇,努力不再让自己哭出声。她张着嘴无声哭喊,口型叫着‘妈妈’,像幼年时妈妈上夜班时自己半夜醒来被黑暗吓哭的那样,叫得竭斯底里,可谁都不会听到。
就这样哭着睡过去,再哭着醒过来。再次彻底清醒过来时,眼前分明是多了好些人。
尤父守在床边,见她醒来,赶忙凑过身去轻声问道:“渴了吗闺女?口渴就点点头,爸爸喂你喝点红糖水好不好?”
尤父挨得很近,尤雾似乎是第一次这么认真这么仔细地去看这位父亲。双鬓灰白,眉眼沧桑,平日里看着的那位老当益壮的魁梧军人何时憔悴到这模样。
他跟尤母是半路夫妻,如果不是军人身份,或许尤雾无法将自己的母亲交给他照顾。她承认,最开始不过是看上了他的身份和性情,可打心底里还是在排斥。不是排斥他是自己的父亲,而是排斥所有的男人。自小便生活在父亲离家出走的阴影里,看惯了世间男人的巧言令色,男女间的情爱还有什么能值得被相信。
可是——现在看来,夫妻之间的确有比情爱更重要的。或者,当初将妈妈交给他是正确的。只有相互扶持着才不会感到孤单,只有亲情才不会感受到情爱间的猜疑和背叛。
“闺女?”尤父见尤雾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唯恐是脑子磕伤了哪一处,神色慌张地扶住她的肩微微挪起身来,自己也转而坐到床边,让尤雾半躺着靠在自己臂弯里。
“爸爸喂你喝点水?”尤父见尤雾仍是不说话,只得自作主张地将尤母先前冲好的红糖水端在手中搁在尤雾唇边,“乖,喝一口,就一小口。”
尤雾眼角泪光一闪,微微含笑低头在杯口轻轻啜了一小口。虽然没喝到什么,但这个动作足以让尤父一阵欣喜,抬高了尤雾的背脊将杯子又倾斜了些,见尤雾喘息着喝了好几大口这才作罢。
“怎样?肚子饿了没有?想不想吃点东西?”尤父面色缓和了许多,已没有之前那般紧张,抱着尤雾朝她轻声问道:“你妈和你姨妈回家给你做吃的去了。说是医院的饭菜也不好下口,做些能给你补身子的。”
尤雾先是摇头,复又颔首,见父亲又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心内暖意渐升。她将目光在房内巡视一圈,有望着自己跃跃欲起的STEVEN;有满面疲惫的陶望北和愁思成片的季南。她不愿看到他们眼中的怜悯,赶紧将视线转移。突然眼前一亮,看到孩子们竟然都乖乖地待在床边的小待客室里,搁着一层大玻璃窗,见他们或坐或站一个个肃着脸纷纷朝着自己看,尤雾朝他们招招手,孩子们脸色一垮,赶忙跑来床边围成一大圈。沈格格已经哭出了声来,被满眼涨红气势凌厉的莫濯灏按在怀前,尤雾看得出她的不解和愤怒,转眼见孩子们面上均是差不多的神色,非悲即怨,尤雾轻轻闭上眼,调转过脸去强笑了一声,睁眼道:“怎么,过来开会的么?怎么全过来了?——叶子,莫莫,今天怎么不去上课?阳阳,你的作业完成没有?”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不要说那么多话。”季南攀着肩上前几步开嚷,指着尤雾似是埋怨道,“你好好躺着,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不要把自己又弄出一身的不舒坦,否则今后护士就不让我们进来了。”
季南气势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嗓子竟是哑了尾音,季南见尤雾朝自己弯了弯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似乎很是不好意思。原本好端端的指责就这样变成了明晃晃的别扭安慰。
“的确是需要休息。既然来看过了确定你没什么事,我跟季南就先回去了。”陶望北虽是面冷,但说出的话语仍是暖暖的直达人心。他指了指尤雾床头柜及地面上成堆的营养品道:“你留着吧,身子也得慢慢调理。我们过段时间再来。”
陶望北临行前还是看了看沉默不语的STEVEN,似乎对他的突然出现已是见怪不怪,朝尤雾做了个眼神示意后便拉着季南离开。
尤雾明白他会找时间和自己单独面聊,而不是现在。
尤雾看着孩子们,更多的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坐在沙发上垂首不语的STEVEN。他将两肘顶在膝上,将手指插入发中,始终一言不发,维持这样的姿势直到尤父送孩子们回家都没有更改过。
沉寂良久,尤雾撑着双臂微支起身子,因为感到胸口还是会有股子气息不顺,所以忍不住轻轻吃痛呻吟了一声,突然见STEVEN猛地抬头看过来,神经兮兮地跑过来赶紧扶住自己焦急地问究竟是哪里疼,尤雾眼角又是一酸,摇头,反手拉住STEVEN的双臂示意他先坐下。
“是谁送我来的?”
“——是我。”
尤雾掩住眸中的惊愕,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里?”
“唯唯说你跟端木急着出门了,我估计是公司又出了什么事,怕是诈,就追去了。”STEVEN顿了顿,言语中无限懊恼与悔恨,“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那——端木呢?”尤雾眉角一跳,“端木他现在在哪里?他还好么?”
“似乎——不太妙。”STEVEN话一出口便察觉尤雾身子颤了一下,他心底一凉,回道:“医生说,虽然伤了些筋骨,但让他同你一样好好疗养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尤雾未表态,许久,蓦地开口道:“我想去看看他。”
“以什么立场?”STEVEN不动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要直看进她的骨子里,“他的父母都守在床边,还有——穆玄熙。而且你现在也是伤患,跑过去和他抱头痛哭一次?”
尤雾心内一堵,有些嗔怪地看着STEVEN,“这时候也不忘刻薄。”
“我也是为你好。”STEVEN说话时是有些反常地云淡风清,他抱着尤雾像哄着小婴儿般轻轻摇晃着身体,还不等尤雾提出反对意见便道:“你知不知道,之前——穆飒在病房前路过。”
尤雾瞳孔猛地一缩,听得STEVEN继续道:“他没进来,连眼神都没偏一下。”感应到尤雾崩紧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STEVEN迟疑了。他不知道接下来的那句话说出来,究竟是对还是错。说了,无疑是场更深的打击;但要是不说,从他人口中听来更会将她好不容易修补好的防线一击摧毁。
“怎么停了?”尤雾知道STEVEN的为难,眉心一皱轻轻一叹,“话没说完就说吧。——一次受完,总比再接连受一次要好。”
STEVEN拨开她额前的发,俯首吻她,似乎是想借此抹平她的痛,或者是欲抚慰接下来的话语将给她带来的悲哀与难过。
“知道么,方芷谣也在这家医院。”STEVEN将唇贴在尤雾眼角缓声道,“她在你入院之后2小时前生下一对早产儿,是龙凤胎。”
ACT8226;167
龙凤胎?还是在同一天?
这算什么,上天的讽刺么。
“是报应么。”尤雾双眼无神虚望着雪白的墙面轻声呢喃了句。STEVEN眉头一皱,抱着尤雾嗔怒道:“不要乱说话。”
尤雾苦笑,果真不再开口。
STEVEN抚摸着她的发似笑非笑地开口:“记得前段时间你还赌气把头发全剪短了,我看到你的时候还差点不敢认。——不过没想到长这么快,这才多长时间,就过肩了。”他呵呵笑了两声,“我的多多还是长头发更好看。”
尤雾眼睫一动,没好气地轻嗤了一声。STEVEN见她扬着嘴唇一副既似害羞又似赌气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
“替我去看看端木吧,我想知道他的消息。”尤雾不敢睁开眼,她怕看到STEVEN眸中自己所害怕看到的东西。她不想在这时候被动摇。人要想放弃一样东西,其实是很容易的,不管有多少理由,只有自己才知道那全都是借口。
“可我想多陪陪你。”STEVEN拒绝。
“我想一个人待着。”尤雾睁开眼漠然而视,“陪得再多我也不会跟你去美国的。”
STEVEN脸色刹那间变得奇差无比,他瞪了尤雾许久,终是败下阵来,摸着她的发极委屈地扁着嘴角道:“好好好,你别生气,我替你去看就是了。但是你自己要小心点不要乱动知不知道?”
尤雾乖巧地点点头。STEVEN抿抿唇,将她的身子离了怀抱放平于床面上,又恋恋不舍地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才起身。
闭上眼,似乎听见了STEVEN拉门而出前的一句极小声的回复。
“陪着你只想守护,没有任何目的。”
没有任何目的么,STEVEN。你什么时候变得单纯,反观我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把生活搅得一团糟。或许我真的很差劲,可我摆脱不掉,这该怎么办才好?
尤雾睁着眼死死看着天花板上一片白,晃眼到冒出了点点银星才作罢,刚将目光转到一边便听房门一响,她刚诧异STEVEN速度怎么这样快时才望见护士小姐的一角粉红裙摆。
小推车的车轮骨碌碌地滚向前,带出一颠一颠的响声。尤雾眼风扫向自己床边药瓶架上的药水,半满,接连着塑料管一直到扎了针的手背上,似乎还不到需要换药的时间。
她见那护士半张脸都掩在口罩下,只剩一双桃花眼正望着自己,她也目不转睛地打量了那护士一会儿,冲她轻轻颔首。那护士见状一愣,推着车到了床边,回头看了眼已被关紧的房门,接着看向躺在床头好奇仰视着自己的尤雾。
手指拂开挡在眼前的长碎发,指尖绕到耳后将口罩布的系带轻轻一挑,口罩被取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冷艳依旧。
此时的方芷谣正躺在床头喝着穆飒端来的鸡汤,听说是穆飒怕医院食堂的饭菜不合胃口,特意跑去医院附近的酒楼里订下打包带回来的。看到小护士提起时满面艳羡,方芷谣心情大好,也不顾刚生产完还很是虚弱的身子,坚持要立即坐起身喝汤,护士被吓得不轻,但劝也劝不住,见穆飒让自己先离开,只能推着车一步三回头地离了病房。
虽是早产,但生产过程却很是顺利。原本以为只有一个孩子,却不想是两个,先出来的是姐姐,后出来的是弟弟。两个孩子出生时间只相差5秒而已,穆飒站在产室外听到消息时没忘了打量报喜护士的面部表情。
似乎——也很是欣喜,为了刚出生的孩子而高兴。除此之外并没有出现别的眼神。
或许——只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一厢情愿地认为那孩子一定不是中国人?
穆飒勾了勾嘴角,见方芷谣被医护们从手术室里推出,立即扮演一名称职的丈夫迎上前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方芷谣很是虚弱地睁开眼来看他,很努力地咧开嘴角朝他笑。穆飒也回以一笑,示意她先好好休息,有话等待会儿再说也不迟。
刚出生的孩子都睁不开眼睛,瘦瘦的小小的,四肢蜷在一起缩在棉布里,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是像被水泡了很久一般皱了起来,看得穆飒皱了皱眉,差点就被抱着婴儿的护士小姐给发怒哄走。以往看着孩子的父亲都是高高兴兴的,似乎也只有今天这一位做父亲的见着孩子还能皱眉头,就算是不喜欢也不必要把表情表达得这么明显吧!
虽然被护士扔了白眼,虽然孩子长得都不符合成人世界的审美观,虽然这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女,虽然这孩子不是自己所爱的人生的,可穆飒心里还是很高兴。
他有孩子了,而另一边——如果得知这样的消息,不知道——会不会抓狂到性情大变呢?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赶过去看看那将是如何一副光景!
休息了两个小时的方芷谣似乎恢复了些精力,死气白赖要穆飒陪着她说话。穆飒挑眉,搬了凳子在床边坐着,在被单下握住她的手。
“这个消息,告诉过爸妈了么?”不知道生过孩子的女人是否真的和未生产前的会有所不同,同样的眉眼与面容,但穆飒望着一脸苍白未褪的方芷谣偏偏瞧出了几分慈眉善目的调调来。或许是生产时太费力,使得面上红晕到现在还藏着掖着不愿出来,只留下一片白来,看着虽为病态,倒还是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还没说呢。你别担心,我会跟他们提的,先让他们认下这孙子孙女,结婚的事情往后再谈。”穆飒不顾方芷谣突然黯然下来的面色,只说道:“你爸那边我也说了,他说现在还有点事没处理完,估计得晚一些才过来。”
方芷谣轻轻别开脸,点头。
穆飒知道她心里晦涩得很,也无法,只能继续道:“你还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来?”
“不用了。”方芷谣闭上双眼似是轻叹道,“我不饿,想先睡一会儿。”
掌中的手也被抽离。方芷谣微挪了挪身子将自己同穆飒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些许,穆飒一愣,从被单里收回手来揣进大衣口袋,沉下面色不说话。
干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走了几步,索性坐到床对面的长沙发上,两脚交叉着搭上沙发前的凳面,双臂枕在脑后望着方芷谣的睡容淡淡道:“你可看过孩子了?”
方芷谣不答,过了久久才恩了一声。
穆飒问:“高兴吧?”
方芷谣眉角一蹙,刚刚恢复回来的一点血色似乎就此流失,“你什么意思?”
“好歹是个黄种人,不需要再去另外找两个合适的来做替换了。”穆飒歪着嘴角笑得颇具讽刺,“这样可不就留住你的亲骨肉了?心里很高兴吧,恩?”
“你变态!”似是很努力才吼出这三个字,穆飒能想像方芷谣掩盖在被单下的双肩抖动的频率有多快。但他的确变态地体验到了方芷谣的反应给自己所带来的快感,他无声笑笑,起身拍拍裤腿上微不可见的灰尘,道:“我去找护士小姐要几本杂志来,你好好睡一觉。”
听到门响,方芷谣这才微睁开眼,透过门前的小玻璃窗见穆飒果真拦住了一名年轻小护士正在说着什么,穆飒正背对着她,而那小护士也不知道听到穆飒说了什么话,竟然红着脸掩住唇笑得很是开心。方芷谣心中气闷,轻喘着转过脸,想哭,却发现眼眶干涩得连掉眼泪都变得艰难。
尤雾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在自己房中进了又出,出了又进,先是揪着护士的衣领看着她顶着张花容失色的脸跑进自己病房领路的楚乔;又是刚从外地赶回来的王子岳;再是端来吃食的尤母及姨妈;又是端木的养父母和穆玄熙——
尤雾一边同他们说着话一边拿眼角去看蹲在一旁一直替自己拨弄调试管快慢度的黄秘书。这为久违的故人如今看来倒是没变多少,除了态度生疏了些外,那张脸还是那么的漂亮,身材也还是那么的好。也难怪,这样的女人,只有他才会下得了手来招辣手摧花。
好不容易等一大帮人都离开,尤雾这才松口气,扬了扬手示意黄秘书可以开始说话了。后者淡淡地看了尤雾一眼,再度取了口罩背门而站,尤雾只看了她一眼就把视线向旁边错开。
不是不敢,是不愿意。害怕看了自己会忍不住跳起来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你——你还好么?”憋了半天只有这么一句。可在尤雾听来却是明晃晃的讽刺。
“呵,你觉得我好么?要不——咱俩换位试试?”明明笑不出,但难得见到眼前人,还是得多笑笑得好,尤雾知道自己此刻的笑给黄秘书带来的心虚究竟有多少,看着黄秘书的目光在自己的注视下缓缓弱了下去,垂了头开始沉默。
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尤雾怕还会有人突然闯进来,见黄秘书一直不说话也有些不耐,只能先开口道:“怎么?今天过来除了看我的笑话,没别的话想说了?——看来你的新主子待你果真比我待你要好,原本还能算个冷美人,现如今除了当个傀儡人偶,就没别的用处了。”
黄秘书明显被这话给刺了几下,她抬起头来迅速看了尤雾一眼,又将眼睑垂下,冷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恨我,那件事也的确是我做的,当初是我瞎了眼,竟然心甘情愿地会被利用,可是不后悔,这是真的。”不知道是突然被什么信念做了支撑,姑且就算是她突然想起了那所谓的该死的爱情与付出,她直直望着尤雾道:“我还是要谢谢你,你没有报警。——不过即便报警的话,警察也抓不到我的。”
“有哪个警察这么大胆子敢越了上级命令去抓单竞航的人,当然是抓不到。”尤雾出言无不讽刺,嘴角一挑轻笑道,“怎么,他现在的婚姻生活应该还惬意着吧?娇妻美妾左拥右抱的,也难怪会闷得慌,谴你过来看看我现如今的落魄模样,回去好讲成笑话给他做晚安故事么?”
黄秘书听到她提到单竞航,面色突地一变,直到她将话说完才接道:“没错,我的确——在跟着他。当时的事情,是他的授意,但也是我甘愿去做的。——如今,我把这笔钱还给你,一分不少,都在卡里。”她说着便从衣兜内拿出一张银行卡来强行塞入尤雾手中,“如果你觉得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我现在住回原来的公寓里了,随时欢迎你来。”
说罢转身便走,尤雾握着卡轻轻塞到枕头下压住,看着她直到那道袅娜身影消失在房间内,才回味起她出门前那声模糊至极的‘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了么。
但现如今还能怎样?尤雾想着自己已经将重新收购龙腾的资金筹集到手,一时心下也释然了几分。
不到一会儿便见STEVEN一袭黑风衣出现在门外。他推门而入,转身将门紧紧关上。
尤雾看着他眉宇间似乎透着几丝不喜,迷惑下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端木不好么?”
STEVEN闻言,面色更是黑了几分,摇头道:“他醒来了,状态还不错,也说想过来看看你,让我跟穆玄熙给劝住了。”见尤雾面部情绪似乎没多大起伏,STEVEN也稳了心神道:“刚才从你房间里出去的那护士——,没什么可疑的吧?”
尤雾心内一惊,面上淡然问道:“怎么这么说?”
“不知道谁放的消息,说是你跟端木都住进来了,你的——孩子没了,端木也受了重伤;还有方芷谣生了对龙凤胎,那些记者们疯了,全部围在医院门外要进来。”STEVEN眨眨眼看着她道,“我怕有些记者套着医生护士的衣服溜进来乱拍照,所以让你提防着点儿。刚才那护士走路不看路,先是差点撞倒病人,后来又差点和我撞上,我看她慌慌张张的,就有些担心你。”
“没事,她是个实习的小护士,第一天上班紧张得很。”尤雾舔舔唇角,转移话题对STEVEN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杯,“我又口渴了,你喂我喝几口水吧。”
STEVEN点头,小心地将她扶到自己怀中,端了水杯喂她。
见她喝了几口后点着头示意已经够了,STEVEN这才移开手将杯子重新搁在桌上,抱着尤雾又不愿撒手了。
尤雾被他搂着,二人也不说话,整间病房内静悄悄的,安静得让尤雾多了几分心慌。她轻咳了一声,问道:“门口那些记者都围了多久了?”
“不大清楚,但听几个医生讲,好像是刚围了也没多久,在外边早叫开了,嚷嚷着要进来,说是拍几张照片就走,央求医生们放他们过来。”STEVEN见尤雾神色不对,柔声询问,“有什么不对么?”
尤雾摇摇头道:“你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么?”
STEVEN沉思片刻还是将那个在心里翻滚了无数次的名字说出口:“穆家三少么?”见尤雾缄默不语,他也跟着心疼,语气虽轻却带着无尽恨意,“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不要。”尤雾抬头看着他浅浅一笑,但这笑容看着无论如何也不具备什么善意,“这仇,得亲手报才有意思。——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老鼠怎么死?这得看猫的心思。”
“他始终把我当成他爪下的一只鼠,我倒要看看,他凭什么来证明他就一定是那只猫!”
ACT8226;168
对于BH市的市民来说,娱乐圈的花边新闻早已失去了茶余饭后用来八卦消遣的价值,目前市内各大小报社似是再一次做了大联合般将焦点纷纷聚集在一处:市中心医院妇产科。
CEN副总穆玄熙惊现中心医院,且腿部受伤竟需轮椅代步;其前妻方芷谣同在医院妇产科生下穆家后人,一男一女龙凤呈祥;而栖梧文化老总身受重伤经过医生连夜急救后终于出了抢救室,送入加护病房观察治疗;旌鸿公司女总裁怀孕近产期却不料被人惊爆流产,听说腹中死婴已成形,看好这一年轻女强的民众无一不扼腕叹息。
但最令人吃惊并非这些,而是距此报导两月后的穆方联姻。
穆家三少穆飒迎娶市委副书记方禄杉之女为妻,当报刊头版登出那张结婚照时,全民震惊,疯狂了!
当代狗血乱伦大片仿台湾怪诞小言么?嫂子离异产子转嫁小叔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说不通!
而另一面的消息同此所带来的爆炸性更是不分上下:旌鸿美女总裁竟与栖梧文化老董离异,新和CEN副总穆玄熙结为秦晋之好!
穆方与穆尤的婚礼同在市内最大的教堂内举行,除了喜帖上标明的贵宾们到场贺喜之外,来得更多的则是对此事件深感好奇的市民们。
两对新婚夫妇——额,记者已激动得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心中的不解与感慨,多么混乱的婚礼与多么混乱的关系,看三方父母面对众宾客时强颜欢笑的面庞就能猜到,在此之前,三家是经过了多大的思想斗争才能允许儿女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早在N月前便已有小道消息声称CEN穆玄熙实为同志,之前的恋人竟是栖梧文化的年轻总裁端木瞳,当时并未有证据可证明这二人均为同志且相恋过,原则上来分析,这是假的,端木瞳同尤雾婚后伉俪情深,尤雾未他怀孕生子,可惜未见孩子出世便滑了胎;就算是真的,那么今日的爆点则更大!
明日的报纸头条便是《昔日同志恋人分道扬镳,共得一妻;兄弟情深——》,抱歉,又编不下去了。
“在乱想什么呢!好好看着!”摄像大哥看着身前戴着眼镜四处乱瞄还不时咂吧嘴的小地瓜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往他头顶重重拍了一掌,“东张西望来还能弄清楚些什么?!”
小记者摸着头顶痛处委屈地点点头,握紧麦克风候在教堂门口,看着身后拥挤围观的人群,禁不住又在心底啧啧叹了好几声,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回两对新人身上。
穆玄熙似乎有些紧张,虽是嘴角含笑,但目光仍旧不大敢抬起来看向众人;尤雾站在他身后扶着轮椅扶手,颇为无奈地将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另一边的穆飒倒是一派轻松,只是那双眼总是时不时朝这边看过来,似是带着刀子般一次次从自己面颊上划过;转观方芷谣便没那么无聊,一手挽住穆飒的胳膊另一手攥住了裙角,神色虔诚地看着高台上主持婚礼的神父。
神父抬抬手,教堂里迅速安静下来。尤雾看着他念着祷告词,随着说了那句‘我愿意’后,和穆玄熙相互交换了婚戒。此刻神父已转向另一面询问穆飒与方芷谣,尤雾带着唇角僵硬的笑不敢妄动,她用眼角余光悄悄搜寻着座上的STEVEN与端木,他们此刻的表情倒很是一致,都是那样——带着浓郁到无法融化的悲哀与沮丧。
坐在端木身边的女生似乎察觉到尤雾的目光,朝她笑着挥了挥手,吐出舌尖做了个鬼脸。尤雾一愣,唇角一扬,又将目光收回。
看着方芷谣和穆飒也互相交换了婚戒,全场掌声雷鸣,在尤雾听来满是说不出的嘲讽。这一出戏,穆飒想看,自己当然得陪着演下去。
就算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这才能叫‘不枉此生’。
三家的父母看上去都未表现出太大的喜悦,除了方芷谣的父母。自家女人攀了金枝又攀翡翠,自是得意的。尤母尤父看上去仍是面色暗沉,穆长远和江芸更多的也只是无奈。
两位新娘走形式往后抛了捧花,看着伴娘们一哄而上抢着花束,小记者挠着后脑勺问身边摄像大哥道:“老大,给栖梧老总拍张特写吧?我发现他身边坐着个女人诶!——还有他右边的那个男人,怎么穿一身黑的啊?感觉跟赴丧似的——”
“啪!”摄像大哥怒目而斥,“你小子说什么混话呢?!”
小记者双肩微微瑟缩了一下,乖乖地转过脸去不再讲话。是了,怎么就忘了,老大对这位旌鸿女总裁是仰慕得紧,看她连嫁两次——心里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不过——尤雾结婚,她的前夫端木瞳能观礼,这绝对不简单;而且今日结婚的两对新人中,弟媳还曾是兄嫂呢,按理说尤雾同方芷谣如今可就成了妯娌,再做做大胆猜测,这俩人平日应该不对盘才是——,如果不是熟识已久,尤雾同穆玄熙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结婚?而方芷谣若是之前没跟穆飒有点什么,又怎么会生了孩子后立马重新嫁回穆家呢?
小记者有些懵懂地眯着眼睛看了看两对被簇拥着朝门外走来的新人,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目光再一次落在端木身边的女伴身上。
黑卷发,蜜色肌肤,鹅蛋脸,修长身材,收腰白色洋裙,笑起来两眼弯弯的,眼角的弧度柔媚无比,和尤雾的野性美相比,倒是多了几分阳光。
她十分亲昵地挽着端木的胳膊,端木对她也颇为照顾,伸臂微揽着她避开人群;她倒是对尤雾很感兴趣似的,紧跟不放,喜笑颜开地时不时与尤雾调笑几句,就连穆玄熙也被引得回头微笑。
看着那笑,倒不像是有敌意——,而穆飒同方芷谣那面明显不同,可细看倒是说不说哪里不一样,但看上去就是能让人觉得笑容下所隐藏的深意,一般人是绝对难以探测到的。
两对新人纷纷上了花车驶向喜筵大酒店,小记者被摄像大哥拽着就往报社派来的小面包车里赶,其他娱记亦均是招车紧追在后。
加长林肯一路向前,STEVEN在副副驾驶座;穆玄熙和尤雾同坐一边;端木则和小记者央求一并给特写的白裙女生一同坐着。
女生的目光在几人之间默默兜了几个圈,又重新望向尤雾,微倾了身子向前伸手和尤雾的手握在一块儿,微笑着看着她和穆玄熙道:“多多姐姐,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只能说,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要过得比以前更好更幸福才行啊!”
“我会的。”尤雾笑着点头,将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目光在端木和穆玄熙之间踱了个遍,这才对着女生道,“我真没想过你会赶过来的。你现在学业怎么样?小姨她还好吗?”
“恩,挺好的,不要担心。她这次有点事没办法过来,所以就让我过来了。上一次没来成,我还觉得不好意思呢。”女生羞赫地微垂了眼睑,复抬眸盈盈笑道,“昨晚才到,急急忙忙,就怕没时间准备好会耽误事,幸亏是赶上了!”
“没事没事。”尤雾笑了几声,“这次来着就多待段时间吧,我好带你到处去逛逛,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都把我想死了。”
女生摇了摇头,呵呵直笑。
“只请了一星期的假,我可不敢耽误你的蜜月时间。”女生瞪大眼睛似是颇为兴奋道,“多多姐姐,我可是听说往家里带了很多小孩子啊,什么时候替我引荐引荐?我真想看看到底是哪些孩子能让你这么感兴趣地都往家里带。”
尤雾点头,又笑着同她聊了几句,眼见酒店就在不远处,这才止了话题,相互理了理衣衫裙角。临下车前是STEVEN给开的车门,尤雾颇为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心底总是觉着对不住,可他倒权当没事人般牵着她出来,又弯身去接穆玄熙,端足了一副全职保镖的架子。
尤雾轻叹了口气,只能推着穆玄熙前行了几步,看着父母都下了车,这才一起往酒店里走。
三家之前倒是做过商量,好死不死地竟然将两方的酒宴之地办在了同一楼层的同一大堂之内。尤雾强忍着抽搐的嘴角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里边涌出来做迎接,一时不适,竟是紧张起来,所幸瞧见了王子岳和楚乔拨开人群站在最前端迎接他们,这才放松下来,推着穆玄熙走上前。
今日是记者狗仔队们以及好事者们到的最齐全的一天,尤雾知道有些事还是得做点表面文章,只能拿了麦克风站在台前和穆玄熙脉脉对视,二人一唱一合背下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无非是将当初拿来哄骗穆家二老的说词修改得看似更高明了些,刻意忽略掉了和端木的那一段,倒是迎来不少宾客的唏嘘;坐下后见穆飒也做起了个人说明,故事情节之狗血,结构之老土,尤雾看着宾客们一副副似是而非的神情,再度看着台上的穆飒,心中冷笑连连。
他倒是投机取巧,事先买通了记者,也不需要多说什么,直接把编好的一套故事硬生生套在他和方芷谣的身上便了了事。只说是和方芷谣在国外认识,两厢生情后却不料接到方要回国的消息,穆飒伤心欲绝要追着爱人回国,谁知在临走前一天竟然被XXXX事绊住了脚,没走成,一耽误便是XXXX日子,最后得知方芷谣已有了自己的身孕,只能拜托自己的哥哥代为照顾——
把自己说得在国外跟快死了似的,将方芷谣代给穆玄熙‘托孤’,之后又冒回国,解释说之后身体奇迹般地恢复,一定要回来跟方芷谣完婚一类,这样烂的剧本究竟是什么功底的人才能编得出来?
真不知道奥斯卡金酸梅奖能不能也拨一个名额出来颁给它!
耳边一阵轻笑声,尤雾见自家表妹忍笑颤抖个不停,知道她也觉得穆飒那套说辞太过牵强,只能拍了拍她的背以示隐忍。好歹不能当着众宾客的面让对方下不了场,否则又得迎来一场无准备之仗。
ACT8226;169
被折腾了一整天,回到家时天色已晚,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灯光融入来往车流中汇成一道道艳丽光波,尤雾垂着眼皮靠在STEVEN肩上,面色疲累;端木扶着穆玄熙坐在悍马里的小吧台后,和尤家小表妹低声说笑,虽谈不上有多欢洽,也好过相对无言。
“多多。”STEVEN低低开口。
尤雾略一点头,往上看他一眼,拿头顶蹭了蹭他的颈:“恩?”
“你结婚了。”
“恩。”
“第二次结婚。新郎仍然不是我。”
“——恩。”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么?”STEVEN一声苦笑。
“或许。”
“那你是否想过——今后的日子怎么过?”STEVEN略微停顿了一下,“你们的关系未免太尴尬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就从没为自己的处境着想过?”
“想那个干什么。”尤雾的脸隐在黑暗中,窗外红蓝各异的光线不时透过玻璃自她面上浅浅掠过,勾出一层黯色落寞,“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都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好怕的。”
STEVEN不说话。尤雾抿抿唇,音量轻得恍若睡梦呓语般,“人这一辈子,始终是自己一个人在走,不管出现过多少让你上心的人或事,其实到头来不过是过路风景罢了。你选择了对的人与对的栖息地,就那样过完一辈子,也算值得,可是——你又怎样才能明白,你的选择就一定正确?而且,一旦停下了脚步,所代表的不是失败,而是放弃;可话说回来,如果一个人,一直走一直走,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再留恋,当你最终到达你所认为的顶点时,你也会觉得无趣,你会开始怀念你沿途所遇到的风景,你会想,如果当时,就停留在那一处,和那一个人从此长厢厮守,该有多好?——可人,往往就是这样矛盾。停留过后的放弃让你产生烦腻,当你想继续向前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缺失了资格;而早已到达巅峰的想往回寻找自己所想要的,也没了回头的选择。”
“你知道,我就是个很矛盾的人。什么都很想要,又害怕去拥有。要得到就会有付出,获取一样事物的代价会是什么,我们事前是无法估量的。——所以,只要是尝试过的,就只能早早抛出,永远去记得它带来的美好,即便会为了那一丝握不住抓不牢的幸福而感到遗憾,但那也会是美丽的,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它像烟花般直冲而上,绚丽绽放后等待着焰火消失殆尽。它的初绽从此成了绝响,好比野山茶盛开到荼糜,个中滋味你我再清楚不过。与其让它在自己眼里由最初的美好变成最终的失落,倒不如在它最美的时候告别。”尤雾闭上眼,“我爱过你,这就够了。我不奢求什么,其实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你所教会我的一切,我都感激,可我远不可能因为感激才去爱。——以前被告知你没死,我那时便说,爱上一个或是两个于我而言都是有可能的,可实际上,我必须承认,我只爱过你一个男人,无论有多少优秀的人再出现,无论有多长的时间做为阻隔,我不会变。至死方休。”
STEVEN周身微微一震。
“可是我同样要明确告诉你,我跟端木有感情。这一点我绝不欺瞒。”尤雾睁开眼,视线移至吧台,“我会跟他结婚,会为他生孩子,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你。但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就如端木一样。他有他的穆玄熙,我有你。——就这样吧,这些话今后我不会再跟第二个人提起,也希望——你能把它埋在心底就好,不要再要求我做什么,我真的很累了。”
累。何时才能够——真真正正地得到解脱。
STEVEN抱紧她,掌心贴着她的侧脸,将她按在自己胸前。
“多多。”
“恩?”
“我三天后回美国。机票已经买好了,到时候来送送我吧。”
怀中身形略微一僵,尤雾颔首,懒懒地应了一声。
STEVEN走后的那几天,尤雾整个人忙得就跟陀螺似的一刻不停歇,家庭超市公司家庭超市公司每天三点一线颠来颠去,要见一面简直难于登天,这一分钟还在跟她说着什么话,下一秒便见她拿着文件窜得比兔子还快。
端木同穆玄熙识趣地尽量不打扰她,小崽子们也懂事也许多,放学回来各进各房,有饭就吃有觉就睡,早上清清爽爽跑去上课,下午再回来乖乖地完成自己的作业。
尤雾心里憋闷,他们比谁都清楚。
前段时间的医院与婚嫁风波延至现在仍有余波,端木的工作量也增加,陪伴穆玄熙的时间也少不许多,每日都需应酬到很晚才回来,所幸尤雾虽是常不见人,但做事依旧那样妥帖,赴宴回家后总能在书桌前看见一碗加热的醒酒汤,端木倒也觉着舒心。
端木不在家的日子,倘若尤雾先回来,那么照顾穆玄熙的担子铁定轮在她的肩上。不想请保姆,这是自己的意思,一来不愿让外人获悉家中情况;二来也不喜欢陌生人随意进出家门。
穆玄熙起先倒觉得尤雾为自己擦身清洗一类颇为不妥,常常红着脸婉拒回头,可任凭他找什么借口推脱,尤雾都是不气不恼,总是笑着一面打趣一面消除他的不安内心,二人一来一往,倒也能像正常夫妻那般说话聊天了,穆玄熙也不再避讳什么,从最初的支吾迟疑到现在的坦率直言,让尤雾也觉得颇有成就,二人默契程度直线上升,有时互动略显亲昵,倒看得端木有些醋意丛生,二人也只得心照不宣相视一笑而过。
忙归忙,累归累,万幸的是——这日子,总算能清净些了。
尤雾坐在小阳台的折叠椅上闭着眼晒太阳,段傲阳站在一旁背《孙子兵法》中的作战篇,小脑袋时不时晃荡一下,乍看上去和古装剧里随教书先生们学习的小地瓜崽子们倒真是很相像。段傲阳眼角瞄到尤雾似乎睡着了,刚停了一会儿便见尤雾微睁了眼看过来,赶忙挺直身子继续奶声奶气地背道:“故兵贵胜,不贵久。故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意思是:用兵作战贵在速战速决,而不可旷日持久。——善用兵的大将正是民众命运的掌握者,同为国家安危的主宰者。”
“唔……谋攻篇呢?”尤雾点点头,示意段傲阳继续。可后者却是停了片刻,过来扯扯她的衣袖道:“你看楼下,有人来了。”
“男的女的?”尤雾不急着睁眼,可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段傲阳趴在阳台栏杆边往下看了看,“女的。——那位姓徐的——姐姐吧?”
说到‘姐姐’这个词,段傲阳刻意加深了些语气。尤雾眼角一抽搐,扔给他一句‘回房继续背’之后自己飘然离了阳台走进房间。
走到大厅,看到唐耀唯站在落地窗外抱着小鸡歪着脑袋打量站在门口的徐絮,估计徐絮也在朝那边张望,尤雾一叹气,走上前将门拉开,徐絮立即转过脸来,见是尤雾开的门,霎时浅红浮面,垂了眼睑朝她点点头:“尤小姐。”
已嫁做人妇的徐絮,一段时日不见,以往令人心动不已的青涩正渐渐褪去,面色红润了许多,看着衬显出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一袭紫罗兰套裙将整个人从少女转为少妇,略卷的黑发盘在脑后,额前还坠下一缕小弯儿来在颊边晃荡,耳垂上耀眼璀璨的钻饰以及手上足有十克拉的钻戒明晃晃地标志着她如今的富太太身份。尤雾略退后一步,对上她略显局促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道:“不要喊得那么生疏了,先进来吧。”
徐絮见尤雾有了笑容,当即受宠若惊地瞪大眼点着头,眼眶一红几欲掉泪,又硬生生地赶紧伸手捂住唇鼻以饰失态。
看来还是对她那位学姐念念不忘——
尤雾神情淡然,古井无波地望了徐絮一眼,请她先坐下,自己转身去厨房替她沏茶。徐絮有些扭捏地整理了好几次裙摆,眼神也不大敢乱看,见尤雾要走,突然有些急,赶紧唤住了尤雾。
“尤——”徐絮叫出一个字,突然想到尤雾说可以不叫得那么生疏,却一时想不出别的称呼,只能顿住。尤雾笑,“叫我尤雾就好了。”
“是。”徐絮应下。偷眼看了尤雾好几次,直到她在自己对面坐下,这才有些慌张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微微颤声道:“——可能,你还是不愿意看到我,但是我今天来是有事情要说的。说完我马上就走!真的!”
见徐絮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眼里满是乞求。尤雾心尖一软,暗道当时的语气是不是真的那么严重,竟然让她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没关系。既然来了,多坐一会儿就当陪陪我也不错。”尤雾轻浅一笑,目光往四周略看了一圈,确定目前无人会来打扰才作罢。表妹陪着穆玄熙在楼上健身房试走,一时半会倒还出不来。
徐絮颤悠悠地看她几眼,确定尤雾说的是真心话,才咬唇笑着点点头。
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尤雾心内暗暗摇头,如此小女人性情想必男人是爱煞了的,单竞航真他妈是个人渣,有了老婆不知道疼,还得在外拈花惹草地乱来。就算有个人阻隔着又如何?左右不过是死人罢了,莫非就非得因为这个原因终生互相折磨不可?
想着,突然想到自己过去那段混乱不堪的日子,尤雾面色一暗,赶紧阻了念头。
见徐絮一直不开口,尤雾只能先将话题展开,“今天过来,单竞航没送送你?”
“没有。他只给了我地址,我自己打车来的。”徐絮抿抿嘴唇,大眼睛四处看了看,“还好容易找,不然我还怕自己会迷路。”
“那怎么不让司机送你来呢?毕竟还是远了点儿。”尤雾两手交握搁在膝上笑望着她道,“怎样,单竞航待你还好么?”
“还好。”徐絮似乎不怎么情愿听尤雾提起单竞航,“司机——,我不让他送,我只想自己过来。”
尤雾闻言一顿,别有深意地轻睨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颔首。
“其实今天过来,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徐絮拿着随身带来的小钱夹从里翻找着什么,钱夹上串满了一颗颗银灰色的小珍珠,个个饱满圆润,极富光泽。似乎察觉到尤雾正盯着自己看,徐絮一紧张,狠拽着夹子里的一个黑色纽扣就拿了出来,抓在手心里呈给尤雾看,“这个——是一名叫STEVEN的先生留下的。”
尤雾接过那纽扣细细打量,霎时大惊。果真是STEVEN的扣子,他任意一件衣服上的衣扣都是特制的,扣子边沿都用金线勾着他的名字,无一例外。
“他出什么事了?”尤雾有些慌,抓了徐絮的手腕焦急问道。后者被蓦地一扣,有些受惊地往后挪了挪位置,可手腕仍被尤雾牢牢握着,只能解释道:“他没什么事情,你别误会啊。”
见徐絮面部神情有些扭曲,尤雾意识到是自己太使劲了,赶忙松了手。徐絮轻喘了口气,悄悄揉着自己被抓疼的手腕道:“具体的我也不大明白,他似乎和单——我先生做了一笔交易。恩——其中有一项,是这样的——”
唐耀唯隔着大玻璃窗往里边看,见尤雾和徐絮二人越凑越近似乎正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她又站着看了一会儿,准备抱着小鸡去别处玩。
“你感觉到了么?咱家进了‘东西’。”唐耀唯挠挠小鸡头顶的绒毛,“刚才跟在那女人后边进去的。”
“恩,放心,留不住。”小鸡打了个呵欠表示毫不在意,“那女人一走,它也会跟着走的。”
“它是什么,你能看得到吧?”唐耀唯又问。
“噢,知道。反正无害就是了。”小鸡喵呜了一声,惬意地眯上眼睛准备睡觉,突然听得院子墙外树叶飒飒一响,两耳一竖,从唐耀唯怀中一跃而出,三两下窜上树直奔矮墙,伴随着一声凄厉猫叫和另一句凄惨人叫,房内的尤雾和徐絮赶紧站起身朝叫喊声那处望过去。
ACT8226;170
唐耀唯隔着大玻璃窗往里边看,见尤雾和徐絮二人越凑越近似乎正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她又站着看了一会儿,准备抱着小鸡去别处玩。
“你感觉到了么?咱家进了‘东西’。”唐耀唯挠挠小鸡头顶的绒毛,“刚才跟在那女人后边进去的。”
“恩,放心,留不住。”小鸡打了个呵欠表示毫不在意,“那女人一走,它也会跟着走的。”
“它是什么,你能看得到吧?”唐耀唯又问。
“噢,知道。反正无害就是了。”小鸡喵呜了一声,惬意地眯上眼睛准备睡觉,突然听得院子墙外树叶飒飒一响,两耳一竖,从唐耀唯怀中一跃而出,三两下窜上树直奔矮墙,伴随着一声凄厉猫叫和另一句凄惨人叫,房内的尤雾和徐絮赶紧站起身朝叫喊声那处望过去。
唐耀唯本是站在原处没动,之后听到是有人坠地的沉闷响声和叫喊声才慢慢走过去。只见一人猫着腰一瘸一拐地往旁边跑开,谁知跑的那一边是死路,他只能做了最后冲刺朝另一边跑。路过大门时那人特意抬手挡了脸,依稀能判定他另一只手扶住的是架小摄影机。见他逃得仓惶,唐耀唯招回小鸡重新抱回怀里,转眼朝客厅望去,只见尤雾不知何时已站在徐絮身边,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似在轻声安慰着什么,徐絮颇为感激地一面点着头一面将脸颊贴到尤雾胸前。
“哎呦,有点发飙了。”小鸡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大厅里的二人,对唐耀唯道,“你瞧瞧,那女的身后的黑影有些明显了吧?”
“好像是。”唐耀唯面色严肃地点点头,“你进去把她赶走吧!”
“别呀,那是吃醋,又不是要杀人。没关系没关系的!”小鸡又打了个呵欠,眯着眼似是正准备进入睡眠状态,小声嘀咕了几句,尾巴晃了几晃,垂下,将头窝在唐耀唯怀里睡过去。
情债啊,情债。
唐耀唯不大懂它说这几字的含义,隐约能猜到大厅里徐絮和她身后黑影的一点儿关系,可想来想去始终觉得猜这个甚是无趣,只得抱着小鸡走去后花园看着行喻然和行喻言二人挖蚯蚓玩。
行家俩小崽子闷得发慌了,早早把作业写完,啥事也不干,捧着自然书跑到房后小院子里拿着小铲子掘蚯蚓,说是老师要求下节实验课要带着蚯蚓去做测试。唐耀唯好奇道:“做什么实验?”
“把蚯蚓剁碎!嘿嘿!”行喻言抢先答道。
唐耀唯看他笑得贼兮兮地,身上顿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见行喻然只在一旁兴致勃勃的挖着土不说话,行喻然倒是解说上瘾了似的,献宝一样拿着书要递给唐耀唯看,往书上连印了好几个泥巴印子,笑着说:“捉住蚯蚓以后拿刀把它切成一段一段的,还是可以动!这是书里说的,你看看!”
“不、不用了。”唐耀唯嘴角直犯抽抽,看到行喻然满脸兴奋地挥着小刀对着泥巴戳啊戳啊戳,赶忙扯了个由头跑开。
尤雾拍拍徐絮的手背笑道:“今天还让你特意跑过来一趟,挺不好意思的。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好?好什么好?!”穆飒气得在房间内左右暴走,握着手机大喘了几口气,努力地压下怒气哑声道,“你说你他妈还能干些什么?爬个墙还能被发现?!——猫?!我管你什么猫!被猫弄成这样你他妈还有脸说?!——算了,暂时就这样吧。——机会?哼,早给过你机会,你不愿珍惜也不能怪我。”
按断通话后直接关机。穆飒重重往床面一躺,听得隔壁婴儿房里哭的正欢的两道嘹亮嗓音一高一低地传来,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刚想坐起来,突然听得哭声距自己越来越近,门一开,见方芷谣抱着一个哭哭嚷嚷不肯停嘴的小肉球走进来,见穆飒神色不对,只能直说道:“你手机怎么回事?刚才有个男人打电话来,说是一位叫什么坂田先生的秘书,找你谈事,可打你手机不是占线就是关机。——你赶紧给人家回个电话去吧。”
穆飒垂着头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待方芷谣抱着孩子转身离开关上房门后才重新躺倒在床,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段时日以来的心烦意乱,似乎一切都乱了套。自从婚礼上匆匆见了穆玄熙一面,之后再也无法联络。穆玄熙不愿,尤雾不许,爸妈更是对此忌讳颇深。
穆长远自打婚礼结束后再没和穆飒打过照面。和方芷谣抱了孩子回家也屡屡被拒在外。他明白这是穆长远气还没消,铁了心不相见,穆飒也无法,只能先琢磨着等公司再做出点业绩,跟在董事们身后去见穆长远一次。
好在目前便撞见个好的契机,几天前公司总监拉进一位客户,听说是从日本来的,专经营保健品,在日本商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企业领头人,这次来中国寻商计,欲寻找一家好的贸易公司做投资销售。穆飒和这个小日本见了面,对方的身高不高,但行事谨慎礼数周全,看上去虽是不苟言笑,但在商量合作时倒始终维持着微笑,恭敬谦卑,价格也合理,穆飒暗中谴了人去调查背景,倒也真的有这么个人存在,对照着照片和资料,一一吻合。穆飒当即拍板,协议生效。
孩子满月后方芷谣便不大愿意在外走动了,向公司请了年假,只守在家看着孩子。两团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卷心菜现在完全变了模样,五官已渐渐舒展开,白白胖胖的瞧着煞是可爱,姐姐好动,弟弟好静,每天也只听着姐姐扯着嗓子干嚎,弟弟倒是乖乖地抓着玩具,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似乎对一切都好奇得不得了的样子,方芷谣常被他这副模样给逗笑,每每想起来要去唤穆飒一同来看时心下顿时黯然。
他明白这不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女,所以一直有计较,除了孩子出生那天和婚宴那天需要做戏抱抱孩子外,其余时间他根本都不愿搭理。就连名字,也是随意拈来取的。
姐姐叫穆桑夏,弟弟叫穆承欢。
看在字面意思尚过得去,且双方长辈亦都没什么异议,方芷谣也只能认命。
抬手拨弄着婴儿床头的旋转小熊,穆承欢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方芷谣看,眼前飘来荡去的小熊似乎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他只看着方芷谣,肉嘟嘟地食指咬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啃,方芷谣笑笑,将他的小手扯出来,没过一秒他又自己伸进去。方芷谣无奈,可又不敢惹出太大响动,穆桑夏这个小祖宗刚睡着没多久,若是被弄醒又得一番头痛;加之穆飒正在书房处理文件,这几日的心情也是时好时坏,方芷谣只得避开。
穆承欢吮手指吮得起劲,突然见方芷谣伸了手来再度把自己的爪子拎到嘴外,立马将小胳膊一抬示意不让方芷谣碰,眨眼间指头又塞回了嘴巴里。方芷谣皱着眉头去拧他肉乎乎的小鼻头,只敢轻轻地拨弄,并不使劲,穆承欢觉着呼吸困难,将手抽出往上挥了挥,拍打在方芷谣的手背上啪啪响,方芷谣立即抽回手,转眼看穆承欢两眼一眯小嘴一咧,就在自己差点以为他要哭出来的时候竟然是咯咯轻笑出声,小下巴随着一颤一颤滑稽极了,方芷谣又爱又恨地戳了戳他鼓起来的小脸蛋,俯首轻轻吻上去。
刚将脸抬起来便听得身后房门轻响了一声,转过头去正瞧见穆飒站在门口,面上的神情淡淡的,不喜不悲,倒叫方芷谣看着心中没底,站起身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嘴唇动了动轻声问:“刚才欢欢没吵着你吧?”
穆飒一愣,摇了摇头。方芷谣也顿觉自己这问题问得愚蠢,才几个月大的小婴儿笑几声能吵到什么呢?!
方芷谣站着没动,见穆飒一步步走过来,倾着上身趴在摇篮边看着继续啃食指的穆承欢,两手一动,伸手在穆承欢软绵绵的脸蛋上轻捏了一把。
穆承欢大眼眨巴眨巴好几下,看了看穆飒,又看了看方芷谣,竟是‘哇’地一声哭了。哭声清脆嘹亮高亢不止,方芷谣见穆飒眉头又皱起,赶忙弯下腰欲将穆承欢抱起,谁知哭声早已影响到一旁睡梦中的穆桑夏,这回姐弟俩二重唱,又是一室不得安宁,穆飒叹气甩门而出,方芷谣为难地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在怀中柔声哄着,突然只觉鼻尖一酸,也掉下泪来。
好不容易将两个孩子给哄安静下来,方芷谣出了房间,见书房前的磨砂门前印着穆飒的身影,她略微踌躇了几秒,转身去了卫生间掬了几捧水往面上拍了几拍,待看起来显得红润自然了些才拿毛巾将水拭干,去厨房冲了杯速溶咖啡慢步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直到听得里边穆飒说了声‘进来’才伸手推门。
穆飒单手撑额歪头看着电脑屏幕,方芷谣走上前将咖啡搁在他手边,站在他身后替他轻轻按捏着双肩,抬眼瞟见电脑显示出一张张类似电子报表似的数据,也没多看,只柔声道:“碰上烦心事了吗?”
穆飒轻哼了一声,面部表情依旧淡淡的,给出的回答似乎模棱两可,方芷谣也乖乖地不再问,正想着该找些什么别的话题时,突然听穆飒道:“你说——你生的这两个孩子里,会不会有一个是来讨债的?”
ACT8226;171
穆飒轻哼了一声,面部表情依旧淡淡的,给出的回答似乎模棱两可,方芷谣也乖乖地不再问,正想着该找些什么别的话题时,突然听穆飒道:“你说——你生的这两个孩子里,会不会有一个是来讨债的?”
方芷谣按在他肩上的手一顿,随后继续揉捏道:“怎么会呢。——不过,你为什么这么问?”
穆飒不答。方芷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头顶浓密的发丝,想起自己产子那日,正是尤雾死胎落地之时,刹时心下恻然,微晃了晃头不愿再往这上边想。
“听说公司最近接了笔大单,是跟上次打电话来的那个叫什么坂田的人么?”方芷谣略一颔首道,“是日本人没错吧?听说日本人经商重信重利,好像整天板着脸也不大好打交道啊。”
穆飒仍旧没答话,倒是点了点头。方芷谣见穆飒有反应,继续扯了话头道:“不是说签过合同了么?他们出货咱们出钱,日期到了就结算啊,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莫非——哪里碰上差错了?”
“那倒没有。”穆飒吁了口气,调整了下坐姿,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突然眉尖一蹙,望了杯内咖啡一眼,似乎对这口味很不喜欢,只能搁下杯子才道,“之前Belanmi的货才刚入库,流动资金转了大部分过去,现在撞见坂田这碴,如果马上汇款的话,资金绝对不够,而且会有风险;可是这是笔大单,必须接下来。——你知道,爸一直不愿见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生我的气——”穆飒口气弱了几分,似是有些心虚,转而道,“我接下这一单,不管是站在公司角度来说还是个人角度来说,我认为都是很有必要的。只是当时商定时,是需要先交款再运货的,货物估计会在缴款后两日后送到,只是我始终觉得太冒险了。”
“你怕他是骗子?”方芷谣挑眉。
“不是。我之前去调查过,他的确是日本商人,而且口碑不错,做保健品也做了十多年了,接过的单比我这更大的都有,也不怕他骗了钱走,只是说——”穆飒撑着手揉了揉额前的发,“目前周转资金不足的话,万一有点什么差池,就完了。”
“但——合同已经签了呀。而且你也说调查过他了,确有此人,公司也在。——你别再乱想了,这几天一直皱着眉头呢,小心老得快。”方芷谣加重力道故作轻松地晃了晃他的身子,穆飒又是一声轻叹,点着头勉强应了一声。
在外看来,CEN一次又一次接手大单,相较之下,旌鸿风头渐逝,众人纷纷猜想是否是当日的流产给尤雾冲击太大,所以一直没精力去处理公司业务,虽说之后同CEN穆玄熙的婚礼上的确又光彩照人了一回,但心底里的憋闷谁说得准呢?!
在这一点上,尤雾也深有感触,她发现自己无论以怎样的姿态回公司,众员工的眼中总带着点淡淡的怜悯和迷惑,这样的情况让她觉得很不爽,所以接连而来跟员工的互动也是少了许多,加上那日徐絮离开时顺道叫走了单竞航埋进旌鸿的那枚叫做‘郑岑’的棋,整憧大楼里生气又低了不少,好在尤雾让王子岳拟了张告示要求员工们竞争上岗,业绩杰出者上位接管总裁助理一职,一纸下发使得整个旌鸿造就了一种从史未有的办公奇景,对待工作无一不谨慎小心,八卦少了怠惰少了,公司业绩直线上升,尤雾喜在心头,看着员工们每夜主动加班加点留下来工作,自己也请了他们好几次夜宵,关系终是恢复成以往那般。
虽然尤穆的婚礼仍然是个迷,可谁还愿意去想呢?目前竞争上岗才是最重要的事吧!谁不愿意挑个最轻松的活儿拿最多的工资呢?!呵!
尤雾拎着包在电梯门前朝灯光成片的格子间里望了一眼,叮地一声,电梯门开,抬脚踏入,微笑。
到了家时才发现今天端木早早地从公司赶了回来,听说是‘及格大王’行喻言童鞋在数学测验中终于拿了个一百分,端木接了他拨来的电话就赶去了学校,说是老师也挺欣慰,当着端木的面又将行喻言表扬了一顿狠的,把端木乐得就跟自己亲儿子考上北大似的兴奋,放学后当即带着他们去超市买菜回来做大餐。尤雾站在客厅看着端木和小崽子们都窝在厨房里做菜煮饭,心头暖意四蔓,转眼见穆玄熙在二楼静静地望着楼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定格点赫然是和小崽子们乐做一堆的端木。
放轻脚步上了楼梯,她站在穆玄熙身后温和笑笑:“什么时候准备回CEN去?”
“等你认为一切都打点好之后。”穆玄熙柔声一笑回话道。
尤雾反倒一怔,面上的笑意立刻减了几分,上前两步蹲在穆玄熙身侧,双眸低垂沉默片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穆玄熙慢慢摇头,但笑不语。只是那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他看了看尤雾,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轻声道:“你跟他之间的恩怨,我不会插手的。不管怎么说,他对你做的的确过分,但我信你不会以同样的手段去报复他的。”他顿了顿,一脸淡定地盯紧尤雾,“因为,你比他有良心。”
尤雾压下心内波动,深深看了他一眼,略一颔首,站起身欲回房。
良心?比他有良心么,或许的确如此。可是穆玄熙——,你始终想护着他吧?即便再恨,相对来说他仍旧是你的弟弟,不替他求我放他一码,只因为你料准了我不会要他的命,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莫非你当真会以为,倘若不是我自己不愿让他死,光凭你说我的一句‘良心’,我就能真的放过他?
“半个月后回公司吧,Belanmi新品上市需要你主持。”尤雾淡淡开口说罢,听得穆玄熙轻声应下后才继续往前走。
路过叶之颜的卧室时,突然听得里面一声夸张叫喊,约莫是蓝妩奚发出的,接着又是莫濯灏的乱叫声,尤雾有些好奇地往门边站了站,听得里面‘哇’‘啊’声响不断,手扶在门锁上一使力,将门打开。
蓝妩奚和莫濯灏盘着腿坐在叶之颜的床上,大床的正主无奈地坐在写字台边,胳膊搭在椅背后无精打采地看着在自己床前叫得正欢的二位。尤雾注意到蓝妩奚和莫濯灏手里正展着一张报纸,见三人都扭头看过来,自己率先笑着朝他们打了个招呼,问道:“在聊什么呢?那么兴奋?”
“好血腥啊!”莫濯灏说着,满脸嫌恶鼻尖一皱,伸臂将报纸扬向尤雾,“上面的照片好血腥啊!这么血腥的照片也登出来!”
“是啊是啊!而且还是头版!”蓝妩奚瞪着眼两手握拳捶着床面在旁插话。
尤雾疑惑地眯了眯眼,接过报纸展开一看,映眼处血照突现,果真看得一惊。细看标题:西城文正街数名男子酒醉斗殴,七死十伤,领头老大被残忍碎尸,尸块堵住居民下水道!
标题不见简练,读起来甚至让人觉着可笑,但题下这张陈尸惨照的确倒人胃口,尤雾眉尖微拢,将报纸折叠起来握在手中道:“行了,你们准备准备,待会儿就开饭了!”
三人一齐道了声好。尤雾点头,转身出房。
身后的莫濯灏开了话匣怎么止都止不住,不知拽了谁在跟着嚷嚷:“你看到没?碎尸了!体育课的时候听大头说那人他似乎还认识,叫吴什么龙来着,说是西区那片老大。——哈,当老大还遭碎尸,不过真够惨的——”
尤雾攥着报纸的手指缓缓收紧,心中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笑不出哭不得,唯有叹息。
一命还一命,另外还搭进7个。文正街,吴子龙么。如果你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不知道你当初还会不会接下那笔生意呢?
此时已经找不到人回答。尤雾望着手中报纸怔了几秒,揉成一堆带入房间,蹲在马桶前将报纸随手扯碎撕烂,掏出打火机点燃一簇火苗,刹那大火成团,明红色的火花映在眼中不住跳跃,艳丽且鬼魅。直到整张报纸被燃为灰烬尤雾才缓缓站起身,看着清水翻涌泼洒而下,黑色碎末被席卷作一堆顺着水流坠入黑洞中消失不见,她歪着身子靠在墙边,闭上眼就着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将烟嘴含在唇间并不急着吸气,而是看着烟头处的猩红燃了又灭,灭了又燃,目光飘至镜子里那个半眯着眼叼着烟的自己,轻轻扬了扬唇角,满嘴苦涩。
两周后CEN内部果真发生大变动,听说穆飒一大早就急得在公司进进出出好几个来回,久不出山的穆长远愣是不知道被什么风给重新刮回了CEN,父子俩在总裁办公室里一待就是一个上午,听员工们说,现场状况那是相当惨烈,虽不见什么残臂断肢,但穆家冷战向来了得,整个公司人心惶惶,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室内气温直逼零下,尤雾坐在办公室内吹着暖气拨弄着窗边绿油油的盆栽叶子,云淡风清地笑。
隔日便传说CEN遭遇商业诈骗,一名为坂田XX的日本保健品商人挟了CEN所汇巨款潜逃,CEN损失巨大,资金无法周转,大盘指数急遭下跌,一天之内撞出数个跌停板,尤雾振臂一挥,对王子岳道:“买!现在就去买,买得越多越好!要是亏了,我加倍赔偿你都可以!”
数日后CEN大盘遭高台跳水,之前不少散户卖出的股份此刻大增暴涨,王子岳大赚,尤雾挟资金入注CEN,成为CEN最新股东之一。Belianmi新品上市发布会上尤雾的出现占尽风头,穆玄熙的产品介绍也做得极为成功,看着穆飒的惊疑与穆长远的无奈,尤雾只得付之一笑,恬淡适宜,挟穆玄熙翩然离去。
人到手了,公司到手了。而穆飒你——却要被穆长远调去国外开发市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戏,容我恕不奉陪!
ACT8226;172
穆飒被调出,总裁位置再度悬空。外界议论纷纷,都想总裁之位究竟花落谁家。按理来说穆飒仍旧有机会,只是出国开拓市场顺带追回资金,也不是永不回国;但旌鸿总裁尤雾成为CEN大股东之一,此事众人皆知,加上她同穆玄熙早已是夫妻,夫妇二人共理也不为过,加之旌鸿在背后支持,这总裁之位怎么着也得轮到穆玄熙来坐一坐才算理。
穆玄熙看着报纸上整日登着这些那些的疑惑与讨论,时不时拿去叫尤雾看看,尤雾每每只是笑,看过后并不言其他,当初由穆飒接手公司时被调出的资金也早已暗里追回,公司运营恢复正常,只可怜穆长远同穆飒始终被蒙在鼓中。
尤雾抬手撑着下颚眯着眼望向窗外刺眼的阳光。
春天了啊,也的确该有个新开始了。
该放下的,放不下的,都该释怀了。
尤雾拿着手机轻笑一声,“徐絮,替我谢谢单先生。就说改日我登门拜访好了,只是不知道——你们是否欢迎?——呵呵,让那位先生也别再发牢骚了,学了日语本就该学以致用,虽是装了回小日本,但他也得到了应得的,并没失去什么不是么。——恩,好的,我知道的,恩恩,那就先这样吧,好,再见。”
断了通话,眼风乜见王子岳站在门边满是颇为疑惑地望过来:“装日本人?什么意思?”
尤雾笑笑,不语。王子岳沉思片刻,恍然道:“CEN的日本是——是你安排的?假的?!”见尤雾仍是但笑不语,王子岳压低声音继续道,“可不是说——那个日本人在日本商界还很出名的么?好歹算个大商了?”
“这些消息从哪里听来的?”尤雾笑问。
“CEN员工说的啊,报纸上不也都写着么!”王子岳摸摸鼻尖。
“那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尤雾仍是笑。
“——穆飒那里吧。”
“那穆飒又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呢?”
“侦探——?”王子岳轻轻‘啊’了一声,“我知道了,那侦探是你派去的啊?”
尤雾笑容一顿,“笨!”
“那是——?”王子岳将怀中文件全搁在尤雾办公桌上,看着她穿回外套拎着皮包,一面整理着桌面一边道:“怎么还是转不过弯来?如果不是他信任的侦探,调查出的资料他又怎么会信?——要伪造资料不难,只要有门道。”
“所以——单先生,就是单竞航?”王子岳皱眉。
光凭单竞航,哪来那么大面子能说通日本山口组伪造数据资料呢?
STEVEN,我欠你的太多,该拿什么还——,才还得清呢。
尤雾抬手将他送来的文件往下一压,撑着半边身子倚在办公桌边看着他:“我说王总啊,凡事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小心出口成灾啊!”
见王子岳乖乖地闭上嘴,尤雾满意地笑笑,拎包扬长而去。
春暖花开的季节不外出踏青真是暴殄美景良辰,尤雾嗅着空气中带着暖意的花香,路过栖梧文化公司前刻意顿了脚步抬头望了几眼。记得婚礼时让表妹给端木做女伴,还出过一场小闹剧。不知是哪一家报社将他和表妹的照片放大刊在首版,标题竟是质疑端木和小表妹来了场婚外情,报导一出另尤雾啼笑皆非,好在这样一来也减弱了不少人对待自己的婚礼所表现出的疑惑,端木也懒得去解释,这事情便这样渐渐淡了下去。
听说——,上次栖梧文化招聘编辑,分明只需要三个名额,来应征的竟高达一千,貌似其中不少,可都是慕端木之名而来的呢。尤雾垂首一笑,收回目光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提步离开。
往前再过两个路口往左转,就是市里最大的游乐场。
幼年常常进去玩,那时候还需要收门票,总是喜欢拉着母亲带自己进去玩,即便是什么都不碰,光是看看,也能高兴好一阵子;后来大了,游乐场里倒是不收门票了,只是那时候怎么都不愿再进去,每每路过便盯着多看几眼,对里边的喧闹人群打心底里排斥,以及忆起年幼时看着母亲愁着眉头缴钱,替不懂事的自己买门票时的自责,那抹黯然久久抹杀不去。
可是现在——
尤雾深呼吸,细眉轻挑,攥着手提包往前快跑了几步。她迫切地想融入人群,想将曾经失去的,尽可能地,全部补回来。
她在游乐场大门口买了许多零食,糖葫芦棉花糖爆米花烤肉串甜汽水,一样不差,甚至还买了一把小风车和一个加菲猫外形的氢气球。
一身黑衣长发披散,却偏偏拿着大把零食和孩子才会买的玩具,尤雾隔着棕黑色墨镜镜片看着路人时不时投来的各色目光,她毫不避讳地咬下香辣烤肉放进嘴里大嚼特嚼,择了一条近路避开身前的大花坛前去游乐区中心。记得那里的旋转木马边会有许多遮阳伞和长凳,她可以坐在那儿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们在东面的海盗船与北面的过山车里上上下下,惊声尖叫——
跑到长凳前时,发现已经被许多人占了位置。多半是结伴而来的学生或是买了食物在凳子前亲亲我我的情侣们,有少数家长领着孩子站去了另一边,只怕是担心那些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的恋人们教坏小孩早熟,所以刻意避得远远的,宁愿站着,也不靠近。
尤雾随意拣了个空处坐下,将买来的食物全部吃完才起身。现在已是下午,再过两个小时人会变少的,那时候就能坐在这儿等待黄昏了。
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刻呐。
她将手中的风车和氢气球送给了近座的学生们,挟包起身,直奔过山车,大呼刺激地下了车后转坐海盗船,听着风在耳边呼呼刮过,她在周边女生的尖叫声中放肆大喊大笑,引来频频侧目。尤雾并不在意,乐此不疲地跑去玩蹦级,以及去坐一直不大敢乘坐的脚塌船,她刻意将船摇得离快艇必经之道很近很近,但到快艇冲过来时才迅速闪开,被快艇拨开的水波一荡一荡向两旁排击而去,尤雾的脚塌船被水波摇得直晃荡,歪歪扭扭地好几次都像是快翻进水里,看得岸边的人都跟着捏把汗,尤雾只呵呵笑,被船晃得一阵尖叫,嗓音嘹亮,之后又笑开,张扬清脆。
几乎将游乐场中能玩的都挑着拣着玩了个遍,尤雾抱着攀岩赢来的大兔子路过射击区,看见不少大男人玩了半天都射不中几发,惹得旁边女友娇声嗔怪连连,尤雾看得兴起,走过去也拣了个位置坐下,买了十发子弹,十发全中。老板娘高兴地看着她又加买了二十发,一边看着她调整枪座一边招呼周边玩射击的都过来,将尤雾宣扬得跟个神枪手不差一二,随着周边的人越聚越多,尤雾无奈一笑,瞄准气球发发射出,一盘下来,又是二十连中。围观者无一不赞叹出声,尤雾被扰得无趣,让老板娘挑了只流氓兔毛绒玩具带走。
看着老板娘给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尤雾只觉好笑。不管刚才是不是在嘟囔着亏了本,这中了就是中了,钱给了,赢来的东西我是一定要的!
怀中一大一小两只兔子玩具又替尤雾惹来一大票目光。她大摇大摆地走到之前的长凳处,果真已没什么人了,空出一大片空位来,尤雾喜不自禁地挑了一处自觉视野好的,放下两只兔子在凳子旁边,用手枕着望天。
天边金灿灿一片,被勾勒出的夕阳渐渐隐在云中,余辉四射带出朵朵镶金橘红,蒙沙一片笼云之上,煞是好看。随着游人越来越少,暮色也渐渐加深,隐在云层里的夕阳不时移出,又钻进,再移出,再钻进,直到完全看不见,只余一番晕红,暖意残留。
尤雾迎着微风微微闭上眼,掌心触着毛绒兔子,酥酥的软软的,很是舒服。一切都很美好,如果没有听到那抹似有似无的孩童哭声的话。
她睁开眼倾着身子前后左右四处都看了一圈,并没见着什么孩子。见着天色趋晚,尤雾也抓着兔子起身。孩子么,哭就哭吧,可惜把自己的兴致都给哭没了。若说是——真的是孩子倒还好,如果——不是,该怎么办?
想着自己便打了个寒颤,尤雾嘿嘿笑,拍着脑袋怪自己要乱想,加快脚步往出口处走。
可走得越快,感觉离那哭声越近。尤雾心里微微起毛,心道不会真被乌鸦嘴说中了吧?早听说游乐场里——似乎——的确是有那么些不干净的东西。尤其在这黄昏十分阴气初盛的时刻,更是猖獗得厉害。
那哭声听在耳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尤雾紧紧抿着嘴往门口赶,可走着走着,心里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孩子。——不知道,那个小家伙在另一个世界到底好不好。
下意识摸了摸腹部,好似中了魔那般放缓了脚步。怀孕时期的片断在眼前不断晃过,想起初怀孕时期的忐忑;告之端木后的欣喜;孕期端木的悉心呵护;夜间小腿抽搐时仍不忘笑着说宝宝调皮;被蹬着肚皮也觉得高兴不已;反胃恶心时吃了东西便吐,但只要想到不能饿到宝宝,只能勉强吃下,吃了吐,吐了便再吃;还有母亲和端木妈妈为孩子取名时的雀跃——
尤雾顿住了脚步,侧目望去,偌大的儿童乐园前站着一名小男孩,穿着蓝格子毛衣,正背对着自己往前方张望,边哭边抹着眼泪,小脚丫走来走去还是在几步路的范围内,似乎不敢走远,只一边哭一边叫着‘妈妈’,弱弱地怯怯地,可哭喊声叫人听起来却又是那般撕心裂肺,尤雾看着他小小的身子倏地蹲坐在地,压抑着嗓子很小声地啜泣着,‘妈妈’‘妈妈’一声接一声地喊。尤雾看着模糊了眼眶,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过去。
她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轻声道:“小朋友——”
话还没问完便见他快速抬起头来,哭成花猫纹络的小脸怔怔地望了尤雾几秒,眼睛眨眨,突然扑过去抱住尤雾大哭,胳膊紧紧环住尤雾的颈怎样拉都拉不开,他边哭边喊着‘妈妈’,尤雾几次三番尝试着拉开他都是徒劳。见他抱过来,起先以为有诈,可转眼见周围许久都没人出来,只能叹息着伸手抱紧这个孩子。
被遗弃了么——?
“妈妈,妈妈你别走。”孩子的眼泪颗颗炙热无比,滑入尤雾领口一片黏腻潮湿,尤雾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听着他哭哑的嗓子抽泣着说,“妈妈,别不要我。我听话,我以后——我以后一定听妈妈的话。——妈妈,妈妈,妈妈不要走。”
尤雾搂紧他,侧过脸亲亲他脏糊糊的小脸蛋:“妈妈不走,妈妈带你回家。”
见到尤雾又带回一个孩子,众人已是见怪不怪。洗干净后倒是挺可爱的一个小男生,眼睛大大的很是招人疼,和他说话他也不搭理,他眼里只看着尤雾,只要尤雾离了他的视线他便开始哭着寻找,众人头疼不已,看着这孩子整日腻在尤雾怀里,小崽子们集体吃醋,索性随他去了。孩子跟穆玄熙不亲近,端木也没时间陪他,加上小崽子们也全体将他排除在外,尤雾暗自叫苦,看着孩子待在自己身边还算乖,天天抱着倒也没觉着有多大负担,尤其是见他笑起来时颊边会出现两个深深的小酒涡,眉眼弯弯的漂亮极了,尤雾也疼他,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出于这孩子来得也蹊跷,加上他似乎只认准了尤雾是他的妈,他的亲妈!整天别的话不多说,除了‘妈妈’之外也不理睬其他的,尤雾动用了一切关系网去摸清这小家伙的背景,最后才知道这小东西名叫尹思杰,貌似真的是被遗弃在游乐场里了。父亲早亡,母亲还带着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养不活他,只能把他抛在人多的地方就走了。孩子母亲的照片特意被尤雾找来对照了一番,没有丝毫相像的地方,可这孩子只认准自己,即便是给他看自己母亲的照片,他也是面无表情得紧。
尤雾摸摸他的头,将他搂在怀里陪着他渐渐睡去。
如果,这是补偿,即便再不妥,我也要定了!
原本该在睡梦中的小家伙轻轻睁开眼,小手摸着尤雾的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环住尤雾的颈又将自己离尤雾怀里贴近了几分,小嘴嘟囔着又叫了好几声‘妈妈’,瞪大眼死死盯着尤雾,见她并未像梦中那般消失掉,这才满足地闭上双眼。
正文完结
孩子随自己腻了一段时间,跟小崽子们也开始渐渐熟悉了,大概是明白自己不会再被扔掉,这才能接受身边的环境。尤雾一边浏览新闻一边偷眼瞧着小家伙捧了本自然科学图册在床上翻看,小脚丫一翘一翘地看得还挺仔细,尤雾浅浅一笑,想起和崽子们约好了两天后的周末要去照一张全家福,赶忙点着鼠标在网上搜寻市内较好的影楼。
不过两天的时间,是很好过的。想到第二天便要去影楼,尤雾拿着给尹思杰买来的新衣服让他连着换了好几身,最后定下一身小白虎模样的儿童装。穿成这样的尹思杰看上去真是说不出的可爱,脸颊不白,却是粉嘟嘟的,黑眼睛红嘴唇,秀气的五官极是耐看,尤雾抱着他在面颊边蹭了个够,尹思杰呵呵直笑,搂着尤雾在她脸上啵啵亲了两下,带出大大的吧唧声。
看着倒是有十岁的年纪,可身量纤细矮小竟比自己高不到哪去。段傲阳猫着腰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见‘母子’二人一片合乐,心底醋意翻腾,扁着嘴角忿忿地往里瞪了几眼,转身跑走。
一夜无梦。
尤雾起得很早,见尹思杰仍在睡,并未叫醒他。昨晚便说过今早会有事外出,中午会回家陪着他们一起去影楼,尹思杰倒也爽快,一口应下,缠着尤雾又抱了一会儿才愿意入睡。
穿好衣物后回身替仍在熟睡的尹思杰掖好被角,转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赶到机场时特意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屏,上午8点35,距离BH飞芝加哥的航班还差30分钟。
登机口前的穆飒和方芷谣抱着孩子在和父母一一话别,穆飒冷眼站在一旁拖着行李箱,孩子交给了菲佣抱着,也不知这女佣是哪位的父母雇佣的,只是看穆长远一脸冷清模样,也不该是穆家。方芷谣哭成个泪人似的跟母亲抱在一起,方母体型偏胖略显臃肿,但远远瞧去,肤色白皙,按理保养得也该很好。方禄杉身侧还站着一名较年轻的女孩子,穿着中学校服,上边外套遮住臀部,下边的蓝色小百褶裙已经短到不能再短,衬出两条又长又细的腿,尤雾微一摇头,又瞧见她一头栗色小卷,估摸着是方芷谣的妹妹,只得将视线移开。
百无聊赖地坐在靠椅上等了约一刻钟,眼见着还差那么十几分钟就该登机了,尤雾正琢磨自己还能否挤上趟儿来次友好话别时已见几位长辈们往回走了,方母是哭得尤其厉害,抽抽嗒嗒一步三回头,被方禄杉和小女儿一再劝住才慢慢离开;穆长远和江芸还是比较沉得住气,前者神情漠然,后者倒也是抹了泪的,只是哭得远没有方母那般凄凉,只是拿了手绢往眼叫略拭了几次而已。
见他们终于离了大厅,尤雾这才站起身施施然而去。穆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见是她时,面上迅速划过一丝诧异,只是这惊诧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尤雾走到他身前时,已瞧不出他面上任何异状了。
“差点儿就没赶上,真险。”尤雾笑着睨了穆飒几眼,见旁边方芷谣瞪大眼看着自己很是吃惊的模样,笑意更深了些,“方董,怎么,看见我觉得很惊讶么?”
方芷谣愣了愣,没说话,倒是穆飒笑了一声接了口,“当然,尤总这时候不是该待在家里好好休息的么?小产伤身,更该好好调理。”
尤雾面色一僵,再度笑开,表示并不在意,“这话说得是,不过我身子骨向来硬朗,又不是什么深闺里娇滴滴的小姐,一补就得好几个月。”眼风有意无意扫过方芷谣,后者眉角一蹙,有些不满地看了尤雾一眼。
穆飒饶有兴致地瞧着尤雾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瞧怎么阴冷,尤雾倒也不放在心上,故意撇开他面向方芷谣,主动握住她的手道,“上次听说你生了双龙凤胎,本想过去给你贺喜,可是当时忙着筹备婚礼,加上玄熙身子有些不妥,所以就耽搁了,你不怪我吧?”
见尤雾一时将关系拉得如此熟络亲近,方芷谣愣了愣,只能顺着摇摇头。眼风瞟见穆飒听见穆玄熙的名字微微变了脸色,尤雾一笑,目光跳过方芷谣直接落在菲佣抱着的孩子身上。
尤雾瞧见这两个孩子长得冰雪可爱,很是讨喜,转念看到他们身边的父母,喜爱之情霎时又降了下去。她问方芷谣:“这两个孩子,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弟弟啊?”
“喜欢哭的是姐姐,喜欢啃手指头的是弟弟。”一说起孩子,方芷谣面上母爱光芒绽放,从菲佣手里接过正在咬手指的穆承欢逗弄着叫尤雾看,“也不知道是吃不饱还是什么,就是喜欢咬手指,这个坏毛病总是改不掉。”
“呵呵,小宝宝似乎都有这个习惯,慢慢跟他说吧,多说几遍是可以听懂的。”尤雾笑笑,见这小家伙瞪着大眼睛一个劲地打量自己,不禁问道:“叫什么名字呀?”
“穆承欢。”方芷谣说得落落大方,倒是旁边疑似被冷落的穆飒轻咳了两声,可是如今没人理他,尤雾伸手轻轻戳了戳穆承欢的小脸蛋,方芷谣看得一怔,听穆承欢喉咙里‘咕’了一声,险些以为他又要向前些天那样哭出来,谁知他竟然开始笑,咯咯咯咯地笑得很是开心。
说来也奇怪,见他笑后,尤雾看着也心喜,说了他几声可爱,他竟然挥着小胳膊奋力朝尤雾伸过去,似乎想要尤雾抱抱他。穆飒瞧着这一幕,两眼眯了又眯;方芷谣也颇为吃惊,穆承欢这小家伙,抱他可以,就是不能动他,除了自己之外,不管是谁,只要碰了就会哭,可今天竟然破天荒地让尤雾这么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抱他——,见尤雾高兴地从方芷谣手里接过穆承欢抱在怀里亲亲蹭蹭,穆承欢更开心了,小手抚着尤雾的脸吃吃地笑,抱住尤雾的脸不要她放手,好像很喜欢尤雾和他亲近。
方芷谣想起那日穆飒在电脑前与自己说的话,再看看如今穆承欢与尤雾的亲昵,心中一时郁结,只能故意抬腕看了看手表,强笑着说了声是时候走了,尤雾也知道她的意思,又亲了穆承欢一下,伸手欲将他交给方芷谣。但这小家伙一见尤雾要把自己送出去便急了,扁扁嘴巴一脸惊恐地瞪着她,小手紧紧巴着尤雾的脖子就是不放,方芷谣也觉着奇,见尤雾也在吃惊,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去掰开穆承欢的小指头,穆承欢见自己马上要被抱去一旁,眼睛一眯开始大哭,哭得昏天黑地就是不愿意离开尤雾。尤雾尴尬不已,将方芷谣脸色一秒黑过一秒,赶紧抱着穆承欢往旁站了一步,轻轻咬着他的小耳朵,嗅到他身上一股子浓浓的奶香味,一时倒也舍不得放手,但又不得不哄着他道:“承欢乖,姨姨今后再陪你玩好不好?承欢最听话了,要乖乖地,这样姨姨才会喜欢。”
连尤雾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在跟穆承欢说着什么,可说了一阵之后,穆承欢竟真的乖乖放了手,这让方芷谣看得大惊不已,可又碍于面子,无法问尤雾究竟和孩子说了些什么。
穆承欢被方芷谣抱在怀里,双眼却仍是看着尤雾。两眼红红的像只小兔子,还时不时抬手揉揉眼睛,实在不像是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尤雾见方芷谣先抱着他和菲佣一起进了登机口,穆承欢趴在方芷谣背上,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拼命看着尤雾,尤雾被那眼神望得心里直泛酸,只得将目光收回。
突然见穆飒欺身往前一步离自己挨得极近,尤雾稳了稳心神抬头朝他一笑:“祝你一路顺风啊。”最好半路失踪。
“谢谢。”穆飒又挨近了几分,俯首在她耳边轻语,造就一抹暧昧弧度,“不过你我之间,何苦还要这样生疏?”
眼角余光见方芷谣正回头望过来,尤雾甜甜一笑,抬手勾着穆飒的颈将他拉近自己,微踮着脚凑近他耳边,穆飒倒也上道,伸手勾住尤雾的腰,两人几欲贴为一体,方芷谣止了步子见他二人在自己面前这般放肆,眼眶红了红,最后还是决定扭过头去。
方芷谣的一举一动全体落入尤雾眼中。她轻声笑笑,一把推开穆飒:“生疏不生疏的,最起码的礼节还是得遵守吧。——穆总,好不容易有空当儿,你可得陪着妻儿好好休假啊。CEN,还有我跟玄熙呢,你不需要担心。”
穆飒眸色一暗,笑了笑,点头:“但愿如此。”他定定看着尤雾,勾起唇角扬了抹颇具威胁性的笑容,“看好你手中的东西。我还会回来的。”
“那么——一切就等你回来那天再看吧。”尤雾笑着颔首,“再见。”
穆飒亦点了点头。尤雾笑罢转身便走,身姿摇曳款款风情,穆飒仍在原处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才进入登机口。方芷谣抱着穆承欢在等着他,见他走过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只是满脸不甘与怨忿,叫穆飒看来甚是无趣。
他抬眼望天,满眼湛蓝。轻声道:“走吧。”
尤雾望着车窗外那缩小版的、缓缓滑翔入天际的长身客机,撑着额,目光追视了好些时候,直到眼前泛花才眨着眼将自己调试过来,摇上车窗,发动引擎。
下午的照相馆有些冷清,没什么生意,大多数客人已经照完,三三两两排在梳妆镜前卸妆,当这一大帮人浩浩汤汤进了影楼时,一时成了聚光灯,引来不少目光关注,前台小姐亲切地领着他们去找摄影师,尤雾微笑应下,扶着穆玄熙走在前,端木带着孩子们在后,一群小崽子们一刻也闲不住,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进了摄影室时更是闹腾,尤雾一声大喝,众崽子老老实实闭嘴,个个挺着背脊站得那叫一个直溜!
给他们摄影的小师傅长了张娃娃脸,戴着副黑框眼镜,看着挺可爱。尤雾让小崽子们乖乖坐好,先是扶着穆玄熙坐在长沙发上,自己坐下后又拉着端木坐在自己的右手边;段傲阳这段时间个子冲得飞快,跟尹思杰身高差不了多少,他们两人被安排在穆玄熙和端木身侧,接着是行喻然行喻言;沙发坐满,沈格格和唐耀唯两个个子偏矮的女生只能站在沙发后排两边;叶之颜最高,站中间,莫濯灏和水君睿一边一个;蓝妩奚和水君睿相较起来略微矮了些,但又比沈格格高出几寸,便被调到沈格格身边。
娃娃脸笑笑,站在摄像机边很是开心地拿手笔划着看了看,玩笑般问尤雾:“这照片洗出来需要安排个主题吗?”
“主题么——”尤雾眨眨眼,向四周看了看,见小崽子们无一不点着头,便笑着应道:“好啊,那就安个主题吧。”
娃娃脸低着头调整焦距,随口问道:“那想好是什么主题了吗?”
尤雾沉吟片刻,严肃地点点头。娃娃脸笑,“是什么呀?”
“一妈俩爸十孩子!”尤雾依旧表现得很严肃。
“好、好名字!”娃娃脸嘴角一阵抽搐,扶着像机招呼大家朝自己这边看来,“好了,准备拍照了!看着我,我数1、2、3,就大叫‘茄子’!”
“好的,1——、2——、3——”娃娃脸笑,手指压在快门之上。
“茄子!”
番外段傲阳之卷一
据母后说,我出生在深秋的傍晚,漫天霞光,染红了整片翼王朝的天空。
可身边的教习嬷嬷却从不这样说,只道我即将出世的那些天,阴雨连绵长达七日之久,偏在母后产下我的那一日,天空骤然放晴,朝臣俱惊不已,被水患扰得整日烦忧的皇父高兴得从朝堂上直接奔来看望母后同我,抱着我立于母后宫门前高举过顶朗声大笑,称水患已解,当即大赦天下。
可水患却是在半月后才治好,教习嬷嬷说这话时惧意满面,眼角不时瞄向一旁的母后。我笑笑,腻在母后怀里拼命嗅着她身上的玉兰香。
很明显,教习嬷嬷说的可比母后说得要有意义得多,我当然更愿意相信后者。跑去问母后,她却只笑不答,一急之下只能拉了教习嬷嬷当堂对质,嬷嬷被骇得当场跪下,母后只斥我顽皮,听了教习嬷嬷一番话后便谴了她离开。我极为自得地挺着胸脯对母后说:如何?嬷嬷都这样说了,母后还要赖账么?
母后微笑,抱了我在怀中吻了吻我的面颊,略显冰凉的鼻尖抵在我的面前轻声说:阳儿很喜欢嬷嬷的说法?
我点头,母后笑意敛了一敛,将脸移开了些,问我:为何?
我一时答不上来,只知道心里高兴。我明白大赦天下究竟为何,虽说不清楚,对这四字深重涵义却很是明白。这代表,我在皇父眼里是特别的,我将会是所有皇子中最有资格骄傲的那一个。
母后面上的神色变化得很快,仔细看了我好几眼,便让她身边的墨染姑姑带了我去御花园赏荷。从那以后,母后对我的态度似乎降了许多,不再常对我笑了,亦不再常常抱我,就连看着我的眼神都充斥着一股子我所看不懂的深意。
反倒是三哥,他代替了我成为了母后最疼爱的皇子。缠了墨染姑姑许久她才同我说,原来三哥的生母懿妃早在皇父登基那年因病仙逝,此后便过继给了母后。一直以来都不晓得,原来三哥的关系同我和母后如此之近,如今母后待他最是亲厚,我实在气不过,趁三哥下学时躲在元寿宫偏门外和小路子拉了根细细的白绳,待他走过来时给他绊个缺牙棒,谁知他竟是看也没看,稳稳跨过后走了好几步远才回过头来朝我露齿一笑,简直无耻至极。
我‘嗷’地大叫一声,愤然冲上前往他腰上捶下一拳。自以为是用了十成十的力,连拳头都开始发疼,可他竟只是愣了愣,随后竟然伸了手来摸摸我的头顶,还弯下身子来对我笑:阳儿莫不是太想三哥了,用这个来表示思念之情么?
这人,为何连笑容看起来都这般卑鄙下流,母后怎能喜欢这样的人?!
我不理他,转身拉了呆在一边发抖的小路子便跑,方才我见着了,这个无耻之徒似乎拿眼瞪小路子来着。一口气跑进元寿宫,撞见了结伴而行的四哥六哥,他们见了我这副红着眼杀气腾腾的模样很是吃惊,我不理会,扶着长廊旁的红漆柱子大喘了几口气,再回到母后宫中时便被罚了,母后端坐在桌前命我跪下向三哥认错,我倒是诧异,转眼瞧见三哥正侧躺在母后平日午休小憩时用的贵妃榻上任两名宫婢往他腰间上药,他似乎没发现我,转了脸正面向另一头,我想笑,可看到眼前面色铁青的母后,想忍,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母后气得瞪住我,三哥此刻也望见了我,哑着嗓子唤了我一声,眼里满是委屈,我看着有些心虚,也不愿母后太生气,只得压着性子走上前做了个揖道:弟弟错了,求三哥原谅。
三哥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只听母后在身后冷哼了一声:如此简单便算认错了?
无奈,再做一揖:三哥,弟弟知错,三哥若是不愿原谅,就再还弟弟一拳好了。说着便要解外袍,三哥大惊只下挪着身子过来挡,谁知又扭着伤处,哎呀叫了一声,我瞧着有些幸灾乐祸,憋笑将脸都憋红了,转过身去见母后瞧着我面上的红,似乎以为是愧疚所至,望着我的目光中竟多了些怜惜,我只觉鼻尖一酸,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母后一愣,伸了手要来揽我,我却将她一把推开,发了疯似地往外跑。她不是只疼三哥么,又来管我做甚?
那一年我才四岁,只知母后被三哥抢走了,跑去园子风波亭边的柳树后头拿小刀刻了一行小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诗是母后前些日子讲给我听的,道是一首七步诗,说是当哥哥的做了皇帝,想将当弟弟的杀了,但又不可明目张胆,只能出题为难,谁知弟弟聪慧无双竟在七步之内做出此诗,哥哥惭愧,只能将弟弟放了。
细想之后又觉得这两句同自己和三哥境况对不上,只能再拿小刀划去。
那时我躲在树下拿小刀翻刻着树根处的青草和泥土,远远听见园子那处有女人娇滴滴的笑声飘过来,似乎越来越近,之后便见着一行人自亭前小桥的那端一路傍花拂柳而来,眯眼瞧着,为首的似是皇父和玉贵人,后边还跟着数名宫人。玉贵人搀着皇父的胳膊将脑袋歪在皇父肩上,指着四处盛开的花说着什么,声音轻轻软软的很是好听,皇父时不时点点头,垂首和她相视笑笑,拿手扶着她的腰。
我从未见过皇父同母后这样,如果今日皇父身边的不是玉贵人,而是母后……
我突然觉得面颊发烫,趁着皇父还未过来发现我之前,一溜小跑回了寝宫。跑来跑去耗费了许多时间与体力,我觉着疲累得紧,往床榻上一倒,不一会儿便入了梦,梦里我也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绣了五爪金龙的袍子,扶着玉贵人的腰逛园子。玉贵人指着各色花儿问我是否好看,嗓音又轻又软,听得我耳根子都快融了,我转头看着她,她正抬头朝我笑,笑着笑着却变做了母后的脸,那眉眼精致得跟画中的九天玄女般,意态风流妩媚嫣然,我看得呆了,愣愣地点着头道:好看,好看……
醒来后面颊依旧烫得跟着了火似的,青榇和落影只当我是病人,一个急着喊太医另一个急着要去通报母后,结果二人均被我拦下,我学三哥训下人那样沉着面色道:你们给爷拿些吃的东西来就行了,爷饿了!
说着大摇大摆地走到桌边扶着略高的桌沿往上使劲一蹬,挪了挪身子,在镂空雕花的圆凳子上坐好。她二人似乎在背后偷笑来着,我正疑惑着,青榇立即应了几声好,拉了落影去拿吃食,我见她们跨出门槛,想了想,赶忙加了句:我要吃水晶饺子和翡翠蟹蓉膏。
知道啦!落影在窗外应了一声,嘻嘻笑着和青榇走远。
当晚大吃特吃了一顿,之后好些时日我都未再去看望母后。虽是只隔了几扇小宫门,但只要一想起那日下午做的梦,就觉着没了脸。
没过多久皇父便宣我去了御书房,说是要将我送给顾太傅当门生,此后同哥哥们一块儿上学,问我是否愿意。我使劲琢磨了一会儿,问:那日后还能回去看望母后么?
皇父哈哈直笑,将我抱在膝上喂我吃糖酥,那酥线丝丝入口即化,浓而不稠,甜却不腻,我就着皇父的手连咬了好几口,听皇父道:若是学得好,自然可以见;但若是学得不好——
皇父没再说下去,可我明白是什么意思,反手抹了抹嘴角的酥糖碎屑称懂了,皇父很是欣慰地点点头,朝内堂帘子里唤了声‘太傅’,只见一名长着一长溜白胡须的老头儿慢慢走出来,朝皇父做了个揖唤了句‘圣上’,又转向皇父怀中的我,微躬了躬身子,捻着胡须笑看着我,那眼睛眯眯的,眼角的皱纹挤出了好几道,我望着皱了皱眉,本能地觉着这笑容似乎不怀好意,大有种自己被褪尽袍服任其宰割的悲壮之感。
不知八皇子殿下可有喜欢读的书?老头儿继续捻着胡须,我原先是望着他的白胡须发了会儿愣,听他问话,先是一惊,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知道,金瓶梅可算得上书否?枕下正压着一本,里边画得全是小人儿,似是在演着什么戏,推来搡去的看似武戏又不似武戏,只知道是大哥身边的内侍悄悄替大哥带回去的,道是民间流传极广的艳书,让大哥小心收着,切莫让别人知道了,否则自己可得吃板子。大哥倒也谨慎,一股脑全塞进了榻下的小箱子,他那宝贝榻从来不让人碰,连打扫都不给,原来竟是藏了这么些好东西。那日是和三妹玩捉迷藏才无意撞上的,等大哥和内侍出了屋子才偷偷潜进去,摸了那小木匣子赶紧抓了最上边一本便卷入衣服里回了寝宫。别说,那画里的人,仔细想想还真挺有意思,除了看不懂是在做什么之外,光见那画功,应当就是不错的,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都会喜欢看这小册子呢?
八皇子殿下?那老头儿又叫了声儿。皇父没什么动静,我见那老头儿皱了皱眉,皇父也略有不喜,想着把母后给惹火了且切莫再将皇父给惹怒,但一时又想不起别的书名儿,只能老老实实摇头。
老头儿见我摇头,眉头动了动,小声嘀咕了什么‘文’啊‘武’的,又抬头笑道:敢问皇子殿下,平日喜欢骑马练箭?
我一喜,忙点头。可喜欢是喜欢,还没学呢!
老头儿不管,见我高兴,他也笑着,似乎和皇父对望了一眼,又看向我道:那皇子殿下,除去骑马练箭之外,可还有其他爱好?比如——琴?棋?书?画?
皇父突然笑了两声道:顾卿家这可是要将朕的小皇子当公主来教么?
非也非也。老头儿肃了肃神色,那张皱巴巴的脸崩得跟他那身绯红袍子一样红,做了一揖道:老臣也是希望先探清小殿下喜好究竟在何处,这才好因材施教。大殿下好武;三殿下好文;四殿下不喜吟诗作赋,倒是喜欢些竹丝音律;五殿下好医理;六殿下喜机关阵法;七殿下生性贪玩好动,虽比兄长略逊一筹,却很是聪敏灵巧,一块朽木落到七殿下手中也能制成一樽精巧雕塑,更是能写得一手好字,老臣收了不少门生,却独独七殿下一个能将字写得那般端正大气,实乃少见。今日问清八殿下喜爱什么,老臣也好回去多准备准备,绝不辜负圣上期望。
如此甚好。皇父颔首笑了笑,低头又看了看我,问道:皇儿可想好了?可有喜欢的?
我想了半天,这文嘛,还没认多少字,只知道母后教的我那些,似乎和书卷中的很是不同,虽念法一样,但比划写起来倒是简单方便得多,可这样一来铁定与这老头儿教的不同,还得重新来学,不好不好;武嘛,量这老头儿也教不了,且过;琴?不要;棋,不要;书?有七哥就够了;画儿嘛——
其实觉着那小册子画得还真是好,个个人都有鼻子有眼能分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我点点头道:画!
八皇子殿下说的可是水墨丹青?老头儿眼睛一亮,盯着我继续捋胡须道:殿下可得想好了,这画可不好学呐。
我恩了几声道:想好了,就学这水墨丹青!
老头儿似乎很是满意,皇父笑道:太傅画功向来了得,若是皇儿能与太傅习画,自是再好不过了。
老头儿很是虚伪地推让了一番,又看着我问道:皇子为何会喜欢上这水墨丹青呢?莫非是见人画过?
我思酎片刻,扮着深沉略微点了点头。老头儿又追着问:那——不知八殿下见的是哪一副画儿?
咿,这说还是不说?大哥身旁的小厮分明说了不能随意说出去的,只不过——下人从宫外随意带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给主子肯定是不对,可那小画册可是着实不错啊!
老头儿见我又不说话了,有些不喜,抬起宽大的袖袍掩在嘴边咳嗽了几声,瓮声瓮气地问:八殿下莫不是答不上来罢?
没。我也不喜被这怪老头儿看扁,想起大哥那内侍说这小画册是宫外民间大盛的图本,因而故做轻蔑微抬了下巴道:说起来太傅应该省得。那是一本画册,里头人儿挺多,画得挺好,本殿下虽是没见过太傅的画儿,可想来,那画册里画的应当不比太傅差多少吧!
老头儿摸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看样子分明是被我的话挑起了兴致,问道:不知八殿下说的可是哪一本?可有个名字?
我得意笑笑:有!当然有!听说是宫外民坊盛传之物,抢手的很呐!名字就叫做——金瓶梅!
番外段傲阳之卷二
老头儿摸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看样子分明是被我的话挑起了兴致,问道:不知八殿下说的可是哪一本?可有个名字?
我得意笑笑:有!当然有!听说是宫外民坊盛传之物,抢手的很呐!名字就叫做——金瓶梅!
不知这画册是否当真这般有名,老头儿两眼一瞪跟个灯笼似地瞅着我,皇父的嘴角也直抽抽,若是有胡子的话,定是打着颤的。我暗自得意,看来大哥身边那内侍倒还替爷我做了回好事,这下子看老头儿怎么接我的话。
谁知他竟是沉默了一阵,低头又去捋了捋胡须,很是艰难地说了一番话,大致意思是说,爷我无师自通,不用学也能超过他。我想这老头儿难得实诚一次,竟然一眼能看出爷的好,说得爷我心花怒放。抬头看看皇父,他的嘴角仍在犯抽抽,估计也是觉着他这皇儿给他长了回面子,扳了回皇家威仪,否则怎么激动得连脸皮儿都泛红了呢?
皇父似是憋了许久,轻叹了口气,朝老头儿挥了挥手道,那老头儿这回连看也未看我,微微福了身便离了大殿。我道皇父果真是母后口中说的那般无二,一丁点儿也不好大喜功,虽然很久以后才明白,好大喜功四字不可用在这儿,但我当时真真儿是觉着皇父心内欣喜太过,以至忘了要当着老头儿的面来赞扬我几句。
我仰头刻意扮着无辜道:父皇,太傅他怎的就这样走了?方才他说儿臣画学造诣早已在他之上为何意呀?
皇父眉角也随着抽了抽,伸手往上按了好几下,一张白净面皮红不红黑不黑的,我瞧着也不觉得怕,只觉得皇父近看来还挺好看,也难怪了,三哥总说我同皇父生得像,大概是夸我长大后也会是皇父这般的英挺男子罢。我想着呵呵笑,皇父很是诧异地盯住我瞧了一会儿,面色顿时黑得跟锅底似的,我还没回过神来便见他一边拿那张黑成锅底的脸朝我笑一边又塞了块糖酥喂进我嘴里,我被堵得赶紧含着糖酥大嚼了好几下,听皇父极是温柔地问:阳儿那小画册借父皇翻翻可好?
我用手指将嘴巴边的糖渣给抹了个彻底,心道原来皇父黑了脸是嫉妒,因为那小画册,竟然连皇父都未翻阅过。我赶紧点了点头,皇父笑,又问:那小画册你看的时日可久?看得懂么?——那册子是从何处拿来的?
我愣了愣,心道既已说开,便没有再好避讳的,当即嚼着糖酥含混着道:从大哥榻下摸来的。恩——,看着倒也有好一阵子了,看嘛,也算看得懂罢!
说完还是想了想,攀了皇父的颈子在他耳边轻轻说:大哥榻下这样的小册子多着呢!我寻思着下一回再去换一本,父皇,可要儿臣也替您寻一本来?
你若是再敢,朕打断你的腿!皇父突然一声暴喝,将我吓得小心肝一阵乱颤,险些将未化完的糖酥埂进喉咙里。
回寝宫时顺道跑去玉贵人的暖玉阁瞧了几眼,她正由丫鬟们扶着站在院子里,恶声恶气地指挥着小内侍们替她将院子里种着的花草全拔了,声音尖尖细细的,道是这花花草草的让她皮肤都起了红疹子,惹人生厌得很。
我咋舌,不过数日未见,变化怎这般大?虽然玉贵人依旧是那个玉贵人,可怎么看都怎么不像是陪皇父逛御花园的那位玉贵人了。
趴在墙边看了一阵,颇觉无趣,只能怏怏回宫。快到祥庆宫时见几名小宫女急匆匆地走着,似是往浣衣局去的,只是她几人低着嗓子扯了几句闲啖,似乎说大哥被皇父叫去了,我当即便觉着奇怪,皇父怎的一刻也等不住,急着要看那些小画册呢?莫非皇父也是个爱画画儿的?
右脚刚迈入寝宫门口便见青榇赶着走过来,拉着我的袍服理了理襟口,笑着说:爷可回来了,我同落影等了爷好久,小路子也出去寻了一大圈都未见着爷的影子,爷又去哪儿疯癫了?奴婢可听过路的蔡公公说,皇上早放您回来了。
死丫头,怎么这般对爷说话?爷要去哪儿还得先跟你报备不成?我故作老成地拿手戳戳青榇的额头,她吃吃地笑,拉着我进了房。落影正在拿羽毛掸子拂镜面,瞧见我进来,赶紧回过身来屈膝行礼,我抬手道了句免了,回头乜着青榇道:你可瞧见了,落影比你有礼数多了!
落影嘻嘻笑,青榇故作委屈地扁了扁嘴角,去替我准备膳食。我在殿内转来晃去也没寻着什么好玩的,上床从枕下摸出那本金瓶梅又粗粗翻了一通,暗酎着要不要现下赶紧去同大哥那儿换一本才好,免得去晚了这好东西全被皇父要走了,到时候再拿可就难了。
将画本儿揣进怀里,跨出殿门还没几步便瞧见小路子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跑过来,见着是我之后两眼一瞪两膝一软,身子顺势往前一扑大喊了一句,甚是凄惨:殿下!
这是怎么了?起来好好说话!我两手背在后头看着他,谁知胳膊刚往后一撸,这胸前的画册立即被勾出了边儿,我赶紧有将手挪到胸前,一边挠着手指一边看小路子哈着气站起身来,身子躬得好似虾米般对我道:殿下救救小安子罢!求殿下救救小安子罢!殿下!奴才求您了!他说着便又要跪下,我被他搅得脑袋里像是一团糨糊般稀里糊涂,粗声粗气止了他道:有话好生说来听,甭动不动就跪着!
他赶紧哈了腰同我说事情始末。原来是皇父召了大哥去御书房,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大哥被大骂了一通不说,他身边的小内侍还领了一百大板,立即就要被拖出去。皇父可是愤怒得紧,特意吩咐说这板子力道不可太轻也不可过重,要让这小内侍忍着,像那凌迟般,一定得等到第一百板时在咽气。
小路子边说边啜泣,我听着也浑身发寒,问他:那小安子可就是大哥身边的小内侍?他是你什么人呐?
小路子一边抹了眼泪一边道:殿下可忘了?小安子是奴才唯一的亲弟弟啊!这回奴才也不知道小安子究竟犯了什么错,可是——可是还请殿下能帮着求求情才好!殿下!奴才、奴才——
行了行了!我挥挥手,被他又哭有喊的弄得头疼,我哼了一声道:你说罢,要怎样做才能救他?
不问话便只知道哭,这问完了,倒是发愣了。小路子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皇后——皇后娘娘——
这敢情好,原来是让爷我去和母后说情。不过也是,这天下间能劝住皇父的大概也只剩下母后了。听说数年前翼王朝首屈一指的猛将樊威樊大将军曾被诬陷为通敌卖国,前朝皇帝昏庸无能,竟然朱笔一挥来了个满门抄斩,若不是母后慧眼识奸计,想必樊家香火就该断送与此。母后劝了皇父悄悄救出了牢中正怀有身孕的樊夫人和那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婴儿,这才替樊将军留了后,不至屈死于地下。
这些都是季相国同我说的,可我听着却觉着很是奇怪,为何前朝皇帝昏庸无能,母后又是如何识破那敌人奸计的?相国听我这样问,却不回话,只笑,嘴角歪得好似只狐狸,我瞧着不爽,早早挪着身子走了。
早知道,真该问问清楚,如今也好就着这典故早些劝动母后。母后固执起来可吓死人,看着黄月季要说它是红的,那么即便花尽全天下所有的红色染料与所有女子的香粉胭脂来,也得将它全染成红的。
当然,这只是个比方。背不出诗词来的时候母后打板子可毫不含糊,背不出来不光挨手板,连晚膳都不给吃。真真是——那句话可怎么说来着?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一路想着,蓦地抬头一看,已不知不觉进了凤仪殿。墨染姑姑侯在门边和几个小宫女们似乎在交待着什么事,见我走进去,几人向我福了身,我道了声‘起’便面着墨染姑姑道:母后可在里边?还请姑姑通报声的好!
墨染姑姑瞧着我发了会怔,举着帕子掩住嘴角笑了笑道:小殿下今日怎的这般——规矩?平日可不是想进便进的么?娘娘似是知道您今日要来,在里边等着您呢!
我点点头,昂头大步往里走,见墨染姑姑已看不到我,赶忙掏出怀内的金瓶梅扔给后边跟着的小路子,小路子急忙接住,似乎也对这册子很是熟悉,两眼瞪得大大的,可一丁点儿都不比那个叫太傅的老头儿的逊色。我瞪了他一眼,示意让他收好了,见他手忙脚乱地将书揣稳妥了,这才掀了帘子进去。
母后正在窗边教导三哥写字,我瞧着那副景儿极是扎眼,大吼一声:儿臣拜见母后!母后金安!
母后没说话,倒是三哥先开了口,很是高兴地唤了我一声‘阳儿’。我未睬他,只瞧着母后。见她款款行来执了我的手,抚了我的发道:这些日子都不见你来,可是那日真生母后的气了?
我撇了撇嘴角不答话。余光瞥到身后的小路子急着抓耳挠腮的模样方才想起来此的目的,赶忙做了揖从前到后都说与母后听了一遍。她神色淡淡的,倒也不像季相国说的那般赶忙跑去见皇父,而是轻轻应了一句,又问我:阳儿仅为此事而来?
我刚想说不是,可转眼瞧见三哥正殷殷地朝着我看,瞬间崩了面皮道:正是!
母后‘哦’了一声,道了句‘你走那么远也累了,暂且坐着歇息罢’便重新走去教导三哥练字。小路子急了,我也急了,我站起身道:莫非母后认为三哥写字比人命重要?
依旧不答话。我气呼呼地走上前拽住母后的素纱裙摆:母后平日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么?尔今如何说话不算话?!
三哥见我生气,也随着仰首望着母后。只见她淡然一笑,目光利得跟刀子般看着我身后的小路子道:指的是被你父皇打板子的,那个小内侍的事情罢。
我还未答话,见母后只瞧着小路子,我也转了头去。好家伙,小路子浑身抖得跟糠筛子似的,抖着抖着,衣襟处倒是将我的小画册露了一个藏青色小角,我看得心头一紧,突然听母后冷冷哼笑一声,小路子竟扑通一声跪下,画册从他襟口里啪地掉出,他咕隆咕隆很大声地咽着口水,一个劲地磕头嚷着娘娘恕罪。这么一来,便将我看懵了。
母后笑得略平和了些,只道:何罪之有,你且说来让我听听。
小路子眼风四瞄,我却没看他,只琢磨着这画册的事母后怎的不问问。三哥擅文墨,我可善丹青呐!这可是那个老头儿当着我和皇父的面亲口说的!若是有假,那他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么?
抬头一望,三哥正咧嘴朝我笑。我瞪他一眼,只得呆呆望着母后。
小路子跪着哆嗦了好一阵,结结巴巴地说了好大一通,我却是一句也未听进去,只见母后嘴角一动,又笑了笑,嘴唇虽不是皇父其他嫔妃那般抹得红艳艳的,可看起来却显得甚是妖娆,她道:既是知罪,便退下罢。
怎的就这样退下了?我看了眼小路子,他满眼含泪默默瞅着我,无尽乞求,爷我一心软,拉了拉母后的衣袖拖长音道:母后——
母后笑,又摸了摸我的脑袋,对小路子道:做奴才便得守着奴才的本分,若是以主幼小而欺主,本宫第一个摘了他的脑袋!
小路子颤巍巍地站起来一边念着‘是’一边退下,我刚想追出去便被母后叫住。回头,她正朝我轻轻软软地笑,那语调亦是轻轻软软的,一点儿也不比玉贵人差。她指着落在地面的金瓶梅道:那个,可是阳儿的东西?
我傻傻应了声,捡了册子竟直直递给了母后。她笑得同那糖酥似的,唤我近身,拉着我坐在一旁的榻上。瞧着册子名字后也未像老头儿、皇父还有小路子那般吃惊,只是笑着问我:阳儿可看得懂这里边含义?
我原想说懂,可又怕母后问我究竟懂了哪些,若是那样,还真答不上来。只得老实摇了头。
母后轻轻颔首,当着我同三哥的面竟径直用内功将这册子摧了个粉碎,我同三哥均是瞪眼张嘴看着那一地的细碎粉末,母后拍了拍手继续笑道:阳儿可知母后为何要这样做?
我愣愣摇头。母后道:这是因为呀,——那画中人物实在太过丑陋,且那画者懒到连色彩都未上,看起来如何精彩?而且——
她也拖长了音,悄悄地附在我耳边说:而且呀,母后可听说男儿幼时若是看多了这种册子,大了后会长成宦官模样的。喉结平平的,嗓子细细的,拈着兰花指,虽是这般,却仍留着胡子渣儿,阳儿可想变成那般模样?
我甚是惊恐地接着摇头,一旁三哥也是听得信了真,摇头摇得比我还生猛。我道难怪那老头儿听完便要走,原来是不乐意自己带出个宦官门生!皇父吼我,也定是觉得我长大后若是长成宦官,辱了皇家颜面;至于小路子,那绝对是吃惊,估计琢磨着,为何我堂堂皇子想要变成太监罢!
看来大哥身边那小内侍真是该死,竟然想将大哥变成太监!
番外段傲阳之卷三
那小内侍跟着大哥似乎很长时间,若是就这样死了,想必大哥也伤心罢。我拜别母后赶去劝大哥,谁知竟在半道上见大哥扶着一名银灰束袍的小内侍往回走,我见那大哥满面关切,而那小内侍浑身骨头跟软了似的附在大哥臂弯里,两人时不时对看两眼,那小内侍眼睛红红的,大哥望得直叹气,二人间一句话未说,我瞧着却不似那模样,总觉得有哪处怪怪的。
估摸着这小内侍便是小路子的亲弟弟罢。若他知道自己弟弟没死,定会乐得跳起来。我摸着墙角往后探头,突然见大哥搂着那小内侍顿了顿,左右望了两眼,我骇了一跳,赶忙将脑袋掩了掩,之后便瞧着大哥低头啃那小安子的脸和嘴,揉着他的腰责怪道:你这般不小心,日后叫我如何才好?
小安子将脸一撇,我瞧着他那面皮上红红艳艳的,垂着眼皮轻轻咬着嘴唇,倒颇有几分女子才有娇羞。大哥又叹气,抱紧他又是一通啃咬,索性将他打横揽在怀里,小安子惊得拿拳头去捶大哥的胸,大哥苦笑道:你安分些罢,好在今日劝住了父皇,否则你可留不住了。
我见他二人走得远了些,刚想跟,突然瞧见小安子一双手臂绕上了大哥的颈子,大哥也低了头,似是又啃了起来。我皱眉看了半晌,直到他二人拐进了东华门这才作罢,挠着头回了母后的凤仪殿。
还未进殿门,远站在回廊时便望见小路子再次从殿内走了出来,满面愁苦,像极了他和人摇色子连输十五把的那一回。我遥遥唤了他一声,他脚步一顿,探着头四处看了看,似是在寻爷我的影子。我跳过回廊,踩着花圃奔过去的,小路子看着我的脚下面色变了个没完,我知道他在愁什么,定是觉着我将母后养的花儿全踩死了,又怕母后转而怪罪他罢。
他见我过来,在我没到跟前时便行了礼,我跑得气喘吁吁的,虚扶了他一把道:免了免了!小路子我可告诉你,你那弟弟被我大哥给救回去了!他死不了!
小路子闻言,眼眶霎时红了一圈,回头望了眼母后的内殿点了点道:奴才也是刚刚才晓得,皇后娘娘凤恩载厚,奴才没齿难忘。
甭把话说得奇奇怪怪的,爷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这般古怪?那些词儿哪是这么用的?我用力地拍拍他的肩。他抹着泪朝我笑笑,细声细气地应了句:爷别嘲笑奴才了,奴才是个没读过书的,也没什么学识,小时候未进宫前听过说书的这般讲过,觉着好便悄悄记下了。
唔,看来那说书先生也是个半调子。我踱着步子绕过他往前走几步,回头问:母后还在教导三哥习字?
小路子点点头,垂了眼皮,眼睫毛长长的卷卷的,那面皮在阳光下瞧着亦是白白光光的,我伸手上去摸了一把,果真腻滑。小路子颇为惊恐地瞪着我,我也没觉着这有什么不妥,大哥可是抱着小安子又啃又咬的,他小路子做我的内侍,我何时这般惩处过他?我眯着眼对他笑笑,勾着手指道:小路子你站过来,让爷我好生看看!
他微微瑟缩了一下,有些扭捏道:爷,这不大好,——这,这在皇后娘娘殿前……
爷叫你过来就过来,罗嗦什么!我也一瞪眼,他乖乖垂着头不说话了,挪着步子靠过来。我四处瞧瞧,没瞧见什么人,见小路子躬着身子在我面前,那张脸离我也近得很,我好奇得很,便学了大哥的样子伸手勾着小路子的下巴,慢慢慢慢地凑过脸去,小路子又是一惊,脸偏了偏,终是没转开,面上飘了红云,瞧着比以前倒还要顺眼不少。
我盯着他的嘴唇猛瞧,第一次觉着小路子这嘴长得可真好,不厚不薄,又红又水润。我舔了舔唇皮,对着他的嘴一口啃下去。
糟,不知是不是咬得太狠,怎么觉着一股子腥味入了口?
我赶忙推开他去摸了摸自己的嘴,指上沾了一抹腥红。我被惊了一大跳,下意识看向小路子,见他泪眼汪汪地也正盯着我瞧,嘴唇竟是渗了血。
嗳,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我觉着恶心,忙向旁边呸了好几口,挥手让小路子先回去。他躬着身退开,我见他走了,又狠狠吐了好几口唾沫,好不容易等口中那腥味淡了下去,这才站直了身子,谁知刚抬起眼皮便见三哥那厮倚在门边看着我,目光冷冰冰的,很是愤怒般瞧了我好一会儿,直到我觉着心底发毛准备跑路时他才动了动身子。我以为他会冲过来揍我,哪知他竟然朝我轻轻勾了勾嘴角,那样的笑,我从未在他面上见到过。
一时呆住,见他缓缓走过来,抬起我的下巴很是温柔地开口道:阳儿喜欢学这个,怎么不找三哥教你?
说罢便俯首压下来,两瓣软软的肉贴上我的嘴,暖暖的,还有些微微的黏。三哥轻笑两声,伸出舌头在我唇皮上舔了一周,笑眼弯弯地望着我道:阳儿觉得,这样可好?
我傻傻地望着他,愣了良久,突然反应过来,原来爷我方才被他这厮给咬了!不过——动作轻是轻了些,也不难受,但怎么能被他咬呢?!
呸呸呸!不要脸!爷我使劲瞪了他一眼,又吐了好几口唾沫,见他脸色变了才觉着心中舒坦了不少,怕他抡拳头过来,只得拔腿往外跑,跑到小宫门边撞上了墨染姑姑和她身后一干宫女内侍,她被我撞了个踉跄,赶紧扶住我;我回头看看,唯恐三哥追上来,对着墨染姑姑一句话也未说,绕开她接着跑。
听见她在身后轻唤了声‘三殿下’,我可急了,第一次觉着这腿短人小也是个过错,挑着近路,一窜便窜进了距此最近的芙蕖院。淑妃身侧的小宫女眼尖瞧见了我,刚要喊着行礼,我一急便冲上去跳起来欲捂她的嘴,她一惊,惶恐地跪在我身前。这一跪倒是惊动了里边的淑妃,她由贴身宫女扶着出来对我笑笑,摸着我的脑袋道:八殿下怎么来我的芙蕖院了?可真稀奇。
我无心与她说太多,只能随意恩恩了几声,装做特意进来探望的那般朝她做了个揖道:只是想来看看娘娘罢了!
她掩唇扑哧一笑,大概觉着本殿下讲礼数罢,亲自拉了我的手进了院子,道是要谈曲子给我听,还让宫女们端了果匣子给我,我正乐得,一边听小曲儿一边吃甜果子,多惬意!
一待便是两个多时辰,估摸着淑妃嫌我占着她的院子了,急着赶我走却不好开口,竟谴了人将母后请了来,最后由母后亲自领着我回凤仪殿。
三哥不在那儿。听母后说,三哥称身子略有不适,早早回了自个儿的寝宫歇息着,我嘿嘿一笑,赖着让母后抱。母后一怔,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倒还是伸了臂将我揽进怀里,搂着我坐在软榻上。
阳儿,今日下午,你在我院子外头和小路子跟你三哥,都做什么了?
我至今仍记得那日回答完后被母后打了板子。其实倒也不算板子,她扯了我的裤子对着我臀上狠拍了好几巴掌,疼得我哇哇直叫,外头的墨染姑姑急得不行,却又不敢进来,隔着帘子想劝母后却也不敢,最终还是将皇父请来才算了事。
皇父来了一趟劝了母后好半晌,直到走,本皇子的眼泪仍是掉个不停。母后亲手替我上了药,抹着那清凉药膏边揉边道:段傲阳你可记好了,色令智昏,你若是执意要给我玩什么龙阳断袖,日后出了事你自己担着,我绝不替你打掩护!
那日想必母后是真生了气,连语调都和平日不同些。她又道:做人最忌浮夸,爱慕虚荣好大喜功,我瞧着可都是你身上带着的!你要是不改,我看你日后怎么办!
她说得倒也不错,可当时年纪小,并不清楚,只想是三哥向母后告了状所至,此后更是憎恶他,孰不知,从我咬了小路子的嘴唇开始,母后便一直看着,想来定是觉着我不过4岁便成了那副模样,前途无望罢。
其实一切源头均来于大哥和那本金瓶梅,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也不止那金瓶梅一样画册的,相传画那些册子的画师,偶尔也画些分桃之事,极尽香艳,大哥收这类册子那才收得多。年纪长了好些后跟着哥哥们偷偷出过宫,到了那花坊见了好些似水美人,胭脂水粉吃到口中都带着股蜜甜,美人们风情各有不同,细数下来,可比皇父后宫三千美人都要来得好,可惜,仍是没一个及得上母后的。
我曾有一日醉了酒后看着那花坊中的花魁摇头惋惜说媚气不足妖气太盛,不想竟将那花魁生生气得哭了出来,也忘了之后还说了什么别的浑话,自那一次哥哥们总爱以这个取笑我。其实依稀记起来,那时是真的惋惜,偌大天下,为何就找不出一个能及得上母后的女人?
后来同洛京坐在殿前瓦上望月对饮时曾提起过,她笑得豪爽,捧着酒坛一口灌下,酒水哗哗地顺着她的颈线淌入衣襟领口,将夜色中的一身艳红又给染出一片荼糜之色。我呆呆望着她发了会儿怔。这个女人——,不愧是自小跟在母后身边长大的,可怎么,别的没学到多少,却将母后的豪气给全数移到自个儿身上来了?
不过她好歹也是沙场猛将樊大将军之女,有其父之风范也未尝不可。想着突然觉着憋闷,也学着她的模样捧着酒坛往口中猛灌了一通,嗓间火辣辣地疼,眼前亦是被泪水模糊得茫茫一片。可惜爷我过了这么些年,酒量就是不见长,不到一会儿便忍不住往后倒,耳边风声呼呼,正想着后脑要磕着地面时,突然被一双手接了过去,脑后枕着软绵绵的香躯玉臂,嗅着洛京身上那随母后一块儿沾着的淡淡玉兰香混杂在呛鼻的酒水气味中,竟然沉沉睡了过去,梦里瞧见了一个和母后长得很是相似的女人,她奉了酒水款款而来,万种风情一语难述,眼波含情看得本皇子心底小鹿乱撞般,一个把持不住便引了美人坐于膝上,几经逗弄后美人面腾红霞娇喘吁吁,软了身子倒在本皇子怀里,一番云雨之后,个中美妙滋味更不用说。
一觉香甜,只是醒来后发觉自己竟然就这样被洛京拢着睡了一晚,顿时大窘,趁她未醒之时赶忙抱了她送回房,替她脱了鞋送上床,掖好了被角后这才赶忙溜之大吉。
由于夜间的梦太过靡丽香艳,青天白日的更觉着心虚,回寝宫时刻意远远避开母后的凤仪殿,唯恐一个不留神被撞个正着。
打那之后,我出宫便出得更勤了些。隐隐觉着,那梦中的美人切实存在的,大概是引着本皇子去寻来罢。于是便紧了哥哥们将京中花坊寻了个遍,甚至连勾栏都未放过一个,从此便落了个‘风流皇子’的名儿,各处的窑姐都盼见我一见,而各宅各府的小姐们听了我的名儿却是避我如蛇蝎,这难免又被哥哥们拿来玩闹一通,我哭笑不得,只得随他们去,心中仍是记挂着那夜梦中的美人。
其实心里却是觉得,同母后最像的人,除了洛京,不做他选。连那性格,都似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是洛京眉眼稍显稚嫩了些,但说来也的确是美人坯子一枚,可作风却不大像个宫中小姐的模样,整日里也随着我们哥儿几个出宫胡吃海喝,女扮男装逛窑子,调戏那窑姐的路数连常流连花丛的五哥也不得不满面佩服地赞个好字!
也不知这一手,是否也是同母后学来的,只是我实在难以想像母后也是这副模样调戏窑姐儿们,只得放弃。
久了,便也厌倦了。美人没寻着多少,名声倒是越来越差,我怕母后听着风声又会生气,还得堤防着三哥那伪君子上前告状,只能忍了,憋在宫内好一阵没再出去。三哥每日都来找我,我均是避门不见,次数多了他也知道我的意思,也不再来了。
可是整日闷着也不是个事儿,我找大哥偷偷摸了几个画本子,里边均是些分桃艳事,看久了也觉着心里跟挠痒痒似的,好奇着想试试。那时候真是闲得多便要无聊可恨得多,我多翻了几卷那画本子,跟着大哥在宫内找了好些看着眉清目秀的小内侍,可惜没一个合我的胃口,隔了几日后晚间起夜后便觉着睡不着觉,披了袍子在寝宫周围绕了几圈,路过小路子房前,瞧着里边烛火昏暗往窗纸上印出了个纤柔孱瘦的身段来,我脚下一顿,忍不住上前去扒拉开窗纸往里瞄了几眼。
好家伙,竟是准备了热水洗澡之用。难怪他一直求我能拨给他一间单独的小屋子,敢情是有那个——,对,母后说那叫什么来着?——噢!洁癖!就是这个,洁癖!没错!
我瞧他背着我,那大木桶中水雾缭绕而上,笼在他身边倒是铺出几分仙风缥缈的景象来。估计是这那几日看分桃龙阳之事看魔怔了,瞧着小路子慢慢褪下里衣,露出那圆润白皙的肩膀和背脊,那腰细得似是能被一手握断一般,我看得心里闹腾得慌,想着若是全脱了该如何。
细说起来,小路子这几年长得甚好。当年不过十六七的年岁,现下也不过二十余岁,那五官早已长开,皮肤白白嫩嫩的,身子也不见长肉,一双眼睛跟会勾魂似的,总是水雾雾的,眼角还往上挑,媚人得紧,也难怪连一向只喜女色的六哥都欲向我讨了他去。
我一个没忍住,破门而入。小路子被骇了一跳,赶忙扯了榻上的衣物遮在胸前,那行径看在我眼里倒跟个娘们似的,都是男人,害什么燥呢。但他下边那物什早在进宫时便被扔了,做个太监倒也可怜。我反手关了门,缓步走上前去,他只拽着衣物站在原地未动,见我一个劲地瞅着他,似乎害了羞,像从前那般侧了脸,却没敢太大幅度扭转开,眼睫一扇一扇的好似在我心里挠一般,我急冲冲地扑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寻着他的唇便吻,两手按在他的腰间乱抚了一阵,慢慢延上去拨弄他胸前两颗早已挺立的红豆儿,他一阵颤栗,瘫软在我怀里任我上下其手,喉间逸出的呻吟亦是催情得紧,惹得我上了火,越亲越带劲,看着他那一双水灵灵雾蒙蒙的眼睛半睁着瞅着我,欲语还羞妩媚大盛,我两手摸了便往下进了他的裤腰带,他略怔了一下,也知无用,便随我去了。
按着他折腾了一晚,他躺在榻上动不得身,只能由我做了回苦力,将那桶中的水又换了热了,抱着他一块儿入桶,将他体内蜒液全数清理出来后又缠绵了一阵,心道这分桃果真有分桃的好,上了手便跟成瘾般去不掉。
此后他便成了我殿前第一内侍,入夜后便由他守着我入寝,待宫人们离远了之后我便召他近身上榻,夜夜云雨,也不知是如何被皇父和母后知晓,大怒之下险些要了小路子的命,我赶紧拦着,接命去边陲练了两年兵,那时洛京知我心内不愿,自甘请命随我一同去,皇父倒还犹豫了一阵,母后却是一口允下,由洛京随我一块儿上路。
番外段傲阳之卷四
边陲风沙大,每日练兵也是极累的。洛京倒显得比我欢快,整天在校场内策马奔腾,练刀舞剑亦样样上手,在军营中混得比我还有威望,夜间喝着那火辣辣的烧刀子酒,围在篝火边跳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舞,瞧着倒也好看,有种别于水袖翩翩的率真大气。
两年后回了京,人也黑了,身子骨也结实了,倒是洛京,瞧着没变多少,除了年岁长了,别的倒同两年前一模一样。入宫歇息了没几天便接莫名其妙被皇父封了个王爵赐了府邸,从此宫内那个‘风流皇子’成了‘风流王爷’,称为‘定王’,意旨再明显不过,我也乐得清闲,自己搬出来独居也有独居的好处。只是今后,要再见母后也就麻烦了些。
小路子又随了我,日日亲昵如往昔。皇父同母后虽未加阻拦,可心内定是看不过去的,竟要为我订亲,我不乐意,瞧着洛京坐在屋顶上一边灌酒一边笑话我这样的人就该娶回个河东狮时,我也觉得不爽,推脱了好几次也推不掉,被母后宣进宫时瞧了母后一眼,那时她似是午休刚起,青丝垂肩素袍裹身,体态纤细婀娜媚气横生,坐在镜前朝我微展笑颜,深深刺痛了我的眼,那时我便想,若能娶到个如母后这般的女子,便死也无憾了。
只是这念想实在太过龌龊,我心虚地不敢上前。母后由墨染姑姑服侍着套上了外袍后走过来像幼时那般抚着我的发,一双柔痍细腻软滑,牵着我的手柔声劝了我好几句,可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心驰神摇地感受着手中如丝绸般的触感,突然听得母后话语声略大了些问道:将洛京嫁与你做定王妃,你可愿意?
我抬头愣愣地望着她十年如一日般依旧年轻娇媚的容颜轻轻应了句‘愿意’,她笑着对身后的墨染姑姑道:还等什么,快将京丫头叫出来罢。
墨染姑姑应了句好,喜气洋洋地掀了帘子唤出了洛京。我正吃惊,突然见洛京冷着脸走了出来,那双眼,眼神锐利得像钩子般盯着我看了片刻后,面像母后直直跪下,朗声道:求娘娘收回成命,洛京不愿!
母后微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直到许多日后我才明白那错愕是什么。我不知洛京对我深种情根,却因为看破我心中所想,愤然抗命离去。对此,我不知该如何,我同母后本就不可能,悖离纲常于伦理不合,可一直埋在心底的竟被她一眼瞧了个通透,那之后我始终不敢面对她,直到她主动找了我来喝了通酒,我同她二人均是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清晨醒来竟发觉我同她衣衫凌乱躺在一处,榻上素白锦缎上的那抹艳红看得我一阵心惊。
我揉着宿醉发疼的脑袋称定会迎娶她做我的定王妃,她笑了一声,开口拒绝,穿好衣袍撑着疼痛慢步出了宅院,待我追出去时,小路子告诉我她早已骑马离开。这丫头,初经人世后竟敢骑马?不要命了么!我欲追,突然见小路子满面通红地攥了我的袖边道:爷,里衣带还是散的呢。
他微垂了脑袋替我系着衣带,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胸前,酥酥痒痒的,我亦不知他是否故意撩拨我,只瞧着他眉目春情弥漫地瞧着我轻轻笑,那双眼,那双眼像极了母后。我这才想起,小路子这双眼总带着股媚气,正是合了母后的。眼前一花,我见着他的笑厣渐渐同母后的重合在一处,禁不住俯首吻了上去,扶着他重入房内。
我知我放浪得极不像个样子,洛京被我害成那样,我却弥补不了,心底也愧疚得紧。我找了她许多次,她都拒绝相见,可又不愿进宫去寻母后,只能暗暗着急。直到那日路过花坊时听得一名相熟的窑姐说洛京这几日一直在她那儿醉酒寻欢,也不知为何,我这心里听得抽疼,当夜便去寻了她回府,任她吵闹了一番,倒也安静了。她在烛光摇曳中握了我的手抚着自己的脸,眸中深情让我自责不已,瞧着她那刻的模样,同母后是那般相像……
我想我定是入了魔障,之前见了小路子的眼觉着像母后,如今瞧着洛京,也像母后,我摇晃着脑袋,听见洛京轻轻柔柔地笑,手臂勾了我的颈缠上来,冰凉的唇瓣覆上我的,指尖在我胸前跳跃着解开我的亵服,极尽挑逗,我拥着她亲吻,春宵情长。
其实我是喜欢洛京的,可我无法保证我会带给她幸福。她似乎也不需要我保证,我同她二人时时聚在一处,喝酒聊天云雨缠绵,同夫妻没两样。那之后我亦鲜少进宫,有回上朝无意听得皇父有意封我去外自守一方封地让我历练历练,那是江南,国内最富庶之地,且有一城池向来被奉为风水宝地之称,曾有十位状元均来自此城,城内风景秀美,算是个好去处。我一高兴,回来同洛京说了,她笑我贪玩,一丁点儿也没个王爷样儿,我搂着她道:这还不是为你着想么?
她愣住,我亲了亲她的面颊将自己想法说与她听。我道想将那昨城池送与她,让她做那一方城主。她以为我是开玩笑,道:那,让那城池改名洛城如何?我道声好,她不做声了,手指绕着我的发丝把玩。
她以为我开玩笑,其实并没有。她不愿做我的王妃,但我总该为她负责,不能亏待了她丝毫。我向皇父请了愿,求皇父将那城主之位赐与洛京,谁知皇父竟是一口应了下来,我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被告知要成亲后才能算数。
小半个月后,皇父与母后将那老头儿,便是那顾老太尉的亲孙女,当朝尚书顾大人之女顾娆指给我为定王妃,择吉日成亲。听说那顾老头儿还老不大愿意,估计是幼年时那金瓶梅的事迹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唯恐我身子不行误了他家小孙女。
之前也不知是府中哪些个多嘴的将我同洛京的关系给捅了个满城皆之,但我要娶的偏不是洛京。她离去时我谴人送去了由独角兽的椎角打磨而成的酒盏,那头兽是母后独身猎来的,听闻那角做成的器皿可有避百毒之效,我向母后讨了来悄悄做了两个,一个送予母后,另一个便留给了她。可惜她便就这样走了,让我连最后一面也没瞧见,此后倒还落下个负心郎的名声,敢情这天下男人的劣头衔全让我一人端了。
成亲那日,洛京出京。听说她穿了一袭艳红色的袍子,带着一行美丫鬟启程前往洛城,沿路看她的比看我的都多,都暗猜她才是那日的新娘子,我同她的马车临街而过,未见着那日着红衣的她,只从旁人耳中听得,那日的洛京,美丽得真的像是新嫁娘,让人望着移不开眼。只可惜穿了男装,做了城主,否则定会是我朝最美丽的王妃。
我听罢一笑而过,夜间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看着盖头下一张标致美艳的脸竟然没了兴致,直接搂着倒头便睡,倒是她还执意坐起来,替我褪了衣袍,亲手捧了热水与巾帕替我擦脸擦身,端了香茶让我漱口,之后拉下帘子自己开始解着嫁衣,全褪尽后光着身子挨近我,有些笨拙地抚摸着我的身子,长长的发丝坠上我的脸,一阵细碎的痒,我知道她的不情愿,叹了一口气,揽过她的身子贴住自己,翻着喜被往我二人身上一盖,刻意忽略她眸中诧异的神色,一夜便这样睡过去。
婚后生活枯燥乏味,果真如哥哥们所言,娶个大活人还不如娶个木头牌位来得畅快。顾娆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脸蛋漂亮身段也好,只是在我看来偏是少了点儿什么,总同她合不到一处去,只是新婚不久,也该做做样子,在府中狠待了数月都未出,除去上朝和向母后问安之外,花街那片更是未再踏足。所有人均以为我转了性儿,终是被绑牢了,我闻言不答只笑。
我虽同她夜夜睡一处,却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做,她也明白我的意思,不哭不闹,每日静静地陪我上演‘夫妻恩爱’做她的定王宠妃。她对家中下人也和善,就是那副神情让我瞧着总是不舒坦,似尊活佛一般,喜怒均不形于色,所以当她告知我欲帮我寻房小妾时,真真将我骇了一跳猛的。
她也不顾我推脱,不知去哪儿寻了几名标致丫头来让我选,我寻思着这女人怎的这般欺人太甚,成亲是皇父母后的旨意也便罢了,如今爷我是否要寻妾室竟得由她做主,那还不憋屈死?!
六哥道是同为天涯沦落人,拉了我又去了花坊。他新娶的正妃同顾娆不同,泼辣得很,进门第一天便哄着六哥那些个没名分的暖床丫头通通走人,六哥留也留不住,甚是头疼,只称那才叫真正的河东师。他拍着我的肩拉了个红衣女子来,那女子瞧着甚是奇特,五官精致柔媚却不失英气,那眉角直挺上扬,颇有几分洛京的飒爽意味。听闻这便是坊中新来的花魁,名为丽娘,一手剑舞耍得极是漂亮。那夜我喝了个半醉,看着她红衣在眼前晃了老半宿,终是执了她的手,在醉醺醺的六哥玩闹起哄下应着替她赎了身。隔日清醒后见她赤身裸体勾着纱袍偎在我身边,我知我又混帐了一回,只能领了她直接去了我在京内另外置的一处宅子里暂且安顿下来。
她便就这样稀里糊涂做了我的妾,顾老头儿这回可是见着我便拿鼻子问候,顾尚书面色倒是淡然,和府中我那王妃果真是亲父女,连面事态度都一模一样。皇父大骂了我一通,母后倒是护下了,但私下里仍是将我数落了一番,最后无限怜爱地搂了我道:既是夫妻,就该有个夫妻样子,我知道你喜欢洛京那丫头,可她如今已去了洛城,即便是再回来给你做妾,也说不过去。这定王妃现下是板上钉钉了,你大小也是个王爷,该懂事了。今后行事莫再那般轻佻孟浪,凡事多为王妃想想,为你自己所处的身份想想,也多为我想想,行么?
我知她心内其实还有许多话未说出来,只是担心我听不进耳去才索性不言,我也不道破,只应了好,像幼时那般将脸埋入母后胸前,嗅着那一如既往的玉兰香,心道若是能一生如此,便是死也瞑目了。
母后让我收敛,我也答应,任哥哥和友人们如何相劝也未再去那烟花之地,醉生梦死的日子确实好过,但我亦不愿让母后对我失望。
幼时她冷着脸对我的那段时日我至今还记得。我明白得很,她是希望我莫卷入夺嫡之乱的旋涡中,凭我那时的性子,若她不将我压住,或许现下真是要不得的。如今瞧着是兄友弟恭,可有谁不是在暗中盯着那位置?和睦均是表象而已,我亦对这些毫无兴趣,只能借了那温柔乡摆明自己的立场:爷我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如果最博皇父喜爱的便是三哥和七哥,虽说七哥幼年不喜学术,但年纪大了些后倒也开了窍,文治武功样样上手,也正是由于样样都拔头筹不知收敛,瞬间成了众矢之的;三哥那伪君子却是机敏得多,凡事表面动口暗地动手,逢人便笑,一副假惺惺的老狐狸模样,简直和季相的亲儿子一般,不愧是其门生。若不是我打小同他一块儿长大,估摸着也会被他蒙过去。
也罢也罢,好歹他也是母后养大的,若是成了皇帝,母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此后上朝时我倒未再处处针对他,他提的奏章我也随着附议了几次,看他无比惊诧地对着我看,我也老大不好意思,忍不住瞪他,他倒是笑了,可那笑后的眸色复杂得让我不敢看。我知道那代表什么,比我瞧着小路子的目光还要恶心。
散朝后我紧巴巴地黏在朝臣中一块儿走,刻意避着他,想他也明白,那之后无意碰着面时,除了不咸不淡几句问好便再无其他,我对这状况很是满意,进宫也进得勤了些,有时还会带上顾娆一块儿去向母后问安,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时间久了,顾娆倒也不似从前那清冷性子,偶尔也能笑笑,故意同她讲荤段子听,她倒是也能面不改色地说上好几个来,虽是听过的,可还是让我吃惊;丽娘也乖巧得紧,每日侯在宅院里等着我去看她,也不随意乱走动,只求我让她替我怀个孩子出来。我知她的心思,也随了她,她也明白在我这儿讨不到更好的,只能稳着被扣上的定王妾室之名对我百般的好,热了知道为我送凉汤,冷着知道替我缝暖袍,也算得上贴心;洛京虽守在洛城,可我时常偷偷出京跑去看望她,她亦知足得很,只道不要名分,只要能随了我便成。我大受感动,抱着她心里直泛酸,老天为何这般捉弄人,偏让我寻了这一个又一个女人在身边,却连一份完整的感情都给不了。
自作孽果真不可活,我时常想,如果那时就此罢手就此知足该多好;可若那时罢手了,便不会有如今这一遭异世之旅,更不会莫名其妙地入了一5岁孩童的身,认了这名和母后这般相像的人做养母。
人生便是一场梦,我不知究竟那个是梦,还是这一个。既来之,则安之,若真是梦,只盼能永久梦下去,亦清净了。
番外沈格格之卷一
09-01-21
滴答、滴答……
空寂的水泥坯房中潮湿阴冷,沈格格抱着膝坐在墙角看着左上方的小天窗。那窗子开得很高,没有玻璃,只竖着稀拉拉的几根生了锈的铁栏杆,如果能够站在窗边,要往外边递点东西或者叫几声都是没问题的。
可惜,房子里除了稻草堆和几块凌乱的被烧黑的破木头外没有任何可提供沈格格爬上小天窗的物品。她有些失神地看着铁栏杆外那被隔开的几块深蓝色的像是被水淋得湿漉漉的天空,胳膊从膝上移开抱在肩头。窗外的冷风倏倏地往里刮,身边的稻草成了唯一的御寒物,沈格格手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伸向它们,而是拢着自己单薄的衣料裹得更紧了些。
她冷冷看了看这个冰凉凄清的烂尾房,轻轻闭上眼。
莫姐姐……
一声轻呓,声音细细的,淡到能随风一吹即逝。
她微微侧过身向角落的稻草堆挪近了几寸,一阵细碎稀梭之声后重回寂静。
滴答、滴答……
水滴坠落在天窗下小水洼里发出的响动。是从一个小水管里滴下来的。那帮人害怕自己被饿死,被迫给墙上钻了个洞接了根水管,尽管自己很少去碰它。
水管似乎原本就是旧的。水龙头不管如何拧紧仍旧挡不住管内坠出的水滴。这个声音像足了时钟的走声,沈格格在心里默默数着数,提醒自己要忽略它,告诫自己;此刻,除了这个房子和自己,什么都不存在。就是寂静,一片死寂,这样才符合自己的心境。
滴答、滴答……
无人会响应她的内心之音,水滴照旧往下掉,沈格格眉头越皱越紧,两手扳着肩膀死死蜷缩在墙角希望能够脱离这种让人发疯的滴水声。
水龙头里依旧有水滴往下掉。可是她分明,听到了另一种不属于水珠滴落的声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速度快得几乎让她反应不过来。不过短短几秒就逼身近前。砰地一声巨响,门被撞开。
沈格格倏地睁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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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哗啦……
嘈杂,喧闹,和那面格格不入的靡乱。
房内的四面墙都很旧了,泛着油黄色的壁纸一眼望去就像是在簌簌地往下掉着粉末,光影斑驳,人影映照在墙面上都带着模糊的印象,移动时就像是灵魂从肉体中扯落那般,缓缓地,偏离出两个重影来。
房间的正中央摆了张麻将桌。桌布是墨绿色的伪劣灯心绒,边缘处还带着几个略有焦黄的破洞,似乎是被烟头烫坏所致。桌面上的麻将被八只手来回挤推着,硬塑料质地的边缘嗑嗑相撞发出稀里哗啦的碰搭声,声音之大似乎震得桌上方被单电线连着的黄色小日光灯都在跟着晃悠。
桌边除了三张坐人的小木板凳和一张靠墙的单人折叠床外,还有一只三条腿的烂椅子支撑着两个啤酒瓶和一个缺了块边的玻璃杯做烟灰缸。地面上满是凌乱的烟头和倒落的啤酒瓶,瓶周都盖了一层似泥似灰的污垢,就那样横躺在地面上,忍受着时不时会被人踢一脚的命运懒懒地三三两两靠在一起。
被扔在墙角和折叠床底的烂衣服破布条以及一些沾染了辣椒和菜汤的,甚至看不出颜色的饭盒和塑料袋无时无刻不在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它们残破的身形和死沉的态度在昭显着它们的存在:散发着酸腐恶臭的气息。
若说起这个房间里最有存在感又矛盾般拥有最恶劣的存在感的,应该算是这些人。
桌边三个坐着凳子的是二男一女,男人一号是个秃头,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背心,肚子上的肥肉堆积成了好几层,从背心内颤悠悠地显露出来,他每佝偻着身子抓一次牌,周身的脂肪便会颤几下,大光脑袋后也被分了好几层耷落的肉膏,带着青色的发碴,看上去有种扎人的刺痛感;他的右手边坐的男人,从年龄看明显要更年轻一些,大概在二十五六岁左右,整个脸型上窄下宽,眼睛眯眯着也看不出是怒是笑,只是一张大嘴总喜欢咧着,里边一口黄牙上还夹着午餐后未挑干净的青菜叶。他的肤色寡黄寡黄的,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整个人也瘦得同那个秃头很不搭调;他的左肩上还枕着一个女人的胳膊。
这个女人一头短发,穿着一件碎花衬衫,外套一身绛红色印花的小马甲,正一手枕在他肩上一手接着瓜子往嘴里嗑着,用舌尖和牙齿快速地挑开瓜子外壳并将瓜子仁卷入口中,再利落地吐出瓜子壳,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她挑挑眉,看着大黄牙的牌面眉开眼笑地晃了晃他的肩膀,眼光一扫瞟了瞟秃头对面坐着的那个盘着头发看牌的女人,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轻微地不屑。
盘着头发的女人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眼皮只是略微抬了抬,也并未看回去,只是扫着牌面轻轻勾了勾嘴角,眼风一转对准大黄牙看了眼,正巧遇着大黄牙看过来,便微偏着脑袋哼笑了一声,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股子短发女人及不上的媚气。大黄牙看得一愣,那短发女人也明显是注意到了,咬着瓜子的唇皮一顿,随即喀兹一下狠狠咬下,眼间怒气一闪,面上倒是咧着唇笑开。
盘发的女人抬手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咬着一口细米牙对自己身旁那名盘着腿坐在单人床上的男人笑了笑,语气中带着股娇嗔道:“陈哥,那个买家是否联系好了呀?这次的货还是早点脱手好吧,我前几天看见二狗了,他说这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好几条道上的人都在盯着,真是见鬼催的,好不容易多买了几个,要是中间给人横插一杠子,岂不该赔惨了?”
被唤作“陈哥”的男人叼着烟轻轻啜了口气,一手挪着牌一手拈出烟来吐了口白雾,半眯着眼笑了笑,脸颊边的肉似乎也被带动着扯了扯,左眼角下一条可怖的疤痕给拉得有些扭曲,隔着那层烟雾显得有些碜人。他摸了摸头顶,掌心婆娑过呲起来的短发带出兹拉兹拉的摩擦声。
见他只笑不语,盘发女人也未再开口,只是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短发女人枕在大黄牙肩上的胳膊往下垂了垂,勾着他的颈摸了两把,看着陈哥笑了几声,眼风却时不时扫向那个盘发女人,嗑着瓜子道:“唉呦,我说莲妹子,这次的人可都是你带回来的,要说是怎么回事,你可比我们都清楚多了。陈哥也不过才从河南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哪里晓得哦!”
盘发女人置若罔闻般继续看着牌,见对面秃子扔出一枚七筒,嘴唇动了动,喊了句“碰”,也扔出一张牌去。
陈哥仍未表态,还是笑。只是短发女人见盘发的不说话,一时觉得自己脸面有些过不去,只能暗暗哼了一声,张嘴又叫了句‘莲妹子’,似乎是又想出了什么别的能让自己感到高兴的话,可陈哥咳嗽了一嗓子,立马又将她滑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华子到哪去了?刚才不是还在这儿么?”陈哥说话时仍是微眯着眼,语气淡淡的,听着像是个陈述句。
盘发女人张了张嘴,还未说出半个字来就听短发女人扑哧一笑,吐掉两瓣瓜子壳来娇声笑道:“华子还能做什么,看他那个小媳妇去了呗!要我说呀,那个妞儿是厉害了点,喜欢咬人又不说话,不过那脸蛋长得真是好,要是卖啊,铁定能卖个好价钱!……可惜华子还就认准那孩子了,死活不肯让,一直给留到现在。害得上次老张给联系的那家也给吹了。”短发女人拍拍黄牙的肩没,笑得一口白牙亮晃晃的。
陈哥未答话,盘发女人轻哼一声,砸出一个白板,麻将嗑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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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1-22下午13:12
撕裂般的痛楚丝丝缕缕贯穿在整个身体之中,从上至下,从内至外,疼到连忽略它的勇气都拿不出来。沈格格两手狠狠攥着那堆稻草,指甲刺穿稻草束死死地掐在掌心,尖锐的疼痛感将□传来的不适给冲淡了好几分,虽说只是精神上的自我开脱,但终归要好受些。
指关节在水泥地面上磨唆着,皮肤上一阵阵刺疼。沈格格看着男人趴在自己身上喘着粗气起起伏伏,只能咬着牙强忍着心底翻涌着的恶心与憎恨闭上眼。
每到这时她就会想起那个夜晚,莫濯灏举着小刀在那个男人腹部疯狂□的猩红色画面。那是为了保护她,杀了人。
想起那晚的莫濯灏舌尖掠过刀尖上的鲜血,那种带着凶残野性后的总结性动作,深深地印在了沈格格的脑海中,再也抹杀不掉。
想起这些,体内突然上涌着一股莫名的激动与兴奋。她微微睁开眼呻吟了一声,伏趴在她身体上的男人一怔,越加发狠地在她体内律动起来,汗水黏合着潮热的气息全数贴紧她的脸她的颈,沈格格两手动了动,闭上眼忍着叫声安静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莫濯灏那晚的妖冶与狠绝,嘴角竟略微向上勾了勾,胳膊慢慢往上抬,轻轻搭在了男人被汗液打湿的背上。
男人的动作随着她双手搭上的突然渐渐放慢了步调。沈格格感觉那双掌心生了茧子的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脸,男人算不上淳厚的嗓音夹杂着大力的喘息说:“妹子,你跟了我吧,我肯定会对你好,我要你做我媳妇儿。”
沈格格嘴边的笑容渐渐淡去,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那无奈且无助的目光背后,有些慑人。男人抿了抿嘴,拔出自己放在她体内的家伙,拉上了裤腰。
“我姐姐还在等我。”沈格格的语调听不出喜怒,精致的眉眼毫无生气,就像是被笼罩在一层冰冷的霜雾之中。男人有些心疼,抱着她帮她套着衣服,边套边说:“那……那你得保证要当我的媳妇儿,这样,我把别的给卖完之后,就带你去找你姐姐。你可以看看她,但是和我结婚前你不能去找她。……怎么样?”
最后三个字说得有些底气不足,沈格格不言语,男人也沉默,仔细的帮沈格格系好衣裤后默默起身开门离去。沈格格听到了钥匙扣锁的声音,心底凄冷一片。
她僵着身体又坐了几秒,看着满地狼籍一如既往地沉默。小天窗外的冷风簌簌地往里吹,裹着沈格格周身的空气越发冰冷了几分。她打了个寒颤,将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又一件一件地脱去,光着身子赤脚走到天窗下的水管边,蹲下身子拧开水龙头,将凉到刺骨的冷水轻轻地浇上自己的手臂,再是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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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头摸着麻将笑,手指摸着刚才赢来的几张纸钞感到很是满意。他咳嗽了几声,那嗓音像是要将整个喉结都咳出来般残破嘶哑,旁边的短发女人两脚勾着,整个人像是急于寻找支撑点般完全耷拉在了大黄牙肩膀上。她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推了秃头一把:“我说强子,你还是少抽点烟吧,我记得莲妹子也不大喜欢闻烟味的!”
盘发女人嘴角一勾,看着短发女人,目光颇具挑衅地掠过那张姿色平平的脸,视线定格在大黄牙手边的红塔山烟盒上,嗓音柔滑轻佻:“杂牌子烟是挺呛鼻的。不过我觉得红塔山的倒还好,毕竟是闻惯了的。”她旁若无人地拿胳膊肘顶了顶大黄牙,也未看短发女人,只是对着大黄牙挑着眼角似做命令道:“给我支烟!”
大黄牙拿着麻将的手一动,他肩头的短发女人见状,赶忙伸手握住他的,一面死扣着手指一面笑着对盘发女人说:“我记得莲妹子平时不抽烟的。”
“今天突然想了。”盘发女人笑笑,悠然看着牌面。只是桌布掩盖下的双腿似乎往旁边动了动,大黄牙倒是突然一颤,瞪着眼瞅了盘发女人几眼。女人得意地扬起头朝他笑笑,下巴朝着他的烟盒点了点,接着继续转回去看牌面。
“这红塔山可不便宜。”短发女人有些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掐着大黄牙的手背使得大黄牙抽着气嘶嘶直叫。盘发女人似乎因此较了真,啪地一下甩出一个红色皮夹扔在自己桌前问:“多少钱一支?我买!”
短发女人语噎,哽着脖子没说话。大黄牙眉头一皱,把短发女人的手一推,一边从烟盒子里拿着烟递给盘发女人一边不耐烦地嚷嚷着:“有完没完啊,就他妈一支烟的事你计较个啥?!”
短发女人眼圈一红,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但又有些担心地看了那面沉默的陈哥一眼,颇为忌惮地噤了声。大黄牙有些讨好地朝盘发女人笑,谁知道对方既没看他也没接烟,只淡淡道:“给我点上。”
自己不接还让人给点上,岂不得用嘴叼着再点?短发女人急了,站直身子似乎准备开骂,盘发女人哼笑一声,也不多做理会。大黄牙愣后只能点点头,看似不耐的面上倒是透着股兴奋劲儿,拿着烟叼在嘴里给点燃,才吸了一口,那烟便被短发女人劈手夺去,看还不等烟在她手中停留一秒便又落入盘发女人的手中。她看了短发女人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大黄牙的面上,轻轻笑了两声,微微张口将烟嘴缓缓地抿在唇间,深吸一口,喷出的白雾冲着大黄牙而去,后者被熏得呛咳了几声,却不见恼怒,只招呼着‘打牌打牌’,短发女人愤愤地跺了一脚,转身往门边走。
秃头无奈地摇摇头,眯着眼看了看大黄牙和盘发女人,脑袋又是一阵晃荡。陈哥摸着麻将边缘轻声喝了句:“小莲,够了啊。”
盘发女人抬头看他一眼,扑哧一下笑出声:“知道了。玩玩儿而已嘛。”她腿间的桌布轻轻一动,转眼抬头去看一旁的大黄牙。对方朝她憨憨地笑,个中意味让她得意地撇了撇嘴角。
短发女人站在门边驻足停了几秒,本想看看后续发展,谁知竟是这样的局面,心内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冲上前撕了那女人的一张狐媚脸。她的手扶在门把上,还没按动,便见门把一扭,带动着她的手往下一沉,门前冷风一刮,一名年轻男子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门边。她双眼圆睁,一个‘华’字还未说出口便被男人伸手给拨拉到了一边。
男人跨了几大步走到盘发女人身边,粗声粗气地低吼道:“姐!我要娶小哑巴!”
短发女人一看,乐了。盘发女人往她这处瞧了一眼,淡淡应着:“她只是个哑巴,不能给咱家做媳妇。”
“她不是,她刚才说话了!”年轻男人粗着嗓音吼。盘发女人细眉一挑,手中麻将猛地往桌上一嗑。
“我说她是她就是!你要是再来跟我提这个,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卖了她?!”
“是呀华子,要是把你姐逼急了,那小丫头可不保了呢。所以你得好好说话才对嘛,那小丫头,你该尝的都尝了,还死巴着做啥子?傻呦!将来有钱了,多买几房漂亮媳妇儿还不好吗?”短发女人原本倚着门等着看笑话,见男人突然被盘发女人吼住,自己也觉着不过瘾,便开了口边说边向屋内走。
大黄牙扭过头来横了她一眼,厉声喝道:“他们姐弟俩的事你插什么嘴?!”短发女人被这么一吼,先前的不满情绪又卷铺重来,她咬牙看了他和盘发女人几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就是要娶她,你要是敢把她卖了,我就是抢是偷也要再把她带回家去!”男人一字一句说得坚决,话一讲完立即转身就走。盘发女人被震住,气得捏牌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你给我回来!要到哪里去?!别忘了咱的身份!少为了个小丫头片子给我坏事!……你听到没?华子?!华子你给我回来……!”
门被摔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短发女人喘口气,回身看了看被关紧的房门,心内怨气似乎被冲散了大半,详装无事般继续依上大黄牙的肩头,呵呵笑了几声,学着大黄牙之前的那般扬了扬手道:“打牌,打牌啊!”
番外沈格格之卷二
一旦入了夜,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小天窗外一片黑乎乎,那夜色黏稠得就像一堆沉淀入底的墨糨,浓得蕴散不开分毫。
沈格格夹着白菜叶在口中轻轻咀嚼着,尽量使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华子就这样蹲坐在她身边守着,看着她吃饭,说是面无表情,但那灼人的目光就是搁在野地里也不比一只饿狼的荧荧眸光差,看着让人心惊。
“妹子,——你恨不恨我姐?”喏喏地抿了半天嘴唇,华子蓦地吐出这一句。见沈格格略有诧异地停了筷子,一时懊恼自己太过唐突,只能拖着长音‘恩’了一声道:“我是指——我姐他们要把你卖人的事。”
沈格格心中冷笑。
是世道变了还是人心变了?或者只是自己的理解错误?猎人一边举着刀架在猎物颈上还得一脸同情地问猎物是否恨自己,是否太过荒谬了。
沈格格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小口有些过硬甚至有些馊腐气息的米饭,沉默了片刻,抬头朝华子笑笑:“如果卖了我可以让我晚上能有被子盖,我就不恨。”
“不,我不会让她卖掉你的!”华子倏地扑上来,两手紧紧箍住沈格格的手臂,神色惶恐地抓着她按进自己胸前,“我说了,你要做我的媳妇儿!”
他的心跳急促且紊乱,扑通扑通地一下一下砸进沈格格耳中,令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华子把她抱得很紧,攥着她的两只胳膊也生疼,加之手中的饭盒全被挤在了身前,汤汁淌过衣角,一阵过腻的潮热让她立即推开了华子。
她低头从自己薄衬衣前的汤水上扫过,眉角一皱,闭上眼压了压怒气,再度仰头时又是那抹让华子心悸的笑容。
“你姐姐不喜欢我,她会卖掉我的。”沈格格笑得有些落寞。或许一个十岁冒头的孩子不应该过早明白什么才叫落寞,又或者华子这样的三无青年不该懂什么才是落寞,可它成功地让华子心肺顿痛,也成功地让沈格格在那一刹那间从华子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希望的影子。
而这丝影子,只有靠自己才能让他逐渐壮大,化做人形,替自己挣脱这个牢笼。
“我说不会就不……”华子瞪大眼颇为吃惊地看着沈格格,唇上被突然覆盖上的小手虽然冰冷,却奇异地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浸入脾肺的温度和嗅入鼻腔的馨香。
那是稻草的气味,华子第一次觉得原来稻草也可以这样好闻。
“华子,在这里只有你对我好。”沈格格目光很诚挚,却有丝担忧和惶然。她把饭盒挪远了些,两手在身侧蹭了蹭,默默地背在身后,揪紧了衣服。
华子无暇去注意她的小动作,和她明媚笑容后的那丝惊恐与窘迫。或许直到死他也想不明白沈格格那抹异样所蕴涵的深意。他根本不明白,当猎物小心翼翼地讨好猎人时,除了获取生存资格外更想夺取的是什么,也不会明白那种笑容所隐藏着的令人内心情绪猛烈波动的意图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眼里的小媳妇在对自己笑,说自己对她好,这就足够了。
沈格格在等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等的是什么,只是能够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在缓缓发生着变化了。她有些紧张地咬了咬嘴唇,主动扑上去抱住了华子。掌心下隔着衣衫的躯体在微微颤抖,她轻轻抚摸了几下,就像从前莫濯灏抚着自己的背部安慰自己那般,轻轻地说:“我好怕。”
“不怕,有我在!”华子有些激动地抱紧她,两只手碍于抱着沈格格,不能像平日里那样将胸脯拍得砰砰响。他信誓旦旦地按着沈格格的背脊说:“妹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沈格格鼻尖一酸,喉间飘悠来去的‘莫姐姐’三字最终还是咽回腹中,她轻轻点头,拍着华子的背问:“如果你姐姐不要我跟着你,怎么办?”
她感觉华子愣了愣,随即听见他压低着嗓子沉沉开口,像只受困的小兽:“我不会让她带走你。”
“谢谢。”沈格格略有心安,同时心底涌上的巨大的负罪感迅速吞没了她。“——晚上很冷,我可以多要一件衣服吗?”
华子二话不说便脱下自己有些发黄的白衬衣遮在沈格格肩上,掌心触及到那瘦削的肩,华子心尖一颤,拢着那衬衣领子一把抱起沈格格:“走!不住这儿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媳妇儿了,跟我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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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女人默默收拾着桌面上的残羹剩饭,秃头静坐在一边,两腿交叠着翘在一旁的桌沿上,灰黑色的棉袜起了些小毛球,短发女人有些嫌恶地扫了他一眼,秃头咧开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竟挑着脚尖朝女人肩上挪了挪,短发女人细眉一扬,啐了一句斜睨住秃头道:“强子,你想要的房后可多着呢,别来打我的主意,当心我家老张饶不过你!”
“这不开个玩笑么,当什么真呐!”秃头有些尴尬地摸摸脑袋,看着短发女人端着碗筷转身往外走,那腰身虽没阿莲的细,但扭起来也是柔柔软软的,目光再顺着腰身往下多看了几眼,秃头嘿了一声,对床板上的陈哥笑道:“翠儿这几年看着倒是丰满不少啊……”
未说完的半句话谴得陈哥面上的刀疤抽搐了一阵,他半眯着眼笑笑,挥手一巴掌拍在秃头光光的脑袋顶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短发女人似乎在厨房里听见声响,微支了身子探出脑袋来看了看,见秃头摸着痛处呲牙,只得嗤笑一声收了首。
厨房传来水声,陈哥轻吸一口气,仰头看着房顶明晃晃的灯泡问:“老张和阿莲去哪里了?”
“谁知道啊!他们……嘿!”秃头略有避讳地侧首往厨房方向瞄了一眼,冲陈哥解释道:“您刚回来估计是不知道,阿莲和老张早就搞在一起去了。”他压低嗓门,两手交握在一处,大拇指相互按了按,朝陈哥挤弄了一阵眉眼,“您没见今天阿莲和翠儿不对盘么。”
陈哥嘴角淡淡勾了勾,眼睛依旧半眯着,似乎是嫌那灯光太过刺眼,不愿完全睁开。
秃头见他并不搭腔,想他不怎么感兴趣,便没再提。之前就听说这里边有个接线人姓陈,资历够老,脸上还有道刀疤,大伙都习惯性称他一句‘刀疤陈’,久而久之便没人再记着他的真姓真名了。初见他时还不大敢和他随意说话,不过老张倒和他很是熟络的样子,说是在湘赣那边刚做完了笔大的,由于事情挺顺,也就提早赶过来了。
眼前白烟袅袅,秃头定了定神,见陈哥又点了支烟,相望无话,只得将脑海中转了千百遍的念想给拎了出来,赔着笑问:“陈哥,这次老张跟您说了要把货带哪片去吗?”
“稍微提了一下,怎么了?”陈哥眼皮一抬轻轻扫他一眼,又垂下,小啜了两口,吐出一串烟圈来。秃头嘴张了张,嘿嘿笑,两腿放下来粗粗往鞋子里套了进去,微躬下身子倾过上身,两肘撑在膝前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掌:“没什么,嘿嘿,没什么!”
陈哥哼笑一声,拈着烟靠在桌角轻磕下些烟灰来,轻挑着眼角略有些试探性地问秃头:“怎么?是想让我带上你一起跑货吧。——听老张说,你们不是早分好工了么?我们走后,由你带着华子继续去找货?”
“这……这不还只是商量着么。我也没应承着呢。”秃头看似不经意地说出这么一句,随即笑着看着陈哥,面上的肉堆积着挤压着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线,“陈哥,您看,我同您也挺投缘的,这回您就带上小弟我出去见见世面吧,总来回找货也不是个办法啊。”
“这事我管不上,我只负责接货。你们自己商量好了再说吧。”陈哥似笑非笑地抿着嘴角,脸上的刀疤瞧上去仍是那般可怖,只是糅合着那抹莫测的神情却奇异地多了丝柔和。秃头愣了愣,没再看他,低下头喏喏应下。
厨房里的水声一止,接着几声清脆的碗碟瓷器碰撞声,短发女人甩了甩手上的水,一面放下卷起的袖口一面关了厨房灯往外走,边走边嘟囔:“幸好我赶过来了,否则你们几个大男人住着,准保窝囊死。”
“嘿嘿,所以说翠儿你也功不可没啊!”秃头干巴巴地扯出这么一句。女人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扫了秃头一眼,又将视线转上陈哥面上,小心地问了声:“陈哥,时间也不早了,先休息着?我帮您把床铺了吧?”
眼前的女人小心翼翼的语气中分明带着讨好,陈哥略一颔首,下了床趿着鞋子跟着女人进了里边的卧房。房内没太多摆设,只有一张床和一些床上用品,陈哥看着女人在自己身前弯着腰在床面上折叠着棉被着边边角角,浑圆的臀部翘得高高的,似乎有意无意地从自己腿前掠过。
他扬了半边嘴角往后倒退了几步,靠在墙边睨着女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人的离开,短发女人收拾床面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迅速将床单理了理,转过身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朝他笑笑:“陈哥您先休息着,那我就……先出去了。”也不等他回话,女人埋着头便往外走,路过他身旁时刻意略停了下脚步,小拇指轻轻地在他腰际刮过,抬头幽幽看他一眼,静静出了房间。
□。
口中无声说出这二字。他上前关了门,那一瞬间似乎望见秃头正将短发女人拽着往腿上搂,女人扭着身子挣扎了几下,还是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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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要和那个——强哥,回去继续找——货?”沈格格有些艰难地和华子说话,她始终觉得把贩卖自己的人贩子团伙称谓前给冠上礼貌用语是件很懦弱且伤自尊的事情,而且出于话语叙述通畅,还不得不一再提起‘货物’这个词。
这只能让她感受到耻辱。
因为她自己正是货物之一。
华子点点头,看着怀里的沈格格,觉得很是欣慰。沈格格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只得咧嘴笑笑,眉眼弯弯如画,在暮色中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妩媚。
沈格格任他继续抱着走。鞋底踩过脚下的稻草束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她抬眼望前看看,前边是憧独立小楼,看起来与这荒野处显得级不搭调。二楼亮了盏灯,估摸着就是她要跟着去的地方。
进了楼洞后一片漆黑,相比之下,外边的稻谷地倒还亮堂不少。楼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一如小单间内的潮湿,给她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沈格格揪着华子的衣领咳了几下,甜甜开口,清脆的嗓音回荡在楼道里,似是在一抹新绿上撒了滩墨迹,强抑着那娇声俏语,硬是给添了好几分压迫感。
“华子,你们去找货,会带我去吗?”沈格格睁大眼一派天真模样。华子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地蹬上阶梯,看着她那双在暗中扑扇的大眼,似是在做什么承诺般郑重地点着头,唇线抿紧直成一条线。
沈格格似乎笑得很开心,搂着华子的颈将脑袋在他胸前蹭了几下。华子一个激灵,体内像被淋了层汽油般火烧火燎地撩拨着他胸口直发闷。
脚下不自觉快了几拍,沈格格被颠了几下,搂着他的脖子换抱为掐,眼见房门就在跟前,却突然犯了怵。
她忘不掉在旅店内被迷晕抓走时的恐惧和窘迫。沈格格有些紧张,周身开始微微颤抖。
华子拿着钥匙插入门孔,拧了几圈后将门往内大力一耸,房内黄色的灯光从门缝处透出,沈格格抬着眼皮往里一望,又抬眸瞟了瞟华子。
他愣了,沈格格笑了。
房内的秃头和短发女人匆匆忙忙地从单人床上站起,边往门口探着边拢着身前散乱的衣物;华子迈进房内,轻轻将沈格格放下。后者敛了神色,低着头站在华子身侧。
“是——是华子啊。”短发女人系着胸前的纽扣往门边走近了两步,见华子两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一时大感窘迫;秃头也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小眼睛在华子和沈格格身上扫了一圈,突然笑笑,嗓门大如炸雷:“华子,你把这孩子领来干什么?”
华子未答话,倒是短发女人嗔怪地推了秃头一把,指了指里屋:“陈哥睡着呢,你嚷嚷这么大声做啥子噢!”
秃头哼哼,短发女人捋过耳后的发丝,一步步走到华子身边欲拉他的胳膊,谁料对方将肩一侧,竟避了过去。女人有些微的恼怒,转眼见沈格格埋着小脑袋靠在华子手边,一时愤起,揪着沈格格的肩膀就把她往地上摔,沈格格被绊了个趄趔,眼看着就要倒地,却被华子一个快手扶了起来。
“华子,你姐回来瞧见你带这孩子,铁定要骂你的!这狐媚子,扔给谁谁倒霉,你还不赶紧给关回去?!”短发女人有些底气不足,见沈格格微扬着脸,两枚水灵灵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看着碜人得慌。她微抬起下巴只盯着华子,谁料华子却不买账,闷闷说了声不要你管,拉着沈格格便往自己的小房间里走。
房门被拉上前,华子顿了顿,侧过头轻声道:“谷堆需要清理了。”说罢将门缓缓阖上。
短发女人和秃头听得一头雾水。她眉角皱了皱,突然见沈格格站在华子身后望着自己笑,那笑容阴阴沉沉的,带着抹嘲讽,在女人颤栗的刹那间被门阻隔在内。
“房外边那谷堆,不是很久没人去了么?”短发女人摇了摇头,将沈格格那诡异笑容给抛开,转面望着秃头疑惑了一阵,不等秃头答话,心头突然一紧,霎时怒意四起,双目圆瞪。秃头想了想,一笑,朝她招了招手:“老张和她不长久,你放一万个心吧!”
短发女人啐了一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埯糌事,要不是你在里边搅和,老张能和那贱人凑一起去?!刚才看华子瞅你那眼神我就知道不对劲,那贱人和我家男人在谷堆里是不是?你个骗子!”
“我是骗子?她是贱人?你现在不也是了么?”秃头鼻孔哼气,满是不屑地乜了短发女人一眼,见对方气得浑身颤抖,突又觉着语气说重了些,便挂了笑欲起身安慰,谁知女人眼眶一红,扭着身子冲出大门。
秃头坐在床板上直叹气。叹了一阵,颇觉无趣,踱到华子房前往里听了听声,沈格格那娇娇弱弱的哼叫声搁着门板直往自己耳里传,秃头摸着脑袋瓜眯了双眼无声笑笑,搓着手满意地回身重新坐回床面。
不过多久便听门响。短发女人失魂落魄地进了门,眼眶依旧那般红,见秃头不理睬自己,她呐呐收回目光,扶着墙沿一步一步进了厨房,也不知从哪翻出两个啤酒瓶,拎在手中再度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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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已补完!
番外沈格格之卷三
沈格格觉得天亮得格外早。窗外的亮光透过窗帘投射到房间内,蒙蒙胧胧地拉出几丝惬意的光影,她翻转身看着身边那个仍在熟睡中的男人,粗眉,细眼,厚唇,还有下巴上的青茬。
闭上眼吐了口气,沈格格小心地坐起身绕过华子的身子爬下床。脚底下地面湿凉,将她刺了个激灵。沈格格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将手扶上门锁。用指腹推着插拴轻柔拉开,并着拉开门把。
喀地一声轻响,门开了。
大厅内的矮塌上躺着秃头,沈格格在原地僵着站了片刻,听着鼾声未断,只能渐渐放下心来,回身将房门拉上后踮着脚尖小跑进厨房。
……“前些天姐说发现咱房子里有老鼠,你这里没事吧?”……
……“我买了点老鼠药回去,不过还没往屋里撒呢!”……
……“你要是怕老鼠,我就给你带点儿来?”……
……“恩,我就搁厨房煤堆里了!”……
沈格格笑笑,轻着手掩上厨房木门。
灶台边的小阁子内堆满了黑色的蜂窝煤,角落里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地斜倚在发黄的瓷砖上,她小心地将手绕过那些瓶子摸像黑煤,砂砂的,凉凉的,指尖四处戳了戳,终于在整条手臂都塞进煤堆前摸到了一个,是个砂纸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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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回床上躺好时,华子还未醒。沈格格想起方才的白色粉末,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激动。翻转了几个身,听得华子突然一声叮咛,她静了片刻,尔后发现华子仍在睡着,竟忍不住伸手揪住他的衣角将他晃醒过来。
“怎么了?”华子打了个呵欠,揉着眼不解地问她,刚睡醒时的嗓音有些略微的哑,像是自己的手指撕开砂纸时那刹那间,碎砾摩擦所奏出的一种奇异的感觉。
沈格格静静地看着他,摇头笑笑。华子心内一动,长臂将她一揽,呵着热气在她脸上连亲了好几下,搂着翻身再度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到了大中午才悠悠转醒。
其间沈格格甚至做了个梦。一个美梦。
她梦见有人敲门,她被谴去开门,而门外站的竟是莫濯灏。莫濯灏朝她笑,那笑容,眉梢眼角都是满满的宠溺。沈格格也想笑,那股喜意到了面上却是流下了泪,大哭着扑向莫濯灏怀中,后者紧紧拢着她,紧紧地,任凭多少人拉扯都不放开。
清醒后的沈格格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地朝华子绽露一记笑容。华子恪醍懂地望着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妹子,我帮你去市场买只小土狗回来吧,陪你玩儿!”
沈格格点点头,笑意更甚。
午饭摆上桌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华子急着帮沈格格去市场买狗,满满一大碗饭只略微扒拉了几口就不吃了,他拿衣袖抹了抹嘴角不经意问道:“我姐和张哥呢?”
短发女人夹菜的手一顿,抬头朝华子微扯了扯嘴角,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秃头倒是颇有深意地嘿了两下,被脂肪挤得几乎只剩两条细缝的小眼看了看女人和那刀疤脸陈哥,对华子道:“他俩探路去了,你别急,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华子不疑有他地应了句好,回头看看缩在角落默默吃饭的沈格格,有些迟疑。
“华子。”陈哥淡淡开口,见华子有些惶恐地应了一句,忽地想笑,却又忍住了,道:“要出去就出去吧,”他顺着沈格格略微一指,“这孩子陈哥我帮你看着,跑不了。”
沈格格眼皮一顿,想抬头看看,挣扎一番,还是忍住。
“那……谢谢陈哥!”华子笑得憨憨傻傻的。印象中这陈哥自打出现后跟自己说的话从未有今天这么多字,突然来这么一道,倒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陈哥笑得亦浅浅淡淡的,扯着刀疤微微动了动,又渐渐缓下。
华子一走,秃头便笑着嚷嚷开了,他似有似无地朝短发女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对陈哥笑笑:“陈哥,这次运货,还是让我和张嫂子陪你去吧,你看,今儿晚上就得清数了,莲妹子和老张却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陈哥轻轻哼笑了一声,竟成功将秃头的话头截住。
“晚上的事儿,晚上再说。”陈哥将视线转至沈格格,匆匆扫了几眼,又睨向一旁急着离座的短发女人,“你家老张昨晚去了,到现在还没回?”
短发女人脸色有些发白,恩恩啊啊随意应了几句,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迅速去了厨房。
饭桌旁只余下陈哥同秃头俩人,见秃头嘴一动又欲说话,陈哥咳了一声,朝沈格格招了招手:“小孩,你过来。”
沈格格捧着碗抬头看过来,眼中有丝惊讶,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陈哥又朝她招了招手,眼神隐隐有些压抑,看得秃头有丝迷惑,目光也随着上下打量了沈格格一圈,见沈格格那双猫眼水灵灵地很是勾魂,突地了然一笑,指着沈格格粗着嗓子喝了一声,嗓音油腔滑调地尽透着股让人不舒服的劲儿:“是你自己过来,还是我去逮你过来啊?”
陈哥的眼神未动,秃头又笑得十分猥琐龌龊,沈格格极不情愿地起身,端着饭碗一步步挪向饭桌。她在想,这碗若是摔到地上,到底是先摔成碎片快后让她捡起来快,还是那个秃头和陈哥或者厨房里那女人的动作快。
快接近饭桌时,秃头似乎对她这不情不愿得态度十分不满,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力一带便推到了桌边,手掌在她后腰悄悄摸了一把,笑得两眼更是成了一条细缝,对陈哥说:“这妞儿其实还真挺不错,华子那是不懂事,见着好的就想霸的,今后说不要就不要了,也浪费这么一大好的闺女,但陈哥可不同,要是陈哥喜欢,这孩子就先留着也成!”
沈格格的手指死死扣住碗边,听得陈哥轻轻笑了笑,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一言不发。
秃头觉得无趣,色迷迷地看了沈格格几眼,又碍于她站在陈哥身后,只能转移了话题。
短发女人在厨房似乎忙活了许久,万幸的是厨房门并未关上,沈格格看着她几乎将碗橱里所有的用具都拿出来洗刷了个遍,累得撑着额头靠在墙边站了久久才退出来,说了句不舒服要休息,便进了房间。
沈格格也想离开,却迫于陈哥没发话,只能端着那还剩下半口饭的碗站在陈哥身后,听着秃头讲着一个又一个粗俗不堪的‘运货故事’,看着陈哥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在青烟白雾中微微眯着双眼,那神情,让沈格格看着便觉着后怕。
秃头一边说着故事,一边拿眼神瞟着沈格格。她被看得身子都开始轻微地颤抖,秃头似乎有些发觉,只是嘿嘿地瞅着她笑。
待到华子回来时沈格格的两腿已是险些站不稳,华子一脸抱歉地说没找到,只帮她带回了一只黄色的毛茸茸的小鸭子,沈格格还是高兴地接下了,被华子抱到了里头的卧室休息。离开前秃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几眼,那眼神,活像一匹饿疯了的恶狼。
她拢着那小鸭子抚摸了好一会儿,抬头问华子:“你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华子见她这么问,只觉吃惊,笑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姐姐来了?”
沈格格瞪大眼睛望着他:“我听外边那个陈哥说,今晚就……就要把我们这些人送走了。如果你不赶在这之前和你姐姐说,我就会被他们送走了。到时候……你能拉得住谁呀。”
华子闻言忽地惊起,似怒似怨,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话,可左右一想,沈格格说得倒也不见得错,只能无力地瘫着双肩在床头坐下。
“我也不知道姐姐和张哥去了哪儿。——我说了她许多次,她就是不听,偏和张哥一块儿做事,总惹得张嫂子生闷气。这下可好,他们一去就是一整晚,张嫂子就算知道,也不会说给我听啊。”
“可她出去这么久,你就不担心?”沈格格挑着眼角问他。华子沉默了片刻,突然抬眼死死看着她,沈格格心内咯噔一跳,赶忙加了句,“我是真的着急,你对我好,我也是真的想跟着你,我不想被卖掉,我不想被送走。”说着便撇开鸭子,一头栽到华子胸前。
华子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脊,咬了咬牙,点头道:“你是真心的,就好。——我现在就去找找姐姐。”说罢起身便要离开,沈格格急着拉住他,将华子远远拉到窗边才有些扭捏道:“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为什么?”华子有些疑惑,却也带出了多少的不情愿。沈格格心里沉了沉,垂眼望着地面道:“那个秃子,总是盯着我看,还一直笑,我害怕。”
华子听罢轻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发道:“大不了我把他拉着一道出去找姐姐就是,你好好待在家里,没人敢害你的,啊?”
沈格格敛着面上神情似是沉思了片刻,有些不大情愿地点点头。华子高兴地拉着她亲了几口,拎着外套跑出房门。
番外沈格格之卷四
隔着一层门板隐约能听见华子和那秃头说话的声音,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到最后竟是秃头招呼陈哥的声音,大概说了些什么很快回来一类的语句,便是一声门响,约是已经出去了。
其实华子,也并不是太坏。
沈格格兀自想着,摸着床单上撒着脚丫摇摇晃晃四处走动着的鸭子,一把捉到掌心里,鸭子嘎嘎直叫,撑着脑袋想要逃脱,沈格格看着那对乌溜溜的黑眼珠有些不舍,微微放松了握力,把它拢在颊边轻轻哭出声来。
哭了一阵,似乎听得房间外边有轻微的脚步声,沈格格瞬间警觉起来,迅速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撑着床板暗暗地往后挪着身子。
谁知那脚步声一会儿便没了声息,似乎也是听得里边没了哭声,又开始响起,渐渐远去。
沈格格只觉着害怕,捉着那鸭子的小身子使劲按在自己怀里一个劲地颤抖。眼泪扑簌簌地接着往下掉,掉了好一会儿,竟觉得累,身子往枕头上一沾便晕晕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不知道是夜里几点,只看着窗帘外边投着隐隐的青黑色,整个房间内也是黑暗暗的一片。掌心是温热的,那鸭子还被她握在掌心,似乎是睡了,她始终松着劲儿,只是捏住了鸭子的脚掌罢了。
客厅里似乎传来了争吵声,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仔细听听也不难分辨,那是华子和那短发女人的。
两人吵得似乎很凶,沈格格听了很久,听他们讲的都家乡话,自己却一句也听不懂,只能醒了醒神,扶着床围慢慢起身。
听了大概有数分钟,却是没听到那秃头和那陈哥的说话声。沈格格神思一转,竟有些急,拉着房门便冲了出去。
短发女人似乎正骂得忘我,也未发觉是沈格格出了房间,倒是华子,一眼望过来,那眼中的恨意直叫沈格格瞬间打了个哆嗦。
败露了么?就快死了是么?
沈格格惊恐地看着华子迈着大步走到自己面前,她想跑,却意外发觉自己的双腿就跟瘫痪一般直立在原处,僵硬到动弹不了。
华子一个猛刹半跪在她身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袖将脸埋入她的颈间,呜咽着哭了几声,回头指着客厅中央的那个同样骂红了眼的短发女人道:“格格,她杀了我姐姐,她还把张哥一块儿给杀了——”
“我再说一遍,不是我杀的!是他们自己——他们自己撞上钉子的!”短发女人扯着嗓子尖叫,竟也不怕这喊声惊动周边住着的人,秃头颓败地坐在单人床架上,见女人和华子互相扯着嗓子推搡着骂,却也提不起劝的兴头。
华子哭完便又冲了回去和短发女人理论,沈格格一时间竟觉得眼前一切如此可笑,她攥紧了手中那只鸭子,慢慢退了几步,见那三人不再看自己,一个闪身进了厨房。
心脏嘣嘣直跳,似是要跳出胸腔那般,让沈格格无所适从。那包粉末还在衣兜里,她抖着手摸出那被自己偷换出来的用报纸一角包裹着的白药粉,对准水缸上方就着颤抖的手轻洒了几下,又往灶台旁小茶几上的热水瓶中洒了几下,往那些茶杯中洒了几下……
她从水缸中掬了一捧水,水从指缝一滴滴流到地面上,只余掌心那少到可怜的一小撮,她将手心里的水抹上那小鸭子的嘴,抹了好几下,鸭子嘎嘎叫着要闪躲开,沈格格却不让,硬着心肠索性将它的头摁进水缸,鸭子扑腾着,叫声更大,沈格格权当听不见,只是眼泪一颗颗地往水缸里掉,坠出一圈圈绕着似花般的水纹……
从厨房中出来时,沈格格手里端了好几杯水,走到客厅桌前将水杯一个一个安安静静地摆上桌,红着眼眶走到华子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带着哭腔道:“华子,……华子我不想走……”
华子愣了愣,蹲下身抱住她喃喃安慰着说不走,那短发女人看着,只觉怒火速涨三分,一把攘着华子便要来抓她,华子迅速起身挡住,将沈格格往房间方向推了一把,让她先回房。沈格格没说不好,只哭着在原地站了一阵儿,一步步缓缓后退着,临进房间前,见秃头端了水杯朝杯里打量了一阵,微微抬起了杯沿……
他眼光突然一闪,朝沈格格这处看来,沈格格一怔,迅速阖上了门,又将房门嗑地一声给反锁上。
衣后是她从厨房顺出来的长柄刀,口袋内是那黄色小鸭的尸体……,她只想能逃出去,用这刀亲自替小鸭子掘一口小墓将它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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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水,他们兴许都喝下了吧。
沈格格坐在房中静静地看着卧室房门被用力踹开,以及迅速涌上前的一大堆警察,抿着嘴轻轻地笑了。此举惹得众警官大惊,却无法,只能看着她翻身下床,主动地牵住距离她最近的一名警察的手。
顺着那些警察的身影往客厅里看,却没有望见预料中的躺在地板上的人影。她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警察握着手枪挨个检查着各个房间,她看到那个被喊做陈哥的刀疤脸男人穿着一身青黑色的警服站在门前看着自己,对着部下挥了记手势:“带走!”
是的,她和一大堆不知被绑在哪里的脏兮兮的哭哭啼啼的小孩们被一个人带着一帮子警察全部拎去了派出所,接着看着几方警员跟红军胜利会师似的寒暄了一阵,又被逮上车,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赶在暮色降临之前,回到了那个充满噩梦的城市。
“陈队,上头说了!这回得给你记大功!”一名拿着文件夹的小警员笑嘻嘻地跑过来往那个换了警员服的刀疤脸的肩上轻推了一把。刀疤笑笑,目光游移着和长凳上的沈格格对上目光。
他走过去弯下腰来,两手撑着膝盖专注地望着沈格格的双眼:“沈格格,是吧。”
沈格格不说话,朝他扬着嘴角笑。
“如果不是我起来晚了,现在的我——是不是该成烈士了?”他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一双眼睛,盯得让人害怕。
沈格格有些紧张,她的两手背在身后死死地揪着衣角,崩着脸眯着双眼笑着说:“叔叔,烈士是什么?”
刀疤脸也随着眯了眼看了她片刻,骤然起身往后唤了一声,中气十足:“小张!把照片都拿来,我们得赶紧把人数对上,好通知家长!”
“得令!”先前那个拿着文件夹的小警员大声地应着,噼地一下立正行了个礼,众警员均笑。他绕开办公桌和同事们快步走到刀疤脸身边,一边摊开文件夹一边絮叨着笑说:“陈队,这回你立了大功,想好怎么请客没有啊?”
“人都死了,还算立什么大功。”刀疤脸笑得淡淡的,颇有些怅惘之意,他轻瞥了沈格格一眼,在文件夹中翻找着照片和档案资料,率先找出沈格格那一张转手递给身边的小警员,“赶紧去打电话。”
“好咧!”小警员笑着要走,突然退回几步小声揶揄道:“陈队,咱们都知道是你看不下去才把那堆人渣先给裁了,上边说了,这个不追究责任,你也甭放心上了!”说着又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转身跑开。
他禁不住又看了沈格格一眼,后者正仰着脸笑望着他,嗓音清清脆脆的:“叔叔,制裁又是什么意思啊?”
刀疤脸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从牙缝中挤出‘替、天、行、道’四字,转面大步迈到办公桌边按住警员小张预备拨电话的手,亲自拨了一串号码过去。
沈格格看着眼前频繁往来的警员,揪紧衣角重重地舒了口气。
小心地避开刀疤警官的眼线,托了一位年轻的女警带自己去了厕所,沈格格在里边待了许久,直到听见女警似乎在外边和同事聊起了天,才踮着脚迅速爬上蹲位前的大水箱,抓住小天窗旁的栏杆,探着头往外看了看,先把那长柄刀给抛了出去,再蜷着身体绕过,闭着眼往下跳去。
脚崴了一下,所幸是一楼,天窗距离地面并不高,沈格格拍去手上身上的泥土和灰尘,回头看了两眼,找了附近小铁栏杆窜着爬了出去。
这让她既爱又恨的城市。
沈格格望着路边来往而过的车辆与路人,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转身迅速按记忆中的市中心公园跑去。
她要,亲手捧着土埋葬这只,虽不是长情,却是陪伴自己到恐惧最后的小鸭子;她要,重新回到这个城市;她还要,找回她曾经失去了的,在记忆深处最珍贵的那个人。
莫姐姐,你可听见,我在呼唤你。
我回来了。
番外楚韩之卷一
楚韩打小就总觉着自己和别人不同。
要说是哪儿不同,这问题面对N个人来说那都是绝对的整齐划一,可答案却是五花八门色彩缤纷,让成长时代的楚韩小童鞋一直怀疑着自己身体各方面机能甚至是这个世界的造物者对自己极端的深爱或矛盾般滴极端迫害。
据幼儿园起就是邻居的发小王毛毛同学说:“楚韩韩你穿裙子来呗,我就把我的变形金刚给你玩儿!”
据小学损友孙大功同学说:“楚韩你是女孩儿吧,你告诉我实话,我给你一块大大!真的!我跟隔壁班陈遥和李力总共只赌了仨,你要是帮我,我就给你一块!”
据初中美女同桌肖珍珍同学说:“楚韩,你说说你明明一男的,怎么就长那么妖孽呢?”
据高中狗友容且歌同学说:“楚韩瞧你Y这操行,总他妈男不男女不女的,要进了军营你是准备去文工团还是慰安队啊?”
据家庭教师妖男高少乔说:“小韩,跟我一起我会对你好的,没必要想太多。我不把你当女人,可你一定把我当你男人就是了。”
据第一姘头伪娘之花柳渺渺说:“哥,你这辈子也就搭这上边了,你看看,那么多妞,谁敢和你走一起啊,一比就把妞儿们给比下去了,她们敢么?也就只有我,才愿意和你并肩走,咱俩不好,你还和谁好去啊?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呐!”
据楚家第一雌性生物楚乔说:“楚韩,你嫌你皮紧就再接着给我把女的往家领,看我不给你放回血你就不当我说的话有十分真!”
又据……说,据……说,以及……说,总之统共就仨点:
一,楚韩是一比女的还妖孽的男的。
二,楚韩长得比女的还妖孽。
三,楚韩妖孽到男人女人统统都不放过。
楚韩看着镜中那唇红齿白的小生模样,有些无奈。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唇,那皮肤,那身段儿——
对着镜子抿着唇微颔了首,眼风往上那么一抬,粉嫩嫩的唇瓣再那么一扬,哎呦喂子喂,迷死多少人哦。
这么多年,他仍记得十三岁时请来的家庭教师高少乔给他讲数列时的情景。
“按一定次序排列的一列数……才能被称为数列……”高少乔离他挨得很近,近到连呼吸都能直接喷进自己的耳廓和鼻腔,那时的楚小韩纯真地像只小绵羊,瞪着大眼看着高少乔那逐渐放大的脸,悠悠地红了面颊。
高少乔喜不自胜地盯着楚小韩看,舔着唇又挨近了几寸,最后索性将凳子搬到了楚小韩的身侧,和楚小韩紧紧地黏在一起,就连胳膊也从桌面上辗转绕到了楚小韩同学的身后。
高少乔的嘴唇几乎贴上了楚韩的耳,幽幽地吹着气,痒得楚韩小脑袋一个劲直往后缩,高少乔沉沉地笑,扳着他的肩撞进自己怀里,“它的英文单词是……sequence of number……”那些单词说得很慢,似乎讲字母一个个都分解了开来,楚韩觉得心脏扑腾扑腾着很是受不了,只得红着脸欲往外边坐一坐,可高少乔不让,一边揽着他的肩,一边握住他拿笔的手,在书面上划着一杠一杠宝蓝色的记号条,“数列中的每一个数都叫做这个数列的项。——排在第一位的数列称为这个数列的第1项,通常也叫做首项……”楚韩觉得自己额边一热,抬眼一看,是高少乔若即若离的唇,和那对深黑色的眸子,“排在第二位的数,则称为这个数列的第2项……,依此类推……”这四个字被高少乔说得很慢,扶在楚韩肩上的那只手,也开始不老实地滑动,自他肩上往下,游过他的背脊,捏过他的腰,落在他那半边臀上。
楚韩惊了一跳,倏地一下站起来。
“依此类推,排在第N位上的数,就是这个数列的第N项。”高少乔拿手抵了抵鼻翼,似有些惊诧地看着一脸慌张的楚韩,“小韩,怎么了?”
楚韩张张惶惶地摇头,又被高少乔拉着坐下,那熟悉的气息再度萦绕在自己周围,楚韩只觉着自己快昏迷了,偏偏高少乔的手一直环着自己的腰,又捏又揉,搅得他出了一身薄汗,想推开,却又奇异般地贪婪这一种令人浑身酥麻发软的另类快感。
高少乔见楚韩听得心不在焉,自己也教得心不在焉,便搁了笔,握着楚韩那一只白嫩嫩水灵灵的小手猛不丁地按在自己的唇上,楚韩一怔,见高少乔朝自己笑笑,微弯的唇角和眉梢带着那么点痞痞的坏,“刚才说的概念,小韩要是没弄懂,老师就再教一遍好不好?”说着微眯了眯眼,嘴唇一张,便将楚韩的一支食指含了进去。口腔和唇舌紧紧包裹着指尖,高少乔轻轻吮吸着,含着舔了几下,见楚韩已是被刺激得一副快要昏死的羞涩模样,腹下的一簇火苗似乎瞬间被点起。
“老……老师……”楚韩无限可怜地拿眼看着高少乔。后者喃喃应着,放了他的手指,继续钳着他的手往下,停在胸口的位置。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现在才刚刚开始。这一整体,我们可以称之为‘数列’。”高少乔见楚韩眸中有丝好奇,又笑开,“刚才那一项,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的开端,排在首,是数列的第一项。现在,是第二项……”高少乔将楚韩的手死死按在自己胸前,让他感受着自己胸腔里奋力跳动着的心脏,直勾勾地望着楚韩,直到将他再次望到羞怯,“小韩,我的心跳速度如何?”
“很快……”楚韩很诚实地回答,高少乔也笑着很诚实地直接说出第三项:“那你,想不想知道,什么的频率才是可以达到最快的?”
楚韩摇头,高少乔拉着他的手,直接放在了自己腹下那凸起的坚硬上。楚韩半张着嘴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了高少乔几眼,迅速将手挣脱开。
“这是第三项兼课外作业。接下来,我们复习。”高少乔只是歪着头笑了笑,搁在楚韩腰间的手朝自己用力一勾,整个身体俯在楚韩上方看了看他,将楚韩往上一提,一记旋转式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快手将他双腿分开坐好,前靠自己后靠桌,楚韩慌张地瞅了瞅周边形势,呜地一声开始掉眼泪。
小模样一哭,梨花带雨惹人怜,高少乔一面哄着,一面上下其手,三两下将楚韩撩拨得气喘吁吁,连哭意都被强硬带走了许多。
之后的楚韩,就这样,在高少乔一口一句的数列公式之下,被彻底地吃干抹净。
楚韩问过自己,到底喜没喜欢过高少乔呢?
说不喜欢,也不能是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和自己上床;说喜欢呢,可撞见他和另一个男生躺在床上翻滚时,倒也没带出太大的负面情绪。
就在这一面怀疑一面肯定时,楚小韩童鞋逐渐从一只纯正小绵羊,蜕变成了一只青涩小色狼。
当然,这样的改变只限于床面运动。
脱离了高少乔的魔爪之后,楚韩有样学样,迅速将罪恶的双手伸向了舅舅家的十五岁小表哥。
这表哥,那脸蛋儿,那身段儿,那风情,啧啧……,没哪点论得上楚韩,可楚韩偏偏就看上他那份憨厚劲儿,想赶都赶不走。
不出手?憋着?难啊。
可惜这表哥憨虽憨,可男人味十足,小麦肤色,肌肉初现,笑起来,那口白牙,那叫一阳光灿烂海水泛滥,惹得一干女生前赴后涌地上前大开‘表哥争夺战’。楚韩曾经在自己未来第一姘头以及身边头号伪娘军师的柳渺渺口中听过他对这场争夺战的胜负预测。
胜者:没楚韩啥事儿。
败者:还是没楚韩啥事儿。
因为,表哥毕竟是一直的。你就是用美色去诱弯他,他也得先有那见美变弯的因子。打个KISS摸几下,衣服一脱上了床一番缠绵,最后关头把裤子就那么往下一扒——是个硬的都得蔫:明明该是个凹的,它偏学自己一样给变成凸的了,这不存心玩儿自己呢么!
楚韩严肃地对此做出了换位思考,将自己化身为狼,将表哥化身为羊,嘿咻嘿咻裤腰带一解开,突然发现身子底下被压着的是一母羊,那胸,那尺码……
楚韩极端郁闷地扯了个由头请表哥撮了餐饭,特意点了个包厢,就把自己和表哥俩人一同关里边。两人互相灌酒,楚韩是憋屈的,表哥是茫然的,二人一来一去,桌上菜没动几口,酒瓶倒是满桌子骨碌碌可劲地滚。
表哥醉了。楚韩也是个半醉不醒的,看着表哥那氤氲的小眉眼,心一狠,牙一咬,站起身一摇三晃地奔过去了。伸手把表哥裤头拉链一开,探进去抓了几把,又将自己裤子拉链一解,拉了表哥的手扶在自己腰上,自己也随之跨坐在表哥腿上,亲亲小嘴,摸摸胸肌,互相人工操作着调戏调戏二弟,也就这么射了。
楚韩觉着头晕,好不容易拉好各自的拉链,捂着嘴就冲出包厢往外找厕所要吐。等吐干净吐清醒了回头一看,人已经不见了,就剩个空包厢。
楚韩被吓出一身冷汗,只怕是表哥装醉,之前那会儿全是清醒着的。服务员见他僵在门边上往里看,知道他是从这里边去厕所的客人,只得来解释说,是一挺漂亮的女的把他领走的,至于领哪儿去,就不归服务员管辖范围了。
最后听目击证人柳渺渺说,表哥争夺战早结束了,推算时间,似乎就在那一晚过后的第二天。听说那胜出的小美妞充当了一回救勇英雄,从一酒馆里把喝到烂醉的表哥大人给扛回了自己的闺房,一夜春宵,第二天就见表哥同她入对出双了。
楚韩感慨,怎么自己倒成了那促人成好事儿的小美人鱼了?这小美妞,倒不是没见过,只是还真好奇,看上去那么清纯一妞,那贞操还真是说送就送出去了,倒是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小美妞的响儿是没听到,可柳渺渺叫起床来可是惊天动地海枯石烂飞沙走石鸡飞狗跳,那沉靡的低音,那醇厚的中音,那高冗的高音,用柳渺渺的话来说,那就是四个字:十分美妙!
是的,楚韩那双罪恶的魔爪伸歪了,最终错过表哥,倒是把头号妖怪型伪娘柳渺渺给拐上了床。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浇愁,愁更愁。楚韩抱着一箱子罐装啤进了柳渺渺在校外租的小房子,俩人喝了个昏天黑地,楚韩看着柳渺渺那小身板像条蛇似地在自己眼前扭啊扭,终是被撩拨出了情绪,一把抓过来又啃又摸,柳渺渺倒也配合,哼哼唧唧叫得极是销魂,待楚韩的凶器往自己身子里一捅,便开始开嗓嚎,小脸朝天一仰,小嘴一张,咿咿呀呀唱出来跟京剧似的,楚韩不耐,将他身子一翻接着干,柳渺渺两眼一闭,啊啊哦哦地,终于成功引领了由京剧延伸自歌剧的完美全过程。
以前和高少乔在一起,楚韩从来都是被压的那一个,可这次压人的经验,也没给楚韩带来太大的兴致。
他跟柳渺渺太熟了,对他下手简直就像乱伦。好在事后的柳渺渺在他面前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正如京剧到歌剧的蜕变那般,由妖怪伪娘成了清纯少男,碰一下手那小脸都能红个老半天。
好歹柳渺渺在那之前,也只是个雏儿啊。
楚韩见柳渺渺收了之前那套毒舌棱角,一心一意地温柔对待自己,倒也觉出了几分新鲜感,于是柳渺渺由军师成功上位为楚韩的头号姘头。
其实早在楚韩被高少乔带出柜知道自己性向后,还是十分煎熬郁结的。好好的一直男,就这样弯了。立场忒不坚定。
后悔是无济于事的。楚韩也学会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很努力地平复自己内心的小疙瘩,从而逐渐走向了一条他人眼中的不归路——将弯男艺术从此发扬光大!
楚韩长得妖孽,性格也妖孽,自己喜欢男人这个问题从来不回避,甚至主动向班里年轻的地理老师示过爱,吓得该男老师只能申请换班;加之他举手投足都能让个男人心跳过速,就算有厌恶他的人,也没什么胆子在他那如丝媚眼中皱皱眉。
最重要的一条是:没人敢随便和他上床。
因为他早放过话,他楚韩,是个1号。想拍拖,就上吧,被楚韩我压习惯了,你也就超脱了。
其实他长得媚,要说愿意的,也有,可就是不想付诸实践。众人都想过被楚韩压的场景,瞧着那脸蛋就没了乖乖被压的兴致:倒是有几个男人能容忍自己被一妞给强了?
SO,被楚韩压的效果,大致也就会是这个。
不过长得漂亮的男人,也就那么一个好处:总有蛾子往上扑。
无论是男是女,楚韩都试过味儿。不过良家少女是不敢也不屑和楚韩打交道的,剩下的都是些床上豪放女,脱了衣服往楚韩身上一跨就开始浪叫,叫得楚韩胃里直泛酸,那场景,简直就跟自己被压似的,忒不习惯;但换了男人,一律都是垂眉敛目羞羞怯怯的模样,偶尔也有几个放荡的妖孽,但都被柳渺渺以‘正房’自居以‘妖媚惑主’的由头给赶了边儿去。楚韩每每想起这个就笑,心道柳渺渺每回往那儿一站还当真有些当家主母的味儿。
楚韩的风月史上,除了他的SEX启蒙教师高少乔和他的第一姘头柳渺渺之外,还有一个是不得不说的,那就是他的情场死敌:叶之颜。
为啥叫死敌呢?因为——用柳渺渺的话来说:这小姘头实在太难搞了。
楚韩的姘头跟走马灯似地换,唯独到了叶之颜这一坎儿,给摔了,还摔得不轻,一摔就摔了三年。
番外楚韩之卷二
楚韩的风月史上,除了他的SEX启蒙教师高少乔和他的第一姘头柳渺渺之外,还有一个是不得不说的,那就是他的情场死敌:叶之颜。
为啥叫死敌呢?因为——用柳渺渺的话来说:这小姘头实在太难搞了。
楚韩的姘头跟走马灯似地换,唯独到了叶之颜这一坎儿,给摔了,还摔得不轻,一摔就摔了三年。
三年后他躺在另一个人的怀里,悠哉游哉地吃着被喂过来的橘瓣儿,那人问:“叶之颜那毒舌哪点好?怎么就能让你一磕三年?”
楚韩笑笑,嚼着橘子想了想,仰头在那人面颊上吧唧了一下,哼哼唧唧地说:“大概是他总跟我犯冲吧。”
那人没了声儿,只剩嘴角一阵抽。估计想说的那词说出来多少会惹楚韩不爽,只得咽回去。
就是犯冲。
俗话说得好,古有某子曰,书有笑白写:这人啊,都有个劣根性,那就是一个字:贱。
在身边的,直到习惯成自然再忽略再失去时,才知道珍惜;拿不到的,即便是地面上的一堆XX,瞧着也会觉得香。
楚韩是从柳渺渺口中得知学校里还有叶之颜这么个男生存在的。
说是男生,倒不如说是楚韩的猎物名单中的一只。若说楚韩是个娇奢淫侈的君王,那柳渺渺就成了他身边那宦臣,整日外访替他捉花寻美,好不快活。
那日楚韩在跟隔壁班一青涩小正太调情,厕所的小隔间里俩人互相扒开了上衣,裸着上半身抱在一起激烈地打着啵儿,楚韩刚亲到兴起,突然听耳边砰地一响,那门被柳渺渺一踹,险些折了老腰,楚韩倒是司空见惯,倒是他旁边的小正太一瞥见门外的是柳渺渺,唯恐是来捉奸的,拢着衣服就往楚韩身后躲。
楚韩有些不耐烦,问柳渺渺:“怎么了?”
柳渺渺似乎很是兴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就往隔间外边给拽了出来,攥着他的衣角边往外走边说:“我带你去看一尤物,真是尤物,初中部的,我刚发现的,嘿嘿。”楚韩在后头被他拖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懒懒地扣着上衣的衣扣,听柳渺渺笑得贼兮兮,“你要是不要,我就收了。”楚韩没吱声,只是听见柳渺渺一个劲儿地在说‘到嘴边的肥肉’一类的话。楚韩不置可否地笑笑,见柳渺渺把自己越拉越远,不由住了步子道:“快上课了,放学再说吧。”
柳渺渺脸一垮,阴阳怪气地往教学楼走廊上正驻着步子往这里看过来的那个小正太不无讽刺地说:“以前也没见你把课时放心上,今天怎么就该性儿了呢。”说罢将楚韩手一甩,“不来就算了,我一人享用大餐美妙得多,脑子怎么就被挤了还非得拽上你。”
楚韩失笑,又去拉拉他的手,“你行了吧,去就去,再罗嗦看我晚上怎么……”说话声小了下去,凑上前挨进柳渺渺的耳垂咬了一口,柳渺渺脑袋一缩,笑着往前走。
初中部的教学楼和一旁的旧男生宿舍楼是紧挨着的,教学楼最底层的左边那教室,和男生宿舍楼的洗浴间也就一墙之隔。柳渺渺把他拉到那浴室附近,倒是没再往前走。柳渺渺指着浴室门口围着的那堆人挑嘴角:“这些都是看热闹的,至于我说的那个,在里边,正被欺负呢!怎么着,这英雄救美的机会,我让给你?”
楚韩眉毛挑挑,抱着胸不说话,只是定神看着。
一阵叫骂声,没过多久人群就自动让开一条道,一名红衣男生从里边低着头走了出来,脚步极快。后边跟出来一堆一看就知道是混混角色的男生,又骂又嚷地指着那红衣男生笑着刺着几句,男生倒是没回头,只往一旁大操场的方向走。
楚韩一直盯着他看,却总不见他抬头,也看不细致。那男生似乎也察觉到有人看他,微微一抬眼正好看见楚韩。两人隔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楚韩视力好,瞥见那男生眉眼倒真挺秀气的,皮肤似乎也挺白,只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和柳渺渺形容的‘尤物’二字丝毫挂不上钩。
男生只看了楚韩一眼,又将头低下往前走。楚韩也没兴致,拉着柳渺渺往回走。柳渺渺倒是一步三回头,愤愤道:“真是被欺负惨了,多好一美人坯子,一下子功夫就被毁成了这样。”说着一副很是惋惜的模样,楚韩大声笑笑,勾着他的肩回教室。
那日的惊鸿一瞥……暂且就算是‘惊鸿一瞥’吧,就这样不了了之。夜里挑灯戏美人,楚韩看着被压在身下的柳渺渺,觉得这红衣男生也就是那个个事儿,不见得多合胃口,寻思着即便是被医好了伤,也不会超了柳渺渺多少去,只得收了心不再想。
谁知道没过些天就又见了他一次,或许是他的姐姐还是妹妹一同转来了这学校。乍一看真以为是个男的,个子挺高,身型又瘦,那眉眼轮廓只看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笑起来也邪气,飞扬跋扈的,看得人一身的毛都能被炸起,忍不住要和她拼拼气势。他就站在这女生旁边,俩人似乎在斗嘴,他背对着楚韩,仍旧没看清他的模样,只是那女生,倒是朝楚韩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楚韩略一点头,也微扬了下颚示意,随即走开。心里暗叹怎么就是个女生,往那一站分明就是个美少年。
过了些日子,也不知道柳渺渺从哪弄到的消息,说是学生里传那女生其实是叶之颜娃娃亲的对象,又有的说是龙凤胎,还有的传是同父异母,更有离谱到那叫莫濯灏的女生就是叶之颜家的童养媳这一说。柳渺渺在旁抱着肚子笑了个畅快,楚韩抿了抿嘴,琢磨着这些流言,也觉有趣。
对于叶之颜的背景,只是听说父母离异,跟着父亲过。学期初始时他是被一辆悍马给送来的,送他下车的听说是一挺漂亮的女人,估计是姐姐,也可能是后妈一类的人物,但叶之颜同她关系却很是亲昵,想来也应该倾向后者吧。
楚韩眯着眼看着楼下草坪里拿书盖着脸晒太阳的莫濯灏,那修长的身材,如果属于男生,如果能在自己的手指下过一遍,不知是何等滋味儿。
对叶之颜和莫濯灏的身份猜测风波过了还没多久,就又见柳渺渺喳喳糊糊地叫开说那莫濯灏身手不凡,为保叶之颜竟独身单挑初三十余个小霸王,最后把人打得跑得跑逃得逃,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浴室里挂衣架上的钉子给刮得差点成了碎布条,一身狼狈走在人前却是显不出丝毫尴尬,柳渺渺捧着脸很是向往地喃喃说若她是个男人该多好。楚韩白了他一眼,不予过多理会。
却不想,第二天,莫濯灏竟主动找上门,与她同来的还有那个红衣男生。
听柳渺渺说……又是听柳渺渺说,楚韩有些头疼,心说这柳渺渺怎么就这么喜欢关注这对兄妹。柳渺渺说那红衣男生,曾经一套红衣是他的标志性色彩,现在倒是闷骚了,成了黑衣侠,整天不是黑T恤就是黑衬衫,偏偏穿着还修身,看出人满地哈喇子。
那日楚韩午后正搂着新欢在天台吹吹风拉拉手,突然见柳渺渺嘻嘻笑着领了两个人上来,说是要找他。楚韩见打头的是莫濯灏,听她说话,也丝毫不给人留余地,心底的喜爱之情便淡了几分。加之听闻她家家长和自家姐姐竟是老友,便也不敢太过放肆散涣。
他楚韩可没有抚人逆鳞的喜好,唯有乖乖牌才能得他青睐。和莫濯灏谈了几句,突然听她转身喊了句‘叶之颜’,楚韩心底一动,微侧了脸去看,见莫濯灏身后站的那男生,一张脸清柔秀美,那抹娇而不艳媚而不妖的调调很是得他口味。说话的语调也是清清泠泠却又不显突兀。
身边柳渺渺一直拿眼角瞥他,楚韩笑笑,和叶之颜谈了个七日之约。初中部不会再有人找他麻烦,那些个低年级小鬼还是能搞定的,只是好歹也得收点好处。
七日之约。
楚韩不得不承认那七日让自己很窝火,叶之颜那性子,冷冷淡淡的,和他说话,问他什么就答什么,要是不想答也不说话,甚至连转移话题都没什么兴趣。就算面对面,他也总能不看自己的脸,亲他也不是很排斥,却总是会微微侧过脸,至于抱和摸,似乎……只要不是太过隐秘的部位,他也不会拒绝太大,但面上神情就是那么淡淡的,看得楚韩心内极度不满。
柳渺渺每次见楚韩不舒服就总爱上来打圆场,拉着叶之颜跑一边讲冷笑话,偏偏叶之颜对待柳渺渺却是热情亲切得很,笑起来神采飞扬妩媚风流,把柳渺渺看得两眼发直,可每到面对楚韩,就又会变成那圈死人脸,活像有人欠了他二百吊似的。
最后一天晚上,楚韩特意等着叶之颜下晚自习,买了枚戒指送他。那戒指是从家里一古董匣子里翻出来的,样式有些古朴陈旧,但不知为什么,楚韩看着它,就想起那清冷的叶之颜。
戒指算是送了出去,满心欢喜满怀忐忑地等着叶之颜下课,将他拉到学校附近的小巷里将戒指送给他。谁知叶之颜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又将戒指塞给楚韩,直板板地说:我不要。
番外楚韩之卷三
最后一天晚上,楚韩特意等着叶之颜下晚自习,买了枚戒指送他。那戒指是从家里一古董匣子里翻出来的,样式有些古朴陈旧,但不知为什么,楚韩看着它,就想起那清冷的叶之颜。
戒指算是送了出去,满心欢喜满怀忐忑地等着叶之颜下课,将他拉到学校附近的小巷里将戒指送给他。谁知叶之颜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又将戒指塞给楚韩,直板板地说:我不要。
楚韩怒气一起,将戒指往外一砸便隐入巷子边的草丛中没了影儿。叶之颜的目光随着那戒指望了一阵,转面来看了楚韩几眼,当即亮开手机屏摸索入了草丛寻找。楚韩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叶之颜弯着腰在草丛里翻找,心中一荡,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他,扳着他的肩便去寻他的嘴唇。叶之颜被这措不及防地搂了一下,险些摔倒,重重呼着气欲推开楚韩,楚韩不依,叶之颜眉头一皱,一手肘扫过来……
楚韩挂彩。
那夜之后的叶之颜同楚韩行同陌路,即便是擦肩而过,那眼神也不带个闪儿。柳渺渺常摸着下巴望着叶之颜的纤瘦背影跟楚韩嚼舌根子:“嗳,这叶之颜还真狠啊,你没利用价值了说不要就不要了,见了面儿连声招呼都不打,他好歹也被你招入了学生会,再怎么说,做做样子也是必要的吧。他倒好……嘻~”
最后一声尾音,楚韩也辨不清是嘲讽还是幸灾乐祸,他看看叶之颜,又看看自己身边的柳渺渺,觉着还是跟在身边的老人更为贴心,当即搂着便吻。柳渺渺被吻得气喘吁吁,周围的学生也均是见怪不怪地各做各的事,楚韩摸摸柳渺渺的脸,抬眸的那一刹那看见不远处叶之颜的侧脸一动,楚韩愣住,叶之颜却已完全转过了身,小跑而去。
楚韩当时一个冲动就想跟上去,但最终还是没动步子。他知道,就算是追上,就算是追上……也无济于事。
隔了许久时间未见,竟叫楚韩在帝皇里遇见他。楚韩不知道叶之颜是怎么进入帝皇的,就连他自己也是花了血本才入了帝皇的VIP,否则就能喝杯酒水的空处都很能腾出,但叶之颜竟轻松出入帝皇,且不需任何陪同。
帝皇那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个销金窟,任凭外边风雨飘摇,里头依旧是歌舞升平,丝毫不受影响。香车宝马,美酒美人,楚韩初进帝皇时处处小心,不想叶之颜竟是由人领着轻车熟路地在VIP包厢走廊上闲逛……
他有些失神,盯着叶之颜看了很久,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他,却忘了自己怀里还有个男生正挡在自己和他之间。叶之颜面色很不好,一急就把他一起抓进了卫生间。
楚韩强吻了叶之颜,同时也换来了一巴掌和一记顶膝。叶之颜看着楚韩弯下身子捂在两腿间无比痛苦的模样竟是笑了笑,接着冷着脸离开,这期间他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是骂人的语言都没有过。
柳渺渺听闻后不甚唏嘘,晚上戳着楚韩的胸咯咯直笑:“怎么,真动心了?原来你竟是喜欢这种性子的。”
楚韩笑,不说话。柳渺渺也不说话了,收回手默默缩回被子里,两只猫眼睁得大大的盯着楚韩看了又看,最终移开了视线,似乎有些落寞,闭上眼睡了。
楚韩说完这段时,那人一直在笑,还拖出了鼻腔中些须尾音,听上去像提了一点软软的小勾子,很好听。楚韩撇撇嘴,回头要掐那人的脸,被那人轻轻避开,捉住他白皙的小爪子往唇边婆娑了一阵,直到楚韩被望得脸红才笑道:“柳渺渺说叶之颜心狠,我看你也不逊色于叶之颜嘛。”
“或许吧。”楚韩没笑,想起柳渺渺,心里倒是痛了一下。那人抱紧楚韩,在他额间吻了吻,亲声道:“继续吧,我还没听够呢。就靠叶之颜这点冷冰冰的态度拖了你三年,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楚韩嘴角微微勾了勾,“可能是……我最终打动他了吧,他接受我了。”
那人抱着楚韩的手一顿,嗓音微沉,“是么?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说着两眼微微眯着,竟是有些温愠,已是发怒的先兆。
楚韩小心地瞥了他一眼,讨好般微直起身子用两手去搂住他,脸埋在他颈窝里似是撒娇般柔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要是还会生气,那我干脆就不说了。”
“说吧,”那人微叹了口气,揉揉楚韩的发丝,“好歹是我发起来让你说的,——叶之颜怎么接受你了?”
楚韩抿嘴笑,又指了指桌面上果盘里的苹果。那人有些无奈,但还是笑着说:“我帮你削。”楚韩点头,像无尾熊似地攀在那人身上,咬了咬他的耳垂,看他起身去厨房。
怎么接受?怎么接受么……
也无非就是一直互相磨合罢了,直到相处时,发现原本存在的棱角都成了互相嵌合的齿轮,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楚韩记得那晚正下着大雨,呵,大雨,多狗血镜头。那天是柳渺渺的忌日,早上还是艳阳高照,当晚就落了雨,楚韩忘了带伞,淋着雨从公墓里出来,走了一路,本想打电话给姐姐楚乔,却是按错了快捷键,直接按到了莫濯灏的手机,又偏偏,是叶之颜误打误撞地接了电话。
那天夜里雨一直下到大半夜,自己缩在公路边的桥墩下时竟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就发现不是在自己家。再然后……发现了自己枕边的叶之颜……
是了,那天晚上……真癫狂……
楚韩兀自笑笑,很是苦涩,忽然见一个被削好的苹果递到自己身前,只得接住往嘴里啃了一口,仰头看那人颇为担忧地看着自己道:“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吧。”坐下重新抱着楚韩坐在自己膝上,“反正如你所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点点头,将脸贴在那人的胸口,一下一下咬着果肉。
那个雨夜,窗外雷电交加大雨倾盆,明明很冷,可贴上那具身躯,就似浑身着了火一般,四肢百骸都另人颤抖的炙热感,楚韩感觉有人紧紧地抱着自己,温热的嘴唇吻遍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点燃了每一枚火簇都足以使他烈焰燎原,楚韩昏昏沉沉地被压在身下,直到身体被贯穿的那一刻让他清醒了片刻,他看到叶之颜那双妩媚的桃花眼正看着自己,那对眸子里,有欲望,有兴奋,有霸道,有诧异,却唯独少了楚韩希望看到的爱意……
这终究是他的奢望。
叶之颜发现他是清醒的,竟然跨坐在他身上都忘了动,一双眼直直地瞪着他。楚韩心一寒,遂闭了眼去,胳膊主动搭着叶之颜的肩膀将自己的体位同他调了个个儿,自己翻身上位开始耸动着身体……
楚韩自哂。那还真是一次糟糕的经历。那次之后,自己同叶之颜的关系便也随着那晚的体位一般调了个儿,叶之颜成了债主,自己反成了要债的,心头紧得就跟古代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的裹脚妇女似的,惟恐叶之颜忘了那一晚,心底隐隐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个交待。
可那事在叶之颜身上便就此不了了之,好似根本没了那晚的事一般。楚韩也不好意思去找他,他没脸质问对方为什么上了自己却不负责。
可高少乔将自己带出柜,他没这样问过;他把许多男生给带出柜,那些男生同样没找他这样问过;可就是遇见叶之颜,他便有了这个念头,还急切得不得了,就跟有把刀悬在自己头顶那般,恨不得早死早了。
楚韩进部队之前,叶之颜去看过他,但也只是混在人群中,远远地看了一眼。楚韩遥遥望见他,心头一喜,扬了扬嘴角想向他招手,谁料叶之颜竟似没看见那样转移了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楚韩当场酸了鼻尖,粗略地和几个好友亲朋道别,转身也上了火车,挤着人群自己蹭进厕所,对视着镜子,眼泪便劈里啪啦掉了下来。
在军营里一待就是好几年,从一个新兵蛋子逐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却还是忘不了临行前在车站内那目无波澜的一瞥。
就是那一夜,这一瞥,让楚韩想了三年,记了三年,念了三年。三年后回来,已物是人非。
原以为再次见了叶之颜还是会感到很激动,却不料并未有预想中的情绪产生。两人可以云淡风清地打着招呼甚至交谈,楚韩贪恋这样的放松,也觉得释怀。
原本分离的齿轮,从磨合再到分离,最后相遇,可以轻松靠近又不必担心各自核心,也是再好不过。
楚韩回神拎着果核朝眼前人灿烂一笑:“妞,爷给你笑一个!”说罢眼珠一转,又道:“现在轮到你给爷笑一个!”
那人宠溺地揉乱他的发,笑了一笑。楚韩详装不满般扯了扯嘴角,“笑得真难看!来人啊!拖下去赏给弟兄们了!”手还未挥下去便被那人抓在掌心里,一张俊颜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眸内似海情深,那份专注和爱恋让楚韩瞬间红了脸,别别扭扭地欲侧过脸,却不想那人的嘴唇先一步落在自己的唇上,一番唇齿挑逗,将楚韩的防线一丝一丝逼退,一声轻叹,抱着怀中人大步走向卧房。
房门一阖,掩住了春色无边。
番外季南之猥琐如吾
季南从小就被骂‘流氓’,不为别的,因为他很猥琐。
其实‘猥琐’这个词,对于一个只有6岁的小季南来说,要理解起来委实困难,但那时候他没这么多困扰,他只知道那扇传来水声的窗子比他还高了一个头,要爬上去倒是没什么要难的,就是怕被里边的人发现,那就倒了大霉。
在里边搓澡的是邻街张屠户的寡儿媳,听街头霸王孙二麻子说,张屠户这寡妇媳妇长得很是水灵,那脸蛋儿,那身段儿……
孙二麻子想着想着眼睛便望着青天白日的眯成了两条缝,回头问问还在墙角搓泥巴的季南:“你知道水灵是啥意思不?”
季南很老实地摇头,他只觉得孙二麻子那眼睛里,那张大麻子脸上所充斥着的,是一种能让人得知后均感到沸腾的玩意儿。那样复杂的神情,让季南望着肃然起敬。这神色,大概也只有季家老爷子拿马鞭出来时才能在一向不喜欢自己的二婶脸上看得到。
每次二婶一露那神色,季南必定挨打。
季南捏着泥巴摇晃着小脑袋,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二婶也是这样喜欢‘水灵’这玩意儿,难怪上次偷拿了她放在自个儿卧室的水蜜桃会被指着鼻子骂娘。
孙二麻子收回向往,朝季南招手,指着那扇当时还是关得死紧死紧的窗户说:“你过来,你记好喽,今天就给哥哥我守在这儿,这窗帘啥时候给拉上了,里边啥时候出水声儿了,你就麻利儿的来叫哥哥我!记住了?”
季南想点头,琢磨了会儿,却又是摇头:“爷爷让我早点回家。”
“笨!哥哥我给你买糖,你就帮哥守会儿,成不?”孙二麻子一张大麻子脸凑得离季南近近的,揪着他的小肩膀跟摇色子似的摇,“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当心我叫弟兄几个把你扔后山喂狼去!你听清楚没?”
季南眨巴着眼又琢磨琢磨,捏泥巴的手往衣角抹了抹,吸着鼻涕找孙二麻子要糖,孙二麻子厥倒,一巴掌把季南打得在原地转了几转,回过神来时孙二麻子已经骂骂咧咧地走远,言语中隐约似是提起帮季南买糖去了,季南嘿嘿笑,两只大眼睛顶着孙二麻子迈向小卖部的那轻佻的步子,开始搬着墙边的碎砖做垫脚石用。
话说回来,其实那晚上不怪那小砖头不稳使得季南会被揪着骂小流氓骂到整片小区家家户户都亮了灯,怪只怪那孙二麻子买糖买太久,久到让季南找不着他,只能留守原地可怜巴巴地等着那几颗糖,一想着糖,趴窗口瞅着瞅着也就忘了,直到那张寡妇连窗帘布都扯下来裹着身子尖叫才把他思绪唤回来。
季南的耳朵被那尖叫声刺得一阵嗡声鸣鸣,眼睛里只剩张寡妇张得大大的那张嘴,他在想这张寡妇的嘴怎么能生得比二婶的还大的时候,张寡妇就叫着扑过来了,试图要揪他的耳朵,季南也啊地叫了一声,跳下砖头垒拔腿就跑,边跑还要边看看那张寡妇有没有追过来。
回家后季老爷子倒是没发威,倒是第二天就有人闹上门来了,拉着二婶两人就站在门口开骂,骂到左邻右舍全奔出来看笑话。那时季南还在床上睡得正香,不想屁股上一疼,竟是被季老爷子气得拿拐杖头打醒的。
季南睡眼惺忪地被逮出院子拎到张寡妇面前,此后,一片鸡飞狗跳不提。
季南被骂得满头雾水,听张寡妇一口一个小流氓一口一个XX养的就晕了,揉着眼睛指着站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孙二麻子说:“他叫我看着你的,说看窗户里有水声了就去叫他,他给我买糖吃。”
人群沸腾了,张寡妇愣了愣,啊呀一声哭了出来,转过身顺着季南指的地方揪着孙二麻子就是一顿打,又追加了好几脚,推推攘攘的把孙二麻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季家老爷子见自己孙子不是主犯,一时松了口气,但见季南那副事不关己的神情,瞅着又动了肝火,把院子门一关,铁青着脸那着拐杖就追季南要打,季南被吓得满院子乱跑,最终拉着院子后的酷树藤爬上了树躲着直蹲到晚上才做罢。
其实,季南不懂那是嘛意思吗?
嘁,他懂着呢!晚上二叔就骑在二婶身上咿咿呀呀地叫,二婶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叫,那床板子也跟着晃悠晃悠,二婶子没穿衣服的样子就跟那张寡妇似的,一身白花花的肉,二叔一看,眼睛就红了。
季南曾经蹲墙角守着看了好几夜,就想瞧瞧二叔是怎么把二婶子欺负到直叫的,直到有回二叔不在,二婶独自拿着擀面杖往被子里插着直叫唤的时候发现了窗子外的季南,那顿火啊,憋着愣是没处发,从此后就落下个见着季南就冷笑的毛病,把小季南从中国碜到了意大利都缓不过劲来。
从此后季南在私下里就被二婶子叫‘小龌龊鬼’,季南无辜地问二婶子‘龌龊’是嘛意思,二婶子气得身子直抖,恨不得也拿个拐杖敲过去,又骂骂咧咧指着他直喊龌龊鬼龌龊鬼,喊了一阵蓦地冒出一句猥琐,季南就此记住了。
他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成了学校里远近闻名的头号猥琐男。
其实季南小模样长得挺标致,那头发,乌黑发亮的,柔顺得跟个小娘们似的,还留得有点长,贴在脖子两侧却是微微往上弯了发梢,那皮肤也是白得能掐出水,眼睛大大的,眉毛也细长细长的,一张小巴掌脸勾得比女人还好看,撇开他那副贱兮兮的神情,倒还真挺讨人喜欢。
是了,坏就坏在他那副贱贱的神情上。
季南长得好,身型又好,修长修长的,小时候还被特意送进少年宫练过舞,因此那身板也是柔得跟水似的,韧劲十足,两腿长长的细细的,那屁股生得也圆圆翘翘的,包裹在原本就有些紧的校服裤子里,更是勾勒出一抹惹人垂涎的弧线。
从初中到高中,骚扰季南的男生不断,从不知道他是男人直到知道他是男人,季南整个人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一枚清纯少年蜕变成一名风-骚贱男,这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啊。
化身风-骚贱男后的季南似是妓院老鸨子上身,逮着个稍微清秀些的男孩子便要品头论足一番,遇上个多看自己几眼的,就总巴不住要给人抛几个媚眼,隔空送几枚‘烈焰红唇’,最后招得人厌的厌烦的烦,远远见了都得乖乖绕道。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那是一个明媚阳光充斥着的午后,季南趴在书桌上抹着嘴角的哈喇子悠悠转醒,眼睛眨眨,突然发现,天降一美人落在了自己的座位旁边。
那侧脸,那长睫毛,那高鼻梁,那翘嘴唇,那隔着薄薄的白衬衫微微凸起小粒的前胸(作者:这你也能看得到啊ORZ),那平坦的腹部,以及那放在课桌下交叠而起的双腿——
季南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他颤悠悠地摸索到后桌男生的脑袋顶敲了几下,后者不耐烦地还了他一拳,又接着睡,可季南不让,早就拎着他的耳朵夸张地嚷嚷叫开:“醒醒,我说你他妈醒醒!啊……来,来让我咬你一口,我是不是正做着梦呢啊?”
后桌被扰得心烦,抬头顺着季南的目光往旁边轻轻扫了一眼,知道季南又对着别人乱犯花痴,只得切了一声,不予理会。谁知片刻后,小臂上一阵剧痛,吼声一起,赫然发现季南那厮正一边咬着自己胳膊一边眼放绿光盯着人家美男同学在心里默默地流着午觉时未流完的哈喇子……
不等后桌男生甩手杀人季南已经得到了对面美人轻轻一笑的号召,(作者:喂!我说这真的是别人对你的号召吗你个好色的死崽子)屁颠屁颠地蹭到对面的空座上坐下,侧着身子一手支着脑袋对着人美男同学盯不住放。
“你从哪儿来?”季南问。
美人笑笑不说话,那长睫毛啊,一眨一眨,让季南的心脏都跟着一阵加速扑腾。
“那你叫什么名字呗?”季南不死心,又问。
美男同学还是笑笑,脑袋微微晃了晃:“陶望北。”
“啊,原来是小北啊。”(作者:你还真自来熟0-0)季南哈哈笑了几声,拽着美男同学的衬衫下摆又靠近了些许,“我叫季南,你叫我小南,南南,阿南,南儿,都可以的。”
众人厥倒。
美男眯了眯眼,仍是笑,手伸进课桌里摸出一眼镜盒,从中拿出一架金丝边眼镜来戴在鼻梁前架着,那薄薄的镜片反着光束险些闪了季南的眼,那陶望北轻轻柔柔地把季南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推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季南,你Y笑得真淫-荡。”
季南早已司空见惯,习惯性回了句:“非也非也,季爷我乃猥琐当道。”话一说完便愣了,剩下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嗤嗤地笑,那陶望北也呵呵笑了两声,这笑震得季南小样儿心脏一蹦一哒地快把持不住了,当下握住陶望北的手按到自己胸口道:“你可别再笑了,你摸摸,我这心都快蹦出来了。”
这一招季南拿来戏弄人,屡试不爽,他那后桌也只盯着这边看。谁知陶望北倒是反手撇开季南,又笑,“那就——让它蹦出来吧,别累坏了。”
季南一看眼前人段数明显高超,一下来了精神,屁股坐着凳子也不老实,只道是回身要去拿什么东西,可知他刚站起来没一会儿,又恍做不小心般往后跌坐下去,正挂在陶望北膝上,季南顺势抬着胳膊攀上陶望北的前胸,一抓一握,嘿嘿一笑:“小北啊,你的胸——真大。”
一句话说得陶望北变了脸色,也不再装好,索性拉开凳子一起身,直直把季南撩到了地上,嘴角一挑冷冷一笑,骂了句‘猥琐’,合着书便出了教室。
那一隔就是十年。二十六岁的季南还是没忘旧毛病,依旧喜欢很猥琐地扒拉着浴室的门偷看里边满满春光。
可惜现下的陶望北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白面书生,一身白肤愣是被晒成了小麦色,那倒三角的身形,紧绷的肌肉,精瘦却不显单薄的身板,那水珠顺着发梢滴下,一滴,一滴,从脸庞滑至下颚,再是脖颈,再是胸膛,再是腹部,再是——,季南流着哈喇子的同时也不忘整理形象,拨弄拨弄头发后又小心翼翼地阖上浴室门,谁知刚想撤手就发现浴室门已经从里边被大力拉开,陶望北一对黑眸子跟老鹰盯上猎物似的灼烧着季南的面颊,手腕上被用力一握,拽着进了浴室。
“想看?那就光明正大地看。”陶望北勾勾嘴角,眼神里似乎还隐约透着股让季南很是不爽的挑衅意味。季南想生气,眼里晃悠着的却满是陶望北那赤-裸精壮的身躯,不由老脸一红,转身就要走。陶望北哈哈两声,长臂一勾,又将他重新带回来贴到胸前。
季南身上的那件薄到不行的真丝外衫马上就被陶望北胸前的水珠给浸湿到底,加之陶望北那硬邦邦又极富弹性的胸肌,季南大脑立马当机了,满脑子被塞满了各式体位,那张脸皮涨得越发红,低着脑袋就是不敢转身看陶望北。
“昨晚不是还嚷着多来一次的么,现在我给你补,你不要了?”陶望北咬着他的耳垂轻轻地磨,季南早绷不住了,啊地一下叫出声来,陶望北逮了这个空当一把扳过季南的肩,拉着他站到水下俯首含住他的唇,牙齿扣着他的唇瓣轻轻地拉扯,舌尖地卷着他的舌一阵吸-吮,季南呼声越来越重,闭着眼亦不敢睁开,任凭那水流自自己面上淌过。陶望北轻轻笑,两只胳膊绕到他的腋下摸着季南那被包裹在裤子中鼓鼓翘翘的臀,季南哼哼,两手勾着陶望北的颈子倾着上身在他胸前蹭动。
陶望北被蹭得火苗簇簇上窜,三下五除二撕了季南的衣扒了季南的裤,一番舔咬,也未润滑,倒是直接把家伙给顶了进去。季南叫得销-魂得很,陶望北也顶得起劲,两人搅和老半天,陶望北呼哧呼哧喘着气将下颚抵在季南颈窝里,季南亦是没了什么气力,但那两只手却不老实,顺着陶望北的背脊往下滑啊滑啊滑,滑到他那结实的臀上‘啪啪’拍了几拍,扭捏道:“你真棒!咱们,再——再来一次!”
陶望北抬头,抽了抽嘴角,对准季南胸前涨红的茱萸一口啃下去,果真换来季南一阵酥酥麻麻的哼声,季南看着陶望北埋于自己胸前,笑得心满意足,自己动了动腰,感觉陶望北深埋在自己体内的那庞然大物又有了变硬的前兆,霎时餍足地叹了口气,乐哈哈地扶住陶望北的肩兀自扭着腰,哼哼唧唧道:“恩啊……真舒服……哈……好舒服啊……好舒服恩啊……恩哈……啊啊……”
陶望北被季南一番举动雷得外焦里嫩心躁不已,握住他那小细腰只得带动他一起抽动,季南两眼微微睁了条缝,看着陶望北一脸埋头苦干的专心模样,喜笑颜开地再次拍了拍陶望北的臀部:“哈哈,继续,继续……,哎呦……”
“你还真是——”陶望北呲牙,“一如既往的猥琐。”说罢又是一挺身,季南啊地一声睁大眼睛,一副欲生欲死的模样着实惹人的很,陶望北哼笑,埋着头又去堵了他的唇。
戏外者评,城南季南,BH市人士也。二十有六,身长八尺,面白如玉,端的是玉树临风潇洒风流,实则内心淫-荡,着实猥琐。其幼年时便喜窥妇人床帏之事,弱冠未及又贪恋同性美色-欲诱从之,美乃不从,南怒之,详装跌倒坐于美之上,探其胸而出秽言曰:汝胸甚大。美羞怒难当,速起离身而去,南悔之,此后见美定收身敛性,伴美十年遂以情动之,收美于房,却喜于每晚窥美沐汤之举,一日不甚被美发觉,反让美牵入浴房,二人双修齐尽人事之美。事后,餍足,南赤身出之,着床而栖,望天笑叹曰:吾季南猥琐如此却得美如厮,天待吾不薄,如此甚好,甚好。须臾,美出,南拥之入睡,一夜无梦,寝之安好。
后世子曰:人不猥琐枉少年,虽为人所不喜,却可入世收获颇丰,真可谓猥琐之功劳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