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8226;106
尤雾懵了。
她愣愣地看了端木一瞬,僵硬地扭着颈望向一边□半身的陶望北。
陶望北显然也有些茫然,胸膛上的水滴沿着肌肤缓缓淌下,就保持着伸臂上前的动作未动;端木黑眸转黯,抿着唇,渐渐地,渐渐地带出一丝笑。
“端木你听我说——,”尤雾咽了口唾沫急急拉扯住端木的衣袖,“我的衣服脏了——,然后——”
“我知道。”端木截断她的话,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挨近自己身边。目光却始终定格在陶望北面上,幽冷得让尤雾背脊寒气顿生。
尤雾明白这衣服脏了的借口很无力,可她一时实在不知该如何做解释,只能看着端木唇边的笑容一分分浸入冷意中。
这目光和笑容,她熟悉,陶望北也绝不陌生。
“端木啊——。”尤雾拉住他的手晃了晃,意图将他带出门,可端木却连看也未看她一眼,轻轻将自己的手从尤雾手中抽出,朝陶望北莫名一笑后绕过二人去衣架上取下尤雾的黑色呢子大衣和挎包。
陶望北也扬了扬唇,慢慢放下举着毛衣的手,见端木取了衣物回身后只望向尤雾;后者颇心虚地垂了首,直到被端木拉住才微微露出面上的困窘神色。
“虽然不冷,可还是要小心些。”端木环顾室内,将呢子大衣裹住尤雾,替她一颗一颗扣好胸前的镏金刻纹的纽扣。
抬头朝陶望北划出冷洌一笑,防佛一切自然到均未发生那般从陶望北手中拿过湿漉漉的毛衣,又侧过脸似怒似嗔地扣住尤雾的肩道:“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陶望北失神,不可置信地望向尤雾;尤雾亦是一僵,可也不愿抬头面对陶望北的目光,只能沉默。
“今天麻烦你了。”端木微微颔首向陶望北示意,眸光深邃暗沉。抓住白毛衣的手大力握着,指节凸出泛着青白。
“客气了。”陶望北目光自他手上一扫而过,也还以颔首示礼,接着亲自走上前替他二人开了门。
见陶望北仅围了一条胯巾便开门而出,门外保镖愣住,瞬间撞上陶望北扫来的目光,又迅速目视前方恍若眼前空白无物那般站直着身体。
尤雾浑浑噩噩地偎着端木离开。她甚至能感觉到脑后被门板隔绝的陶望北依旧炙热的视线。
她同端木一路无话。
电梯下达大厅,莫濯灏红着眼眶拉住段傲阳小跑过来,眼角瞥见端木手中的白毛衣先是不解,虽然见二人面色都泛着古怪,只能无视。
段傲阳乖觉地反拉着莫濯灏率先坐进车后座;端木和尤雾尾随而来,随着关车门一声“砰”地闷响,尤雾觉得心尖也随着一震,堵在胸口闷得发慌。
摇下车窗,窗外寒风肆掠呼呼刮向车内。
端木的发被风拂乱扬到额前;段傲阳也和莫濯灏咂着嘴挨到一处,对视几眼后迷惑地看向座前靠窗迎风的某人。
“天冷。孩子们受不住。”前方红灯打亮。端木停着车微俯过身将车窗摇上。尤雾怔怔看着他出神,端木置若未见,一心看着前方街景路况。
原本半小时便能到家的路程,尤雾只觉飞速而过,好似转眼便到了停车库房。
莫濯灏和段傲阳已经结伴回房,端木将车缓缓倒进车库里那辆粉红悍马旁的空位,尤雾也陪着坐在副驾驶座上,两手死死扣着椅座,垂目无言。
端木将车停稳,回头见她仍愣着不动,只好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生气了么?”尤雾将手挣出,淡声问。
“没有。”端木声线漠然,简洁二字后便不再开口。
尤雾冷哼了一声,见他一路独手开车,另一手仍抓着自己那件毛衣,忍不住伸手将毛衣夺了过来抛向后座,大力抓着端木被水蹭湿的手摊开手掌,掌边果真嵌着几个褐红色的血印。
“这样就是没有?!”尤雾大声道。端木皱着眉欲把手收回,却被尤雾使力扣牢难以挣脱。
端木不再说话,尤雾只是扳着他的手掌望着他。二人身形僵直良久,直到端木低咳着笑出声。
“怎么,心疼了?”端木扬眉,斜睨了尤雾一眼,眸中并无以往的戏谑亦或温柔神色,而是一片复杂冰冷。
“是啊。我心疼了。”尤雾眯眼,冷笑一声,扑身上前搂住端木的颈。
双唇相撞,好似海啸飓风席卷那般癫狂,不存丝毫温情。
尤雾两臂环在端木颈后,发了疯地啃咬着端木紧闭的唇,柔软唇瓣间炙热如火,牢牢抿紧透着丝丝点点令人生烦的拒意。她半张着唇撕咬着端木的下唇迫他开口;端木也被挑起了情绪,一手反口尤雾后脑一手托住她的腰,身子一转将她压向坐椅。
椅边按钮被端木探手压下,椅背也随着倏地向后,咯噔一下,尤雾突觉位置发生变化,脑中虽乱,但仍是不管不顾地舔咬着端木的唇,端木亦开始启唇相迎,但个中却是和□无关的淡讽嘲意。
舌尖翻搅唇齿相依,牙尖一次次划着唇内软壁咬着舌头吮吸啃噬,丝丝铁锈腥混着唾沫咽进喉中,尤雾闭了眼,干涩的眼角竟掉不出一滴泪。
端木始终睁着眼,看着尤雾面上痛苦的甚至是无力的神情,牙尖触到湿热唇瓣一口咬下,微微咸腥过到口中。尤雾拧着眉尖,但口中速度明显放慢;端木也缓了下来,轻咂了几下,舔咬着那抹腥处吮吸,眼中毫不放过尤雾的表情变化。
从怒到悲的时间如此之短,这便是尤雾你的底线了?
端木抬头,看着尤雾发红泛肿的唇瓣呵呵笑出声,指腹按在上边轻柔揉捏,再度吻下去。
相较之下,此时的吻异常缠绵,温柔比以前更甚,渐吻渐深辗转反侧,尤雾不免褪出愠火无奈转而溺入意乱情迷之中,被引出一声轻咛。
良久,她微睁了眼,却仍是半眯着,一手推开端木。
“属狼的么。”她摸摸唇,唇上传来的钝痛感令她嘶地轻扯了一下。挑眉撇唇又道:“以前对穆玄熙也这样过?”
“还想再来一次?”端木扳着她的肩似乎很是火大。
“连名字都不能提了?”尤雾又是一记冷哼,“端木,你好像真的忘记了我们婚前说过的话。”
“你就这么希望我把它们记住?”端木松开她,解开大衣领口纽扣扯松内里衬衫,两手一搭半仰躺在座位上,“我始终限制你自由了?”
尤雾默了两秒,近乎尖叫般捏拳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会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对话很无聊。”尤雾蓦地压低嗓音。唇上疼痛感丝丝传来,她抬手抵了抵下唇,道:“——你好像违背规定了。”
“违背了又怎样?”端木鬼魅一笑。
尤雾乜他一眼,轻吐一口气,淡淡道:“——离婚。”
ACT8226;107
端木闻言,瞳孔骤然一缩,令人窒息的寂然沉默。
尤雾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包装盒,两指夹出一支烟叼在唇间,取了打火机便要点燃。端木抬手将烟迅速拿下,捏在指尖一扭二拧便成了几段,细烟丝稀稀坠出,被端木连带着烟纸一起扔出窗外。
她看着窗外暗灰色的停车库叹了口气,手肘枕在窄小的车窗扶拦边状似艰难道:“你明知道,我和他什么都没做。”
“是。”
“你明知道,衣服的事情是他刻意为之的。”
“是。”
“你明知道,我之前根本没料想到你会去。”
“是。”
她转眼看看端木,看着他翩长的眼睫高挺且秀气的鼻梁,不由伸出手去抚摸,拂到那片温热,却又如触电般收回手来。
“你明知道,我爱的是Steven,你还——?!”
“我明知道你爱的另有其人,可我还是爱上你了。”端木转过脸朝她微笑,笑容竟是温和纯粹,好似二人间从未争吵脸红过那般。“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尤雾扭转头,僵持着不答话。
“我明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身上,还是忍不住想要融入你的生活;我明知道你始终认为我爱的人是穆玄熙,却仍然要扮演着为情所困的角色,我明知道你跟陶望北之间没发生任何事情,但最后还是对你生气让你难过。”端木笑带着轻咳了一声,手扶着尤雾的肩力度一分一分加深,“之前的端木瞳爱穆玄熙,喜欢尤雾;现在的端木瞳爱尤雾,喜欢穆玄熙。——你也觉得我无耻吧?所以——想离开。对吧。”
柳眉微折。尤雾身形僵硬,仍是不语。
“我承认,结婚前的约定到现在一直是我的心结。我真的想忘了它,也努力做到要忘了它。”端木凑近尤雾的侧脸,嗅着她颈间发上萦绕的馨香无奈道:“为什么你却总是一次次提醒我?提醒你我都有个无法释怀的过去,提醒我们的婚姻只能是一时兴起为了逃避所有过去的闹剧?!”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不求你也会爱我,只要能让我守在你身边就好。——可以离婚,可以绝交,怎样都行,只要能让我看到你。——
你始终是个迷。你为我报仇,在我走投无路时将我留着家里,为我生孩子,还无偿给了我财富与创业机会,你甚至还替我计划着将来的一切,你为什么要这样?——可即使你这样做我也明白这不代表是‘爱’的存在。——
尤雾。你在害怕对么。你一直在害怕,你很害怕别人接近你,害怕别人对你好,害怕别人融入你的生活。——为什么?
我知道你会拒绝我的感情。但是没关系,只要我愿意,我会继续爱下去,并不会强迫你回应。
我们都是成人了,该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你给我的,我会一样一样加倍还给你;我该做的,我也依然会去做。
你能阻止我做任何事,却不能阻止我对你的感情。——只要一天没离婚,你始终是‘端木太太’。”
端木无声叹息,和尤雾隔开了些距离。
“我会嫉妒。”他自嘲般地笑,“我发现我会嫉妒。——嫉妒那些离你很近的人;嫉妒那些能令你着急动容的人;嫉妒那些你一直在意的人;我甚至嫉妒你所憎恨的人。——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对他们始终有存着一份不变的认知,无论是好是坏,即便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仍然能在你心里留下影子。——而我呢?我想像不出自己究竟有哪点可以成为被你记忆怀念的地方。——对我来着这一切来得太过蹊跷不是么?我总是会想,为什么你会为了我做这么多。我们之前只是个陌生人!这会让我觉得诚惶诚恐觉得害怕!”
“你——别说了。”尤雾欲阻止他,但嗓音实在弱得泛虚。
“对你生气,是我嫉妒。虽然心里明白你们什么都没发生,可我还是嫉妒。”端木竟抽出尤雾烟盒中的烟夹在指间,点燃后抿在唇间深吸一口,在徐徐白烟中道:“我就是嫉妒你对他的不设防,对他的信任。——你自诩警惕性高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陶望北和季南也不除外。——可你内心其实早已对他们认可。他们是你的朋友,也算至亲。对么?”
“别说了,端木。”尤雾说着便要下车,端木一手拉住她,扳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脸来。
泪。满颊的泪。
尤雾垂着头回避着端木的视线,端木从未见过她这般脆弱欲逃的模样,不由心疼,皱着眉头抱住她。
尤雾挣了两下,见挣脱不开便不再动。
“我不说了。”端木将下巴枕在她肩上,抚着她的发轻笑,其中带着点点苦涩,“离婚——,只要你愿意,我没异议。——但是以后,千万别装做不认识我。不要不理我,也不要跟我说客套话。——
——我这段时间查了很多有关孕妇调理的书。记了些资料,已经打印出来了,装订好已经放在你书房桌上了。
平时也不要太累,对孩子会不好。
听说生孩子前几个月身体会出现浮肿,我也不清楚到底会不会这样。——到时候让莫莫陪着你,要是晚上感觉腿脚抽筋,就让她帮你按按。
还有,如果——”
尤雾一吸鼻子,耸着两肩退出端木怀中,脸上泪痕犹在,但眸间神色已恢复平常。
“你在宣布遗嘱么?那顺便再把财产分布一下吧。”
端木默。
“不过一句话,也可以引发你这么多感慨?”尤雾哭笑不得地扩大了嗓音,“还准备发表什么演说?准备今晚一次性说完么?”
见端木不语,尤雾叹息,挨上前蹭着端木的脸,“你没说错。——我就是怕。我就是怕你爱我。——一旦你付出,我该拿什么还?”
端木,你要的,我就怕给不起。
端木依旧沉默。尤雾抚着他面颊的手一顿,将他往后一推反手抹着泪渍嚷嚷道:“把我嘴唇咬破了还要生我气;让我怀了孩子还准备当甩手掌柜,你这个做丈夫的未免太不合格了!”
“——不是要离婚么。”端木闷声道。已无先前咬唇冷笑的跋扈模样。
“离婚,孩子要爸爸怎么办?”尤雾嗔着将端木脑侧推了一把,半推半就地让端木淡漠转喜地搂住自己在唇上轻啄了几下。
“怎的这般快?!”段傲阳猫着身子蹲好,转问莫濯灏:“不是说,至少要待到几日后才见和好么?”
“你猪啊!没看姨父把小姨都说哭了!”莫濯灏颤悠悠地蹲下身,将踮起的脚跟放下,“就汤下面这事也要趁时机。——他俩原本就没想过要离婚。在气头上什么话说不出,总得给人个改过的机会啊!”
“可也忒快了——。”段傲阳有些小委屈,“哭哭笑笑这不是魔怔了么。”
“啧,还说古人有智慧,我看不过尔尔!”莫濯灏轻声咂嘴,“段八爷,您老这智商可真给古人丢脸!”
“尔等也不见怎样。”段傲阳轻哼,“头脑简单四肢亦不见发达,连个小乞儿都追不上!”
莫濯灏语噎,瞪眼怒视段傲阳。
“方才还蹲着哭,如今却能跑来听人墙角,精神可嘉!”段傲阳见莫濯灏也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顿时一慌,赶紧将话题引向正道:“——今夜未追到,你怎的不急?”
“急有什么用!你以为别人都像你?着急就拿别人撒气?”莫濯灏哼哼,“反正是遇到了,我总能再找到她!”
“若是找不到,看你该如何是好!”段傲阳挑眉。
“你个乌鸦嘴!”莫濯灏怒,一拳挥过,段傲阳矫捷挪位,反手压住莫濯灏手腕,莫濯灏用力一挣,腕上手表链被二人拉扯挣扎间耸开,啪嗒一下砸在地上。
ACT8226;111
翻过来,沈格格。
翻过去,还是沈格格。
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全是沈格格。
莫濯灏霍地从床上坐起,抱着脑袋左摇右晃颠了好几下,瞄见床边闹钟上时针仍指在二上,崩溃了,掀了被子套上绒布拖鞋吧嗒吧嗒在房间内来回走。
她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现在出去一趟。直觉命令她如此。
将乱发随意抓了两下,刚一拉开卧室门就撞见门外的黑影。一双睃亮的眸子正瞅着她。
莫濯灏冷不丁打了记寒噤,问:“唯唯,你站这儿做什么?”
唐耀唯不答话,背在身后的两手伸出来,手中是一把弹簧小刀。
莫濯灏脑中嗡地一声炸了。
尤雾也觉得自己脑袋快炸了。她从不知道原来端木也这么能折腾,简直不明白那时候的穆玄熙怎么也会有如此好的体力陪端木折腾。
这是受吗?有这么弓虽的受吗?
这摆明就是鬼畜腹黑年下攻!
“端木,我困——”尤雾噙泪勾着端木的颈巴巴企求道:“我们睡吧。不然明天起不来的——”
“你的意思是,明晚继续?”端木眨眼。
尤雾噤声。
或许,这就是属于端木于人独特的惩罚方式。
如此温柔攻势,的确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
“睡吧。”端木微笑,在尤雾体内动了动,退出。拂着她的发丝在她湿漉漉的额上印下一吻,和着两具身躯上的湿黏汗液入眠。
在即将睡过去前,尤雾被端木拢在怀里昏昏沉沉地想,今后,再也不可以当着端木面与其他男人亲近了,她发誓,未来的一个月里她坚决不要和端木再睡同一个房间——
莫濯灏急了,握着小刀对准月光仔细看了又看,拉住唐耀唯问:“这个——你是在哪里拿到的?”
唐耀唯双臂被莫濯灏抓得生疼。她皱了皱眉,伸手指向大门外。莫濯灏连谢谢也忘了说,蹬了拖鞋就往楼下跑,唐耀唯弯腰拾起她的室内拖抱在怀里,乖乖地挨着楼梯旁雕花扶手坐下,大睡袍将她从头到脚拢住。她一动也不动,在黑暗中就像一憧白色小石雕。
兴高采烈地跑出去,再垂头丧气地挪回来。
莫濯灏抬起眼皮看到楼梯口坐着的唐耀唯,上前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她旁边,两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插进发丝中不住拨弄,连连叹气。
“你说她为什么又要跑?”莫濯灏看向唐耀唯。后者不说话,睁大眼睛极为认真地望着莫濯灏。
“其实我可以抓住她,但她就是不让我找到。”莫濯灏扭过头来看地板,又开始懊恼地抓头发,指甲刮过头皮发出刷刷声,唐耀唯拍拍她的手,把怀里的拖鞋放到她脚边。
“她就在这附近,我敢肯定!”莫濯灏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大门口,目光迥然,但瞬间又暗了下来,她颓败地穿回拖鞋,反手握住唐耀唯略带寒气的冰凉小手暖在自己同样泛凉的手掌中,似是自言自语般,道:“——可她干嘛要躲我?”
“怕见到我吗?——恨我吗?——因为我没有早点回去找她?”莫濯灏嗫喏着发怔,眼泪突然就冒了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唐耀唯依旧不说话。她伸手摸摸莫濯灏的头发,极为老成地扳着她的颈往自己怀里带,莫濯灏低声呜咽,嘴里不知道在小声念叨着什么,歪着身子侧身躺倒在唐耀唯腿上。
腿前睡袍逐渐被温热浸湿,唐耀唯有些不安地扭扭身子,突然听莫濯灏说:“唯唯,你为什么不愿意说话?”
唐耀唯沉默。
莫濯灏呼了一口气,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愿意说话。——真累。——因为有些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说哪些话能达到哪些效果,而说另外哪些话又能惹出哪些麻烦。——这个社会太复杂了,我还没长大就要看这么多听这么多学这么多,你说以后我长大了,该怎么办。”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也不能说话该多好——。”莫濯灏抬眼看看窗外的月光,语气中似乎带了几丝向往。
唐耀唯也望地,看着雕花栏杆映着月光在地上铺洒出的镂空花纹。
“在没来这里之前,我和格格几乎可以说成是相依为命的。——我什么都可以为她做,她也是一样。可是现在她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莫濯灏音调很平稳,可话尾还是带了一丝不易被察觉出的轻颤,“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以前你住的地方,也是格格住过的地方。——我想格格,我就想去她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她以前在那里经常被欺负,听说经常吃不饱,所以她才自己偷偷跑了出来。”
手脚冰凉。见莫濯灏抬头看自己,唐耀唯掬起手哈了口热气,拦在眼前,遮住眸中波动。
如果莫濯灏拉下她的手仔细看看,或许可以看到那对眸子里的一抹受伤和快要涌出的泪。
没谁愿意当替代品,不是么。
“后来我跟妈妈看到了她,——我要妈妈把她带回家。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对她好。”莫濯灏自嘲一笑,“可你看,我现在把她弄丢了。——我根本没办法再对她好,就是我想,她也不要我了。”
“其实格格刚去我家时,也是不愿意多说话的。她只点头或者摇头,有时候还没有你听话!有段时间我经常发现她偷偷瞪我,那种眼神很可怕!”莫濯灏直起身去看唐耀唯。后者慌忙低下头。
莫濯灏笑,她道:“看你这样子!——以前被我发现后她就是这样的!其实我觉得很可爱!”
唐耀唯觉得自己坐不下去,起身欲走。莫濯灏也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抓过她,替她拍掉睡袍前后微不可见的细弱灰尘,唐耀唯有些难为情地撇过脸,和段傲阳一个调调,一被人强制性触碰就忍不住脸红。
“你放心,自打你进家那刻起,我就把你当妹妹了。——以后你就把我当亲姐姐吧!有麻烦我罩着你!”莫濯灏弯腰摸摸唐耀唯的头,话锋急转。
“我相信明天一定能找到格格的!”她似乎很有信心。唐耀唯眯着眼看她,转身走掉。
“笨蛋。”
笨蛋。
莫濯灏一愣,她看着走回房间的唐耀唯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骂我——笨蛋?”重拾找人信心后的莫濯灏一扫颓废之气,摸着鼻尖似乎很是高兴,“她回家说的第一句话,是说给我的?!”
唐耀唯回到房间反手将房门关上,抬眼望见两手扶住窗柩欲往上攀的身影,瞳孔一骤,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看也没看挥手抽下门后飞镖盘上的羽箭直劈过去——
嗖地一声,破空而出——
窗边人还未回头,只听峥地一声,一枚金属小箭正中她手臂上方的窗柩上,素白纱帘被扣入木中,带出几缕轻微褶皱。
转过脸来,面上泪痕未干,黑漆一片的脸颊被泪水冲刷出几道清亮,唐耀唯走上前踮起脚尖把钉上窗柩的飞镖拔了下来,细细抚平纱帘褶皱,这才发现眼前人已经坐到地上,脸埋进弓起两膝间微微耸肩,约莫又是哭了。
唐耀唯蹲下,听见她憋着嗓子骂着‘笨蛋’,指甲互相攀着手臂掐进单薄衣物中。
哭骂了好一阵,终于愿意抬头。小脸上黑污被蹭下个七七八八,看着也清爽了些。她揉揉眼,虚推了唐耀唯一把说:“我身上脏,你送我出去吧。”
唐耀唯盯着她看了片刻,摇头。
“唉,那我要翻窗子出去你怎么也不许?”又蹭了把眼泪,她微一扬脸,大眼往暗中的房间巡视一圈问道:“——有吃的没?”
等唐耀唯摸黑端来一盘冷掉的火腿片和土司时,那人已经从小浴室里钻出来了,她拖着唐耀唯的换洗浴袍,头上裹着大毛巾包住正往下坠的水滴,瞧见唐耀唯正端着盘子坐在写字桌边便要光脚跑过去。
唐耀唯端着盘子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把她拉到床边坐下,将盘子搁在床头柜上,自己爬上床绕到她身后跪坐着替她擦拭头发。
室内暖气把房间烘烤得暖暖的,唐耀唯一边替她拭发一边听她咬着食物口齿不清地向自己做介绍。
“唔——我叫沈格格。你呢?——”
“——你好像不爱说话,其实你跟我说话没关系。——以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待会我必须要走,你得送我出去——恩恩。”
“——不要告诉——她,我来过。——我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这个地方很好,你们住着一定很开心。——其实我不恨她,一点也不。你一定要帮我告诉她——。”
“——火腿很香。——谢谢你帮我擦头发,小灰。”
唐耀唯手一抖,沈格格回头笑,“我想起你来了,你是小灰。——我出跑的时候你一直看着我,我以为你会去告诉那些人。——你没有,谢谢你。”
“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姐姐。不过我们没住在一起,就没必要了。”沈格格舔了舔手指,满脸餍足地眯了眯眼说,“——我想借你床小睡一下,你可以早些叫我起来吗?——在他们都没起床之前。”
唐耀唯点点头,见她满意地缩进被子里闭上眼,俯身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
小睡的确是小睡。三小时之后房子内的一切童鞋全部到齐围拢在唐耀唯的床前,唐耀唯被尤雾抱在怀里,她瞥见莫濯灏眼角腾升的雾气,莫地有些慌。
沈格格。
姐姐。
她的目光落到床头柜上的空盘子上,扭头正和尤雾视线对上。尤雾了然一笑,贴过脸同她亲热地蹭了蹭,刚想把她抱起来,谁知突然眉心一蹙,赶忙扶着腰放开她,拉着一大帮子人浩浩汤汤地出去了。
临行前还能听到众人啧叹声。
看到莫濯灏震惊的神情就能明白:原来这就是沈格格。
被阳光笼罩着的白色羽被中的沈格格就像白雪公主,纯洁且美丽,光源体一般自然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回去躺着,我帮你按一下。”端木同尤雾的咬耳声。
“你还有脸说。”尤雾嗔怪地磨牙,被端木弯身抱起直接抗回房间。行喻然和行喻言跟在后头扑哧发笑;段傲阳被水君睿牵着站在门口朝里望;叶之颜拉着莫濯灏的手,莫濯灏把头抵在他肩上闷声呜咽。
唐耀唯端着空盘子要往外走,莫濯灏红着眼一把拉住她。
“谢谢你,谢谢你唯唯。”她又哭,俯身抱住唐耀唯。
僵直身体不敢动。唐耀唯手中的空盘子被叶之颜接了过去,他摸摸唐耀唯的小脑袋瓜,又望了眼床上的沈格格,转身拉着水君睿和段傲阳一起离开,轻轻带上房门。
嗑啦一声,门锁落上。
床上的沈格格翻了记身,微伸了个懒腰蹭下一截被子,她叮咛一声咂咂嘴似梦似醒地唤了声‘莫姐姐’,回身抱住床边的大维尼熊抱枕。
莫濯灏一抿唇,走上前坐到床沿轻轻拢住沈格格的肩膀,将脸埋进她颈窝颤声道:“格格——。格格——。”
唐耀唯轻步往后退,她觉得心里的大石头把自己压得死死的,闷得慌。转身,拧开门锁。
身后传来沈格格睡醒时颇为稚嫩慵懒的话语声:“这是哪里?”
ACT8226;112
睡醒后的沈格格总是在笑。
即便是在哭着的时候,她脸上仍然挂着笑。
很美,像清晨里点着露珠的百合花。
她没责怪唐耀唯,因为她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她。
她对这个新鲜的地方表示疑惑并且很喜欢,所以当尤雾邀请她住下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只有莫濯灏出现她才微变了面色,掉了眼泪继续微笑,沈格格问趴在自己身上放声大哭的莫濯灏:“莫姐姐,我肚子饿。有面包和火腿片吗?”
尤雾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替莫濯灏应下,转身去厨房。
心疼归心疼,可眼里的探究并没少几分。
这孩子出现得真蹊跷。
出现时像极天边第一抹曙光,可这毕竟属于黎明黑暗之后。
“说了让你去休息一下。好不容易请了假,怎么这么不乖。”端木从身后搂住她,在她□的颈上轻啄了几下。
“不乖的是你。”尤雾微红了脸挣开他,拿了火腿和面包塞进微波炉,回身见端木一身西装已经打点好,伸手轻轻拂着他的衣领袖口道:“吃了早餐再去公司,不要去空腹喝咖啡。”
“恩。听你的。”端木笑着揉了揉尤雾的发,瞅见左右没人,又迅速垂首在尤雾唇上轻吻一记,“今天我会尽早回来,你等我。”
尤雾微不可见地一点头,侧身绕过他从一旁墙壁挂钩上取下棉手套戴上,从微波炉里取出碟子后放进托盘中,又加温了一杯牛奶,随端木一同进到唐耀唯房间。
沈格格似乎对段傲阳很感兴趣,无奈段傲阳被她的‘动手动脚’扰得好生烦闷,早早扯了借口回房间温习;叶之颜去了学校,原本莫濯灏不愿去,可终究还是迫于尤雾的‘淫威’,乖乖地背了书包和叶之颜走;水君睿在健身房;唐耀唯被沈格格抓在床前,沈格格拿着小木梳替她梳头发,给她系了颜色鲜艳的粉红色发带,绕成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尤雾进房间时愣了几秒。
她看到唐耀唯脸上的笑。
这孩子似乎很少笑。
端木扶着尤雾的肩,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尤雾回过神,端着托盘扣响房门。
“哥哥姐姐。”沈格格放下梳子跳下床来极亲热地跑上前挽住尤雾的胳膊,凑过头往托盘内食物前夸张地嗅了嗅,眯眼道:“好香啊,我现在可以吃吗?”
“先洗漱。”端木摸摸她的发,笑答。
“也好。”沈格格鼓起腮帮回头看了看莫濯灏,“妹妹,你带我去卫生间好不好?”
看着唐耀唯带着沈格格拐出卧室,尤雾将托盘轻轻放上写字台,和端木离开。
“唯唯好像很喜欢她。”尤雾说。
端木点头,转眼见尤雾似乎并不见得怎么高兴,问道:“怎么了?”
“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怎么进来的,怎么会出现在唯唯房间的。”尤雾歪头一想,“举止很奇怪。是个10岁小孩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被拐卖过的10岁小孩的样子。”
“那你还准不准备——让她留下?”端木握住她的手揉着她沁凉的指尖,“如果不放心,可以找人去——”
“去怎样?”尤雾挑眉,“连警察都没找到,她倒自己找来了。——省了我一桩事,可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啊。——这孩子看着总觉得古怪。”
“可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孩子?”端木闷笑。
“说得也是。”尤雾扬了扬唇角,走到楼下看了看自鸣钟,到沙发边拎了公文包和打包好的早餐一起塞到端木怀里,“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端木颔首,揽住尤雾贴唇深吻,不舍离去。
尤雾稳了心神扶腰上楼,听见唐耀唯房间里传来沈格格清脆的笑声,心想幸亏行家俩小子出去得早,否则现在在家肯定得闹翻天。
行喻然喜静,可行喻言却是不折不扣的魔王一个,年纪虽小但也知道喜欢漂亮女生了,在女生面前献宝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尤雾想着微一摇头,笑着回房。
回到房间,电脑桌边。
尤雾弯身整理着散落在桌边的杂志文本与大大小小的稿纸与记事本。
怀孕的事情,虽说已经有了验证,但是还没被真真正正地确定下来。
另一方面,父母也没告知,这个——着实疏忽了。
加上昨夜激烈纠缠,只怕——
无奈摇头。尤雾捂着腹部怔然了几秒。将手中一叠纸张移到一旁,坐在桌边,开机。
滴滴滴滴,几声提示音连响,收件箱内邮件堆积到令尤雾诧异的地步。
她点开页面拆看一封封电邮,心想那句话果真说得不假。
一个晚上,足以改变很多。
“黄姐么,是我,尤雾。”她拿着手机笑笑,“去我办公室书柜从上至下数第二排里找到一本蓝色封面的辞典,从左到右数第五本。——翻到第二百三十八页,把它撕下来。”
“——是。”这面黄秘书理着衣领强压喘息去拿辞典,背后炙热的目光紧紧跟随,她抚着发烫的脸颊抽出辞典翻开书页。余光瞟了眼身后,见书页上只是文字的解释与举例,一面心疑一面将纸呲啦一声撕下。
听到撕裂声,尤雾反倒一愣。
黄秘书——似乎从没乖顺到这个地步。连一句最起码的疑问语气都没有就照办。而且——为什么——
“替我把它——交给CEN的——”尤雾一顿,抬眸看看窗外的一片天寒地冬素裹银妆,“交给总经理室前台一位叫徐絮的女职员。”
“呼——好。”黄秘书似乎极力稳着语气中的不平,尤雾眼波转转,道:“今天我不去公司了,待会儿让子岳给我来个电话吧。麻烦你了。”
“——不会。”微阖了眼无力承接着落在颈上一记又一记的黏糯的吻,身下一次次的□力挺,黄秘书颤抖着嘴唇半抵着身后男人的胸,另一手握紧办公桌边沿,唯恐一不小心就要叫出声来。
尤雾举着手机沉默了几秒,如常道:“那就这样吧,你去忙你的。公司见。”
那边黄秘书匆忙应了几声,挂了电话。
指尖婆娑着手机滑盖的圆润边缘,想了想,还是戳戳几下按下数字键。
“王子岳,去我办公室。马上!”
接到电话的王某人被尤雾的莫名语气弄得完全懵然,搁了办公文件就走出会议室。沿路上听到公司员工打招呼的声音传来,尤雾皱着眉,自觉心里似是明朗放松了几分,但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我没有钥匙。”王子岳看着前方的办公室有些踌躇,对手机里道:“你这么急是怎么了?办公室里有东西没拿回去吗?”
“你别管,你去敲门。”尤雾道,随后又加了句,“收回手机,不要挂上。——钥匙在门边盆栽底下最中间的那个小孔里。你去拿,用完了自己收着,不要再放回去了。”
王子岳脚步微一顿,应了句好,几步走到门边蹲身搜出钥匙。
敲门。无人应答。
接着拿钥匙开门。
来往的办公人员颇为怪异地看着他,王子岳尽量使自己无视那些带着疑问的目光,压低声音对着手机道:“好像——打不开。你耍我呢?”
尤雾闭了眼咬咬唇,既而睁眼笑道:“王子岳你什么时候能再笨一点?你不知道今天是白色愚人节吗?!哈哈!”
王子岳满脸挫败地站在门边。不动了。
“尤雾,我很忙。”他无奈。
“好了好了,我这不闷得很无聊么,就一下子的时间而已,你急什么。——我挂了,你去工作吧!祝你好运!”尤雾夸张地扁嘴扮可爱童声。
王子岳恩恩随意应了几声,收回手机将钥匙抽回,放在手里掂了几下,揣进西裤口袋里转身走开。
看着身侧员工的诡异目光,——他们不该是把我当小偷了?
王子岳略一抚额,不过小偷也没见得是正大光明去开门锁的。
尤雾啊尤雾,你还真是——白色愚人节啊——,白?白色愚人节?!
王子岳若有所思地微一愣神,侧首再度看了看那扇未被打开的办公室大门。
ACT8226;113
“莫莫,唯唯。”尤雾裹着大围巾拧开卧室房门对着里边和沈格格闹作一堆的莫濯灏和唐耀唯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们在家照顾格格,——中午会回来吃饭的,如果迟了些也不要等我,你们先吃。——恩,莫莫,回来我会检查你的作业。”
莫濯灏张了嘴‘啊’了一声,似乎有话没说完,可见尤雾转身出了房间,又将嘴闭上。
沈格格拉了她的衣袖扬起笑脸满是艳羡地看着尤雾离去时带上的房门:“莫姐姐,她很喜欢你吗?”
“呃——”莫濯灏一愣,点头,“也许吧。”
“那么你呢?”沈格格笑问,“你是更喜欢她还是更喜欢我?”
一旁唐耀唯微不可见地一蹙眉尖,双目视线在窘迫的莫濯灏与笑容灿烂的沈格格之间游曳。
“随你啦,你喜欢谁都好。”沈格格转到一边拉住唐耀唯微凉的手,“唯唯,你说,我待在这儿,会比以前幸福吗?”
唐耀唯凝神看了她两秒,点头。
沈格格清脆地笑,眯着眼睛扑倒在床去拖抱枕,她回身对唐耀唯和莫濯灏弯了眉眼道:“我喜欢这儿,我喜欢莫姐姐,我也喜欢唯唯你,我喜欢这家里的每一个人。——除了她。”
“为什么?!”莫濯灏自然知道沈格格口中的‘她’是谁,一惊,脱口而出问道。
“她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去喜欢她?”沈格格瞪大眼睛看着莫濯灏,似乎莫濯灏问出的是一个愚蠢到底的问题。
尤雾下楼,撞见拎着毛巾擦汗的水君睿。对方抬头,正和尤雾双目对上。
水君睿一时僵住,尤雾走过去摸摸他微沾了汗水的短发,笑道:“小君,小孩子就要像个小孩子的样子,——教你时刻收敛起来的这个人,我很好奇呢。”
水君睿无言以对,他半垂了眼睫。
尤雾耸肩,拎着手提包离开。
她也明白,没有哪个孩子能一下子就轻易接受自己近乎质问的话语。
“很讨厌,对吧。”她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唇,自嘲一笑,大步走向车库。
“她就是这么自大,自以为一切都应理当由她来教授。”段傲阳阴魂不散地从楼梯下的储存室钻出来,手里还拨弄着一只看上去脏兮兮的虎皮大花猫,扁扁的脸,大大的眼,看上去像是电视上的异短加菲。
“——或许吧。”水君睿随口应了句,目光黏在那只猫上,问段傲阳,“这个——哪儿来的?”
“今早总觉得屋子里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结果就发现它了。”段傲阳挠挠猫头,猫仰首喵呜一叫,尾巴一荡准备蹬开,段傲阳快手将它尾巴一抓,倒拎着它,任它挥着猫爪四处乱嚎乱扑腾。
“你说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儿才好?”段傲阳笑,“这猫——咱给它取个老鼠的名字如何?”
水君睿也笑,“它会恨死你的。”
“那又如何,”段傲阳道,“我一个人还用不着被只猫爱戴。”
“那就叫它——”水君睿话还未说完,就听房门声一响,穿着水蓝色睡裙的沈格格赤脚跑下楼来。
“小鸡!”沈格格笑着跑到段傲阳身边张开双臂,段傲阳手一松,大猫反身向上一跃扑进沈格格怀里。沈格格咯咯笑着拿脸去蹭那只猫的虎斑皮毛,她对段傲阳道:“谢谢你啊阳阳,要不是你,说不定它还不会出来呢。”
段傲阳摆摆手,见莫濯灏和唐耀唯好奇地围上来,便牵着水君睿渐渐退开。
“你可听见方才那猫的名字了?”段傲阳小声问。
水君睿点头笑笑,“是。”
“小鸡?”
“是。”
段傲阳扯扯唇角,一阵抽搐。极矫情地对着水君睿做了个揖,踱着小方步回房间。
尤雾将车开进附近一家大酒店的地下停车厂,步行从另一个通道口出来,挎着包进中健的办公楼。
“秦姐,早!”
“早!”
“张哥,早!”
“早!”
“圆圆,早!”
“韩妈!早!”
“早!——改个称呼,尤大!”
一路打着招呼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尤雾觉得自己的这一天一定可以充实度过。
中健仍然没有放弃Noruia的竞标策划案,尤雾只是试用员工,自是没资格进入策划小组,只能喝着凉茶一面听着办公室八卦一面看着那些组员奔来跑去,心里盘算着经理何时才会把自己叫进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在墙角里间,所以连个端茶送水的小事都轮不着她——,话说回来,公司里忙得一团乱的时候也没人会闲到挤进小旮旯里去喊谁谁谁去做什么,再说了,她尤雾现在可成了中健头号桃色女主角,似雾非雾迷蒙不清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来头,谁还敢劳她大架?
“怎么样?忙么?”手指在键盘上灵动得噼里啪啦,不久就收到对方的回信。
“还好。——在家好好休息,我帮你请过假的。”
“已经在公司了。”
“……”
“有点事没做完,还是完成了比较好。你放心吧,没事的。”
“什么时候下班?”
尤雾咬着手指饼,环顾四周,按着键盘写上:“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翘班。”
“我现在去接你?”
“不要。”尤雾抿了一口酸奶,指尖跳跃如飞,“我自己会回家。你过来的话,我的车怎么办。”
“按老办法。”
“不用了不用了,这几天什么都可以搞定,你来一次就好。再来一次我就解释不清了。”
“解释什么?”
“解释翘班的问题。”
“尤雾!副董叫你到他办公室里去一趟。”邻座的尖下巴短发美女端着水杯回到座位,回头喊了尤雾一声,眸中带着点点似羡似妒的古怪。
“好的我知道了!”尤雾举手一扬,目光似是无意般掠过四周迅速聚集过来的各异目光,飞速在键盘上撩下几句话,关了页面起身离开。
“端木,风向变了,西北转东南,我可以回家了,来接我吧。”
端木就势往身后椅垫上一倒,撑着额微微叹气。唇角勾出一缕笑意。
尤雾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离座走开。余光撞见身后员工凑着脑袋开始小声嘀咕,不禁轻嗤。
进了副董办公室走了遍过场,得到了意料中的结果,再走出办公室时,尤雾面上神情显然轻松许多。
“尤雾,看你笑的,该不会是得到什么提前转正的好消息了吧?”原来是跟副董有JQ,他都给了你什么好处?
“啊,没呢没呢,怎么会!”跟谁也不跟中健老总,一个个肚里流油的看着就反胃。
“小尤,怎么着,现在是要做什么去?”又是翘班和副董约会?
“接了上头命令,我照做。”爱他妈咋地咋地,老娘走了挥挥衣袖给你们多留点供消遣的云彩也没什么大不了。
“尤大,是什么命令啊,转部门吗?”怎么?去做贴身秘书了?
“我哪有这么好运气!说笑啦!”看我收拾得差不多还往桃色上猜?果真是——
“嗳,那个信封是——?”小费?
“结算的薪水。”尤雾露齿一笑,“我要走了,这段时间跟大家在一起很开心,虽说离开了,可以后还要多联系啊!”
在众人瞠目结舌中走掉的感觉真的不错。至少少了许多莫须有的却又不得不应付的无聊问答。
到了楼下没站多久便听到不远处轿车的鸣笛声。端木探出头来朝她挥挥手,将车缓缓开到正门台阶旁停下,打开车门走出来。尤雾欣然上前,主动抱着他踮脚吻他的面颊。
端木小心翼翼伸手环住她的腰,有些受宠若惊。尤雾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嗤嗤地笑,说:“你看看第7楼,窗户边全是人头吧?”
他装作无意抬头,微一眯眼,果真!
“好了,上车。”尤雾放开他,挽住他的胳膊分别往车里钻。
“怎么,给你送别的?”端木搁着车窗再度往上虚看了一眼,侧身系着安全带,“全体目送?”
“哪能。”尤雾笑,“那是目视追踪呢。”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白信封在端木眼前晃晃,“看!三个月的工资结算!——三个月还没满呢!按合同上来,只能给我俩月的。”
端木俯过身替尤雾检查了一下安全带盘扣,道:“那你第三个月的是怎么诓到的?”
“是你替我诓到的!”尤雾笑,“早说过我们会议室有摄像头,忘记了?”
“然后?”端木发动引擎,似乎还是不解。
“然后他们看到我们亲热了。所以——我就必须走。尤其是在——恩,现在这个很紧要的关头。”
端木挑眉,“怎么紧要了?莫非——传言是真的?中健资金出问题,无法正常运转了?”
尤雾揽着端木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一下,嘻嘻笑道:“哪儿听来的消息?”
端木苦笑:“你前几天晚上说的梦话。就是这个。”
尤雾嘴角一抽,讪讪笑道:“看来我还有预言功能啊,真好。”
轿车开上车流拥挤的公路,尤雾抬手指指左侧,端木照办。
“去哪儿?”端木问。
“随便哪儿,我还不想回家。”尤雾两手扶在颈侧扭了扭头,“要不——去我大学校园看看?——那也是你的大学栖息所吧。”
端木抿唇微笑,扶移着方向盘。
“你知道的,我就想让他们都看到我和栖梧文化的董事长在交往!”尤雾扭头笑得阴险,“多少女人觊墟你的外貌和身家啊,你可比中健那堆‘肥肉’有珍藏价值多了!”
“所以,你觉得自己被他们和中健那堆‘肥肉’扯在一起,降了你的身价?不乐意了?”端木转头望她一眼,呼哧笑,“不想干了,但是又想要工资,所以一定要他们看到咱俩存在暧昧关系?——现在离职了再以行动告诉那些乱嚼舌根的,你的眼光比他们好很多?”
“哎呦喂,你怎么这么可爱啊端木!”尤雾笑得张牙舞爪朝端木侧过来,“男人多话就没魅力了。——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我只是有点不懂。——即便我们有关系,也构不成他们辞退你的原因吧。”前方堵车,端木两手虚握方向盘,指尖在盘面轻扣,发出哒哒轻响。
“商场如战场啊。我管你是卖布的还是卖米的,只要在同一个市场,哪怕我就是个卖宠物的,也会嫌你赚钱断我的财路。”尤雾又开始绕头发,卷着发丝在指尖缠缠绕绕,眼风由下至上轻佻一扫,绝对的妖孽,“你不是卖米的也不是卖布的,你是文化公司老董,在BH金融好歹占了一席之地,自然碍着人家的眼了。”
“碍眼了又如何?”端木挑开她的发丝在唇边吻吻,唇边也绽开一记妖冶十足的笑,“只要你不看我碍眼就好。”
“绿灯亮了。”尤雾扯回发丝直视前方,双颊边渐渐染上一丝可疑的晕红。
端木轻笑出声,踩住油门。
ACT8226;114
二人各自买了一杯珍珠奶茶,在校园操场里踱步绕着铺满细碎红沙的跑道走圈子。
尤雾将长发高高束起,接过端木带来的粉红色大衣穿在身上,和端木挽着手一圈一圈地漫步。
上体育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从他们身边跑过,总要回头看一眼,然后带着暧昧的笑容跑远,大胆者会将大拇指和中指勾着含在嘴边朝他们吹口哨,接着和同伴嬉笑着跑开。体育教练握着口哨站在操场中央无奈地笑,看着尤雾他们,目光中和学生们一样,均带着几分善意的探究。
他大概也想知道,这两个动作亲昵的学生究竟是哪个系的。
“我们去小食堂坐坐吧?”尤雾轻声道,被端木搂在怀里偷偷笑,“我们又不像上体育课的,万一待会被抓到要去记过,怎么办?”
“凉拌。”端木无谓扬唇,“被带到办公室后,老师们很可能会发现,原来这两位已经是XX届毕业的学生了。然后记过就会变成拉家常。”
“你自我感觉未免太好了些!”尤雾推他一把,呵着白气笑道,“这学校里出去的学生多着呢,老师凭什么记着你啊!”
“就凭他们曾为了找我被海捕令烦扰了一学期!哈!”端木反手拉住尤雾,带着她往教学楼后的小食堂走。“我记得以前经常翘课去小食堂那里吃杂酱面,有一回还被老师逮着正着,结果乖乖跟着回去写检查。”
“我也去吃过,但是没翘课就是了。”尤雾咂咂嘴,“我还记得那个味道,——”她看了端木一眼,“其实——很难吃。”
“啊,是。”端木颔首。两人一起笑。
“以前,艇广还经常说杂酱面里的酱,有种大便的气味,后来被老板听见打出来了,之后他再也没进去过。”端木想起来又是一阵嗤笑,尤雾瞪眼,“艇广是谁啊?”
“噢,大学时候关系很好的同学。”端木笑,“很久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尤雾微一点头,见小食堂就在前边,拉着端木走快了些。
掀开厚重的搭着棉布帘的塑胶门条,里边的暖气倒是开了个十成十,尤雾呼了一口气,见食堂里点餐吃饭的学生少之又少,估摸着大部分都还在上课,于是乐得找了一张看上去比较干净些的无人方桌,拉着端木坐下后粗着嗓子豪放大喊:“老板,两碗杂酱面!”
“好嘞!两碗杂酱面!马上就来!”端面的伙计将手往腰间白围兜上蹭蹭,麻利地钻进后厨房去了。
周围学生纷纷回头看尤雾和端木。端木倒显得有些拘谨,微垂了头,抽出张餐纸去擦拭自己和尤雾身前的桌面;尤雾大方一笑,起身到一旁点餐的小平台桌下拿了一次性塑料杯,在大瓷水缸里接了两杯温水回到桌边,一杯递给端木,一杯自己仰头喝下,舔舔唇看着小食堂打量道:“旧了点儿,不过还是老样子,没变多少。”
端木也抿了口水润喉,见尤雾坐下,问道:“你以前读的是什么系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历史系!”尤雾笑,压低嗓音道:“传说中最没发展钱途的第一学系。”
“看到你,说明读这历史系也不见得没钱途。”端木低声笑,笑声沉沉的,很是好听,又引来附近邻桌的女生回眸观看。
“读历史好!读史以明智。历史里包含的东西多啊,喏,文学,政治,处世,总之你要想着完善自身,去读历史再好不过。历史里什么都有,各种各样的人做各种各样的事,聪明人让你学习借鉴,愚笨者给你前车之鉴,求都求不来的。”尤雾目光殷殷望了眼厨房方向,又道:“当时我进BH大时,家里人高兴坏了,都让我选个好点的专业,出来好找工作。可我偏要历史系,结果我妈被我闹得不行,就说,行啊,读历史系就历史系吧,努力做出来当讲师吧!——你别说,那时候家里真没一个人支持,好在BH大这牌子还让人说着顺口,后来渐渐地也没人再拿这个说事了。——现在我要跟人说我上大学读历史系,10个人里11个人都不信!”
“第11个人怎么冒出来的?”端木见小伙计端了面碗来,笑问。
“第11个啊——鬼啊!”尤雾嘿然一笑,“连鬼都不信!”
伙计搁下面碗乐呵呵地回厨房,尤雾和端木拿了筷子拌着面酱,相视齐笑。
“仔细闻闻,好像真有点——”尤雾吭哧吭哧夸张喘息,“大便的气味。”
端木一皱眉,笑:“你存心让我吃不下去对吧?”
尤雾乐,夹着面条绕了筷子转圈,一口塞嘴里,嚼。
端木无奈,也举了筷夹了几缕面条,刚放到嘴边就见尤雾拧着眉尖古怪地笑,拿手遮在唇边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没吃这面条,味道还是——一样难吃。”
将桌上辣椒罐子里的辣椒给尤雾碗里舀了一勺,端木笑得温和无害,“浪费是可耻的。”
尤雾瞪眼,盯着碗里的辣酱怔了几秒,摇着头往端木碗里罐了小半壶酸醋,“有道理,真有道理。”
“是啊,我们交换吧。”端木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将自己的面碗和尤雾的对调,夹着面条塞到口中,口腔一烫,接着丝丝辣意迅速席卷而来。尤雾本是皱着眉,见端木眼眶一红,喘着粗气喝水的模样不禁幸灾乐祸起来,端木斜眼睨她几秒,放下水杯一手勾住她的颈往前带,手掌上移按住她的后脑,两唇一贴,翻搅,尤雾唔唔声不绝,伸了手要把端木推开,端木红着眼带了几分笑意,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朝自己拉近了些。
二人胸前咯着颇窄的小木长桌,探颈深吻。
不远处几个学生低声起哄,竟然鼓起掌来。尤雾大窘,红了脸使力一把推开端木,反手拿手背抹着嘴唇,喘着辣气大口喝水。
端木扬着微肿的红唇轻轻笑,风情入骨。将旁边起哄的学生震了几震。
“你个祸害。”尤雾亦注意到那些学生半红半白半掺彩的表情,搁下面钱拉了端木就往外走。
“可不就是祸害。”端木使坏,搂着尤雾,嘴唇蹭着她的耳朵,“就是被上帝派下来祸害你的。”
尤雾被他呼出的热气勾得一阵酥痒,嘻嘻笑开。端木不依不饶地继续搂着逗弄她,惹得尤雾告饶跑开才做罢。
BH大坐落于BH市内,虽不算中心地段,但周边亦繁华非常,奠定了它成为远近闻名的‘贵族+知名学府’的基础。校内的未央湖是市区旅游景点之一,整个校区几乎是围湖而建,离湖最近的图书馆和宿舍楼都成了湖边一景,如今端木和尤雾就正在这景中充当景中景,跑到结了冰的湖面上做滑翔状互相追逐嬉戏,笑声不绝。
尤雾被端木追得惧心四起,赶忙停步止住端木,拉着他要去买热可可,端木揉着眉心望着她,突然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呵气。
“你是冷了吧?”端木道。
尤雾笑,“还好!”
“你什么都是‘还好’!冷了也不知道说一声。”端木嗔怪地睇她一眼,“回家吧。”
尤雾恋恋不舍地望了望脚下,缓缓点头。
端木替她拉了拉围巾,揽着她的肩缓步往湖边走。
走了几步,尤雾只觉眼角余光忽地晃过一抹米色,下意识回头看去。
端木问:“怎么了?”,也随着回过头。
那抹从树后走出的米色人影也闻声回首,六目相对,心思各异。
“——沙木——。”端木无意喃喃出声。尤雾一愣,颇具深意地将那男子细细打量一番后,这才拉着端木走上前去,笑道:“这不是穆三少么!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来看湖?”
男子目光从端木身上移开,锁住尤雾凝视片刻,点头笑道:“出来随意走走,散心,没想到自己走到这儿了。——竟然能遇上你们,真巧。”
尤雾不置可否地耸肩笑笑,回见端木仍有些回不过神来,不免将手探进他口袋里摸索着他的腰轻掐了一把,没掐到皮肉,却是带动着端木回神朝男子微微一笑。
“又见面了。”端木朝男子伸出手,“的确很巧。”
男子亦笑,抬手和端木两手交握,随即自然松开。
一阵沉寂,相对无言。
“今天风很大,穆三少独自一人外出,也该多带件衣物才好。”尤雾笑。
“谢谢关心。不过——这位女士,你认识我么?”男子似乎对尤雾很感兴趣,“我们以前见过?”
“不不不,我们并没见过,只是我对穆三少你略有耳闻罢了,不过现在加上电视媒体,就怕想不认识,也难。”尤雾笑容无懈可击,挽着端木的手紧了又紧,端木这才笑道:“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家里还有点事没处理完。——穆先生,您请自便。”
“呃——好的。”男子一笑,抬手示意二人先行。
尤雾朝他礼貌地微一颔首,随端木离开。
走了好一会儿都不见端木开口说话。尤雾不时抬头看他,见他眉头轻锁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甩开他的手蹲下身来,待在原地。
端木微诧,也蹲下身来扶着尤雾问:“你怎么了?”
尤雾不答话,伸出手指在地面划着薄薄的雪粒。
三,少。
“这个字,你该认识吧。”尤雾抬头问。
端木看着字,沉默。
“他在向我们宣战呢!”尤雾拍拍手好似若无其事般起身,搀着端木笑问,“你说,我们迎不迎战?”
三少为沙。
沙木。穆家三少,穆飒。
见端木没答话,尤雾摇头,拉了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往前走,“以后没事多看看电视,看看八卦也行。——其实八卦也能陶冶情操。哈!”
端木唇边终于浮出一抹笑,他俯首轻吻尤雾耳边的碎发,“我会的。”
ACT8226;115
回家吃过午饭,端木再度拎了包赶去了公司,尤雾猫在家里看沈格格给那只叫‘小鸡’的异短猫咪洗澡。
“这只猫是你养大的么?”尤雾问。
沈格格和着满手的泡沫揉揉大猫脑袋,笑笑:“不是,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这么大了。”
“很喜欢?”尤雾也笑。
“不喜欢。”沈格格耸耸肩,继续替小鸡抹泡沫,“我最讨厌猫了。”说是这么说,可她手掌轻重掌握得极好,小鸡舒服地喵呜唤了一声,软软站在水中。
“那你喜欢什么?”尤雾扶着座椅换了个角度倚着,又问。
“我喜欢莫姐姐!”沈格格扬起脸来朝尤雾甜甜地笑,大眼睛弯得看不到瞳孔,“姐姐你呢?”
尤雾唇角一挑,“恩,我也喜欢莫莫。——我把她当自己亲侄女看待。”
“那么我呢?”沈格格突兀开口,仍旧是笑,“你把我当什么?莫濯灏的附属品而已吧?”
尤雾的眸光瞬间变得犀利。
笑容微一窒,再度展开。尤雾上前蹲下身子摸摸沈格格的小脑袋:“真聪明,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这份心机。”
沈格格突然瞪大眼睛问:“什么心机?——这个,这个话不是我说的。”
尤雾微一扬眉。沈格格委屈道:“——是我偷听到的。”她抬眼偷偷去打量尤雾神色,“他们说的是真的么?——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如果只是无关紧要,我怎么会留下你。——傻孩子。”尤雾安慰性地揽住沈格格,在她额上印了一吻,“不要乱想。喜欢这里的话,就安心住下吧。”
“可你不喜欢我。”沈格格嘟着嘴唇道。尤雾忍不住微眯了眼去看她,她的模样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猫。
“谁告诉你的?”尤雾好脾气地笑望着她,“如果是不喜欢的,我绝对不会跟她多说一句话。——可是你看,我们已经说了这么多句了,你还觉得我不喜欢你么?”
沈格格垂首似是沉思。水中的小鸡晃了晃脑袋,扬起一串泡沫水珠,尤雾用手挡着站起身,转身欲走,又转过头来问:“莫莫呢?”
“噢,她去帮我买姜糖了!”沈格格笑,笑容似带着一抹魔力,令人如沐春风灿烂恍惚,细究起来却丝毫注意不到笑容中的丝毫讯息。
尤雾笑着颔首,走开。
她还不屑和一个小孩玩心机,再者说了,这个孩子的一切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在此之前也根本无法确定她是否无害。——可刚才那亦敏亦愚的模样是自己亲眼所见的,这个孩子——
“都不是个能让人省心的。”尤雾拉住迎面跑来的段傲阳,弯下身不由分说地抱起他,“哎呀,又沉了!段傲阳你要再长胖我就不要你了啊!——如果话太多,我也会有意见的。”
段傲阳捧着苹果瞪眼愣愣地看着尤雾,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她非礼了一次又一次。尤雾见他傻呆呆的模样很可爱,笑着凑过去贴在他脸边蹭了蹭,段傲阳眼睛眨眨,脸颊轰地一下胀红。
“我——功课都做完了。”段傲阳怔怔然道。
尤雾哈地乐了一声,抱着他轻转了几圈,拖着他坐到大沙发上嘻嘻笑:“哎呀我的阳阳,你果真还是破功的时候最可爱!”
“可爱也是可以故意的,什么都可以是故意的,你不知道么。”段傲阳抿抿嘴唇,意味不明地瞪了尤雾一眼,将她一推,蹬蹬蹬抱着大苹果跑上楼。
尤雾笑着虚咳了几声,听到段傲阳‘砰’地一声关上房门,目光又掠到墙壁上的自鸣钟看了看,思酌着叶之颜大概是不会回来了,莫濯灏说去买姜糖,应该也是赶回学校了。
掏出手机看看,拨下一串号:“——咳,季副总,是我呀!——您老正忙着呢吧?——哦?不忙?那区区过去找您商讨商讨人生大事如何?不打扰吧?”
“你过来吧。”季南换了只手将手机移到另一耳边,嘟囔着抿了口凉白开,偷眼望见门外没人,道:“帮我带点东西。”
“什么东西?”尤雾问。
“咳咳,——炒河粉。要加鸡蛋的,多放点辣椒。”季南捂着听筒说完,瞥见门外红色身影,受惊地咳咳几声大嚷道:“赶紧过来啊,赶紧的!我等着你!”
“好。”尤雾笑,按断通话。
季南收了手机襟威正坐,办公室门被扣了几下,他喊了声‘进来’,就见徐絮拎了一包裹着塑料袋的白饭盒进来。
“这是什么?”季南奇道。
“噢,这是陶总要我给您送来的。”徐絮微笑,“他说要您注意点身体,别为了工作把胃饿坏了。”
徐絮长相算不得好看,充其量就是清秀舒服,可她笑起来却偏偏带着一种令人说不出怦然心动感,整个五官都变得鲜明精致起来,多少添了好几分柔媚与引人注目。
季南接过饭盒应下,见她笑,也不免多看了几眼。徐絮又是一笑,微一颔首退出办公室,背影看上去极是单薄。
又咳了一声,季南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推了推,确认门已经关紧后赶忙回到桌边去拆白饭盒。
米饭,鸡蛋,炒三丝,椒盐小黄鱼,芹菜香干。
季南心中五味杂陈,又给尤雾打电话,“你吃过饭没?——我——给你准备了午饭,老三样,都是你爱吃的。”
季南说话带着一股子醋味,尤雾忍俊不禁,随口应了几声,换了衣服出门。
通往季南办公室的楼层一到,叮咚一声,徐絮攥着手中纸页抬头,见尤雾顶着一张光彩照人的明媚笑脸从电梯里走出来,一颗心顿时被拉扯到嗓子眼。
手中的纸明显是被人从书上撕下来的,撕齿处很凌乱,绝不是被裁剪后细心夹出。自己拆开信封时看到里边内容还疑心猜测了好久,直到被告知是从旌鸿一个不知名的职员那儿送出的,才大胆猜到些许轮廓。
LES。
Le*****ian: 简称Les,——女同性恋。
徐絮忍不住紧张起来,随着尤雾一步步向自己走近,她缓缓垂下头去,流海遮住她的眼,她随意抓着一本备忘录翻看,直到尤雾走近停在台前,她才下意识抬头去看。
“下午好!请问——你们季副总在么?”尤雾笑问。
同事殷勤迎上连连点头,伸了手虚指向季南办公室:“在的在的,您进去就是。”
“好的,谢谢了。”尤雾礼貌微笑,点头走开。
由始至终都未看徐絮一眼,好似她只是人型空气。
“幸好是结了婚的。”同事似是自我安慰般看着尤雾远去,说罢拿手抵抵徐絮,“你说她跟季副总到底什么关系啊?——莫非是情人?”
徐絮摇头。“我不知道。”
同事颇觉无趣地看了徐絮一眼,啧啧摇头,转着圆珠笔去一旁看电脑显示屏。
徐絮站在原地想了想,绕出前台毅然接了两杯热水朝季南办公室走去。
尤雾前脚进,徐絮后脚到。
她端了水在茶几上放下,敛目恭敬道:“请喝茶。”说罢转身就出办公室,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办公室房门关紧。
“你叫她送水的?”尤雾哼了一声,笑。
季南摊手。“我从没有过。——也就你有这待遇,你一来,自然有人愿意主动送茶水进来。”
尤雾‘噢’了一声,瞥见季南桌边的白色饭盒,眼波一转,将手中的炒河粉递给季南,“喏,给你买来了。——中午又没吃饭对吧?”
季南敷衍一笑,急不可耐地掰开筷子开吃。
尤雾走到一边去看白饭盒,见了里边菜色,瞅着季南了悟一笑:“这是你替我买的?”
季南心虚,头也不抬应了一声。
尤雾哼笑,道:“我吃过了。”
“——没事。”季南声音有点闷,“吃过了就放着吧。”
见季南狼吞虎咽吃着河粉,也没心思和自己说话。尤雾抿了口茶,口中涩味淡淡泛开。她起身对季南道:“我先出去转转,待会你吃完了我再进来。”
季南无声应允。尤雾拧门而出。
路过前台尤雾脚步特意一顿,徐絮警觉地抬头,仓皇间瞪着眼和尤雾目光对着正着。尤雾微一笑,提脚往前走,绕过楼梯拐角进了会议室旁的女厕。
卫生间内暖气肆掠,竟将尤雾热出一身薄汗。她撸起衣袖用水淋手,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抬头看着镜子,果真望见门边局促不安的徐絮。
尤雾若无其事地将手摊在烘干机下互相婆娑,徐絮咬着嘴唇走上前来,迟疑着伸出手,展出那张被撕下的纸页道:“——我,我不是。”
尤雾无声轻笑,见徐絮连头都不敢抬,无言。
徐絮一直垂首,心下忐忑极了,举着双手久了,手臂有些泛酸。
尤雾就站在她身前,身上淡淡的说不名的香水味一丝一丝萦绕进她的鼻间。一时恍惚,手腕被扣住整个人被抵向墙壁。天旋地转。
徐絮被尤雾围在墙角,她有些瑟缩着,两手被尤雾拉高,感觉尤雾将脸搁在自己脸侧,呼吸炙烤着自己的脸颊与耳畔,不觉越发紧张。
将徐絮耳边发丝轻轻吹起,尤雾恶作剧般地笑,她转过脸挨近徐絮,见对方迅速低头脸红,呵呵低笑。
徐絮忍不住颤抖说道:“——我真的不是。”
“我是。”尤雾呼气,把徐絮搂进怀里轻拍一下,放开,理着衣襟走出卫生间。
再度回到季南办公室时,只剩下两个空饭盒。
尤雾乍舌:“你全吃掉了?”
季南有些窘,避而不答:“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公司又出内鬼了?”
“内鬼啊,无处不在。”尤雾故作玄虚道,“我看你们寰宇也不能免俗。”
季南微一沉默,深凝尤雾。后者详装无意拨弄头发,两手一摊沙发扶手闲散坐下道:“最近——单竞航一直都没消息?”
“怎么突然说他了?”季南戏谑道:“看来他欲擒故纵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啊。”
尤雾撇唇,“你总在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所以一直正经的人永远把你当不正经。”
季南一下被噎住,无语。
片刻后,他道:“最近单竞航被单老爷子叫去了国外,大概又是什么家族联姻之类的事情。——你要找他的话,可能短期内没办法办到。”
“确定?”尤雾歪头。
季南看着她想了想,才道:“——不是——那么确定。——你知道单竞航的,他也喜欢不按牌理出牌。”
尤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默半晌,道:“季南,我想找你借个人。”
“谁?”
“前台服务,徐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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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絮?谁?”季南一愣,复细想,恍然,“啊,你说她啊。——”伸手拨了一串号码,“请徐絮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尤雾蹙眉:“你什么意思?”
季南挑眉不语,微微一笑,对着门外的徐絮道:“进来吧,替我们加点水就好,谢谢。”
“哦,是。”徐絮目光躲闪着进来拿水杯,飞快地走开。
“原来你喜欢小兔子。”季南摸摸下巴,笑得那叫一□,“你想要这种,我可以帮你找到很多。”
尤雾斜睨了他一眼,轻嗤一声。
“不过这只小兔子明显把你当成了大灰狼啊。”季南想到徐絮拎着水壶进门又拎着水壶出去,扑哧一笑,“见了你,做事都不利索了。”
尤雾刚准备说话,转眼见徐絮已经端了两杯续加的茶水进来,双颊还红红的,禁不住调侃道:“请问,——能给我来杯咖啡么?现磨的。”
徐絮张嘴刚准备说‘好’,只听季南一笑道:“你把我这当什么了?要现磨的回家喝去!我只有速溶的!”
“那就速溶的。”尤雾朝徐絮一笑,“我不挑的。”
徐絮唯唯诺诺地转身出去,尤雾起身跟着带上房门,背部抵住门冲季南比了记V型手势:“算了,人还是放你这儿吧,撩我那儿去,——我受不起。”
“要人是你说的,不要也是你说的。”季南不满道:“结了婚还不安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哼哼,夫妻俩全是双,你和端木瞳算是绝配了,百年难见千年难遇,能让我撞上还真是我的福分。”
“季南你皮痒痒!”尤雾阴沉沉一笑,季南选择无视,调整皮转椅面朝窗外。
尤雾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我想要中健。”
“你想要就要,跟我说——”季南懒懒应道,半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大,转头问:“你说什么?——你想要中健?!”
“龙腾快不行了,如果我现在抽股,他们就完了。——这个求人的游戏不好玩,我——。” 尤雾耸肩,“你知道的,龙小宇这人——很难缠。”
“他不是早就出国了么?还有——”季南为难地揉额头,“龙腾破产和中健有什么关系?!”
“中健总跟我抢单。”尤雾抬手撑住下巴,“你把它拿下,我再从你手里买。——送给端木。”
季南一副不可置信地神情望了尤雾良久,吐出三个字:“你——疯——了!”
尤雾不答话,在那儿看着季南瞪眼,可劲地笑。
“龙小宇早就是过去式了,好端端的你就不要把他扯出来。——还有中健,你想要你就自己拿,为什么要我帮你拿?!”季南低咆。
“你负了龙小宇谁不知道,还有——”尤雾笑,“中健老董喜欢你季南,又有谁不知道?”
“尤雾我从不打女人,可我看你就不像个女人!”季南喘气,扭转头去。
“这么着就被气到了。定力真是越来越差了。”尤雾起身,“季南,你以前的‘军师’架子哪去了?你的‘南煞’名头哪去了?这个一定要遇上陶望北,你才觉得值得被拿出来对不对?——别忘了,你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季南抬眼瞪她。
尤雾娇笑,拎着小挎包帅气地朝他比了记抚额告别的手势:“——也包括我。”
见她急着走,季南闭眼一想,突然发笑,“尤多多你自制力也差了不少。总算知道要说话直接了。——你对端木这么好,就不怕给他惹麻烦?”
“你不会的。”尤雾脚步一顿,道。
“可不代表别人不会。”季南颇具讽意一笑,“慢走!到家回个电话报平安!”
“知道了。”尤雾没好气应了声,扬着唇角拉门而出。
路过前台时并未见到徐絮。尤雾进了电梯,下达一楼。叮咚一声,门开。
她刚往前跨了一步,余光扫到一旁红色身影,扭头一笑:“你怎么在这儿?”
徐絮含蓄地朝她笑笑,笑容有些不自然。急匆匆地与她擦肩而过。
徐絮进了电梯,尤雾手中多了张纸条。
电梯里又进了好几个人,尤雾也不方便再站在原处,只能垂首转身往前走了好几步。再回过头时,电梯门已经被阖上。
展开手中粘了些许湿凉汗液的纸条,里边的文字令尤雾莞尔。
“你赢了。”
赢了?或许——还早。
纸条被玩捏在指尖,原本想撕掉,可想了想,还是仔细折叠起来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尤雾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显示屏,抿着唇沉思良久。
旌鸿内也在为Noruia策划忙得焦头烂额。
虽说黄秘书和王子岳都知道这样做没结果,而且也并非是为本公司牟利,见了员工左右奔走的敬业模样也都颇感欣慰。
尤雾大咧咧地拎了一份外卖进了格子间,周边立马传来一阵阵低声絮语,有人站出来恍做无事般朝她打招呼:“嘿,尤雾,怎么做起运送外卖了?”
“呃——”尤雾扫了眼自己手中的巧克力蛋糕,笑,“没办法,要生活嘛。”
“是么?”端木冷笑,“我倒是实在想不出,栖梧和CEN能产生什么业务上的往来。——一个贸易一个文化,难道穆总经理也想做图书出版或者明星包装?”
“端木——。”穆玄熙目带乞求看了端木几秒,见对方丝毫不为之所动,也正了面色,道: “端木先生,是这样。——我们想请您为本公司设计一款化妆品广告语和上市包装。”
“这不是开玩笑吧。”端木垂眸笑笑,“您应该去找广告公司或者设计公司,而不是我们栖梧文化。”
“可栖梧同样代理这些,不是么。”穆玄熙急急追加。
端木眼睫扑扇,举眸笑得明朗,“您这是做什么?——莫非穆总经理对竞标Noruia没了信心,准备变相转给我们栖梧文化么?——不过栖梧似乎不适合提供他们产品在国内上市。”
“端木——。”穆玄熙皱眉。
“现在是公事时间,穆先生。”端木抬腕看手表,扬唇浅笑,“如果公事谈完了,我想,我是否可以离开了?”
“端木你——。”穆玄熙见端木起身,也情不自禁跟着起身。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听到内线电话开响。
“穆总,一位姓张的先生要找您。请问您是否——?”通话被穆玄熙按断。端木见穆玄熙如此失态,品着那个‘张’字,口中多了丝苦涩,唇间也多了抹玩味。
“原来您还约有客人,那么我也该走了。”端木勾过大衣微一欠身,“不用送了,再会。”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穆玄熙大吼。
端木被震住,不动了。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片刻后,端木微微喘息着回过身来朝穆玄熙展颜一笑:“怎样都不原谅。”
“再见。”端木离开。穆玄熙无力地跌坐进皮靠椅,手肘搭着桌边,将头埋下。
外界评价,栖梧文化的端木董事长是极具亲和力的,所谓亲和力的代表就是他迎人一成不变的温润微笑。
尤雾总说他笑起来很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般的微笑并不适合他,端木的坏笑才是一等一的人品代表。
不过端木从不随便对人坏笑。这也是他待人亲密度衡量的标准。
CEN的女员工们的视线都随着端木面上笑容而出神奔走,当端木朝沿路N个端着杯子去接水的女员工微笑示意站进电梯里时,他沮丧地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近乎僵硬了。
不过,完美仪态还是——无懈可击。
他对着电梯内的镜子理了理衣领,走出电梯。
大堂左面的咖啡座里平日就不见多少人,可今天竟是奇迹般地多。
想来是CEN业务如日中天更上一层,如今还大有接下Noruia大单之势,慕名来CEN的各界商人多得更是数不胜数。
目光含笑自咖啡座上一掠而过,却不偏不倚一抹素白刺了眼。
端木垂眸想想,走过去,越过众人站在独座一桌的素白色身影前弯身一笑,伸出手:“好久不见了,艇广。”
王子岳叼着钢笔两脚翘在办公桌上,闭着双眼随着CD机里传出的钢琴曲轻哼。尤雾拎着蛋糕盒放在他办公桌上,伸手把他口中钢笔往外一扯,王子岳牙齿一磕,瞪眼。
“咿?你——?!”王子岳见尤雾笑吟吟望着自己,又看了看蛋糕盒,“这个——?”
“买来贿赂你的!要你好好为咱旌鸿做事!”尤雾咧嘴笑,把蛋糕盒往王子岳身前推了点儿,“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口味的。我特意让人给你多撒了些黑巧克力碎末。”
王子岳也不敢动,又惊又疑地看着尤雾。
尤雾给他望得浑身上下不自在,一拍桌子,吼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王子岳像给闷雷劈了一记。怔然之后扭了扭脖子,豁然道:“总算正常了。——无功不受赂,说吧,要我做什么?”
“吃蛋糕。”尤雾亲手将蛋糕盒上的蝴蝶结系带解开,“我猜你中午一定没吃饱,所以就给你买来了。”
“你这是——”王子岳嘴角抽抽着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尤雾却丝毫不愿给他接口的机会,自顾自道:“我还要回办公室去看一下,钥匙你就自己收着吧,别给我了,以后如果我不在公司,必要时你可以进去帮我打点一些文件。——恩,现在就过去,你把蛋糕吃完,下班我请你吃晚饭。”
尤雾说完转身就走,王子岳满头雾水,终是开口。
“喂!”
尤雾略一停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子岳顿了顿,又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看你辛苦了,买来犒劳你的。”尤雾扯着唇角笑,笑了几声也自觉笑不出,讪讪说了声‘对不起’,夺门而逃。
王子岳一撇唇角,笑了。伸手顽皮地挑了一手指巧克力融含进口中,香滑甜腻丝丝泛开。
“什么对不起啊。奇怪——。”他摇着头笑了两声,正遇见黄秘书送了文件进来,便噤了声。
“什么什么对不起?”黄秘书微笑着将文件放下,看到桌上的巧克力蛋糕诡秘一笑,“红颜知己送来的?”
王子岳哑然失笑,“咱们尤董刚才送来的!犒劳员工呢,我正获此殊荣,实则惭愧。——怎么,你也来一块?”
“不用了。”黄秘书笑容僵硬,指了指门外,“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做完,先出去了!”
黄秘书急急离开。王子岳歪唇一笑,从办公桌旁小抽屉里拿出一套牛皮袋包好的银制餐具搁上桌,又拿着CD遥控按了几个键。
钢琴调止,琵琶铮铮,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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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二天接到黄秘书卷款潜逃的消息时,王子岳霍地从皮椅上站起来,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又折回去打电话通知尤雾。
前来‘告密’地财务部女秘书正站在王子岳的办公室里簌簌发抖,哭哭啼啼地拽着呈上的辞职报告无助垂泪。
尤雾听到消息后也很是震惊。冷静下来后询问了被卷走的钱款数量,竟然占公司流动总资金六成之多。
“是谁给她签单提款的?”尤雾问。
王子岳想起女秘书一同带来纸单,愤恨咬牙:“——已经在我办公室了。”
“——我马上过去。”尤雾闭眼深吸一口气,拎了外套就准备往外走,端木一手拉住她。
“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要去哪儿?”端木疑道。
“公司出了点小问题。我得去看看。”尤雾舔唇,嫣然笑道:“在家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唔,你尽快。”穆玄熙两手交握抵在颚下,临了又道:“注意保密。”
“是,穆总。”男子颔首,拿着文件夹走出办公室。
穆玄熙拿着手机起身走到窗边:“——端木,旌鸿总裁秘书卷款潜逃,你知道么?”
“知道?你知道什么啊知道?!她说是为我拿的就是为我拿的吗?!你到底是——”尤雾怒气一窒,抚着额重重叹息,“——你是谁招进来的?”
“杨——杨部长——。”女人怯怯答话,抹着眼泪又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行了,今后旌鸿不会再有什么杨部长了。能让你进来守关,是他的失职。”尤雾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告诉我,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请示你们部长后再做答复?”
“当——当时黄姐——黄——黄秘书看着很着急,说总裁你——”女人咬着嘴唇又呜咽了几声,谁知道眼前这个昨天在自己眼前晃过好几次的会是黄秘书口中说着的正在医院的总裁?!“你的母亲出了车祸——”
“受不了了!”尤雾抓头发,“先不说是否出了车祸——,就算是出了车祸,你觉得一个出了车祸的病人会需要上亿的钞票去医院办理手术与住院手续吗?!”
女人又开始哭,王子岳头疼地站在窗子边往外看,无话。
“你不要哭——,你不要再哭了——,让你不要哭了你听到没有?——Shut up!”尤雾破功大喊。
女人被吼声震住,听尤雾冷笑道:“大学生出来找工作,文凭学历都无关紧要,关键看你如何做事做人。——我不得不说,你做的很失败。简直失败透顶。——就连被叫停止,也要用英文才能让你听懂。”
王子岳转过身来,眉宇间挂着一个‘川’字。女人看了看尤雾又看了看王子岳,张着嘴还准备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扁扁嘴看着又准备掉眼泪。
尤雾闭上眼皱了皱眉,无力道:“你叫什么名字?”
“郑——郑岑。”女人啜泣道。
“好的,郑岑。你被解雇了。现在请你离开。”尤雾后退几步,两手撑在办公桌边又叹了口气。女人在背后又发出细弱的哭声,尤雾被扰得烦不胜烦,忍不住抬手往门边强硬一指,“阁下请出去!——滚!”
女人一捂唇,哭着要跑出去。王子岳却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塞了张纸巾在她手中。女人诧异地看着王子岳,眸光盈盈带着些许希冀。
“不要把自己做成花瓶的表率。这样的女人会很悲哀。”王子岳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相拍拍女人的肩,女人哭得梨花带雨还准备朝他说些什么。王子岳摆手,转头对尤雾道:“现在做这个决定,似乎——不大稳妥。”
不稳妥。——的确是不大稳妥的。
若是现在把她驱逐出去,那么全公司上下,甚至是整个BH市的人都会对旌鸿有了猜测:旌鸿资金被卷,流转困难,面临破产危机。
尤雾深呼吸,转过身颓废地走上前。她每走一步女人就往后退一步,看神情似是怕极。
走到女人身前,尤雾抬首,泪珠悬在眼角泫然欲坠。
“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点。说了些过分的话,——请原谅。”尤雾抬手将眼角泪珠一抹而净,朝女人扬唇强笑,“我相信,无论是哪个公司的总裁遇上这样的事情,还能马上冷静下来的,是不是?——如果是你,你也会像我这样着急的吧?——是你为她提款的,款单上的数字有多大,只有你最清楚,你该明白,这笔钱对公司代表着什么。”
女人见尤雾态度一时急转,愣愣地有些反应不过来,挂着泪珠顺着尤雾的话语点点头。
“那么,你也该清楚,它对公司的重要性了。尤其是在,公司参与了上市竞标的情况下。”尤雾温声道。女人听罢,咬唇迟疑着点了点头,面带愧色微微垂首。
尤雾同王子岳互相交换一记眼神。后者轻手轻脚退到一边去拿纸笔,尤雾又离女人挨近了一步,索性拉住了她的手。女人浑身一颤,抬眼惊惧地看了尤雾一眼,瞥见她眼中的怜惜之意,又飞快地垂下眼睫。
“我知道,其实你也是受害者。——黄秘书在我身边待了不久,是公司的老人了。平日里你们不常见我的面,见的最多的也就是她。她也常代我和王副董下达一些董事会的新决定,因此你们是对她深信不疑的。”见女人哭着点头,抓着尤雾的手指紧了紧,尤雾扯唇一笑,抽出手覆住女人的手轻轻拍了拍,“所以她也就是利用了这一点,瞒天过海,打了公司资金的主意。——这个,不能完全怪你。我反而要敬佩你。”
女人睁大眼,似乎被这突来的情况搅得措手不及。
“因为你能够勇敢站出来。虽然你没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的部长和上级领导,可能提款时间接近下班,各人都忙着各人的事情。所以黄秘书去找你时,你被她说得一时大意就给签了字提了款。——但是,你在今天,意识到自己做错后,你并没有选择自己离开,而是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你的品质是高尚的,我一定要给予肯定。”
女人已经说不出话,只是含着泪不停地点头。
“但是。金钱的损失该找谁来弥补?你认为该是你么?”尤雾厉声道。
女人狠命摇头。
尤雾颔首,眸光柔和下来,她顺着女人的长轻轻抚摸,“现在,也是我们该同舟共济度过难关的时候了。——你是个好女生,你有你的闪光点,我决定原谅你的这次失误。”
“所以鉴于这一点,我想收回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尤雾垂眸,再抬眼时,眼神诚挚,“你是否还愿意在公司继续做下去?——财务部,你可以不用去,其他职位,你自行挑选也可。——公司里,需要你这样有担待的员工。一次的失误还是可以挽回的,资金的事情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已经失去这么多,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好员工了。”
女人眼睛越睁越大,最后一弯,泪水再度掉了下来。尤雾温柔地帮她拭着泪水,她哇地一声哭出来,两手顺势攀着尤雾的颈哭了个痛快。
尤雾错开目光漠然一笑,带着些许憎恶挑了挑嘴角,视线瞟向一旁的王子岳。后者微一点头,拎起桌面上的纸在唇前轻吹一口气。纸张微微漾起,又垂下。尤雾抬手拍拍女人的背脊,扳着她的肩让她正对着自己。
“黄秘书走了,——我会请求法院追究她的法律责任,这个同样需要你的帮助。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的吧?”尤雾温和一笑,“现在我少了一个董事长秘书,你可愿意来补这个职?”
“我——我——”女人被尤雾一语一笑给绕得脑子一片空白,望着尤雾愣愣点头。
“谢谢你,谢谢,郑岑。”尤雾抱住她安抚性地紧搂了她一下,放开她时,王子岳已经拿了拟好的聘书笔稿递了过来。
“签了它,你就是旌鸿的董事长秘书了。”王子岳微笑着将纸张转给尤雾,又从女人手中抽那份被抓得皱巴巴的辞呈,打开信封展开辞呈,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女人在一旁看着,半张了嘴看着王子岳签字,随后又看看尤雾手中墨迹未干的文字,沉默。
“现在,你,郑岑,已经被旌鸿解雇,但是下一秒,只要你在这下面——”王子岳指了指尤雾手中的手写聘任书,“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你就等于重生,成为旌鸿的总裁助理。——你先看看,我会把这个拿去给秘书打印出来,再来次正式签署,如何?”
王子岳笑得温柔似水,尤雾眸光良善和气,女人接过聘任书,拿过笔在纸下签了自己的名字,大拇指沾了沾王子岳拿来的红色印泥,按在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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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保密么?”王子岳避讳地看了女人背影一眼,关上办公室房门转身看尤雾,“万一——?”
“没有万一。她不闭嘴也得闭嘴。”尤雾冷冷嗤笑,“她要是把这事说出去了,就没得玩了。”
“什么意思?”王子岳皱眉。
尤雾哈了一声,攀着胳膊往沙发上一坐,“还能有什么意思?你看她在任何人都没发现之前就拿了辞呈交上来,会是什么意思?”
王子岳眉尖一松,随即又是一拧。
的确,这样的人物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借口去取款,加上这个女人表现出的——,是不该主动自投罗网的。她应该后知后觉,在最后被揪出来时再喊冤才比较符合设想。
“你是说——有人授意她这么做的?”王子岳问。
尤雾哼笑,不答话。
“所以——你就索性将计就计?”王子岳暗自点头,“亏得你还能在这时候注意到这些。”
“要是不在意,只怕就该落个话柄被人笑话了!”尤雾笑得狰狞,一副气极的模样站起身来,“他的玩具也不见得有多好玩。充其量只是有点意思罢了。——我整天待着也嫌无聊,不如也一起加入好了。”
王子岳问:“什么意思?——你猜到是谁了?”
尤雾睨他一眼,错开话题道:“继续封锁消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公司的事情。——还有,我改变计划了。”
“你说。”王子岳肃色道。
“我要Noruia,Belanmi我旌鸿也绝对不让!”尤雾握拳,眼角微眯上挑勾出几分凌厉气势,“他们不就是想看看我有多大能耐么。我给他们看!甜头后的拳头一定不轻,可若是捶在了棉花上,力道再重也枉然。”
王子岳抿抿唇,颇担忧地注视尤雾几秒,开口道:“那CEN那面呢?”
“CEN那面?那面会怎样?”尤雾转眸俏然一笑,“我有放话说过要帮CEN夺魁么?——不过是私下的口头约定罢了,也做不得数。”
“那是必然。谢谢关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您今日的电话来得够多的了,只怕会影响您的工作,不打扰了,再见。”端木客气地挂上电话,转念想想,提起话筒想打电话给尤雾,最终还是将手放下。
在书房靠椅上呆坐良久,刚欲起身时却发现尤雾正满面疲累地开门进房。端木迎上前轻轻拢住她,柔声问:“事情解决得怎么样?”
“别担心。说了是小问题而已。”尤雾笑容有些勉强,“都解决好了。真的。”
“真的?”端木扶住她的肩再次问道。
尤雾咬唇一愣,苦笑:“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一定是穆玄熙动用他们穆家的情报网了。”
端木没听出话中别的意味,握住尤雾的手道:“这也算小问题么?——你就因为怕我担心,所以才这样大事化小在我面前一笔带过?”
“对不起端木,我知道这种被瞒着的滋味不好受,可是我——”,尤雾微一垂眸,“我只是不希望多一个人为我忧心而已。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端木抱住她,“我现在——就是想帮你,也是无能为力。我——我一无所有,”他突然有些激动地扳着尤雾的肩膀道:“但是,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
“不要说傻话。”尤雾捂住他的唇,笑,“想说一些自我牺牲的话么?——我不要,也不允许出现。——你不要为我付出。”
端木一僵,俯首吻住她,激烈狂热,好似突然发狂的野兽那般直驱撕咬。尤雾懵燃,尝到唇间的咸腥才猛地推开端木。
“不要我的付出。”端木神色复杂,“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又要为我付出这么多?”
“因为我爱你。”尤雾抹着嘴唇朝端木微笑,“好了,我们今天不谈这个问题好不好?我有点累了。”她往前走,回头见端木满目——苍凉地望着自己,眸色一黯,复笑着再次唤了声:“端木?”
“我也爱你。”端木走上前拥住她,亲吻她的发,“累了就躺一会儿吧。——我不会再问了。”
尤雾心尖蓦地一抽,涌到喉边的话还是被咽回腹中。
脸颊挨到枕头马上便泛起一层困意。尤雾半睁着眼看着端木褪去外套在自己身侧躺下,不禁蹭着身子倚过去,端木就势把她一把捞住,按在怀里。
穆飒扶着穆玄熙起身,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裤子上的水渍摇头。
“穆玄熙,你还是老样子,闻了槟榔气味就会醉。”穆飒带着穆玄熙往自己怀里靠靠,“我先送你回去吧?——真不知道你这样是怎么把白干当白开喝下去的。”
“要叫‘哥’。”穆玄熙微微抬臂虚划了一下,唇角笑容如同脚底步伐,漂浮不定,“三儿。——三儿,你怎么越大越调皮了?这次回来你都没叫过我。”
“我不是一直在叫你么?穆玄熙?”穆飒咧唇,见左右无人,脱下自己的外套替穆玄熙披上,掺着他走进电梯,“穆玄熙穆玄熙。这样总可以了?”小声嘟囔,“——不是醉了么,还这么能说。”
穆玄熙嘴唇动了动,笑:“三儿你又说我坏话了。”
“穆玄熙你玩我呢吧?!”穆飒险些把穆玄熙扔出去。这模样哪一点像是神智不清?!
穆玄熙只是吭哧吭哧地低笑,扬着嘴唇闭上眼,眼睫一扇一扇,脸颊挨在穆飒耳边,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站在小小电梯间内,兄友弟恭,似乎温暖而又美好。
避开耳目拉着穆玄熙上了车。穆飒俯过身替穆玄熙系安全带。穆玄熙不安分地左扭右动,胳膊搭着穆飒的颈竟是不撒手了。穆飒无奈,用力掰开穆玄熙勾在自己颈背上的手,弯身替他系好拉扣。
穆玄熙自顾自地微笑,说:“三儿,我们回家!”
穆飒抬头看他一眼,见他仍闭着眼,应道:“回家。——你确定是回家而不是回公寓?”
穆玄熙嘴唇一动,似乎说了句什么。接着偏过头去。
“你说什么?”穆飒挨近他,“穆玄熙,再说一遍。”
沉默。
“穆玄熙?穆玄——”被叫着的穆玄熙突然扭转头来将胳膊再度环上穆飒的肩,像只求安慰的小狗般磨蹭着穆飒的脸颊。
您没看错!不要瞪眼!
这就是穆玄熙版‘贵妃醉酒’,有人喝醉后有‘索吻综合症’,而他穆玄熙就是‘求欢综合症’,因此才有了商场酒宴中“千杯不醉穆玄熙”的名号。
“三儿——”穆玄熙勾着穆飒的肩越勾越紧,简直都要被怀疑是不是蜘蛛精转世,手指抓得极紧,就连穆飒使出十成十的力都掰不开。穆玄熙拉着穆飒又磨蹭了一下,接着松开手。
就在穆飒以为万事大吉可以开车时,突然见穆玄熙开始脱外衣。
接着解领带,褪西服,开纽扣,拉衬衫——
“穆玄熙——?”穆飒微皱着眉去握他的手,正被穆玄熙抓个正着,穆玄熙笑,抓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吻,穆飒全身如遭雷击,迅速抽手。怎料穆玄熙腕劲使得巧,让他无论怎样都收不回,只能随他先握着。
穆飒环顾车窗外四周,反手将穆玄熙拉近自己扣到胸侧,誊出手去扶方向盘。
穆玄熙的手被转移到穆飒的胸前。抚摸了两把,触到大衣上衬滑的面料,穆玄熙略一皱眉,摸索着就去解穆飒的衣扣。
刚踩下油门就遇上这么一着,穆飒握着方向盘低咒了一声,垂首见穆玄熙还在不依不饶地替自己外套解扣,咬着牙拼命般地把车往前开。
黑色福特车左移右飚直越众车前。
穆玄熙嘴里不清不楚地低声絮叨着什么,脱下穆飒外套又开始琢磨他的针织背心。
黑色福特车车窗外车流梭然而过,纷纷倒退。赤黄蓝绿编制成一条条混合型流动彩带。
穆飒咬牙切齿甩出一连串国骂,看着穆玄熙将手探到自己针织背心内,直贴胸膛。
黑色福特车飞速拐弯,按着车喇叭滴滴叫唤个不停,拐角左右来往车辆闻笛纷纷避开让道。
穆玄熙舒服地唔了一声,两手掀起穆飒的针织背心,开始去解里边衬衫的衣扣。微凉的指尖搁着衬衫布料丝丝浸入肌肤,穆飒冷不防打了个寒战,握着方向盘又将油门往下踩——
黑色福特车绝尘而跃,再路过一个拐角,前方红灯大亮,眼见就要撞上前方一辆绿色QQ,穆飒瞪眼门地踩住刹车,身体惯性地向前一倾,穆玄熙也被带往前,穆飒快手拢住他,才让他免于和方向盘来次亲密接触。
穆玄熙不适地微挣开穆飒放在自己耳边的手掌,两手摸索着往一旁——
穆飒的膝盖——穆飒的腿——穆飒的大腿——穆飒的大腿——穆飒的大腿——穆飒大腿上方的——
穆飒一掌拍掉穆玄熙的手,可身体某部位明显开始有了反应,隔着布料一扬而起微微抬头。
ACT8226;120
“喂!你的东西掉了!”
被身后人叫住,尤雾转身,一名戴着眼睛的男生正看着自己,眉目清秀,穿着厚重的呢子大衣,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正拎着一条链子。
尤雾摸摸颈口,果真空空如也。
“谢谢。”她走过去接过链子,微笑一下,转身就走。
离别时表妹亲手串好送给自己的礼物,不可以掉。
男生似乎还在站在原地,尤雾几乎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扎在背后的目光。
不算炙热,却令人感觉到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第二次再见到这个男生是在回家的路上,一切恶俗小说里的桥段场景:空无一人的小巷。
远远就听到有打斗声。尤雾拎着啤酒瓶子往家走。
这是买给外公的,他喜欢在夏天的夜晚喝一杯冰啤酒,说是开胃。
附近小卖部没买到外公要的那种,只能跑到大街上买。谁知道回去的途中就遇上这样的事,尤雾有些踌躇,挨着巷口边的墙壁往里看。
看不到什么,只是时不时能看到里边拐角处有身影被推出,再自行冲进去。
她站在原地发愣,想了想还是决定绕路走。
转身没走几步就听到巷子里传来的惨叫。
回过头,拐角处被扔出来一个男生,另一个男生走出来,白衬衫上沾了血,被划得几乎成了烂布条。地上的男生痛苦呻吟,而他却一脚踩在他的胸口,鞋尖一转,抵住他的喉管。被踩在地的男生大口喘息着哀号,似乎很痛。
拐角处又走出来一个男生,一头黄发,白色的背心被扯掉一根吊带,绿底的大花短裤,夹趾木板拖。隐约看着像是女生,脸盘很小,颊边挂了彩,往外渗着血丝。
男生拉扯着脖子上挂着的夸张银饰吊坠,走上前往旁边地上吐了口唾沫,猛地一脚踹上倒地男生的腰,地上那个打了个激灵,抽搐两下,似乎不动了。
尤雾一身冷汗簌簌而下,往被冻红的指尖上哈口热气,抱着酒瓶就要转身。没想到身上的灰色T恤还是有点显眼,没等走人就立马被喊住。
黄发男生又将地上男生踢了几脚,把他身体踹到一边,拉着原本踩住人家喉管处的白衣男生往这边走了几步。
白衣男生眯眼看了看她,让尤雾看清了他鼻梁上架着的银框眼镜。
尤雾回头就跑,听到有木拖鞋啪嗒走路的声音跟在后头,心里更急,绕着远路脚不停步地跑回家。跑到很远,似乎还能听到背后近乎猖狂的大笑声。
第三次,尤雾上体育课时和同学玩排球,球被大力打偏,落到围墙后头。尤雾离围墙最近,只能皱着眉去找体育老师借钥匙,把围墙上的小门打开,出去捡球。
钥匙刚塞进小门上的钥匙孔,就听到耳边有稀稀唆唆的声音,像是衣料摩擦,又像是植物摆弄枝叶。抬头,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墙头翻下来。
是个人,瘦瘦高高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摸了摸脑袋,把头发抓了两把,像是很茫然的样子,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过来的。
接着围墙那边又听见那种久违了的,成为尤雾噩梦般的猖狂的大笑。
似乎有人说了些什么,接着又是笑声,还有用脚踢球的声音。尤雾大惊,赶忙喊:“不要碰我的排球!”
坐在地上的人注意到她,有些受惊地瞪眼。尤雾忙着拿钥匙开门,将门打开那一刹那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
就一眼,惊艳。
尤雾发誓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
不过男生的魅力再大,还是比不过排球罚款的重要。尤雾觉得自己应该是脸红了,连耳朵都开始发烫,她低着头跑出小门去找球。正好看到两个男生站在门旁,一高一矮。
高的那个斯文依旧,戴着眼镜,指尖顶着球心,将球随意旋转了几个圈;矮的那个大概也只比尤雾高半个头。秋天了,白背心换成了黄T恤,下摆很大的牛仔裤,木板拖。
黄头发被染了回来,但还是很长,所以被橡皮筋扎在脑后,这样还能看到耳垂上的银色小环。
这个长得很像女人的男生率先走上来一步,围着尤雾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眼光像是在评审某一样物件,尤雾有些生气,目光盯着眼镜男生手中的排球:“这个球——请还给我。”
眼镜男生还未发话,一旁人妖怪声怪气地拔高音调说:“为什么呐?这个是我们捡到的,你凭什么说就是你的啊?有证据吗?有证据吗有证据吗?”说罢回头朝眼镜男生笑笑,“正愁没地儿玩呢,不然把这个带回去玩吧?咱不找地儿了!”
尤雾皱着眉毛,瞪着眼看了人妖一眼,只盯住眼镜男生,朝他伸出手:“请你还给我。”
眼镜男生看她一眼,捧住球刚准备递过去,突然被人妖抢了前。人妖抱着球搂在怀里像在抚摸孩子似地,嘟着嘴说:“干嘛她说给你就给——”
“还给她!”眼镜男生发话,嗓音有些沉,眸子里的光很凌厉,看得尤雾骇了一跳。人妖似乎也被惊了一跳,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眼镜一眼,把球往尤雾手里一塞,攀着肩挨在墙上不服气地哼哼。
“谢谢。”尤雾抱住球朝眼镜男生点点头,男生微微一笑,显得有些拘谨。
尤雾转身,走到门边刚一抬头就看到先前那个漂亮得不像男生的黑衣少年。少年眼睛大大的,很亮,笑起来牙齿也很白,——人妖跟他简直不是一档次的!
她低头:“麻烦让一下。”
少年僵了笑,有些不知所以地抓着头发避开身子,看着尤雾走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大力摔上门。
尤雾在门边站了几秒,听到外面有个比较沙哑的嗓音很疑惑地问:“她不是那个XX么?”
低沉嗓音又说了句什么,然后又是夸张的怪叫声,像只猴子。
“走吧。”最后两个听得比较清楚的字眼。
说话声渐渐消失,尤雾也抱着排球转身离开。
都说事不过三,见了三次面,还都是巧合。如果再不清楚名字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名字的问题,还是他们‘碰巧’见面的第七次才知道。
尤雾被学校的女生拦住找碴,还没被怎么着就听到了那个很夸张的叫声。再然后就是身边女生们很夸张的叫声。
人妖猴子走过来和女生们打招呼,然后一通乱侃,尤雾就这么云里雾里地给放了。危机解除。
女生们临走时还拍拍尤雾的肩:“靠!原来你认识季南,早说啊!”
后来尤雾知道,人妖猴子叫季南,眼镜是陶望北,那个美得不像话的男生是中意混血儿,有个时髦的外文名,叫Steven。
后来的后来,他们成了朋友。而尤雾永远是四个人交往里表现最内向最受拘束的那个。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陶望北拿着酒瓶子俯在小餐馆的桌上说:尤雾,我喜欢你。
季南火冒三丈地拉着尤雾的胳膊哭嚎:尤雾你还能不能有点良心?!
站在天台顶上,Steven指尖上的温度顺着冷风消失殆尽,他微笑绝美一如往昔:好好活下去。——我爱你。
好好活下去——
我爱你——
好好活下去——
我爱你——
好好活下去——
我爱你——
Seven——
眩晕,喘息,窒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撕扯着嗓子竭斯底里地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胸口发闷,耳边是无止尽的嗡鸣声。
如果可以——就这样——睡下去——
就这样——死掉。
就这样——窒息在梦里,在一遍遍的呐喊与哭泣中睡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也好。
喵呜——
虎皮大猫叫了一声,瞪着圆溜溜着眼珠四处扫了一圈,前爪往前挪动两步,俯首舔了舔其上的毛皮,从尤雾胸口踱步走开。
肥硕的身子偎在床边空处,大尾巴高高扬起摆动了几下,又垂落。它窝着被面上趴下,脑袋搁在爪前,一动也不动了。
穆玄熙侧躺在床,穆飒在他身后靠在床头,见他身子一动,搭着胳膊便倚过来。
穆飒扳着他的肩把他搂在怀里,舔了舔他的耳垂。穆玄熙不配合地耸开他,穆飒舔着嘴唇笑:“怎么?都已经做过了,——现在才知道害羞么?”
“什么都没发生。”穆玄熙神情漠然回头望着穆飒,抿了抿唇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穆飒一愣,随即冷笑:“穆玄熙,你向来都这么喜欢自欺欺人么?——以前端木上你的时候,上完了他也是这么对你说的?——还是说,这是你的个人习惯?完事儿了就拍屁股走人?”
穆玄熙翻身坐起,穆飒勾着被角也倚过身子,压着怒气去吻穆玄熙的耳垂:“你的身子真敏感——”
啪!一记耳光。
穆飒摸着脸有些错愕。
“穿上衣服。”穆玄熙从地板上捡起衣服丢给身后的穆飒,“然后从这里出去。”
“出去?”穆飒抖了抖衣服,眸色一暗,面上却仍是挂着笑,“穆玄熙,莫非这就是区别待遇?——端木瞳究竟给了你什么好?他上你,上完了他结婚生子,老婆有了孩子有了事业也有了,反倒是你,全落了个不是成了个千古罪人。——你越活越回去了?”
“用不着你管。”穆玄熙冷声道:“马上穿衣服。然后回家。”
“穆玄熙你什么意思?!”穆飒还是笑,他知道自己笑得越欢,穆玄熙就会越气,“是你勾引了我——”
“不是我。”穆玄熙面色一赫,“是过敏——”
“所以说你敏感。”穆飒出手欲搂他,“再来一次吧——”
“穆飒!”
“穆玄熙!”穆飒笑得妖妖娆娆,却总透着那么丝残忍,“你就那么喜欢被端木上?——除他之外的人,都不行,是不是?”
“穆飒——”
“穆玄熙!”穆飒拔高嗓门喊了一声,止了穆玄熙的话头后再度笑开,“如果我告诉你——我和端木瞳做过。——是我上他,你信不信?”
穆玄熙甩手一记勾拳,正中穆飒颊边。拳头力道之大使得穆飒唇边立即渗出血丝。
“一提到他你就发疯——嘶——”穆飒吃痛地哼笑两声,反手按着伤处将血抹去,“端木瞳果真把你伺候得很舒服。——就是上了你,你还得流连忘返地一再回味被他上的滋味吧!”
“穆飒你够了。”穆玄熙沉声喝道,话语中带了点点哀痛,“——你是我弟弟。穆飒,穆家三少,请你自重,不要丢了穆家的脸。”
“自重?丢脸?”穆飒轻哼,“我以为你会说让我注意品行举止。哈!——穆玄熙,我再丢脸至少也没被人家上!”
又是一拳。
穆飒抚上颚下痛处,一阵苦笑。
“穆玄熙你不知道吧。端木的身子比你还敏感,我和他做的时候他向我要了很多次——,我简直都在怀疑你这样的身板究竟是怎样满足他的——或者说,他一直在外边偷食——”穆飒话未说完便被穆玄熙扼住了颈。
穆飒愣住,又哑声笑开。
“这力道不够,你得再使点劲儿才好。”穆飒伸手按在穆玄熙的手上,哈地笑了两声,蓦地吼道:“穆玄熙你他妈倒是使劲啊!”
见穆玄熙讪讪收回手,穆飒气得双眼发红大笑道:“穆玄熙你被人上几次就成了个娘们样了,难怪你媳妇也得在外另找!”
“这就是你在国外的学习成果?”穆玄熙明白穆飒在激怒自己,狂躁过后冷静下来,被穆飒话语刺痛的同时也开始扬笑,“注意你的德行。”
穆飒冷笑两声,沉默。
室内只留下两道轻重不一的喘息。
“你记住。今天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有。”穆玄熙深呼吸,垂首。
“穆玄熙你也记住。今天我们做过了,是我上你。”穆飒同他背道而驰恨声道。
穆玄熙静默无言,只是埋头穿着衣裤,攥着布料的手一直抖一直抖,抖到穆飒红着眼眶狠不得上前将它握紧抚平。好不容易穿齐了衣物,穆玄熙扶着墙沿站起身,迈着泛软的双腿往门边走。
穆玄熙走到门边,耳后是穆飒愤恨地挥拳声。他在穆玄熙身后闷声开口:“——哥——”
穆玄熙脚步一窒,迟疑只有一秒。还是毅然拧开门锁走了出去。
尤雾拧着眉头醒来,瞪着天花板大口喘息着。
端木抱着虎皮大猫坐在床边,见她醒来,将大猫放到地上。虎皮一晃窜出门去。
“端木啊,端木——”尤雾猛地起身抱住他,身子微微颤抖。
“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我在。”端木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有我在。我陪着你。”
“端木,陪着我。”尤雾微闭上眼,眼睫微抖,“不要走。”
端木垂下眼睑,抚着尤雾的发,微笑:“我会一直陪着你。”
ACT8226;121
出了公寓,穆玄熙坐在台阶上点燃一支烟,放到唇边还没吸两口,便见眼帘处闯入一双褐色女士皮靴。圆润的鞋尖,边沿还带着镂空花纹。
抬头,是笑意岑岑的方芷谣。
“怎么,不请我上去坐坐么?”见穆玄熙面无表情,方芷谣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她弯下身坐在穆玄熙旁边的台阶上,“有烦心事?”
“还好。”穆玄熙浅浅一笑,单手掐灭了猩红烟头。方芷谣杏目一瞪,静静看了他一眼,垂首。
“最近——还顺利么?”穆玄熙看着前方雪松,“孩子怎么样?每个星期都有去医院吧?”
“是。”方芷谣微笑,“医生说孩子的状况很不错,不需要担心太多。”
穆玄熙恩了一声,之后再无话。二人静坐了半晌,方芷谣有些坐不住,强笑着站起身来说道:“如果今天不方便的话,那我改天再来拜访吧。——今天就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穆玄熙微一颔首,仰头一笑,“今天的确不大方便,不好意思。”
没料到穆玄熙会这样就坡下驴,方芷谣一愣,瞬间恢复笑容,点头说了声好。提着包准备走。余光流转瞥见阶梯上方站着的暗色身影。
一身黑衣的穆飒两手揣兜站在上方,领口大敞,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发皱着眉看着他俩。
方芷谣矜持地露出微笑,朝穆飒微一欠身。穆飒回以一笑。
穆玄熙仍旧坐在阶梯上未动,头也未回。方芷谣避讳地看了穆玄熙一眼,拎着包走远。
穆飒三两步走下台阶站在穆玄熙身后。穆玄熙仍是没反应。
穆飒叹气,蹲下身从后边抱住穆玄熙,把脸埋进他颈间呼着热气。
穆玄熙大惊,猛地甩开他,冲起身奔上阶梯回房间。
大门砰地被关上。
尤雾换了鞋出门,段傲阳揉着脸颊仰起头看着尤雾:“你要带我去哪儿?”
“把你卖掉。”尤雾恶狠狠地瞪他。段傲阳囧了。尤雾笑,又捏着段傲阳的脸蛋左拉右扯,“冷不冷啊?冷的话就说一声,我抱着你走呀?”
段傲阳斜眼看她,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节,两手背在身后吧嗒吧嗒几下蹬下矮楼梯,往车库里走。
手机铃响。
尤雾扳着包从里边掏啊掏,掏出手机,一看显示屏,站在原地不动了。
“——Brian?”尤雾犹豫着唤了一声,“有事么?”
“是,是我。”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慌张,“那个——Steven他,想约你见一面。”
尤雾僵住。
“我们在九嶷度假山庄。第37号房。”
“不不,Brian,我现在还不想——”未等尤雾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尤雾低声骂了句粗口,手机抵在唇边想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走到车库门边,段傲阳两手背在身后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拽不拉叽地扯着嘴角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呀?”
“买猫粮。”尤雾挑眉。拉着他的小手打开车门,将他塞进去。自己也绕回驾驶座前坐进去。
“买猫粮为何要挑我去?”段傲阳五官一皱。
“是你把猫找到的。”尤雾神情从容,显得事情这般是理所当然,“既然由你开始,你就得负责到底。”
段傲阳目光仔仔细细扫过尤雾的中性装扮,挑起唇角,“你确定不是借我做幌子和他人约会的?”
“死小孩你退化了。”尤雾敲敲段傲阳的脑门,见后者忙着捂脑袋,这才扑哧笑了一声,发动引擎。
“我们到底去哪儿?”段傲阳问。
“去见一个——姐姐。”尤雾扶着方向盘稳声回答。
“什么样的姐姐?”段傲阳继续问。
“女的,年纪比你大的,个子比你高的,身材比你好的,姐姐。”尤雾回头略一扬眉。
段傲阳噤声,乖乖把脸撇向窗外。
到达目的地,尤雾指了个方向让段傲阳独自去食品区逛。自己抓着外套领口往顶楼咖啡厅走。段傲阳站在电梯边瞪她,尤雾回身冲他邪气地笑,痞里痞气,十足的女流氓。
到了顶楼,女服务生接过她的大衣便把往里领路。
徐絮坐在窗边,穿着一身淡紫色高领毛衣,很容易就能看到。
尤雾走过去,徐絮正转过头来,一头披肩长发,细眉大眼,含羞带俏地微笑。
徐絮欲起身,尤雾虚做了个手势让她继续坐着。徐絮笑得腼腆,有些坐立不安地挪了个位置,端起桌前的咖啡浅浅抿了一口。
尤雾坐下,要了一杯咖啡。服务生领命而去。尤雾呼了一口气,端起徐絮面前的杯子印在自己唇边,扣着的杯沿上还沾有徐絮唇上浅色唇彩所带的果味。
徐絮有丝诧异地看着她,尤雾将杯中剩余的咖啡喝下,舌尖自杯沿处徐絮含过的地方飞快地一扫而过。
徐絮脸红了。
女服务生端了咖啡上来,尤雾往徐絮身前虚指了一下。女服务生乖觉地将杯子放在徐絮桌前的位置,见怪不怪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微一点头拿着托盘便走。
徐絮小心翼翼地拿着勺子往杯里搅拌了一下,搁下小银勺端起杯子在唇边吹了几口气,抿下一点点。
尤雾只是含笑注视着她。但目光中似乎包含了太多信息,多到令徐絮简直没勇气去探索。
哪怕就是简单的一眼,也不敢看。
尤雾轻咳了几声,问:“今天约我出来,有什么打算么?”
徐絮睁大眼睛啊了一声,见尤雾轻笑,红着脸说:“——什么什么——打算?”
尤雾微一耸肩,只是看着她。
徐絮被看得不好意思,低头沉默了片刻,轻声问:“我们——这算约会吗?”
尤雾伸手摸摸她的发,举动极是亲昵。
“那当然。——呵,笨笨。”
徐絮也笑,双眸秋水盈盈瞥了尤雾一眼,轻轻柔柔地问:“我该叫你什么?”
“随你。”尤雾两手搭在桌前,微倾着身子向前,“咱俩应该差不多大,你直接叫我名字吧。”
“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徐絮说。
“如果你愿意,叫我daring也可以。”尤雾笑得坏坏的,手往前一探,正握住徐絮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和徐絮告别后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尤雾领着段傲阳回家后便往公司赶。
王子岳顶着苦瓜脸窝在办公室看文件,见来人是尤雾简直忍不住要掉眼泪,抓着她的手就往沙发上带。
“我说尤总,咱不玩了好不好?”王子岳抓抓头发,“你那个——你的新任助理。才一天啊,才一天,就已经引起公愤了!”
“怎么了?”从没见过王子岳会这副变相抓狂的样子,尤雾趁机拍拍他从来不让人碰的美人脑袋,“说说!”
王子岳发了一大通牢骚,他自己都觉得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罗嗦最婆妈的一次。当他把那个新任的总裁助理第十三次送错茶第十八次拿错文件第二十一次走错部门第NNN次上错楼层后,尤雾已经笑得无法自已。
“玩具而已,别放在心上。”尤雾嘻笑道:“下次别让她做这么多事,玩具有休息的特权。”
王子岳蹙眉。
“你多担待些,也让你的小文秘多分担些。我给她涨工资就是。”尤雾两掌相合抵在颚下看着王子岳,“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你怎么看?”
“哪一件?”王子岳想想,确定想不起来,随意胡诹道:“我爸妈要你给我物色未婚妻的事么?”
尤雾哼哼。
王子岳被她的X冷冻激光束线看得全身发毛,谄笑道:“说吧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应着就是。”
“我想——放个人进来。”尤雾笑笑,“我家小侄女。年纪是小了一点,不过放着多锻炼段时间,能力应该会大有提高。”
“好啊!让她过来吧!”王子岳眯眼一笑,又成了公司里那个不爱软玉爱温香的倜傥风流的王大少,“你的侄女,——那不用说。”
“什么不用说?”尤雾轻笑。
“脸蛋不用说。”王子岳哈哈笑,尤雾扯着嘴角一拳抡过去。
王子岳灵巧躲开,伸手往脸边一拦,作势起身道:“不要公报私仇。我知道你看我这张脸不顺眼很久了,但是没必要这样吧。”
尤雾撇撇唇角,指关节按得啪啪响。
“找了个老公还越发刁蛮了,婚姻生活怎么得了。”王子岳故做叹息摇着头,跑到桌边拿了文件迅速出门。门关瞬间,茶几上的书页被一把抓起正砸门边,啪嗒一声,落地。
穆长远端坐书房内看报,听得门外周妈喊了句‘三少爷’,立马叼着烟斗起身,踱步到门边,见穆飒正换了鞋往自己这处看来。
穆长远朝他微一点头,转身坐回原位。
不一会儿,传来穆飒轻轻扣门声。
“进来。”穆长远低咳两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搁在桌面。
身后脚步落得很轻。
“爸爸。”穆飒略微扬笑的声音,“您找我有事?”
穆长远不答话,抬起眼皮扫他一眼,将桌面的文件往他身前一推。
穆飒走上前,眉宇间略带疑惑。拿起文件翻开一看,眉尖轻展,微笑:“爸爸,您这是——。”
“看完再说话。”穆长远甭着脸,目光投向窗外。
穆飒颔首,定定看了穆长远几秒,往一旁沙发上翘腿一坐,粗略翻阅了一番,扬了扬手中文件道:“爸爸,您这不是让我和穆玄熙分权么。——我不乐意。”
“由得你不乐意么?”穆长远又咳了几声,捂着肺部清了清嗓子,穆飒赶忙站起来走到穆长远身侧替他抚背,“如果老二还在,倒是可以如你的愿,让你再邋遢几年。”
“爸爸,什么叫‘邋遢’啊——”穆飒无奈笑道,“这个——穆玄熙在公司做过这么多年了,您说让我去就让我去,即便去了,短时间内也建立不起什么威信啊。——再说了,公司大小事务我都还没熟悉呢。”
“公司事务可以找你哥帮你熟悉。”穆长远面色不变,从容应对穆飒的不情愿。
穆飒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穆长远又咳了一声,穆飒立马闭嘴肃容,站军资一般拿着文件站在穆长远身前,微微弯身道:“爸,您在容我想想不成么?——就明天,我明天肯定答复您!”
“现在。”穆长远开口。
“爸,明——”穆飒皱着眉还准备讨价还价,被穆长远眸光一扫,立即改口,“明儿一大清早我就给您答复!”
“现在。”
“明——今!今晚!今晚总行了吧?爸?!”穆飒夸张地哀号一声。穆长远闷笑一声,摆摆手示意他出去,穆飒眉开眼笑地拿了文件出房。
房门一关,扬起的唇角也随之落下,抿成一条直线。
抬手又看了看文件,穆飒拧起眉尖重重叹了口气,拖着步子上楼。
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拿出来按键看了看显示屏,穆飒眉头收得更紧,但唇角却是奇异般掠开一丝笑。
一如之前,勾着唇角笑得妖娆且残忍。
“喂。你好。”穆飒握着手机转进房间,到了卫生间拧开水管,拿着毛巾浸在水中,“——很抱歉,今天我该失约了。”
“——没关系,是我打扰了。”尤雾咬咬唇,“对不起,再见。”
“怎么了?”端木坐过去搂搂她的肩。
尤雾恍若未闻,颤着身子,眼睛直登登盯着电视屏幕。
新闻女主播拿着新闻稿翻着页,屏幕下方是一排绿色打光大字:九嶷度假村发生枪杀案,三人死亡,一人受伤。
女主播面无表情开口:今日下午15时28分左右,在九嶷度假村发生枪击案,其中三人死亡一人重伤,伤者腹部腿部多处中枪,已被送入医院抢救。
据度假村内相关人员透露,于15时20分左右登记了两名新房客。但新房客却于枪杀案后失去音讯,翻查相关证件发现此二人均借用了假身份证做登记,目前被警方定为此枪杀案最大嫌疑犯——
三名死者分别是一名中国男子、一名美籍男子与一名菲律宾籍男子,伤者也为美籍华裔,警方正在对四人身份做出确认——
“你到底怎么了?”端木摇了摇她的肩,“你这已经在看第2遍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警车与救护车的红色车灯一晃一晃发着刺眼亮光,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身被人用担架抬上车,记者在现场随着警察做采访,警员们拉着围线将案发房间划出范围,惊慌不已地游客聚集在一边,度假村负责人两手握在身前焦急地等待结果——
尤雾闭上眼,感觉端木正把自己抱进怀,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剧烈的恐慌。
(PS申明!某穆绝对不是在跟某尤通通通通通电话!)
ACT8226;122
“端木,我要出去一趟。”尤雾抓着端木的衣袖,指尖不住颤抖,“晚饭不要等我了,你们先吃。”
“我陪你去。”端木反扣住她的胳膊颇担忧地望着她,又看了眼电视屏幕,“你要去九嶷度假村?”
尤雾不说话,哆嗦着手要走。
端木拉住她,她挣开。
端木再度拉住她,她再挣开。
“尤雾!”端木扯住她的双手,抬头看着她。“我陪你。”
尤雾回过神低头望他一眼,有些绝然地摇头。
端木松了手,垂首。
尤雾拎了外套便往外走,急匆匆地甚至把迎面而来的叶之颜撞了个趄趔。
叶之颜摸着胳膊看看尤雾,再看看沙发上沉默着的端木,偷偷问一边眨眼睛的行喻言,“怎么了?”
行喻言茫然地眨眨眼,伸手悄悄地做了个十字的形状,相互敲了两下。然后两手一摊开,耸肩,摇头。
叶之颜也茫然,突然意识到有东西在蹭着自己的裤角,低头一看,是那只虎皮大猫。
他弯身把它抱在怀里,上楼。
尤雾刚走出房门就迎来一阵寒冽冷风。她不管不顾地朝前走,拿了车钥匙在那辆悍马上套了半天都不见塞进去,低头一看才发现车钥匙是那辆宾利的。
她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头发,长卷发被风吹得遮到脸上。
——一名美籍男子与一名菲律宾籍男子——
——Steven他,想约你见一面——
——一名美籍男子与一名菲律宾籍男子——
——Steven他,想约你见一面——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尤雾闭上眼使劲摇摇头,拿着车钥匙颤着手插进宾利车锁。
——好好活下去——我爱你——
尤雾吸了几口冷气,眼前一阵模糊。
抬手抹了抹眼,踩下油门。
——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爱一次——不过对于我来说,爱两次也未尝不可——
——雾,你不能——你不能爱上第二个人——
——为什么?!——
——他没死!——
——我乐意拿来回忆——
——你别后悔——
你别后悔!你别后悔!你别后悔!
视线再度模糊,尤雾气愤地抬手去抹。前方的车排成一条长龙,她等得不耐,疯狂地按着车喇叭鸣笛。周边驾驶座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看。
她突然觉得生气,她不知道究竟是气自己模糊的视线,还是前边该死的红绿灯。
说出去的话果真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有言灵这回事。
绿灯跳过,尤雾又是猛地一按车笛,前边一辆白色保时捷的车主愤愤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她这面似乎骂了句什么,尤雾漠然,随意捡起车前一个泥捏小玩具划过车窗扔过去。
没砸中人,却正中车边的倒后镜。
那人一惊,讪讪地将脑袋收回去,堵着气把车开走。尤雾没好气地尾随在后,抹着脸上的湿痕咬着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其实,世界上最令人扼腕的事,莫过于有了预见而不自知,等着它发生后才知为时已晚,不可挽回。
到了九嶷门口才发现根本进不去。
警察仍然在里边,游客们也出不来。街边站了一大圈附近居民朝里边指指点点。尤雾皱着眉,紧张得一颗心脏都塞到嗓子眼,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探着身子往里看。
还没看多久就要维护秩序的警员过来赶人,尤雾换上一副笑脸上前,还未把事先在车上准备了无数遍的腹稿说出来就被往后推出几步之外。警员拿着警棍乱挥,嚷嚷着让闲杂人等全部走开。
她一急,拨开人群又要往里冲,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
她回过头,惊疑不定地瞪大眼。
那人笑笑,笑声里都带着一股子油腔滑调的腐味,“怎么,才几周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单——单竞航?”尤雾脱口而出,叫出来后才觉得直接喊他的名字似乎有些不妥。
单竞航倒是很乐意她这样叫,当下就笑了,竖了手指往唇前一挡:“嘘,小声点儿。”
尤雾盯着他上下打量,单竞航顶了顶鼻梁上的茶色墨镜,回身看看四周,望着那些警员轻嗤一声,对尤雾道:“想进去?”
尤雾狐疑地看了他几秒,还是点点头。
单竞航哦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拉着她走。尤雾挣了挣手腕,急了,低声喝道:“你要带我去哪?!”
“嘘!”单竞航回头,又是做了个噤言的手势,拉着尤雾退出人群,往山路另一侧走。“你不是想进去么?我带你进去。”
尤雾一愣,哼笑,“是了,我倒忘了,单竞先生毕竟是青帮大少,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谢谢。”
见尤雾说话又这样客套,单竞航抿唇生愠,也不答话,默默拉着她穿过一叠高到齐腰的荒草地,再看过去,就是一憧围有白色栅栏西式小洋楼。橘黄色的房瓦被阳光照射得有些脱色,变成浅浅的半黄不红的暖色。白色木条装订般的房身,悬着绿色吊兰的插花小阳台——
尤雾拨开手边的高草,问单竞航:“这是——后门?”
“不是。”单竞航眯了眯眼,哼哼,“进去的捷径而已。”
“捷径?”尤雾一笑,“这个捷径似乎不那么简单。”
“世界上本就没有所谓的简单与复杂,左右不过人心罢了。”单竞航回头看了尤雾一眼,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跟在我身后走,不要出声。”
尤雾想了想,乖乖地点点头。单竞航笑,笑容骄傲地像个拥有聪明孩子的父亲。
这个笑容让尤雾被强压的不安和愤怒再度涌起。
不过还不等她说什么,马上就被栅栏里一头头黑色的庞然大物惊住。
三条——不,四头——
四头黑色的——狮子——或者可以说是——藏獒。
它们傲慢地踱着步子来回走,鼻腔里发出不屑的警告般的嘶吼声。领头的那头哼了哼,吠了一声,匍匐下身子翘起后臀,一伏即将要扑过来的姿势。
尤雾眉尖一挑,单竞航唇角噙笑斜睨了她一眼,见她不害怕,似乎也有些吃惊。
“很狂。”尤雾点头,“我以为它们会马上跑过来咬住我的脖子。”
“如果你也学它们一样四肢着地,我发誓现在已经没你说话的份了。”单竞航浅笑,打了个响指,扣在唇间呜了吹了一哨。四只藏獒立即乖顺呜咽了几声,踱着步子乖乖绕回去,趴回房梁下的平台上。
没看到它们放狠的样子,尤雾觉得多少还是有点失望。
单竞航笑问:“看样子你一点也不怕?”
“如果它们咬我,我还是会害怕的。”尤雾目光眺过杂草眺过树林眺过小洋楼,去看那边被记者警车游客所包围的地方,“如果单先生你再不送我进去,我想我会先让你害怕的。”
尤雾的反应显然超出单竞航之前的预料。不过他也只是略一浅笑,点头:“我信,哪怕就是我那四只宝贝,也未必会强得过你。”
无心一语,倒真惹得尤雾警惕起来。她走了几步,详装崴了脚半蹲了一下,手触到靴套边插好的物什后才安心,拒开单竞航递过来的手,跟在他身后继续走。
翻过栅栏,绕过藏獒。单竞航领着她进了小洋楼,穿过欧式风格的大厅从正门走出,一片闪光灯随之而来,尤雾赶忙伸手拦在脸前,立即回身进房。单竞航虚挡了一阵,也转了回来。
“单先生,请问那是怎么回事?!”尤雾指着门外怒道。
“很正常的。我以为你知道。”单竞航无辜地眨眨眼,“即便你过来是想单纯地看热闹,也该知道事发地是几号房吧?”
“我——我不知道。”尤雾有些心虚地避开单竞航的目光,冷然道:“还劳请单先生解惑。”
“出事地点是独立37号房。这里——”单竞航指指脚下地板,“是39号。——不过一房间之隔,你认为那些记者不会碰这边一丝一毫么?”
尤雾彻底懵了。
37号房。
我们在九嶷度假山庄,第37号房。
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尤雾起身就要往后面阳台处走,藏獒深深浅浅的低吼声再度传来,背后是单竞航略带疑问的话语声:“——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说没关系,你信还是不信?”尤雾头也未回,扶着阳台门边微微侧脸,“单先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拜托你送我到38或者36号房,可以么。”
“房间不是——”单竞航挑眉还没说完就见尤雾回眸冷冷笑道:“九嶷度假山庄是您的产业,您就不要多做推辞了吧?”
单竞航一愣,苦笑:“求人态度差到你这个份上的,也实在难得。”
“多谢夸奖。”尤雾面不改色微一点头。单竞航又是一笑,朝尤雾走了两步,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蹬噔小跑上楼。
尤雾不解地探头去看,正见单竞航托着一条亚麻色格子围巾走下来。
“搭头上!”单竞航把围巾扔给尤雾,笑笑,“把脸遮了就行。”
“为什么要这样?”尤雾微一蹙眉,见单竞航笑得讳谟高深,也随之诡秘一笑,将围巾展开搭着自己围了一圈,多余一截散散搭在肩上,“现在,请您带我见见警察先生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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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寸进尺到你这地步,也确实——”单竞航话未说完又被尤雾唇角意味不明的笑震了几秒,只能讪讪讲未说完的话收回去。
尤雾往前走了几步,碍于一旁的四头藏獒,终是顿了一步,让单竞航先行。
单竞航哼地一笑,伸手要拉她,尤雾微一侧手,避开。
“嗳,你这是做什么。”单竞航颇为好笑地回头,“我把你当妹妹介绍给他们认识,这样也不行?”
“我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为什么要相互认识?”尤雾不大认同地摩挲手腕。
“我不是公安局局长你也不是公安厅厅长,你以为你往那一站人家就乖乖告诉你调查结果?”单竞航摇摇头,故做悲哀叹道:“哎呀,才分开多久,现在连花瓶里最后那点水都被榨干了。”
尤雾沉着脸不答话。单竞航也觉得碰了一鼻子灰,又试探性地伸了手过去,尤雾略一迟疑,握住。
单竞航微微一笑,牵着她继续绕房子跳阳台。不远处的木板空地上围着几个戴着白手套的警员正在讨论着什么。单竞航将墨镜一取,笑着朝他们一扬手。其中一个回过头来,看到是单竞航,神情一震,立马迎了上来。
两人客套了几句。单竞航倒是拽得很,虽说不是什么公安局局长,可看着愣是比局长还大牌,小警员看着制服上的徽章好歹也是个小官,面对单竞航时面上堆笑,可就差没正式点头哈腰做走狗相了。
尤雾对此感到有些不齿,因此也没留心他二人说了什么,神思早飘忽到室内被依稀勾出人形白线的地方,一股酸意涌着鼻腔便要冲出,又给她扁着嘴唇硬生生给憋回去。
“这位是——?”小警员已经打量她好几眼,见她只顾着看房间里,神情古怪,忍不住发问。
单竞航瞥了尤雾一眼,见她神色是有些不大对劲,赶忙拉了她一把,搂着她的肩往怀里一带:“我妹妹,正上警校呢!就想着以后出来做个警察!”
尤雾回过神来冲警员微笑,笑容恬静:“你好。我是——CX警校大三的学生!希望您多多指教!”
警员笑着连连摆手,直嚷嚷不敢当,又说着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一类的话。原本看着年龄不大,可一讲这些话就显得有些老成得可笑了,倒生生把自己比成了老头子。
“我这妹妹调皮,平时什么都不感兴趣,唯独喜欢什么枪啊刀啊,家里买的书全是刑事侦探一类,鬼怪书也买了不少,人也变得古灵精怪。”单竞航摸摸尤雾的头,尤雾胸闷,暗咬着牙勉强一笑,又听单竞航道:“她就喜欢看一些什么香港的警匪片,有时候撞见了这种现场就想来。——这不,今天正好带她在山顶玩,听到消息了死活要下来看看进展——”
单竞航适时将话悬着一处,小警员立即明白过来,有些为难地笑笑,小声说:“这个——您也知道,其实局里不允许消息外露的。不过——”他看看尤雾,露齿一笑,“反正咱关系好,令妹也算半个同行了,说说倒也没什么。——反正,您再怎么也会在厅长那儿听到的不是?”说到最后一次,笑容中已经带了些讨好了。
单竞航只是微笑,尤雾也陪着当蒙娜丽纱玩神秘。小警员摸了摸额头,悄声说:“这次——估计是黑帮仇杀。死的那仨里外国籍贯的就有俩,另外一个中国的看着没什么,就胸口挨了一枪子儿,其余两个简直成了马蜂窝,还能不死么。受伤的那个,救得活呢算命大,救不活的话——”小警员欲言又止,“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目前还在调查中的,要知道详细的,现在还不大清楚。”
这也没比电视上播报的强多少。
尤雾暗暗腹诽,面上依旧怪笑,只是其中苦涩全被理解成了兴奋与盎然,小警员多打量了尤雾几眼,问:“小妹妹先不要乱走,如果真的感兴趣的话,可以找你——”说着一顿,抬眼偷看单竞航。
单竞航又是微笑,解释道:“我的叔叔,她的父亲。”
“噢,原来妹妹你是单厅长的千金!”小警员眼神立马变了个调,“果真虎父无犬子啊!——那这样就更方便了!小妹妹你在家就可以拿到第一手资料的。”
“是吗?”尤雾装着极兴奋的模样扭头笑着去看单竞航,一面暗骂警员打太极段数之高,一面窥探单竞航眸中神色。看着欣喜几秒,她小脸一垮,“不过还是要等很久才行啊。”
一旁警员想说话,尤雾赶忙问:“那些个人是什么来头啊?都是外籍的,国外的黑社会吗?”
警员呃了一声,觉得黑社会这个似乎不大好解释,就将目光投向单竞航。尤雾心底冷笑,心想你个警察在黑社会面前说起黑社会还觉得难以启齿,在他这个有着公安厅厅长做叔叔的黑社会青帮大少面前,也混不了多长时日了。
“我想去看看那些人——”尤雾略一思酎,“呃——那些——死者。”
“这个,似乎不大方便。”警员有些踌躇,“医院那儿都派有专人守着,我就——无能为力了。”
“没关系呀,我就想看看他们是怎样的人而已。”尤雾瞪大眼睛问,“他们的证件,你们这儿不是有吗?”
“证件啊——”警员拖了个长音,眼珠转转,似乎在做思想斗争。单竞航在一旁背着手,开始是闷不做声,现在终于闷咳了两下,警员避讳颇深地望他一眼,忙朝旁边招招手:“小张,小张你过来一下!”
一名小警员应声而来,戴着白手套的手中还拎着一个证物袋。
警员一把接过,按着里边沾了血的证件给尤雾。尤雾心想自己即拿不到也看不清,便装做怕血一般往后瑟缩了一下身子,单竞航体贴地从后边托住她的腰。尤雾微一怔,往旁一点侧开单竞航的手。
“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呀?”尤雾好奇问道。
警员也觉得好奇,将证物袋还给取证的小警员,心道这个小女生怎么对这几人身份如此感兴趣,便是下意识警觉了几分。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公安厅长的掌上明珠,又由单大少领着来,自然不会有错。
戒律打消几分,警员说:“死的三个人。中国籍的呢,是江苏南通人,姓李,叫李冠祥;美籍的是个34岁的名叫Alex的男人;菲律宾籍的是一名30岁的名叫Brian的黑人。——”
Brian——
虽然已经得知,可亲耳听到名字时还是感觉有些站不住脚。
尤雾忍不住倒退一步,强撑着要扶倒一边,单竞航快手伸来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牢牢扣在胸侧。
警员有些疑心地瞄了尤雾一眼,再看看单竞航,又道:“伤者也是美籍男子,很年轻,才22岁。证件上写的却是中文名,恩,姓康,叫康平——”
李,Alex, Brian,康平。
没有想像中令自己害怕听到看到的那个名字。
尤雾松了口气,可想想Brian,还是忍不住感到伤怀。
单竞航见她有些愣愣地,得知名字后便频繁走神。一旁小警员盯着他们看了良久,单竞航也生出什么麻烦,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尤雾拖着离开。
二人重回房后荒草地,尤雾走到一半,甩开单竞航的手轻声开口,目光焦距看着极散,“——我想去医院。你能帮我么?”
==========================各位大大请看作者有话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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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竞航目光定定注视了她片刻,似笑非笑道:“那儿有专员看守,要进去不容易。”
尤雾盯住他的双眼略扫一遍,淡淡道:“那就算了,不麻烦了。”
单竞航顿觉失落。他甚至以为尤雾会很强硬地请求自己带她去,这样便又可以——再一次提出交换条件。
他们二人之间,似乎只能借以利益交换为联系了。虽被说成肮脏,可只要是她,他心觉甘之如饴。
这种感情是什么,他不懂也不愿意去懂,读懂或许很简单,但要参透还是太麻烦,何苦把心思花费在这种梦想注定坍塌的事情上。
或许,他与她之间真会应了一句话。
拥有久了会腻味,每每浅尝辄止反觉回味无穷,明明入口都是同一滋味,但偏偏难求的那姝花儿嚼入口才能唇齿留香,当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尤雾走在前头冷哼。
心里大乱,却不知究竟是什么能让自己如此乱了分寸。记得当初将Steven推下楼后也不见心内乱成这样,早知他没死就该仍当他死了,现在又出来乱自己心神,何苦来的。
虽是绝情,也总比现在两头牵挂自觉龌龊要好过。
果然,无论男女,人的劣根性都是一样。一个字:贱。
到手的不知珍惜,失去才懂得拥有时的幸福究竟有多美好。
尤雾站到路边,夕阳已下余辉浅存。她回头冲单竞航抿唇一笑:“今天谢谢你了。我该回家了,再见。”
“我的车就那在边,我送送你吧!”单竞航接口。
尤雾想想,本想说自己开了车来,但最终还是点头。单竞航喜上眉梢,快步引着她往一旁路边停着的蓝色Koenigsegg CCR处走去。
上了车,尤雾前后左右都看了个遍,拍拍方向盘又拍拍车座椅背,“瑞典名车啊,还是单大少有钱。”
单竞航笑笑,“你喜欢?”
尤雾故作轻松地耸肩:“好东西谁不喜欢?”
“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单竞航说。
尤雾原准备笑,转眼见单竞航一脸认真,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对车这家伙是宁缺毋滥,没那么多钱养它!”
单竞航似乎从没听过这种说法,一时愕然,瞪大眼朝尤雾漾起一笑,“这说法听着新奇,也只有你这么奇怪的人才能说出来。”
尤雾无心和他斗嘴,只能故作坦然微笑接受。
见尤雾没这心情,单竞航也不再搭话,开始一心一意开车。
穆飒站在公寓外看仰头看着上方,站了良久,直仰到脖子发酸。
他叹口气,走上前抬手想敲门,又忍住。
又想敲,想了想,还是忍住。
两手揣在裤子口袋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还是麻着胆子去敲门。
敲了几声,门开了。
穆玄熙穿着睡衣站在门边,眼下有些淡淡青黑。见是穆飒,招呼也不打,转身径直往卧室里走。
穆飒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愣,进房换了鞋反手把门关紧,反锁。
关了门,房子里就显得黑漆漆的。没有开灯,有些冷,有些萧条,衬着银色金属光的家电更觉不出人情味。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小桶吃剩了一半的康师傅方便面,旁边还有一包被撕开的榨菜条。穆飒看得眼眶有点发痒,闷声走到穆玄熙卧室前,拧门把。
使劲拧了几下,这才发现拧不开。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把门踹烂,握着拳头进厨房。
橱柜里空空如也,冰箱里也是空空如也。饮水机边的桌台上放着几个小药罐,穆飒拿起来一看,上边细细密密的英文单词,译后才知道这些全是胃药。
中国的胃药都治不好现在拿外国的治,——穆飒心间涌起一股想骂人的冲动。
他冲到穆玄熙卧室前,握拳挥了两下,决定敲门。
可敲了几下没反应后,就变成了砸门。
“穆玄熙!穆玄熙!”穆飒挨着门扯高嗓子,“穆玄熙你给我开门!听到没有,给我开门!”
里边仍旧没反应。
穆飒的砸门又变成捶门,依旧捶得砰砰响。
捶了半天,手麻了,嗓子也都快哑了,里边还是没反应。
他心想自己在外人面前什么时候做过这么没风度的事情,也只有在家对着自己父母兄弟能撕掉面具玩玩,没想到穆玄熙对着自己也是这副德性。
穆飒黑着脸,停手。他靠在门边说:“穆玄熙你不开门有本事就甭出来!你就缩在里边当你的乌龟!——但是你得把钥匙给我!”
没反应。
“穆玄熙你听清楚了?把这家里的钥匙给我!”穆飒气运丹田还未喊出最高一声,就听门下脚边BIU地一声传出一声峥地碎响。
低头一看,一枚银色钥匙静静躺在自己鞋前。
捡起钥匙,穆飒又看了眼禁闭的房门,无声叹了口气,拉紧外套领口兜着钥匙往外走。
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拎了大包小包的食品袋。
尤雾嚷着要下车,可单竞航看看四周,明明离她家还远。
“我要去超市带点菜,所以——”尤雾略一歪头,笑。
每当她做这个动作,单竞航就忍不住想摸她头发。不过可惜她每次都不是面对自己。
今天好不容易对着自己,可又不能不加克制地伸手。
“那——我陪你吧?”单竞航食指绕着钥匙,问话时全身甭紧,莫名感到紧张。
“好啊。”尤雾轻笑,说着便脱外套。单竞航不解地望着她,尤雾笑:“里边空调太热。出来再穿上。”
单竞航哦了一声,点头,微笑。看着尤雾周身连厚厚衣料都掩盖不了的姣好身材,不觉心底又开始泛痒痒。
外套旋着搭落在椅背上,尤雾率先下车,背对车门拨弄了两下肩旁的长卷发。
单竞航也准备下车,余光一瞟望见尤雾的黑色大衣下露出一角亮白。摸索着抽出,握在手心。
尤雾回头,单竞航朝她一笑,开口道:“还是你先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停车。万一车被拖走,反而更麻烦。”
“好。就怕你难等。”尤雾体贴一笑,拎着包离开。单竞航目送她进了超市大门,这才将掌中的纸条拿出,捏着两角一点一点缓缓展开。
纸条被折叠久了,折叠处的横纵线都被磨出了点点毛边。
纸上是三个可称为遒劲却不失秀气的的黑色钢笔字:你赢了。
单竞航将字体仔仔细细又反复看了好几遍,撑着额头似是极端无力。
将纸条合起,捏在纸尖揉搓。纸条变成纸团,毛边逐步发散开来,成了皱巴巴的揉咸菜。
梅干菜烧肉。四喜丸子汤。红烧大虾。油淋小白菜。
穆飒摆好碗筷侯在桌边,不一会儿便见穆玄熙主动乖乖地从卧室里出来了。
穆玄熙似乎没见着桌边有个穆飒,也不等人说话,拿了碗筷就开动。
穆飒也忍了话头没说,看着他吃。吃着吃着自己也开始动了筷子。
给穆玄熙夹了一只亲手剥好壳的大虾米仁。
“穆玄熙——,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穆飒斟酌着开口,半晌也没听到穆玄熙应个响儿,只能接着说,“爸的意思是,想让我也去公司帮帮忙——。”
穆玄熙眼皮也未抬一下。
“我呢——是不大乐意。”穆飒咳嗽两声,呷了口水,“你怎么看?”
穆玄熙嚼着饭菜仍是不说话。
穆飒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又放松。他问:“穆玄熙,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和你一起工作?”
“知道了还要再问一遍,不嫌多余么。”穆玄熙淡淡开口,淡定自若地继续夹菜吃饭。
穆飒心里噶嘣一声脆响。
“我明白了。”穆飒微笑,“我今晚会给爸爸回复。明天——我明天,就去公司报到!”
“随便啊!我无所谓!”尤雾将菜放到车后座,拉着外套穿上。一旁单竞航只是笑,待她坐好后微踩油门。
单竞航说:“我不在的这几个星期,是不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感觉空虚了吧?”
尤雾恩了一声,回眸嫣然,“托您的福,的确少了不少麻烦。”
单竞航啊了一下,扶着方向盘闷笑,“我听说过一句话。人生啊,就是由大大小小的麻烦构成的。——你少了我自然少了人生的乐趣,也难怪你要空虚了。”
尤雾哼笑,没说话。手探到口袋里摸索了两下,果真如料想中的一样。
“你怎么了?”单竞航见尤雾频繁地翻着口袋,详装好奇道:“是不是——刚才掉什么东西了?”
“呃——啊,没有。”尤雾敛眉一笑,“没什么。”
单竞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风又看了她一眼,之后静静开车。
尤雾两手仍揣在大衣口袋里,头扭向窗外观景。唇角在单竞航看不到的角度方向,微微撇出一抹笑。
ACT8226;125
到家时,端木站在门口接她。
看到单竞航送她下车,眸光只是略微一闪,走上前轻轻环住尤雾,对单竞航微笑颔首。
尤雾再自然不过地抬手抱住端木的腰,亲昵地仰头笑望端木一眼,对单竞航道:“今天太麻烦您了,还是要说声谢谢的。”
单竞航微微欠身说了句‘不碍’,转面端详端木,朝他问好。端木笑着受下,几人又恶心 吧唧地客套了一番,单竞航终于忍不住开车走人。
端木搂着尤雾的腰低头吻她的唇,尤雾勾着他的颈主动热吻而上,站在家门外好生缠绵。端木不再问任何问题,尤雾觉得释怀,可心底仍旧是不安,总时不时偷望端木一眼,后者却始终目视前方,唇边的笑容淡淡的,在模糊夜色下看得好比水月镜花,无论怎样都看不真切。
尤雾抬手扳过他的脸,问:“端木,为什么?”
端木扬唇,很坏很妖孽,却是发自心腑地从中透出一抹悲凉,“因为我爱你呀。”
尤雾释怀一笑,再度把头埋进端木怀中,含笑的唇边是浓到化不开的悲哀。
两人相依着回家,和孩子们吃过晚餐,端木进了书房看文件,尤雾窝在卧室查阅资料,到了休息时尤雾整理了床铺去等端木,端木好心情地吻了吻她,执意让她先睡,自己随后就来。
可就是那句‘随后’,让尤雾等了足足一整夜。
第二日,穆飒整装而行,身姿傲然地站在公司一楼大堂里接受着众记者的拍照采访;穆玄熙在家埋头苦睡,向来不愿多待在家的他破天荒请了回年假,穆长远气得在办公室直拍桌子,穆飒谴走记者后也是别样沉默,坐进了穆玄熙的办公室,一坐即是一整天。
穆玄熙端了杯热水搁在桌上,自己挨桌而站,微垂下颚看着桌边的张艇广。后者连眼角都未抬,慢条斯理端起水杯抿在唇边,含口水润喉,又慢条斯理地将杯子轻轻放下。
“我去过你们公司了。你的秘书说你请假在家,我就过来了。”张艇广微微一笑,“怎么,工作懈怠期到了?”
“或许吧。”穆玄熙善意一笑,却带出几声干咳,张艇广有些紧张地起身帮他顺了顺气,他笑着摆摆手,虚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又闷咳了几声,扶了一张椅子坐下。
“身体不舒服?”张艇广说着就要去扣穆玄熙的手腕,却被躲开。他叹了口气,抬眸静静看了穆玄熙几眼,缓缓道,“看来——都是真的了?”
穆玄熙一愣,“什么真的?”
“你和小瞳。”张艇广略一沉吟,“上次我见到他了。他请我去喝他宝贝儿子的满月酒。——虽然,还有好几个月——。不过看得出他挺高兴的,好像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他们?那样?”穆玄熙又咳了几声,急道:“哪样?”
张艇广见他情绪不稳,刻意抿了唇不答话,又抿了几口热水,清嗓道:“小瞳结婚后,和他妻子的感情很好吧?”
看得出对方不愿再说,穆玄熙也预料到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张艇广也微一颔首,接着再不说话。
死一般的沉寂。
尤雾哼哼了几声,打破僵局。众人的目光全体聚集到她身上。
细高跟啼哒,她越过众人走上前,一手抚腹一手摊开:“请,穆副董。”
穆飒也随之礼貌一笑,“谢谢,尤总。”
尤雾深凝他一眼,转身。他尾随在后。
众人神情僵硬地看着二人走远。先是清默,再是哗然。
王子岳皱着眉头看着穆飒的挺拔身影,暗暗摇头。接着也在众人的吃惊的议论声中随着尤雾穆飒二人进了总裁办公室。
惊天大新闻!旌鸿神秘董事长竟是韶华女子!
A职员惊叹后握着抖出不少水珠的杯子轻轻一叹:“谁把这消息买给报社?会拿到一笔不低的酬金嗳。”
B职员闭眼呼了口气,啧啧道:“我们应该先去找找看,在这之前有谁无意得罪过——尤董!”
“有用么?”C职员抵抵鼻梁上逐渐滑落的眼镜架,“即便得罪过也已经过去了,她不像是有仇必报的。”
D职员讳谟高深地摇摇头,哎呀一声,道:“情况不一样嘛。现在她的身份都已经很清楚了,哪还用得着太过收敛?不是早说过了么,要裁员了!就在竟标后!”
众人哀声一片,又是一串高跟挪地声响起。一袭白色套装的郑岑站在众人前,怀抱文件神情高傲:“在做什么?还不快去工作!都想等着被开除吗?!”
众人逐渐散开。郑岑得意一笑,趾高气昂地抱着文件离开。
E职员从格子间冒出头:“我敢打赌,她的秘书生涯也快到头了!”
“未必啊。你看她那样,典型的侍宠而骄!”F职员撇撇唇角,“指不定是谁的工作生涯快到头了呢!”
G回头瞪他一眼,“如果她的秘书生涯不到头,旌鸿的业务就该到头了!”
众人凑过来同问:“为什么?”
G神秘一笑,舞着文件半遮脸:“咱们的女老总,看着像是断背吗?”
众人默:“不懂。”
G摇头一叹,颇有些无奈意味:“一个女人宠另一个女人还有什么好下场?尤其被宠的那个是郑小蜜那样的——”
众人‘切’了一声,拖长音一齐翻白眼。
A职员哼笑:“难道你不知道尤——董已经结婚了吗?”
是啊,而且还是秀美俊气的栖梧文化的董事长。
王子岳拿着茶杯拎在手中微微旋了几圈,又看了看不远处打印室的郑岑,转身重新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讲什么故事呢?
上过电视的大人物到小寺庙里来啦!捐了不少香火钱,就为求个签占个卦!
穆玄熙跪在佛前毡垫上,闭上眼摇动签筒,再从中抽出一支,递给一旁的老和尚。
老和尚绕到一边,看着签,拿了一纸笺文交给穆玄熙。
第五签,第五命运。
五无相通,命数天罡。
春夏遇灾殃,早求神力保;免受苦奔波,余季总平安。
中下签。
老和尚在旁悠悠站起身老态龙钟地捋着白胡须,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穆玄熙。
穆玄熙看着签文许久,扬唇微微一笑,对老和尚道:“这签文不准。”
老和尚立马换成深沉状,微一躬身双手合十道:“施主,并非签文不准。只有会错意,或是求错签。”
穆玄熙看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轻吁了一口气。
“这春夏——”他摇头,“要是改成秋冬,倒是更贴切一些。”
老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低头。
穆玄熙又在原地站了良久,侧转身看了眼供台上的大佛,转身冲老和尚双手合十,老和尚回以一记,望着穆玄熙两手揣在风衣口袋中跨过门槛,越行越远。
“端木——”穆玄熙握着手机的手有些不稳,“小瞳,我想见你。——只要半个小时。——求你。”
一个小时后,二人坐在寺庙山下街边的小茶楼里。
穆玄熙始终埋着头,两只手微微颤抖地按在双腿上。对面端木看着窗外,也随着静坐了一会儿,见穆玄熙久久没开口,终是忍不住了。
“我说穆玄熙,你今天约我过来,就是准备坐上半小时么?”端木闭眼轻吐一口气,睁开,眉宇间透着点点不耐。
这样的神色刺伤了穆玄熙的眼,他抿抿唇,还未开口就听端木轻哼了一声。
“你是准备归隐还是雪藏?今天约我出来,莫非是准备见最后一面的?”端木笑得有些不屑,话语依旧冷漠,“到底是什么事情?现在总该想清楚,可以说了?”
穆玄熙干咳了两声,眸光闪烁着看着端木,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腹。
端木有些坐不住,环顾左右,又抬腕看手表。
看手表是端木准备离开时的习惯性动作。穆玄熙有些着急地想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拦下,却被端木会错意,大力将穆玄熙的手打开。
啪地一声。
刻在心上的响动比一耳光更甚。
“小瞳——”穆玄熙捂着手背想解释,端木摆手,起身准备走。穆玄熙焦急跟着起身,膝盖正撞上桌下搁小方盘的木架,砰地一声闷响,膝盖上锐疼阵阵钻心。他微皱眉头吸气道:“你就不能——再陪我坐一会儿么?”
端木背着身子静默了片刻,随后话语漠然:“对不起,我时间很紧。”
穆玄熙眸光渐逝。他无声点头,慢慢坐下身子。
“我知道了。”
“谢谢理解。”端木极客套地开口,提脚便走。
刚出了茶楼就听到一声闷雷炸响。端木抬头看天,天高云淡,丝毫看不出将要下雨的预兆。他下一时往茶楼上看了一眼,离开。
他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还没开出几步,雨滴就开始毫无预兆地拍击在他的车窗上。噼里啪啦越落越多,渐渐汇成细小的水流哗哗而下。
雨中夹雪飒飒,穆玄熙裹紧大衣往前走了两步,膝盖又是一疼,腿一软险些跪地。他挥拳在门边重重捶了一拳,冒着雨一步一挪靠近百米开外的跑车。
回家当晚就觉得头晕脑涨。穆玄熙摇了摇头,自己煮了碗鸡蛋面。端上桌没上几口就再度陷入沉思。
如果此刻公寓里还存在第二个人,那么他所统计出来的穆玄熙的沉思次数绝对可破世界纪录。
凌晨2点,尤雾俯在电脑桌前,端木拿着毛毯站在她身后替她轻轻盖上,微微挪开椅背弯身准备抱起她。
电脑滴滴两声,电子邮件传来。
端木神色一动,低头瞥尤雾一眼,见她欲醒,只能轻轻转身离开。
片刻过后,尤雾揉着眼睛收信件。
竞标策划。
是CEN的竞标策划书!
尤雾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狠狠往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掐,直到有痛感传来她才敢相信这不是在做梦。
发件人自不做他想。
穆玄熙。
尤雾撑着额头去拿手机,走到浴室将门关紧。
“穆玄熙,你那是什么意思?”她站在镜前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
年轻,美丽。却总带着那么点衬之与本身格格不入的绝望,和面上不羁的神情糅合成一抹奇异组合。在暗夜灯光下倒显得有些碜人。
电话那头的喘息声时重时轻,给人透着股病态的牵引感,穆玄熙沉默了很久才说话。嗓音一如既往地低,却不似以往明快。
“我输了。”他说,然后开始笑,笑声低低的,哑哑的,声音不大,却很是癫狂。
尤雾皱着眉头还准备问些什么,突然听到有人敲响浴室门,赶紧按断手机通话。
将门拉开,端木睡眼惺忪地倚在门边朝她笑:“我要用一下卫生间。”
尤雾怔怔地哦了一声,赶忙侧身让开。端木走进去,突然回过头来笑:“你要和我一起么?”
尤雾脸一红,捂着脸就跑。端木在她身后将卫生间的门阖上,两眼逐渐睁大,清明一片。
ACT8226;126
穆玄熙笑着咳嗽好几声,声响越来越剧烈,他捂着胸口边咳边笑,笑得门外的穆飒听得大有撕心裂肺之感。
穆飒扔开外套径直走向卧室。卧室门大敞,烟头满地,还多了不少倒地的空酒瓶。穆玄熙靠在床头仰首灌酒,边喝边笑,笑到发咳,再喝,再笑。
穆飒大步走进去夺他的酒瓶,穆玄熙嬉笑着将手一抬,酒瓶绕开,继续往嘴里灌。
“穆玄熙!——你倒是给我有点出息!”穆飒弓身上床一手扣住穆玄熙举酒瓶的手腕,另一手劈掌将酒瓶拿下,重重搁在床头柜上。穆玄熙见手中一空,半睁着眼就要去找酒瓶,穆飒怒其不争,索性将他两只手全反扣住,将他牢牢按在床头。
触到手的肌肤一片蕴烫,穆飒死死盯住穆玄熙,见他面色潮红,便伸了手去探他的额头。
果真,滚烫一片。
再摸摸颈部与胸前,均是极不正常的炙烫。
穆飒急着就要抱他,穆玄熙手一松,挥掌啪地一下打过去,穆飒受了一巴掌,气得牙痒痒,心道他醉了病了都神志不清还这么不安分,也不顾会不会弄疼穆玄熙,用力搂住他欲拖他起身。
穆玄熙仍在笑,眼角泪水滑落溢满前襟。
看这样子,也不知道是哭过多久。
穆飒闭上眼深呼吸,扛着他就往外走。
穆玄熙趴在他背上呼哧呼哧直笑,含着泪边笑边吻着他的耳垂与脸颊,“端木——端木呵!”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端木!”穆飒磨牙,放开嗓音吼道:“穆玄熙你他妈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扔大街上?”
穆玄熙还在笑,笑得憋屈,眼泪哗哗坠个不停,搂着穆飒的颈一个劲地摇头,“你不会的。”
穆飒刚一喜,又听穆玄熙道:“——端木,你不会丢下我的。——端木啊。”
穆飒不再说话。背上的穆玄熙一口一句端木,直到被塞进车才消停了一会儿。不过一会儿,车一颠簸,他就开始胃反酸,捂着嘴就要吐,穆飒紧紧张张地将车靠边停,扶了他到路边。
穆玄熙扶着路边大树吐个昏天黑地笑个昏天黑地哭个昏天黑地,穆飒的脸也黑了个昏天黑地。
从小到大穆玄熙就是在家中充当孩子王,要起到表率作用。穆飒跟老二犯了错,穆长远首先要惩罚的就是他,每次都被罚跪着吃竹鞭子,还不能吃晚饭。
来个几次,老二心存愧疚,学乖了,之后无论自己再怎么邀他去玩都不愿意,穆玄熙挨罚,他也会偷偷拿药和自己那份晚饭去给穆玄熙送去。然后饿着肚子去厨房找周妈悄悄要食吃。
穆飒当时真是恨死穆玄熙。不过比他小了四岁,但得到表扬的却总是他,在家最听父母的话讨好大人的也总是他,连最后被留在父母身边的还是他!就连二哥,也尽想着他!就连死的时候还记着把自己的左右手托给他!玩的时候总要出来指着自己的说三儿你该去学习了,做这个也会说要学习,做那个也会说要学习,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有一个如此惹人厌恶的哥哥!
而且这个哥哥还有一双令人厌恶的蓝眼睛,穆飒对他的恨意简直冲击到了极点。之后但凡有事他总是捣乱,害穆玄熙被罚。
穆玄熙嘴里咬着毛巾挨鞭子时他就站在旁边看着,见穆玄熙的蓝眼睛中带着抹受伤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既有些快意,却又有些烦闷。这种感觉深深影响到穆飒,以至于当偷听到穆长远在书房中说预备送穆玄熙去美国读书时,竟恶作剧般站了出去赖着说自己要去。
后来才知道,去美国的斯坦福大学是穆玄熙从小就有的梦想。
在机场,穆玄熙送给他一个十字吊坠,最中间嵌着一个银丝流动的流年转。穆玄熙祝福他,目送他离去的目光里含着深深的艳羡与向往。
穆飒知道自己有些后悔,可自尊却不允许。他依旧享受地看到穆玄熙的受伤神情,却觉得心痛。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至今才被自己琢磨看透。
可已经晚了。
他比某人晚了近十年。
十年时间,回国的这几天又如何比得?
穆飒将手探进衣内摸了摸颈前黑线系着的十字流年,上前扶起穆玄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替他擦擦嘴,带他上车。
穆玄熙吐后仍不见清醒,只是奇怪的动作没有再发生。至少,止了笑。
但是泪却不见少。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往下淌。
坐在医院病房的病床边,穆飒握着穆玄熙的手,一面听着房内时钟滴答,一面看着吊瓶内的药水细淌,心内复杂。
病房内除了走钟声,一片死寂。穆玄熙的呼吸轻到听不见,穆飒也不敢呼吸太重。耳边的滴答声似乎越来越响,轰炸着他的脑细胞。
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二小时——
穆飒强撑着眼挨在穆玄熙身侧,握着他的手温在脸颊边。
不知何时,穆玄熙微一摇头,启唇缓缓说了句什么,似是醒了。
穆飒惊跳而起,凑过去细听。
模模糊糊听得他很是吃力,但还是间间断断听清楚了那反反复复念叨着的几个字。
我、输、了。
对、不、起。
穆飒听得心痛且心疑。
他不知道穆玄熙是因为前者而伤还是后者而痛。
但至少能明白一点。
这绝对和某人脱离不开关系。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见过穆玄熙失态的模样。或许是交流太少,但他就是明白,在父亲强压下长大的穆玄熙对外表现一定会是极好的,绝对不会轻易把自己如此一面展露人前。
除了他自认为——最是亲近的人。
“穆玄熙。——如果可以,你是不是会抛弃我和爸妈,去找他?”穆飒握着他的手,紧到穆玄熙皱眉,“不可以,你明白么?——你不能去。”
“如果输了,——我帮你赢回来。”
赢,谈何容易。
收到CEN竞标策划书的尤雾一整晚都心神不宁,这种情绪一直维持到第二天上午。
她拿着策划复印件,想了半天还是喊来了王子岳。
“Perfect。”这是王子岳看完策划书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他小心翼翼地将策划书还给尤雾,问:“这个——是你连夜赶出来的?”
“不是。”尤雾含蓄一笑,“这是公司上下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得出的伟大成果。”
王子岳喜上眉梢,可转念一想,又疑道:“——我们公司不是还没——?”
“谁说是我们公司的了?”尤雾挑眉,“这是CEN的。”
“商业间谍!”王子岳瞪眼。
尤雾笑笑,王子岳继续道:“这样——不太好吧?”
“那你说,我们该拿它怎么办?”尤雾两手攀胸背靠桌沿,“我的想法是,不如做个结合。把它同我们的相融合,可能效果会更好。”
“取他家之常敛自家之短嘛——”王子岳摸摸下巴,深深睃了尤雾一眼,浅笑,“听你的。”
“OK,你先去看看他们完成得怎样吧。至于这个——”尤雾微一侧脸看看自己手边的策划复印件,“我还要再好好看看。——另外我想,我们也不能完全依赖这个。”
王子岳起身,两手揣在西裤口袋里站了一会儿,点头,“那行,我先出去守着。方案出来了再看看吧。”
尤雾颔首,见王子岳出了办公室,突然又有些后悔将策划书拿出来。
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了一张嘴,能说的话,可以有很多。
她绕到办公桌后坐下,看着郑岑进来送咖啡,一双大眼总爱往自己身上瞟,一时笑开,调侃道:“岑特助,最近感觉怎样?新工作,还顺利么?”
“是啊。”郑岑笑得矜持,又带着点藏不住的兴奋,看上去似乎还想多说什么,可见尤雾笑着冲自己摆手,只能点点头,出房。
窗外一片死白,云层厚重,好像被重重压在心上,不似沉重,却颇有乌云蔽日之感。
小啜一口苦咖啡,涩意混杂着浓香直冲脑际。尤雾微闭眼深吸一口气,支着下巴轻轻做吐纳。
这几日午夜梦回常能见到年少时光,无论是快乐着还是悲伤着,背景色总是暗灰的颜色,很沉很压抑。总是能梦到自己跟在陶望北他们后边去踢馆,也不怕别人群架会误伤自己,冷眼挨在一旁极腼腆地轻笑,内心波动却是很大,也想摩拳擦掌上去尝试一番。
那时候的自己相对现在来说,还是很单纯的。
只是叛逆思想太重,总觉得自己就该是与众不同就该是飞扬不羁的。
人说,女人分两种,一种是装纯,一种是装不纯,那时候的自己明显偏向后者。什么情趣什么挑逗什么械斗,只要是不适应学生的,自己全都纳入身下且津津乐道。
思想实在叛逆到无可救药。
但是未入社会未把那些用于人身,怎样说怎样做都不算过分。直到几年前遇见Brian,跟着他和Steven以结拜兄妹的混混身份四处玩乐,见的学的亲身经历的才慢慢增多。
Brian看上去很魁梧身材很挺拔,像电视里那样脑袋后吊着几条五颜六色的小辫子,一看就是典型的混混代表。他比Steven严肃很多,连带尤雾也当做自己的妹妹看。他送尤雾的第一个见面礼就是一句话。
他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
当时Steven在旁边呲牙怪笑,边笑边戳着尤雾的额头说这丫头其实笨笨的怎么能一下理解得了。可尤雾却把话记得很清楚。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
咖啡有些凉了。尤雾睁开眼两手握拳出神了片刻,拿出手机按下几个号,还未摁通话键就接进一个电话。
还算是熟悉的号码。
“你好。”尤雾踟蹰了一会儿,“有件事正想向你请教。”
“有空赏光一起吃顿午餐么?”
二人话语相撞,那头的单竞航低声笑笑,说:“你先说吧。什么事?”
“我想去医院,看看那个——枪击案里受伤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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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想起要去看他。你认识?”单竞航扭头看看身旁的尤雾,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按着手机号码,“如果只是看看,就去医院。但要是想知道身份,我们就去警局。”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认识他。”尤雾没好气地拢好手提包,“——去警局吧。”
单竞航笑。没错,他很享受尤雾这样跟他说话。只要不是以前那种客客气气令人郁结的态度就好。
二人心思各异,单竞航笑得得意,尤雾冷得结冰。她拂了拂额前的发丝,回头道:“这次——还是以你表妹的身份进去么?——公安不是傻子。”
“那么——以我未婚妻的身份怎么样?”单竞航挑眉。
“好主意。”尤雾眼角一抽,“如果是下辈子的话。”
单竞航不说话了。尤雾轻咳几声,眼见公安局就在不远处,理着衣襟将身子坐正了些,整个后背的肌肉都紧紧绷着,莫名紧张。
车行到警局大门前,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尤雾被措不及防地甩倒在一边,单竞航抿着唇将车开向一边,尤雾回过神起来要拉他的衣袖,单竞航会意,誊出一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扶稳,转着方向盘驶向警局旁门。
“你在做什么?!”尤雾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怒视单竞航。后者无话,微抬指尖指向路边朝里。尤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透过警局周边镂空花纹的围栏,看到警局门口一溜的黑衣男人。
“不认识?”单竞航淡淡唔了一声,“想你也不会认识。”
尤雾咬唇回头瞪他。单竞航又笑,伸手给她指指,“你看那个——站在台阶上穿灰色衣服的那个,那是意大利黑手党大佬Justin的人,意大利黑手党我不信你没听过。——他叫Daniel,Justin的律师。”
“他的律师来警局——做什么?”尤雾明显在怀疑,“即便是出了事,也不该由他出面吧。”
单竞航不答,指着前方继续道:“往旁边看看,那两个穿白衣服的男人,双胞胎。——一个叫迈克尔,另一个叫马修。Justin的得力助手兼保镖,这次是来给Daniel保驾护航的。”
尤雾乜了他一眼,问:“这跟中国的警察有什么关系?——我不认为中国的警察会买意大利黑手党的账。”
“如果不买,怎么会由局长和副局长亲自送他们到门外。”单竞航笑得颇具讽意,“正义与邪恶的代表永远只一线之差,只要思想跨越,身份还算阻碍么?”
尤雾沉声应下,收回目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走吧。”
“明白什么?”单竞航微愕,“你不是——?”
“身份大致能猜到一些了,还需要去证实么?”尤雾斜睨他一眼,“不管你知道多少,我的事——希望你能保密。”
“这个自然。”单竞航耸肩,“现在——可以去一起享用法国大餐了吧?”
尤雾无声一笑,系好安全带微一颔首,“我还是更喜欢中国菜。”
车窗大敞,尤雾闭眼迎风,靠窗抿唇。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
Brian,你走好。
街边沿路高楼林立车流横行,人声乐声车声不绝于耳,尤雾微微睁开眼,正撞见单竞航回头看,单竞航说:“最近很累么?”
“你都知道。”尤雾无力地哼哼,“他来找过我。”
“谁?”单竞航兴趣大起睁眼问。
“不要明知故问。”尤雾肃容道:“穆飒。——单竞航,你别忘了我俩的合作协议。”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如果你有需要,我会帮到你。”单竞航戏谑道:“你明白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谢谢,暂时还不需要。”尤雾淡声应道,又将头重新靠回窗边。
得知穆玄熙住院的消息是在两天后,端木陪着尤雾去医院做定期检查时在大厅遇见了面容憔悴的穆玄熙与眉宇紧锁的穆飒。
四目相对,地裂天崩。
尤雾和端木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穆玄熙苍白着脸拉着穆飒的衣袖转身离开,活生生像白日见鬼。穆飒离去时的目光甚至都未落上尤雾与端木的面颊,但仍旧能感觉到紧绷面容上的无尽恨意。
端木的目光有些躲闪,尤雾颇带深意地在他面上与离去的二人背影之间扫视几眼,拉着他走出医院大门。
一周后,竞标提案,旌鸿中标夺魁,众代理商败北离场。
“你们谁给我一个解释。”穆长远靠在老爷椅上闭目忍气,“为什么旌鸿的提案和我们原本的提案这么相似,为什么我们CEN的提案会临时变更落到这么个结果?!”
“爸,您不是不乐意跟老外做生意么。”穆玄熙咳了两声,垂眼答道。
“CEN是贸易公司你——你——”穆长远卷着桌上的报纸就要甩过来,穆玄熙抬眸一笑,“爸,你总是这么容易激动,伤身体的。”
“你现在还有心情提这个!你要是把事情办得认真一点我至于这样么?”穆长远深深吸气,一旁穆长远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背手站在桌边,“爸,——那个提案,原本就是旌鸿的。”
“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提案,原本就是旌鸿的。”穆玄熙眉眼弯弯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暖暖的狡黠与可爱,“现在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穆长远看着又要发作,穆飒终于在沙发上坐不住,站起身来攀住穆玄熙的肩对穆长远笑笑:“爸,穆玄熙说得没错,那提案本来就是他们旌鸿的。——还给他们卖个人情算什么,将来也不是没有机会。”
见穆飒拢着自己的肩,穆玄熙原就有些不自然,刚想着要站在一边就听穆飒暴出如此话语,一时微惊,转面瞪着穆飒挪不开眼。
穆飒朝他一笑,穆玄熙心虚地垂下头,听穆飒在耳边对穆长远笑道:“爸爸,我们准备下一次的就好,你别怪穆玄熙,仔细气坏自己身体,多划不来。再说,穆玄熙也是为公司着想才这样做的。——爸爸,你不知道吧?下个月,国际知名护肤品厂家Belanmi也准备进驻大陆市场了,他们选定BH市,这才是我们的机会。——相比Noruia,所给的报酬他们只多不会少,您放心吧,要是穆玄熙不努力,我替您把它拿下来!”
穆长远面色依旧青沉,但听完穆飒一番话已是解气不少,将信半疑地压下怒气哼了一声,倒是再没出语责怪。
穆飒打着哈哈拉着穆玄熙出了穆长远的书房,房门刚关,穆飒轻吐一口气,解脱般地软下身子来,转眼一瞅穆玄熙,挑眼笑,“怎样,这回是你欠我人情了。”
穆玄熙抿着唇看了他几秒,迟疑着开口道:“——你——为什么替我做掩护?”
“谁让你是穆玄熙呢?”穆飒一脸理所应当地表情走去厨房拿汽水,开了一罐自己喝,又扔了一罐给穆玄熙,四仰八叉地躺在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好似闲暇道:“她要她的利,我要你的人。——这就够了。”
穆玄熙听得面上青白交错一阵,抬脚便走。
卧房木门砰地一声关上。穆飒搁下汽水罐微一扬唇角,摇摇头,仰首猛灌了几口,指腹婆娑着罐沿轻声笑,声音低到近乎不见,“难道你不知道,诱饵越大鱼越肥的道理么。”
撑死小的捉住大的,这才是王道。
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必要时候也会出现偏差。不如予人利后抽利,胜算来得更大。
ACT8226;128
卧房木门砰地一声关上。穆飒搁下汽水罐微一扬唇角,摇摇头,仰首猛灌了几口,指腹婆娑着罐沿轻声笑,声音低到近乎不见,“难道你不知道,诱饵越大鱼越肥的道理么。”
撑死小的捉住大的,这才是王道。
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必要时候也会出现偏差。不如予人利后抽利,胜算来得更大。
穆飒两手枕在膝上弯身沉思片刻,拿着汽水罐起身往外走:“周妈,我出去一趟,晚上不要煮我的饭了。”
开了车在遭遇无数次红灯障碍后终于磕磕碰碰到了目的地。
前方建筑上挂着的标志牌尤其显眼:BOSS健身俱乐部。
前台服务小姐的笑容很甜,穆飒爽利地办了张会员卡,拿了运动服往里走。走了几步,退回来,单手枕在柜台前笑望服务小姐:“请问,教爵士舞的尤教练在第几楼?”
当穆飒摸索到拳击房时已经后悔。尤雾一身紧衣装束挥舞着拳头毫不留情地将对面壮男一拳打倒在地,抬脚一跳手肘一弓往那男人背上重重一扣。男人闷声痛喊,倒地哀号不断。
一旁冲过来一个娇小女生骂骂咧咧地指着尤雾,哭红了眼想跑到拳击台上,却被人架住,拉扯在原地又哭又嚷。
围观的人很多,穆飒毫无疑问也成为其中一员。
那女生又是挥手又是踢腿,指着尤雾哭声大骂:“你个人妖!你凭什么!我见你就反胃见你就恶心你怎么还不去死啊!——啊!呜呜呜——你干嘛要欺负他——你有本事冲我来啊——”
女生模样看着年纪颇小,眼线描得很深,衣着暴露,看身量听声线感觉还像是在校女高中生。被打倒的男生身形虽健壮却也不像成年人,至少及不上自己奔三的年纪。
尤雾缓缓站起身,看着地上趴倒的男生吐了口气,挑起眼角轻飘飘看了那女生一眼,似乎因为消耗了过多体力而不愿多说话,但更似不愿和那女生一般计较。但话说回来,如果不屑于和小辈计较,为什么被打趴的男生会伤得——如此之惨。
估计是得进医院。
穆飒看得津津有味,两手环在胸前,听身侧围观的二人絮絮低语。其中一人道:“尤教练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下手这么狠。平时跟她玩的好歹都没带过伤,一向点到为止啊。”
另一人心有戚戚道:“是不是失恋?”
旁边人插话:“甭乱猜了,尤教练心情不好,找个人泻火。这家伙自己撞上了,也算他倒霉。——其实啊,主要是那女的——”他指指前边那个依旧骂骂咧咧不愿停嘴的女生,“小孩子不待家好好学习偏跟着出来鬼混,跑健身房玩也不见得锻炼,逮着尤教练家里孩子欺负了一阵,这不——”
二人恍然,穆飒倒是一扬唇角,瞅瞅身侧两边,继续看着前边。
女生不依不饶开始一串国骂,什么难听的词全甩出来,唯恐词尽人亡还是会怎么着,尤雾依旧是那个不屑一顾的调调,低头问地上那男生:“还打不打。”
本该是疑问语气愣被问成肯定式。男生躺地上没回话,台下女生吼的越来越凶,所幸拳击室比较封闭,距离大门远,保安不易发现。再者说来周边看热闹的人倒是没谁愿意去叫保安。尤雾在这憧楼的口碑不错,加上平日见了谁都会微笑打声招呼,没谁不买她的账。
男生不说话,女生还在骂,尤雾看着有些不耐,走到一旁掀了绑绳就要走,那女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两边的人跑到尤雾面前,对着扬手就是一耳光,尤雾在瞬间是有些慌的。这显然是她没预料的。
不过她的反应另穆飒感到玩味。尤雾快速将头一偏顺道架住那女生挥来的手掌,毫不怜香惜玉地顶着那女生小腹一脚踹出。
人形抛物线。BIU地一声,飞到几步开外,坠地。
女生躺在地上安静了几秒,估计是身体反应还没回过劲来。人群里挤出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跑到尤雾旁边,看得倒真有那么几分和尤雾相近的皮相,最像的还是眼睛里的那股子不服输的劲,甚至是霸道且残忍。
不过话说回来,会对俩个半大学生下狠手,倒真不符合尤雾的风格。
至少跟调查到的资料结果是没有丝毫相同之处的。
不等穆飒想完,就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大哭声。那女生捂着小腹疼得蜷缩着身体在地上打滚。看着女生面上的痛苦神色穆飒都微有动容,两侧受不了的人早已暗自谴责开来,不过神奇的是竟无一人敢出面说话。
尤雾几步走上前蹲在那女生身边,捧起她的脸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女生看着都忘了疼,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看她身后的孩子,皱着眉头又开始大滴大滴掉眼泪。她的小男友还在拳击台上哼哼,强撑着身子想起来,可还是一次次倒下。
看来伤得的确不轻。尤雾也的确有些过。
“尤教练平时看着真不像会这样啊!那还是个孩子呢!”低声交头接耳。
“估计还是生气。那女学生也不学好,给点教训吃点亏以后多长点记性也好。”
“女学生把尤教练的孩子怎么着了?”穆飒好奇地扭头问。
被问话的那人审视般看了穆飒几眼,说道:“好像是认错人,几句话没说好就骂人。骂得还真挺难听,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遍了,你说——孩子嘛,都年轻气盛的,也就吵起来了。尤教练刚开始还没怎样,上前没问几句就被他们堵了回来。——喏,是他们先提出要比拳的,现在输了那只能自认倒霉了。”说着说着又和另一男人搭着聊了,“你别说,尤教练这样我今天还真开眼了!”
那人一面附和一面继续关注前方事态。穆飒抿了抿嘴角,看到尤雾拉着那孩子要走,他脑海中瞬间空白,鬼使神差走上前对尤雾微微一笑道:“我们比一场吧。”
尤雾初一见他,有些犯愣。听他说出要求后倒是一笑,也未多犹豫,微一思酌便点了头。拳击台上的男生已经被人抬到一旁休息。看样子还是皮肉伤,只是看着比较严重罢了。
穆飒又看了眼那个被打得认不出面孔的男生,掂着手中的拳击套慢条斯理地往手上戴。尤雾在身前笑得轻轻地甜甜的,“穆副总以前玩过这个?”
穆飒苦笑,微一摇头,“没有。”
“哦?”尤雾颇为不信,“那穆副总还真是勇气可嘉啊。
穆飒没说话,又是苦笑。绑好拳击手套刚活动了一下手腕就听旁边一声哨响,心下正诧异这里怎么也有裁判时脸侧便迎来一拳。他下意识扭腰一避,又是一拳挥来,正中下颚。
他揉着下颚皱眉,对面尤雾朝他抱歉地耸肩一笑,没等他礼貌回笑又是一拳朝他挥来,还是没避开,颧骨处又吃一拳。
台下有惊呼。似乎是没见过这种自讨苦吃的人。
尤雾不等他反应过来加紧又是一拳。拳拳相逼惹得穆飒斗志骤起,挥手往上看着就快够着尤雾的脸,却又被尤雾中途截拳,反手落上自己的脸。
穆飒脸疼,被反射性地带动着弯下身子。尤雾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两秒,走上前膝盖一顶将毫无防备的穆飒一脚抵在地上。
10秒记时。
10。
穆飒捂着面侧倒在地喘粗气。
9。
手臂撑着地面欲起身。
8——7——6——5——
“你认输吧。”陌生的声音。穆飒一边感慨尤雾的脚力一边抬头看着声音发源处。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孩子。声线干净却透着一抹难解的复杂意味。
穆飒定定看了她几眼,大力翻身而起,在尤雾微诧的目光中抹着唇边血渍强笑道:“我认输了。看来的确有些自不量力。”
“你是新手,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尤雾一顿,“你能从我脚下重新站起来。”
这话歧义偏多。尤雾眼神中倨傲甚深,甚至还有些鄙夷与轻视。
穆飒不卑不亢地点点头,算是谦虚应下,捂着伤口告别离去前又对尤雾一笑:“祝贺旌鸿竞标顺利。”
尤雾盯牢他的双眼说了声谢谢,见他走后才接过一旁孩子递来的毛巾擦过额上的汗,跳下拳击台回头又朝那对男女生的方向看了一眼。女生低着头不敢再看尤雾的目光,男生只知道吃疼地哼哼,女生帮他整理着衣服准备扶他离开。
“我们走吧,莫莫。”尤雾率先走在前,拉着颈上毛巾抬手按按肩膀两侧酸痛,“你得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小姨。”莫濯灏低头想想,抬头问:“刚才你为什么要那样看穆飒?——他怕你了?他好像都不敢在你面前生气。”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是我在故意激怒他而已。”尤雾微微眯了双眼撇撇唇角,按着肩上痛处似做无心道:“我在测他的底线,现在只是第一步。”
你要知道,当一个人仅为一点小事而大发雷霆,你就可以大胆肯定,这个人不是聪明,而是骄傲,或是愚蠢。
ACT8226;129
雾气蒙蒙的淋浴房。
尤雾舒服地哼哼,莫濯灏拿着湿巾按在她背后轻柔地来回按捏,二人一句一对好不闲暇地占着整间大浴室聊天。
之前场景再现:
北京时间4:35PM。BOSS健身俱乐部。
莫濯灏换好运动服从换衣间出来,黑色宽T恤黑色中短黑色球鞋。黑色头发黑色眼睛黑色发带。她抗着网球拍靠在墙边,手指百无聊赖地旋着网球在掌中把玩。
远看——一美男。近看——还是一美男。
自古美女爱英雄现代萝莉萌美男。莫濯灏顶着那头短碎发和一张祸水脸,一副雌雄莫辨的调调站在那儿,虽说一身黑得能跟乌鸦媲美,可就冲她那张小瓜子脸足以倾倒整个俱乐部的恋美女性。
所以当她抗着网球拍迈着步子走去拳击室的途中,被一胆大的妞拦了。
莫濯灏14岁,但个子冲得很高,少说也有168,个头快及尤雾。站在同龄女生中就是彻彻底底的鹤立鸡群,占有绝对优势。
可在必要时期优势也会出现偏差。比如在一个身高比你矮但是想对你有不法企图的同性面前,你要是打了她,你也算犯罪。
大块头激不起人的保护欲,这是真的。
但女人男性化男人女性化就很容易被人用“人妖”俩字攻击而且一口咬住不松口,这也是真的。
一切均是后话。
矮个子女生两手攀胸往莫濯灏身前一拦,涂着彩绘的手指戳戳莫濯灏的肩胛骨,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前边,指尖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特傲气地朝莫濯灏抛了个媚眼:“有打火机么?”
很夸张的茶色眼影,远看上去就像只熊猫。莫濯灏起先比较友好地朝她笑笑,那女生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低了头像是莫濯灏欠她钱似地开始不耐烦地嚷嚷:“有没有啊到底,有的话知会一声儿啊!”
莫濯灏敛了笑,说:“没有。”说罢抗着网球拍就要走。那女生脸一沉,手搭在她肩膀上将她往后一推,特拽地说:“怎么着啊,我又不是什么怪兽你这么急着走干嘛呢?!”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莫濯灏微一皱眉,手指扣紧网球拍耸开她提脚就走,女生急了,又跑上前拦住她说:“你是去找你女朋友的吧?”
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
莫濯灏耳内嗡嗡声大作。她知道自己比较——不像女生,也被这么拐着弯提醒实在是人生一大辱。她发誓她这是第一次为自己的干瘪豆芽菜身材而感到气愤。
“我没功夫跟你瞎耗。”莫濯灏没好气地微乜了女生一眼,哼了一声便走,那女生突然气得跟个什么似地伸手拉住莫濯灏的手腕说:“你凭什么推我!”
“我什么时候推你了?”莫濯灏瞪大眼。
“就刚才!”女生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大声嚷嚷着在空荡的走廊中回声大震。“你还吻了我!”
莫濯灏咬牙瞪她,看着看着就见她凑上来了,嘴唇相贴,女生化了妆的脸近在咫尺。自己后腰还被人抱着,身前女生踮着脚看着还挺陶醉,舌头都伸了过来,恶心得莫濯灏一阵发寒,气得一掌推开她,连连呸了几声想去掉刚才被卷上唇的烟草味。
女生本来还挺得意,笑容都没扩散开来就见莫濯灏呸个不停,当时就变了脸色,气得眼眶直泛红,小拳头开始雷死人不偿命地往莫濯灏胸前捶——
简直是犯忌。本来就平,再捶就——往里长了——。
莫濯灏下意识就一巴掌扇过去,啪地一声,在走廊里微卷起一阵轻响声,女生委屈得直想哭,可又不敢哭出眼泪,伸手抵在眼下防止泪水流下花了眼影。
出了手才想到会不会力道过重。毕竟是在家跟沙袋练搏击的。
好在女生面上粉底不薄,就是出了红印子也看不出有多明显。
毕竟是第一次跟同性动手,莫濯灏心虚得很,耷拉着脑袋就要走,那女生在她背后一个劲地冷哼。莫濯灏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折回来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对不起。
说完后那女生一愣,莫濯灏唯恐她又莫名其妙地缠上来,立马加了句“那是你自找的”。
天地良心,她说这话时真的没什么讽刺的意思。那女生气得小脸涨红,盖着粉底都能见着泛红。
跟叶之颜毒舌一起待久了,难免耳濡目染。这女生不知情,加上小女生叛逆思想,看着莫濯灏望着自己一副要笑不笑又有些畏惧的模样一时都忘了生气,唇角一扬,又硬甭着撇下去,挑着眼角高傲得不得了的样子,指着莫濯灏说:“你记着这巴掌,我会要你还回来。”
莫濯灏轻嗤,掂了几下球拍斜睨她一眼,还是毅然转身。
OK,转身了。麻烦来了。
一个男生。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身着白T恤胸口画着倒十字涂鸦的身体高大强壮的男生正朝这边走来。如果没看错的话,眼睛里恨意使得莫濯灏身子猛地崩紧,二人对视几秒,莫濯灏低头,选择低调离开,转身。
女生一伸手,拦在她身前;莫濯灏抬眼看她一眼,她把唇一扬特得色地看着莫濯灏,眼里满是挑衅。
身后的男生很快追近,两手插兜和那女生一前一后堵住莫濯灏。后者无奈,反手握紧球拍微扬下颚看着男生道:“你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你他妈凭什么动我女朋友!”男生瞪着眼睛就上来,一手扣着莫濯灏肩膀一推,莫濯灏快速伸手反锁住他的手腕,手指掐入掌下经络,男生只觉手掌一阵麻意四起,低吼了一声,还没等他有任何动作莫濯灏早已一拳头挥上,男生被打得往后一个趄趔,莫濯灏面无表情上前又是一拳,揪住他的衣领勾着他的颈往下,膝盖向上重重一顶——
身后女生尖叫着就扑上来,揪着莫濯灏的短袖袖口扯得老长老长,莫濯灏手一甩将她挡开,重新拉着男生的衣领还没怎么着就被尤雾叫住。回头看看,走廊两端不知道何时聚集了好事者驻足观看。
尤雾收着拳击手套走过来不着痕迹地将莫濯灏拉到身后,问:“怎么回事?”
男生虎视眈眈地看过来,捂着下腹没说话,那女生颇具敌视地看着尤雾说:“你他妈算老几啊让你管!你趁早滚一边去吧!”
尤雾面色一沉,那女生目光在她和莫濯灏之间来回扫了几眼,讥笑道:“这么老了还出来混啊,我说你还真不要脸。”最后一句显然是意有所指。
“你他妈再说一句。”莫濯灏指着女生欺身向前。女生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男生拉住她,尤雾也扯住莫濯灏,又将她拉回。
“再不要脸也比你没脸要好。”尤雾淡淡道。微一抬眼瞟向一边的男生,轻笑,带点淡淡讽味,不多不少正能挑起人的好战心理,“这你女朋友?”
男生看了身前女生一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尤雾点头:“自家养的狗就得圈好,少放出来瞎咬人。”
莫濯灏噗嗤一笑,那女生看着就要冲上来。男生使劲拉住她往身后带,两眼看着尤雾手中的拳击套,又围了尤雾细细打量一番,指着那拳击套说:“这个,咱俩比一场。——你要输了,就跟我老婆道歉。”说着将手搭上女生的肩。那女生笑得灿烂,转眼一看莫濯灏还在,立马将男生的手从肩膀上耸开。
尤雾冷笑着恩了一声,转身往前走。
接下来的事情谁都能猜到。以卵击石无异自取灭亡。
场景回归。
莫濯灏说得两颊飞红,也不知是被蒸气熏的还是被气的。
尤雾顺着她的话唔了几声,莫濯灏默了几秒,突然趴到她肩头问:“小姨,你刚才对那女的说什么了?”
“没什么。”尤雾伸手撩拨着水珠敷到自己臂上颈前,“我说如果她再胡闹,我就找人□她一百次。”
莫濯灏嘴角一抽,偷瞥尤雾几眼后乖乖地站起身跑去调整花洒,浇着水流劈头盖脸地从头顶遮下来。
ACT8226;130
被骚扰外加调戏的莫濯灏皱着眉回家皱着眉睡觉皱着眉去接受尤雾让她进公司的提议皱着眉进学校。叶之颜识趣地不去和她说话,倒是她主动找上门。
某莫:把手头事儿放放,陪我说话。
某叶:改天。
某莫:我手痒痒……
某叶:有话快说有那个快放。
某莫:(飞快地看了眼天花板)……我帅吧?
某叶:……唔……
某莫:(怒起离开)。
十分钟后。
某莫拧开房门露出个头:叶之颜,我是不是像个男生?
某叶狞笑:醒悟了?谁点醒你了?干这事儿需要勇气啊。
某莫失魄离去。
半小时后……
轻轻的扣门声。
叶之颜看看腕上的手表,唐耀唯每天这时候都会准点来叫他出去吃晚餐。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摆,走到门边微笑着将门打开。抬头,僵住。
碎刘海,短短翘翘的小发髻,彩色糖果发卡,蓝色水手服,配套海蓝色小短裙……
莫濯灏眨眨眼,微一皱眉,清了清嗓子唤了声“叶之颜”,两手拂着裙摆有些不安地微垂下头去。
叶之颜愣了片刻,有些怔忪地伸手抓抓莫濯灏的小发髻,摸摸她的小发卡,看到她的水手服,还有裙下细长的双腿……
他费了好大气力抬起头来问莫濯灏:“受刺激了?”
莫濯灏面色一连三变,怒上心头一手将毫无防备的叶之颜向后一推,叶之颜连连倒退,一个踉跄刚才跌在床沿,莫濯灏将头上发卡一扯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掐他脖子,叶之颜转身躲,两脚一勾又是一摔,莫濯灏也被带着摔到床侧,她一回头,见叶之颜无暇分心起身,又拦过手去,叶之颜跟水君睿学拳也隐了几着,今日怕吃莫濯灏的出气拳头,赶忙抬手将莫濯灏两手反剪住,扣着她翻身压在床上。
没等他歇口气,莫濯灏已经从最初那瞬吃惊中回过神来,膝盖一顶将叶之颜摔开,趁叶之颜捂着腹部吃痛空档,跨身一坐,正坐在叶之颜腰上,两手抵在叶之颜脸边恶狠狠地问:“你说谁受刺激了?你说谁你说谁?!”
叶之颜刚想回话,目光一掠瞟到身上的蓝色小裙摆以及依稀可见的内里粉色,面色迅速涨红,也不多话,拉扯着莫濯灏的手就要起身,脸也背转到一边不敢看。
“说话呀说话呀!”莫濯灏依旧很彪悍地上演“动物凶猛”,叶之颜一面躲着她的拳头一面好言劝着:“你先下去!”
“就不下去!”莫濯灏难得无力取闹,高高扬着下巴还狠狠对着叶之颜腹部坐了几下,“怎么着,找我打架么?!”
“……要打架也得你先下去!”叶之颜吼,“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就不就不!”莫濯灏摇头晃脑,叶之颜羞愤而起,猛地坐起身,莫濯灏一下不设防,看着就要往后摔,情急中紧揪住叶之颜的衣领,二人嘣嘣几下摔到地板上。
叶之颜被揪着衣领卡着颈冲了个圈,短暂的眩晕过后正发现莫濯灏被自己下意识护在身下。她闭着眼还未睁开。
叶之颜呼气,转眼又扫到被掀起的蓝色小裙摆,白嫩双腿搭着他的腰腿紧得不可思议。他看出莫濯灏心上莫名的紧张,刚想将她推开,谁料莫濯灏似乎压根没打算松手,这一推,二人顺着又往旁一滚,叶之颜怒,嗓子眼里的话还未冲出口就听见房门喀啦一响。
尤雾领着唐耀唯站在门口。六目相对,噼里啪啦电流乱响。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为了息事宁人,叶莫二人只好解释是在打架。
其实也确实是在打架,但究竟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打架,或许就连两位当事人都无以得知。
当叶之颜午夜梦回发现内裤湿濡一片且眼前不住晃动着那双白嫩细腿时,红着脸大窘,将脸埋入被子里久久才知道:自己梦遗了。
对象是莫濯灏。
这似乎是一件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羞耻的不是梦遗,而是对象是那个压根跟“女生”俩字不挂钩的莫濯灏!如果由别人来告诉他他肯定要跳起来高声说“诽谤”!
干瘪豆芽外加刁蛮飞机场,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
叶之颜摸黑奔到洗鬻池搓洗内裤,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意脱了背心一块儿,没想到他自个儿总在那拿着裤子狠命地洗,还是露了马脚。
尤雾隔在门后蹙眉沉思,半晌后又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端木还在书房里伏案疾书做着计划表,她走上前从身后静静抱住端木,咬咬他的耳垂颇担忧道:“老公,你说——孩子的性教育是不是该抓抓了?”
端木一愣,笑笑,回过身拍拍尤雾的脸颊:“想什么呢!要是闲着就帮我看看这个该怎么办——”说着点了点手中的纸张,“我头疼着呢——”
“不管!你那个先搁搁,我跟你谈正经的呢。”尤雾被端木拉到身前,就势坐在他腿上,“叶子和莫莫看着都十四五岁了,算个大孩子了。这个——青春期的这个——我们总得教他们吧,免得到时候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我们就错大了。”
“什么什么不该做的?”端木笑着去拧她的脸,“那你说怎么教?”
“先用书,再实践?”尤雾试探性地睁大眼,“书,我有现成的。至于实践——,明天,我带他们去‘帝皇’看看?”
帝皇,Emp?King。
BH市知名夜总会,其老板背景大架子大,一般人还见不着,犯了事儿警察也找不到这儿来。且凭创建时间来看,绝对是BH市娱乐场所龙头老大。
夜总会嘛,□交易总是避免不了的。要开荤,您来这;要作陪,您来这;要学习?——择一不二的好地方!
尤雾大脑构造明显异于常人,所以当她提出要带叶之颜和莫濯灏进‘帝皇’时端木已经被狠狠shock了几秒。之后回神,扭曲着五官不解道:“……有必要么?”
“……我跟舒姐比较熟。”尤雾抿抿唇,底气不足,“进去免费。而且——里边有清雏儿。不会闹什么乱子的。”
“唉,不是,她跟莫莫没关系,那清雏儿也跟——”端木大脑当机片刻,高声道:“雏儿?!”
尤雾抿嘴没说话。端木大喘气,撇开她气闷道:“你到底要让他们去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尤雾想了想,扶住端木的肩问道:“你觉得童贞是个什么概念?”
端木睁眼愣了半晌,不语。尤雾拍拍他的肩:“一样事物,如果被刻上印记,再美好的也会变得一文不值。——与其会担心将来后悔,不如来个彻底。”
“什么意思?”端木抬头。
尤雾望着他沉默半晌,摇头微微一笑:“没什么。——很晚了,去睡吧。”
端木执拗着不起身,尤雾无奈,俯身挨着他脸柔声暧昧道:“我困了,你抱我上床啊。”
端木抬眼看看她,起身来个拦腰横抱,尤雾夸张地尖叫一声,两手再自然不过地环住端木的颈。端木笑笑,尤雾将脸埋到他颈间放肆吸气,端木咳了两声,低声道:“——莫莫那边,还是——算了吧。”
“那就换小君,他也快了。”尤雾撇撇唇角,“别把我当巫婆也别把我当外星人,我是为了他们好。——当然,如果他们自己提出反对意见,我不会勉强的。”
“知道了。”抱着尤雾跌上床。端木俯在她胸前不怀好意地轻蹭了几下,笑道:“我也困了。——熄灯就寝吧,娘子。”
------------------------------------各位大大请看"作者有话说",谢谢.
ACT8226;131
经过夫妻二人夜中一番“商讨”,最终决定让端木带着家里所有男同胞——之二:叶之颜与水君睿,去‘帝皇’,而尤雾留下来给女同胞们以及小群体男同胞们上一堂性教育启蒙课程。
这事,多少都让人觉得有些荒谬,但思来想去还是赶早解决比较好。套用尤某人早期的座右铭来说:早死早超升!
临出门前某叶某水一脸茫然地弯身穿着鞋,连向对方询问外出目的地的空当都没有就被端木往外揪;尤雾扶在门边狞笑得像个窑子老鸨,望着叶水二人的目光神秘且带有不可捉摸性,端木忍不住,折回来拉她到一边问:“——真的要去?”
尤雾撇撇唇角,颇挑衅地看他一眼道;“怎么,就许你生活性福,别人都不成?——经验嘛,早到早得。”
端木松开她,没说话。转过身的时候对面的叶水二人明显能看到他扭曲的面部神经。上边写着大大的四个字:三观不正!
“小……小爸,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叶之颜别别扭扭叫了他一声。在危机临近时我们的叶童鞋还是颇有感应的,赶紧在称呼上溜须拍马,将平日里‘端木’二字的称呼丢在一边。
端木一愣,心道怎么这么快改口,莫非这次出门带给他俩感觉真的这么诡异且充满不确定性?——老子十二岁怎么可能生得出你容貌基因这么好的公崽子?!
“我们……”端木斟酌了一下,刚要开口,身后尤雾突然高声喊道:“回来别忘了带点韭菜!”
叶之颜和水君睿再度被尤雾脸上神奇的表情吸引住视线,那……那目光……真的能让人产生自己就是板上猪肉的错觉……
端木用手抵在鼻下咳了一声,走去车库:“……我们,去买韭菜。”
叶之颜皱眉,无奈跟着走;水君睿心中忐忑,但还是笑了笑,笑容刺得叶之颜一愣一愣,听得他低声说:“买韭菜——份量得撑到三个男人扛着回家的么?”
前头端木脚步微乱,转过身来还是很淡定地对二人说:“物价涨了,以后还会继续涨的。……鸡蛋也涨价涨得比较快。”推着叶之颜和水君睿进车门,又不自然地加了句:“……你们年纪还……不大,经历的……事,也不多,——还不够当男人的格。”
那边仨人刚走,这面行喻言便顶着小睡帽出场,乱糟糟的头发在泡泡浮起的棉白色睡帽外东呲西直,淡蓝色小睡袍的衣袖被扯得老长老长,遮住整双手,正抬着胳膊在揉眼睛。
尤雾嘿笑两声,上前蹲下身搂住他亲了两口,揉着团团嫩嫩的小身子问:“哥哥和阳阳呢?”
“噢,还在睡。”行喻言半睁开眼看尤雾一眼,扑身抱住她的脖子撒娇道:“小姨,我今天不想去奶奶家——。”
尤雾怔然,突然想起每周六上午是要送行家俩小子去姨妈家的日子。她笑笑,摸着脸边的小脑袋瓜道:“不去就不去吧。”
行喻言‘嗳’了一声,睁大眼睛使劲瞪着尤雾。莫濯灏从厨房端了煎蛋摆上桌,哼笑一声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小孩子啊!”
行喻言扭头看看莫濯灏,鼻子里发出一记哼声,推开尤雾后一溜小跑冲进一楼洗鬻室。
尤雾同莫濯灏对视一笑。蓦地,莫濯灏发现尤雾那笑容颇为古怪,自己不敢再看下去,转身要回厨房拿牛奶。尤雾哈了一声叫住她:“莫莫,做姐姐的要带好头啊!”
莫濯灏轻‘啊’了一声,不解地左右想想,慢下步子来。
尤雾颇自得地在餐桌旁拼早餐盘,身后一串串脚步声踢踏而来。
沈格格甜甜一笑:“姐姐早!”
尤雾回身回笑:“格格早!——下次要叫小姨。”
“小姨早!”格格笑容不变稳声答道,粉红蕾丝边的长睡裙直搭到脚踝边,每走一步裙摆便漾开一记小小的涟漪。
“小姨!”行喻然睡眼惺忪地扶着楼梯栏杆朝下微笑,淡蓝睡帽戴得平平整整,纯白睡袍也理得一丝不紊,“我的牛奶要不加热的!我想吃火腿!”
“我今日不要鸡蛋。”段傲阳拧开房门走出来,行喻然扭头看看他,面上一喜,走过去拉住他。段傲阳扯着身上画着宠物猪头像的棉布睡衣扭了扭腰,又道:“……我想吃面。”
尤雾气沉丹田一声吼:“挑食打死!”
楼上二人皆囧,磨蹭着下楼。
转眼看看,唐耀唯抱着沈格格那只肥肥的大虎斑从沙发后钻出来。莫濯灏微惊,问:“……你昨晚睡这儿的?”
唐耀唯眨眨眼,点头。莫濯灏面色一变,似是很难理解般看着她。唐耀唯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抱着小鸡很暖和。”
莫濯灏叹气,尤雾在餐桌那处微黯了脸色,转面对格格一笑,道:“格格,小鸡送给唯唯了?”
“是啊。”沈格格乖乖坐在餐桌边拿着餐纸制作别在领口的防油布巾,“我看唯唯很喜欢它,它也喜欢唯唯,就送了。”说罢抬头朝尤雾笑笑:“小姨也喜欢小鸡嘛?”
小鸡。——这虎斑皮毛油亮身材健壮,身长力大,后腿弹跳力十足,皮下肌理紧凑,看似肥硕多肉,憨厚可爱,看眸光荧荧实则精明。
好猫。尤雾点头:“恩,喜欢。”
“那下次送一只给小姨好了。”格格招牌式甜笑再度摆出,尤雾微一恍神,摸摸她的头。转面朝唐耀唯招手道:“唯唯过来。”
唐耀唯乖顺抿唇,抱着猫走上前来。尤雾拂拂她的发,又探探她的手,没发现什么类似感冒发烧的症状才作罢,对她一笑道:“喜欢小鸡就抱它去房间睡好了。洗干净了就放上床吧。——不过,必须要等我带小鸡去过宠物医院之后,好么?”
唐耀唯欣喜应下。尤雾催着她去梳洗,接过小鸡抱在怀里。
小鸡仰头看着尤雾,绿色眼珠像两枚剔透的碧色水晶,那眼神……那嘴唇……
“不准看!”尤雾伸手遮住它的眼,一旁的莫濯灏和沈格格颇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尤雾啧了一声,摇摇头,抱着猫进厨房,给它拌了点宠物粮在猫盆里。小鸡在盘子边嗅嗅,抬头继续看着尤雾。
不吃?尤雾拿牛奶给它,它继续看尤雾。
尤雾蹲下身摸摸它的小脑袋,伸出手指逗弄它的下颚。小鸡舒服得微眯了眼喵呜了一声,小爪子一抬,趴在尤雾裤脚上。
“呀嘿,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尤雾将信将疑地抱起它,从橱柜中重新拿了张边沿稍高的小碟子,一边灌牛奶一边装猫粮,看了它一眼,将煎蛋边沿撕下一小块也放进碟子里。
小鸡扬起脑袋去蹭尤雾的手臂,尤雾惊奇地托着盘子摆在餐桌边,在众位洗漱完毕后的童鞋们惊异的眼神下将碟子搁上餐桌,又扯了张餐纸做势围在小鸡颈间。
“小姨……!”行喻言呵呵一笑,指着小鸡道:“今后我们和它同桌吃饭嘛?!”
尤雾看看埋头吃得正香的小鸡,恩了一声。
倒是唐耀唯最镇定。她在距离小鸡最近的座位上坐下,见小鸡碟子里的煎蛋黄末已经被舔净,又将自己碟子里的掺了一小块进去,却被尤雾拦住。
“猫咪好像不能吃太多蛋黄。”尤雾耸肩。唐耀唯轻点了下头,收回蛋黄,身手摸了摸小鸡油亮的毛发,小鸡舔着牛奶回头看她一眼,长胡子上还粘了浓白色的牛奶渍:“——你相信我是猫么?”
“你当然是只猫。”唐耀唯手一顿,一本正经地盯着它说道。
所有人都迅速安静下来。
只有莫濯灏和沈格格若无其事地在座位上来回打量唐耀唯和那只猫。
“唯唯!”尤雾无限惊喜地一喊一声,搂了她连亲了数下,激动道:“你终于说话了我的宝贝儿!”
唐耀唯看看尤雾,眨巴着眼未表态,转眼望见喝牛奶的猫一对绿森森的眸子正看着自己,似乎流转着丝缕得意与傲然。
众人围上来开始找唐耀唯说话,却独独自动忽略掉了那只促使唐耀唯说了话的猫。
小鸡餍足地跳下餐桌,迈着步子极其优雅地窝回沙发角落里看着闹腾腾的餐桌方向,轻轻地打了记饱嗝。
唐耀唯乖乖坐着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四处飘来的各异无聊问题,尤雾一声喝,众声平。
“我怎么教你们的?都忘记了?”尤雾沉声道,目光在众人面上巡视一圈,“该吃早餐的时候就赶紧吃,有话吃完再说。”
格格清脆地笑出声,咬着荷包蛋看了看莫濯灏道:“莫姐姐,说好了吃完早餐是要帮我编辫子的。”
莫濯灏点点头,埋头吃早餐。餐桌上除了呼吸声与静静的咀嚼声再无其他,尤雾在心底无声暗笑,率先吃完后上楼拿出了道具掩在身后走到餐桌边重新坐下。
“对了,小姨,你说今天要跟我们说什么来着?”行喻然扯着纸巾抹着嘴茫然道。
尤雾沉吟片刻,从背后拿出那两个小人偶,一男一女,特征鲜明。莫濯灏只抬头看一眼,口中牛奶立即全数喷了出来。
车开入帝皇的地下停车场,叶之颜俯在窗边疑惑问道:“我们怎么来这儿?……不是说,买韭菜买鸡蛋么?”
端木内心忐忑,总带种做贼心虚的弱势心理,抿唇故做从容道:“……那些回去再买。你进去了就知道了。……我不会把你们卖掉的。”
叶之颜呲牙一愣;水君睿莫名扑哧一笑,脸庞掩在暗中看不清神情,他开口问端木:“小爸你就直说吧,我们过来该做什么?”
端木哑口,咬牙不语。看来内心十分动摇挣扎,却辩不出个最终结果。
如果……他现在再把车重新开回去,尤雾会不会……抽死他?
车停稳后叶之颜和水君睿就被一脸心虚加阴霾遮顶的端木从车里赶了下来,一手拎一个往电梯里一塞,封闭空间内除了电梯外呼呼风声,就连呼吸都能被忽略。叶之颜摸索着去握水君睿的手。手背冰凉,手心滚烫。
叮地一声,电梯停。
厚重的电梯门缓缓开启,展入眼前的是同地下停车场的昏暗截然不同的璀璨流光,帝皇内彻夜狂欢的玩客依旧未有归家的意向,疯狂的鼓点劲爆的节奏,不停地冲击着这三人的耳膜。
“走吧。”端木惜字如金,咳了一声迈出电梯,后边俩童鞋立即跟上。
西装富男艳装女郎,黑衣应侍红衣招待,三人绕过独立小包厢前的水晶帘走向吧台,叶之颜的目光被舞池中扭腰甩胯的半裸女郎所吸引;水君睿则望着一旁技艺高超的调酒师频频抛高转换着酒瓶而出神。端木招来一位托盘的应侍生声称要找领班舒眉,后者爽利领命而去,端木干咽了口唾沫,坐上吧台要了一杯马提尼,手指不住摩挲着杯口,并不见喝。
不过多久,一名粉衣亮片镶饰的卷发女人晃着酒杯靠了过来,撞了撞端木的肩膀抛给他一记暧昧的笑,拿出一包刚拆封的烟问道:“大哥,有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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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没带。”端木微笑,手却不由自主地滑入衣袋里摸索着那个银色打火机。
女人耸肩笑笑,抿了口酒同端木的酒杯轻碰了碰,道:“那……大哥要不要来支烟?”
端木挑挑眉。他摇头又是一笑:“谢谢,不用。我只是来找卫生间的。”
女人撇撇唇角,指尖自端木面上一划而过,扭着腰身离开,马上又攀上了吧台附近另一名男子,二人笑语交谈似乎很是投契。
端木收回目光,立马被身前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色西装的女人唬了一跳。那女人一头短发看着极是精明干练,浓眉大眼却又不失女子柔和,端木朝她点点头。她伸出手来礼貌笑道:“端木先生吧?呵,你好,我就是舒眉。”
端木亦伸手同她简短一握,舒眉笑容有棱有角,却让人看不出深意。她别有意味地看看叶之颜和水君睿,暗含赞赏地点点头道:“小雾选的孩子果真都是一顶一的好,一看就知道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
叶水二人均是一愣,叶之颜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端木歪唇笑笑,拉住叶之颜同水君睿道:“这点我倒是赞同。”舒眉咧唇爽朗笑了几声,绕出吧台走到端木身前,微微躬身做了记‘请’的手势:“跟我过来吧。……小雾之前是跟我打过招呼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真是麻烦你了。”端木诚恳颔首。舒眉在前方微侧过头来一笑:“那倒没什么,端木先生不用这么客气。”
叶之颜看着二人之间的奇异互动,顿时寒毛四起大叹自己将面临被卖之惶然;相比之下水君睿看着倒是处变不惊,叶之颜推他一把,在他耳边问:“不紧张?”
水君睿没说话,拉着叶之颜的手放上自己胸前。掌心隔着衣料依稀能感觉到心脏有力且急促地跳动,一下一下又一下,竟比叶之颜紧张更甚。
几人七绕八拐后终于进了一间布局和舞池周边包厢长廊差别不大的过道,只是地面铺就的深蓝灯心绒明显比之前的红毯要多出几分神秘感。舒眉介绍称这是VIP包厢,内里具有极好的隔音效果,以及一系列人性化设计。端木颇感茫然,只觉自己不过领着孩子来,怎么连包厢介绍都能被整出来。
拧开门锁进房间,端木一行三人均被SHOCK了几秒。
厚重繁复的帘帐,西式复古的浮雕,华贵雍容的吊顶,绵软瑰奇的超宽睡床。以及……一面装有大小数十个液晶屏的墙壁和三面水银镜面。房门被关闭后,门后的镜面同墙面银光融合于一处,竟看不出丝毫格格不入之感。
屏幕是什么?是监视器。镜子是什么?还是监视器。
安嵌着镜子的墙面看上去恍如正毫无隔阂地处入外间大堂内,随着那癫狂玩乐的人们一同处于斑斓幻境中。只是无了喧嚣没了乐声鼓点,手掌触上去,能摸到的也只是那一层镜面罢了。
端木暗叹变态,敢情入了VIP包厢的人都能过一回偷窥的瘾。
舒眉拉着水君睿和叶之颜在沙发上坐下,招呼他们用果盘,转面见端木还在细细打量,不禁笑开道:“端木先生不用觉得奇怪,这样只是一项娱乐罢了。您可以看到外面的人,但外面的人是绝对看不到您的。”
叶之颜和水君睿捧着被舒眉塞进手里的香蕉和蜜橘没有乱动,端木折回身来随他们一同坐在沙发上,微抖着手详装平和地去拍他们的肩:“不要太紧张,其实没什么的,只是带你们来看看,……顺便……玩玩。”
水君睿望了眼自己肩膀上紧张到轻颤的手,对端木淡定一笑道:“我知道的,小爸。”
舒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笑道:“你们先坐坐,我去把人领来。按照小雾说的,安排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绝对是很干净的,这一点上您可以放心。”
端木敷衍着恩了几声,细想越发觉得不对劲:“你是说……一男一女?!”
舒眉含笑颔首。端木一时有些发愣,他干笑两声点点头,待舒眉出房后立即掏了手机。
尤雾这面正拿着两个人偶给众面红耳赤的童鞋做着讲解示范,一再强调不可随意接触私人隐秘之处以及要如何正确看待性的一类话题,一个电话打进来,众童鞋紧甭的脑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尤雾拿着人偶走到一边接通,那面端木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震耳发聩的乐声下显得那般底气不足。他压抑着道:“女孩子就算了,弄个男孩来干什么的?”
“必要的,确定性向。”尤雾解释得云淡风轻。端木被一点即明,怒气即刻少了一大半。看来尤雾仍然对楚韩和叶之颜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知道了。可是……有这个必要么?”端木皱眉道。
尤雾默然几秒,笑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怎样,舒姐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吧?”
端木应了句,听尤雾又问起之前景况,想了想实在没什么,也就将之前找自己要火点烟的女子随意说了几句进去。尤雾一听恍然,咯咯笑几声解释道:“下次遇见了就这样说,挺好。这是人肉交易,如果成功的话应该是说:大哥,有带火么?然后男方说:有啊,就看你要点几支烟。女方会回答:点多少还得看您有多少火柴。男人就回:找个地方讨论一下吧。……如果谈妥,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端木沉吟半天没回话,尤雾知道他被吓着了,也插科打诨地随意说笑了几句,让他去包厢看看叶之颜和水君睿,自己这边也按断了通话。
回到包厢时正好在门口撞见了刚退出来的舒眉。她拉着端木进了隔壁一间包房,顺势点开墙面一个屏幕输入一串号码,画面立刻显现,正是包厢中的叶之颜同水君睿。
他们二人身边赫然还坐了另外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看模样长得倒是不错,若是眉眼长开倒也都是漂亮孩子,年纪也同叶水二人差不太多。端木见他四人坐在沙发上僵持着,似乎并无交谈的迹象,不禁转头问舒眉:“这样就可以了么?”
“是的。孩子嘛,随他们自己去交流就好了。那两个孩子也知道自己是去做什么的,他们心里明白,不会把事情弄砸的。”舒眉善意一笑。果真,不过一会儿,那个被领去的眉清目秀的小男生率先开口似乎说了些什么,红扑扑的脸蛋很是可爱,他坐得离水君睿近了点,拉着水君睿的袖子说了几句,水君睿面无表情,一旁叶之颜倒是咧嘴笑出声来,沙发对面站着直害羞的女孩子也笑了起来,四个孩子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端木在这过程中一直别开脸不愿看太多。他知道这本是尤雾一番好意,钱色交易原本就有,用于孩子教育也并未有何不可。只是他无法站在一旁看着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这般……糟践自己。
虽说是身不由己被卖身为倌,可还是不人心见到接下来的画面的。
再转过身时,那两个孩子果真有些动静了。女孩子挽在叶之颜的胳膊坐在他身边,始终低着头;男孩子跪坐在水君睿身前,两手解着他的衣扣。端木咬牙忍了有忍,啪地一声按下数码控制键,屏幕瞬间关闭,全黑。
舒眉有些讶异地看着端木夺门而出,拿出手机思酌了半天,还是拨出一串号码。
尤雾被一再打断,顿时怨念丛生,接到舒眉的消息后先是一愣,随后轻笑了几声,“没事,随他吧。只是这次麻烦你了。这段时间忙,只能改天再谢你了,呵!”
舒眉陪笑直嚷无碍,一头雾水地结束通话后又想了想,最终摇着头坐回沙发。
包厢内气息暧昧,叶之颜红着脸看着身前女生将头靠在自己胸前,想了好几次要将她推出去,还是忍住了。转观水君睿倒是坐得四平八稳,被那秀气男生抱住了肩膀后愣是没脸红一下,坐在那像尊一动不动的活佛。
啪地一声巨响,端木踢门而进,阖了房门后站在四人面前。几人面面相觑,孩子们面色涨红,停了手也不知道该不该有下一步动作。端木走上前拎着叶之颜和水君睿起身吼道:“走!咱回家!”
叶之颜水君睿眸色迷茫,倒是那个女孩子揪着衣摆咬唇跑上来揪住了端木的衣摆,声线颤抖却很是坚定:“这位先生,对不起。……请不要……为难我们。……如果这一次没有……没有照顾好……”女孩抬眼悄悄看了叶之颜一眼,“我们会被打死的。”
一旁的男孩似乎要胆小些,被女孩这么一说,竟跌坐在地上开始小声啜泣。
“可你们才多大,你们甘愿这样么?”端木气道。问完后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究竟是问了一个多愚蠢的问题。女孩子咬唇不说话,端木僵持几秒,叹了口气道:“我付费就是。别的你们不用担心。今天你们做得很好,我会和领班说的。……不用担心受罚,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
女孩抬头惊疑不定地看了端木一眼,又颇为怀疑地埋下头去。叶之颜挣开端木走到女孩子身边摸摸她的长发,对端木道:“小爸,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
“这个我不能做主。”端木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叶之颜一脸隐忍着开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回去问尤雾。她同意我就拍板。”端木开口,回头看看水君睿,“你怎么看?或者说……你跟叶子想法一样?”
水君睿耸肩。该死的耸肩。态度太无所谓了。
端木啧了一声,沉吟道:“你们别急,我会去找你们领班说的。……你们几个,别在做刚才那样的事了。……我去去就来。”
几个孩子乖巧应下,端木一离开,四人便暴笑不已。
“小爸太可爱了太可爱了,他竟然那样想。”叶之颜笑着同水君睿道:“难道他真的以为我们是被送来……那个……开荤的么?”
水君睿扬扬唇角:“看样子就该知道了。不知道尤雾怎么跟他说的,他给误会了。”说罢转头看着一旁小男生道:“我背后的纹身你看清楚了?是条蛇没错吧。”
男孩眨着亮晶晶的眸子无限崇拜地点点头,女孩偎在叶之颜脚边笑道:“我说我还不错吧,你们教我一遍的,我就能把他骗过去了!……只不过,你们一定要记得我们跟你讲的啊,我跟小白背书都背了一整晚了,就为了今天讲给你们听。……舒姨说了,只要你们说能听懂,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如果听不懂,……就换青子姐姐过来……教你们。”
“教?教什么?”叶之颜瞪眼。女孩面色一赫,“……就是那个。”
四人沉默,随即又是一番大笑。
叶之颜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问女孩道:“你说他叫小白,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一愣,埋首笑笑,似乎不愿意说。那边名叫小白的男生张口欲说,被女孩瞪了一眼,也偷笑着不答。
水君睿拉着男生的手坐在沙发边剥着蜜橘,两人似乎很投缘,开始聊天;叶之颜逗笑道:“喂,你可是知道我的名字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孩面带难色抬眼看了叶之颜一眼道:“我怕你笑话我。”
“你说吧,我肯定不笑你!”叶之颜说着便扑哧一笑,“只要不是什么小娟小花之类的就好。”
女孩也随之一笑道:“我姓蓝,我叫蓝妩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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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又聊了会天,见端木仍未回来,叶之颜声称要去洗手间,小白自告奋勇要带他去。两人出了包厢笑着交谈了几句,一晃眼便见一人自眼前嬉笑走过。
叶之颜定睛看过去,只见楚韩搂着一名纤细男生同死党打打闹闹欲进前方另一间包厢。叶之颜定定站在原地,小白迷惑地看了看叶之颜同楚韩那方,扯扯他的衣角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叶之颜回过神来淡淡应了句,对小白一笑道:“我们走吧。……洗手间在哪里?”
小白摊手,指指前方,“在最里面。”
看看楚韩他们那摊仍在包厢门口逗留打趣,叶之颜想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拉住小白往前冲了过去。楚韩搂着那男生靠在门边抽烟,烟圈飘飘渺渺而出,周边朋友哄叫着让他烟圈过肺再渡给他身边的男子,楚韩嬉皮笑脸地应着,刚啜进一口烟,就见叶之颜拉着一名小男生像阵风似地从身前快速刮过。
口中的烟哄地一下喷泻而出,楚韩被呛得一顿猛咳,其间还不忘唤了叶之颜一声。后者止步回头一望,见楚韩同四周男生神色各异均望着自己,又看看楚韩怀里那个面色僵硬的男生,禁不住一声冷哼:“烂人。”
就因为那一句烂人,楚韩怒了。
以导致于叶之颜被楚韩堵在男厕良久未出使得小白情急之下搬出保镖冲进男厕才将面色铁青的楚韩与叶之颜拉扯了出来。端木临行前面对楚韩的道歉亦是嗤之以鼻,拉着叶之颜同水君睿离开得极爽快,路上一再安抚叶之颜,后者始终闷闷不发一语,水君睿哼笑一声,道:“你们进去……是干什么了?”
“干、你、屌、事?!”叶之颜火气冲天。水君睿仍是笑,也未生气,对频频往后视镜里看的端木耸肩道:“回家尤雾又有得问了。”
端木哼哼:“咱大老爷们的事情,不告诉她。”
叶之颜被这语气逗笑,水君睿也陪着哼哼了几声。下车到家,尤雾迎上来抱住端木送了一吻,端木回吻,笑曰:“刚才出了点事儿,耽搁了。”
叶之颜同水君睿对视一眼,均默然。
尤雾笑笑,也没问具体,只是招呼着三人先回卧室洗个澡,准备出来吃午餐。端木应着,带着俩童鞋上楼,行喻言兴冲冲地跑来问尤雾:“小姨,他们去哪儿了?”
“盘丝洞。”尤雾弯眼一笑,转面看着又预备往外喷水的莫濯灏一皱眉:“再喷就让你自己舔干净!”
“那有什么大不了!”方芷谣枕着下巴笑,搅拌着杯内的咖啡眯眼看着穆玄熙,“穆三少就很优秀,我看咱们CEN绝对可以拿下Belanmi的销售代理权的。”
穆玄熙笑得有些苦涩。方芷谣看着他愣了会神,放柔声音道:“玄熙,你看上去很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还好。”穆玄熙不愿多说,还是朝方芷谣笑了笑。后者僵着面色想了想,故作轻松回以一笑。
“我知道你还在想什么。玄熙,做不成夫妻,至少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啊。”方芷谣抿抿唇,手指在唇间抵了几秒,试探道:“是不是……和旌鸿……的问题?”
穆玄熙怔然,也未表态,抿了口咖啡抬头对方芷谣笑笑:“今天咖啡糖放多了点儿,不大好喝。……你刚才说什么?”
方芷谣摇头。握着银调匙的手指暗用了几分力,刮得杯底一阵细碎的摩挲轻震,她咳了两声,刚想和穆玄熙再说些什么,突然望见他身后朝这边走来的穆飒,不禁抬高手臂雀跃地扬了几下。穆玄熙看她一眼,头也未回地搁下咖啡杯道:“我想起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说罢便拿了外套起身,不等方芷谣唤住便往门外走。
同穆飒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仍像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穆飒面上也仅是那短促一瞬的冷峻,拉住穆玄熙的胳膊还不到两秒便被甩开。方芷谣两手交握抵在唇边望着不远处的兄弟二人冷漠生疏的互动,不禁提唇一笑。
“你好,穆三少。”见穆飒走到桌前,方芷谣并未起身,只是带着戏谑的口吻向他打招呼,很随意地扬手朝他挥了挥。穆飒亦笑,指着先前穆玄熙的座位道:“上午好,方董。……请问,我是否有荣幸受到你的邀请坐在这儿呢?”
“当然,您请坐。”方芷谣笑答,看着穆飒坐下后不等他开口便自行打了记响指,替穆飒叫了杯拿铁。“这还是我以前听玄熙说过的,他说三少你最喜欢的就是碳烧和拿铁了。”
穆飒眉尖一挑,似乎有些喜色漫上:“是么?什么时候?”
方芷谣笑意微僵,眼波转转,道:“以前去雅典度蜜月的时候。在咖啡厅说的。……我们参观神庙的时候,你们似乎还通过电话来着。”
穆飒想想,了悟一笑。接过一旁女侍应生托盘送来的热咖啡道过谢后,对方芷谣道:“那次是我打的电话没错。……回国前想找哥哥说一声,谁知道打扰你们了,对不住。”
“没有没有。”方芷谣赶忙摆手,思虑片刻后似是漫不经心道:“玄熙当时只是替我讲解神庙历史来着。他对希腊很熟悉……,听说以前也跟别人一起去旅游过,好像……还在当地待过很久。”
“是么。”穆飒神色未变,从容地喝了口咖啡,“这个我倒是没听他说过。……之前我一直在国外,所以……呵,你知道的,跟哥哥的联系相对于少一些。”
方芷谣点点头,一时找不到别的话题,咬唇想了想,又问道:“这次回国,应该就不走了吧?……我看CEN有你回来帮忙,你父亲跟玄熙一定都很高兴的。”见穆飒但笑不语,方芷谣接道:“……只是,我看这段时间玄熙的心情好像不大好……。”
“噢,是。他打小就这样,身体不一舒服就跟全天下人都欠了他的钱一样,对人也是爱搭不理的。……没关系,过段时间就好了。”穆飒回道,饮尽杯内咖啡,对方芷谣半张的唇欲问的话详装未见,“我想我也该先回公司了,回见吧。”
方芷谣吐了口气,唤道:“穆飒等等。”
穆飒眼皮半抬扫了她一眼,笑笑,邪气丛生:“我当你是真不准备认我了,一直叫那么生疏。”
方芷谣含羞甜笑道:“我……我也只是不好意思而已。你别怪我。”
穆飒微摇了摇头。方芷谣仰头问:“你待会儿准备去哪?”
“噢,国外有几个朋友回来玩,说是约好一起去郊外野餐。”穆飒顿了顿,俯身挨在方芷谣面前暧昧低声一笑:“要一起去么?”
方芷谣未语面先红,不胜娇羞地垂眸点点头。
室内暖气氤氲,油绿油绿的盆栽叶子被摆在静止的空调口,尤雾举在手里来回拨弄了几下顺滑的叶片,扭头对王子岳道:“那个什么岑的最近怎样?”
“郑岑。”王子岳扯了扯紧扎的领口无奈答道。
“噢,是,郑岑。”尤雾搁下盆栽坐回桌后皮椅,指尖敲打着办公桌问王子岳道:“Belanmi要求提前进驻大陆市场这件事情,她……知不知道?”
王子岳不置可否地点头。
“把她调去人事部。”尤雾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眯眼看看窗外刺眼的亮,“或者……找个理由让她走人。”
“为什么?!”王子岳惊道,上前几步倾着上身俯在尤雾头顶咬牙道:“为什么坏人又是我来做!……你不知道她哭起来究竟有多难缠!”
“那就在她哭之前让她走。”尤雾吐着烟圈,熏得王子岳边咳嗽边扬手挥打,“我想了半天。……我凭什么要平白帮别人养个特务在咱公司吃闲饭呢。”
“可这特务有利用价值啊。”王子岳答道。
“什么价值。”
“……暂时可以让她封口。黄冰那事,不是咱的忌讳么。”
“可现在事情过去了,就不是了。而且……”尤雾点点头,“现在是个好机会。……她背后的那个人如果知道她被我开了,那就不会再放任她去别的公司。……因为根本没必要。——还有,如果能接下B公司的话,资金也就能到位了。”
“可资金到位周转之前,我们还需要一大笔用来做基垫。”王子岳话未说完便被尤雾打断,他忿忿看着尤雾瞪眼,抱着文件夹狠不得一拍子全甩尤雾头上。
天知道给尤雾做事有多郁闷,工资高又怎样?可是受到的严重的精神摧残能用钱弥补上么?!
“我把龙腾的钱挪用了。”尤雾语气平淡,可听到王子岳耳里便是番了一番,从外到里都充斥着爆炸声的叫嚣,“以前就想过,如果实在不行,就宣布龙腾破产好了,以后资金到位了再买回来也不算难事。”
王子岳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刺激到言语不能。敢情龙腾是别人白送的,就能随便宣布人破产了?
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尤雾挥手道:“其他的你就先别管了,事成后我会跟你解释的。……你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找个借口把那个什么岑的给开了。”
“可是……”
“没有可是!大老爷们甭这么婆妈!”尤雾喝止住他,微扬了唇角放柔声音道:“你说,员工们是愿意相信一个连送茶都能洒出一半的白痴助理的话,还是会想相信一个公布即将参与B公司竞标的总裁的话呢?……黄秘书的事情你不是解释过了么,而且那位岑小姐也一直做申明的,黄秘书,只是因病入院治疗,不是潜逃。”
王子岳哑口,前后想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抱着文件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你凭什么那么肯定这次同样能拿下Belanmi,要知道Belanmi是知道我们在Noruia竞标成功的。……明知一山不容二虎,它怎么可能会再让自己的产品放进来?”
“但,倘若不是一山二虎,另一只又怎样才能知道,自己或是对方,就一定能是只虎?”见王子岳出神静想,尤雾笑着打断他道:“好了好了,这事我自有主张,决定了以后会找你商量的。你先去忙你的吧。”
王子岳拧门而出,尤雾唇边笑意顿逝,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了双眼轻轻舒了口气。
ACT8226;134
公司,竞标,龙腾,单竞航,徐絮,陶望北,黄冰,穆飒,还有……孩子。
每想起这些尤雾一度认为自己早晚会疯掉。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自己为了家,可是得到的是什么,是环环相扣的无止尽的黑洞,好比漫步在被层层深草掩盖下的捕兽夹的包围圈中。若是往前走,是否顺利通过便是不定数;若是滞留在原地,那将一辈子被困住,直到死亡。
她嘶地倒抽一口气,把手中香烟狠狠碾进烟灰缸内。她觉得累,她真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她只想要简单一点,可是没人希望她变简单她也根本无法使自己变得简单,这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郑岑!我要一杯南山,不要加糖!快!快!!赶快!!!我现在就要!!!”十分火大地对着内线听筒吼完,尤雾静了几秒,蓦地抚额叹了口气,温声对着那头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的郑助理道:“算了,还是不用了。……你继续忙你的吧。”
被吼得半天没回过神的郑岑呆愣在办公桌前瞪眼,王子岳扣门进去时正撞见她满面无辜神游太虚,不禁摇头,走上前敲了敲她的办公桌。郑岑受惊哗地一下站起来,看清是王子岳后拍了拍胸脯道:“王董。”
“你这副样子……是怎么了?”王子岳疑道。
郑岑咬着嘴唇扭捏了半天,为难道:“总裁好像很生气,本来让我替她送咖啡,后来又说不要……”
王子岳拦手做了记停止的手势,把腋下文件夹一股脑全扔给她道:“那边不用你担心,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那个……咳!”见郑岑瞥他一眼后蹙眉深思,王子岳又咳了一声,拍打着文件夹道:“下班前一定要整理出来。”
郑岑这才去翻看文件数量,错愕之下为难道:“王……王董,这些……这些看到明天都看不完啊!”
“这我不管,以前的助理都是这样做过来的。如果你想当一个成功的总裁助理,就用实力来证明吧。”说着又虚咳了一声,眼神飘忽看看办公室四周被搁上的女性化小饰品,“如果你觉得做不来,可以提出调转部门,想拿下你这个位置的人可多的是。”
“是,我会努力的。”郑岑小细米牙死死憋着下嘴唇,看那模样简直快要哭了。王子岳也不愿停留太久,走形势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后立即脚底抹油离开。
唱白脸当坏人,我容易么我!
不过跟当好人比起来,比较占性格优势的还是坏人吧。
尤雾晃悠着皮转椅将脑海中几个郁闷症结通通在纸上写下,指间绕着钢笔来回几个循环,看着白色纸面的黑体字眉头紧锁,沉思半晌,咬着钢笔盖抬腕在“公司”同“穆飒”之间划出了一道黑色细线做联系,似乎为表哀怨和愤怒,又特意在这俩词下边加重力道狠狠划了几笔,笔尖戳在纸面上同桌面擦出梭梭的磨擦声,随着呲啦一声脆响,白纸被黑墨浸染出的一道印记割为边缘齿印叠出的两半。
要命!Shit!
“真的么?”端木单手撑着下颚望着办公桌对面墙壁上的一副泼墨山水,电话那头是王子岳略带焦急的嗓音,“——如果真的可行,我或许可以帮上忙。只是……如果她知道你找过我,她不会责怪你么。”
王子岳做了一番解释,端木沉吟了片刻,淡淡应了一声,又道:“你从谁那里知道,我跟CEN穆玄熙关系不错?”
“这个……”王子岳延音微一想,这个问题好像——问出来是多余的吧?“这个似乎是圈内人都知道的事情。……或者说,您有些为难么?”
“那倒不至于。我跟他大学是校友,不过关系倒没好到你们传的那地步。但是我愿意去试试。”端木将手从颚下撤出,握拳虚抵在鼻前哈了口气道:“她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我也不希望她太累。可她执意要去公司,事业心太重了。……那么还拜托你在公司多照顾她一点了。”
王子岳忙点头:“那是那是,我明白的。……CEN那边?”
“我会多加注意的。”端木挑挑眉角,“还有事么?”
“没有了。这回真的麻烦你了。”王子岳自打听到端木接通便开始自责为什么要做这番画蛇添足的事情,忍不住又解释道,“我也是看尤雾她比较累,而且你知道,前段时间公司财务出了点事情,所以……我怕她不方便向你开口,我才来说的。……这个,全是我个人意思,我代表公司谢谢你了。”
啊呸!王子岳你他妈是猪啊,越抹越黑!你当你谁啊!
为什么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一招很多余呢……,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在人跟前矮了一截蠢得像猪了呢……?
“那个……”王子岳咬牙,“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您也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的。”
“唔……,如果你没打电话给我,我或许会考虑要不要接这个电话。”端木难得笑了一声,似是了解王子岳的窘迫,接口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尽最大努力去帮到她的。你放心。”
那边王子岳刮着冷汗断了通话。端木起身绕过办公桌踱至对面墙边。
墙面水墨中群山连绵劲松苍翠,山脚溪水潺潺茅屋独起,老翁头戴斗笠扛铁叉赤脚踏水而行,孩童伏石泼水嬉戏,石前果树果实饱满,妇人爬梯挎篮收之……
视线再度转至画卷右上方那几排蝇头小楷,念完整首才知是词,且与画中景致无丝毫相映之处:眼见点红,风拂影绰倬;疑似剪菊执手人,回头醒目是错。却来清明过后,远涉云山潆朦;斜阳沉香一缕,晓来凭语飞鸿。
看罢思酌良久仍得不出个结果,端木自嘲一哂,心念这画果真不是俗人所能参悟,想必那赋诗之人硬把看似格格不入的两物凑在一处,应当是让有心人自去理解的吧。只怕自己不是这块料,否则该成惊悚悬疑了。会不会是这画卷后一块墙壁松动里边装着个什么保险柜似的物品?
越往下想越觉得可笑,端木摇摇头,想到王子岳在电话中所述,难免又记起穆玄熙。
或许……这画这词想告诉人的就是这个意思?两个原本就不适合的人,就是各方再美好,结合后仍能让人察觉出不适合。好比这副美笔水墨和这联词,分开看纵是再优秀,可合为一处时的怪异感觉,还是无论怎样也不能被敷衍过去的。
就像——自己跟穆玄熙?
端木有些懊恼。他说不上自己究竟在懊恼什么,似乎是为了穆玄熙,又似乎是为了这副画同这副搭配上去显得不伦不类的词。更或者是为了要去找穆玄熙这件事。
一个小时后,端木和穆玄熙还是在飞机场附近的一家星巴客相见了。
机场附近平日人烟稀少,场地空阔,坐在星巴客里时不时一扭头就能遥遥看到飞机滑翔起飞,螺旋桨扇页呼呼转动的噪声被音乐怎样盖都盖不住,咖啡小妹每到这时候总是会抱歉地看店里稀疏的几位客人一眼,接着去将店内播放着欧美乐曲的音响声给默默扭转到最大。
端木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穆玄熙赶到门边时胸膛仍因为急促喘息而变得起伏不定,目光在大厅中搜寻一圈,同端木视线相撞后立马调转开来,故做沉稳迈步前去。
抿着唇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穆玄熙低头将外套搁在一旁座椅椅背上,向咖啡小妹随意点了杯咖啡后便是沉默。
二人在充斥着乐声的星巴客中默然无语。记得大学时代还没有星巴客,他们俩加上张艇广经常翘课跑去学校附近的那间冷饮店吃冰闲聊嬉闹嗝屁,从天聊到地从男女聊到人妖,不像是现在,沉寂如死。
端木看到穆玄熙仍在努力克制着呼吸,垂首轻吁了口气,趁咖啡小妹送咖啡时招手道把音乐声稍微调小一些,咖啡小妹微红着脸无限歉疚地领命而去。端木见穆玄熙端着整杯滚烫的咖啡就要入口,赶忙伸手拦下,指尖覆在穆玄熙手背上使得后者轻颤了一下,几滴热咖啡泼洒在手背上,一阵刺痛。
“知道烫了?如果这样就喝入口,……你是决定从今晚开始绝食么?”端木淡淡望他一眼,收回手递了张纸巾给穆玄熙,见对方迟疑着接了纸巾拂上手背上的咖啡渍,又道:“……先晾晾吧,也不急这一下。”
穆玄熙眼睫动了动,没答话,压着纸巾的手挪了挪,问:“今天这么急找我出来……,是……因为什么。”
端木张了张嘴,又阖上。微一摇头道:“其实没事,上次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些了吧?”
“是。”穆玄熙始终低头看着桌面上端木的一双手,眸中念极怨极,直到端木将手拢回咖啡杯才缓缓收回视线来。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端木在那一瞬间突然想,是不是——他同穆玄熙之间,也只剩这一种选择了?
想着又是自嘲一笑。端木看看穆玄熙甭紧的面容,扬唇道:“之前是跑来的么?看上去好像很累。”
“还是有事直说吧。”穆玄熙突然开口,听语气亦是清冷。端木愣了愣,赌气般缄口不语。
又是沉默沉默无止尽的沉默。直到穆飒的出现打破这个僵局。或者说——将局面搅得更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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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有事直说吧。”穆玄熙突然开口,听语气亦是清冷。端木愣了愣,赌气般缄口不语。
又是沉默沉默无止尽的沉默。直到穆飒的出现打破这个僵局。或者说——将局面搅得更僵。
“小瞳?”穆飒看到端木似乎很是吃惊,瞪大眼朝他微笑,一面褪了厚重的外套一面挨进穆玄熙坐下。穆玄熙有些不大自然往旁边挪了几寸,穆飒暗暗吸气,在桌下按住他的手。穆玄熙蓦地一惊,抬头看了眼穆飒,又望向桌对面的端木。
“你好,穆董。”端木只微抬了嘴角,眼中丝毫笑意也无,态度惹得穆飒身旁的穆玄熙顿时一阵尴尬,可也只能以几声咳嗽来掩饰。穆飒闻声立即转面揽住穆玄熙的肩,微微俯首温声询问穆玄熙是否外出增衣不够惹来再度感冒,穆玄熙摇头,顺势挣开他。
端木看着二人互动,心内冷笑连连。穆飒侧过脸来朝端木微一笑道:“我也是过来办事,谁知道竟然看到我哥的车停在这外头,就想着进来了。”说罢又回头看了眼穆玄熙道:“我就知道你今天出门又望了加衣服。如果再冻病了感冒了我可不帮你买药了。”
穆玄熙依旧没答话,只是眉宇间隐隐看出点不耐。穆飒倒是满面平静,端木笑笑,调侃道:“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啊。”
“是。小时候我哥照顾过我很多,现在该是我慢慢还给他的时候了。”穆飒回答时的表情很理所应当。只是这态度有多诚恳就显得有多欠抽。端木有些坐不住,将杯内咖啡喝尽后看了看腕上手表,抬头朝二人微笑:“我还得赶回公司去处理一些事情,得先走一步了。你们兄弟慢聊,再会。”
穆玄熙略一点头,穆飒笑着起身送端木往前走了几步,见端木头也未回地往外走,心底迅速涌出一大股莫名的喜悦。折过身见穆玄熙侧着脸看着端木走出星巴客直到上车,那目光黏糯痴迷,那样的执迷不悟令穆飒极度恼火。
“该看够了。”穆飒温声道,重回穆玄熙身侧坐下,直接牵住穆玄熙的手。后者迅速将穆飒甩开,冷颜道:“你够了没有?——他已经走了,你还想怎样。”
“我以为我想怎样你一直都明白。”穆飒将脸靠近他,“穆玄熙,你真的还想要我再说一次么?或者——再做一次?”
穆玄熙一怔,强忍怒气拢眉万分纠结地看了他片刻,扔下一句‘不要脸’后裹着外套落荒而逃。为什么要逃,他就是知道,他也不愿去细想。他只是生自己气,自己这番做法可还是个男人?忍让么,妥协么,似乎也不是一个男人在这等时刻该做出来的事。
三儿,三儿。你还是当年那个三儿么。
他究竟是不是,穆飒心里最清楚。或者——会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尤雾挠着头发苦恼地皱着眉望着对面沙发上的王子岳,道:“你干嘛要去告诉端木?——莫非你觉得夫妻二人都无法交流的事情由你个局外人来说就能解决了?”
“我错了我错了,可是……能不能暂时不谈端木了,我们刚才不是在说穆飒么。”王子岳亦是扭曲着五官认错。是他嘴不严是他自己捅的篓子管的闲事,都是他的错OK了吧?为什么偏要紧追不放!
“我没心情谈穆飒。”尤雾掰着手指,来回摩挲着指甲上的丹蔻红,“……我想知道Belanmi来华代表究竟有没有到达BH市,还有,如果已经到达,那么我们该怎样联系上他。”
“这个我知道!”王子岳一拍脑门,见尤雾瞪大眼看着自己,忙解释道:“我想起来了,昨天午餐后我去接水,然后……听到郑岑在走廊拐角打电话。好像……对方就是你说的那个幕后BOSS吧。”
尤雾不耐,走近几步随王子岳坐在一起:“拣重点说。”
“那人似乎要她去找什么人。在冠华大酒店23楼4580。”
尤雾沉默良久未开口。王子岳也抿唇静等,紧盯着尤雾。
数分钟后,尤雾微一颔首,又道:“——她接电话,方位怎样?——我是说,如果你处于她的这个位置,在公司里接隐秘上级的电话,会跑到那个……虽然过路人少但随时都可能有人过去的锅炉室拐角?”
王子岳转念一想,霎时恍悟。再看向尤雾时眼中略带了几分戏谑:“我说你……什么时候招来这么个贵人?——他那分明是故意要我听见再来告诉你的。——他知道郑岑一定会要我听见,也知道我一定会来告诉你。——是谁是谁啊?”
“怎么那么八卦!只有娘们才八卦!”尤雾红唇微翘有了丝笑意,起身攀着胸来回踱了几步道:“具体是谁你甭管了,去把资料准备一下,我们得赶时间。——等我拿到确认消息后,我们明天就去冠华。”
“这样好么?”王子岳微有些迟疑。尤雾舌尖抵在牙后恍若沉思,转面道:“难道我还会害了你害了旌鸿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子岳抱着资料摆手,“只是听说——女人有身孕的时候喜怒无常而且直觉和判断通常都会出错之类的……”
“再不出去扣你年终奖金!”尤雾一本文件夹啪地一声打在办公桌面上,王子岳张大嘴立即窜出办公室。
孕妇惹不得。一人带着俩人甚至好几人的脾气,惹不得,惹不得!
不过,一胎生得最多的是几个来着?——不是两个,三个?好像少了点,不够轰动。有没有一次生五个的……?
王子岳怀抱文件蹙眉而过,众员工见状私下议论纷纷:都说竞标后就要裁员,这下该不会是真的得裁吧?——是不是,该有点准备去跟上司多说说好话了?
一时间蛇虫鼠蚁齐出动,旌鸿陷入一场送礼总动员的裁员疑风世纪中。
话说回来,这个这个的女子,怀孕怀孕的期间,那个那个的脾气,确实确实会有些,那个那个的喜怒无常。
尤雾看看自己的小腹,还是不凸,这样不错。上回看端木查来的资料说孕妇得少吃西瓜,最好不吃,而且不可做剧烈运动。
好吧,怀孕不做剧烈运动这是常识不错。可她这样根本就是不明显的,好比体内的一个瘤子,能说随意跳跳就能掉的么?结果一番话刚说出口就被楚乔义正严辞地给堵了回去。
一:孩子怎么能拿肿瘤来做比方?
二:怀孕前三个月最容易不慎导致流产。
三:激烈□不能要,激烈运动也不可以。
四:孕妇打拳击,找死!
尤雾当时是趴在床上啃着苹果无限崇拜地看着楚乔。后者当下就把她给掀了起来,告诉她说怀孕得少趴着,免得压着孩子。
尤雾不得不说,楚乔这个干妈做得太称职了。至于她那一套孕妇必备和略带夸张的育儿经在此便不提了。仅一字总结,乃绝是也。
或许真的是当局者迷,每当想起自己腹中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别的一切都可以忘记。什么穆飒,什么破产,什么营养学,统统去死吧!
可话虽如此,该注意的还是该注意。端木一听尤雾说要帝皇,全身神经立马全数甭紧来。
“不许去!”端木低声制止正在衣柜拿外套的尤雾,虽是未回头看她,但手中资料的书页从衣柜门被拉响起就再未被翻动过。
“我不去喝酒跳舞,只是有必要去谢谢舒姐。”尤雾转过脸来笑,见端木背对着自己看资料,只得拿着大衣走到端木身后,胳膊环住他的颈暖声道:“你不知道舒姐带去的那两个小家伙把叶子跟小君教得有多好。我只是想去道个谢,顺道看看那俩孩子。”
写字台前熏色灯光打在书页上是层层蕴散开来的淡淡光圈,端木微微侧头贴上尤雾的脸道:“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尤雾嗔怪着推了他一把道:“我去找舒姐说些女人的话题,你一大老爷们掺和在里面算什么事儿啊。……好了我去去就回,而且我绝对不喝酒,我就点果汁!我保证!”说着还绕到一边扳着端木的脸望着自己,手抬到鬓角边煞有介事地肃容道:“如果我喝酒,那就咒我下辈子变个人妖。”
端木哼笑一声:“你不是说就喜欢人妖么,还越娘越好?”
尤雾吃吃笑,俯身连吻了端木几下,认真道:“那时候我跟你不是还不熟么,开玩笑说的。”
两人相视而笑,尔后笑容渐柔转为深深凝视对方,黑瞳流光黏着情愫顿生。端木侧身抱住她,脸埋在她颈后狠狠嗅了她发上所带着的沐浴清香,闷声道:“那我等你。你可得快点,道了谢赶紧回,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尤雾面色转喜,跳到一旁拿大衣,连声道:“我真的去去就回,真的真的!那你一定要等我!”
端木无声笑,看着尤雾披上外套出了房间,上扬的嘴角才逐渐低垂下来。
夜幕下的霓虹灯光似乎成为了城市璀璨辉煌的标志,街道两边华灯熠熠争相耀彩。车流汇聚尾灯集龙,尤雾拍打着方向盘随着车内音乐敲着节拍,目光无意一扫后视镜,镜中的黑色福特光泽大盛,尤雾忍不住打了记响指,想起自家悍马去了趟郊外沾了满身泥巴灰尘都没来得及冲洗,不由耸肩。
红灯放行,尤雾驶车向左福特朝前,瞬间重新汇入另排车流之中。
穆飒看了看后视镜中那辆黑宾利,极为不屑地挑挑眉角,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便当盒,猛踩油门超车而行。
到达穆玄熙公寓门口时,从外朝里望还能看见明晃晃的灯光。穆飒拎着便当下车,在原地站着往窗台处又看了几眼,这才提脚往里走。上了台阶按了门铃,感应器中穆玄熙平声道:“你来干什么。”
“妈要我给你送吃的!”穆飒抿唇装无辜,抬起手中的便当盒搁在耳边。那头穆玄熙没再说话,片刻后,门锁噌地一声轻响,穆飒偷着笑了两声,推开门快走几步小跑进了电梯。
上楼敲开门后已不见穆玄熙的身影。穆飒进房后换了室内拖鞋,往旁张望了几眼,突然听得穆玄熙的咳嗽声从书房里传出:“东西放到厨房你就可以走了。”
穆飒拎着便当盒的手一紧,轻步进了厨房将便当放下,转身而出闯进穆玄熙的书房,嬉笑道:“穆玄熙,过河拆桥不带你这样的。我没功劳好歹也有苦劳,赶着开车给你送来,我连晚饭都还没吃呢。”
“那你把带来的那份吃了就是。”穆玄熙未曾抬头,双眼直盯屏幕敲击鼠标。穆飒蹭过去看,穆玄熙眼明手快立即关了页面,回头道:“要吃就吃,不吃就出去。”
穆飒背过身闭眼轻舒了口气,回身朝穆玄熙笑:“我们一起吃吧,免得妈说我这差事没做好。”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穆玄熙挪开坐椅起身走到书柜边抽出一本法语辞典,刚落手便被穆飒夺了个空。穆玄熙抬眼怒瞪他,穆飒依旧嬉皮笑脸似是不知识趣为何物,长臂一拢勾着穆玄熙道:“非要我叫你‘哥’你才愿意去吃?”
穆玄熙身形一移,穆飒搭在他肩上的手偏了一偏,被无力收回。见穆玄熙往室外走,穆飒微咳了声,笑了笑,赶在穆玄熙之前去了厨房拿了两双碗筷,出来时却见穆玄熙站在玄关换鞋,穆飒眉头一紧,埋头忍了又忍,终是温声笑道:“哥,不过就是一起吃顿饭,就能让你这么受不了么。”
穆玄熙没吱声,穆飒见他拢着外套就要去开门,当下摔了碗筷便大步冲上前拽过穆玄熙,扣着他的后脑狠狠吻上去。穆玄熙反手甩开,未击中目标后开始奋力挣扎,穆飒怕穆玄熙气极,索性将他紧紧抱住。穆玄熙双臂被箍一时挣脱不得,气得浑身颤抖,被穆飒一路带回餐桌旁。
“你要我怎样才可以?”穆飒嗓音压抑着在他耳边轻声开口:“我爱你,我想要你。不管你是不是我哥,我只想你待在我身边。——哪怕你把我当成一个sex partner 我都甘愿,可你不要总是这样跟我闹别扭,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
“自己无耻不能让别人也跟着无耻。”穆玄熙冷笑,“我就是去酒吧找个MB也比你强。”
“那你去,你去啊,我会陪你去,我会让领班找最好最漂亮的给你!”穆飒低声笑着舔咬着穆玄熙的耳廓:“让他陪你一夜风流后,我会杀了他。——他就算死,也值了。我得不到的却点名要他。——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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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飒这句话的真实性穆玄熙用不着怀疑。不知道天蝎是否都是这般情感浓烈到致死方休的地步,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见穆玄熙没再说话,估计真是被自己给吓住了。穆飒万分怜惜地亲吻他的发,送开他柔声道:“我只是爱你,别的什么都不想要。”
穆玄熙依旧未开口。客厅里时钟的滴哒声衬着满室阴郁,如堵在胸口一团棉花,吐不出咽不下,只能时刻忍受着窒息般的黏着。穆飒打开便当盒从中挑出饭菜来分别盛入两个瓷碗中,递了一碗推到穆玄熙身前,微笑道:“吃吧,我都饿坏了。”
穆玄熙僵坐了没动。穆飒抬着筷子看了他几秒,眸中墨色渐浓,腾地起身去厨房拿了一把小汤匙,挪过穆玄熙的碗来舀了一勺子饭菜凑在穆玄熙唇前,像哄着年幼孩童般笑道:“我喂你,可以了么?吃一口吧,来。”
仍是沉默。穆飒拿着汤匙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穆玄熙却连看都没看一眼,面无表情盯着穆飒身后的墙面。穆飒也随之回头一望,小柜台上放着好几个相框,其中一个便是穆飒同端木的合影。
二人很亲密地偎倚在厨房中,端木系着围裙握着大勺匙喂汤汁给抱在身后的穆玄熙尝鲜,穆玄熙眉眼弯弯倾身上前,蜜意浓情。
“过几天我好些了,会回公司。这几天就麻烦你多顾着些了。”穆玄熙语调僵硬,说罢起身便走,穆飒愣愣地看着他回房间。
嗑啦一声,房内门锁一扣。
穆飒回过头来望着桌面饭菜和酸麻的手臂,扔开汤匙合着碗筷甩臂一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饭菜扣在地面,汤汁四流。
尤雾冷哼一声,看着面前衣着暴露的艳丽女郎道:“烟什么牌子的?”
女郎一愣:“啊?——噢,绝对是好牌子的!坏的我绝对不会用。”
“要点多少支?”尤雾玩转着打火机笑得意味深长。女郎哈了几声,仍是老套路:“那得看你点了着几支了!”
“我若是全要了,还怕你给不起那么多!”尤雾打着哈哈看向别处,面前女郎看出眼前人明显在拿自己开涮,当下扬手就准备给巴掌,尤雾回手将她腕子迅速一扣往后猛地一推,女郎退了个踉跄,高跟鞋绊了几次终于崴了脚,啪地一下跌倒在地。
尤雾笑得特幸灾乐祸,呲着牙看着女郎,就差没拍手叫好了。舒眉远远看着心道尤雾性情怎么短短时间转变如此之多,但还是叫了两个保全上去把女郎架走,自己理了理衣摆,未发现任何不妥后面带微笑走上前。
“舒姐。”尤雾似是有所感应,率先回过头来向舒眉打招呼。后者暗松一口气,看来敏感度还有所上升。
“今晚怎么想到要过来?”舒眉亲切地挽着她往包厢处走,尤雾笑笑,“来谢谢你的嘛。上次小崽子们回去说学到不少,我也想来看看你给他们带的那两个孩子。”
舒眉面色微变,勉强笑笑:“男孩子……被人带走了。不过女孩还在,我待会可以帮你去她过来。”
尤雾淡淡‘噢’了一声,兴致明显被减弱不少。舞池中央的短装女人扶着钢管游划扭动,周边一干人等嬉闹不已哄声不断,女人似乎为此感到得意,扭得更卖力,丰胸肥臀在短短紧紧的纤薄布料下呼之欲出,连女人看了都可欲血膨胀,更何况那帮摇着酒瓶疯叫的男人们。
舒眉带着尤雾绕过人群欲往里走,尤雾挥手一拦,旋身往吧台旁一坐,找酒保点了杯果汁对舒眉笑道:“我就坐这里好了,待会孩子过来了再去包厢吧。”
“那——也行。”舒眉点头,和酒保交待了几句后离去。酒保接到要招待好尤雾的命令后也不知该如何做,见尤雾一味盯着舞池,知道搭讪无用,只得卖力地表演起调酒。尤雾视线被扭转后望着小酒保也有了几分喜色,时不时出口询问或赞赏几句,两人交谈得倒也欢畅。
小酒保见尤雾和自己年纪相仿,说了几句后两人开始大谈校园生活,正谈在兴头上,突然听得身后舞池中突地哄声大起,惊惶中还掺杂着些许不怀好意的口哨声,尤雾转头看,只见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拽着那舞女的裙子将她奋力拉下舞台,酒醉中压着那女人就要行不齿之事,可在场竟无一人上前帮忙,舞池周围被人群拢得水泄不通,几名保全拿着电棒从舞池周边努力地拨开人群往中间挤去,可舞池中央被男子压在身下的舞女明显慌了神,见挣扎不出后开始大哭,满脸均是被泪水冲花的浓妆,惨不忍睹。
尤雾回头见小酒保皱着眉望那边看,心下对他好感不禁多了几分,问道:“帝皇经常发生这样的事么?”
“那倒不是,以前有个几次,但都被压下去了。可今天这位……我看悬!”小酒保神秘作答,说罢也不愿再看,用心调酒起来。尤雾忍不住搭话继续问道:“这怎么说?”
“那位周大少谁不认识啊。周常委的侄子,也算是帝皇的常客了,又是VIP客户,谁惹得起!”小酒保撇撇嘴角,拎着小酒瓶问尤雾,“需要往果汁里添点这个么?口味不错!”
“不了,谢谢。下次吧。”尤雾笑着拒绝,捏着吸管抿了口橙汁,看着那男人已经开始撕裂女子的舞衣,暗暗握了拳想上去,想了想还是放松下来。周常委,市人大的周松岭,呵。不是出了名的清官好官么,他这侄子可真是克星,跑夜总会替他抹黑,惟恐这叔伯做官做得太顺呵!
保全们被人群挤了个七荤八素也没见挤进去,也不知道是真的挤不进,还是不能让自己被挤进去。尤雾看得连连冷哼,刚转过身和小酒保没聊几句就听得舞池里有人大声嚷嚷,周边闹声也小了不少,好奇之下只得又转过头去看。
只见VIP包厢那头涌出十余名黑衣保镖,看着全副武装倒真像那么回事,一入舞池就大力推搡着周边男女直冲舞池中央,速度进度不知比那些保全快了多少。舞女被压在身下哭叫声逐渐减弱,也不知道是死心妥协还是没了力气,黑衣男子们快速上前,其中几个疏散人群,另外的分为两边,一面去制止男人,另一面扶起那舞女,带着两人往VIP包厢长廊处走去。
醉酒男人不依不饶大喊大叫,一串骂娘蹦出口来流畅不已,其中一个黑衣男人往他颈后剁了一手刀,整个人看着立马就蔫了,乖乖地被人拖着走。
小酒保看过后惊讶道:“是老板!是老板的人。看来老板今晚挺生气的!”
“老板?”尤雾奇道,看小酒保一脸又惧又敬的神情不禁问道:“你们老板长什么样儿啊?”
“我们这种小员工怎么可能知道老板长什么样子。不过——听说老板还是有两下子的。你看看那些保镖就知道了。——老板今晚肯定是来谈事的,被这么一打扰,那两人死定了。——可怜小蝶,又被卷进去。”小酒保不满道:“平常老板来,保镖都站门口的,今晚保镖全站包厢里去了也没让我们看见,肯定是在谈很重要的事情吧。”
尤雾奇怪地看了酒保一眼:“你们老板做什么事情,你们每一个都会这么清楚?”
“当然不是!”小酒保调皮吐吐舌尖,“我猜的而已。”
“我想——没有哪个老板会希望员工把自己路数摸这么清楚的。至少——清楚了也不该说给外人听的。”尤雾露齿一笑,“今后你可不能再随便说给别人听了。”
小酒保想想,对尤雾笑道:“没事,你也不会说出去的。”
尤雾哈了一声:“那可说不定!——搞不好我还认识你们老板呢?”见小酒保瞪大眼信以为真,尤雾大笑,转眼看到舒眉正领着一名小女孩正往这边走过来,微敛了笑意朝她点头示意了一下,跳下高脚凳往前走了几步迎上去。
舒眉把女孩往身前一推,细眉紧蹙对尤雾赔笑道:“对不住啊小雾,上头有个紧急会议我得去一趟,这个……”
尤雾点头,扬手止住她的话体贴道:“你去吧,反正还是老地方,你完事后再过来吧,我等你好了。待会我带这孩子一起过去,我有数的。”
“那好,那我先走了。”连一句多余的客套话都来不及说,舒眉匆匆折身汇入人群,速度极快,看得出是走往VIP区的方向。尤雾收回目光看看被推到自己身前的小女孩,瞧起来不过12、3的年纪,眉眼不同沈格格同莫濯灏一类的精致,眼睫翩长眼角上挑看着妖媚异常,瓜子脸,下巴倒是挺尖。身子也显瘦,个子不高,本该显得弱小,但看人的那眼神愣是万分不对劲,总带着深深防备和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帝皇就是帝皇,连清雏儿都比别处的模样好。难怪这么舍得让出来,想必是料定长大后能成为顶台柱,照顾了一段时间好歹有了点感情,怕她初次被毁,索性推到自己身上来。
尤雾弯下身子和她平齐温柔笑道:“你好呀。我是叶之颜和水君睿的家长,听说你们上回交换过名字的,你还记得他们嘛?”
女孩听到这两个名字唇角微微露出一丝笑,点点头。尤雾瞧着她笑了,伸手刚想摸摸她的头,谁料她躲得比谁都快,小脑袋一偏,又拿那种莫名惊悚的目光看着尤雾。这回看清楚了几分,那眸子里有戒备,还有几分看似浑然天成的慵懒,乍一瞧倒像是清高,似乎不屑与人交谈。
“我叫尤雾,你叫什么名字?”见对方不领情,尤雾只得继续耐着性子和她交流。听说这种半大不大的小孩最不方便沟通了,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怀着的这个小崽子会不会在将来也这样。
想着又不免柔和一笑。女孩开口,声音很低,有些哑,倒是比平常女孩多了丝成熟风韵,可话里行间萌生的怯意还是将这嗓音拉回了她的实际年龄。
“我告诉过他们的,我叫蓝妩奚。”女孩展颜,笑厣如花。尤雾伸手示意她把手放在自己掌心,蓝妩奚照做。尤雾在心里舒了口气,暗道幸好不是那么难搞定,开口道:“我们去包厢等舒领班可好?那儿有果汁。女孩子就该多喝果汁补充维生素的。”
蓝妩奚点头,说是老师教过。尤雾再叹,旁敲侧击想问出点身世来历一类,可觉着这蓝妩奚打太极的功夫远胜过家中一干小崽子了,面色不变愣是绕过问题带着尤雾走弯弯绕,尤雾无奈,只得作罢。
两人进了包厢又聊了一阵,不过大多时候是尤雾说,蓝妩奚听。这孩子似乎很不愿意说话,听别人说话时也是一副懒懒的情调,如果不是一张脸能撑点台面,估计对方都该考虑是否要把她赶出去换一个会附和会交谈的上场。
好不容易等了舒眉过来领了蓝妩奚去休息,尤雾趁机出了包厢大口呼吸了几口,可是夜总会就是夜总会,你就是出了包厢也休想呼吸到什么新鲜空气。依旧沉闷,依旧浑浊。
在长廊里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各VIP包厢均有角落摄像,只得重新回包厢内。将门关上的那一刹,一道身影急促一闪而过,尤雾愣,半掩着透过门缝朝外看,女子背影瘦削柔弱长发飘飘,素色衣衫更衬得佳人孱弱如柳楚楚可怜。
一句‘徐絮’被挂着嘴边。尤雾含着这词在喉间来去翻滚,不过一会儿又见另一人从门前匆匆而过。
ACT8226;137
门缝处直往内渗风,男子走过后立马跟上大队黑衣保镖。尤雾干脆关了门,背靠镜面细想了一阵,摇头:单竞航?他跟徐絮?
“这人……!”尤雾想起徐絮和自家旌鸿里的白痴小助理郑岑,顿时哭笑不得。看来这青帮大少真是闲到没事做,不好好待在他的地盘帮老爷子做事,怎么还喜欢跑BH市来搅和。
这么说——黄冰卷款潜逃——很可能是他的主意?!可他没理由这样做。
尤雾琢磨良久,挎了包拧开门往外走。出了长廊特意往旁边多望了几眼,遥遥看见被单竞航抱住的徐絮正趴在吧台猛灌酒,单竞航神情隐有些怪异,和徐絮的互动似乎还带着那么些——责任感?这是责任感没错么?!
尤雾不可置信地瞪眼看了半天,蓦地发现他那些黑衣保镖们正站在各处巡视,赶忙收回视线快步离开舞池。
这一晚的重大发现并未影响到尤某人的睡眠。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去了公司的尤某人早把昨夜一切通通抛贮脑后,见了挂了熊猫眼面容憔悴的送资料的郑岑后才突然记起。当下望着小郑同志就笑得甚是诡异,郑岑一副活见鬼的神情扔下文件迅速消失,尤雾翻着文件,见里边全是前几年堆积起来的旧文稿,早就派不上用场了,想来是王子岳昨天故意为难郑岑的那碴儿。
刚才看郑岑那副表情分明是通宵翻阅文件来着。尤雾啧叹,不想单竞航竟然阎王到了这地步,替他做事的人都成了这般德性,为了目的不惜一切啊。
从前那个每天坐办公室就只知道化妆的岑特助哪里去了?哈!
尤雾喜滋滋地准备好一切,见王子岳领着新打听到的消息前来报到,两人凑着脑袋一商量,拍板,立即微服私访前往冠华。
王子岳在车边悄悄给端木拨电话,那头端木听了便觉着不妥,道:“你就没拦着她一点?”真是越来越莽撞了,有孩子跟没孩子的区别真会变这么大?
“拦了,可拦不住。”王子岳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一眼前边走着的尤雾回道。谁知道怀孕了还能把智商给瓜分给腹中孩子的!导致自身智力低下……
“她之前说过有准备一类的话么?”端木话音顿了顿,又道:“如果她很久前就有了主意,那就随她去吧。——要是没有好几个方案预备着做应急或替换,她也不会那样轻易做下决定的。”
王子岳听罢刚想回话,见尤雾突然转身过来一时惊起,立即将手背到了身后。尤雾狐疑地打量他几眼,高声道:“赶紧上车!”
“来了来了!”进尤雾弯身上车,王子岳赶忙抬了手机到耳边,还未说话便听到里边挂断的嘟嘟声,——无语。
上车直奔冠华。谁想一切设想都无法成立,因为B公司驻华代表竟不在室内已外出。尤雾和王子岳坐在大楼大厅的咖啡厅中双双叹气。
王子岳兴奋,尤雾也兴奋。
“我就知道他不在。”在喝了第二杯白开水后,尤雾终于开口说了下车后的第一句话。
正在小口抿咖啡四处巡视美女身影的王子岳被呛了一下,不甚了解地望着尤雾。
尤雾笑笑,道:“你想啊,郑岑能让你白听到这地址么,她能不紧盯着我们的动向么?她盯住了,只要得知我们离开了公司,她能不赶着给她上边那位打电话汇报么?——而且,你觉得他上边那位跟这位驻华代表,能不熟悉么?”
“所以你是故意过来试探的?”王子岳恍然间话语尾音微微上扬,“那么现在的情形是——我们已经可以得知那个隐秘BOSS跟这代表认识,而且他要郑岑说消息给我们听,是故意要等着看我们上当看我们笑话的?!”
“知道了就够了,不一定非要说出来。”尤雾抿唇笑笑,突然觉得感觉不对,似乎……在暗处有谁正看着自己。静了静心神后详装无事般抬起水杯扣在唇边,目光滑向四周,见无任何异样,只能道是自身敏感,接着先前的话题对王子岳道:“——之前不清楚那代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现在知道他和某人认识,就好办些了。——我们已经处于被动,那就只能寻找反客为主的机会。”
“什么机会?”王子岳问。尤雾白了他一眼:“商业机密适合在这里说么?——回公司!”
王子岳立即调侃自责,拍着脑门起身做了记欢送的手势:“董事长,请!”
尤雾噗嗤一笑,拎包而行。王子岳乐冲冲地赶在前边去开车,尤雾见王子岳已出了酒店大门,走了几步后仍是忍不住回身再度看了看,敛了笑意从上至下将自己所看到的角落通通扫视了一遍后才作罢,听得王子岳在外边已按响汽车鸣笛,只得快速赶上前。
晚上回家,换衣,沐浴。尤雾拧开花洒刚淋湿了身子就听浴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端木隔着一片水雾挨过来朝她笑得媚气十足。
“哎呀,都脱光光啦,赶紧过来吧,也不怕被冻着!”尤雾亦笑得妖妖娆娆,胳膊从泡沫中伸出来欲去拉端木,待端木走得更近了些才发现他只是换了身全白的浴袍而已。尤雾颇觉无趣地哼哼了几声,见端木挨过来俯身亲了亲自己的眉心才愿意拉开唇角笑了笑。
端木坐在盖实的马桶盖上看着尤雾,半天也不说话,似是酝酿又似是迟疑。
尤雾瞥他几眼,见他只管盯着自己脚下猛看,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后问道:“王子岳又给你打电话了?”
端木抬头半张着嘴沉吟了几秒,闭上嘴重重地点了下头。
“你俩肯定还说我坏话了。”尤雾抚着身上的泡沫覆上颈侧耳后,哼了一声道:“我是不知道你们究竟在谈什么,但他肯定给你打过电话,而且肯定说了有关公司的事情,还有……你们在怀疑我的办事能力!”
“恩——”端木拖长了音,还是否定,“你别多想。其实没别的,他也只是担心你的工作状态。”
“他怀疑是因为不了解,可你也这样怀疑我么?”尤雾不咸不淡回了一句,眼皮都未抬起,“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有数,我现在就能告诉你!竞标的事情我自己有打算,策划书递出后我才会有下一步行动,——你们不需要再乱猜测我的想法了!”
手臂高抬拍下,溅起泡沫水花无数。端木闪身避开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拉门而去。尤雾将头扭到一边静静思考了几秒,只觉鼻子一酸,眼泪直直坠下来。
很莫名的眼泪,可心里就是觉得委屈。或许不该哭,但情绪来得就是这么快,我能奈何?
有些事的确不能奈何。比如上天注定要你做哪些事,以及——遇上哪些人。
纠结一夜过后的尤雾成了霜打的倭瓜,连软茄子都比不上。端木好几次想叫住她却又住了口,夫妻二人各自出门上班。
尤雾太敏感,敏感到任何人都招架不住。好在孕妇须知里倒是反复提到过这点,有了身孕的女人和之前的确是有些变化。
想到自己有个即将出世的儿子,端木心头一喜,叫住一旁预备开车的尤雾。后者摇下车窗满脸茫然,端木凑上前抱住她的脸吻她的唇,无限深情。
两人干柴烈火亲热得难舍难分,跑来车库拿自行车的叶之颜同莫濯灏二人踟躇了久久才忍不住以咳嗽提醒这二人一声,尤雾红着脸推开端木,摇回车窗踩下刹车;端木望着叶莫二人贼兮兮的笑只得坐回自己车中,莫濯灏嘻嘻笑着从端木车窗前晃悠过,突然开口,可目光却又望着一旁叶之颜:“如果这是在中心广场,会不会见报啊?号外的那种?”
“这还用说!”叶之颜一面开锁一面笑答:“号外号外!道德沦丧,激情男女欲火难捱街头吻别长达数百秒之久!”
端木还未表态就见莫濯灏同叶之颜嘻嘻哈哈地扶着自行车火速逃离现场,只余下车内自己一声无奈轻笑。
这厢尤雾到了公司,椅子还没坐烫就接到前台秘书内线,郑岑转接后通知尤雾说是一位先生急找,不知是否放行。
尤雾正拾掇着文件,听郑岑语速偏急,抬头轻飘飘扫了她一眼,见她满面红光一副雀跃神色,只怕内里早就神游天外,只得问道:“说了是谁么?我是指名字。”
郑岑摇头道:“那倒没说,说是只要您见了他自然就知道是谁了。”说着一笑,睁大双眼满满期待。尤雾被这目光扰得很不舒服,淡淡应了声,说是让对方在前台等等,自己亲自出去看看来人再说。
“是。”郑岑当下郁结,喃喃应了声退出办公室。尤雾也搁下文件细想了想,下意识就爆了句粗口,想那郑岑高兴个什么劲啊,是不是见单竞航亲自找上门十分想试试坐山观虎斗是个什么滋味儿?
随即便给了王子岳一个口信,也没明说,只让他多照看几个小时。那头王子岳满脑袋云雾缭绕,这面尤雾已迫不及待拿了外套冲出了办公室。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很想揪住单竞航的衣领问问黄冰究竟跟他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一路频频遇上目光各异的公司职员,一身黑到底的尤雾在他们眼中显然和会客室里的另外一位同样一身黑到底的不速之客划上了等号,顿时众说纷纭,各式猜想纷纷出炉,端水而行的女职员小C路过扎堆讨论的众人时笑着嘁了一声,抱着水杯啧啧直叹:“不知道就不要乱猜!”
“这么说你是知道的了?那你说说,他是谁?!”职员B调侃道。
“废话,当然是个男人!没看身高都快一米九了么!”女职员小C说了两句又禁不住万分暧昧地露出一记惹人遐想的笑,旁边被勾得心痒痒的女职员E嗔怒地推了她一把道:“傻笑个什么劲!我可是听前台小孙说,客人的茶水,是你送去的?!”
女职员小C又是暧昧笑笑,被众人嚷嚷着受不了了才道:“是个男人啊。——可他是个好漂亮的男人啊!”
该不会是个娘娘腔吧?
尤雾站在会客室外看着里边那个同样一袭黑衣的高个男子。在脑海中细细搜索一遍,是真的很陌生。看着那站在窗前的身影,真是——千娇百媚。
别问为什么千娇百媚。一般男人怎样站着的他就是怎样站着的,可独他站在那儿,哪怕什么都不做,还是能让人瞧出个活色生香的调调来。
尤雾隔着那扇玻璃犹豫了。她感受得到一股莫名而来的压力与精神冲击。见前台小姐时不时往这里看来,尤雾回身带有警示性地扫了她们几眼,直到她们乖乖低下头后才上前进了会客室。
第一件事便是拉上百页窗。尤雾也不等看清那人模样,背对着他稳声道:“这位先生,且不论你是谁,首先,如果真的有要紧事找我商议的话,理当提前预约,而且你的到来将会给本公司员工业绩制造出十分恶劣的影响。所以很抱歉,我想我们或许应该去公司之外找个地方谈谈。”
听得那人无声上前,尤雾顿时感到紧张,紧张得心脏几乎可以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耳后有人轻轻吐气,一双臂膀从后绕到前轻轻拥住了自己。他在尤雾耳边很温柔地说着话,只让人觉着,霎时,地裂天崩。
“多多,我回来了。”
一妈俩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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