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8226;138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尤雾脑海中蓦地冒出这一句,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时间真的可以——淡化掉一切。她也无法成为例外。
尤雾梗着脖子努力望着天花板。眼泪就在眼眶打转,如果流出来就前功尽弃。
“多多——,我好想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温柔到毫不费劲就能滴出水的嗓音,扑洒在耳后的潮热呼吸,身前紧圈着的坚实臂膀,无一不在证实着他的存在。掌心拢在自己双手上的温度愈发炙热,好似迅速生根发芽般长成枝藤破皮而入融合着骨血成长蔓延,无法割舍的疼痛。“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是我不对,当初我不该那样隐瞒你,对不起多多。对不起对不起……”
温热的唇瓣在颈后流连,丝丝凉风侵刮着唇印而过,冰冷如斯。尤雾猛地瞪大眼欲挣脱开来,身后人却拥得更紧,嘴唇吻在她的颊边耳后喁喁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真的克制不住自己想来找你。自从昨天无意在冠华看到你的那一面开始我就想来找你。多多、多多……”
“对不起。”尤雾忍泪冷声道。身前手臂一滞,尤雾顺势甩开,转过身看着他轻笑道:“请自重一些好么。——我不是多多,我叫尤雾。尤氏的尤,雾水的雾。”
眼前的人愣了愣神,见尤雾面色漠然,眸中深情也渐渐退却,展唇一笑道:“请原谅。我忘记——你已经结婚了。”
尤雾心中一抽,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
还是老样子,仍是那样,无论到何处都可以吸引成堆的目光,无论何时都美得那样颠倒众生。哪怕是足够展现最完美的一面的自己同他并肩而站,也能瞬间失色。上一刻还顶着这样一张脸对你微笑,这一刻就能说出让你顿时丧失自尊的话语至你于死地。
尤雾垂眸笑笑,道:“Steven,不要这样。我不后悔结了婚,你明白我的意思。”
后者静静凝视着她,最终轻轻颔首:“是,我明白。——你还在恨我。”
“我不恨你。真的。”真的不恨。尤雾低头苦笑。你该明白我爱你多久等了你多久念了你多久,可我绝对不会恨你,因为——真的没用。
“觉得我变了么?”Steven笑着岔开话题,张开手臂缓缓转了个圈,抬手指着自己的眼睛:“有没有觉得它比以前更迷人了?美丽的女士?”
“我想是的。”尤雾被他的语调逗笑,眼泪忽地涌出眼眶直滑而下。Steven看着她哭,身形未动,只是揣在口袋中的双手成拳紧了又紧,还是上前去抱住她。
褪去了青涩的STEVEN无疑比少年时期更有魅力,他的美变得更加凌厉,眉梢眼角的沧桑忧郁使他风华更盛,怎么办怎么办,尤雾你该怎么办,你要是动摇了你该怎么办!
含泪抬头,若无其事地伸手往眼下蹭了蹭,扬脸问道:“我妆花了么?”
STEVEN一怔,眸内深沉翻涌,却仍是一派轻松笑道:“没有,很完美。”
尤雾略一点头,又拿手反复拭了拭泪,抬头道:“这里谈话不方便。——你来是有事情要跟我说吧?我们去外面谈?”
“好。听你的。”STEVEN不假思索地回答,很爽快地跟着她出了会客室。沿路惊起眼球无数,尤雾不知该哭该笑,STEVEN的出现果真还和以前一样让人感到惊悚,她抬头悄悄望了身侧男人一眼,却被抓个正着。
尤雾心虚低下头。她知道自己的冷静面具再度濒临破碎,并不是没有原因,而是现在的STEVEN和以前的越像,自己就会越来越无法自拔。走在路上无论有多少女生看着他,即便比自己美上很多倍,他也绝不会多看一眼,眼中除了自己,还是自己。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崩溃,应该要怎样收场。或许她该在内心偷偷地对自己承认,她始终还爱着STEVEN,原本该是简单纯净的那一份爱,早在他被自己亲手推下大楼的那一刻变得无法磨灭刻骨铭心。
就像现在,不论她表现得如何自然,都会觉得不自然。她拎着包走得很慢,甚至不知道手该放在哪儿脚步该按怎样的迈动频率才算正常。且当两人进了空电梯的那一瞬开始,才觉得会是真正的煎熬。
那短短的十余秒,尤雾是在回忆中度过的。STEVEN除了望着她还是望着她,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眸子乌黑一片,静静的,沉沉的,深邃复杂。
出了电梯后STEVEN拉住了尤雾,后者茫然抬头,STEVEN笑笑:“如果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跟我走。”
“凭什么!”穆飒失控地扣住穆玄熙的手腕,“你为什么!!!你宁愿去娶一个根本不感兴趣的女人都不愿跟着我!你宁愿去和一个背叛了你婚姻的女人说话也不愿意看我一眼?!!穆玄熙你是故意的吗?你是吗?!你告诉我我究竟哪点不能入你的眼了,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穆玄熙唇角一勾,笑藏三分邪气七分冷意,摔开他的手道:“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听你说话。如果你不想被我讨厌,就自己站开一点。”
“如果你讨厌我就可以多想我一点,我宁愿你讨厌我。”穆飒苦笑,双臂撑住墙壁正能将穆玄熙圈在角落,埋下头就能蹭到他的发梢,“或者你可以恨我,致死方休的那种恨。我甘愿这样。”
穆玄熙一惊,下意识准备避开:“穆飒你要做什么?”
“我想要你。”穆飒呼了一口气,贴身上前猛地抱住错不及防的穆玄熙,近乎癫狂地吻着他的唇他的发呢喃道:“穆玄熙,——恨我。——可你就是恨死我,我也不会放你走。”
“你——你真的疯了!这里是公——啊——公司!”穆玄熙无暇顾忌唇上被咬破所带来的丝丝疼痛,一面挣扎着推开穆飒一面无力地听到自己的衬衫衣扣被扯裂的嘶啦声,这一刻他能感受到绝望,可绝不会妥协!
此刻的穆飒是疯狂的,他不知道自己满腔□该向何处发散,他想过找女人,或者直接找男人,可是不能!不管是谁都无法带给他从穆玄熙体内感受到的快感与满足,之所以爱,才想占有,才想守护。埋在腹中的那句话他不敢说,一直不敢说。只怕说了,他们连最基本的兄弟关系都会土崩瓦解。
如果可以,如果他可以……他想把穆玄熙放在身边捆一辈子。为了他,自己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放弃,也什么都可以去争取,什么都可以去抢夺。
倘若将他心中藏着的人通通除去就能让他留在身边,他穆飒就算会被挫骨扬灰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是——穆玄熙,这可能么?!我杀了,你可会真的愿意看我一次?!那如果……杀了反而能换来你多看几眼,哪怕是憎恶的是恨意深深的,也值。
穆玄熙被穆飒禁锢在怀中,死死的,紧紧的,躲着他的吻,喊叫不能。如果这一幕被其他人看见,他就完了,父亲也完了,CEN也完了。
或许他真该死心,他的该将心内翻来覆去想了无数次的答案给一个肯定。
“穆飒——,”穆玄熙舔舔唇瓣上的血渍冷笑,斜睨着俯在自己胸前啃咬的男人,极力压抑住急促喘息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你么。”
胸前的吻似乎停了一拍,可□却反被握住,隔着那层布料被大肆揉弄,穆玄熙忍不住闷哼几声,感应到穆飒愈发卖力地挑开自己的皮带与西裤拉链,闭眼道:“——我——不愿接受你不是因为——其他——人。——恩哼——也不是因为——你是我弟弟——。”
穆飒扯开他的裤腰,手掌游移着抚到臀后朝自己□狠狠压来,穆玄熙轻呼一声,咬唇道:“——之所以不愿看你一眼——是因为你恶心!——穆飒!呼——你明白么!”
穆飒手上动作一顿,抬头望住穆玄熙,眼中满是阴翳。
穆玄熙笑,笑容中带着施舍与怜悯,还有一抹若有似无的讽刺与嫌恶。穆飒贴过唇去静静覆在穆玄熙上勾的唇角上:“——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可你不知道,我会在乎,还有其他人会在乎。”穆玄熙望着穆飒身后表情由惊到怒的穆长远,眸中怨意颇深。
“你这个畜生!”穆长远气得上前颤抖着手揪过穆飒的后衣领拉扯到一边,穆飒闻声大惊,一时疏忽被穆长远甩到一旁,还未反应过来脸颊下方便被狠狠抡上了一拳。穆玄熙站在角落一面冷笑一面往身上套着衣物,拢着残破不堪的衬衣将外套裹紧,幽幽迈步而行,恍若行尸走肉。
尤雾站在门外迟迟不愿进去。STEVEN站在客厅笑着朝她招手,见她仍是傻愣在原地,只能重新走过来将她牵进房内。
“你看看这儿,好好看看。”STEVEN似乎很是愉悦,一会摸摸墙壁一会儿看看家具,“竟然一点都没变!”说罢回头看着尤雾笑道:“前两天我去找老板拿钥匙的时候,他还很吃惊,他以为我们都不会再回来了,呵!”
尤雾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笑不出。
房内的一切摆设乍看之下都能使人恍惚间回到几年,玄关上悬着的成串的千纸鹤,大盆栽,阳台上的小仙人球,卧室前的水晶门帘,还有小卧室里的那盆吊兰。就连客厅冰箱上的旺旺贴纸都还黏在原位。沙发上仍旧是两个黄鸭子坐垫,进了厨房打开橱柜,为数不多的碗筷,却总是每天都被拿出来清洗得很干净;还有浴室里花洒上被自己恶趣味涂上的莲蓬图像……
虽然一切都有,可还是变了。
沙发并不是正对着电视柜;浴室里的情侣漱口杯总是一上一下,STEVEN刷完牙总是喜欢随手搁在水池边;毛巾架上的那条粉红色毛巾被换成了艳丽的玫瑰色;厨房里的小木勺子不见了,壁柜被重新整刷成了白色。以前的颜色是鹅蛋黄;还有阳台晾衣绳上的五彩衣夹,以前的木制衣夹不见了;主卧里的书柜是在窗户的左边,而不是右面;小卧房里的海报原本是歪斜的,现在却被黏到正得不能再正……
尤雾不否认自己有挑刺的嫌疑,可她分明就是这样感受的。——这儿始终是变了。
原来,变得不止是他们两个。
STEVEN见尤雾没说话,拿捏不准她是感伤还是怀念,只得轻轻拢住她的肩。尤雾并未挣开,‘变了’二字始终不忍说出。
双双沉默了一阵,STEVEN有些受不了,笑着说买了些新上市的蛇果,要尤雾先坐着,自己拿去洗。尤雾站着看他走进厨房,想了想还是跟着进去倚在门口说:“——以前洗水果都是我在做。”
“是。所以现在理当换我来。”STEVEN捧着果子埋首虚看了几眼,举眸冲尤雾笑得国色天香,“这两天我搬进来后又把家里打扫了一下,然后——很想带你来看看。”
“恩,现在我来了。”尤雾看着阳台上的那盆小仙人球,似做无意道:“——我记得,以前的仙人球总是喜欢被你推到墙角去。——因为你说晚上去阳台会一不小心被刺扎到。可是现在怎么被摆在正中央了呢——。”
STEVEN低头用指腹狠狠摩挲着果皮,擦得掌心都隔着龙头流淌下的刺骨冰水开始氤氲出热潮。他又笑:“因为想到你还是喜欢看它被摆在中央,就挪回去了。”
尤雾点点头,侧过脸定定看他几秒,道:“可我现在不喜欢它摆在中间了。——我讨厌仙人球。”
STEVEN恍若为闻,抬头将蛇果上的水渍蹭净递给尤雾莞尔道:“先吃水果吧!”
尤雾接过来咬了一口,含在口中并未咀嚼。STEVEN仍把果子握在手中,婆娑了几下互抛把玩。他看了尤雾一眼,拉着她进了卧室,开始拉抽屉,里面是满满的信件,可尤雾记得自己离开时,这房子里该拿走的都被拿走了。没有任何东西剩下。
STEVEN拿出一封来递给尤雾,自己也拆开一封望着里面内容直笑:“这些——是我在国外想你的时候写的,每天至少写一篇,有时候空下来一天能写很多很多。”说着弯眼朝尤雾灿烂笑开,“都是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给我印象很深的事情。”
“可是——”尤雾一开口就见STEVEN聚精会神地望着自己等自己继续。这样似乎很有负担。她咽下原本那句改口道:“——这些东西,你写了很多。”
“是。——因为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会很努力地去记住。”STEVEN把信件从抽屉里一叠一叠全部翻出来摊开在床面上,抖开了一个抽屉又去翻另一个,尤雾发现床头柜上四个抽屉中满满的全都是如此信件,写字台的抽屉里亦是如此,还有小卧室里的五屉柜。尤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制止,她知道STEVEN笑得越开心就代表情绪就越是难受,想打断他让他变清醒,却发现自己似乎早已失去了那个资格。
看着被摊了满床的信纸,尤雾觉得甚是刺眼。STEVEN还乐冲冲地将这些一封一封地展开来叠放在一起,不时搜寻着信纸角落下方的顺序标记,大有尤雾不看不罢休的架势。
ACT8226;139
“滴滴!——您有一条语音短信!”
端木几步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出的小方框上显示着新语音留言,按下确认键,海风呼啸袭来,形成一下下轻重不一的聒噪鼓点撞入耳中。
“小瞳,我知道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可我求你,先不要挂断,把它听完。”沉默,寒风嗖刮而过的呼呼作响,“——我不知道现在我还可以说些什么。——我不想去打扰你,也不会干扰到你的生活。曾经我很想让你回到我身边,我明知道自己让你受了伤,可始终没做出什么能够让你谅解的事情来。——我很抱歉。”
端木眉尖拧紧,拉开门大步离开办公室。路过办公走廊绕过格子间,周边形形色色的人与形形色色的景如同开车时的光流至眼角模糊而过。
“我忘不了你,也忘不了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10年。可我该学会放手了,否则只会让你更痛苦——”穆玄熙的叹息融入海风中一闪即逝,“我——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我爸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偿还——。我会离开,不再见到你,不再给你制造困扰。——祝你幸福。”
依旧肆虐的风声被从中掐断。端木举着手机往电梯处快速跑了几步,按下方块键盘却后蓦地怔住。
会离开——么。
他神情呆滞地站在电梯门前,脑海中似乎有着许多片断混淆着心底疼痛而过。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要什么,面前充斥着的画面只有穆玄熙。微笑着的穆玄熙,哀伤着的穆玄熙,严肃时的穆玄熙,烦恼时的穆玄熙,深情时的穆玄熙,一张张影像如同按着快进在眼前飞速而过,快到令人无法捕捉,分秒不能。
二人初遇时的腼腆谈笑;校园树下攀肩扛球而去;情窦初开时在夜间的小公园偷偷幽会;穆玄熙出国后自己任性的离家出走;他私自结束学业回来寻找他;毕业后的同居生活;江芸的那一巴掌;小巷里的那一夜;自己的婚礼;他的短暂婚姻;穆飒——
他无法再细想,这些记忆的大概轮廓已经让他承受不住。
如果有选择的话,或许可以一直逃避下去。
究竟谁欠了谁,谁该原谅谁。
似乎什么都不存在,却又矛盾般齐齐上演。端木怔怔盯着前方的电梯门。
叮地一声,门开,公司员工鱼涌而出。秘书小李抱着企划案吃惊地望着他,走上前怯怯地唤了端木一声,惟恐后者是因为抱怨她速度太慢所以亲自到电梯口来等着她的文件。
电梯内走出的员工纷纷朝他问好,埋首抱着各自的文件夹脚底生风同他擦身而过,小李赶紧走过来,见端木两眼无神地看着自己,为难地低了低头,抬眼刚想认错,谁知端木已恢复常态,微点了点头道:“到办公室再谈。”
“是。”小李赶忙应下,拿着文件和前台小姐妹对视一眼互相鼓励壮胆,踩着端木的步子一路跟进办公室。
放手么,离开么。或许这对于穆玄熙同自己,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STEVEN叹了口气,尤雾听得出其中的失望与惆怅,还有他不曾表现出的迷茫。
“多多,我这次回来——”他欲言又止,见尤雾专注地望着自己,走上去半蹲在沙发前扶住她的肩膀定定看着她的双眸:“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想带你走。”
尤雾望着他,面容平静,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STEVEN暗舒了口气,朝尤雾眨眨眼,笑着去揉她的发,眸中宠溺更甚过往。
“你疯了么,让我放弃我的家人我的婚姻我的事业和你出国。”尤雾的似笑非笑让STEVEN瞬间失色,“——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告诉你,STEVEN,真的以为我们还可以回到过去么?”
STEVEN扶在她肩上的手僵硬了几秒,随即捏紧了几分,扣得她的肩胛骨一阵胀麻。
“为什么不能?我爱着你,你也还爱着我!至于那段婚姻,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你随时都可以离婚!还有如果你想和爸妈一起,我可以接他们过去!”STEVEN笑得很欢快,可眸眼中分明多了几分阴郁与不置信,“多多,我是回来接你的,我爱你,我说过你该等我娶你的!现在——并不晚,不是么?!”
如果说之前的STEVEN是隐忍了,那现在分明已经游移在了竭斯底里的边缘。
尤雾哼笑,垂首道:“BRIAN死了,你知道吧。——死之前我跟他见过一面,他来找我,也是你授意的,对不对?我知道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帮了我很多教了我很多,除了跟你走,我什么都能给你。房子,钱,公司,我统统都还给你,就连旌鸿我也可以。——BRIAN也跟我说过,你一直想见我,可是组织不是始终希望你回去么,组织不是一直想控制着我试图逼你就范么,你这次回来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我真的不能跟你走。”
STEVEN面对这些话似乎消化得很艰难。他垂眸良久,抬头看着尤雾笑笑,魅惑依旧:“所以呢?”
“所以我想说的是,我们不可能了。还有——你来晚了。”尤雾也笑,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有多难看,“我结婚了,我是别人的妻子,身边已经没有你的位置。”
“别说了!”STEVEN大吼。尤雾被惊了一跳,见STEVEN额上青筋微微一跳,稳了情绪对自己强笑着柔声道:“别说这些,你看你都快哭了。——你哭起来挺丑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STEVEN你他妈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放过我!你为什么不恨我!!!你该恨我!当初是我把你推下去的!!”尤雾腾地起身仰头对他大喊,见后者喘着粗气亦在崩溃的边际,一掌推开他弯身捡起沙发上的两个靠垫猛地甩手扔出窗台,双手扫过小茶几上的果盘,大步冲到卧室门口扯碎水晶帘,帘帐上的小串珠稀稀拉拉掉了一地,发出嚓嚓嚓的细碎坠地声,她知道这是STEVEN自己一颗颗亲手串上去的,可即便有诚意又如何?!有些东西,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我恨你,我也恨自己!你也知道我不会跟你走,你为什么还逼我!”尤雾无法控制地开始大哭,挥舞着双臂冲到门边扯碎那一只只叠好的千纸鹤,一脚踢倒大盆栽,折身跑进厨房打开碗柜,碗碟统统被砸碎在地,尤雾哭得凄惨无比,眼妆花得一塌糊涂,她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似乎想将几年来的委屈与艰辛通通发泄出来,她进了阳台,举着那盆小仙人球转身对STEVEN扬泪啜泣而笑:“我讨厌它!从现在开始我讨厌它!”说罢狠掷窗外,砸进楼下的废弃小花园。
眼前是模糊的,泪水一颗颗滑入嘴里,热热的,咸咸的,混杂着一股化妆液的异香,尤雾冲进浴室拧开水管伸手捧手洒了满脸,东日井水刺骨发寒,敷在脸上是冰到发酸的触感,STEVEN似乎还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尤雾感到无力,窒息,她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这样大哭过,她不知道自己今后是否还会有这样的机会来放任自己。
浴室的地板也是冰冷的,墙壁也是冰冷的。水滴顺着脸庞淌下,有的沿着下颚滑入颈线,沁心透凉。
被泪水冲刷而过的眼瞳依旧模糊,依稀望见一身黑衣的STEVEN缓步走过来,蹲下身,轻佻地勾起自己的下巴。
“啧啧,真的很丑。”这个男人轻声笑,微哑的嗓音总是留着一抹不曾更改的涩意。指尖拂到脸颊上的触感同样冰凉,尤雾微微瑟缩了一下,抽泣着别过脸。下颚骨因为哭叫得太用力被拉得很疼,她吞咽时都能感到阵阵紧缩的不适感。转观STEVEN,正收回手捂在唇边哈着暖气,他朝尤雾笑笑,一滴泪也顺着眼角滑下。
“这下不冷了,我哈了很多口,可以更暖和一点吧。”他笑得很温柔,语调也很温柔,温柔到让任何女人都难以抵抗。STEVEN将手心敷上尤雾的双手,揉搓了几下后掀起自己的上衣下摆将她一双冻成冰柱的手塞进去,尤雾摇头欲把手抽出,却还是被STEVEN大力给拉进怀里。
双手一接触到那抹肌肤的炙热就已被融化。STEVEN吸着冷气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只要她稍微将手展平,还能摸到那一条砍刀划过的疤痕的凸起。他全身上下都是伤,刀伤烫伤刮伤鞭伤全数均有,她还能记起自己跟他的第一次,看到他脱衣后的伤痕,一时悲恸边看边哭,STEVEN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笑,眸中的深情能将人溺毙其中:“今后,这里只有你才能伤。——可我知道你不舍得。”
可如今终究还是要舍得。有舍才有得。这也是你教我的。
尤雾蜷缩在他胸前一动不动,只静静抽泣,闭着眼一直堕泪;STEVEN顺势抱住她靠墙而坐,俯首将脸贴住她的,温热的液体至他眼中淌下,坠上她的面她的唇,夹带着炙烫的火星让她心中大恸。
“这是第几次了?——呵,我在你面前丢人都丢光了,你一定要替我保密。”STEVEN声线有些不稳,他只能轻笑了几声,又道:“我不要求你什么,你执意不愿走,我会留下来陪你。——我不会让人伤了你,纵使从前是你将我从楼顶推下去,可我真的不恨。”
“我以为你会懂。——只要是你,我怎样都不会恨。把我从楼上推下,是我甘愿。如果说——你我之间只能保住一个,就算你不把我推下去,我还是会自己去做的。”他哈了一口气,又笑,胸腔在尤雾耳边震动发出沉沉闷响,“——你一直在自责,因为你爱我。你怕太爱我,所以做过后才后悔。——这是我想看到的,感谢你做到了,我很感谢,哈!”
“BRIAN回国的事情,我的确知道。可他并没有让我知道。”尤雾听得呼吸一滞,STEVEN话语中隐隐带了些恨意:“他去找过你,他还以我的名义约你出去。可他最后死了。”
STEVEN沉默了很久,突然一笑:“你应该都猜到了。是我干的。”
“我这辈子只有他这么一个兄弟。可他背叛了我,他竟然帮助组织想伤害你。我只能——杀了他。”STEVEN抱着尤雾轻轻摇晃,濡湿的唇瓣吻着她的发梢眉角道,“你没说错,组织的确想要我回去,可我不想。——我知道你也不希望我再卷进去。可是如果我不去,他们会拿你威胁我;如果去了,你依旧会成为他们的把柄。所以——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想带你走,去一个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新西兰有个一小岛,很美,在地图上找不到,我们可以去,而且——他们是绝对不会发现我们的。我曾经去那里住过一年,和当地居民都有过接触。那儿民风很淳朴,人也很有趣,如果你去的话你也一定会喜欢上。”
“多多——,你真的不考虑跟我走么——”
尤雾的心跳还是忍不住漏了一拍,接着开始加速跳动。
动摇了么?真的再度被诱惑了么?
她抿抿唇,将手从STEVEN衣中抽出。指尖上沾染了他的气息,或许这已经够了。自己的确想继续沉沦,可是——端木该怎么办,孩子们该怎么办。爸妈又该如何?
无奈地摇摇头,尤雾笑得很凄凉:“你到现在——,还是不愿意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么?”
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纵然路过来往的都是陌生人,可内心却都是一样的无奈与哀伤。
STEVEN终是没留住她。尤雾捂着腹部失魂落魄地下了楼上了车。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这件事究竟带给STEVEN多大的打击,纵然他强笑着说能够接受这个孩子,自己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并不是说会觉得对不起STEVEN,而是会对不住端木。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能够违背初衷,愿意对这一切全权负责的?
穆玄熙也对此感到疑惑。究竟是我们太善于遗忘,还是世界太过疯狂?
他像一抹游魂游走在这个熟悉城市中陌生的大街小巷,没目的没方向,在迷茫中彷徨。
可无论他如何去想,事实证明其实世界不仅很小而且的确很疯狂,所幸永远不会有人独自落单,两个相同状况的人相遇似乎是必然的。
所以半小时后他阴差阳错地撞上了尤雾那辆黑梭梭的宾利,二人隔着一层车窗当下被这出意外骇得三魂七魄通通错位。
穆玄熙侧身被一擦而过,带着风劲一个踉跄,尤雾惊得赶紧下车冲上前扶住他,一面忙着撩开被风刮得遮住视线的发丝一面询问穆玄熙的状况。
周边路人纷纷聚拢来,看着两人和尤雾那辆锃亮黑宾利指指点点碎语流言翻滚而来。尤雾抬头看了穆玄熙一眼,眉宇间隐隐含了几丝抱歉;后者亦惊魂未定地打量了尤雾一番。
穆玄熙望见了尤雾尴尬表情下似素不素痕迹犹在的妆容和哭红的眼角;尤雾也注意到穆玄熙唇边干锢成暗的血渍,相视一眼均是垂首一点。尤雾搀着他上了车,黑色宾利鸣笛驱散车后挡路众人,倒退汇入马路车流而出。
“去哪儿?”尤雾目视前方轻声道,哈出一口白气。
“山上吧。”穆玄熙说罢,见尤雾一副极不认同的神色扭头看自己,只得再道:“半山腰的那家我们都去过的旋转餐厅。”
======================话说是不是越写越难看了?我经常做梦梦到你们留言说越来越难看了,然后哭醒……闷~!
ACT8226;140
车子开到山脚略停了停,穆玄熙不解地看着尤雾快速跑下车,黑色风衣下摆因为急促的步子而被漾起,乍一看去像只翅膀翩跹的黑色蝴蝶。
她灵巧地避过街道上来往的车辆跳上人行道,绕过立交桥下那面刻了西式映光浮雕的石壁跑进隧道。穆玄熙目光追随入红光微闪的隧道中望了一会儿,看着其中各色车辆匆忙进出,回身从座旁的储物箱里拿出一张光盘塞进了小型DV机。
旋律清吟起音流畅而过,□顺而拔起,荡气回肠。
穆玄熙闭眼靠在车座上静静呼吸,不多会儿就听见车门被拉开,冷风呼啦一下全数涌进车中。穆玄熙打了个寒噤,睁眼见尤雾气喘吁吁地抱着满怀羽绒服坐上车,鼻尖被冻得彤红,正朝自己笑。
“这个——?”穆玄熙接过尤雾递来的一件深蓝色的长款羽绒服纳入怀中。尤雾兴奋地指着隧道那旁笑:“我刚才从桥上下来就看到了,有家店面打折卖这个,正好过去买两件,免得在山上给冻病了再回去受罪。”
穆玄熙点点头,见尤雾已经拿着那身黑色羽绒服往身上套;自己斟酌了一番,也随即穿上。
“花了多少钱?待会我付给你吧。”穆玄熙搓着掌心看她。尤雾眉尖一皱,有些不耐道:“那倒不需要了,我也不过是借给你的。这身衣服我是按端木的身量选的。”
穆玄熙纳纳点头,有些不自在地看向窗外。
尤雾发动引擎,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将CD盘的音量调节到了最大,目光左右打量着街道车流走向对穆玄熙道:“不嫌吵就闭眼休息一会儿吧,到上边还有一段路。”
“没关系。”穆玄熙礼貌地道了句谢后再度看向窗外。尤雾也未再说话,踩着油门一路猛飚,穆玄熙被惊地冷汗叠起,两手紧紧攥着身前的安全带抿唇不语。
越往山上雾气越重,往前看一片水雾蒙蒙。穆玄熙这才觉得后悔,浓雾天气本就不该冒险上山,刚开口又被尤雾给噎住。
“到了这儿就继续往前走吧。说不定咱们后头也跟着一辆准备往前开的车呢,要是咱突然掉头,反而栽得更快。”尤雾瞥了一旁若有所思的穆玄熙一眼道:“做了决定,还有得反悔的选择;可如果已经往前跨了一步,就预示着再也回不去了。”
穆玄熙没搭腔,尤雾也乐得自在。两声出鼻的哼笑立即被乐声翻滚淹没,她一路高按着汽车喇叭往前,放缓了车速小心翼翼地沿着山内线绕圈环行。开了大约四十余分钟后终于瞧见了蒙蒙雾气中那一角刻了烫金字体的黑曜石长碑。
餐厅的标志性建筑物。
尤雾半屏着呼吸,好不容易将车驶入餐厅前那片空旷的停车场中停稳了位置才重重舒了口气安下心来。两手松开方向盘时才发现掌心均是黏腻的汗液,抬手随意往衣服上蹭了蹭,她拉着穆玄熙下车,两人披着厚重的羽绒服一打开车门仍是被冷风袭了个满脸,丝丝冰寒上阵齐来,尤雾只得拉着穆玄熙快跑了几步躲进餐厅正门前的屋檐下。
身后几下鸣笛声使得二人回头去看。一辆银色大众缓缓开入停车场的车位中。穆玄熙有些错愕的看了尤雾一眼,后者狡黠一笑,转身推门而入。
相较门外蚀骨寒风,餐厅内温暖如春。
暖气灯光美酒佳肴,还有遍满厅堂的客人和彬彬有礼的应侍生。想来闲暇时过来享受这‘冰火两重天’的真是大有人在。
二人将外套交给帅气门童,结伴跟在一名高个子红马甲的应侍生后选了一处周边客人颇少的位置坐下。
点餐后的尤雾很兴奋,侧头对着被雾气笼罩的玻璃窗按下了几个手指印,又顺着几点掠开一记弧度,乍一看便是一只脚丫的形状,纤巧可爱。穆玄熙见她眯着眼望着这个简易的DIY涂鸦弯嘴笑,也没开口打扰她,自己默默喝着餐厅赠送的果茶出神。
……“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多多你要明白,跟你结婚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即便他现在已经被洗清,可还是有人会找他的麻烦。”
……“——因为他,你也被盯上了。——这次回来我一定要带你走,否则我不会安心。”
……“我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动机和他结婚,可是现在我回来了,你根本不需要再这样做。——多多,算我求你,你跟我走吧,好么?”
……“我的确是接到消息才赶过来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也不知道组织究竟是什么时候接到的这笔大单。——有人愿意出三个亿让你死,三个亿!——可是——只要你离开就不会有事!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
……“——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原因。那人的目的不是你,而是端木瞳。你帮了他太多,为他做的也太多。如果这是责任,那么你已经做得足够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故意,你在故意转移他们的目光,让所有人都知道端木瞳是你的个人所有物,如果要动就必须先动你么?——多多,我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愚昧。”
三个亿,自己这个挡箭牌就能值三个亿。她不知道STEVEN是从哪里得到消息,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STEVEN。但她知道的是BRIAN已死,那么STEVEN绝对是从一个经过组织授意的人口中得到的结果。
且不论为什么,她除了明白自己正在一个怪圈中越陷越深之外已无暇顾忌其他。或许该考虑如何做才能将此事给众人带来的伤害减弱到最小,只是——这样的设想能成立么?
走,伤的是自己,伤了父母,伤了端木,伤了孩子们;不走,伤的还是自己,伤了父母端木孩子,更连累了STEVEN。
她怕死是不错,可是更怕自己的一切会波及到无辜的人。所以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克制不住地开始颤抖。比如现在。
尤雾低头,将脸埋进掌心,似是极为触动的模样。穆玄熙余光望见不由一愣,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肘道:“你还好吧?”
尤雾被他碰得往一侧微偏了偏,抬头来目光茫然了一阵,最后还是定格在穆玄熙的面上,微笑着一点头应了一句。
菜很快上了桌。尤雾看得十指大动,拿了刀叉便开始割鱼排,一面咀嚼着一面对穆玄熙抱怨说外国菜就是没有中国菜的口味好,如果真去了国外绝对会马上死掉。
穆玄熙见她笑,想来心情不错,也笑着问了句:“为什么会马上死掉?”
“很简单,因为饭菜不合胃口吃不下,所以早晚有一天会被饿死。”尤雾刚解释完就听穆玄熙答道中国餐馆一类,立即回嘴说:“——此言差矣!跑去国外找中国餐馆吃饭,哪有咱这原汁原味的香?那遭的又是哪门子罪,吃中国菜非跑去外国找,这不犯贱么。”
穆玄熙没见过尤雾谈话时把情绪表述得如此尖锐,只得顿了顿,敷衍地点点头。又听尤雾在一旁碎碎念道:“你说人怎么着都难逃一死,得怎么死才能更体面些?”
思绪停顿一两秒,穆玄熙曼声道:“应该是上战场战死吧。”
尤雾咬着汤匙乐呵呵地笑:“这主意是不错。你说那些自杀的人多傻啊,死了还得被人骂,倒不如死前把积蓄全拿出来买枪买炸药呢,去日本炸个遍去朝鲜炸个遍,爱杀几个杀几个有能力就屠个城什么的,最后跑政府大楼里安装个杀伤力超强的炸弹,然后站楼顶上拿高音喇叭大吼‘中国万岁!’,怎么样?——黄泉路上也能多了那么些人当垫背的!还成了个民族英雄,至少有人会记得,你说呢?”
穆玄熙听罢哈哈大笑道:“如果这样一来,中国的处境会很尴尬。”
“怕什么呢,抗美援朝咱中国战士被朝鲜人杀了多少个啊,中日战争咱又死了多少同胞?”尤雾不屑冷哼,又笑笑,“朝鲜还在世界地图上吧!再说我也没见日本多尴尬啊!”
穆玄熙原想反驳,可见尤雾神色不对,还是将话咽了下去,一面附和着一面往嘴里塞了勺鱼子酱,如同嚼蜡。
两人默默用餐,吃到一半时尤雾抬头问穆玄熙:“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一起,上天注定的!我看你的心情也就那样了。来!咱玩个游戏。”
穆玄熙不解地瞪大眼。尤雾百无聊赖地挑起一根香菜扔进嘴里,嚼了几下道:“真心话大冒险,敢不敢啊。”
穆玄熙对这句话仍然有些消化不良。尤雾耐着性子嘿笑一声,细细地将游戏玩法跟穆玄熙讲解了一通,又道:“我们今天换个方法玩。这样——,首先呢,赢家可以一次性问对方五个问题,输家必须如实回答,如果不愿回答可以选择大冒险。——我们品菜定输赢!”
穆玄熙再度茫然,尤雾只得带手比划了一通才开始。
女士优先。优先选择而已。
尤雾见穆玄熙闭了眼,握着小银勺挤了些芥末酱在勺子边沿处,又戳进红酒里沾了沾,接着划入自己意大利面的盘子边刮了些番茄酱。在穆玄熙唇瓣上抹了几抹,看着他伸出舌头尝味时迅速聚起眉头,尤雾不厚道地无声冷笑了几下,挑衅问道:“如何?吃出来了么?”
“芥末。”穆玄熙睁眼想都未想就做答,“还——有点酸,里面有番茄酱。——不知道了。”
“还有你的红酒。”尤雾手指在半空划出小半个圆弧指向穆玄熙的酒杯,“我敢担保里面有芥末味,不信你自己尝尝。”见穆玄熙皱眉摇头,尤雾暗笑作罢,吊起眼角道:“现在你输了,那么我可以开始了么?”
“是不是——”穆玄熙仍有些迟疑,尤雾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游戏规则,必须说真话。如果不想回答你可以选择大冒险,我不勉强你。”
某些无关紧要的时刻尤雾的确不喜勉强人,直到穆玄熙点头同意她才开始。
“你还爱端木?”
沉思过后,缓缓颔首。
“你觉得他对你呢?”
意味不明的眼神,再是点头。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年前。”
“你恨我么?或是你爸?”
穆玄熙的笑有几分挣扎意味:“我恨的只是我自己罢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还想跟端木在一起么?”
ACT8226;141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还想跟端木在一起么?”尤雾咬唇望向别处,转过来见穆玄熙有些愕然地望着自己,又复述了一遍:“我是说——你是否会继续不死心地追求下去?”
穆玄熙怔怔望着她面上的毅然微微闪了神,有些不安道:“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只需要告诉我答案就好了。”尤雾有些心浮气躁地打断他,抬手抿了口红酒侧脸看着他,“——如果不想说,那就听我说。——如果你还爱,就不要放弃。”说着将杯中酒水仰头饮尽,冲穆玄熙歪头一笑道:“我有这儿的VIP会员卡,可以租这里的车送我回去。我的车就留给你了,下山时候当心些,明天我会找你取回来的。”从手提包里掏出钥匙移到穆玄熙桌前,“我有点事,还是先走了。”
“等等!”穆玄熙沉着脸喝住她。周围餐客有些诧异地看过来,尤雾不尴不尬地将那些人的目光全数逼退回去后只得坐正了身子等穆玄熙继续。
穆玄熙扯下领口的布巾搁在一旁,拿着车钥匙塞回尤雾手中微微一笑道:“你何苦又拿这些话来试探我?——小瞳现在愿意守在你身边,我又能奈何?只要他幸福,我愿意离开。而且——这话我已经对他说过了,你也不必再回去问他一次。——我真的会离开,从今往后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尤雾没答话,转念想了想,知道是穆玄熙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所以话里行间处处透着抹极端,只能解释道:“——随你的意思,可我不希望你放弃他。——其实端木心里始终有你,我看得出。你们十年的感情,我比不了。我只是希望——如果哪天我能还他独自一人生活了,你可以去——陪陪他。当然,还有孩子们!孩子们其实也很喜欢你。”
穆玄熙摇头,“这会给你们带来困扰,我不会去做。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说还小瞳独自生活。原因我不会问,但是如果你也放弃他,我相信——你是不愿看到我回来的那一天的。”
威胁恐吓么?
尤雾耸耸肩,摊手示意无奈。
匆忙扫净盘子内的食物,穆玄熙拦下尤雾一起结了帐单随她一起往外走。两人躲进车中系着安全带;穆玄熙按亮车前车尾的远距探照灯,尤雾将车启动,回眸无意看了后视镜一眼,只见雾气中餐厅外部拐角两抹深色身影往停车场这面走了过来,二人看着均是一副畏寒的模样,两手揣在上衣口袋中,衣领高高立起,半张脸几乎都被掩在了立领内。
来得还真他妈快!
二人虽是同伴却全无互动,时不时对视一眼,大部分情况下却仍是盯着自己这个方位,情况愈发诡异。且步伐沉稳,即便身子微缩但依旧能大致猜测出平日定是抬头挺胸的模样。尤雾暗吐出一串国骂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按开挡风屏前的毛刷来回刷动,清除去那层雾气后奋力开车后退,一个力转飞速驶向下山公路。后视镜里那二人见车速便能猜到几分,也赶忙几步坐进停车场最外间车位上的轿车里一路追来。
穆玄熙先是极力欲使自己习惯尤雾开车方式,可转眼见她面色紧甭时不时往透过后视镜向后望,自己也疑上心来随之一看,只见车后一辆黑色小轿紧咬不放尾随跟来,穆玄熙心下一沉,问道:“我们被人跟踪了?”
尤雾点头,似乎没有多余的力气和精力用来回答他的话。穆玄熙也想缄口做罢,可如今情形只要是个人瞧着都知道太不对劲,他还是忍不住向尤雾开口道:“他们跟着我们是想做什么?”
尤雾冷哼,再度往镜中扫视一眼,扶着方向盘使自己的心跳同车速都能尽量平稳些许,可无奈身后被追尾情况危急,只得玩了命往前冲。只盼前方不要有车撞上,否则只得自求多福了。
她尤雾,在此刻绝不会衍生出什么慈悲为怀的心态来,撞我者死!
她已没有闲暇顾及穆玄熙,可是想起来却又觉得太对不住他。如果今天真有点什么不测,他才是最无辜的。尤雾唇齿颤抖着望着车后,头也不回地对穆玄熙低声道:“你听好了,现在我们不是被人跟踪而是被人追杀。——对于这一点我很抱歉把你也牵扯了进来,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们行动会这么快。——目前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安全度过这段山路,上了高速我们就会没事。可问题——雾气这么重我不知道该怎样才可以平安到达山脚。所以现在你真正能做的就是祈祷我们前方不会有车正往上开!”
尤雾一路狠踩油门沿路猛飙,穆玄熙惊恐之余问不出多余的话语来,只得两手吊高紧紧握住车边的安全扶手,自己随着汽车绕弯而时左时右地被带动着身体摇晃。他紧盯着后视镜不敢移眼,那辆黑色轿车在尾后穷追猛舍,镜面上除了可以看清那辆车的大概轮廓外其余的一概模糊,穆玄熙暗叫倒霉,心脏跳动频率随着尤雾的车速一路高升,握在扶手上的指尖被捏到泛白无力,一阵阵酸麻迅速袭来,直达全身。
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车往山上开来,穆玄熙在一阵短暂失神后被车子一个大力旋转给摇晃得冷汗直冒,整片背脊寒意顿起。尤雾额上汗液湿黏,长发粘在头前颊边好不狼狈,尤雾看着那辆受了惊的红色小车直直和那辆黑车对上,也不忍在看,别开眼又将油门踩下,盘上指标直线上升,穆玄熙见尤雾死死咬唇,也不敢多说话,只眼睁睁看着那辆红车被撞在路边连续好几个回旋后滚落山崖。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逃出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尤雾紧张得全身颤抖,她咬着牙说完这句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既然是那两人一起行动,说明这绝对是有计划的。自己若是难逃一死,怎么还会留下一个活口等着日后去指证他们?
好在穆玄熙没有回应。尤雾集中精力目视前方全速开车;穆玄熙顾着注视后视镜中的景况,他不知道那辆车里有几个人准备干什么,但是最终目的始终是一致。他们也想继续存活。
这么说,今天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角逐战了。
微一闭眼,突然听到车后玻璃嘣地一声暴响,穆玄熙被玻璃的爆炸声惊得险些跳起来,玻璃碎渣被刮到座前,冷风呼呼直灌。尤雾吓得低了头,见尾后黑车追了上来,不禁继续加大马力,一面躬着身子一面对穆玄熙喝到:“别回头看!把头低下,拿手机报警!快!”
穆玄熙看了尤雾一眼,又看看车后座里被放了手机的公文包,为难地皱起眉头;尤雾骂了句‘Shit’,双目涨红,狠狠心将车速调到最高点,汽车离弦而行,穆玄熙被震得悲从中来无以复加,侧脸看着尤雾近乎崩溃的神情最终还是将目光再度放上后视镜中的那辆黑车,刚看了一眼,便又听到宾利内一声闷响,想是什么被打入了哪方坐垫中,只是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尤雾的。穆玄熙紧张的冷汗簌簌直流,贴身衬衫早已湿透,望着尤雾轻声哀叹:“——他们有枪。”
“我知道!”尤雾很想大哭,可她知道此刻不能。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还能想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今天还能否回家,她只想将车顺利开到山脚,仅此而已!
沿路的树木石壁全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抽象纽带直划而过,后座玻璃几乎被刚才那一枚子弹全数震破,山风的功劳也功不可没。两人都没想到过自己会如此近距离的面临死亡追逐,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懂能想起什么,唯一的信念便寄托于‘如果’一词上。
‘如果’,能够活下去。
前方公路延伸很长,可是尽头拐角处是事故多发点,尤雾有些慌神,她只祈祷不要这么狗血不要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镜中黑车距离他们不远,但是尤雾目测绝不在射程之内,她不敢掉以轻心,只能一边默祷着一些自己都不清楚的内容一边全神贯注望着前方。穆玄熙已经被颠得胃中一片翻江倒海,忍了又忍,激得面色苍白如纸,唇色却是一抹不正常的艳红。
二人心思各异,见拐角已过离山脚已近,心中难免有些小雀跃。尤雾口中铁锈味甚浓,知道自己嘴唇已经被咬破也不敢吸吮,只得继续往下咬住。全身依旧颤抖,耳边除了车声风声再无其他,眼见前方再转一个小弯便到山脚,透过车窗已经能望见马路旁边小斜坡下一片平地,那是一个郊区中学的废弃篮球场。
她同穆玄熙对视一眼,互相给予肯定后再度分工而做。穆玄熙唇边最后一丝笑意在望见黑车从拐角出飙出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不过刚过转角对方就能如此快速地追上,穆玄熙暗叫不好,转面见尤雾神色凝重,想必也是清楚形势,只能默默不语专注看着前方。
只要,只要可以进入高速,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穆玄熙微闭了眼,他想记起点什么,可他发现自己已经思考无能。脑中除了端木的笑容和最后的冷漠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觉得头胀欲裂,睁开眼的那一刹听见了尤雾的高声尖叫。
“那是谁的车!”
嗓音尖锐到惹人不适。穆玄熙望着那辆白色小车开过轻松地绕开后面夺命黑轿,疑惑答道:“不认识,不过跟小瞳的车有点相像。”
尤雾缓了口气,刚准备加速,转眼同穆玄熙一齐见那车突然掉转车头朝自己车尾猛然撞来,一时心神俱损,猛踩油门直冲向前,正撞最后一个转弯处一辆运货大卡轰轰而来,二人屏息视之,尤雾见那大卡从路中而行,自己刹车不及,情急之下方向盘急转晃到路边,回过神后继续往前。
可速度已是慢了一拍,那辆黑车随白车之后而来。白色轿车追击而上竟挨着穆玄熙那侧与尤雾二人并排而行。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赛车么?”女人疑惑抬头。身侧之人摇头诡异一笑道:“比赛车还好玩的游戏。”
女人抬着望远镜看着山脚一黑一白两辆车狭路而行,时前时后并不见齐,可黑车明显怕被白方超车,像是拼了全力欲往前。如果不是先前那辆大卡,他们倒该是胜券在握了。
“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吧。”女人望着镜片中继续角逐的两辆车娇嗔道。肩膀被搂住,耳边话语暧昧得使人脸红:“你只管看着就会明白了。今天请你看的可是正宗的动作大片,你要怎么谢我?”
“少来了!”女人有些害羞地怂开身侧那人,看着镜片中那辆白车车窗似乎被缓缓摇下,一只手握枪而出,黑车瞬时朝路边调头撞去,车头直直撞出路边护栏滚落小土坡,一阵翻腾,尘烟滚滚。
女人白着脸一声短促惊叫后已没了话语,手中的望远镜无力坠落,顺着山崖直落而下,磕碰上山壁上的几处陡峭利岩,碎石簌簌。
ACT8226;142
那辆白色的轿车追了上来同宾利平齐,尤雾不知道她该做些什么,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要被处于今天如此被动的景况下。
所有的一切从穆玄熙突然扑身抱住自己那一刻开始全速扭转。方向盘不由自主地失了准朝马路围栏直冲而过,车头撞上护栏后握住方向盘的两手已被车身内的突发震动给摔开,自己被穆玄熙紧紧拢着,伴随着耳边破空的枪声,天旋地转。
穆玄熙在她耳边很努力地说话,可尤雾已经能感受到绝望。从所未有的绝望,她似乎能嗅到死亡靠近时的腐臭气息。车内乾坤大转,磕碰着土坡上的尖利石壁一路颠颠蹭下。车身被刮出的刺耳的孳孳声,车窗被撞破的淅沥碎裂声——
停下来时,身上的穆玄熙护在自己周围的手臂已是僵硬无比。尤雾颤抖着的双手在触及穆玄熙的后肩那一刹那间听到了汽车的火花碰撞声,收回手掌,满满殷红。
她很困难地做着吞咽,心跳疾速到令她感觉到不知何时就会突然静止的错觉,感到窒息。
穆玄熙中枪了。
她想动,可是不敢。她能听到土坡上有人踢落碎石走下来的凌乱步伐,还有车中时不时窜出的孳啦声,尤雾一手搂着身形完全将自己罩在车边的穆玄熙另一手不受控地抖动着去摸索衣袋中的手机。
指上的血遍布键盘,她带着哭腔很努力地拨通STEVEN的手机。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听到,尤雾知道已经等不了,哆嗦着嘴唇还未吐出一个完整的字,双眼隔着穆玄熙腋下的空处蓦地看到车前土坡上的几个深衣人正往这面看来,他们并未太靠近,几声枪响后,穆玄熙那侧车身迅速落垮,尤雾死死咬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捏着电话的手指紧了又紧,憋忍了许久的泪水还是掉落出来。她按断了通话键,又听得子弹出腔打入车中的一声闷响。
这回穆玄熙连哼都未哼,依旧死死将她护在怀中,唇角微掠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口中溢出,淌了自己满头满脸。穆玄熙极为吃力地想维持清醒,可他做不到,她也做不到。尤雾抬眼望着他眼泪扑簌直流,沾了血的手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唇,身子在衣下颤抖,怎样都止不住。
时间似乎是静止的,尤雾感觉自己如坠黑洞般无一时刻不感到恐慌与迷茫。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可她知道如果继续待下去,穆玄熙他会死!但是她知道如果要逃就必须下车,可是杀手是不会听猎物说话的,一枪毙命即可,再无二话可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几小时,或许几分钟,又或许只有几秒,尤雾目光呆滞地望窗边几个来回巡视的身影,她看到几人交头接耳谈论着什么;她看到有人朝这面指来;她看到有车从这儿路过欲停;却被一枪射穿了后视镜;她看到有人再度举起了枪……
砰砰连续数声炸响,她迅速埋下头,耳边除了挡风玻璃的碎裂声还有一阵惹人发狂的液体涌动声。
是汽油。真的是汽油。
走,还是不走?留下,或是等死?
几道身影已转身上坡,一名男子朝这面略微颔首望了眼,从兜中摸出一个打火机,嚓地按下。
尤雾惊恐地瞪大眼,看那男子用手半拢着火苗似是对准车前,她忍不住拍动穆玄熙温度发寒的面颊,见对方已没了反应,霎时心死,反手退开车门,看了看车边微有弧度的小坡,咬牙闭眼撞开车门,紧紧抱住穆玄熙直直倒出车外,二人重重撞上尖石钝起的小坡,就着尤雾的力往下滚动身躯。
打火机刚脱手的下一秒正瞧见撞门而逃的二人,男子睁眼大惊,刚想冲过去,还没跨出几步便见火苗顺着一摊被淋上汽油的枯草轰地燃烧开来,火势越来越大,整辆车被困火海之中。男子望着燎原烈火不禁愤然,听得身后车中同伴唤声才不甘愿地走回去。
车烧了,人死。而且必须死。
至于为什么还能见这二人活着,该问天。
男子拍了拍手迅速跑上坡回到车中,黑白二车倏而起行;同时只听一阵冲天戾响,火星劈啪焦油呛鼻,宾利火云腾腾浓烟飞起,尤雾顾不得仰头去看,被碎石撞击得血肉模糊的双手死死抱着穆玄熙滑入一旁垃圾堆的墙面后。
身侧恶臭空袭,上方火光冲天。尤雾呜咽着抽回一只手摸索着探入衣袋中掏手机,忍着手中剧痛发现被捞上的是一部残缺机器时,终于啜泣出声,看了眼倒在身前不省人事的穆玄熙,哇地一声吐尽惊惧,恸哭不止。
眼前一片黑暗。
尤雾悠悠转醒时房间里正充斥着新闻女主播机械化依旧的嗓音,电视屏幕上是五个鲜红的大字:盘龙山惨案。
端木一边看着电视里黑雾冲天中被烧得只剩残渣的黑色宾利,全身均是抑制不住的颤抖,看着病床上眼睫颤动的尤雾已醒,赶紧俯身上前轻声唤她。接到尤雾出事的电话时他整个人像被狠撞过一般,脑中一片混沌。
除了知道对方是个男人之外再无其他。赶到医院时才知道尤雾除了手脚多处擦伤外并不严重,而另一位不知名的男人却在抢救室中。一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领着几位孩童在急救室外对端木声称他们是山脚那间中学的老师与学生,见了车子起火跑去看后才在垃圾堆处无意发现了尤雾同另一名男人。
端木对几人千恩万谢后问了问当时状况和那名正在急救的男人。一名学生插嘴说医生道是那男人身上少说中了两枪,头也被磕着了,严重程度远胜于这面处于昏迷的尤雾。端木听得胆战心惊,道着谢从皮夹内拿了钞票硬塞给了那老师才做罢。
一切办妥后才守在尤雾床边。他无法想像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尤雾面颊血痕肆虐,双手一片血色暗红,两名小护士一面清理一面皱眉,之前惨状清晰可测。
用于输液的细头针只能从手肘内侧扎进去,两双手涂了药绑了绷带后仍有丝丝血渍浸出。十指连心,个中痛楚端木深有体会。
就这样一直等尤雾转醒,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尤雾半睁着眼呻吟了一声便欲起身,怎料头痛欲裂,全身筋骨酸痛瘫软,跟散了架般根本无法抬起。端木抚开她额间的发朝她温柔一笑,道:“醒了。”
尤雾唇舌干燥,一张嘴就扯得被粘住的唇皮一阵裂疼,只能微点了点头。转眼看看四周,白顶白墙,听得电视里说到盘龙山,脑中嗡地一阵乱响,忍着疼舔了舔嘴唇,端木体贴地急忙拿了棉棒沾了沾清水在她唇上轻轻涂抹,尤雾感激一笑,勉强张开嘴被灌了一小口温水后缓了缓情绪,看了看端木身后,见除了自己同他二人之外再无其他,哑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端木拿出手机晃了晃,“有个男人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在医院。后来我打电话去了你公司,问到你上午跟一位男客户出去了之后一直没回,然后就赶过来了。”
尤雾见端木说到‘男客户’时微撇了撇嘴角,明显在吃味,只得微弱笑道:“这事我待会儿会跟你解释的。”说着看看房内光线道:“都晚上了,看来我睡了不久。——咳,你吃过晚饭没?孩子们怎样?”
“你刚醒来,别说那么多话。医生要你好好休息。”端木唇角微扬,抚摸着她的鬓角,指腹轻轻婆娑过颊边那几处擦伤柔声道:“我去食堂帮你买份鸡汤回来好不好?”
尤雾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
端木替她掖好被角转身出了病房,到了门边突然回头问了句:“跟你一起被送来的——是那位男客户么?”
尤雾一惊,抬眼望着他的侧影道:“——是穆玄熙。”
端木的拧着门锁的动作僵持了许久,等到尤雾甚至以为他要冲回来咆哮着让自己说明情况时端木才动了动身形,好似无事般转头问:“医生说他中枪了?”
尤雾点头,紧紧抿着嘴唇想起穆玄熙护着自己的那幕,泪水在眼眶打着转,泫而未泣。
“他——”端木似是叹了口气,平声问道:“你们之前在一起,他——说过什么没有?”
他等了良久,始终没听到尤雾回话。端木干笑了两声欲粉饰太平,拉开门刚迈出一步便听尤雾在身后泣不成声地说出几个字,思绪瞬时爆炸。
“他说——‘告诉端木,——我、爱、他’。”
ACT8226;143
尤雾看到端木强装镇定的模样就开始后悔。她想或许将穆玄熙的身份继续隐瞒会更好。
至少——这样的情况第二次发生时,他可以不需要太痛苦。
端木从不会为一个试图伤害或隐瞒自己的人痛苦,她深知。
抬头看着天花板,余光处那抹黯黑缓步进了房间,嗑啦一声,门被重新关上。
“我给你打过电话。”尤雾睁大眼看着那片令她眩晕的白,“其实不想的。”
STEVEN拉着椅子靠床坐下,细细打量着尤雾身上的伤,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他们会来得那么快。这一次没成功,还会有下一次;下一次没成功,还会有下下一次——”尤雾微侧过头看他,“可我就算死在这儿,我也不会跟你走。”
STEVEN只是恶狠狠地往着她,扳着她的肩啃住她的唇瓣一番撕咬,扯破了她的伤口,腥热的血液融入他的唇舌之间,剧颤的心神因此得到平复。抬首抚摸着尤雾沾染了一片血色的唇瓣柔声道:“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孩子没事,但是你的状态很不好,因为之前很大精神压力会造成你现在虚脱的状况,需要静养。——穆玄熙中了三枪,一处颈椎,两处肩伤。医生说即使能医活,也会落下残疾,哪怕就是奇迹也不凑效。——还有,你不用再担心其他的事情,那些人不会再来了。——我答应重回组织。”
以你的生命安全作为交换,重回组织。你在,我在;你死,我替你报仇后不会独活。
尤雾失神一瞬,垂下眼睫微侧了脸避过他手指的触碰,“——我不会感谢你这样的付出。”
“我什么时候需要过你的感谢?”STEVEN语调微微上扬,似哭似笑,“我不会放弃劝你走,你就是不爱我,我依旧要带你走。——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儿自己再回去为你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你必须待在我身边让我时刻能看到你!”
“可是我走了,端木怎么办——”
“你还在想着端木瞳?不知死活的女人——”STEVEN有些气急败坏地撑臂而起俯首望她,眉宇紧皱焦躁无比,“我不反对你对他有感情,可你明明不爱他,怎么能为了他出卖自己?!”
尤雾抿唇笑得凄凄楚楚,并不答话。STEVEN知道这是她表示抗议的隐藏信号,也罢了言,直起身来看了眼电视屏幕,语速放慢道:“——接到你的电话,就听到了枪响。你能想像到我当时的心情么——”
“可你能明白我当时的想法么?你知道我看到穆玄熙为我挡枪时候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吗?!”尤雾不知道自己该沉默还是爆发,她扭过头不让STEVEN看到她眼角的泪水,轻轻吸了口气道:“我受够了,我生来就该在欠债还债中无限循环!为了爸妈我要努力,为了你我接受端木,可为了穆玄熙救我的这次我还是得还!无止尽的付出与偿还!我想跟你走,可你为什么不想想这究竟现不现实呢?!”
她有些激动,说得太快语调拔高,以至于一时间颚下好比撕裂般刺疼无比。STEVEN有些受伤地看着她,回望了眼门外,犹豫间制住了欲上前吻去她泪水的冲动,仍是转身出了病房。
再次见到STEVEN大约是两周后。尤雾面上的伤痕好全褪尽的那天,端木喜不自胜地抱住她,她从玻璃窗的射影中看到了站在门外的STEVEN,依旧是那一身黑,神秘却黯然。
STEVEN的冰冷是伪装的;端木的欣喜亦然。
她的侥幸连同端木的所有情绪早在被医生告知穆玄熙会成为植物人的那一刻起消磨殆尽。
尤雾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捱过的这两个星期,她能看到端木笑起时眼角的悲望与难言的苦楚;能望见王子岳探望她时诧异的目光与被细数出的同B公司一次又一次错失的最佳良机;还有孩子们匆忙赶来后或沉默或愤恨的不一眼神。
她似乎能感应到有某些自己从不曾准备开启的大门以在潜移默化中缓缓展开。令她既惊又怕。
从王子岳口中得知,整个CEN上下都为了穆玄熙的失踪而疯狂,动静最大的非穆飒莫属。尤雾不知道是STEVEN动用了什么人力,竟然能将穆玄熙受伤的消息隐瞒得天衣无缝,如果预料不错,警方该多头疼些时候了。
至于——穆飒。
尤雾将头倚在窗柩上沉默,风吹着窗前的小风铃丁零哐啷一阵清脆碎响,身后有人推门而入后发出的细碎脚步声,段傲阳故做深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先是唤了她一声,见她未转身,只能清咳了几下。
“那个人来过了。他道是穆玄熙很好,你亦可随时去看他。只是他希望你还是尽快做决定。”段傲阳偏着脑袋望地想了想,问道:“——你需要做何决定?”
整张脸被寒风刮到近乎僵硬。尤雾抬手在面颊狠狠揉了几下,捏捏犯堵的鼻尖转过身一面往房门外走一面随意道:“没什么,他要送我礼物,我没要。”
“是何礼物?”段傲阳仰起小脸也跟着往外走。
“不告诉你。”
门在面前被嘭地一声带上。段傲阳止步忿忿地看着鼻前被尤雾顺手甩上的门,抬臂拧开后大步冲了出去。
端木正坐在沙发上愣愣着看着一张纸条。尤雾脚步在楼梯前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侧坐下,微微一笑道:“刚才——有快递公司的来过了?”
“是啊。”端木笑得有些敷衍,看了尤雾一眼后犹豫着将手中的纸递过去,“阳阳拆的包裹,不知道谁寄出的,只说是——穆玄熙身上的。”
尤雾欲接,转眼看看手背上红褐相间的疤痕,又垂下。见端木视线望过来,只能微握了拳往宽大的袖子里缩了缩。端木看得她一阵心尖抽紧,抿着唇忍住了情绪才微抬起纸条解说上边内容。
莫濯灏耷拉着脑袋俯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目光涣散地冲一旁叶之颜道:“咱都待在家快一个月了,学校的课程怎么办啊——。”
“学阳阳啊,自学!”叶之颜轻叹了口气,“你看现在这情形,肯定是出事了,不然怎么可能全被封锁在家里。你没见上回姨奶奶过来说了好久,尤雾都没让她带走然然和言言么。”
“可这也忒不正常了!咱都快一个月没出过门了!你看看咱家附近被人牵着乱溜的狼狗,那哪像是出来散步的,分明是监视!”莫濯灏抱怨得起劲,一下便被叶之颜捂住嘴,后者紧张兮兮地压低嗓音道:“说那么大声你还嫌事不够多么?言言现在都没你闹腾!”
莫濯灏斜乜了他一眼,反手揪着他的领口往卧室里一带,后腿一蹬关上房门嚷嚷道:“你也让他被狼狗追着试试!看他闹腾不闹腾!”
叶之颜闻言一笑。谁都记得莫濯灏几天前曾系着床单摸黑爬阳台,试图外出,不料愣是被狼狗给追得无奈爬上树,闹得整片小区鸡犬不宁,那条狼狗为此被小区物业驱逐‘出境’,为此尤雾曾狠狠瞪过她一眼三天没跟她说过话,没想这火气还一直怄着未消。
“那狗都没生气,你有什么好不过的?谁要你偷跑,要我说你是活该!”叶之颜哼哼,顾不得莫濯灏要杀人的眸色继续道:“那狗多憋屈,被训练得好好就为这么次任务给送回家了,你想它该多恨你啊,它的同伴该多恨你啊!没事甭琢磨着出去了,不然小心下次被围攻!”
“可小区原本就不准养大型犬!”莫濯灏梗着脖子喊。
“但是那些狗不随便乱咬人!”叶之颜亦不堪示弱回嘴。
卧室房门被啪地一脚踹开,段傲阳黑着小脸走进来,两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教官模样道:“尔等为何事吵吵?”说罢指着莫濯灏,“格格找!”,转而又指向叶之颜,“小君,此刻,健身室!”
叶莫二人背过脸纷纷不满一记轻哼后奔出房门分道扬镳而行,段傲阳黑着脸出了房间,低了头往一旁轻呸了一声:“老子我来回传话够憋屈了,竟然还绕远了替只狗抱不平!”
躲在房间拐角处预备吓唬段傲阳一跳的行喻言乍听此言,一时情难自控,一路小跑折回电梯口拉扯着行喻然衣角道:“你听见了你听见了?他说自己是‘老子’!”
“叶子哥哥昨天才说过,老子是道教创始人。阳阳是在复习而已吧。”行喻然知礼一笑,转身逸然赴段傲阳方向而去。行喻言见告状不成,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甩手返身跑去找唐耀唯。
或许是因为曾经的那拍死毛虫的一掌,又或许是开口说话的那一幕让行喻言感到和同类并行的兴奋后,唐耀唯成了他除去行喻然外唯一的追求。虽然长得没沈格格漂亮,可她就是能不断地吸引行喻言的目光,比如——此刻在后院阳台替大狼狗挠肚皮的这一伟大壮举。
“余季总平安?”尤雾听完那纸签文后亦是苦笑,“难怪他要这么在意这些话。——不过他好像,是曲解了这签文的意思。”
端木抬头静静看着她。尤雾见他忍着不开口,只能主动解释说:“签文里说,春夏祸,秋冬安。其实是指春夏时期会因为某些事情,为秋冬酿下了灾祸,所以秋冬只是一个承接,至于平安,大概只是虚指。”她舒了口气,“只要不是死,怎样都算平安了。”
“可你也觉得现在生不如死的状态要好过死么?”端木有些受不了的垂首,摊开手道:“我们已经在家待了一个月了,这一月每天的供给都是外面那些人送来。——你就不能先告诉我,那些人究竟是做什么的?——这次的事情我知道你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好你,可你能不能别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定要自己默默承受呢?”
“你厌烦了——?”尤雾微拢了眉侧头看他。
“我只是想说,我们是夫妻,我们是一体的。有事情——你该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担。”端木回身扳住她的肩无奈地笑笑,“只要你跟孩子们能平平安安,要我怎么做我都心甘情愿。”
尤雾直直同他对视片刻,移开视线干笑了几声道:“——有人用三亿美金雇了杀手想从你身边除了我,可意还在你。——你说,我们应该怎样?”
端木震住,当下愕然。
过了好半晌,端木抿嘴笑笑,“我还当是什么,三亿美金想处你于死地,目的却是想等你离开后方便对付我么?——未免太迂回了。”
“的确很迂回,可这的确像是他会干的事。”尤雾微笑,想了想,还是将蜷在袖中的手搭在端木肩上,“我早跟你说过,他在向我们宣战的。”
端木沉思片刻,沉吟道:“那——外面那些——”
“STEVEN回来了。”尤雾说得很不情愿,颇为担忧地悄悄打量了端木好几眼,见他并未出现任何异样情绪后才追加道:“——他也是害怕我们发生意外,所以才这样做。——我答应了。”
还有,如果穆玄熙昏迷得越久,我们也就越安全。
端木,我也答应了。
尤雾听端木笑说去厨房替自己削水果,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嘴角渐渐无力耷下。
“别恨我。”
ACT8226;144
且不论是报恩或是报仇,也总得留下一条命才有得去做的前提,不是么。
穆玄熙的话已带到,他自也会被送去最好的地方疗养。
除了不会苏醒之外,我并没有害他。我亦在还他,为了你,我可以不跟STEVEN出国。就算是不够,我也算偿还了。
所以端木,你千万不要恨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我们更加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尤雾当晚就犯了自己定下的戒律:外出。
她请了上门服务的理发师将卷发拉直剪短,还是一样明媚,可整个人洋溢着的热情似乎随着落发被统统带走,余下的除开那层冷艳让人抹不开眼外,所散发出的那抹阴寒之意混杂着丝丝成熟让人沉醉于那越趋羡煞人的性感之中。
端木看着她一身皮衣简装出行,本想劝阻,目光扫向她手上的黑色皮手套,最终还是将话语咽下,目送她出门。
夜中的帝皇永远是得意人与失意人最好的去处。尤雾进门后直接在吧台前挑了处座位坐下,小酒保礼貌地转过脸问好,细一看她倒是怔了怔,尤雾冲他浅浅一笑,小酒保立即垂了头去,看似有些不好意思。
“我只要果汁,谢谢。”尤雾环顾四周。今夜的舞池没了那日的钢管舞娘,倒是一个个穿着奇装异服看着同自己年岁差不多大的男女抱着吉他电贝斯疯狂地跳跃喊叫。她转过头来对埋头倒果汁的小酒保微一挑眉问候道:“这段时间怎么样?”
小酒保笑得很腼腆,将果汁杯边一边插着小柠檬一边说:“还能怎么样啊,就那样了吧!”说着抬头将杯子塞进尤雾伸过来的手中,看着她的手套道:“在这里边玩很热,会出汗的,手套脱了吧。”
“没关系,不用。”尤雾抿了口果汁敛了笑容。小酒保看着她沉吟了几秒道:“要不要——我帮你把舒姐找来?”
尤雾从杯底移开目光看着他连连摇头。小酒保‘哦’了一声,挠了挠头,转眼正听到另一处坐下一位客人朝自己招手,只能对尤雾道:“那个——我先过去帮帮忙,待会儿再过来。”尤雾含着果汁扬起杯子晃了晃,点着头示意他过去。小酒保憨笑着拿着挑酒器具绕到一边替人表演他的花式绝活。
舞池中央的高台上几个年轻人跟着鼓点节奏扭动着身子,为首的短发女生抱着吉他弹得风生水起,对着直立麦唱得不过瘾,抛了吉他扛着话筒架子跳下高台继续开唱,在台下观众中引起一方哄声,她随着节奏点头,笑容漾开,活力无限。
一边看表演一边拒绝了几个过来搭讪的男女,胳膊架上身后的吧面平台,见小酒保已经站过来,只得侧脸问:“这个——好像是可以点歌的?”
小酒保点头说了声‘是啊’,尤雾颔首,又问:“这是把自己要点的曲目给服务生,再送过去?”
小酒保乖巧点头。尤雾笑了,看他一副乖乖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往他低着的头顶拍了一下。小酒保吃惊抬头,见对方冲自己笑,再度感到脸颊发烫,在尤雾转过头去的那一瞬怯懦道:“——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尤雾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看着舞台道了声谢谢。小酒保在后面低低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尤雾头也未回看着前方随着摇滚乐一起发疯发狂的酒色男女,再转身时小酒保已不在身后,她倾着身子前后巡视了一圈,见他正替左侧方一名长发女子调酒,刚想转开目光就见那女人头一歪直直往吧台一边倒,小酒保赶忙出手扶着她,那女人直了身子坐了不到几秒,又迅速往另一边偏过去,估计是撞上了头,发出嘣地一声闷响。
过了一会儿又见那女人揉着头离了座位,小酒保怎样挥手拦都拦不住。尤雾看着那女人脚底虚浮地一路撞过无数人后冲VIP包厢而去,可惜始终低着头,长发从脸侧垂下来遮住了大半面容,发丝在脸间一晃一摇,欲看不待的那份郁结惹人心烦意乱。
小酒保见尤雾追着往那女人的身影看,走过来看着尤雾目光颇为古怪地问:“你——你有这个喜好?”
“你说什么?”尤雾睁眼。
“女——女同——?”小酒保说着说着又缄了口,说了句对不起又去调自己的酒。尤雾哈地笑了一声,看小酒保满脸不自在,只能叹道:“只是——觉得她背影跟我一个认识的熟人很像罢了。”
小酒保也笑起来说:“怎么可能啊,她是老板娘啊!”
尤雾‘噢’了一声语音微扬,表疑问道:“可你不是说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么?”
“可是远远看过老板跟她一起进进出出,不是老板娘还是什么?!”小酒保说着又是神秘一笑,“你可别乱想,她跟其他女人真的不一样,老板平均每几个星期过来看看的,而且每次都是带她来!——喏,今天这场是老板特意为她请来的。”
尤雾点头,呷着果汁啜了几口后装做不经意问:“你们老板今天也来了?”
“这就不清楚了,可能来了,可能没有吧。”小酒保嘿嘿一笑,“反正我没看到。”
尤雾颔首,敏捷地跳下高凳涌向人群,小酒保抬头再搜寻到她的身影时,发现她已站上舞池间的那座高台了。
转头对着一脸呆愣的女生主唱身后的乐队成员笑道:“今天我一个朋友过生日,想送首歌给她,可以——恩,借用一首歌的时间么?”
女生回神将尤雾上下一番打量,眯眼一笑,“好啊!”说罢将自己的吉他让出塞进尤雾怀里,“什么歌,你说!”
“SO WHAT,你们应该都会吧。”尤雾拨着吉他试了几个音色后看着女生极其速度地和队员商量了一番,几个鼓点打出,静止。
手指拨动吉他丝弦,尤雾轻微地拎起开头同女生主唱哼出声来。
包厢内的女人倒在沙发扶手上看着正对舞台的上的乐队表演,拿了遥控器将声音调大。
台前抱着吉他弹唱帅气自如的短发女生咧唇而笑,自信满满令人忍不住望着一同笑开。她身子全数倾前,看了半晌后挥开手中的杯子直直砸过去。砰地一声脆响,镜面完好如初,酒杯却已是碎裂成了几块散落在地毯上。
门外两名黑衣男子冲进门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后探查着情况,女人又挥过去一个杯子,两人纷纷低头避开,赶忙随手抓了路过的蓝妩奚塞了进去。
蓝妩奚被扰得满头雾水,端着果盘不知该进该出。
女人见她愣愣站在门口,抬头斜睨了数眼后才看清来人,见是陌生人,只得招手让她近身。蓝妩奚小心挪着步子蹭过去,见女人只是要拿自己手中的果盘,赶紧撩下搁在了茶几前。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醉态酣然,微掩着唇将身子调试了个舒适的角度半倚在长沙发上。蓝妩奚沉吟了良久才说了自己名字,一面偷看眼前女人一面偷偷往后挪步。
之前的客人看起来不大好惹,如果果盘拿了太久还没见送去,估计少不了一顿叱骂责打。正想着,见眼前女人望着自己身后镜面泛了痴,赶忙脚底抹油往后退了出去。
女人望着镜面开始哭,一边大嚼着果盘中的水果一边静静流着眼泪。听得耳边摇滚乐声阵阵,心里越发添堵。谁知刚关了声道不久就听到门外一片吼骂和哭叫声,女人晃了晃微晕的头部,抓了把头发扶墙而起,一步三晃地拧开门走了出去。
蓝妩奚空手而回,正被等在门口的客人吼了个震天响,还没等自己回话就听对方打了记酒嗝,臭气熏天。忍不住微抬手抵了抵鼻翼便被甩了一巴掌,又被抓着头发连吐了几口唾沫,不禁愤起逃跑,那胖男人腆着肚子跟在后头追过来,往前一挠又将她捞了回去狠扇了一巴掌。
眼看那男人换了手,那一巴掌又要甩下,先前包厢里的女人倒是颤颤悠悠站了出来,指着胖男人一声尖叫道:“你要干什么?!”
过道处的黑衣保镖暗暗皱眉,刚想上前解释又听那女人尖叫道:“你打她干什么?!你凭什么打她?!”说着几步冲上去,谁料脚底不稳一个踉跄,扑地摔倒在地,蓝妩奚赶忙出手撑了她一把,对方顺势跌坐在自己身边。
女人一身酒气死死抱住蓝妩奚,抬头对着那胖男人无限憎恶道:“你打啊,你再打啊!”
那男人也醉了个二五八,听得眼前女人这般挑衅,真的想下手,两边保镖见事情闹砸赶忙上去攀着男人胳膊一个反剪扭到身后。男人疼得大叫,酒亦醒了一半,女人见状开始大笑,搂着蓝妩奚站起身冲保镖指着那男人道:“给我打!打他!往死里打!!!”
尤雾一曲未唱毕,转眸一望便是看到这一幕。那名长发女子紧紧攥着一名女孩护在身后,穿着细高跟狠狠往倒在脚前的胖男人身上踹。那男人被踢地哎呦直叫,一时又挣扎不起来,只能越喊越大声,惊起男女无数。
女人对着胖男人简直踢红了眼,最后索性脱了高跟鞋往对方劈头盖脸地砸下,再观那脸,哭了个涕泪横流惨不忍睹。细看她身后探出头的女孩,正是一脸郁结的蓝妩奚,两侧的黑衣保镖亦是满脸苦相。尤雾诧异之时不望唱得越卖力,果真不到许久后那女人的目光真投了上来,撇下蓝妩奚赤脚冲进人群直奔自己。
ACT8226;145
尤雾一曲未唱毕,转眸一望便是看到这一幕。那名长发女子紧紧攥着一名女孩护在身后,穿着细高跟狠狠往倒在脚前的胖男人身上踹。那男人被踢地哎呦直叫,一时又挣扎不起来,只能越喊越大声,惊起男女无数。
女人对着胖男人简直踢红了眼,最后索性脱了高跟鞋往对方劈头盖脸地砸下,再观那脸,哭了个涕泪横流惨不忍睹。细看她身后探出头的女孩,正是一脸郁结的蓝妩奚,两侧的黑衣保镖亦是满脸苦相。尤雾诧异之时不望唱得越卖力,果真不到许久后那女人的目光真投了上来,撇下蓝妩奚赤脚冲进人群直奔自己。
尤雾一时有些犯愣,只见那女人哭得凄惨,跑上了高台将自己一把抱住,温热泪水顺着脸侧滑入领口,一阵不适。两边的乐队成员倒是看得高兴,只当她真是尤雾那个过生日的好友,女生主唱更是接着尤雾未唱完的那段继续往下唱。气氛迅速回升,台下众人哄声震天,尤雾这碴还不知该如何平息,就见这女人抬头吻住了自己的唇,顿时口中铁锈味四溢,其激烈程度自不做估量。
周边的人见状均是愣了一愣,接着掌声遍场响起,尤雾颇为头疼地看着这女人离开了自己的唇,挂着泪痕将头埋在自己胸前满意地微笑,轻声叫着另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名字。
敢情是耍酒疯。尤雾一手搂过她的腰一手抹去唇上的咸湿,拎着她一路下了高台。远远望见那小酒保看着这边目瞪口呆,只能叹气,抱着她连带着蓝妩奚和那两名看似便秘的保镖回了包厢内。
刚进了包厢关了门,怀中的女人不安分地开始扭动着身子,微眯着哭肿的眼睛深情款款地看了尤雾良久,立马翻了脸开始大哭大嚷,抡着拳头往她身上捶了又捶,见尤雾无动于衷后只能将唇一咬,一把抓过一旁呆立的蓝妩奚对尤雾振振有词道:“你忘了我对不对?你也忘了小哈对不对?!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为什么啊——”说着又撇开蓝妩奚扑了过来一通乱哭乱抹,尤雾面无表情地抓住她握拳的手把她抱在怀里。
徐絮啊,纵使你拳头捶得在没力道,我也会感到疼啊。
女人的胸可不比男人。
小哈?尤雾扭头看看蓝妩奚道:“你认识她?”见后者茫然地摇头后才看清她面上的五指印,好好的一张脸细一看去几乎肿了半边,她让蓝妩奚回去清洗,再端了水过来处理趴在自己胸前哭得痛快的这一个。
蓝妩奚点着头准备走,迈了一步又缩回脚来问尤雾道:“你叫程炎?”
尤雾皱眉略一摇头。蓝妩奚一副了解的神情指了指尤雾怀中的徐絮道:“她刚才看到你的时候,就是这么叫你的。”说着指了指房间四周的镜面,“对着这些地方。”
狗血的情节。尤雾拽着徐絮翻了记白眼,扣着她的手腕很艰难地想将她从自己胸口拖开,谁知看似小巧娇弱的徐絮竟沉到硬扳都扳不开地步,尤雾卯足了劲拖着她往沙发处走。徐絮逸了声呻吟,微睁了眼看蓝妩奚要走,又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嚷嚷着‘小哈别走’不松口。
蓝妩奚站在原地回头不敢动;尤雾拉着徐絮安慰带抚摸劝了许久才将她情绪压下。徐絮不依不饶地叫着尤雾‘炎炎’,直嚷嚷着一定要带小哈回家,手指戳着蓝妩奚站立的方向愣是不收手。
焦急赶来的舒眉见了尤雾短发形象示人亦是微一惊,见徐絮把脸放在尤雾颊边磨蹭着边哭边耍赖道一定要她将蓝妩奚带走后更是诧异,尤雾和舒眉对视一眼,只得点头,一面劝着徐絮一面将蓝妩奚招到跟前。徐絮牵着她的手道:“小哈,跟姐姐回去吧?”
蓝妩奚惴惴地看了尤雾和舒眉一眼,点头。徐絮含泪笑得很是欣慰,摸摸蓝妩奚的发辫对尤雾道:“你们先走你们先走,我待会就过去找你们!我要跟单竞航那个混蛋先谈清楚!”
尤雾微愕。单竞航是帝皇老大这倒是意料中的事情,只是由徐絮说出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还是会感到吃惊。
那边舒眉已经皱了眉,一边柔声哄着徐絮一边用抱歉的目光望着尤雾。后者知意地点头,安慰着徐絮道:“我跟——小哈这就离开。你要乖乖的。”
徐絮也点头,挣扎着起身说要目送尤雾跟蓝妩奚出大门。舒眉惊得半张了嘴,估摸着是怕徐絮这副模样被单竞航撞见,自己身家不保。尤雾知性地拍拍徐絮的脸颊道:“我一定会带小哈走,你放心吧。——明天我再来找你,恩?”
见徐絮正处于思想挣扎中,尤雾扣着她的颈一记手刀砍下。
为什么之前就没想到用这招?!
尤雾将自己腕上的手套口又提了提,对舒眉和蓝妩奚笑笑道:“现在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舒眉勉强弯了嘴角,看了蓝妩奚一眼道:“你把这孩子带走吧。”
尤雾不解,蓝妩奚亦是惊得瞪大眼。舒眉叹气,站起身将蓝妩奚搂进怀里摸了摸她的脸道:“你看她的伤就知道她根本不适合这地方。——再说今天,上头发了话,孩子你就领回去吧。就算是帮姐这个忙。”
尤雾仍有些迷惑。舒眉将蓝妩奚往尤雾怀中推了一把道:“如果——如果徐小姐知道你把孩子带走,她会责怪我们的。”
“可是她喝醉了——”尤雾想笑,见舒眉一脸严肃,只能一同甭着面容严肃道:“醉酒后说的话,隔天醒来也就不记得了。”
舒眉听罢苦笑:“可徐小姐不同啊。不然——你以为上次问我的那个男孩,是怎么跟别人走了的?”
尤雾听得惊诧无比,刚想接话就听舒眉道:“我们得听老板的,可老板对徐小姐唯命是从啊。——哪怕就是将孩子带回去住几日,隔段时间再送回来也没事。阿蓝很乖,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看了眼蓝妩奚,见她只低着头沉默不语,似是忐忑似是埋怨。尤雾望着舒眉恳求的目光,点点头。
蓝妩奚抱着行李跟在尤雾身后离开帝王。尤雾主动接过她的行李去牵住了她的手。蓝妩奚这次没挣脱,在跨上尤雾重型摩托后座的那一刻低声道:“求你,别再送我回来。”
尤雾替她戴头盔地手一顿。蓝妩奚明显感应到,抬眼大胆地注视着尤雾。尤雾扭转目光系上她颚下的保险扣,转身道:“抱好我的腰。——如果你被我甩下车,就抱着东西自己走回去。——我是说,如果被甩出去之后你还有力气走路的话。”
蓝妩奚咬着唇低头,两手伸到前紧紧搂住尤雾的腰身,力道大得让尤雾险些呼吸困难。摩托呼啸而行,S型路线惊起群车鸣笛,公车上的学生纷纷临窗尖叫,交警红灯大亮沿路围追,到了小区前已经多了三张罚单。
蓝妩奚吐得面色发白,捂着胃部一面躬身呕着酸水一面看尤雾面色沉静地被气喘吁吁的交警一阵数落。尤雾目送交警离开,回头看看蓝妩奚,后者主动走上前,嘴唇抿了半天,还是说了句对不起。
尤雾抬手轻轻碰了碰她面上的指痕,蓝妩奚微一瑟缩,举眸看看尤雾,一咬牙,抓住尤雾的手往自己脸上反甩了一巴掌。尤雾见状迅速将手抽回,可指尖处在痕迹上一扫而过,蓝妩奚还是疼得皱了下眉。
“傻丫头。”尤雾怜惜地抱了抱她,拎着她的行李包扛在肩头,“咱回家。”
ACT8226;146
床上的穆玄熙头部裹着的白纱布已经被拆下,面容恬静安详。尤雾坐在床边拿棉棒沾了水轻轻地涂拭在他略显干燥的唇皮上。
那日领了蓝妩奚回家后,众童鞋均是又惊又喜,唯独段傲阳阴阳怪气地扭到自己身边来轻轻戳着自己的肚子问是否将这个生出来了方便拍个十兄弟。尤雾哑然失笑。
那电影十兄弟中各个都是身怀异貌,如果真的都长那样,她尤雾也真该问罪老天了。
想着便又忍不住在唇边挂了丝笑。这些小崽子都是怎么撞上的,一个比一个不像孩子。莫非真是缘分使然?或是磁场相吸?
尤雾替穆玄熙拨弄散落在额前的发,放回棉棒后又替他将吊瓶药液流速调试得微慢了些许,确定他能感到舒适后才安下心来。褪下手套,看着原本细嫩的手背上一条条形状可怖的褐色伤痕,不由黯然自哂。
“你为我挡枪,我拉你跳车。——咱们这样算不算扯平呢?”尤雾看着满屋的花草笑笑,将落地窗外的温泉水白烟袅袅腾起,垂下眼睑对穆玄熙道:“听端木说,你喜欢温泉,还喜欢闻花香,所以我特意叫STEVEN给你找了处有小温泉的山间别墅,还有房间里这些花,是我亲自替你摘的,怎样,应该还满意吧?”
“听说植物人只是不能说话不能动,可意识还是有的。——我跟你说话,你应该可以听到的吧?——”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你再醒来。——穆玄熙,你自己掰手指头算算,你爸跟你弟弟究竟都对端木做了些什么?穆长远叫人玷污了他,穆飒却不惜花大代价出了三亿美金来买我一条命,目的竟是希望除去我之后他对付端木能省点心。——你说,三个亿呢,还是美金。穆飒这钱怎么来的?我可不信他是倾其所有。——但是我相信,哪怕就是把你穆玄熙冠了CEN董事的名号卖出去,都绝对卖不出这数目的一笔零头。”
穆玄熙面容祥和依旧。尤雾有些颓败地撑起下颚看着他英俊的侧脸,指尖沿着五官的弧度一路下滑,最后在唇下停止。
“我不得不说,你是一个悲剧。和我一样,都是悲剧。”尤雾呵呵笑,“不过你也悲得太过了。——我说了你可别生气。穆飒之所以花那么大血本来雇佣杀手,也是为你吧。——那么,究竟是因为你什么——才会来找上我跟端木呢?除去我不算,那么就是端木了。他之所以想除去端木,是因为他嫉妒对不对?——你不要总是一副在微笑的表情,你不是圣人,所以你那弟弟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他恋兄啊,喜欢你却得不到,可你爱着端木,所以啊,他处心积虑想斗垮我和端木,目的只为你能多关注他一点。——他都已经被你逼到这份上了,你还真能做得出啊。”尤雾对窗外站在温泉边往里看来的STEVEN熟视无睹,只笑笑道:“兄弟禁断,很有趣的题材。——可惜你们也太没点兄友弟恭的意思了,怎么能把兄弟之间的恩怨,强加到旁人身上呢——”
“报复穆飒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永远都见不到你。不论你活着,还是死了,他都不得再见你。你说,他会不会急到发疯?——”
“我可是听说,他快把整个BH市翻遍了,但就是没打听到你的消息。他怎么可能想得到和我同一辆车里竟然还有一个你呢?他又怎么可能知道,你现在是在TN市郊某座山上的某个温泉别墅里呢?——”
“对了,忘了说。他好像知道我没死,暴跳如雷呢。可惜啊,我是无福看到那场面。你说——如果我拿着你的照片去他面前耀武扬威,他会不会气得当场就撕下那张笑面虎的面具?——”
“他心机真重,早在端木去布鲁塞尔那次就盯上了。不畏辛苦特意从美国芝加哥飞去了布鲁塞尔装作偶遇又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同胞角色,差点就把端木给骗过去了呢——”
还欲张口时却听到身后门响,尤雾适时止住了话。回头见STEVEN两手揣在衣袋中走了进来,唯有微笑。
“吃点东西去吧,你已经陪他坐了一整天了。”STEVEN心疼地去牵尤雾的手。尤雾刚欲将手递过去便听袋中手机铃响,接通才知道是王子岳的急呼。STEVEN看了她一眼,朝她做了一记在外等候的手势后出了房间;尤雾赶紧握着手机一路小跑到了落地窗边。
手机那头的王子岳语速很快,不知是焦急还是兴奋,说到穆飒时顿了顿,嚷嚷着让尤雾赶紧开电视看娱乐新闻。
方芷谣将遥控板一摔,不料位置没扔好,正砸中自己脚趾,顿时啊地一声惊叫开来。倚在床头的穆飒淡淡扫了她一眼,唇角微挑不知是嘲是笑:“至于么,不过是娱记八卦而已。”
“可这么一播出,出门了又得被那些闪光灯沾一身晦气!”方芷谣拢着睡裙领口见穆飒心不在焉地敷衍了自己几声,又重新坐回床上乖乖伏在他怀中。
“你我同为CEN的董事,出去一起吃顿饭有什么了不起?就因为出门挽了我的胳膊被拍到,所以成了奸情么?”穆飒不屑扬笑,见方芷谣伸了手勾住自己的颈,霎时有些不适,不着痕迹地抚摸着她的手臂将她全全拢在怀中,握住她的双手反剪在胸前,“他们是闲着无聊,也得混口饭吃,不用太在意。”
方芷谣不满地还想说些什么,听穆飒已经将话点到,只能抿紧了唇瓣。穆飒颇觉好笑地挑挑她的下颚道:“如何,这段时间你爸还算是仕途顺畅吧?”
“是啊!”方芷谣闻言一笑,“他要我谢谢你呢。——周松岭那老狐狸,这下吃了闷亏,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打我爸那位置的主意!”
穆飒只是笑笑,不语。俯首见方芷谣仍在洋洋得意地漾着笑,接口问:“那——你爸许给我的事情,他可答应过了?”
方芷谣娇笑着反身捶了捶穆飒的胸口道:“坏死了。——他说了,还是想等孩子生下来再看看。孩子可以去国外生,这样不会有人知道。——生完了再回来办婚礼,不是一样么?”
“你知道,我等不及想娶你了。”穆飒坏笑着低头在她颈窝吹热气,方芷谣一边咯咯笑着躲开一边气喘道:“——你们兄弟还真是——一个德行!”正说着便见穆飒止了动作,变了面色直起身子。
方芷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按着他的肩娇声道:“——玄熙他,到现在还没消息吗?”
穆飒看了她一眼,摇头。转身从床头柜摸了支预备点上,方芷谣立即伸手捏住了烟嘴道:“医生说了,烟味会影响宝宝的。”
手中的烟被方芷谣直接抛到墙角。穆飒虚握的手只能展了展五指,看着方芷谣心满意足地偎回自己胸前,也顺势环住她的腰身。
“你有没有找跟他亲近的人去了解了解情况呢?——或许,他们会知道得更清楚一些。”方芷谣问得尤其小心,见穆飒对此句并不反感,只能又道:“——比如说——那个旌鸿的——”
穆飒眸光扫过,方芷谣立马乖乖把嘴闭上。
“你好像——对旌鸿的董事长很排斥?”穆飒似是无意,抚着她的发轻轻挠着,“不然——怎么总是在我面前提起她?还是说,你希望我对她产生兴趣么?”
“啊,不是!”一听‘兴趣’二字方芷谣瞬间慌了神,揪着穆飒的衣襟道:“只是以前看她和玄熙走得比较近,所以才想起她了,看能不能问到什么啊……”
穆飒轻笑,点着她的鼻尖道:“你问她,去哪儿问?那天你不是也看见了,她那车可是翻下去了。”
方芷谣一愣,啊地一声张大嘴。惊讶过后突然意识到此刻表情有辱斯文,又立即伸手捂住唇。想了好半晌才喃喃道:“车里坐的竟然是她——”
“否则你以为呢?”穆飒又笑。方芷谣倒是蹙着眉良久,又问:“那这么说——尤雾死了?”
穆飒眸中阴戾一闪而过,面色不善地应了一句‘没有’。突然听得方芷谣静了下来,不禁奇道:“怎么了?”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方芷谣手指绕着发丝蹙眉道:“我明明看到车里的人被枪打中了,否则那车怎么会突然转向呢?——可既然打中了,怎么又没死?杀手不是擅长一枪毙命么?那么瞄准的地方该是太阳穴,可是——如果太阳穴,那该必死无疑了——,除非——”
除非二字下文还未说出便被穆飒匆匆推开。方芷谣愣愣望着穆飒卷了衣裤边穿边冲出卧室说出下半句:“——是有人替她挡了枪——”
三日后BH市大小报社均是旌鸿总裁外出未归疑失踪的头版头条,有大超穆玄熙之势。尤雾捧着端木递来的报纸哈哈大笑,蓝妩奚剥着蜜橘瓣儿塞进尤雾张大的嘴里,摸着她的额头对一旁皱眉的端木道:“该不会是被气到发笑吧,什么东西呀?”
尤雾嚼着橘瓣抹去溢出唇的蜜汁对端木道:“难怪王子岳电话里支吾成那样都不愿意说,我还当是什么事呢!”
“都这样了你还笑?——公司会受影响的。”端木无奈道。
“不怕!不会的。”尤雾捏捏蓝妩奚的小脸蛋,回身抱住端木亲了亲他的面颊道:“大不了我回去就好了。”
之所以将这些消息抬到人前,不就是想逼我出现么。
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的水君睿突然道:“要是回去,可就中计了。”
众人瞪眼均望着他。水君睿微怔,摆手说着‘没事没事’起身离开,尤雾拉过他来,水君睿一个踉跄重新跌回沙发,尤雾笑着往他耳廓里吹气道:“放心,我会将计就计。”
所谓将计就计,便是在从哪来打哪去的基础上多加些迷惑人的噱头。
比如说,在报社头版头条替换为较有争议的‘盘龙山惨案受害者疑为旌鸿CEN失踪董事’或‘旌鸿董事被告失踪实为住院阑尾开刀’又或‘旌鸿CEN二董平日关系暧昧此刻行踪诡异究竟暗藏何玄机’这类标题时,尤雾风光满面重回公司,带来的又该是什么?
穆飒这一招用得甚好。从此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旌鸿董事长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短发女人,是个身高一米七的女人,是个有着无数烂桃花背景的女人。
这便是娱记八卦的威力!
只是他终是算漏了一着。倘若自己被暴光,那么他下手的机会便也少了大半。加上穆玄熙目前仍下落不明,话题仍旧可以重新引回他和盘龙山上边。记者八卦精神不可小觑,如果再挖到点别的狠料,只怕——
尤雾站在电梯前抬手拂过近乎挨肩的夸张银流苏耳坠,抬头挺胸面带微笑进了重门开启的电梯间。
身后站着的几位分明是自家公司的员工,见他们满脸诧异且惊艳的目光,尤雾很是自得。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后,抬脚迈出电梯门的那一刹那,尤雾知道,属于自己的新生时代,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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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自然不过地坦然接受着众人各色目光的洗礼,尤雾微颔了首漾开额前顺滑的长流海,目光自周边扫射而来的视线统统尽收眼底。前方的郑岑端着咖啡倚在格子间前一派闲适的模样此刻亦是讶然,转眼见尤雾已走到身前,只能顺手将咖啡搁下站直身体微弯了腰问好:“尤总。”
“不要这么客套,放自然点。”尤雾偷眼扫了眼她放下的咖啡杯笑道:“大清早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还没吃早餐么?”郑岑唯唯诺诺还没哼出半个字来就见尤雾振臂朝格子间里的员工灿烂一笑:“大家早上好!”
“尤总好!”回应有些稀稀拉拉并不整齐。众员工均是满脸受宠若惊,目送郑岑一路小跑跟着尤雾回了总裁办公室后才坐下身将脑袋凑在一起。
尤雾利落地将手提包甩上办公桌,将身上外套褪下挂上衣架,转身走到办公桌后整理王子岳已阅过待审核的文件,头也未抬问道:“王董来了么?”
郑岑正被她的雷厉风行看得一阵恍惚,突然听尤雾开口,一时愣住。见尤雾已经抬头来看自己,慌忙红了脸点头道:“我这就去看看。”
“恩,如果已经来了,就让他来我的办公室。”尤雾低头简略地将文件翻了翻,趁伸手拿纸笔的空档对郑岑笑:“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我这就去!”郑岑瞪着眼惊恐得像只兔子,拿手指着门外便快速奔了出去,尤雾见她闪身出门,这才放下满身奕奕神采,颇为疲累地反手捏了捏颈部与后肩。
穆飒半躺半靠在皮转椅上看着对面的男人笑得温和,只是自身摆出的一副凌人气势难以让他人感觉亲近。
“穆董,是这样——,你看我们中健虽说不上是你们CEO那样的大型上市公司,可在BH市来说,好歹也算是排得上号了,那样的事,做出来可是影响声誉的。”男人一面偷瞄笑得怡然自得的穆飒一面拿手背抹着额上的汗。
明明只是请求,为什么自己反倒会不由自主感到如此大的压力?
穆飒呵了几声,微抬了手朝男人做了个莫紧张的示意,坐正了身子拢手道:“我并没有说,要中健出面去做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我想还是您想多了。再者说来,这次Belanmi大陆投资我想——每个商家都不愿意错失这个机会的。上次的N公司已经让旌鸿抢尽风头,这一次,好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一家独抢了吧。——所以说,我想,或许我们中健与CEN,该合作,共赢。”
男人将信将疑地打量了穆飒几眼,迟疑着未说话。穆飒转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滑过桌面直递男人眼前。后者狐疑地拿了资料在手中翻了几翻,面上异彩大增,边抹着汗边绕过办公桌走到穆飒身前伸了手道:“倘若您能守信,我中健自愿尾随其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袁总果真是爽快人!”穆飒亦伸了手去,“这是我们的私下协定,还希望袁总您能对其他人保密。如果成功,我想您一定会很乐意见到那个局面的。”
“那是那是。”男子大笑,连连点头。
“是什么是,别整天只知道附和着我,想偷懒了是吧。”尤雾挑眉望着一旁沙发上瞌睡连连的王子岳,话音顿了顿,想到这一个月来他也忙得找不着北,再开口时嗓音也柔和了许多,“最近CEN有没有什么动作?”
王子岳以拳抵唇细细回想,抬眼摇了摇头,有些惋惜道:“只是Belanmi。你也知道的,他们三天前已经开了新闻发布会了,新一轮竞标即将开始。——我们——该怎么做?”
尤雾耸肩:“还能怎么做,以前怎样,这次还怎样啊。竞标嘛,把N公司的那份拿来做个借鉴,修改了就好。”
“可这样也太随意了吧?”王子岳瞪眼。
“不会啊,这次就给CEN一个机会,我们公平点好了。免得——又有数不清的麻烦找过来。”尤雾略一颔首,又道:“对了,Nnruia不是说好了下个月18号正式上市么,你怎样,都布署好了没有?”
王子岳点头,将怀中文件递过去:“总策划在这里,你觉得不合适再修改。”
尤雾略翻看了几眼,合上道:“我会仔细看看。还有——你去问问看,B公司驻华代表那边怎样了。”
王子岳领命而去,尤雾抬腕看看手表,从手提包中拿出两包板蓝根冲剂,撕开包装袋将褐色颗粒全数倒入自己的开口保温杯中,捧在掌心离座出房。
走到休息室门口时还能听到里边几名女职员唧唧喳喳脆着嗓子谈笑,尤雾微笑着提步走进,那几人立即噤了言,各自拿着茶杯一副颤若寒蝉的模样。
如果自己没听错,她们刚才讨论的话题是:尤雾究竟是生做男人好还是女人好?
这话题的确够无聊,也难为她们聊得那么起劲。尤雾朝她们歪头一笑:“好啊。”
几人颤颤悠悠回了话。其中一人眼尖,望见尤雾杯底倾斜露角的褐色颗粒惊讶道:“尤总你身体不舒服么?”
“恩,是,前段时间做了个腮腺手术,医生给开了点药带回来喝。”尤雾笑得轻柔,几人瞬时胆子大了些,突然听得其中一句突兀的嗓音响起:“不是说阑尾炎么?”
另一人低声道:“你傻啊,报纸上的能信啊?”
尤雾一边捧着杯子吹热气一边转过身来笑望着她们道:“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几名女职员立即跟着站直身体道:“不聊了不聊了,我们只是来接点水的。”
接着又是几句毫无意义的‘是啊是啊’的附和声,尤雾走在前方笑得无声,吹着杯中热腾腾的冲剂轻轻抿了一口,突然回头道:“其实我挺希望自己是个男人的。”
几人均愣,面色大红。尤雾转过脸笑得恶劣,余光瞟见她们一个个埋着头心有余悸地各自回了工作岗位后,心满意足地进了办公室。
这边尤雾是破茧重生凤凰涅磐,那面季南却在作茧自缚脱逃不得。
看着漂亮女文秘整日里围着陶望北嘘寒问暖大献殷勤,偏偏自己还只能扮个瞪眼艳羡的角色,见陶望北也不拒绝,将什么美名其曰的营养便当和提前的生日礼物通通纳于怀中,又有美人主动奉其左右泡茶按摩亦面不改色,季南背在身后简直忍无可忍。
可必须再忍!
色字头上一把刀,忍字头上一把刀。色利忍刃,快刀斩乱麻也是怎么都比那刀刃砍人要来得更利索。
装做无意路过陶望北的办公室,看着美女文秘衣领大敞胸口暴露,微倾着身子俯在陶望北办公桌前絮絮说着什么,好在后者只顾着看报纸,并未做出回应。
自从报导说旌鸿总裁失踪以来便就是这副德行,整天魂不守舍抱着报纸不撒手。季南望得两眼灼痛,刚想离开,突然听得那女秘书高冗的嗓音从半掩的门缝处传出:“季董!”
季南迅速撇开目光,余光见陶望北搁了报纸正往这儿看过来,霎时觉得自己非一般丢脸,装做没听见快步走开。边走边想着陶望北是不是在偷笑自己这副衰相,头望地一时未看路,嘣地一声一脚踢上墙边水箱。
膝盖磕在铁皮上一阵钝痛。痛觉在几秒后迅速袭上腿前,季南瞪大眼怔了片刻,啊地一声轻喊,弯了身子赶忙捂住膝盖,瞅见两侧没人后慌忙一瘸一拐回到办公室。
眼看要到前台,季南一咬牙,直起身子恍若无事般对着前台女职员看了几眼,微微颔首,往前走了两步又似做突然想起什么那般回头说:“那个——找个人,把那个东西移个地方!”
“什么?”徐絮从工作档案中抬了头看着面色不善的季南,见他指着那道走廊边的红漆铁箱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愣愣点头应了声好。身边同伴赶忙拨了电话外线,季南目光又审视了这二人几秒,见她们未看出自己异状,这才提步离开。
陶望北倚在办公室门边看了几眼,折回去谴走女文秘拨了内线给徐絮:“你去楼下诊所买点跌打损伤的药酒和伤湿膏给我送过来,费用我替你报销。”
徐絮喏喏应了几声,挂机后跟同伴打了声招呼便拿了外套往外走。下了电梯跑去小诊所买了药膏往回走,正撞见一位身形高挑纤细的短发女子穿着素丽的格子风衣往门里走。徐絮止步停了片刻,突然见那女子转过头来,一时来不及回身,只能站在原地。
尤雾见徐絮站在原地望着自己这面不知道在小声嘟囔着什么,看她不大自然的模样,八成是想起那晚在帝皇的酒酣醉态了。尤雾朝她微一点头,迈脚进门。徐絮见她已经离开,心内既是矛盾又是释然。
犯堵是因为她的寡淡示意;感激是因为她的善解人意。徐絮咬着下唇抬眸望了望白得刺眼的天空,哈了口热气一路小跑赶上。
回到前台时并没发现尤雾。徐絮偷眼往四周看了又看,转眼见同伴疑惑地盯着自己看时才觉得这举动有些神经兮兮,正腆着脸给陶望北拨电话的当儿,孰不知尤雾已经拐进了季南的办公室,正撞见那位被陶望北强行赶出房间的美女文秘,二人四目相对,审视电流噼啪炸响。
她承认自己过来是来探探徐絮风向顺道意思意思一下看望季南,谁料一进办公室碰见的就是这么个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主儿,顿时愣了愣,转而笑道:“你好。”
美女文秘颇为傲慢地朝她一颔首,锥子脸微往上抬了抬,理着衣襟从季南办公桌边沿跳下来对尤雾道:“你——是来找季副总的?——有预约过么?”
“没有。”尤雾笑意未减,眸光倒是利了利。她不喜欢别人以这种不屑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尤其对方是一个不见得有几斤几两中的看似花瓶的一只画皮般的人物。
美艳有余,妖娆不足。
尤雾暗一摇头,见那女文秘看着自己的目光又轻了几分,眉头一皱大有要赶人的意思,只能缓声道:“你们季副总今日外出了么?”
“不知道。”季南有些心虚地挑起眼角看着陶望北从徐絮手中拿进来的塑料纸袋,上边似乎印着某某药店的名字,心下暖流过境,口头上虽然还是硬邦邦,但话语间已经带了几分笑意。
陶望北两手撑在门侧储物柜上看着季南,目光如炬,望得对方不得不低了头撇开视线去。他轻叹口气,拎着塑料袋走到沙发边一手捞起季南,无视对方诧异的眼神一面将他抓到办公桌前一面稳声道:“既然不知道我叫你来有什么事,你还过来做什么?”
季南语噎,甩开胳膊就要走:“那我回去。”
陶望北微皱了眉头啧了一声,勾住他的细腰往办公桌后的皮椅上一甩,后者乖乖陷入椅间,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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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望北两手撑在门侧储物柜上看着季南,目光如炬,望得对方不得不低了头撇开视线去。他轻叹口气,拎着塑料袋走到沙发边一手捞起季南,无视对方诧异的眼神一面将他抓到办公桌前一面稳声道:“既然不知道我叫你来有什么事,你还过来做什么?”
季南语噎,甩开胳膊就要走:“那我回去。”
陶望北微皱了眉头啧了一声,勾住他的细腰往办公桌后的皮椅上一甩,后者乖乖陷入椅间,一阵恍惚。
原来腰细就是这样的好处,陶望北微一挑唇角,修长手指轻易挑开塑料袋系口,从中拿出药膏贴布来一一搁在桌上。季南看得心内一阵悸动,就是欣喜也不愿表露出来,别扭地问道:“你买这些干什么?——你哪摔伤了?还是你那秘书哪受伤了?”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语气酸溜溜得不成样子,见陶望北并没异样,还是老老实实闭嘴不语。
陶望北听出他话语中那股子比女人更甚的醋意,一时想笑,还是忍了忍,板着面孔拿棉球蘸了药酒,绕到季南身前半跪着身子去解他的皮带扣。季南大惊,下意识拿手揪紧裤腰。
“还逞能?把裤子脱了,擦药。”陶望北微抬眼角看了看满脸复杂的季南,只能放柔声音道:“裤子不脱怎么擦药?你以为是夏天么,裤腿一卷就行了?”
季南脸颊腾地飞上两抹不正常的潮红。原本想说‘自己来’,可见着陶望北灼灼目光只能掩了情绪道:“——那个——不脱也可以的。直接卷裤腿也可以的。”说着便要弯腰,却被陶望北拦住。后者将手中棉球递给季南,自己膝盖着地压地了身子万分轻柔小心地替季南卷裤脚。
刚才在办公室门口看得也不真切,加上那水箱的材质与边缘的利条,还真不知道季南撞的伤处在哪里,唯恐一个没掀好撞了伤口。
季南只觉四肢百骸暖流肆意横掠,看着身前陶望北,脑中百转千折。
好不容易憋着痛看陶望北做完最后一道程序,药膏贴上膝盖淤青的那一刹,季南倒有些不舍起来,可又想着不能让陶望北看出些什么引他反感,只能干瘪瘪地说了声谢谢,刚想俯身自己将裤腿放下便见陶望北已经动手,季南一时就那么干愣着看着陶望北浓密的黑发,感受着他温热的鼻息轻轻喷洒在腿上,怔然。
陶望北抬头时便是季南目光怔忪地看着自己,面色羞红脉脉含情。季南蓦地回神,见陶望北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瞬时转了目光,却不知这一移竟多添了几分别样风情,眼睫扑扇眸流盈,陶望北两手撑着皮椅扶手上稍稍站起身俯过脸去,季南有所感觉却不敢看,感到潮热呼吸喷洒在自己颊边之时,一记轻吻淡淡落在自己唇角。
尤雾从门缝处看着二人互搂着身子吻得动情,顿时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动加速,替二人小心地将门带紧。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回身见那美女文秘正一脸恭敬地朝自己望过来,只能扳直身子朝她一笑,款款上前。
“你们陶总和季副董只怕有要事相商,”尤雾侧过脸,余光自办公室百叶窗上一扫而过,对美女文秘道:“所以我就先不打扰了,还是改天再来拜访好了。——等他们出来后再告诉季副董我来过就行了。”
美女秘书目光绕过尤雾往办公室方向望了几眼,分明很是好奇。尤雾当下沉了面色,却又掠开嘴角:“看样子你们公司制度很是严格啊,上班时间都待在岗位少见走动。不怕笑话了,哪像是我公司前段时间,开董事会时竟然有职员隔窗偷听,道德败坏程度令我公司蒙羞,下场除了开除不做他想,——这情况,寰宇应该没出现过吧?”
女秘书自当不明所以地听尤雾说完,心中暗想这旌鸿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时没往心上去,只附和着应‘是’。
尤雾心底冷笑。这女人自从看了自己的名片后态度还真是180度大转弯,见风使舵的腕数使出来连脸都不红一下。只可惜理解程度如此中偏下。
“那——尤总,您现在要离开么?”女秘书小心问道。
“是。”尤雾颔首。女秘书笑:“那不如我送送您吧。”
“这就不用了,你回去工作吧。——我们旌鸿的秘书可是一天24小时都忙得逃不开身的,看来你们寰宇的工作待遇果真值当些,工资高工作量又少。”尤雾笑得无懈可击,看着那女秘书缓缓变了脸色才满意地看着前台目光躲闪的徐絮道:“——不好意思,徐小姐,我能麻烦您替我指下路么?——这边最近修路不少车变了路线,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下路线该如何走呢。”
怎么来的就怎样走。尤雾这样的借口的确蹩脚到极点,偏没人提出异议。徐絮在女秘书非恨便嫉的目光中看了尤雾一点,点点头。
两人在寰宇附近的一家地势较偏僻的小火锅城里选了间包厢坐下,点了菜后徐絮便一直低头沉默,尤雾也不出声,静静听着包厢那扇门后闹翻天的话语嘈杂,两手揣在衣袋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徐絮。
徐絮被那两道目光盯得抬不起头来,脑海中在帝皇里意识蒙胧间大哭大闹拉扯着尤雾又亲又抱的场面断续而出,她窘得浑身汗意涔涔,直到火锅端上来听到尤雾吸气的感慨声才抬头勉强附和着笑了笑。
“鸳鸯火锅。”尤雾微倾了身子在锅前嗅了嗅,闭了双眼拿筷子在锅前略挥了挥,笑道:“很香诶,待会一定要多吃点才好。”
徐絮扯了扯嘴角,尤雾亦看出她的不自在,推了杯凉茶递到她身前。徐絮道了声谢后两手握着茶杯又开始沉默。
尤雾也并不着急,见锅中菜肴烧得有几成熟,拿了勺子舀了些汤汁灌入碗中,又夹了几片牛肚涮了涮,搁在唇边轻轻地吹着热气。隔了好一会儿,见热气渐少,又置唇前试了试热度,这才冲徐絮一笑,用手虚接着下端将牛肚递到徐絮嘴边:“你先尝尝。”
徐絮有些受宠若惊地瞪眼看她,见尤雾微笑着朝自己一再示意,只能张了嘴将牛肚吃进口中,干嚼了几下,见尤雾殷殷望着自己直笑,问:“好吃么?”
徐絮点点头,移开目光去拿筷子,亦夹了别的菜色置于碗碟中。
尤雾意不在勉强,看她不愿开口也没先提出,两人默默吃了一阵,尤雾突然听得耳边有啜泣声,惊讶之下看去,见徐絮整张脸几乎快要埋进碗里,颤抖着肩膀咬唇极小声地开始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徐絮连说了数个对不起,抬眸看着尤雾,面颊挂泪凄惨无比。后者一皱眉,搁下碗筷坐得离徐絮近了些,揽着她的肩将她按进怀里,看她乖顺地伏在自己胸前一直喃喃念叨着对不起,心下虽是疑惑,却也有了些计较。
最初看到徐絮时只是猎奇,认为陶望北同季南身侧一惯是艳女环绕,偶尔出个恰似清水百合的倒是难得,谁知一来一往便察觉她同普通员工有着些不同,乍一瞧是看不出,但细细打量那举手投足间的文雅便知道平日家教应是如何。加上那纸条连同挖尽心思欲接近自己的意图,以及帝皇醉酒,眼前的徐絮的确给自己带来了不一样的风景。
好不容易等徐絮情绪平复了些,尤雾抽出手拿了纸巾替徐絮轻轻拭泪,见对方哭红了眼又得红着脸来看着自己,娇怯之意惹人怜之。徐絮咬着嘴唇死死盯着尤雾看,眼中复杂难拟。
“在帝皇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失态。”徐絮抱住尤雾的腰身似乎不愿离开,见尤雾面色微变,只能低下头似是做了很大决心般越发抱紧了她,“——你很像我一个故人。——她是我的——一个朋友。从初中到大学,直到毕业——对我都一直很好的一个朋友。——其实,她是我的初恋。”
尤雾知道徐絮正很努力地将心中的痛楚挖出来一样一样呈给自己看,可她真的不希望造成如此局面。悲情电视剧她看得很多,早就不愿想更不愿听,可眼前徐絮分明是大有揪着自己不放的架势。倘若早之如此,她也就随意了,何苦再跑一次非得弄个清清楚楚不可?
真真是自讨苦吃。
“她——是女生?”尤雾想打断她,可又不忍,只能就势顺嘴说道。
徐絮点头,叹了口气,似是怅惘:“——她跟你很像。——你们长得真的很像,外貌相像性格相像,就连行事作风都那么相像。——所以我跟——单竞航,才会注意到你。”
尤雾见已转到正题,微一耸眉,两手微微上围,拢住徐絮的肩。
“她是女生,是我的——学姐。我一直喜欢她,很喜欢,可是不敢告诉她,我怕她不接受,我怕她会认为我恶心。你——你能理解么?”徐絮突然抬头来看着尤雾,后者略一沉吟,点点头。徐絮微一笑,含泪又道:“她是个风一样的女人,谁都抓不住他。不止我,还有很多人,包括单竞航。——我知道那晚在帝皇,你可能已经猜到我跟单竞航的关系了。——我跟他的确不是普通关系,我是——我是他的未婚妻。”
见尤雾没开口,徐絮悬着心道:“——他知道我跟他喜欢的是同一个——女人,所以面对这段婚姻他并没有意见,可我——我不想。我去找学姐表明过,可是单竞航不会给我机会。他知道——如果我能成功,就预示着他失败。——咳,我说这些干什么。”似乎觉得自己将话题扯远,徐絮尴尬地虚咳了几声道:“——学姐是——是在跟单竞航一起旅游的途中去世的。单竞航说她跳了海,我不信。——可是他没有杀学姐的理由,但我们真的始终弄不懂,学姐为什么会这样做。——之后我答应了爸妈,跟单竞航订了婚。因为他身上——能给我带来一丝学姐的影子,我宁愿去想学姐是为了跟他在一起,而不愿意出现在我面前。我也宁愿说——学姐是为了逃避而离开。”
“我——我是从单竞航那里知道你的。因为你,他费尽心思开了私家侦探事务所,他就是为了等你找上门,他甚至找人调查过你经常浏览哪些网页寻找哪些咨询甚至是浏览一个网页需要多少分钟!——他找人偷偷拍到了你的照片,存档。我看到了。”徐絮话音又开始不稳,不知是哭是笑,“——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照片的那一刻有多震撼。我以为是学姐,所以我——我真的——,我想见你,我想接近你。——但是我——我没有理由,你害怕你反感,我只能——”
“你只能待在寰宇。因为你知道我跟寰宇的陶望北和季南都很熟悉,是么?”尤雾抚着她的发很想掐下去。眼前的女人的确很可怜,这段故事虽谈不上悲哀却的确很令人感伤,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调查自己!
“是,我偷看了单竞航的资料。我不敢进旌鸿,所以我去了寰宇——”似乎感觉到上方气场不对,徐絮抬眼悄悄打量尤雾,“你生气了么?”
“要真话还是假话?”尤雾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你们夫妻俩自欺欺人得过分了吧?——你说过你的学姐已经死了,既然死了,我怎么可能是她?你们这样有预谋得接近又能带来什么?——你为了吸引我,所以明明认识也要装作不认识,故意问我是否预约想博得我的注意?——而单竞航,他——”尤雾有些伤神地扭过头呼了口气,恶狠狠道:“如果我是你的学姐,我也宁愿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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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话还是假话?”尤雾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你们夫妻俩自欺欺人得过分了吧?——你说过你的学姐已经死了,既然死了,我怎么可能是她?你们这样有预谋得接近又能带来什么?——你为了吸引我,所以明明认识也要装作不认识,故意问我是否预约想博得我的注意?——而单竞航,他——”尤雾有些伤神地扭过头呼了口气,恶狠狠道:“如果我是你的学姐,我也宁愿跳海。”
徐絮一惊,满面无辜问道:“——为什么?”
尤雾没答话,只一副自己体会的模样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徐絮怔怔看了她半晌,又有些失控地开始掉眼泪,一边抹着泪水一边直起身子往身上披外套,口中哽咽地说着对不起,一声比一声可怜。尤雾无奈地按了按额头,拉过她紧紧抱住。
“如果你是我,你就该明白我为什么会生气。”尤雾不准她挣扎,死死搂住她,下巴枕在她的肩上极力压抑着怒火道:“你跟单竞航——让我多出了多少费神费心的事情你知道么?还有单竞航——我请你转告他,我不是什么人的替身,我活得很好,我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丈夫有孩子,我更不会去跳海。请他不要再来烦我,不要再来一边制造事端一边找我索取报酬,更不要再往我周边安插眼线。——但凡是个人,都有个底线。莫非——你们希望我也被你们逼得去跳一次海么?”
“不会了不会了,真的不会了。你信我——”徐絮惊恐地挣开她急急握住她的手道:“我一定转告他,我也不会再来让他烦你,真的,我保证。——我——我会离开,我会让他也离开。我们真的——不再给你惹麻烦了。真的!”
尤雾冷眼看着她手足无措地向自己解释道歉,扳住她的下巴挨近她,徐絮噤言,紧张得近乎屏息。尤雾看着她的双眸,轻轻吻上去:“你是个好女孩,如果我没结婚,我真的会考虑——把你从单竞航身边抢过来,即便你把我当替身,我也无所谓。”
徐絮愣住。
尤雾在心内很恶劣地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这样做,她只知道自己怄火怄到快爆炸,一切的来源,一切麻烦的来源,竟然都是一场闹剧!只因为自己长得像另一个女人,自己就活该被这样骚扰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果没有了单竞航,穆飒也绝对不会威胁到自己。——他在国内,不过是靠青帮单竞航一句撑腰,说是合作,不如是躲避。躲在青帮的羽翼下,在暗处算计着自己么。
尤雾拎着包起身,听得徐絮在一旁用极小的声音不可置信问了句:“——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即便是假,我也会骗你。我不是圣母,更不是菩萨。尤雾对她笑得柔和,伸手捧住她的脸颊道:“只是今后——不要再见面了。我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诺,从寰宇消失。——也拉着你的未婚夫,在我面前消失。”
徐絮眸光瞬间黯淡下沉。她呆滞地点着头,直到尤雾拉开了包厢的门才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下个月18号,是我跟单竞航结婚的日子。——你,你会来么?”
下个月18,新品上市。
尤雾顿了顿,沉吟道:“再说吧。”语尽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究竟去不去,这是个未知数。按照原意来讲,她是真的不想去。即便要去,也只会砸场。
她实在无法想像自己能笑着去替两个莫名其妙给自己反复招惹麻烦的人庆贺婚礼!
只是她无法想像的事情实在太多,比如她将在32个小时后被穆飒用枪抵着太阳穴。
虽然只是一把打火机,可倘若里边装的真是子弹,她亦不会有多大活命的机会。
穆飒打着哈哈将手枪外形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唇间,指了张椅子请尤雾坐下。态度已经没了之前的温润或者假正经,如今似乎是想撕破脸皮来场追问了。
尤雾颇为忌惮地看了眼他那个造型危险的打火机,在他对面坐下。
穆飒冲她笑笑,笑容中不屑鲜有,憎恶更加。
“穆董今天找我出来,有事么?”尤雾笑得虚情假意,穆飒亦回得假意虚情,忙道:“事,是没什么大事,就是看尤总前段时间销声匿迹那么久,好不容易见你回来了,问个安好罢了。”
“可是如果被这个对着头——”尤雾做了个拿枪的手势道:“我想再好,也会变得不好。”
穆飒颇不在意地扫了眼自己的打火机,笑道:“那真是对不住。心血来潮开个玩笑罢了。”
“花大价钱拿命开玩笑,还真不像是穆董的作风啊。”尤雾话一出口就见穆飒变了脸色。不过对方倒是未见得生气,拎着枪型打火机在手间边把玩边道:“——既然你已经 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就挑明。”
“穆玄熙在哪里。”穆飒肃容问。
尤雾耸肩,笑着摊开手:“这个我怎么会知道?——穆董莫不是真的信了那些报纸上的小道消息,认为我会和令兄有点什么吧?”
穆飒只是盯住她,并不说话。眸中阴霾大胜以往,倒是跟平日里那个温言而笑的男人大相径庭,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出危险勿近的空气信号。
尤雾亦看着他微笑沉默。她知道他们都在等,等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只是没想到穆飒甘愿连输两盘,或许他真的以为,有了武器,他就是最终赢家。
所以当穆飒掏出真的手枪时尤雾并未显得有多慌张,这倒让穆飒笑了一笑,只是那笑意深沉,看得整个人的面孔都有些扭曲,倒不如不笑好。
“只要我手指一动,你就再也走不出这扇门。”穆飒将枪口对准尤雾脑侧,微一笑道:“如何,你拿一个信息换你一条命,这样还不划算么?”
“所以说,你拿那些报纸消息逼我回公司逼我现身,也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拿着手枪以扣动扳机来威胁我?”尤雾哈哈大笑,“你当我是什么,被你吓吓就该尿裤子了么?——要杀快杀,省得浪费时间。你也不看看有多少电视里演的都是杀人前浪费了太多时间,导致最后失败的。——这么多次,你还没汲取教训么?看来那损失掉的三亿,还没让你亏惨啊。”
“你知道了?”穆飒眉尖一皱,却又瞬间展开,“是啊,你也该知道。——不过即便知道也没多大用处。目前就凭你,还扳不倒我。”
“彼此彼此。”尤雾抬手去扶枪管,穆飒手一抖便要移开,谁知道竟是尤雾大着胆子将枪管往自己脑门正中心按下,“往这里打,出个血窟窿,豆大的美人痣,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早就死过一次的人,你认为她还会怕死第二次么?”
尤雾兀自冷笑,直到唇角泛酸僵硬。她不知道自己之后究竟跟穆飒说了些什么,亦记不清穆飒是怎样离开。她只知道自己全身都是汗,而且浑身瘫软四肢麻木,估计要尽快赶回家对她而言,是个大难题。
穆玄熙的失踪给穆飒带来的打击绝对不止一点点。单凭他今日的做法就能看出来,穆飒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要穆玄熙。可是——纵然找出来又怎样?拿不到手宁可毁灭,这样才是穆飒的风格。
如今既已全部挑明,表示穆飒接下来要做的将是对自己的全力炮哄。
是了,方才穆飒的确是说过一句很重要的话。他说什么?——CEN,不再参加Belanmi的竞标,主动将机会让给旌鸿。这个——也算是交换条件之一么?
只是穆飒凭什么认为,自己会为了他这句话而退缩?
交换什么呢,不需要!我尤雾亦可什么都不要!也要让你——懊悔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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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正是穆飒那一番偏激作为与那句话,让尤雾最终决定退出B公司的竞标。BH市两家大型公司同时放弃竞标,一时猜测纷纷,焦点更是对准尤雾同仍然失踪在外的穆玄熙二人。
一时间旌鸿风头大盛,尤雾笑颜频频出现于报纸头版头条,加上Noruia的声势浩大的新品发布会,瞬时盖过拿标后大肆庆贺的中健与自打穆玄熙失踪以来就因病住院的穆长远。
又有传言道,青帮大少单竞航同一位徐氏女子结婚后欲出国定居,说是已买下了加洲大片农场欲造田园别墅,更甚者道这徐氏女子来头不小,其父为美籍华人,黑白两道并跨,咳嗽一声都得将旧金山震得抖上三抖。所以此次婚礼举办是BH市有史以来的盛大豪华,与先前CEN长子穆玄熙略显寒酸的仪式比起来更是天地之差。
尤雾听罢只是笑,不做理会。
穆玄熙婚礼从简是为了端木;单竞航婚礼声势却多半是因为自己。
大概也只为徐絮对自己的那一声承诺吧。
STEVEN来信说穆玄熙一切都好,现在他同端木倒是时不时有了来往。端木时常会去看望穆玄熙,好在隐秘性较高,自己悄悄跟踪都被跟丢过。尤雾也不知道端木从哪听来的,说只要对着植物人一直说话,人就能快速苏醒。
尤雾笑得无奈。只怕说话与不说话都是没关系,关键看睡着的那人是否还有醒的意识。——倘若端木自甘奉献一记吻,穆玄熙就该乖乖地自己醒来了,到时只怕任何药物都制不了。
只是STEVEN仍没放弃要劝说自己一起出国。尤雾有些伤脑筋地摸摸越发凸起的小腹。
孩子们随着时间增长越发懂事了些。别人家的孩子按年龄来成长,自家孩子却是按天数来成长。楚乔看了便说这崽子们好端端的愣是被尤雾养得跟一个个小老头子似的,那眼神那做派,哪有半点的孩子气。尤雾倒是自得其乐,孩子成长得早,挺好。
希望自己肚子里这个将来也能争点气。尤雾想到穆飒这段时间已经没了动作,些许是暂时消停下来了。当初为了B公司的竞标不让自己得到,竟然会宁愿自己不要反推给中健,只怕中健也过了多长的好日子。
扬唇轻笑,掌心静静地蕴贴在腹上轻揉。好在是冬天,穿件较宽松的衣服便看不出什么,也趁着现在这时间将公司业绩多往上提一提,等到身子重了也能休假回家老老实实待产了。
窗外冬日暖阳照在自己身上带来阵阵热流。尤雾听着耳机中的抒情乐端起一旁小茶几上的牛奶杯搁在唇边轻抿了一口,眼角一扫突然见那名叫小鸡的大虎斑迈着步子走过来蹭了蹭自己的裤脚,蹲坐在自己椅边一同望远。
一人一猫,一房一树,一花一草。放学回家后的孩子们特意放轻了脚步纷纷揪着窗帷前坠下的纤长流苏定定望向阳台上那抹金色剪影,顿觉温馨。
这个冬天过得很快,春节时大家聚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倒也一片和气团圆。STEVEN并未回美国,而是留下来陪着尤父一块儿下下棋遛遛鸟谈谈国家大事,尤父年轻时在师部任过副参谋长,听STEVEN也对这类训练及枪支器械颇有研究,一时惊为天人,想到是尤雾的朋友,便也没多疑心什么,只当是家中背景不浅,拉着他倒是认了个干儿子。
尤雾在旁看着亦觉得欣慰不已。
穆玄熙那处自己跟端木倒也常去,仍是老样子,穆玄熙一直未有醒来迹象。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尤雾总会想起端木望着穆玄熙一句话不说的死寂神情,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可是她能明白,倘若躺在床上的是STEVEN,她不会原谅端木。
幸好她跟端木之间还有个孩子。尤雾掀开被角披了件外套出了卧室房门,看着孩子们在围在一处守夜,一张张小脸映在烛光中明晃晃的一派天真可爱,看在心里真真是说不出的喜欢。
端木跟着她出了房间,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侧吻吻她的耳垂,低声道:“夜来风凉,回房间吧,孩子们答应不吵的。”
“可我从没答应今后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你!”楚韩看着眼前冷冷睨着自己的叶之颜,一时心怯,来之前路上的豪情壮语全给忘得一塌糊涂,只定定地望着那张脸泛了痴,“——颜颜,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从朋友开始做起,我也无所谓。”
“你觉得可能么?”叶之颜忍着低咳了两声,努力撑起身子,仍觉得头有些昏沉。白天往外疯玩吹了冷风,一时有些感冒,吃了药原本感觉好了些,可是被爬窗子的楚韩一刺激,感觉又难过了些,对着床边的楚韩不置可否地凉薄一笑,“赶紧从这里离开,如果被发现,肯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你不怕你家人发现你偷跑了会来找你么。”
楚韩没接他的话,他也听出叶之颜嗓音有些嘶哑,只是室内未开灯,漆黑一片,楚韩只能凭借着记忆一路摸黑而去,焦急道:“你身体不舒服么颜颜?”
叶之颜拢着被子往身上搭,刚想说声‘不用你管’,可还未出口就见楚韩那厮黑糊糊地一团乱摸索着往床边走,突然想起床边特意架了个小木椅,是下午唐耀唯坐这儿替自己喂粥时用的,顿时便翻身起来欲让楚韩别过来,谁知楚韩此刻已撞上,木椅咯吱一声移了位,险些被撞倒,叶之颜同楚韩均被骇了一跳,楚韩赶忙伸胳膊将木椅扶稳,待摆正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是不是一定要让他们全都过来抓你个现形的才好!”叶之颜有些气急败坏,他亦说不上自己为何这般情绪化,其实心中真正想的倒是楚韩究竟有没有被磕伤,可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转眼见楚韩已经挨着床嘿嘿笑着坐下,只得抿了抿唇不说话,挪过身子重新缩回被子里。
“抓就抓吧,我喜欢你,我不怕他们知道。”楚韩轻轻笑了一阵,见叶之颜没了声音,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在生气,伸了手开始往前探,不一会便从被单下抓住一截什么。这面叶之颜刚想翻身,突然脚踝处被抓个正着,蹬了几下蹬不掉,心烦不已,捂着额头跳起来逼近楚韩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要你从这出去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
“颜颜是人么?”楚韩没生气,知道自己抓住的定是叶之颜,顺着被单迅速往上摸索,扯到一处丝滑,知道是叶之颜的睡衣,赶紧伸长胳膊把他身子往自己怀里一带,“颜颜是妖精才对。”
“你他妈恶不恶心!放手!”叶之颜挣扎了几下,只觉得凉风飕飕地往领口里灌,但楚韩就是不撒手,只能僵持着。
“上次放了我就后悔,我说今后再不能放。谁知道那次在帝皇还是把你放了。”楚韩笑,只是那笑声扯着叶之颜心中挺不是滋味,一边卯着劲暗暗跟楚韩博力一面听他说:“以前那一星期之约,是我的错,我那时候不该勉强你。——可我现在知道后悔了,你连个改过的机会都不给我?”
“谁他妈爱给不给,你再提那事老子我跟你急!”叶之颜是真急了,他知道如果楚韩再说下去这个晚上谁都甭想睡个安稳觉。楚韩也知道叶之颜火了,可他又不愿放手,只能拖着自己的身子也爬到床上,一反身将叶之颜塞回棉被中,自己却蹭开了鞋侧躺在床边死死揽着他。
“你听我说,帝皇那次我是真的——那个男孩不是我自愿——”楚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到那次的不愉快,又想重新解释一遍,可叶之颜却不乐意听,一个甩力撇开他,拉着被单便遮住了头。
在楼下安安静静待在蜡烛旁讲着鬼故事又美名其曰为守岁的众小崽子们哪里知道楼上叶之颜的卧室有这么番荒唐事,几人说着说着倒是又扯到了楚韩身上。
莫濯灏有些不耐烦道:“好端端的说那厮干什么!小白脸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行喻言接口就问:“小白脸?骂人的吧?皮肤白的就是小白脸?”
莫濯灏‘噢’了一声,也没见自己身侧的行喻然一张小脸唰地就变了色。偏偏她还没意识到,倒是沈格格和蓝妩奚在她对面拼命冲她使着眼色,莫濯灏一愣,反应过来后赶忙搂着行喻然的小肩膀笑道:“不过——我就喜欢小白脸,小白脸多好看啊。”
越说越乱。段傲阳噗地一声嗤笑开来,被莫濯灏一瞪,只能再咽下去。
水君睿看气氛不对,也开始打岔,小崽子们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才听莫濯灏道:“行了行了,你们不就是想知道那星期老叶究竟跟楚韩做过什么嘛,我告诉你们不就得了!——但是,不许说出去哦!”
众人纷纷举手,信誓旦旦道绝不泄露于外人道,其中自然包括叶之颜。
可莫濯灏酝酿着感情还未开始便听着叶之颜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滚!
尤雾的卧房离这片隔得稍远,可还是隐隐听着了这一句。只是一字太过短促,转而即逝。尤雾睁开眼推了推端木,后者半睁开眼搂着她道:“没事,睡吧,孩子们瞎闹腾呢。”
跟叶之颜‘瞎闹腾’的楚韩正灰溜溜地翻窗而出,所以当众童鞋摸进叶之颜房间时,什么都没发现。
“我做噩梦。你们来干嘛!”莫濯灏还未开灯便听着叶之颜阴恻恻的话语声传来,一时手抖,还是将灯按了开来。
房间一亮,众童鞋均抬手拦在眼前。叶之颜面色古怪地看着涌进自己房间的众人道:“你们都进来干什么,说了我只是噩梦。”
“还不是担心你么!”蓝妩奚撇撇唇角,心里突然冒出了个‘此地无银三百两’,未说出口便被水君睿拉着出房间。倒是莫濯灏不爽叶之颜这口气,连带着一番唇枪舌斗,直到被堵得凄惨无比后才讪讪离开。叶之颜看着重新落入黑暗的房间,重重叹口气,想着方才楚韩留下的那句话狠狠咒骂了一句,重新缩回被子。
“颜颜,我们做一次吧。”
不知道这句话被尤雾听见后会造成怎样的效果,可是已经没了机会。叶之颜同楚韩倒成了真真正正的陌生人,莫濯灏好几次见楚韩在自个儿的教室外徘徊着看叶之颜,不是被老师哄就是被主任拎,久而久之看得莫濯灏都同情他,可想在叶之颜面前提个好字都不成,只得做罢。
入了春,倒是好过了些。学校里的春季运动会和周边好几个中学联合举办。楚韩选了篮球,莫濯灏选了长跑,偏偏叶之颜什么都没选却被老师归入了拉拉队,女生们如获至宝,闹着给他定制了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和兔子尾巴让他做拉拉队队长。叶之颜欲哭无泪。
尤雾看着窗外盎然春意,合上了文件拎包往外走。好在现在这时日还没回暖,穿得衣服依旧够大够厚,这才能遮住一天大过一天的腹部。
出了公司大门,真的望见端木将车停在了台阶下。见尤雾走出来,赶忙下了车迎上去半扶半揽住她朝车里走。尤雾哭笑不得,如今无论是报刊杂志还是舆论电视,谁不知道旌鸿的女董事长有个才能惊绝的好丈夫,每日上下班都主动过来接妻子回家,一时间这二人倒真成了BH市大小夫妻的楷模。
相比之下,CEN便要低调许多。只是与其说低调,倒不如说是已逐渐淡化出了人们的关注视线之外。穆飒没了任何行动,穆长远已出院回家,但从此再不过问公司任意事,将所有权利全权交予了穆飒。
这个BH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董事长受了一阵追捧后主动选择了隐藏了实力,CEN业绩不升不降,在人前温柔和蔼倒颇受众女子及长辈青睐。只是背后究竟有什么,也仅穆飒他一人心知肚明而已。
他在找穆玄熙,他仍然没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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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雾看着窗外快如流水般的风景扭头对端木道:“你昨天去看了玄熙,他怎么样了?还好嘛?”
“恩,看样子好像还不错。只是人又瘦了些。”端木微勾了唇角泄出点点苦涩,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覆在尤雾的手背上拍了拍,“STEVEN跟我说,他这样还是有机会醒来的。只是这样睡着倒不如死了,醒了还不如睡着。——我也想开了,他现在这样,或许也不错。”
尤雾听出他的违心之意,只沉默了不说话。
倒春寒过后,气候才逐渐回升暖和了起来。尤雾整日挺着肚子进进出出,端木在旁看得提心吊胆。想拦着不让做,却又拦不住,倒是尤雾笑吟吟地拈着酸枣往嘴里塞,边抹着唇角蜜汁边说:“你放心好了,等这两个月过了产品销售平稳了,我就回来安心养胎,哪儿都不去,什么事都不做了!”
端木一边替小鸡挠了毛发一边笑了说:“哪有你这样的。我也不是反对你去上班,只是现在你身子越来越重,我就怕你有个什么闪失,那你要我怎么办。”
“知道了知道了。”尤雾笑着偎进端木怀中。放学回家后的莫濯灏一进门便撞见这一幕,朝尤雾做了个鬼脸后立即小跑上楼回房间。
段傲阳站在落地窗外看着沙发上那对相互偎依的身影,也未看着身边的STEVEN,只道:“——如今你亲眼见了这般,是否还会勉强她跟着你走?”
STEVEN略一惊,却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带她走?她告诉你的?”
“如此小事倒勿需告之。只因我实在想不出你长留此处的动机究竟为何,所以久而久之亦不难猜出。”段傲阳抬眼乜着他,“她倒是愿意护你,你同她关系不浅。”
STEVEN但笑不语。只是那笑容在段傲阳看起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等你长大些就知道了。”STEVEN俯身拍拍段傲阳的小脑袋瓜,越栏跨入院子。
长大?!爷我还需要长大?!
段傲阳忿忿,低头看看自己的短胳膊短腿,顺着小阳台的栏杆爬下,绕过大半个院子赌气冲回房内。
尤雾听得身后的细碎声响消失才将头抬起来,那笑容看着并不自然。端木拍拍她的肩,颇为理解的扶了她回卧房。尤雾紧紧拽着他的手,咯着手骨阵阵生疼。
再美好的假象依旧是假象。就像他们明明以为自己都爱着对方,可是只要另外两个人一出现,仍会将此打破。
端木不勉强,他亦勉强不了。自己跟穆玄熙的十年无人能跨越,那么尤雾同STEVEN的又何尝不是?自己已是赢家,无须再计较太多了。
尤雾躺在床上时而辗转。自从怀了孩子以来觉便变浅了,尤其是近月以来时不时会出现小腿抽筋,常扰得端木打断睡眠起来替自己按捏。尤雾心下感激又内疚,更多的却是担忧。
自打入春以来,端木夜休从来都不稳定,可以说从未睡过一次好觉。尤雾看在眼里却不愿过早地问出来。她想到了陶望北,季南,还有执意不回美国的STEVEN。
孽。都是孽。这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躲不开亦逃不掉。
好在Noruia销售业绩连创新高,公司前景一片大好。前几天N公司又从总部加运了大批货品送入了仓库,预备一周后有关N的新广告进入媒体后再做一次有礼促销,尽量将N的知名度打响到最大程度。
细想之下才觉得心安。尤雾抚着腹部侧首看了看熟睡的端木,静静阖上眼。
端木听得耳旁呼吸均匀,蓦地睁开眼来。衣后黏湿,汗流浃背。
梦中的追逐,谩骂,鞭打,还有那份耻辱,他忘不了。他更忘不了自己拿着刀子站在卧室前看着血流漫地,直到有人冲进来将自己拉进浴室去冲洗。
他不敢闭眼,他害怕在看到那样的场面。他怕。
他亦不懂这是在暗示着什么。为什么连续一星期都要做同样的一个梦。为什么都会梦到曾经年少时的懦弱无知与被迫后的决绝。
两天后,他还是带着尤雾来到了那块荒草丛生的墓前。
没有花,没有酒,没有刀鱼与青团,也没了当初的恨。
尤雾举着黑伞替端木挡着雨,见他望着身前墓碑一言不发,顿时心头一紧,张了嘴想说什么,可还是咽下去。或许——这层最后的窗户纸,真的不该由自己来捅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有问过我的父母。”端木轻轻开口,黑色的风衣衬得他面白如雪,清冷苍白到一发不可收拾。“——我现在的父亲母亲,其实并不是亲生的。他们的儿子死在我父亲的身边,我是去还债的。——而我的父亲,就是现在你眼前的这坯黄土。”
尤雾没说话。她只是手肘僵硬地继续替端木撑着伞,却突然见他回过头来看自己,又看看不远处车内的STEVEN,浅笑道:“我想过。从他在我面前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想过,你为什么从不怀疑我什么,也没不问我任何有关或家庭或背景的问题。——如果不是他告诉你,那就代表——你原本就是知道这些的。——我说得对不对?”
“所以我想通了。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救我,你帮我,你护我,你——爱我,还有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你做的这些,其实从一开始都是为了STEVEN,这也没错吧?”端木只是看着她,眼眸深处复杂莫名,“答应和我生孩子,是因为你想忘记,也想放弃。你想重新来过一次,你全权信任我,你把你自己完全交给了我。这一点,我很感谢,我也绝对不会辜负你。只是——今天带你来,我还是想听自己对我说清楚——一切。”
尤雾还是不说话,只是死咬着嘴唇。端木接着道:“——如果不想,那就由我来说。我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媳妇儿,那么,一辈子都不会变了。就算STEVEN要来抢,我也绝对不让。——除非你自愿离开。”
这回倒是诧异。尤雾惊讶地抬头看他,端木一笑,又将目光定格在墓碑之上。
“我知道你跟STEVEN的事情,有人曾经匿名给我寄过这份资料。可我除了他的名字和你们交往过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他这次回来,让我见到他。——我什么都明白了。”端木自顾自地颔首,话语一转道,“我爸很喜欢我,打小就很喜欢。——自从我妈去世之后,他对我一天比一天好。——他从来不打我,从来不凶我,即便我再怎样惹他生气,他也只会对我微笑。——那时候我一度认为,我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父亲。可是他——呵,他竟然在我妈的墓前□了我。那时我才14岁。”
“你知道那种感觉么?——看着自己心目中永远慈祥和善的父亲将自己压在母亲的墓前□。他说母亲是死于他的枪下,说自己正是因为太爱,所以才不可原谅母亲的出轨。——所以,当他看到我长得越来越像母亲的时候,他说他真的无法忍受。——”
端木顿了顿,回头看看静心聆听的尤雾,继续道:“那一次之后,我很久都没有理他。——很生气,但也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他一再地请求我的原谅,他甚至给我下跪过。——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哭,借酒浇愁。我想,或许原谅,真的可以得到释怀。——但是在出现了第二次第三次后我真的忍受不住——,尤其是他竟然说他爱我的时候,我真的——受不了。”
“可他是我的父亲,我可以拒绝可以躲避,却无法避开这尴尬的父子关系。——只要我与他同住于一个屋檐下,他就会那样对待我。所以我躲着他住进同学家,后来却是被同学父母赶出门的。因为他竟然派了下手去威胁骚扰!——他为了让我能回家,甚至杀了我的玩伴。——他就是个变态!”
“直到我16岁。那之前的两年时间,你完全无法想像我究竟是过着怎样的日子。——人人都知道我有个——好父亲。有钱,有权,有势,又是社帮老大。他们看着我翘课逃学把妹吸毒打架,竟然会觉得羡慕,他们甚至认为——每次惹事后回到学校身上挂着彩,都是荣耀。——可他们从来不问我为什么屡教不改,为什么都要站着听课——。这些原因,不用我说你都该知道。”
“因为我的排斥和不接受。他也忍不住,他会喝酒,然后把我绑起来。有时候在客厅,有时候在卧室,厨房,浴室,阳台,储货间,办公室,甚至是车上。——你能明白我的感受么。我打心底里感到恶心。——我看着我妈的遗像会觉得羞愧和耻辱,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和理由以爱的名义杀了我妈,又是有什么权力再以爱的名义伤害我。——”
“所以在一次忍无可忍之后,我杀了他。——我在背后偷偷藏了刀子,我主动跪在他脚边脱着衣服,他竟然没有怀疑和防备。所以——杀了他,很简单。”端木挑眉,“当他的血喷洒在我的脸上,我觉得一切都完了。——并不是害怕,而是解脱。彻底结束了。——他死之后我看着他的下属帮他收尸入殡。他们之中没人说要接管位置,也没人跟我说话。我能看出来,他们似乎都在害怕我。”
“我把我自己存下钱给了那个死去的朋友的父母,就是我现在的爸妈。——我还知道,STEVEN是被人派来保护我的;还有我妈,她竟然真的——真的跟别的男人好上了。”端木看着尤雾,“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么?”
其实不难猜,但尤雾仍是摇头。
端木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将尤雾手中的伞转到自己掌中,伸出一只手将尤雾揽到自己胸前。
“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放心吧,即便是穆飒再派遣杀手,也不会将你如何的。有我呢。”端木似乎弯了嘴角。尤雾抱紧他,目光顺着一片荒芜望向车中缓缓将车窗上摇的STEVEN,轻轻闭上眼。
一点都没说错。只是端木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他的父亲应该感激他。而且——没有人敢去接任帮派的原因,是因为有了陶望北。
STEVEN之所以接了这个任务,亦是上级命令;可上级却是受了组织幕后者而托;至于这位幕后BOSS究竟是谁,真的不难猜了。也难怪——当初穆飒花了3亿美金买自己一条命的时候,分明可以借由此时机兵分两路拦截住端木,可是他们没有。
老板护下的人,谁敢动呢?
尤雾再次感到荒谬。原来这一番话真的能使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如果端木的父亲和STEVEN所在组织的幕后指使者没有恩怨,如果他的母亲并未背叛他的父亲,如果他的父亲没有侵犯他,如果STEVEN没有受命保护端木,如果端木没有杀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组织为了惩罚STEVEN办事不利以自己做饵迫STEVEN就范,如果不是STEVEN为了保护自己而让组织成员做戏提出二者一生的游戏规则,如果自己没有将STEVEN推下楼,如果——
那将不会有这么多的如果。
不知道是不是天地间定下的不成文的规定:凡清明,定落雨。
尤雾任端木撑着伞将自己送入车中,自己也转身进了副驾驶座。
STEVEN抛了烟头,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后发动引擎。端木沉默,尤雾呆呆坐在车后座系着安全带,望着窗外连绵细雨,神色黯然。
人最无力的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法去做,而是费尽心力做完后却发现一切不过只是一场闹剧。
而最可恨的却是这场闹剧似乎没完没了,总是在人最无助的时候涌上一个□。让你看着它站在上端嘲笑着你,你气你恨,却又奈何不了。
尤雾接到仓库失火的消息是在凌晨三点一十六分。那边仓库守夜者拿着电话边哭边说,尤雾这面边听边怒,心内火簇霎时被点燃,得知灭了火后整个仓库全部面目全非。且不说Noruia的新品,加上其他类别的总损失远超过了她所能承担的资金范围。
努力压下怒气抚慰了那员工几句,看着窗外夜雾正浓,只能等到明天一早再去公司做决定。挂了电话后便没了睡意,尤雾两手握拳捶在沙发垫上便再未抬起来。
穆飒——,穆飒,你好得很。
ACT8226;152
尤雾接到仓库失火的消息是在凌晨三点一十六分。那边仓库守夜者拿着电话边哭边说,尤雾这面边听边怒,心内火簇霎时被点燃,得知灭了火后整个仓库全部面目全非。且不说Noruia的新品,加上其他类别的总损失远超过了她所能承担的资金范围。
努力压下怒气抚慰了那员工几句,看着窗外夜雾正浓,只能等到明天一早再去公司做决定。挂了电话后便没了睡意,尤雾两手握拳捶在沙发垫上便再未抬起来。
穆飒——,穆飒,你好得很。
“只是这‘好’总得有个限度。”方芷谣有些烦闷地挠挠发尾,劈手夺下穆飒手中的香烟道:“你难道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该庆幸她没死!否则你要怎么办!你要我跟孩子怎么办!穆玄熙是你哥没错,可你怎么能为了找他,靠这种方式去解决问题呢?!”
穆飒乜她一眼,缓动作拉着被角翻身而睡。方芷谣气噎,倏地一下坐直身体,拢着睡袍领口怒瞪穆飒背影,胸口大力起伏着抬手去掀他的被单,嚷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说清楚再睡!你起来起来起来!”
被角被拉扯得凌乱不堪,穆飒背脊僵直,蓦地轻哼了一声,微侧了脸来轻声笑道:“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方芷谣一愣,喏喏道:“害怕——,我——我害怕什么啊!”言语间倒是默默转了视线,余光见穆飒面露嘲色,只得嘴硬,“我明人不做暗事,不需要担心什么夜半鬼敲门。倒是你,如果真出了人命,咱家可就真的不安宁了!”
穆飒默了片刻,拉着被单皱眉起身,倚在床头微有些不耐道:“想要安宁?——你有这资格要么?你能要得起么?”
方芷谣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看了穆飒良久,见对方转过脸来面无波澜地看着自己开口:“嚷嚷这么大声惟恐别人都听不清楚么?——别忘了,事发当天,在现场的可不止我一人。我穆飒买凶杀人,你也算帮凶了。”
“可是!”方芷谣咬唇还未将话说完又被穆飒堵了回去。
“可是什么?我说邀请你看动作片,你可没说半个‘不’字,还摔坏了我的成年礼物。”穆飒轻舒口气,半眯着眼似乎很是懊恼,“那礼物是成年礼啊,我攒了很久的零花自己买的,可就这么被你一摔,给摔到山下去了。”
方芷谣见他刻意岔开话题,嘴唇一动,还是咬阖,赌气般背过身去。
“想要安宁,首先就得安分。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绝不会让别人动你。”穆飒慢悠悠开口,方芷谣听得心内泛甜,可下一秒自己的颈便被大力锁住,方芷谣大惊,挣扎着想叫喊出声,只觉得穆飒手掌愈收愈紧,脸颊贴在自己肩后一片沁凉,“可你如果做出了背叛我的事,我也会亲手解决你。”
脖颈处被卡,疼痛难忍,方芷谣半张着嘴吞吐不能,伸着舌头几欲昏厥。穆飒见警醒目的已到,松了手劲替她轻抚,方芷谣瞬间被解禁,大口喘着气干呕了几声,红着眼眶不敢转身亦不敢哭,只能压抑着喘息。穆飒的手滞留着她的颈间,感受到方芷谣在不住颤抖,只能将她一把抱进怀里,笑道:“怎么着,这样就被吓到了?跟你开玩笑而已,不要这么小气。”
方芷谣闻言险些哭出声来,眼泪掉出来也不敢抬手抹去,只能任由咸湿液体滑入唇角。
“国外的确比国内开放。你一个女孩子在国外留学时沾染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坏习惯,我会帮你慢慢改过来。之前你那些什么情人,能断则断。我不是穆玄熙,能容忍你顶着穆家少夫人的名号去外边跟个黑鬼偷情生子。”穆飒的语速很慢很慢,他每说一句便能感觉方芷谣颤抖得愈发剧烈。这些话他从未跟她说过,本以为她能自己有所收敛,谁知竟是这样不识趣。
“你说明人不做暗事,那么我也跟你挑明了来说。——当初你跟穆玄熙离婚时,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穆家的,所以爸给了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该知道这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百分之三十,你能明白它所代表的含义么?——如今你也当了CEN的董事,那么希望你能在这个位置上好好做下去,即便不能,也该安守本分。——你懂么?恩?”穆飒语调已经尽可能的温柔,可方芷谣仍是抖得跟个什么似的,忍着发出弱弱的啜泣声不停点头。
穆飒颇觉无趣地看了她一眼,松开她顾自躺回自己的床位。方芷谣僵着身子背着他在床沿坐了许久,终于捂了嘴下床离开欲冲去浴室。穆飒看着她仓皇的身影突然开口将她唤住,方芷谣身形顿住,双肩微颤似乎还在害怕。
“既然今晚都说了这么多了,我再跟你多说一些也无所谓。”穆飒已无睡意,摸了床头柜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叼着唇边,点燃后悠悠吸了一口,待白烟吐出后才慢声道:“你肚子里这个,不是我们穆家的种。要是真生出来发现是个白人小子或者是个黑皮小子,媒体少不了得炒作一番。——你最好能自己确定一下,如果没办法,我会在那天帮你抱个小子进去,顺带把你肚子里的换出来。这样皆大欢喜,我们谁都不用再担心,不是么。——只是套用你刚才说的话,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拿了别人的孩子换了自己的,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该让别人知道吧?你觉得呢?芷谣?”
被唤到名字的人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捂着唇的手近乎无力,转过来泪痕满脸地对着穆飒道:“你怎么能这样做?——那是我的孩子!”
“可他不是穆家的孩子。”穆飒一脸理所应当地看着她。方芷谣含泪咬牙,和他对视僵持了许久后一扭头冲进浴室,砰地一声将门摔上。
如果怀的是穆玄熙的,我自然会保。可是——你也背叛了他,不对么?同我结婚,兄嫂离异转嫁小叔?很好的新闻,你不怕丢脸,我陪你。你要你的公司股份,我要我的做事途径,互不相扰。
穆飒沉下面色来啜了口烟,看着窗外灰蒙夜色轻轻阖了眼。
倒不知道明天一大早,该是副什么光景。
尤雾在沙发上干坐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想了又想,还是禁不住时间煎熬,冲回房间拿了厚外套和大围巾就往外走,端木睡眼蒙胧离了枕头起来看她,见她步伐快到暴走,立即清醒过来,翻身便要叫住她。可后者压根没想给任何人这机会,裹着挎包挟风般奔出了房间。
开车到达厂房时望见的只是一片废墟。看守人无力地耸着肩膀蹲在墙角,听见有鞋面碾着焦炭碎渣的劈啪声而来,警醒地抬起头来,见是尤雾,突然哇地一声哭开。
尤雾站定,面无表情地将周身墨黑巡视一圈,倒塌的横梁,残破的玻璃炸,木头的黑色碎屑——,她感到一阵眩晕,闭了眼感受黑潮袭面,脑中一片混沌,片刻后恢复清明时已见看守人站在了身前,仍然在哭。
是个女孩,看着年纪似乎不大,顶多二十出头。可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来守仓库的应该是个五十岁的退休老大爷。
“你是谁?”尤雾竟然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眼前那女孩一直哭,咧着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狠狠地抽着气不知道是在庆幸自己未被卷进大火还是在害怕自己该承担赔偿。尤雾看得一阵心烦,见女孩仍没有止哭的意思,只得眼一横,甩手就是两巴掌。
女孩果真不哭了,僵着身子瞪大眼看着尤雾,眸中一片惧怕与茫然。
“你是谁?”尤雾又问了一遍。等待过后见女孩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换了方式问道:“——我记得以前守仓库的是张大叔,可你——是他什么人?”
“我不知道。”端木一面焦急地套上外衣裤一面将手机夹在颈间说,“看着倒是很急,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也没收到任何消息么?”
“那倒不是。”STEVEN语气平淡,“旌鸿的仓库起火,货物全被烧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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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全被烧没了。一丁点儿都没被留下。
尤雾捂着胸口控制不住的急速跳动的心脏转身扶墙,女孩绞着手指担忧地看着她,却又不敢靠近,见尤雾一直不理自己,又开始哭天抹泪。
“闭嘴,不准哭。”尤雾闷得再次扬手,那女孩缩了缩头,谁知尤雾的手在半空倒是停了几秒,落下来时轻轻地扳着她的脸替她抹泪,“你刚才说,你是张大叔的外甥女?昨晚过来替班的?——那么你舅舅去哪了?”
“说是昨天搬货闪了腰,去医院了。”女孩说得结结巴巴,眨着眼又准备哭,“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子的。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了啊!”
尤雾挥手示意不愿意听她解释,两手握拳压着怒气良久,只问:“你为什么会睡着?为什么会着火?为什么你毫发无损?”
女孩一愣,咿咿呀呀半天才道:“我——我也不知道,其实不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小心睡过去了——,我——我也没在仓库里,我在外边的。”她回身比划着位置,“我把桌子移到那里了,所以——被烟呛醒了。所以——”
女孩说着便噤了言,见尤雾定定看着自己闭口不语的模样倒是再度开始犯怵。
“我知道了。”尤雾转身便走。女孩在后头又小声地‘喂’了一声,开口道:“警察和王副总早来过了,他们去公司了。——还有——,我需要——赔偿嘛?”
尤雾努力抑制着想杀人的冲动缓缓摇头,一步步极稳地迈出了废墟。回头又看了那女孩一眼,冷洌至极。
走向公司大楼的路上远远看见王子岳竖着风衣领蹲在不远处花坛上吸烟。猩红色的烟头火光闪灭不定,尤雾沉着步子走过去,一手搭上他的肩。
王子岳抬头,眼内满是血丝。尤雾从未见过他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明白他深知这批货被全数烧光的严重性,一时语噎,只能展开手掌面向他。后者怔了怔,移开视线继续轻吐着股股白烟。
“还有一会儿才完全天亮。有话我们进公司再说。”尤雾舔舔唇皮道,“你也不想被其他人看到我们在这里吧?还是以这样的面色?”
王子岳漠然一笑,似是自嘲,扔了烟头起身执了尤雾的手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尤雾还怀有身孕,只能放慢了步子回身道:“你刚接到的消息?”
“没有。”尤雾平声道:“我可能是第一个接到消息的。”
王子岳睁大眼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扶着她一路进公司。
进了办公室开了暖气后尤雾又去冲了两杯速溶咖啡。王子岳站在窗边,头抵在窗柩边,身影颓废。
室内咖啡浓香四溢。尤雾端了其中一杯硬塞进王子岳手中,自己也捧了一个马克杯在办公桌后坐下,拨通了前台内线的电话,前台小姐略显慵懒的嗓音响起,显然是不知道仓库被烧之事。方才自己和王子岳进大楼时露过的那个看似的无人的前台内,趴桌子上打盹的定是她无疑了。
“跟保安去把守仓库的那位姓张的小姐请到办公室来,立刻!”尤雾说罢便挂了话机。前台小姐怔了几秒后蓦地抬手掩住张大的嘴,神经兮兮地左右一番察看间不忘抹了抹嘴角,推醒同伴后拿了外套绕出前台。
两名正在办公室拼扑克的保安被前台小姐急急地拉出了门,刚开始还满头雾水的三人站在满片废墟前时统统傻眼。
一名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正背对着他们似乎正在跟谁通话,两名保安对视一眼,低声询问前台小姐老总要找的人是否就是眼前这位。前台小姐不大确定地点点头,俩保安举着警棍咳了几声,指着那女孩一声喊:“喂!”
女孩身子一僵,两手往衣袋一揣就往旁边跑。这面三人看着情况不对,前台小姐率先尖叫一声:“快追啊!”,两保安耳膜受创立即全速奔向前。
“怎么追回?”王子岳扶着咖啡杯望着在桌后始终沉默的尤雾,“你该比我更明白那货有多重要。——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周转资金了。旌鸿仓库被烧这件事在几个小时后就会见报见电视媒体,你认为我们该给那些供货商一个怎样的交代?”
“这个不重要。”尤雾抬眸,“重要的是我们在今后该提防多少次?——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只要对方目的没达到,可能会罢手么?——莫非,你真的觉得这场火是他妈的什么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引起的?”
“那倒不是。”王子岳听到这碴便软化了下来,“警察说了很可能是汽油造成的。蓄意烧毁。——不过,你是从哪里接到的消息?”
“守仓库的给我打的电话。”尤雾接话道,想了想便觉不对,看着王子岳一脸被算计的神情,不禁气道:“怎么了?”
王子岳摇了摇手,指腹揉着太阳穴背过身道:“我昨晚一直留在公司,出去卖烟的时候才发现起了火。是周围的居民报了火警,我赶到那里没多久119就来了,火灭了后我报了110,他们找我做完笔录就回局里了,做了现场分析说是蓄意人为。——而且从始至终,我都没看到守仓库的。我想很可能是——被火——,那么给你打电话的是谁?”
尤雾没说话。突然听得内线电话响,接了才听到前台小姐气喘吁吁的声音道:“尤总,那个张小姐——我们已经替您请来了。需要——现在马上带过去吗?”
“是的,马上。”尤雾按断通话,仰首望着王子岳,“人来了。”
来了又如何?该来的总会来。
穆飒挑眉,看着一脸憔悴的方芷谣眉宇深锁沉沉入睡,手指抚到她颈边那几个蹭红的指印上轻轻摩挲了一阵,替她掖好被角。
穆玄熙,你可会看到,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做得出。
但是——为什么你要吝啬到一个正眼都不给我。
你说你输,我替你赢回来。可你——是否该感谢我?你又该——给我带来什么?
“你想要什么?”尤雾逼近一步捏住她的下巴,“你说,昨晚的火,是谁放的?”
下颌骨被握到阵阵泛疼,女孩眼眶泫着泪就是不回话。尤雾啧了一声,手中力道不减,松开了下颌骨沿路滑下颈部再到衣领,另一手拉下了她的羽绒服拉链,一阵簌簌。王子岳不解地看着尤雾同这女人的互动,眼见尤雾将人家的外衣脱下,赶忙转过视线。
女孩不知道尤雾要做什么,可又不敢多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外套被拿到一边,随之是毛衣,保暖内衣,再是——
女孩又急又羞,两手被反栓在椅子后却无法挣脱,看着尤雾两手在自己身前一道又一道地比划着一些莫名的线条,眼泪嗒地一下又掉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人肉才是最鲜美的。”尤雾一面说着一面去看身侧的王子岳,果不其然见他眉角不可察觉地微微一跳,似是被吓住。她收回目光又笑道:“五胡乱华那时代真的很乱,战乱时没有粮食,就拿人肉代替,可以煮着吃,烤着吃,炖着吃,炒着吃,还能生吃。有的人喜欢吃整的,可有的人却喜欢切块,更有人喜欢切片,拿来蘸酱吃。”
“——我就是第三种吧,这么鲜嫩的肉质,应该会很美味。”她吐着舌尖在嘴唇周边一掠而过,似是十分向往般凑近女孩几乎贴在她的鼻前,“我真想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说到做到,如果你真以为你活在一个法制社会,那就错了。——法制只是相对而言的,现在你犯了罪,反正也是死,便宜了那些做解刨的医学院学生们,倒不如给我来尝尝鲜,我也会好好处理的,不会把你的任何一块肉流失掉,怎么样?——很、划、算、吧。”
女孩面如土色,鼓着眼珠死死盯住尤雾。一旁王子岳看不过眼,勾过一旁的羽绒服甩在女孩身前遮住,见尤雾狞笑连连,也不愿打断,点了支烟咬在齿间透过层层薄烟眯眼看着那女孩四处乱转的眼珠和不住往下淌的眼泪,望着那种绝望与无助,和一门死脑筋的隐瞒到底的情绪,突然莫名暗爽。
“为什么不说话?你可以求我不要杀你!”尤雾直起身拍拍自己凸起的腹部,“看到没,这里。——如果你不死,我会不高兴。那么——他也不会健康地来到人世。——都说孕妇就该积德,可我记得自己对你够仁慈了,忍无可忍时便无需再忍,杀你也是必要的。只是杀了你,我除了吃之外,也没拿到任何好处,那么——你还应该以什么方式来补偿我?——这个,我由你自己说,好不好?是用你的父母?兄弟姐妹?男友?还是——别的什么呢?”
女孩撇开脸去,眼泪顺着脸颊滴滴下坠。尤雾拍拍她的脸,叹了口气道:“我让你死明白点。——首先,守仓库的是位姓周的大婶,不是姓张的大叔;其二,王总说警察做笔录时他们根本没看到你,可是按时间推算,你应该是在放火后马上给我打的电话;第三,你说你那位‘舅舅’搬货时不小心闪了腰。就算守仓库的是个姓张的男人也的确是你舅舅,可我要告诉你,昨天一整天根本不需要搬货,各类货物都已安放齐全。——怎样,你家主子派你来之前有没有说你就是个死士了?——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啊,死士跟卧底可不一样。卧底不需要死的,可死士却有生命危险。——你毁了我的公司,你要我怎么办。我也很想死,所以,你就来当我的垫背如何?”
王子岳在旁听了个七七八八也是懂了大半,一听得尤雾语气灰败道想死,霎时急火攻心,大步冲上前攘开尤雾对着那女孩一巴掌甩过去。力道够足,女孩嘴角血丝立即渗出,尤雾被这巴掌惊了惊,见王子岳拉扯着领带眼带戾气颇有些阴狠,瞪得那女孩喘息都不敢出声,极力忍耐。
尤雾见女孩仍是不开口,觉得自己耐心已是被消磨光了。拉住王子岳示意他去一旁后再度俯身准备做最后的劝说。
“你给我一个交代,我给大家一个交代。这样我也能给你交代,你同样可以给你那个主人一个交代。如此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么?为什么一定要咬死了不说?”尤雾从衣袋中掏出手帕刻意在女孩面颊伤处重重按下替她拭泪,女孩被疼得一阵阵抽气,却又无法开口叫疼,只能拼命咬住嘴唇。
“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那是谁。否则你该明白——你会得到什么。他有能力让你来,我也有能力让你家人陪你一起去,信不信你自己掂量着看。——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你必输无疑。”尤雾假意叹口气,看了女孩一眼,起身幽幽道:“——其实吃还是不必了,只是你注定要被拿来牺牲掉的。你要是识相,我能保你回去好交差;如果不愿意——,呵,我不会损失到什么,货物烧了便烧了,就算把你顶出去,也回不来。可是——最近夜店小姐行情还是不错,尤其是什么清雏。你知道清雏是什么么?就是没开苞的处子。长大后破了处那就是千人骑万人压的妓女——,你嘛,当清雏是有难度,直接卖去破处倒是还能小赚一笔。缅甸那片正需要小姐呢,如果你有意向,我免费送你过去。”
办公室内一片沉寂。半晌后,女孩紧紧闭着眼带着哭腔开口。
尤雾一愣,和王子岳对视一眼后笑问:“你说什么?再说大声点儿!”
“中健——中健的马、马绪!”女孩狠狠吸了口气,“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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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一片沉寂。半晌后,女孩紧紧闭着眼带着哭腔开口。
尤雾一愣,和王子岳对视一眼后笑问:“你说什么?再说大声点儿!”
“中健——中健的马、马绪!”女孩狠狠吸了口气,“就是他!”
尤雾轻笑。这一着却是令女孩受惊不小,几乎是反射性地抬头看她。尤雾见她面色惶然,转观王子岳同自己一样均是一脸嘲讽,只得缓缓弯下腰来替女孩一件一件拾掇着上衣重新套上。好在之前衣服都是掠至手腕堆积,所以要穿回来并不费时。
“早说不就好了?”尤雾摸摸她的脸,笑得很是柔和,“刚才那番话可是被录下来了哦,在法庭上,你可得当证人,而且不能再做翻供了哦。——那么这段时间还得再委屈你随我住一段时日了,开庭时我会陪你一起去的,希望你——能够明白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做。”
说罢便慢条斯理地端过一旁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朝王子岳一笑道:“给寰宇季副总去个电话吧,我得找他帮个小忙才好。”
任谁都能看得出尤雾那段时间的笑脸究竟有多骇人,从上诉找律师再到给中健CEO马绪下传票,期间大半个月的调查,再到正式开庭,尤雾整夜难寐。
穆飒好招,一箭双刀。既毁了自家的货物又毁了中健那‘让标之恨’,放了自己的狗咬了人却嫁祸了别家,如此一来自己倒不得不顺着他既定的路线来完成整场舞台剧,否则,输的仍会是自己。
女孩一直托季南给隐匿了身份与去向,尤雾不知道穆飒会怎么想,她面色平静地听着法庭宣判女孩死缓而马旭有期徒刑13年时,一切都该告一段落。
“烧毁了货物,却要判死缓?”端木颇觉迷惑,不觉轻语出声。一旁STEVEN低咳一声对他一笑,“出了人命,怎么可能是别的。——你之前没来,也难怪你不清楚。那仓库里可是还有个守仓库的大婶在,一把火,烧得连骨灰都留不住。”
端木若有所思地颔首;STEVEN抿唇微笑,望着尤雾,又看向被告席上那名听到处决结果后已是周身麻痹的女孩,一对黑眸波光流转,意味深长。
多多,看到今天的你——我是否该替你的学有所成而感到安慰?或是对人性与这个社会再一次感到失望?
马旭完了,中健完了。它比尤雾想像中的垮台时间更早了些时日。生意圈中谋利固然重要,可这类下阴绊无诚信的手段亦是上不得台面的,同是为人所不齿。中健在BH无法继续立足,纵然总裁一次次向媒体解释澄清,可终是抵挡不开那些频出异招的记者们的摄影机与笔杆。
B公司对于这出亦异常愤怒,宁肯承担毁约责任赔偿了大量钱财也要与中健中断合同。转望旌鸿,虽然仓库被烧货物全毁,但似乎并未影响太多,没了预想中的凄惨状况,旌鸿在经过那次库房失火的报导外便逐渐淡出了媒体。
直到尤雾拿出资金将Noruia的货物补齐后宣布龙腾破产时,BH市各大小媒体工作者再度疯狂,扛着摄像机一窝蜂冲向那个代名的龙腾总裁,尤雾看着电视镜头中不堪重负满面愁容的龙家老管家,只能边笑边摇了头。
正如周边一干知情人的劝解那般,尤雾也明白自己拿了他家财务过去补自家的缺的确是忒不厚道了些,所以销售企划一个接一个的来,看着Noruia新品走势大好,一方面派人守稳了仓库,另一方面亦是整日盘算着何时才能将龙腾起死回生,着实煞费苦心。
随着身子越来越重,端木也请了假在家陪着尤雾待产。每看到自己走路时端木的满面紧张尤雾便想笑,她尽量使自己走路的步伐变得很稳,走的速度亦是不能同几个月前甚至是没有身孕前相比,孩子们被变相关了紧闭,跟尤雾做了隔离,连带着那只叫做小鸡的大虎斑。
这一点让尤雾很是恼火,可她看着端木帮着忙前忙后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就是再大的不满也得往下压。尤母和端木传说中的那位养母也赶了过来要照顾尤雾的饮食起居,两位老人家互相称着‘亲家母’结着伴看着倒很是投缘,尤雾躺在贵妃榻上看着端木满眼温柔地替自己削着水果块,只觉幸福竟是这般触手可及,让人如至天堂。
孩子们的学业尤雾是担心过的,可是有了楚乔和STEVEN,尤雾想自己是该放手让他们试试。楚乔豪爽却不失女子细腻,和水君睿倒很是投缘;反观STEVEN简直是众崽子的标榜,琴棋书画烹饪医学制毒械斗爆破一样不缺,崽子们倒也都喜欢黏着这两人学东西,尤雾只能应了小崽子门的要求替STEVEN清理出了一个房间住家,只是每日见面时连得端木三人一块难免尴尬,好在端木STEVEN二人倒是未觉不妥,尤雾只得作罢。
虽然身子是日趋重了起来,可算算离生产日期倒还有三两月,尤雾挺着大肚子在大镜子前来回走了几步,望着镜中面色红润的自己似乎有了些发福的迹象,一时垮下唇角来去捏臂上的软软肉,STEVEN见她满脸沮丧不禁嗤笑出声,尤雾警觉地回过头看着他,脸颊顿红。
“今天天气不错,我扶你去院子里走走?”STEVEN笑容温和。尤雾乐不可支地忙点头,STEVEN替她披了外套后扶她走出房间,尤母和端木妈妈正坐在阳台的小躺椅上闲话家常,尤雾对STEVEN挥手示意不需惊动她们二人,STEVEN会意一笑,随她走出室外。
无风的天气显得有些干燥,不过丝毫不影响阳光融入肌肤的丝丝暖意。尤雾半眯着眼睛看天,回头朝STEVEN笑道:“怎样,国内还是比国外要好吧!”
STEVEN不语,扬了扬唇角牵住她慢慢走。尤雾见他垂首,视线在他面上定格了一阵,随即撇开脸淡淡问道:“——还是恨么?”
“谁?”STEVEN颇为好笑地看着尤雾,似乎这个问题问得很是——多余。
“你知道的。”尤雾呼气,“你那个远在美国的一直威逼利诱你回组织做特级教官的上司,端木的——亲生父亲?”
STEVEN浅笑着摇摇头,不知道是认为这话可笑还是暗指尤雾的无法释怀。他朝尤雾伸手,掌心靠在颊边不过寸余,最终还是顺着卷长的发丝坠下,讪讪收了手继续扶住尤雾的手肘。
“谁才是端木瞳的亲生父亲不是我该关心的。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孩子一天不生下来你就不会跟我走,我可以等,等你生下孩子再做最后的决定,所以现在——我不会问你任何有关去留的问题,你还有几个月可以做考虑。——另外你知道,我不会强迫你,但是你也该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是什么。就算我重回了组织,就算——美国的那位才是端木真正的亲生父亲,可是他对端木瞳的父子情也不过如此,除了保住他,不要妄想他会承认你这个儿媳的存在。如果孩子出世,他很有可能会一时心血来潮把孩子要走送到美国,亲自调教。那或许若干年后,你肚子里的这块肉会成为一名国际顶级杀手,又或者早成一堆白骨。——你甘心么?”STEVEN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地睨着尤雾,看着后者静静错开目光,顿时止了步子叹道:“——万幸的是,端木瞳已经有了你这位夫人,而且所在美国的众位都不知道端木存在,所以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你是安全的。可是——多多,我怕万一。万一哪一天我死了,而那时候恰巧——”
“闭嘴。”尤雾崩着脸凝视STEVEN半晌,复启唇苦笑,“不要谈这些。好不容易才能清净下来,求你,暂时不谈这些。”
STEVEN挑眉,抿唇轻吁了一口气向她点点头。
STEVEN的打算,端木是知道的。两人的君子协定只有一条,就是必须依照尤雾个人意愿行事。如果尤雾愿随STEVEN赴美,端木自不阻拦;若是尤雾不愿,STEVEN也无劝强迫他们任何一方妥协。
端木明白自己的差距究竟在哪儿。如果说STEVEN注定是感情上的胜者,那么自己败就败在和穆玄熙的那段过去以及尤雾帮助自己的动机。
其实见到STEVEN那刻起就该真相大白了。她曾是他的女友,在他离开后接下他‘生前’的荒谬任务替他照顾自己。原本是多此一举,可她的执念之强,无人可撼。从最开始的疑惑到如今的难舍,余下的除了失落已无其他。或许自己真的没资格要尤雾留在身边,且不论STEVEN旧事情深,便是在自己这关就闯不了。只因自己心中所属并不纯粹是尤雾一人,这于她不公。
掌心触及到穆玄熙松软的发丝,端木不自主地轻抚了几下,回神后又蓦地抽回。是从什么时候起,在穆玄熙面前,也会情不自禁想到尤雾——?
端木叹了口气,垂眸看着穆玄熙面上安详浅笑,双臂一软俯身前去,偏头枕在他胸前。
“穆玄熙,你醒来。——只要你醒来,我就原谅你。”
“怎么可能!”方芷谣惊讶地张大嘴,“马绪怎么说死就死了?!”
穆飒笑笑,拿着烟头摁进烟灰缸,回身倚在窗边眯眼看着惊态难掩的方芷谣轻声道:“报纸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么,马绪入狱精神受创,当晚以头撞铁栅不成夺碗砸地割腕而死。”
一通话说得极溜,方芷谣微拢了眉头看他,窗外阳光刺眼,她也随着眯了眼睛去看穆飒,却见他避开光正朝自己走来,往床边一坐揽过自己的肩笑道:“Belanmi的销售代理权已经转给了我们公司。明天我会代表公司去正式签约,估计要晚些回来,你别等我了,要是时间晚了就先休息吧。”
方芷谣‘恩’了一声,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地将报纸折叠好去翻看另一版面。穆飒摸摸她的头顶,跽着拖鞋往外走,方芷谣从报纸后悄悄偷眼看着他的背影,霎时心内寒意四起,不由自主咬住下唇。
当穆玄熙失踪的消息传来时换来的只是一片平静,尤雾僵着面色给小鸡喂食,STEVEN已经赶往温泉山庄,端木很是无助地将自己反锁在书房,一待便是一整天。
马绪刚死不久CEN便接手了Belanmi的销售权,穆飒心急到甚至忘了避嫌,却不想是以此做为烟雾弹,追踪着端木跟去了山庄,端木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把人带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着穆飒真是用得妙极。
尤雾拍拍手中的饼干碎屑,看着小鸡肚皮大敞仰躺在手边无比惬意地舔着毛茸茸的爪子,探手在它暖暖软软的肚皮上轻柔地来回挠了几下,听得小鸡餍足地喵了一声后突地计上心来,起身捞了大衣避过端木同STEVEN,只身外出。
同室操戈*Happy*3
好不容易给解了禁,小崽子们跟万八百年未见过世般拾掇着便要外出游玩,被严重怀疑为儿童多动症的行喻言把众人的怀疑用行为诠释得可谓淋漓尽致,拉着行喻然满大街疯跑,就是遇着大街上的成人情趣店都想进去瞅瞅,要不是行喻然看着招牌上男女暧昧体位红了脸死拽着行喻言,只怕悲惨后果无法估量。
相比之下段傲阳便显得是成稳了许多,——他压根就不愿出门。看着其他崽子们疯跑出家,他同唐耀唯相视一望后终于确定了日后同盟,俩人相互伴着上了小阁楼,各自带着平日学习必须品关了阁楼小门开始做友好洽谈。
段傲阳带上了成套的史学书册,唐耀唯却是抱着小鸡一刻也不撒手,小鸡满脸怨愤地仰视唐耀唯,望着窗外满园春色唯有无奈。
沈格格跟着水君睿叶之颜去了市体馆看春季篮球联赛,临行前还特意拉着莫濯灏替自己参考了好几身外出服装才愿意放莫濯灏和蓝妩奚先离开。莫濯灏拉着蓝妩奚走在人行道上,沿路而望几欲是黏着眼球而行,身侧挽着自己胳膊的蓝妩奚可媲无骨虫,软软地半靠在自己身上挪着步子,虽是懒散,可浑身都透着股子不符合她年龄的风情,或者说是风尘,导致她整个人就似个自然发光体,害得自己不得不将脑门上的帽檐一再往下盖!盖!盖!可还是挡不掉那些该死的视线。
眼看前方有个便利店,莫濯灏主动无视门口蹲着的那些吞云吐雾碍于店门的青年男女,回头问蓝妩奚道:“渴了么?”
后者迷茫地看她一眼,摇头。
“咳……”莫濯灏抬眼看看四周黏着的视线,又俯首问道:“饿不饿?”
蓝妩奚似是很痛苦地思酌了一番,望着莫濯灏点点头。莫濯灏大喜,拉着她加快脚步往前走,蓝妩奚不解地看着她,莫濯灏指着那便利店乐得满面灿烂,只差这画面定格加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旁白了,“我带你先去买点东西填肚子啊!步行去市中心需要很久的。”
蓝妩奚还来不及回话就被莫濯灏推进店内。她回头看看莫濯灏压着帽檐四处乱看的紧张神情,突地笑出声来,离了她去货架上挑选食物。
莫濯灏始终压着帽檐,绕着货架转悠了几圈发觉售货员正警惕地看着自己后,只能讪讪地摸着鼻尖站在店门口等着蓝妩奚。她抬手推推鼻梁上微微下滑的无镜片眼镜框,两手揣在裤子口袋里长长地呼了口气,听得身侧男女们小却尖锐的说笑声也只能视而不见。眼角余光瞟见身侧蹲在房檐下掐着烟头的男女频频朝自己看过来,莫濯灏一忍再忍下终是忍不住朝他们那处扫了一眼,突然听得一女生小声笑说这男生好帅,莫濯灏无语问苍天,只盼蓝妩奚能早日赶出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回身微踮着脚象征性地朝里头张望了几下,转过身来就看到一名面上粉墨妆浓的女生穿着一条看上去万分——伤风败俗的超短裙自以为很彪悍地抖着套有网状长袜的白腿摆着POSE冲自己笑得狰狞,夹着烟眯着眼往嘴里啜一口,慢悠悠地冲着莫濯灏的脸一口吐出,拉开嘴唇笑道:“帅哥哪所学校的?叫什么名字呀?”
莫濯灏想起上次被个同性向的妞强吻那碴,刹时往后倒退一步,叫旁人看上去倒是像极了被惊到后所做反应。身旁一阵哄笑声响彻天际,莫濯灏隐忍着皱眉看着眼前的女人颇为得意地扭腰朝自己走过来,莫濯灏捏着拳头往后退,那女生继续往前走,笑得十分暧昧,脱口而说的话在莫濯灏听来亦是十分的不要脸,她继续往后退,鞋跟抵上台阶,站直身子看着女生朝自己挨近,伸了胳膊夹裹着一抹浓重的呛鼻劣质烟草味搭上自己的肩。莫濯灏正准备自行将那手扫下,突然见蓝妩奚抱着食品袋站在自己肩侧伸出芊芊五指拈着那女生的手指好似扔垃圾般摔落于莫濯灏的肩头。
“你要干什么?”蓝妩奚扬着下巴懒懒地扫了那女生一眼,轻笑着挽回莫濯灏的胳膊将头搁在她肩上,轻蔑地看了旁人一圈后对女生道:“要找男人满大街都是,我的男人你碰不得。”
“哎呦,我说妹妹,你这话可别说得太满!”旁边人堆里站出一矮个女生扶在她男友微躬着的背脊上大笑,笑声很刺耳,“别给脸不要脸,跟我们顶嘴就是自找不痛快!”
蓝妩奚无畏笑笑,拉下莫濯灏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脸颊,眸中情深足以以假乱真,倒使得莫濯灏被震得愣了几秒,小脸唰地变红。蓝妩奚现势般扬唇轻哼一声,指着那女生大拇指朝下,用口型做了个‘BITCH’的单词拼写,也不管对方能否明白,趁对方未反应过来之前拉着莫濯灏逃之夭夭,蓝妩奚笑得畅快无比,背后男女的哄骂声及路人更加炙烈的注视似乎让她很是满足,整个人看着明艳无可比拟,莫濯灏被她拉着连跑了两个街区才停下。
两人气喘吁吁地弯着咬扶墙喘息,莫濯灏看着蓝妩奚笑得一派灿烂,听她道:“我早就想找机会说那么一句了,太爽了!以前经常听人说这话总是不能自己过瘾,今天总算……哈哈,得偿所愿了。”
“哪句?”莫濯灏知道蓝妩奚出自帝皇,明白她口中那些‘人’定是夜店里的公主平日抢客时私下对峙的话语,可她刚才究竟说了什么,自己可是一丁点儿也记不清。
“就是那句——”蓝妩奚靠过来两手扳着她的腰笑道:“要找男人满大街都是,我的男人——叶之颜?”
“啊?!”莫濯灏惊了一跳,见蓝妩奚眉尖一皱拉着自己迅速躲进一家商店门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是叶之颜那厮两手插兜特深沉地往前走,后边还追着一高个男生,一身赛车式短防寒服,万年不变的酒红色发丝向上嗤着很是招摇。男生追上来拉着叶之颜袖口,被甩开,又拉,又被甩开,两人一路别别扭扭地玩拉锯战,偶尔路过的几队女学生目光暧昧纷纷追视而望,莫濯灏‘啧’了一声,看着便要走过去,蓝妩奚赶紧将她拉住,哧哧直笑:“那人就是‘楚韩’吧!”
莫濯灏应了一声,正想问蓝妩奚是怎么一眼认出楚韩来的,对方笑得颇为神秘,指着楚韩说:“这人经常去我们店里调戏酒保,毛都没长全就到处乱勾搭。”
莫濯灏闻言不禁笑开,心到楚韩这名声如今倒真是臭不可闻了,喜欢同性也就算了,还背着楚乔成了众大夜店的常客,也难怪楚家要商量着把他塞部队去。
看着叶之颜越走越快,楚韩也跟着越追越急,马上就能撞上莫蓝二人的藏身之地,莫濯灏思酌着觉得还是应当出去打个照面,顺便把亲爱的叶童鞋给解救于水火之中,可蓝妩奚明显不愿这样做。女人生□八卦,瞧她死死盯着叶之颜同楚韩二人的互动唇角挂着的奸笑便能读懂一二;莫濯灏拿胳膊撞撞她道:“出去?”
“别呀,还没到那一步!”蓝妩奚见着那两人走过来,赶紧扯着莫濯灏背过身去,似是一对小情侣般亲昵地挨在一块儿喁喁谈笑;蓝妩奚眼角扫到那两人已经走过去,忙拉着莫濯灏尾随在后。
“这样没意思。”莫濯灏显然是耐不住性子,本以为蓝妩奚好歹看在同盟的份上会过去搅个场,不想对方反倒轻嗤了一声,“这不还没到该有意思的时候么。——前边有所小学,我们进去蹲点吧。”
莫濯灏满脸迷茫,蓝妩奚嘻嘻一笑,拉着莫濯灏抄着近路拔腿便跑,等二人站在街面附近的小学后门时回头看看,楚韩正守在叶之颜的身侧倒退着向他解释着什么,如果不仔细分析分析,倒还真以为是叶之颜率先往这儿走的,蓝妩奚眼珠转转,看着楚韩颇有兴趣地笑笑,拽着仍在吃惊的莫濯灏躲进传达室后墙旮旯。
“你怎么知道——?”莫濯灏话还未问完就被蓝妩奚一个‘嘘’字堵住。叶之颜和楚韩已经走近,叶之颜不甚厌烦的话语声清晰传来:“你他妈赶紧给我滚!我说了不想看到你!”
“叶之颜你也别忒给脸不要脸,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甭总不当一回事,当初怎么让你上位老子现在也能照样把你拉下来!”楚韩亦有些气急败坏。莫濯灏缩在墙后大气都不敢出,刺激之余还不忘想想这二人对话间所暗藏深意,反观蓝妩奚倒是一副没心没肺只顾看热闹的模样,扒拉着墙沿往外探脑袋,莫濯灏赶忙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拖回来。
外头俩粗声粗气的大老爷们似乎都不说话了,脚步声也止了。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叶之颜发话,语气阴冷,“楚韩,你试试看。”
“叶之颜你他妈存心想惹恼我是吧,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楚韩静默一阵之后开始发狂,“我操!你让我怎样你才甘心?!老子上你你不高兴,反被你上你还是不高兴,任性也总得有个限度!”
躲着听墙角的莫濯灏脸颊唰地飘红,蓝妩奚捂着嘴无声怪笑,墙外的叶之颜冷哼一声:“你操谁呢?拿什么操?——太监。”
又是脚步声。莫濯灏压着身子往墙角里挤,倒是蓝妩奚听到最后那俩字后便是一副憋到快要岔气的神情,涨红了脸拼命耸动双肩。
“你他妈说谁是太监,你说谁呢!”楚韩气势汹汹地大步冲向前扯住叶之颜的胳膊往后使劲一拽接着合腰一抱,“老子今天就让你试试这太监和男人的区别如何?”
叶之颜毫无防备地被楚韩拦腰截抱,霎时慌了神,两手扯着楚韩的衣领开始挣扎;后者明显不是吃素的料,被叶之颜挥拳打疼了也不吭声,寻了个空把叶之颜放下来迅速反剪了他的手背到身后,接着抱!
两个大男生在前边吵吵嚷嚷拉拉扯扯抱抱亲亲的也忒不成样子。看到楚韩揪着叶之颜的头发给了他一耳光,叶之颜又扑腾着张口咬回去,莫濯灏一脸不忍地低声‘哎呀’了一句,撇开蓝妩奚就要冲出去。
“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呢!”蓝妩奚说话时的笑总带种淡淡的妖娆,蓦地瞧见莫濯灏看着她目有怒气,蓝妩奚似是害怕般瑟缩了一下脑袋,搀着她的胳膊道:“我保证,叶之颜不会有事的!”
因为我们可以选在楚韩欲火烧身的时候冲进去,现场抓奸,多么美妙的事情!
ACT8226;156
那面的颠鸾倒凤无人知晓,好比这边的穆长远总是无法预料下一次灾难将会何时降临。
当尤雾敲开穆宅的大门,他就应该料到来意。
可万幸的是尤雾拎着果篮就那样被前来问候的方芷谣拦在了大门外,江芸坐在床前叹息,穆长远目光顺着未拉紧实的窗帘缝隙看着门口相对而立剑拔弩张的两名女子,唯有默然。
“这不是尤董事长么?”方芷谣含笑望了尤雾一眼,视线顺着她的呢子大衣滑至她凸显无疑的腹部上,转观自己隆起的小腹,又是一笑,“您今天也是来看望穆老爷子的?”
尤雾不置可否地抿唇一笑,抬脚预备绕过她往里走。方芷谣在后边一咬唇,叫住她道:“别去了,见不到的。老爷子今天不愿见客,所以——您就别吃这个闭门羹了。轻则脸面上过不去,重则伤身。”
尤雾淡淡‘哦’了一声,止步将趾高气昂的方芷谣上下打量了一番,轻轻颔首,余光扫了眼穆家禁闭的大门后只得暗自一叹,随手将带来的果篮塞到方芷谣手中,看着对方诧异的神色轻松一笑道:“伤身就该好好调养。这点水果就当是我一点心意吧。再会。”
方芷谣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见尤雾暗里讽刺自己也被吃了闭门羹受了刺激,霎时怒起,见她要走远,开口刚准备叫住她便见她重新转过身来。
“对了。还请方董改天替我向穆董事长和穆副总问好,上次在街上见到他们没来得及打招呼,算是失礼了,还希望他们不要见怪才好。”尤雾唇角扬笑,目光透过方芷谣直望房中内室,见窗帘层层遮掩之下并不见人影走动,这才收回视线再度朝方芷谣颔首一笑,提步离开。
尤雾方才那句话刻意拔高了声调。站在院子里的方芷谣或许没过多察觉,但房内的穆长远和江芸却是依稀听了个大概。江芸忙着抬头往院子里看过去,见是方芷谣拎着一篮子水果望着空荡荡的雕花大铁门发怔,只得转面看向穆长远,好不疑惑。
穆长远仍在想着尤雾之前往房间里那试探性地一望,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他看了江芸一眼,抬手指指窗外院子,示意让她去开门将方芷谣带进来。江芸颔首而去,穆玄熙听得房门被带紧,心头随着往下一沉,怒火中烧。
自己早已让出了董事长的位置给小三儿,副总的位置却是不变,仍旧等着穆玄熙哪天能回来。可听尤雾那句话,分明是暗示这二人正在一块儿。
究竟可不可信已无从考究。只是小三儿近段时间总三天两头不回家,也的确是反常得很。
孽障!
江芸刚拉开门便瞧见方芷谣拎着果篮正准备抬手叩门的模样。后者见是江芸,赶紧微笑,怔然之下顺势将手中果篮扬起笑道:“阿姨,我来看看伯父。——不打扰吧?”
“没事没事。”江芸低头看了眼方芷谣的腹部,赶忙拉了她进房笑道,“外头冷,进来再说吧。”
方芷谣乖巧地点头。刚想说话便听得穆长远的卧房里一阵嘶哑的咳嗽声,嗓音极低,咳起来像是带着肺一块儿颤悠,听得方芷谣不自主地揪住领口。江芸闻声心头一抽,也来不及招呼方芷谣,让她先随意坐着,粗略交代了周妈几句让她帮着上茶水,自己忙不迭地进了卧房。
接过茶水后轻轻捧在掌心,方芷谣朝四周瞟了一圈,没见到穆飒,不禁有些失望。回想起尤雾在门外说的那句似是无心之语,心中顿时有了些计较。
现如今的穆家已不比年前光景,不过短短时间内变数竟有如此之多。看如今满室愁云惨淡,倘若不是还有个穆飒,不知道父亲又该怎样安排自己。
思酎了一阵,见江芸还未出现,正想着要不要跟进去瞧瞧,顺道问句好表个意,可眼角瞅见江芸满面愁容地出了房间,只能正着身子重新倚在沙发垫前。江芸抬眼看看她,强笑道:“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阿姨事先也不知道你会来,所以也没准备什么,这……”
“没事没事,伯母您别这样。我只是去医院去复查,顺道过来看看您和伯父的。”方芷谣笑着朝江芸挨近了些,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这么久没来,您不怪我,我就该偷着笑了。”
“瞧你这孩子说的——”江芸笑了笑,触着她的手有些凉,不由微皱了眉道:“下回天冷还是少外出,你身子也重了,要是有个好歹,你叫我们和亲家该怎么办呢?”
方芷谣面色一赫,很是恳切地点头应是,忙答应下回再来探望定要将衣物加厚些,不让长辈们担心。江芸这才稍稍缓了面色,拉着方芷谣让她一定得留下来用个午餐,后者无法推脱,只得笑着应允。
江芸笑说先去厨房要周妈多准备几个菜,方芷谣点点头,垂眸想想,还是忍不住,问了声:“伯母,最近——怎么不见三少?”
“见不着人就算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一时半会找不着,你也歇歇吧。”尤雾往楼上书房方向虚看了一眼,垂首颇为无力道:“穆飒对他有感情,不会做出什么别的事。即便是有……,我们也都无能为力。那毕竟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
STEVEN未表态,望着尤雾问道:“那端木瞳呢?”
尤雾被他突然一问给搅乱了思绪,一时回不过神。STEVEN挑起嘴角笑得颇具讽意:“现在你才是他的妻子,你怀着孩子为了他去替穆玄熙跑前跑后,他一点表示没有反而整天待在书房闭门不出?”
尤雾沉默。淡淡摇头道:“我们不说这一层。如果不是穆玄熙护着我,恐怕现在你该去墓地看我了。”
STEVEN噤了声。尤雾静静看着他的侧脸,完美得就像是上帝亲手所造就那般无可挑剔。
“我知道你在为我打抱不平。可是——如果把穆玄熙换作是你,你认为,我还能够当作一切从未发生那样继续生活下去么?”
“可你现在是他的妻子,他是你的法定丈夫。你也怀了他的孩子,他竟然在这时候为了一个男人而伤神?”STEVEN似乎认为这很是荒谬,尤雾无奈一笑,打断他的话接口道:“如果结婚的是你,如果怀孕的是你的妻子,如果出事的是我。——你,能不能只一心照顾你的妻子,不要在意我的死活?”
STEVEN瞪眼,偏他那双美目睁起来瞧不出丝毫愠气,看着倒比平时更为养眼。尤雾笑笑:“人之常情啊。我相信你不会扔下我不管。——那你认为,凭端木和穆玄熙的十年,他为什么不能为之伤神?——你别再想这些了,我心甘情愿为他人做嫁衣,我乐意得很。”
STEVEN满面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愤愤哼了一声,起身走到房外。
尤雾坐在原位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怔然。转望楼上紧闭的房门,心内晦暗一坠到底。
穆飒回头看了看身后虚掩上的房门,从外套中拿出皮夹数了几张钞票走到前台,歌手抬眼乜见他,立即止了歌声,乐队成员亦是跟着停下,接过钞票后纷纷收拾了乐器行装而行。穆飒驻足见他们全体出了酒吧大门,这才折回房间,看到穆玄熙动作笨拙地替自己扣着衣扣,心尖一颤,大步走上前握住他的双手。见后者抬头看着自己,情难自控俯首吻住他的唇,双臂往下勾着他的腰压进自己怀中又是一番缠绵。
穆玄熙双颊飘红,目光躲闪着不愿看他;穆飒只是笑笑,心中爱煞了穆玄熙此刻这番模样,细心地替他穿好衣裤搀着他坐到一旁的轮椅上。
“我的腿——”穆玄熙欲言又止,仰首紧紧盯着穆飒。
“你出车祸,受伤了。”穆飒摸摸他的侧脸,指着他的额说,“伤了这里,还有腿。——不过医生说没关系,调养好了可以痊愈的。”
穆玄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任穆飒一双手不安分地将自己全身上下抚了个遍,听他笑问:“晚上想吃点什么?待会到家你先休息,我去给你买回来。”
“随便些吧。”穆玄熙眼睫微扇,“刚才我听到有人在唱歌——,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穆飒沉吟数秒,避开话题道:“将来你会知道的。”
穆玄熙‘哦’了一声,回首朝穆飒展颜一笑,转过头来默默垂下眼睑。
出于原来的公寓太容易被找到,加上房间内一切物什摆放穆飒均不清楚,唯恐让穆玄熙再住回去突然翻出某年某月的照片冒出个记忆刺激一类让自己无法招架,只能放弃。
新公寓选在BH市郊的富人区内,这片地段度假山庄别墅花园贵族学院遍地开花,平时都是普通小老百姓可望不可及的代表,所以当穆玄熙下了车见到眼前景象时很好地表现出了一个失忆后的普通平民可能会表现出的神情:震惊,感叹,迷惑。
穆飒倚在车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穆玄熙的面部表情。所幸穆玄熙方才表现出的似乎甚合心意,穆飒半蹲下身子圈着轮椅后的推扶手问:“怎样,喜欢这样的环境吧?——我们就住在这里面。”
穆玄熙点头,双目片刻不歇地环顾着四周奢华花园建筑;穆飒呵地一笑,指着别墅小区入口道:“进去后,如果你自己能猜出哪一个是我们的家,我就送你一份大礼可好?”
“别,太难猜了!”穆玄熙面色一暗,“这么多房子呢,万一猜不对怎么办?”
“猜不对,当然该罚。”穆飒凑过脸去暧昧地轻舔了舔穆玄熙的耳廓,引来对方一阵不自然。穆玄熙微侧开身子伸手轻轻抵住穆飒的脸弱声道:“大街上呢,被看到不好。”
大街?被看到?
穆飒哑然失笑。此刻路人哪见到人影?就算是有,估计也是以车代步了。
他看着穆玄熙的红脸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推着轮椅缓缓迈向小区前的玄铁雕花大门。
穆玄熙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腕上手表嵌着的大圆玻璃膜盖将身后穆飒的面容映射到微微扭曲,出神间突然见穆飒似乎正冲着自己笑,笑容甚是柔和,恍若隔世。穆玄熙一怔,瞧了几秒后还是默默将视线转移开来。
口袋中的手机在振动,震了又停,停了又震,响动似乎惊了穆玄熙。他回头轻声问:“有电话来了吧?怎么不接?”
穆飒微一踌躇,笑说:“没关系,回家再说。——风大,怕你冻着。”
穆玄熙微低了低头,没说话。穆飒想着他之前在酒吧房间内面带绯红娇羞无限的姿容,也没多想,心道又是害羞,只能暗自开心,悄悄拿了手机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唇角笑容一滞,重新将手机塞回衣袋,虽想着不急,可脚步还是比先前快了几分。
穆玄熙也不言不语地低着头,到了家后见穆飒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说要出去买菜,也未阻拦,仿若一心扑入房内华丽之中,两眼发亮一个劲地直打量。穆飒见状也不多说,吻过他后匆匆离开。
听到大门嗑地一响被关上,穆玄熙双眸一黯,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置在轮椅架上的双腿,垂在两侧的双手手指微微张开,又握紧。如此几个来回后,仍是忍不住抬起来轻轻放在两腿前的毛毯上,指缝缓缓收紧,忽地两手一颤,拉着毛毯大力摔开。
门外传来车轮磨擦地面发出的唰唰声,穆玄熙浑身一紧,挺着背脊紧张地听着门外响动。可过了一会儿,只听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后他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微闭上双眼,双肩一垮,整个人完全瘫软下来。
两手虚握了一把,收回来抓住轮椅两侧的扶手,试探性地微使了力欲支起下身,不料才刚将腰身上抬便迎来双腿一阵酸痛酥麻,好比是万虫噬骨般钻心的疼,穆玄熙冷汗倏地渗了满额满背,压着轮椅扶手的两手指关节直泛白,尽全力愣是忍痛站了好几秒才跌回轮椅上。
双臂由于刚才那番用力被拉扯得酸胀不已,穆玄熙抱臂沉默,侧着头仰躺在轮椅靠背上望着天花板发怔,心内怨意难消。
扭头望着玄关处搁着的小相框,里边是少年时的自己揽着一身白衬衫永远都像个好孩子的老二,以及抱着球浑身脏得像泥猴的穆飒——
啪地一声,镜框摔裂,碎片满地。
穆玄熙看着被掷出后同样砸落在地的茶杯,再度垂了眼。
ACT8226;157
由最初的自我告诫再到拨出穆飒的手机号,这其间的一切着实让方芷谣感到郁结。
明明清楚,自己和穆飒在一起的目的究竟为何,但仍是忍不住要去质问他的彻夜不归。
男人嘛,偷欢很正常,尤其是在要陪伴一个怀孕女人的情形下。可是——就是这样的克制不住。
生气。很生气。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上边‘拨号中’小字幕滴滴滴滴地左右飘晃着,方芷谣的心也随着荡了数个来回,闭上眼狠狠心,按断。
第一个电话是穆长远拨来的。穆飒选择避开为上,再看到方芷谣的手机号,双眉迅速堆出一个小小的‘川’字,略一沉思,还是决定拨过去。
方芷谣似乎隔了很久才接电话,不清楚究竟是在做什么,可从语气上来分辨,依稀能听出隐隐约约的莫名——兴奋?
“找我有什么事。”穆飒语调冷冷的,听得方芷谣刚刚冒出头的雀跃迅速被打压进了谷底。她也冷冷地接话说:“没什么,今天去你家见了伯父伯母,他们好像很多天都没见到你,有点想。”
穆飒闻言蓦地心火四起,压着怒气回道:“你跟他们都说些什么了?”
方芷谣一愣,扁扁嘴说:“——也就是去探望二老而已,什么都没说。”
那头的穆飒敷衍地应了一声。方芷谣有些不乐意了,她看着梳妆镜中满面的浮肿,霎时觉得委屈,想到穆飒指不定在哪儿搂着哪个年轻美貌的女人亲亲我我,她便觉着无法忍受。几天前还似一对恩爱夫妻,如今就如路人般语气淡漠。她好不甘心。
穆飒见那边没了声响,有些疑心,放缓声音又‘喂’了一声。方芷谣惊了一下,赶忙问道:“今晚——回来吃饭么?”
“不回来了,你自己吃吧。”穆飒顿了顿,又说,“可能这几天都不能回来。我现在在外省有事要办,办完了尽快赶回去。——还有,没事不要再打电话来,平时需要联系业务,事很杂。有事我会再联系你的,再见。”
还不待方芷谣回话,那边就挂了机,似乎还有些迫不及待。
她气得险些将手机扔出窗外,可突然念到穆飒的那句‘有事再联系’,只能很没骨气地止住了自己这个念头,一手按在胸前轻抚,另一手撑着梳妆台缓缓坐下。
穆飒这样的态度,很难让自己不去乱想。尤雾今天说的那句话,分明是话里有话,她说在街上瞧见了穆飒和穆玄熙走在一起,却没上前打招呼,可如今却特意让自己代为转告,实在可疑。
退一万步说,即便穆飒和穆玄熙在一起又能如何?——他们是亲兄弟。
方芷谣皱着眉,脑中千回百转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可无论如何去想,就是想不起来。
比如现在季南心中所想:方芷谣究竟有没有聪明到立即意识到尤雾站在穆家大门前说那两句话的真正含义为何。
尤雾斜睨季南一眼,面色发沉。
“说吧,为什么跟踪我。”
“恰好路过,真的!”季南急道。
“你奔哪儿去?刚好路过穆家大门口?”骗鬼啊!
“他们家——上边有一住户,是寰宇的客户啊!”季南瞪眼。
尤雾哼了一声,淡淡道:“小季,你现在本事了。我以前是拼命为你和陶哥找机会,现在你俩看对眼了,就寻思着排挤我是不是?”
季南‘啊’了一声,振振有辞地挺直后背道:“哪有!孕妇就是喜欢乱想,这样没好处!”
“得了吧!少跟我贫!”尤雾扶着腰慢悠悠站起身,季南倾着身子便要伸手去扶,却被尤雾一掌打开,他只得可怜兮兮地睁大眼睛看着尤雾道:“我跟陶哥这不也是担心你么,你说这么大冷天,挺着大肚子你一个人去闯穆家那龙潭虎穴干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穆长远那老家伙一向不怎么待见你,现在加上穆飒那孙子,你这不存心找麻烦去的么。”
“所以你跟踪我这就理所应当了?”尤雾甩开他的手便走,迈了几步,还是转回身道:“下不为例。”
季南笑着猛点头。尤雾被逗乐,见着莫濯灏从楼梯上下来,赶紧让她送季南出门,自己则远远避回房间。
有STEVEN在,季南那边真的不能表露太多。这次STEVEN回国似乎并没去找季南和陶望北打过招呼,私下来说,两方还是不要挂钩最好。想必自己平日举动仍旧在被关注,所以季南竟然顺着摸到穆家去了,估计只是一直疑心STEVEN的出现,因为没见到面所以始终不敢确定。——这么个烫手山芋,扔给穆家也无所谓,正合心意。
莫濯灏一万个心不甘情不愿地送季南出门。自从前几天尤雾回家后便总是闷闷不语,好不容易今天瞧着能对人多笑笑了,偏偏跟季南说了几句话后又开始板着脸。
她万分怨念地盯着季南的背影猛瞧,谁知季南突然转过身来搞突袭,正把莫濯灏那神色捕捉个正着。莫濯灏怔住,脸颊刷地腾起两抹红来。
季南无语,蓦地嘿嘿贼笑了几声,走过来一副玩世不恭地调调歪头瞅着莫濯灏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错嘛,比起上次见你倒是水灵了不少。——妞儿,愿不愿意跟爷我出去兜风啊?”
莫濯灏嫌恶地退后一步,皱着眉道:“没心情。——你赶紧走吧。”
季南语噎,见莫濯灏纠结起的眉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煞时便执着起来了,一定要拽着莫濯灏说个好歹来,凭嘛每次见着自己都这么牙尖嘴利。
莫濯灏似是洞悉他心中所想,紧紧抿着嘴就是不开口,急着便要抬手砍,季南侧身闪开,同她像玩猫捉老鼠似地划臂旋身逗弄了一番,见莫濯灏没讨着一次好正要发飚时才开口讥讽道:“多跟你小姨学学,这么没点城府将来怎么混社会。——你还太嫩啊。”
“是!哪比得上你啊!油炸食品!”跟叶之颜那毒舌待久了果真容易耳濡目染地跟着学坏,莫濯灏脱口而出便是这么一句,季南微愣,哭笑不得地一手反剪住她的胳膊另一手拎住她的衣领,拽得她整个人近乎脱离地面才说:“技不如人的时候就得学会自知,得自己回去闷着好好学!输一时赢一世和赢一时输一世,我不信你笨到连这个答案怎样选都不明白。”
“你就是服个软又能怎样?现在你是败者,我有权决定你的一切,懂么?”季南神色阴情不定地看着她一顿说教,倒是让莫濯灏老实了些,也不挣扎了。
看着有了些效果,季南也不愿继续待着做无用功,刚准备走便乜见莫濯灏一路小跑绕到副驾驶座那面上了自己的车。
季南又是一愣,好笑地摇摇头。
尤雾怎么尽喜欢这样的古怪孩子。如果给自己养,估计不用几天就能玩完,不是跑了就是死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怎么,你这个纯天然绿色食品愿意跟油炸食品待一块儿了?”季南发动引擎似笑非笑地睨了莫濯灏一眼,竟破天荒地没见她给顶回来,只是闷着声音慢条斯理地回答说:“——必要时候,化敌为友。”
季南微惊,挑眉多看了她几眼,笑道:“可等到这个‘必要时候’,给人的感觉多少就有些动机不纯了。”
“那也总比没直接开战好。至少能有时间做准备。”莫濯灏扭过头看着季南,表情诡异,“这次我认输了,可不代表以后也会这样。”
季南不置可否地看着前方未回话,腹里早把尤雾给骂死了:怎么什么都跟小孩儿家家的说,懂不懂另算,一边说还一边拿那么阴恻恻的眼神盯着人看算他妈怎么回事儿啊!
见季南不说话,莫濯灏也沉默。她心中自有计较,时不时看看专注于开车的季南,也不理睬自己,只能默默地转着视线看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莫濯灏看着季南心里犯了好一阵嘀咕,清了清嗓子开始问话。
“喂,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季南看着前方车流微微一笑,答道:“自己猜。”
“你有女朋友么?”
季南又笑:“跟你无关。”
“那男朋友呢?”
季南笑容一僵,嗔怪地轻轻看她一眼,道:“也跟你无关。”
莫濯灏嘿嘿直笑,噤了言一直看着窗外咧嘴,过了一会儿又调过头来问:“——你还记得多少?”
“什么?”
“水泥房——”莫濯灏收了笑全神贯注地盯着季南的嘴角,似乎在琢磨着如果里边蹦出什么要不得的话就该考虑把它封住。
“噢,那件事啊。”季南表情轻松得像是在说‘午饭吃这一样’似的简单,哼笑一声道,“如果再出现第二次,才能引起我对你刮目相看,不用再拿这个试探我什么。——能记住就不会忘,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那事也敢干。——不过我可警告你,做多了对你没益处。”
“莫非你以为我是杀人狂么?”莫濯灏白了他一眼,想起当初那一幕还是少不了有些后怕,努力压下心里涌上的恶心,赶紧转移了话题问道,“你跟我小姨,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季南瞟她一眼:“年纪比你稍微大一些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就跟端——,不是,她就跟小姨父认识了?”莫濯灏好奇道。
季南眉尖微皱,笑得颇为古怪:“如果你家小姨知道你在找我打听她的过往,会生气的。——你不怕我告诉她?”
“怕。”穆玄熙抿抿唇,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玄关处被换上木质相框的照片,对着正在厨房炖鱼汤的穆飒说道:“所以你还是赶紧把火关小一点吧,万一没注意,真的烧起来怎么办。”
“不怎么办。”穆飒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隔了一小会儿便见他戴着棉布手套端着汤碗从厨房一溜小跑奔向餐厅,把汤往桌上一搁,回头冲穆玄熙笑,“真烧起来我掩护你!你先撤,呵呵!”
穆玄熙也随着笑,望着那刺眼笑容只能稍稍眯了眼希望避开。穆飒见他有些异状,又看他眯了眼,突然仰头看看餐厅里的白炽灯道:“是不是灯光亮了些?眼睛不舒服么?”
“好像是有点。”穆玄熙就坡下驴地点点头,见穆飒走向杂物室貌似准备立刻拿瓦数小的灯泡换上,他赶紧唤住,见穆飒不解地回头看来,只得微微一笑,朝他摆摆手,“不用了,真的。”
“可是……”
“我肚子饿,我们先吃饭吧?”穆玄熙话语间颇带了些撒娇的意味,穆飒心头大喜,也顾不得别的,只能一连串的‘好’应着,转身奔回厨房拿碗筷。
穆玄熙扶着轮椅慢慢踱到餐桌边,见穆飒已经兴冲冲地摆着碗筷,自己也只能冲他笑,目光随着他身形而动,孰不知穆飒正强抑着自己对穆玄熙态度的转变所要迸发出的狂喜,默默地准备好就餐的一切,似是无意般绕到穆玄熙身侧,转面捧住他的脸便吻了下去。穆玄熙瞪大眼望着他突如其来的一吻,傻傻地发了会懵,直到穆飒吻得心满意足放开他才开始轻轻吐气。
“怎么还那么紧张?每次都这样,时间久了心脏也受不了啊。”穆飒笑着调侃,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到桌边,把盛好汤的青瓷碗搁在他面前柔声道:“尝尝看味道怎样?”说罢见穆玄熙正看着他,突然有些局促起来,微红了脸不大好意思地搓着手道:“平时没怎么做过,恩——,要是不好喝就放着吧,我改进!”
看着穆飒信誓旦旦地模样,只差没举起手来宣誓了,穆玄熙突然觉得心里一疼,赶紧埋下头品了口汤汁,含混着点头说还不错。穆飒高兴得连问了好几句‘真的’?很不可置信地盯着穆玄熙猛瞧,似乎不愿意相信穆玄熙能够给予自己如此评价。
只是一番欣喜过后突然醒悟过来,如今的穆玄熙早已忘却了前尘往事,又有何打击与赞扬之谈呢。
穆玄熙偷眼撞见穆飒复杂难辨的面色,也不作声,只闷头闷脑地喝了汤,对穆飒进行每日例行的‘温柔一笑’。穆飒翘着嘴角挠挠他的发,开口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穆玄熙捧着碗的手一滑,碗底嗑在桌面上发出喀地一声轻响。
“我订了回美国的机票,两张。——我们下周末就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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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订了回美国的机票,两张。——我们下周末就动身吧。”
穆玄熙瞪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穆飒微垂着头,余光始终滞留在穆玄熙诧异的神情上。
“可是——”穆玄熙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拼命想着什么,“——你不是说,我还有工作的么?那工作怎么办?”
穆飒呵地笑出声,解释道:“你的工作在美国。”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出车祸?——而且家也在这里啊?”
“我们只是来度假的。房子租来的而已。”穆飒正了面色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拿了穆玄熙的碗替他去厨房盛饭,穆玄熙看着他走开,颇为懊恼地皱了皱眉头,不语。
搁下听筒,尤雾缓缓舒了口气。
王子岳在电话中的语气明显轻松快意,想来公司业务顺风顺水应当不难度过难关,至于郑岑那个小特助,在无意中抱怨被王子岳鬼魅身形突然飘出的诡异现象给震了几次后,整日被王子岳支使得颠来跑去也不敢多半句怨言,乖顺得像只宠物般每日待在公司兢兢业业地摆足了勤奋好学亲切负责的样子,众员工议论纷纷,转眼郑岑身后竟也能跟出几个护花使者了,倒茶送水前后殷勤她倒乐见,王子岳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皆大欢喜。
只要大体仍在掌握之中,就简单多了。
找出穆玄熙是个难题,可上次已借力托了方芷谣传话。希望自己不会看错,如果方芷谣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那还得再按棘手的份上重新琢磨琢磨。
转眼见莫濯灏哼着歌从厨房跑出来,手里握着俩水嫩嫩的大苹果,递了其中一个给守在餐厅的蓝妩奚,两人相视笑笑举着苹果便啃,喀嚓喀嚓的清脆咀嚼声似乎使得整片空气都开始弥漫着果味芬芳。
擅自做主把蓝妩奚也转去了跟莫濯灏叶之颜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除了成绩需要提高外,似乎也没什么坏处。看着孩子们和睦相处,打心里也是真的高兴。
上次央莫濯灏送送季南,谁知道她竟然上了车随季南不知跑哪去疯玩了一圈,傍晚十分回来时,看二人兴致盎然的模样,哥俩十成十的好。尤雾也未多追究,只见着莫濯灏和季南从不对盘发展到今天,担忧之余倒也了了心事。
“莫莫,不是说快校庆了么,你跟叶子安排了什么节目?”尤雾叫住俩水灵丫头,蓝妩奚赶在莫濯灏先一步挤到尤雾身边挨着坐下,莫濯灏嘻嘻一笑,也走过来坐到另一边回道:“我是没什么节目,叶之颜那儿我也不清楚。但是——”她促狭地看了蓝妩奚一眼,“这妖精点子多,早跟老师报名了!”
尤雾看看一旁的蓝妩奚,略表惊奇地‘哦’了一声,“准备了什么?说来听听?”
蓝妩奚哈了两声,眼睫扇扇望向别处:“小姨你绝对能赶在我们校庆前生下宝宝的。到时候请你去看不就好了?——提前说了就没神秘感了。”
“看吧看吧,就是这副德性!”莫濯灏不满地咂咂嘴,“怎么问都不肯说,那个某年级某班的某某一问啊,就全说了!——莫非那人不是人呐?告诉他还能增加神秘感了?”
蓝妩奚脸色一变,‘哎呀’叫了一句,红着脸便要去打莫濯灏。后者哈哈大笑,叼着苹果跳起身手舞足蹈地蹦哒了好几下,看蓝妩奚站起来已经作势扑过来才嘎嘎怪笑着跑到一边,蓝妩奚不依不饶地追过去,仍在为刚才尤雾看着自己的暧昧笑容暗感害羞,两人追着跑跑跳跳,其中不乏几句逗嘴妙语,尤雾靠在沙发垫上弯眼笑,看到沈格格水君睿等崽子也被嬉闹声引了出来,忍不住再度看了看书房的房门,笑容黯了几分,眼角瞟见STEVEN正站在落地窗外的平台上抱着一脸不适应的段傲阳摆射击姿势,扶着段傲阳的胳膊往上抬高,大意是教他如何瞄准如何隐蔽,神情专注,似乎还带着星点久违的——真心愉悦。
STEVEN喜欢孩子,他很早就希望能要个自己的孩子。可是——如今这个人早不可能是自己。
终究是负了他。
STEVEN似是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正和尤雾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撞个正着。尤雾怔然,脸上一烫,移开目光的瞬间貌似瞥到STEVEN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再看过去时,他已经放下段傲阳弯着身子在教导别的射击方法,只是时不时会稍稍偏一偏头,虽是未转过来,但大致可判断出他在用余光看着室内。
尤雾心底涌出一股子莫名的心慌,扶着腰身缓缓站起身,小心地避开正在吵闹的孩子们上楼,沈格格乖觉地跑过来扶住她的胳膊。尤雾对她笑,微俯了上身轻轻拍拍她的脸颊道:“没关系的,你去玩吧。我自己可以。”
沈格格摇头,睁着大大的猫眼,目光看着还是那样干净澄澈:“我自己从楼上跑下来的时间很短的。”听她潜台词满是坚持要送自己上楼,尤雾心尖暖意袭来,只得微笑点头。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沈格格扶着她走了几步路,旁边的水君睿也跟着过来,搀着尤雾另一边胳膊亦是坚决要一同送着尤雾回房间。尤雾看着左右两张小脸崩得紧紧的,知道他们心里也在紧张自己,一时很是感动,也不过多言语,点了头由他们扶着。
身后蓝妩奚和莫濯灏仍在打打闹闹,没心没肺地大笑着将口水仗升级了数个段数,连尤雾听来也忍俊不禁地跟着笑。
行喻然同行喻言被接去了姨妈家,老人家说是想孙子了,一定要尤雾带着他们回去多住几天,顺道自己也能多买些东西给尤雾补一补身子,尤雾婉言谢绝。姨妈年纪大了,加上之前表哥表嫂那一着,也禁不起过多操劳,临行前还特意拉着行家俩小崽子多叮嘱了些话,想来行喻然也知道自己该懂事了,做了允诺倒也让自己心里踏实了不少。
到了楼上尤雾便支开了沈格格和水君睿,看着他们二人跑下楼加入莫蓝二人的诽闻大战中,自己拖着步子默默踱到端木的书房前。站在门前脚步顿了顿,想敲门,却还是将这想法压了下来,绕到另一走道进了室内电梯直升天台。
想起叶之颜一脸兴奋地抱着小鸡跟唐耀唯二人神神秘秘地钻进阁楼内便再也没出来,心里也是好奇得很。
轻俯在天台处通向小阁楼的门前倾耳细听,倒是能听见里边的说话声。只是被门一隔,只能传出细细小小的声音,好在并不是无法听清,尤雾裹紧大衣静心等待着里边再度说话,好似叶之颜叫了句什么,唐耀唯有些不耐地‘唉’了一声,说:“猫原本就会说话,狗也会啊,不奇怪。”
“可是我教会它叫‘爸爸’了!”叶之颜激动得直嚷嚷。“来,小鸡,叫声‘爸爸’!”
“…… ……”
“啧,叫‘爸爸’!就像昨天那样——,来,叫‘爸爸’……”也许是小鸡没动静,加上唐耀唯的无视,叶之颜有些着急,“叫‘爸爸’啊,跟我学,……爸爸?爸爸?爸爸?——你倒是叫啊!——爸爸?”
唐耀唯嗤了一声,声音不算大但还是让在门外的尤雾听了个清楚:“你确定是你训练它叫你‘爸爸’而不是它要你叫它做‘爸爸’?”
轰地一下,尤雾险些笑出声来,使劲捂住嘴唇。
叶之颜不说话了。唐耀唯也不见得再出声。就听得小鸡在里边喵来喵去大概是说了几句猫语对叶之颜以示鄙视一类,叶之颜愤愤地哼了一声拍屁股闪人,待听到门响确定叶之颜已经离开后,尤雾也寻思着下楼,谁知道正转过身便听到阁楼内一阵震天大笑,笑声猖狂嚣张,跟唐耀唯平日的风格压根挂不上钩。尤雾听着惊了一惊,拍着胸口走开。
片刻之后,平台前阁楼的小门处一阵细碎响声。门开,唐耀唯探出小脑袋四处看了看,又重新将门关上。里边似乎又开始了二人对话,一是唐耀唯,而另一方的嗓音嘶哑之余甚是可怖。
唐耀唯低低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跑去跟叶哥哥说话了?”
“逗逗他而已,无聊嘛。”
“下次不准,听到没有?不然就把你扔出去。”
“猫也是有自由权的!”
“可你现在是待在我家,你就得听话。”
“臭神婆烂女巫——哎呦不要揪我的毛——!!!”
“没关系吧?”莫濯灏很是期待地看着尤雾,“季南说今天带我去看看德政路那边的学校,恩……,他说贵族学校大多都在那边,还说他有个朋友在其中一学校里当副校长,可以带我去玩——,能去嘛?”
尤雾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追加道:“那个——自己要把握分寸。”
莫濯灏高兴地点头,末了突然觉着尤雾这句话透着点古怪,再度望回来时尤雾已转了身去,听得莫濯灏在身后弱弱问道:“小姨,你是不是不大高兴我跟季南出去……?”
尤雾一愣,有些闪烁其词地拉了几句别的,淡淡地‘恩’了一句,也不多做解释,只顾自己回了房间。
没过几秒便见穆飒套上大衣从房内走出,绕到穆玄熙身前替他细心地掖好盖在双腿上的毛毯,抬头朝他眨眨眼笑道:“今天没什么风,出太阳了。我陪你出去走走?——附近有个小公园挺适合散心的,你以前都没去过,——怎样,现在想不想去?免得过几天回了美国,倒落下个遗憾。”
穆玄熙没答应却也没拒绝,避开直接回答倒是主动握住了穆飒的手。穆飒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穆玄熙同自己交握的手,听他颇为担忧道:“还是戴双手套吧,你要推着轮椅,时间久了会很冷的。”
穆飒嘴唇抿了好几下,反手将穆玄熙双手包入自己的掌心,半跪在他面前似是宣誓般庄重且深情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我没事。”
穆玄熙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微微侧过脸去看着地面轻声说:“还是不好,你就去戴双手套吧,保暖。”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要保暖,不是还有你么。”穆飒说得暧昧,挨近他,潮热的气息扑洒在穆玄熙面颊上,勾起一簇簇炙热火苗,穆玄熙咳了一声,凑过去在穆飒脸上亲了一下,乐得穆飒有些忘乎所以,呆呆地看着穆玄熙越看越爱,似是已入心刻骨再也抹煞不去。
穆玄熙轻轻浅浅地一笑,试探性地问道:“要不——你就帮我把昨天送来的那副拐杖带上吧,正好可以去公园试着走走,看适不适合。”
“那好,我去拿,你等着。”穆飒爽快地起身而去,不一会儿便见他跟捧了宝似的将一副崭新的黑檀木拐杖递给穆玄熙。后者接过后面色一喜,指尖触着拐杖面层轻轻抚了抚,掂了掂后横放在双腿上,又问穆飒说:“这个——会不会重了一点?”
“是嘛?拿着吃力?”穆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得再拿去调一个稍微轻一些的质量更好点的。”
穆玄熙朝他笑,百花齐放般艳丽。
穆飒精神为之大振,也柔情款款地回以一笑,推着他出门。
沿路都在为穆玄熙做着景点介绍,穆飒累得嗓子干哑无比,不过看在穆玄熙始终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也不愿放弃这一博取其欢心的大好机会,只能继续做讲解。
穆玄熙看着手表镜面上的穆飒微微皱眉颇觉难受的神情,心内终是软了一软,见街旁有家西饼屋,便问穆飒:“要不要进去喝点东西?——你讲很久了,渴了吧?”
穆飒自是无二话,一边为穆玄熙的体贴而欣喜,一边叮嘱了穆玄熙几句,似乎预备独自跑去街对面将饮料买回来。穆玄熙唉了一声拉住他,“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们顺便在里面坐一下,你走这么久也累了。”
“不用,说话要陪你去公园的,中途休息算个什么。”穆飒刚说完便被穆玄熙几句话勾出些担忧,思酌片刻又道:“不过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我们进去顺便多点些东西吃,吃完再去也没关系。”
穆玄熙神色不变,安静地点点头,由穆飒推着自己过到马路对面。
西饼屋内果真不比室外清寒,穆玄熙被穆飒推至柜台前,服务小妹见二人均是俊气逸然,微红着脸询问要买些什么。穆飒低头温柔地问穆玄熙的意见,后者笑笑不语,扬下巴示意穆飒先挑,穆飒颔首,点了一块抹茶蛋糕和一块巧克力起司,另外又加了两大杯热可可。
服务小妹点头记下,穆玄熙指着柜台内另一个小食品柜道:“那里边是什么?”
“是熟食。”服务小妹甜甜回应。穆玄熙点点头,对穆飒笑道:“我想买两根烤肠。”
穆飒趁服务小妹没注意,坏笑着伸手轻轻刮过穆玄熙的鼻尖,转面正准备对服务小妹开口,穆玄熙突然拉住他道:“带了手机出来么?我看看几点钟了。”说着指着店内已经停了时针的挂钟说,“这里的坏了,还是看你手机的比较准。”
穆飒不疑有他,立即掏了手机塞到穆玄熙手里,紧接着又见他视线往柜台内的烤肠架上瞄了几眼,抬眸很小声地对穆飒柔声道:“——你帮我选两根烤得最好的。”
见穆玄熙脸色似乎有些窘迫,穆飒心思一歪,哈哈笑着说好,起身看着面部笑容愈发诡异的服务小妹道:“你把烤箱门打开让我看一下。”小妹应下,目光在穆飒同穆玄熙之间来回扫了好几眼才去拧开烤箱门。
两人正指着烤肠挑来选去,柜台前的穆玄熙暗暗将手机挪进自己怀里,两手拂上腿前的拐杖,手指慢慢收紧,看着穆飒前倾着身子很是专心地替自己挑选着烤肠,嘴唇一咬似是不忍,但见小妹笑嘻嘻地替穆飒指了两根问如何,穆玄熙心中一紧,两眼盯紧穆飒后脑,抬手挥起拐杖猛地砸过去——
在服务小妹反应过来后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穆玄熙终于崩溃,竖着拐杖指着小妹道:“不准再叫,还有——”他不忍再去看旁边倒地的穆飒,“赶紧拨120,快!”
服务小妹被他这举动搅得满心糟乱,一边怵怵地看着他一边拨号,不过拨号时似乎很是不情愿,竟然直接将120拨成了手机号前缀,穆玄熙愤然怒视,拐杖一挑正中柜台前的玻璃,啪地一声巨响后又是一连串簌哩划啦的碎裂声,服务小妹险些哭出来,红着眼眶赶紧顺着他的意思拨了120,带着哭腔惴惴不安地说清了地址后挂了电话,再转头看去,之前那个挥着拐杖凶神恶煞的蓝眼男人早已离开。
莫濯灏拿着棉花糖乐滋滋地仰头看着季南道:“你那副校长朋友看着倒挺年轻的嘛,多少岁啊?”
“知道你想什么。”季南贼兮兮地笑,“他年纪都能当你爸了,你没机会。”
“嘿,不要乱讲,我什么都没说!”莫濯灏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无奈季南分明是见过太多此类眼神,压根起不到威胁作用。莫濯灏撕咬着棉花糖目光四瞟,遥遥撞见一高个男人甚是狼狈地支着轮椅匆匆朝马路这边过来,手中扶着一对横放的长拐杖,看着造型十分可笑,莫濯灏哈哈哈直笑,季南被她弄得满头雾水,突然感觉莫濯灏正拿手指悄悄地戳着自己的腰,示意他朝着马路对面看去。
季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个残疾人,有些不赞同地瞪了莫濯灏一眼,心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玩XX歧视可怎么得了……
莫濯灏倒是没点自觉,她大大方方任季南朝自己甩脸色。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觉得造型好玩而已,用得着摆出一副要批判的神情么?更何况……那个人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
好狗血!
“喂!”莫濯灏又拿手捅了捅季南,“你看那人啊,是不是——见过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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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熙被送回了穆宅,季南和莫濯灏没心情看到江芸同穆长远哭天抹泪地跑出来跟穆玄熙来次父母认子,更没想过穆家能给自己多少的脸色看,只能一再应了穆玄熙的托在发誓不将他已回家的消息泄漏出去之后才被放行。
俩人窝在车里悄悄地透过车窗往外看,果真不出所料,穆家的保姆过来开了门后就大大地张开了嘴,回身朝房里吼了一嗓子,不一会儿就看到江芸冲了出来,盯着穆玄熙看了良久,哇地一下哭着扑上前抱住她那位已经坐上轮椅的‘儿’。
莫濯灏边看边摇头,拉着季南的衣袖问:“走吧?”
季南收回目光很利索地点头,开车倒行至小区门口,调头飞速而行。
莫濯灏到家下了车后连再见都忘了说跟季南说,赶紧窜到尤雾房间快速平复了一下自己莫名激动的内心,很没人品地把刚才见闻全体倒豆子般讲给尤雾听。
所谓女人的八卦精神,其实是很伟大的精神产物。
莫濯灏哼哧哼哧直喘气,看了尤雾半天都不见她有回应,霎时兴奋全消,懒懒地说了声‘走了’就要转身,尤雾叫住她,她一喜,笑着转过脸去。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第二个人。”尤雾面上的神情很复杂,至少在莫濯灏看来确是如此。“还有,你也不要跟季南提起你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莫濯灏点头,仍是盯住尤雾。
尤雾垂首细想了想,抬眸见莫濯灏还杵在原地,一时奇道:“怎么了?还有事?”
“——没——”莫濯灏脸色灰败地转身走掉,直到出了门都不见尤雾一句夸奖的话传来,伤心了。
没功劳也有苦劳的好吧!
“对了,莫莫!”尤雾又唤了她一声,莫濯灏惊喜地‘啊’了一声,又转过来看着她。
尤雾静静看了她几秒,还是挥了挥手。莫濯灏小脸一垮,无限郁结地出了房间。
坐在桌前沉默了几秒,还是伸手拉开了抽屉,尤雾将被层层文件压在最下方的牛皮纸袋拎了出来,绕开袋后纸片小环上的丝线,抽出内里纸张轻瞥了一眼,双眼无神地虚望了一阵,突然听得门口有响动,只能迅速回过神来把纸张重新塞回纸袋中压在桌面大堆书籍之下。
STEVEN抱着段傲阳出现在门口。段傲阳仍旧是那副别别扭扭的模样,估计是不大情愿被STEVEN一直抱着,好歹也算个成人了且性向应当是基本正常,总被个男人抱着算个啥。
不过这小破孩不喜欢被抱着不知道自己走么……
尤雾微挑挑眉,问:“怎么了?”
“阳阳说你曾经出国弄过一把枪回来——”STEVEN面色不大好,估计又把尤雾买枪的动机想岔了。“借我用用吧,我教阳阳一些射击要领。”
尤雾瞥了段傲阳一眼,见他颇为心虚地把脸转到STEVEN身后去,这才明白这小崽子对自己曾经无意中拿出的那把枪忌讳颇深,忍着不适让STEVEN抱着,估计也是为了混进来拿到枪吧——
“需要子弹么?”尤雾淡淡回道,面上亦看不出多余的表情来。段傲阳始终不敢看着她,STEVEN也有些不大自在地摇摇头道:“只需要拿个空壳就够了。”
“噢,空壳啊。”尤雾眼风朝段傲阳面上粗略一扫,从身下抽屉里翻了几翻,朝半空抛出一把枪来,STEVEN大惊失色地倾身接过,待掂量着重量看清后才发觉是只把黑色的塑料玩具手枪而已。
STEVEN心内紧张转而被愠怒所替代,瞪了尤雾一眼怪她不知轻重后抱着段傲阳离开。尤雾无谓耸肩,苦笑一声,仰躺在椅背上。
怎么,以为买那把枪是用来自杀的么?——她尤雾什么时候让人觉得脆弱到如此地步了?耻辱啊耻辱。
或许,自己始终都是在自作聪明而已吧。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插手,或许一切不会演变到现如今的复杂难解。
倘若——当初就那样把端木独自扔在了小巷内;倘若——当初并未陪穆玄熙演那一场戏——,自己如今也能称得上是过得逍遥自在的吧。
或许那时候就该听妈妈的话去相亲,随意找个有点共同语言的男人嫁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自己有多久时间没笑过了呢——?早就记不清楚了。
尤雾一声轻叹,缓缓睁开眼来,本欲起身,却被身前突然出现的身影给骇了一跳,捂着唇颇为吃惊地看了那人几秒,终是平复了心中波澜朝他微微一笑:“端木,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而不是商量。——端木,我们之间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奈?或者,一直以来始终是这样,只是我们从不曾去关注呢——
端木微抬眼皮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压下满腹话语点了点头。
尤雾细细打量着端木,他的状况似乎比之前好多了,刮去了下巴上新长出的青茬,少了几分颓然,格子衬衫外套了一件纹有湛蓝色菱形图案的白底羊毛背心,倒是让人看着舒服了许多。
端木被尤雾的目光盯得开始不自然,垂眸自行抚慰了一阵,抬头刚欲开口便被尤雾抢了先。
“端木,我考虑了很久。”尤雾舔舔唇,目光从他面上移至地面,“我们还是——离婚吧。”
“你什么意思?”穆长远瞪大眼似惊似怒地看着穆玄熙,握着手中的茶杯几欲砸来,“你再说一遍?!”
“爸,刚才的话相信您已经听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穆玄熙直视穆长远未有丝毫惧意,“公司留给穆飒,我穆玄熙,净身出户,绝对不拿家里的一丁点儿东西。只要爸妈能够管好他,不要再来折磨我。”
江芸交握着双手正有些无措地望着正处对峙阶段的父子俩,突然听到提起穆飒,不由心间一跳,上前弯身扶着穆玄熙的肩急切问道:“玄熙啊,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三儿他——他是不是又跟你耍他那个犟脾气了?”
“没事,妈。”穆玄熙回手拍拍江芸的手背,意味深长地看了半倚在床头的穆长远一眼,见他一脸了悟面色铁青,自知多说无益,但仍是忍不住道:“——小三儿他——很好。”
“都这样了还好什么好啊!”方芷谣挺着大肚子风风火火地要跑去帮穆飒拿医药箱,穆飒扣住她的手腕让她先坐下别瞎忙活,方芷谣见穆飒面色不善精神不济,只能止步,绕回来倾着身子仔仔细细地将穆飒头上围好的绷带看了一大圈,苦着脸道,“疼吧?谁打的呀?!好端端出了差回来怎么这副样子了呢?!”
穆飒皱了皱欲摇头,却只觉脑内一阵颠荡,搅得胃中一片混沌,只能轻哼了一声,脱了鞋袜掀被而躺,只是伤在脑后不宜仰平,只能靠在床头拿枕头垫在背后,侧着身子望向窗外。
知道穆飒此刻不愿意开口,方芷谣也沉下脸来盯着他打量。两人默了半晌,方芷谣略带酸意地开口问了句:“别的你不说就算了,可你总得告诉我,这伤到底怎么回事吧?医生怎么说?有大碍么?”
“喝醉了撞电线杆上了,没事。”穆飒淡淡看她一眼,“医生说休息一阵就好,不要紧。”
虽知这原因很是牵强,但方芷谣也不敢深问,就怕穆飒突然怒起又开始冷战。
穆家的男人怎么都这副德性。一个冷冰冰的穆老头加一个又懦弱又娘又古怪又漠然的穆玄熙还不够,原本以为穆飒倒是个好相处的,谁知道性格竟是这样喜怒不定。好起来能溺死你,心情不畅快眼神凶狠得都能逼你自杀!
方芷谣不满地小声嘀咕了几句,看穆飒似在愣神,面上神情忽冷忽热很是惊悚,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默默离开房间想去厨房替他煮碗清淡点的米粥。
她前脚刚离了房间,孰不知穆飒后脚便欲下床,只是动身的幅度略微大了些便能马上感应身体的不适,后脑疼痛欲裂,昏沉难忍,放眼望去,整间房子似乎都在不住旋转。闭上眼亦是如此,胃里翻江倒海更是加深了喉间的气堵,穆飒咬着牙不禁出手去捂住头,谁知手指轻触到脑后又是一阵加倍刺痛。
穆玄熙,——就因为我爱你,我情愿将自尊任你践踏,所以换来的只有你不屑一顾的背叛和羞辱么。
穆飒想来气短,张开嘴大口喘息了一阵,无力地重新倒回床头。强忍着体内不适闭上眼静静沉思了片刻,突然记起自己手机已不见,想来十有八成是被穆玄熙拿走。
只是拿走要做什么?怕自己先报警还是要去给他人打电话?如果是他人——那会是谁?尤雾?还是端木瞳?
ACT8226;160
穆玄熙,——就因为我爱你,我情愿将自尊任你践踏,所以换来的只有你不屑一顾的背叛和羞辱么。
穆飒想来气短,张开嘴大口喘息了一阵,无力地重新倒回床头。强忍着体内不适闭上眼静静沉思了片刻,突然记起自己手机已不见,想来十有八成是被穆玄熙拿走。
只是拿走要做什么?怕自己先报警还是要去给他人打电话?如果是他人——那会是谁?尤雾?还是端木瞳?
不过看样子,既是万全的计划,就不可能把这样的把柄留给自己了。自己的手机,要查询电话单自然是不成问题。
那么——拿过去究竟是想做什么?任自己再如此自欺欺人地去想,也不可能相信他是因为想留纪念才来如此一着的。
思前想后琢磨了好半天,余光见方芷谣捧了一碗热腾腾的吃食过来,也无暇顾及碗里装了什么,朝方芷谣浅浅一笑道:“辛苦了,先搁着吧,我待会起来吃。”
见穆飒有了丝笑意,方芷谣也暗暗松了口气,扬着唇角点头应了一声,顺手将碗搁在窗边的小茶几上,正寻思着折回厨房拿个碗盖给米粥保温,突然听得身后的穆飒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今天不用回家看看么?”
“不要呀!”方芷谣有些奇怪地看了穆飒一眼,直起腰身道:“前几天才刚回去过。”说罢见穆飒面色又开始不对劲,心想是不是伤口又开始发疼,但想后又觉得直接问不大好,暗自为难了一阵只能再次接口道:“——不过你不提我还忘了,我们家好像有一些药膏,应该对你这个伤有点效果,你要是疼得厉害,我——就帮你回家拿一回?”
说这话时是不敢看着穆飒的。方芷谣弯着腰似在拾掇着碗碟,但两手摸索在碗沿处并不见下一步动作,心思早就飞去了另一道,猜想着穆飒的神情与将要给出的回答。
“你别急,你听我说。——首先,这件事我还没有跟爸妈说,我想,等协议生效后再说出来,这样会少了很多麻烦。”尤雾躲闪着端木的目光紧紧看着自己手中的牛皮纸袋,指尖在纸袋后来回搔刮着,掠出细碎的摩擦声,“——当初结婚,不是错。错的是——我们都错把好感当成了爱情。——端木,你扪心自问,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穆玄熙?出事时你第一个想到的是我还是穆玄熙?结婚时你第一个在意的是我还是穆玄熙?他失踪后你关注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不知所踪的穆玄熙?你们十年的感情不容易被抹煞掉。我在你们的感情之间不过是一个路人,是我,在你最落魄最需要关怀的时候发现了你,而你也清楚,是因为STEVEN,我才会不计回报的帮助你和你在一起。因为你我都明白,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我们双方都不可能再和所爱的人相守下去。”
“你忘不了穆玄熙,即便你现在仍认为已经爱上了我,可是在你的潜意识里,穆玄熙仍旧是全部。你能为了他付出一切,你恨他的愚孝,但你却并没有选择将穆长远对你的伤害去告诉他。你宁愿让他怨你,也不要在无法挽回的局面下看着他为你难过。而我,我现在是你的妻子,我也有了你的孩子,我们可以过得很幸福,可是——我们之间的是爱情么?不是。是责任。是亲情。——或许你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之间或许仍有激情,有感情,还有互相之间的尊重理解,可这些都不是爱情。我们现在所要的只是一个婚姻,只是一个能做心灵寄托的纽带。只是希望在自己感到孤独寂寞的时候能够不那么难过。”
“同时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爱STEVEN。他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要我忘了他,很难很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能为了我放弃自己的所有,他值得我将整颗心交给他。可是我永远也无法跟他在一起,你明白么?相爱却无法相守,这是我们的共同点。我们是同类人,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我们会是绝佳拍档,可这真的不代表,我们可以以爱的名义厮守终生。”
“我一直以来都以为,我们可以——很幸福地在一起。如果穆玄熙被穆飒带走,如果STEVEN真的死了他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不计一切代价,让你转而爱上我。不管你跟穆玄熙之间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只要我想要,我一定会拼了命去扭转。可是当我看到你每次都为了穆玄熙伤心伤神的时候,在见到STEVEN重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所想的一切究竟有多荒谬,自欺欺人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你明白么?——只是现在,我对你有了感情,相信你也是同样的。虽说不是爱情,但这不影响我们继续在一起。我只想,能够平平安安的,等待我们的孩子出世,希望你能够真正的开心起来。所以我决定:我们还是离婚吧。这于你于我都好。——我希望看到你跟穆玄熙在一起,不管你们是否深爱,可这是你们心底所希望的,也是我所乐意见到的。”
“孩子出生后,我会和穆玄熙结婚。另外我希望你——,可以继续跟我和孩子们住在一起。他们需要你,我也离不开你。当然,还有——穆玄熙。”尤雾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来看着面上辨不出任何表情的端木,“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还有——不过怪我的自作主张,可以么?”
端木不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尤雾,时间久了便能察觉出那感觉有些木纳,即便是尤雾离开了座位,端木的目光也丝毫未为之所动,只是静静地落在座椅上方。
这副老僧入定的样子无疑将尤雾吓住了。她有些忐忑地走上前将牛皮纸袋塞进端木手中,语气中带了几分恳求道:“——在这之前,不要告诉爸妈他们,好不好?”
她的手紧紧捏着端木的手背,阵阵温热沁入掌心,第一次感到矛盾般丝丝的寒。
“好。”端木双目无神地轻轻看了尤雾一眼,点点头,嗓音有些暗哑,“你给我时间考虑一下。”
尤雾恩了一声,关切地看着他不再说话。端木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房间,尤雾想了想,突然叫住他。端木身形一顿,却未回头。
尤雾说:“——穆玄熙,醒了。”
端木背脊一僵,却什么都没说,只微微点了下头便走了出去。尤雾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后才收回,失魂落魄地上前关了房门,整个人背过身去闭上眼站了一会儿,两手背在身后,手背蕴贴着门上的冷漆,那股冷意直渗到心里去。
端木,莫非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的么?
你我无爱而我却偏要缚着你要如此强迫你,你会怨我的吧?
我承认是我私心作祟,我跟你有了感情却不是爱情,好不甘心。可我不愿见你整日混混噩噩过下去,我成全你跟穆玄熙。但你为何还是这副模样?
你究竟要什么呢。
也是因为你们,才结了穆飒这个仇。以前曾听人说过,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点。
我的弱点是你们,而穆飒的弱点则是穆玄熙。可惜他明显扔错了筹码,他竟然认为财富在我心中高过一切,他未免太看轻了我。
他要穆玄熙,我偏不给。这是我对他的惩罚,也是我替你的报复,可你为什么不明白呢?
做这个决定,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是我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不会后悔。
所以,你跟穆玄熙一定要好好的,我才能彻底放心。
尤雾踱在窗边自嘲一笑,抚着腹部将头倚在窗边,眼角一滴晶亮一闪而逝。她轻叹一口气,抬手拂了拂鬓角的发,重新坐回桌前。
方芷谣理着领口回头朝穆飒笑笑:“那我去了,你自己在家要注意点啊,好好休息着不要乱跑知道没?”
穆飒不厌其烦地‘恩’了一声,含笑对她道:“我都知道了,你走吧。都已经说过三遍了——”
“哎呀,现在就嫌我烦了么?”方芷谣撇着嘴角朝他做了个鬼脸,拎着皮包扶腰而出。房门被带上,还卷着一阵略带湿寒的冷风。穆飒冷下脸来抬手撑着额轻按了两圈,拎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听筒按在耳边,手指迅速拨了一串手机号。
自己的手机,也不指望对方能接通。可还是忍不住要拨过去试试,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心满意足。
听筒中嘟了几下,穆玄熙的声音自听筒那方传来,一如既往的沉稳,少了这些天虚意逢迎时的婉转与之前的冷漠,只是淡淡的,陌生的沉稳。
穆飒握着听筒的手紧了又紧,轻轻道了声:“喂,是我。”
那边果真没了声音。穆飒心中那根弦甭得紧紧的,他的耳边似乎已经听到了通话被掐断后发出的一串亡音。可是——穆玄熙竟然开了口,只是语调依旧清冷,算是恢复了常态。
“我知道。有事么?”他说。
呵,有事么——。
穆飒笑,眼眶似是被火烤过后的焦灼疼痛。如此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就能抹杀掉所发生的一切么。
“你——早就知道我会打电话给你?所以才留下手机,对么?”穆飒问,手指绕着电话线来回缠绕。收紧,又放开;再收紧,再放开。
穆玄熙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穆飒干笑了几声,溢满苦涩,满腔的话语此刻都不知从何而说。
他握着听筒沉默了很久,眼中淌出的热流顺着脸颊滑至下颚,落在手背上绽出一片小小的水凸镜,手一抖,又沿着肌肤往下坠。
“我只问你——这几天来你对我说过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如果,——如果我愿意放弃所有,只想再见见你,你会不会答——”
“如有可能,永不相见。”铿锵有力的四个字瞬间砸得穆飒心中一阵钝疼。脑后的伤似乎被撕裂般开始火烧火燎地发出红色警报。太阳穴突突直跳,穆飒只觉得大脑一片收紧,随之空白。握着听筒的手似乎就那样僵在了半空,搁在耳边久久无法拿下。
亡音已经衍变成了刺耳尖锐的嘟声,穆飒皱了皱眉,又展开。
整个房间里是张狂放肆的大笑声,笑声破嗓而出,凄厉无比,个中夹带着困兽嘶吼般的狰狞之感,在房内上空久久盘旋不去。
ACT8226;161
尤雾走出房门时见两位老人正守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神神秘秘地时不时轻笑几声,看来心情很是不错。
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始终都是对她们二老隐瞒着的,所幸端木也有此意,平日自己待在书房闭门不出只解释是工作,其余时间该如何还是如何,只是在室外的活动时间明显减少。只是好在这应付工作自己和STEVEN以及敏感的孩子们多少能帮衬着做一点,否则等着的不会这样轻松。
父母好歹为自己辛苦大半辈子,自身的麻烦事还将他们卷进来,自是不妥。尤雾凭栏而望,左右踌躇了一阵,耳边门声一响,转眼见端木正从书房里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却于瞬间错开。端木往楼下走,尤雾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略一思酌,她也几步追上前,伸手挽住了端木的胳膊。端木一僵,却并未回头看她,倒是落落大方地随她搀着,犹豫了一阵,还是将另一手也扶了过来,让尤雾靠着自己下了楼。
尤母和端木妈妈见二人极是恩爱地互相依偎着走过来,欣慰不已。两位老人互视一眼,嘴角上翘,怎么看怎么有阴谋。尤雾和端木均被这目光盯得不自在。尤雾笑问:“妈,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呀。”
“我们在想啊,这个小外孙该叫什么名字才好!”端木妈妈笑得和蔼,“你们要知道,我和亲家母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取名的机会的呀!”
尤雾弯眼一笑,脑中突然想到两位父亲听到这话后眉角抽搐的模样,顿觉有趣。她知道,自己老妈这绝对是事前跟老爸据理力争来着,肯定少不了一场口水战。就凭老妈平日能拿去做谈判的口才,老爸怎么可能说得过她!
身侧端木也笑了几声,上前几步扶了两位老人坐下,自己也随之坐在一旁。尤雾正僵着身子站在原地,突然见端木悄悄往后伸了只手来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角,尤雾愣了几秒,回神来迅速抓住了他的手,也伴着坐在他身边。
“取名啊——,那你们准备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儿?”端木呵呵一笑,很是自然不过的环住尤雾的肩膀,“其实我这段时间也一直翻字典来着,不过既然妈你们都有主意了,那我也不瞎掺和了!”
尤雾也抚着自己凸起的腹部陪着微笑。耳边听着两位老人在商讨着生孙子该叫什么生孙女又该叫什么,一时觉着心中苦涩,抬眼见身侧的端木也正好望过来,双眸映着自己有些惊惶的面孔是说不出的复杂。
“对了,多多,小瞳啊,我们呢,是琢磨着——”端木妈妈突然开口,中途又咳了一声,似是不大好意思,“你们——有没有计划生第二胎?”
“怎么——怎么可能!”江芸惊得站不稳,撑着桌面立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扭头看着穆玄熙瞪大眼问道:“玄熙啊,你可一定要跟妈说。——小三儿跟你这事儿——到底有多久了?!”
“什么事啊?”穆玄熙面带嘲讽地看了床前的穆长远一眼,知是他已将事实跟江芸摊开来说,想江芸绝对难以接受,心内挣扎一下,还是准备能隐瞒多少便隐瞒多少才好。
“玄熙,你不要不告诉妈。虽然——虽然你并不是我亲生的,可你见我哪点待你不像亲儿子一般?”江芸皱眉看着他,微咬着下唇,神情痛心疾首,“小三儿如果真是对你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爸妈都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妈,不需要。”穆玄熙笑得云淡风轻,“都过去了。发生的事情改变不了,不用去责怪小三儿什么。——我现在只求你们能同意让我搬出去。而且拜托你们不要告诉小三儿我的行踪,这就足够了。”他看了眼身后替他拖着行李箱的保姆,“周妈,也拜托你替我多照顾爸妈了,我会时常回来看看的。等——小三儿不在家的时候,给我打打电话也行。”
“玄熙啊——”江芸欲劝说,穆长远沉着脸粗声打断道:“别说了!”
穆玄熙垂着眼睑望地;江芸颇为震惊地看着穆长远,眸内写满不甘愿。
“让他走吧。”穆长远别过脸不愿再看他,似是欲拂去灰尘般轻轻摆了摆手,“走吧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省得闹心。”
穆玄熙不语,举眸深深望了穆长远与江芸一眼,从身后周妈手里接过行李箱递给了司机老张,滑着轮椅转身绕出卧房。
行至门外拐角时突然听得江芸的低声啜泣,还有穆长远低低的呢喃:“走吧,走吧。都走了,我也省心了。当年老二是这样,如今——”
下半句话被咽回了腹中。穆玄熙只觉心尖揪痛。
父亲是真的老了。
当人将往事回忆得越多,越伤感,则代表他已经老了。
老张微侧过身来颇为疑惑地望了眼停在门边的穆玄熙,张口刚欲唤声:大少爷,却被穆玄熙挥手给挡去。
拿拐杖指了指门口。穆玄熙双目将四周环顾一圈,终是垂了眼帘:“走吧。”
尤雾也想走,坐在那儿愣觉着心慌气闷不畅快。只是又不能扫了两位老人的兴,只得从头至尾地挽着端木的胳膊听她们反复商量着孩子的名字该如何。
方才的二胎疑问被端木一句话给推得不了了之。
生孩子的确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有几个做丈夫的希望看到妻子会多那么几次机会跑去鬼门关边上溜达,这不犯贱么?
端木也看出尤雾的无奈,抬眼看看二位聊得正起劲的老妈,只得轻声请示道:“妈,你们先聊着,我陪多多去院子里走走。”
“唉,好的好的。”尤母抬起头来喜滋滋地看了他俩一眼,顺手拿过自己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枣红黑碎花夹袄递给端木道,“给多多披着吧,别冻着!”
“知道了,妈。”端木一派温文尔雅地欠身接过夹袄拢住尤雾,两位老人看在眼里都是掩不住的喜色,让他们赶紧出去逛逛,只是别忘了时间,最好尽好回来。毕竟都好几个月大了,万一有了个闪失哭都来不及。
尤雾同端木两人连声应着好,赶紧往后退去。
进了院子才发觉之前拿着假枪玩具做模拟射击的STEVEN和段傲阳已经跑回了房间。偌大的坪里只剩下自己和端木相扶而立。
尤雾微眯着双眼望着前方一排排色彩含混的房屋道:“——端木,我希望你——”
“什么都不用说。”端木似是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认真想过,其实你的确没说错。或许——我们之间真的不是爱情。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你是我这辈子永远的妻,即便我离开,我也不会再娶任何一个女人。——而且,我跟穆玄熙的十年时间,也确实不是一年半载的时间能被抹杀掉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成全了我们,你自己呢?”
尤雾闻言只是淡淡摇头,并不说话。
“你说你爱STEVEN。可你现在却是——?”端木轻轻‘哎呀’了一声,有些焦躁道,“我不懂你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什么。以前你认为他死了,你选择了我;可现在他回来了,你怎么还是要选择成全我和穆玄熙?——在我印象里,你不是圣人。你也不需要委屈自己去做那些只有圣人才会做的事情。多多,这不像你。”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就做不了圣人呢?”尤雾哼笑一声,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两人慢慢顺着院子漫步,尤雾仰首朝端木笑了笑,“你明白STEVEN的工作性质,你也该清楚我的性格。——你认为我会是那种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女人么?我爱他,这是我的事。相爱不相守,是现实不允许。如果STEVEN,他可以当一个普通人,我愿意跟着他,即便他是乞丐我也心甘情愿。可关键是,他并不是这样。——我还有我的爸妈,我还有孩子们,我还有我的事业,我还有——你,端木。——虽然不是爱情,可我们之间相处那么久是有感情的,这个无法否认。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跟穆玄熙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更何况我如今怀了你的孩子,即便就是离了婚,我在你的一生中好歹也能冠个‘前妻’的名号,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
“再者说来,你的爸妈,也需要你这么一个儿子,做为他们的精神支柱。我们都有责任有义务去认真对待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尤雾歪着脑袋看向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干,上边冒出的零星绿芽柔嫩无比,鲜绿色滴一点一点凑在一处很是好看,“我不是低年级小女生,爱情也不是我生活的全部。所以我作出今天这个决定,虽然可能是愚蠢的,但是我不会后悔。——而且我相信,你也会很希望看到我们的孩子能够叫穆玄熙一声‘爸爸’。——他曾经是懦弱,是愚孝,是有很多缺点。可他现在一定醒悟了,他会改的。”尤雾眼角瞥见大门外的一抹墨黑,拉着端木的手示意他往那边看,“——瞧,我没说错吧。他的确改了,的确比以前更有勇气了。”
有勇气独自拖着行李箱找上门来,不顾被炮哄的危险,只为见你一面。
端木愣着不动。尤雾压着心底翻涌而上的不适感颇觉好笑地嗔了他一声,“快去呀!现在傻站着有什么用?——你也是时候做抉择了。”
穆玄熙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越走越近,一时间竟然紧张得近乎窒息。他睁大眼睛很努力地想将这个人的模样身形深深地刻入脑海之中,贪念着这一刻相遇的美好。
端木在他身前站定,垂眸愣愣地看着他。望着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被层层棉毛毯遮盖住的双腿。
尤雾抚着小腹偏头看着门边的那二人,不由走近了几步。她听到穆玄熙带着丝颤抖缓声开口:“你说,如果我能醒来,你就原谅我。——现在,还算数么?”
同室操戈*Happy*4
上回中莫濯灏同蓝妩奚二人看叶之颜被楚韩拖进了小学部教学楼里的男厕所,一番协定之后均是极不厚道地跑过去听了一回墙根。别的倒是没有,只听见击拳声,之后见叶楚二人均是负伤挂彩而出,莫蓝二人很是失望地对看一眼,见楚韩先行离开后也没有再看下去的意思,后话不提。
话说水君睿独自带着沈格格进了市体育馆看篮球赛,其间沈格格往观众席一坐引来的目光倒是不比看球的少,水君睿挨在她身边见她粉面含笑三分娇七分俏,欲离又不忍,只能陪她看完整场比赛,到了快离开时倒是多了不少莫名其妙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返身看看身后走着的沈格格,皱着眉也能笑得如此优雅,不禁暗自惊叹。
行喻然同行喻言这俩早熟又晚熟的小果子暂且不谈。半水半火交融而合倒是融洽,二人在尤雾姨妈小区的公园里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转观家内阁楼中的唐耀唯同段傲阳,则分明不是一个段数。
尤雾和端木猫着身子在天台上偷听,二人发誓,这绝对是闲聊的至高境界,足以冲刺吉尼斯囧事记录。
唐耀唯:其实小鸡不单单是只猫。
段傲阳:我省得。记得以前在——家乡时,它被叫做幼虎。
唐耀唯:那要是真正的老虎生的小老虎该怎么叫?
段傲阳:自是虎崽。
唐耀唯:那虎崽跟幼虎的区别是什么?
段傲阳:(略一思酌)虎崽是大虎之子;幼虎则指小鸡此类——猫科动物。
唐耀唯:那豹子也是猫科动物,生的小豹子也叫幼虎么?
段傲阳:非也。若是此等情况,称小豹即可。
唐耀唯:那为什么小猫不能叫小猫呢?
段傲阳:若是你去,将如今世界这犀牛改叫成‘独角羊’,你便能明白。
唐耀唯:那为什么要把犀牛叫做‘独角羊’?难道没人知道它是犀牛吗?
段傲阳:(支吾)这个……这个我不大清楚。
唐耀唯:那难道给犀牛取这个名字的人不知道这个长得很像牛吗?
段傲阳:(貌似冷汗)这个……恩,不大清楚。
唐耀唯:我上次听小君哥哥说,你对他讲以前你住的地方还有独角兽,这个难抓吗?
段傲阳:难。且此兽驻地群山环伺,山间珍禽异兽不在少数,可毒物亦多,则并无人常去捕兽。
唐耀唯:噢,那——这山叫什么山?山上都有哪些奇珍异兽?那独角兽是不是一直没被抓住过?
段傲阳:山名为拓海,原是一片汪洋大海,千年前海潮一朝退尽便现出了这山,山顶常年云雾缭绕,被传有仙人震山,因此除了皇家祭祀路过山角中途歇夜外,平日不会有外人随意入山;奇珍异兽——这——,算来甚多,找别个时间再同你细说罢;至于独角兽,它确被抓过。不过只是误闯被射中,算来甚惨。那年我同皇父与皇兄去围场狩猎,路经拓海时突遭一四蹄猛兽袭击扎营士兵,点着火把看清时才发觉它额前独竖一角,身形皮色同书中所言甚像,皇兄当即三箭齐发正射中其心,待倒地后带回帐内细细察看才确定。
唐耀唯:听说独角兽的角给截下来做成酒杯,用来饮用酒水能百毒不侵,是这样的么?
段傲阳:恩,正是。那角被皇父带回宫中,在——在皇兄大婚时赐做喜礼,谁知皇兄竟拿着此角亲手雕出了一只酒盏雏形,后拿去于宫内匠者加工制成,转送于了母后。
唐耀唯:那——为什么你爸爸不把这个角送给你?你以前也是这么大的年纪吗?
段傲阳:(沉吟)当然不是。——算上今年,实已二十有三了。
唐耀唯:噢,原来这么大了。那算起来,你跟妈妈差不多大呀。
段傲阳:(尾音一扬)妈妈?
唐耀唯:怎么,你不也叫妈妈的么?尤雾呀,她是我妈妈当然也是你妈妈了。
一阵疑似拍脑袋的响动。唐耀唯道:阳阳呀,莫姐姐说了,虽然你上辈子年纪的确比我们大,可你这辈子毕竟才5岁,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段傲阳不吱声,似乎正琢磨着该如何回答。
唐耀唯轻声叹了一句:那你上辈子结过婚吗?
段傲阳:——是。
唐耀唯:那新娘子漂亮吗?
段傲阳:——美丽贤淑大方得体。
唐耀唯:那你爱她吗?
段傲阳良久不语。
只听唐耀唯又轻叹一声:听说人叹一口气就是死一个天使,你说如果世界上每天都有一个人叹一口气那岂不是要死一大片天使?听说天使没有人多,那如果一天就要死那么多天使,死掉的天使该到哪里去呢?万一一天内叹得不止一口气怎么办呢?
段傲阳:没关系,女娲多做些个便无碍了。
唐耀唯:阳阳啊,其实你可以说,‘女娲再多做几个就没事了’,你不一定要把‘几个’或者‘很多个’说成‘些个’;也不一定要把‘没事’或者‘没关系’说成‘无碍’的。
段傲阳:——恩,知道了。
唐耀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聒噪?其实我也不想,我只对你这样。
段傲阳:(受宠若惊)为何?
唐耀唯:因为只有你才不会像他们一样拿看大猩猩的眼光盯着我听我讲话。
段傲阳无语。
唐耀唯:对了,先前你说要进我的阁楼来做什么来着?
段傲阳:——借书。
唐耀唯:好像是这样。——那你要借什么书?
段傲阳:把你的书都拿出来让我随意挑几本罢。
唐耀唯:——那算了,你学不会的。
段傲阳:(错愕至温愠)何来此言?
唐耀唯:连小鸡都看不懂的东西,你怎么能看得懂呢?
段傲阳怔然,愤愤拂袖而去。
尤雾同端木亦对视一眼,悄然而行。
唐耀唯抱起伏在自己脚边酣睡的小鸡,手指捏住它冰凉的鼻尖,听得它‘喵’地一声,两眼幽幽睁开:“怎么了?”
唐耀唯费解道:“段傲阳被我气走了。”
小鸡嘴角疑似向上略微提了提,掠出一道弯弯的弧度:“你同他个二十来岁的人和我这只猫做比较,他能不生气么!”
唐耀唯笑:“那等你变成人后再说吧,这样他心里总该踏实了。你不是说你好歹也是活了上千年的老猫了么?该叫什么?猫精?”
“是猫妖!你个白痴!”小鸡倏地挣开她敏捷地跳到门边,借着小矮凳朝一旁靠门的平台上一蹬,四爪着桌面,往前踱了几步,伸着前爪扑过去抱着门栓用力一拧。
门开。小鸡哗地跳下桌台窜出阁楼。唐耀唯看着那猫呲溜一下消失在门前,煞觉无趣,只得关了门来自己寻了书看。谁知拿了书还不到两秒,便听到门外有爪子一类利物刮门声,唐耀唯眉角一皱跑过去开门,见叶之颜拿毯子裹了一个毛绒玩具朝她笑。
还没相互问好便见那毛绒玩具动了动,唐耀唯骇了一跳,指着那‘玩具’问:“活的么?是什么?”
小鸡不知何时也折了回来,在叶之颜身后歪着脖子往这边望。叶之颜对唐耀唯笑笑,回道:“活的。是只小狗。在街上捡到的,看上去像只哈士奇。我就给带回来了。”
唐耀唯看着那毛绒小玩具悠悠地从叶之颜臂弯中钻出小脑袋来面相自己,两枚碧蓝色的眼珠熠熠发亮,唐耀唯大喜,伸手便要从叶之颜手中接过那小东西,谁知就当叶之颜将小狗送往唐耀唯怀中时,毯子一滑坠落在地,小狗也随着用力一跳着地,摇着尾巴四处看看,转头便追着呆愣的小鸡而去。
唐耀唯回过神来时小鸡已经飞快地窜入了自己房间,扒拉在床面或是书柜上上窜下跳忙着躲避小狗的追击,叶之颜不明就理,见状哈哈大笑,唐耀唯只听得耳边小鸡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快把它撵开快把它撵开!老子今天早上刚洗了澡可不想惹一身虱子来啊啊啊~~~!!!”
唐耀唯难得见到小鸡如此无措模样,顿时大乐,竟开口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引来叶之颜偏头好一阵打量。
叶之颜想起当初唐耀唯刚被带回家时沉默寡言行事温吞的模样和今日笑容飞扬形成的强烈对比,心内顿时一软,双眸柔和望去,伸手摸了摸她脑后的长发。
阁楼下的卧房内莫濯灏正兴致勃勃地收拾着衣物欲洗个淋浴,光着身子刚冲进小浴室便觉得寒流阵阵袭来,冷意十足。拧开花洒待水温逐渐变热,这才赶放开手脚来抚平肌肤上支起的一颗颗细小凸起的鸡皮疙瘩。
自打上回穿着女装被叶之颜狠狠打击一次后,她是再没动过这个念头,从此买衣服一率中性服装,走出去自有男生的派,班中女生每每见着她都难免心泛情愫眼带秋波,早餐有人免费买午饭有人免费送,体育课打球打累了还有女生主动迎上来擦汗,另广大男同胞望尘莫及悲恨扼腕。
但说实在的,这份厚待自己是一丁点儿也吃不消,不知道同那些女生们说过多少回,让她们不要再这样无事献殷勤,可语气重了点就能让她们红眼眶,语气轻了她们嬉皮笑脸地应了下次还是轮番的来。
莫濯灏隔着层层烟白水雾望着室内天花板无力地叹了口气,拿着浴球抹了点沐浴露便擦上身来。
肩膀嘛,圆润,就是太骨感了有些微微的——硌人;胸——这个不谈;腰,很细啊;臀——翘啊;——腿,长啊;脚——也精致啊!
除了胸之外哪点不像个女人?
莫濯灏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是啧啧叹了两声,摇摇头颇为自恋地想:如果胸真的能大一些,再大一些——,是不是真的完美了?
哗地一声,浴室门被拉开。
莫濯灏大惊之下赶紧扯过一旁的长浴巾裹在自己身上,眯着眼透过水雾望着门边人影:“谁呀?!我在洗澡呢赶紧出去!”
门口无人响应,就在莫濯灏心内有些发毛的时候突然听得沈格格略含委屈的嗓音自门边传来:“是我,莫姐姐。”
莫濯灏一愣,噢了两声道:“格格啊,有事吗?我在洗澡呢!”
“我知道你在洗澡。”沈格格咯咯笑着,声音似乎又离得近了些。莫濯灏拨着眼前层层湿雾去看门边的沈格格,谁知道门声忽地一响似是被关上,沈格格甜声道:“就是知道你在洗澡我才进来的。——自从——那以后,好久都没跟莫姐姐一起洗澡了。以前都是——和莫姐姐待在一块儿的。”
莫濯灏闻言略为沉默了片刻,道:“你都已经进来了,就过来吧。”
沈格格很是高兴地‘恩’了一声,人影一闪便出现在了莫濯灏面前。后者伸手随意往脸上抹了一把,见身前踩着一双白嫩的小脚丫,往上是精致的脚踝和纤细的双腿,再往上是孱弱的小细腰,再再往上——呦,连格格两胸都微微凸起了,怎么自己就没有呢?!
莫濯灏突然有些气恼地皱了皱眉,抬头见沈格格仍是拿着浴巾站在自己的面前并不过到水中来,下意识看了她一眼,谁知道这丫头竟然微微地侧开脸盯着其他地方瞧却偏偏不看自己,小脸粉红,连带着秀气的小耳朵都被染上一抹浓嫣。
莫濯灏先是愣了几秒,后来马上反应过来,霎时大笑道:“哈哈,你在害羞呢?真是——,以前怎么没发现啊!”
沈格格转过脸来轻轻瞪了她一眼,也不辩解,任莫濯灏拉着自己的胳膊将自己按到身前。还是像以往那般,莫濯灏替她搓澡。
只是那时条件不够,每回都只能接了凉水来将毛巾浸湿,随后被莫濯灏塞入身前捂热后才去给沈格格擦身,不济时甚至一个月都难以让身上沾一次水,根本不用想现如今这样能开着浴霸悠然淋浴。
莫濯灏比沈格格高了将近一个半头,看着沈格格一直以来似乎没怎么长个,心里回忆起过去那段往事亦忍不住酸酸的,不由将手力放轻了些,扳着沈格格的肩膀让她后背贴在自己身前,如先前那些日子一样着手替沈格格揉洗着发丝。
手指沿着长发一路滑下,掌心的沐浴乳蹭上沈格格稚嫩的双肩,触及而上的肌肤恍若丝绸般滑腻柔软,莫濯灏不自主地心头一喜,抚着便挪不开手,便顺带帮着沈格格身上搓起泡泡,还边搓边笑着说:“格格你皮肤好像比以前要滑很多啊,怎么弄的?教教我吧!”
沈格格没回头,只是笑了几声说:“莫姐姐,你的皮肤也很滑的。”说着真微侧过身来在莫濯灏身前摸了一把顺带轻揉了一下,笑嘻嘻地看着莫濯灏。
后者却是愣住死死地看着她。
从方才沈格格突然的那一摸来说,感觉到她手心肌肤柔嫩这只是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这——这可不可以算是——被袭胸啦?!
ACT8226;162
穆飒艰难地抬着胳膊重新将被拆开的纱布捆扎好,突然听得床头柜上的座机铃声乍响,微微愣神之下正欲伸手去接,却被一旁的方芷谣抢了个先。
见穆飒神情有些不自在,且手也已经伸到了半空。方芷谣的指腹按在听筒上方有些窘迫地看着穆飒,并未急着将电话接通。穆飒同她对视一眼,只能略垂了眼睑示意让她将电话接起。
方芷谣点头,拎起听筒放在耳边听了几秒,脸色一变,下意识朝穆飒看去,冲他指着听筒做了个口型,柔声道:“是伯父啊。对,我是。——恩,还好,伯父跟伯母也要多注意身体呀。”
穆飒在旁听着方芷谣和电话那头的穆长远讲电话,一时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响动,只能慢悠悠地将胳膊放下搭在身前。
“这——”方芷谣这回又看了穆飒一眼,忙接口道,“这个房子——呃,是,没错。是我自己在外边另租的。——恩,电话——,啊,写给伯母的吗?恩,好像的确是这样,哈——,只是没想到伯父会亲自打来罢了。”
又说了两句,方芷谣忽然面色一白,颇为惊惧地开口,语调都情不自禁高了两个音阶,“穆总么?他从没来过啊!——是!玄熙也没来过,是的!——噢,这样啊。恩恩,好的,我知道了伯父。”她又连连应了几声,严肃得似乎在做着什么保证与承诺,穆飒正看着好笑,见方芷谣挂了电话后便开口问道:“是爸爸么?他找你问什么呢?”
方芷谣抿着唇仰头看他,迟疑了一下道:“他——要你回家。”
穆飒挑挑眉,显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回答。
“他真的是这样说。他问我你跟你哥有没有到这房子里来过,我说没有。——还有电话的事情,”方芷谣正色问道,“电话号码是你给伯母写的么?”
穆飒摸摸下巴望天,唔了一声,“好像——是以前申请号码的时候随意拿着张纸记着塞进裤兜里了。可能周妈拿去洗衣服的时候把它翻出来正好给妈看到了吧。”
“那——那伯父怎么就知道这号码一定是我的?!而且是从你裤子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被问成是我给伯母的呢?!”方芷谣被穆飒这无谓的态度给激得有些恼怒。穆飒淡淡一笑,勾着她的肩安慰道:“没什么没什么,妈的记性一向不大好。——记得以前他跟我爸去我哥那做客,惊着我哥家里一个客人不说,几人还为了点事闹了个不开心,谁知道盯着那客人看得最久的老妈竟然转眼就能把那客人的脸给忘记,——所以啊,没关系的。”
方芷谣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不说话。穆飒此时也不笑了,嘴唇掠成一条直线,眉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后脑又开始痛了。
“你还是好好休息着吧。”方芷谣见他这样也不忍再继续说下去,一面替他往上拉扯着棉被一面说道:“我也就是害怕。如果我们的事情现在就被伯父伯母知道了,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简直无法预计。太可怕了。”
“那你觉得,是这个结果可怕,还是我可怕?”穆飒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方芷谣被这目光和语调给震了一下,转开脸去轻轻摇了摇头。
穆飒轻哼了一声,不再看她。片刻后突然出声问:“刚才我爸他到底怎么说?”
“他——他就是说要是我看到了你,就让你赶紧回家去,好像是有事要找你吧。没别的了。”方芷谣想了想,有些紧张地探身前去轻声问,“你爸——是不是知道你受伤的这件事了?——还是你在外边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你爸率先发现了?你说呀!”
穆飒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似是对她此刻一副严妻形象很是不屑,自顾自嗤笑一声后,心底倒是迅速被大片不安给填满。
事实证明:上帝要耍一个人是很容易的。比如告诉他前边有一扇门,走近了才明白不过是墙壁上的虚假图画。
穆飒被方芷谣一连催了好几次都未动身。一是伤未好,不宜多动;二则,如果此时回去,正是坐实了他跟方芷谣的关系。
谁说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在怀孕中的也是一样?
暗自猜测着无数个可能,但其中对自己最有引诱的也是最不可能成立的便是:穆玄熙回了家。
怎么,小时候都不敢做的事情,长大了倒是更有能耐了?告状?呵!
穆飒越想心中越憋闷,翻转了身又想了想,心道穆玄熙应当不会这样做。反复暗暗念叨几遍,果真舒服了许多。无视方芷谣从背后搭上来的手,穆飒肩膀一侧,将手闪下,微挪了位置挨近床沿,望着窗外正浓夜色眨了眨眼,待倦意袭来后终是沉沉睡去。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神清气爽好不安逸。抛开心内沉重起身伸着懒腰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头望望仍在酣睡中的方芷谣,看她被单下隆起的腹部,也不忍打扰她,只能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一切,向家中出发。
如果穆飒早预料到回家的第一件事是进门遭遇被茶杯砸第二件事是被报纸扔第三件事是被穆长远一通臭骂的话,他是死都不愿进那个家门的。
没有穆玄熙,进去了还能有什么意思。
所以当穆长远骂得正销魂时瞧见穆飒正耷拉着脑袋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更加来气,吼了几声竟掰着床边的电话机要摔过去。端着热水进房间的江芸蓦地撞见这么一幕,手一抖,茶杯倏地摔在地板上,杯内水液溅得满地都是,迅速从地毯上腾起袅袅白烟。
江芸冲过去抱着穆飒,红着眼眶对穆长远道:“这都是最后一个儿子了,你都要把他赶走才罢休吗?”
“呵,这个,谁知道呢!”尤雾颇为自嘲地一笑,对STEVEN道,“你也甭乱猜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吧。——我挺好的,也没什么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担心我自己——什么?”STEVEN有些茫然地看了尤雾一眼,面上表情很是无辜,可爱得想让人扑上前咬一口。
“你这么久没回组织,不怕被发难么?”尤雾开始掰拉手指,“还有啊,你就不怕我会赶你走啊?你看你在这住多久了,付了我多少生活费啊才?电费啊水费啊餐费啊房租费啊——,你拿什么赔给我?”
见尤雾戏谑着扬唇而笑,STEVEN也随之弯了弯嘴角,语气轻佻打趣道:“所以啊,我这不是甘愿卖身为你做私人保镖么?要知道我身价很贵的,用来抵这些债,你还得再把多余的那部分还给我哦。”
“臭贫!”尤雾笑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见STEVEN望着自己,眸色温柔几欲将人溺毙其中,心内某处似是随之一动,尤雾飞快地看了看别处,对STEVEN道,“你计划好了么?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见尤雾问得这么急,STEVEN笑容一缓,道:“——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可是我不——”
“不要说你不生哦!”STEVEN伸手按住她的鼻尖笑了笑,待尤雾略微沉了面色才收回手喃喃道,“我知道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可是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还是放心不下。——现在姓穆的那小子一来,你还得照顾他么?”
“不是你这么个说法。”尤雾沉吟片刻还是做了解释道,“你说过给我时间做选择,我只是做了一个更适合自己的选择而已。——我要婚姻。”
“可是婚姻我也可以给你!!”
“但是这不一样。”尤雾见他面色有异,心中一疼,伸手去握住他的双手,曼声道,“你以前就跟我说过。最高处只可以容纳一个人,在你攀爬的过程中,负担会越来越重。最先抛弃一切的人,绝情绝义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顶点。——以前我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一定会成为这样的人,可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其实我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伟大那么坚强。——我要背负的太多了STEVEN,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穆玄熙来了又能怎样呢?我欠了他的,我该还。——而且穆飒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你我跟他过手最多,上次他拿着枪抵着我的太阳穴,就在酒店包厢里,搁着一层玻璃还能看到满大街拥挤的人群,他竟然敢在那样的环境下拿仿真枪吓唬我,他为了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可以不折手段,他给我使了多少绊子给我带来多少灾难,如果不能亲眼见到他倒地,我不甘心。”
“所以——你一定要借穆玄熙去伤他?”STEVEN皱起眉头。
“无法正面交锋,那就掐住他的弱点吧。——打蛇要打七寸,他一直估错了我的死穴,这让我迫不及待地想教教他。——他要穆玄熙,我偏不给。我让他痛苦,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都忍受着思念的煎熬。”尤雾笑意渐冷,“这也不仅是为了我和端木,更是为了将来的安宁日子跟穆玄熙的将来。我想——他也一定不希望一直被穆飒当作暖床的工具吧,否则怎么可能拼了命也要逃出来?可怜穆飒,不知在他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到最后还不得被逼得乖乖缴械投降。——他一定恨死了我跟端木,肯定恨得想杀了我们。——只是他那些法子未免太过时了,倒还不如我直接拉个穆玄熙挡在身前用得舒服。——你以为,若是挡在我身前的他最在意的心心念念想得到的东西,他还会把炸弹抛过来么?——他或许会,可我敢肯定,他绝对下不了那个手。”
STEVEN漠然一笑,“你说的这些好是好,可你拿什么断定他抢了第一次,不会再来抢第二次?如果我真的离开,你要如何自处?”
“如果小叔子莫名其妙地把自己亲哥哥绑走,怎么也得跟我这个做嫂子的来的解释吧。”尤雾眼睫垂落轻扇,“我就不信,穆长远能任由着自己的儿子这么乱来。”
“可是——”STEVEN顿了顿,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尤雾拍拍他的肩,“别可是可是了,我自有打算,没事的。”抬眼看看院子里的穆玄熙和端木,她眯了眼轻轻摇头道,“这些想法,可能的确比较阴暗,可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如果要怪,还是得怪我自己吧。自作孽,不可活。——你说,如果当初我——”
“别说了。”STEVEN扳过她的脸深深凝望,“如果这个词太虚了,说点实际的吧。——多多,我肚子饿了,想吃你做的火腿煎蛋。”
可如果吃火腿煎蛋也能吃到拉肚子,STEVEN苦不堪言地蹲坐在马桶上一次又一次地发誓永远不再碰这俩玩意儿,这话不知怎么被人听了去,当即便被不知死活的段傲阳轻嗤了一声。
火腿煎蛋,一根火腿两个蛋么?好家伙,真有情趣。
被称做同样有情趣的‘大厨’尤雾正换了睡袍欲上床睡觉。谁知从浴室走出时正碰上床面被单下一团大大的——大大的不明生物。她狐疑地唤了声‘端木’,却得不到回应,只能纳闷地走过去,轻轻掀起被角——
果真是端木。他蜷着身子似乎早已睡着,衣领大敞,两手还紧紧攥着被角,将枕头夹在两腿间,睡得颇为——色情。
尤雾将目光从他胸前挪开,细想了想才记起,被端木改造的小别间已经让给了穆玄熙。而书房内也是乱得一塌糊涂,难怪要摸到这房间来睡。
也罢也罢。尤雾歪着头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笑了笑,也绕到床的另一边脱了鞋子缩进了棉被里。
谁知道人刚躺下去,身侧的人便转了面过来,胳膊轻轻揽住她的肩。尤雾微诧,转眼见端木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暗中望着自己,嘴角一抽,开口道:“装睡?”
“没。是真睡着了。”端木又距她近了几寸,“但是听到你来了,又醒了。”
“尽知道瞎扯。”尤雾浅浅一笑,见端木也笑开,霎那间突然觉得有什么事情变得不对,只能又将笑容慢慢掖回去。
端木揽着她,将脸蹭在她的肩头,时不时嗅嗅她散落发丝上的清香,就连喘息间的气流都带着一股另人难以抑制的暧昧情愫。尤雾开始感觉有些不大自然了,两眼瞪着天花板良久都无法入睡,呼吸也随着紊乱,房内的空气似乎怎样吸都吸不够。
等了很久,耳边渐渐传来端木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已睡着。
他什么都没再说,什么都没做,只是要抱着她将头枕在自己的发丝上。尤雾笑笑,强迫自己闭上双眼。
不知睡了多久,还是很狗血地被电话铃声吵醒。
身侧的被子似乎被高高拉出一个空位,凉风直往里渗。尤雾有些不满地微皱了皱眉,蒙胧间耳边听得刺耳的电话铃仍在该死地响个不停,此刻身边的端木恍若也翻了个身,接着便是谁在低低的说话声——
尤雾忿忿地睁开眼来,乍一看到端木那面被拧开的小台灯,双眼立刻被刺得眯了几下,只得闭上几秒待习惯后再揉着眼睁开。端木已挂了电话,转过头来见尤雾已醒,神色不稳,犹疑不定间还未开口便听尤雾带着怒气略微抱怨道:“是谁打来的呀?”
“是保安。”端木默然片刻,似乎做了很大决定,还是说了出来,“似乎是你们公司的保安。他说——”
“说什么?”一听到是自己公司就让尤雾忍不住想起那日的大火,刹时睡意全无,瞪大眼看着欲言又止的端木做个了很白目的猜测,“莫非——仓库又起火了?”
端木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缓声道:“有几个人打伤了值班的员工潜入了你和王子岳的办公室,似乎是窃取了什么很重要的文件,他们的对话被其中一个巡逻的保安听到了,想抓却反被插了一刀,被人送进医院了。公司大楼做了全面封锁,没人进出,所以说,那几个人应该还在公司内。”
尤雾顿时觉得满脑子均是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刚想急着起身,支起胳膊撑着床面,突然问了句:“那这保安到底报警没?”
一妈俩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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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妈俩爸十孩子 作者:梨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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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7/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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