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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新居

  “你,你为什么杀他们?以一换四,也算不吃亏了吧。”洛奇一脸好奇,故意不接受?那还是生气的表现啊?他自己不知道吗?
  “有两个血质并不好,不值得我养。”原来他还真不是生气,只是质量太差,让他觉得浪费时间。
  “还有两个呢?”她刨根问底,但他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扯着她向外走:“去吃饭。”她裹着毯子让他扯着,一出折屏,外面更大,布置的像是一个大厅。中央有地毯,正中倚墙设大座,边上两摆高椅。间隔摆小几,没有任何的装饰摆件,显得很是空荡。对面还有一大半是空着的,开了一个侧门,门半掩着,也不知道是通向哪里。他一路拉着她向那个侧门而去,一进去,发现竟然是一条向右拐的长俑道,像是长廊,却是封在屋里的。右手一排都是折门,像是通向外面院子。左手有一个一个小房间的门,这样的格局好奇怪,她顺着折门的门纱往外看。外面是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子,对面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对廊,也是密封在檐下的,院子里空无一物,没有花草,也没池子,简直像个大校场。
  “这是你的府邸?这么大的地方,怎么连个花园都没有?”洛奇跟着他一溜小跑,直到他走到尽头,左手一推,将最后一间房门推开。里面顿时溢出一股饭菜的香味,却是没人,鬼做的一样!
  “后面有,门就在你刚才睡觉的地方。”他进了屋,伸手摘了她的毯子:“吃饭吧。”
  “那里哪有门啊?”洛奇诧异,除了一张床,连个桌椅都没有,连窗都没有。
  “有暗门,回去告诉你。”他指指桌子:“把饭吃了。”说着,便转身要走。她一把扯了他的衣襟:“不要留我一个人啊,这里跟个鬼屋一样的。大不了我吃好看一点。”
  “你不可能吃好看的。”他回眼盯着她的手指,直盯到她自己明智的放开。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吃完照原路回去,我带你出去。”
  洛奇无奈,一个人在鬼屋里吃饭,这里静得连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越想这饭越是鬼做的,洛奇根本食不下咽,勉强扒了几口饭便逃也似的奔出房去,生怕一会突然冒出一张鬼脸问她菜做的可不可口。
  她简直就是跑头狂奔,沿着原路一直跑到刚才她睡觉的地方。这里太安静了,太可怕了,她喘着,却是对面前的情景目瞪口呆。她睡的那张床此时连着那面墙翻推了出去,像是扇活门一样打开了一半,她小心翼翼的往那里凑了凑,探头探脑的想看,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从墙对面传过来:“进来。”
  她听了便顺着那活墙过去,然后随着她的动作,那面墙连着床便慢慢反折合拢,床便到了墙的这一边。而这里,才真正像是一间厢阁,俱备所有厢阁的一应家俱。正对着的,便是折窗,半撑着,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致,一个小园子。有花有树,有池有山,有小角楼,还有穿梭不停的人。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府邸后院,刚才那个,分明是一个密院。以这个墙封在里面,所有房间相连,围着一个空院子。
  “没事你自己慢慢逛认路吧,不认识就问人。”他随意的歪坐在窗下的软椅上,桌几上还放着香炉,袅着微微轻烟。
  “问?”洛奇眯着眼看院里的人,离的太远,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但不知是不是都是痴呆儿系列。
  “这里已经是魔宗属地,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在大新那样。”他托了面前一个小盏递给她:“把药吃了。”
  她乖乖的走过去,伸手接过那热腾腾的药汁,黑得像墨汁一样,让她看了就想呕,她皱了皱眉头,还是勉强给吞了下去。不喝身体不会好,她才不会跟自己的健康作对。
  看她如此合作,他开口道:“以后这院子就是你的了。除了收血,不会来烦你。你有任何要求,可以直接来找我。对任何人不满,你可以自行处置。我要远行或者上山,自然会带你,其他时间,都会在这里。”
  他从袖袋里掏出三个牌子给她,不是当初她从他怀里掏出的金牌,而是很细窄的玉牌,每个上面都有一个月字:“这个椭圆的,是城主兵符。你需要打手,杀手,就去兵库,拿这个牌调人。这个方形的,是出城牌,在城内呆得无聊,想去别城逛,用这个出城。最后一个圆形的,你可凭这个调动内库的银钱。这三个,都是城主内务库府的令牌,只限你调动我的私府内库。”
  她盯着这三个玉牌,搓着手眼睛已经烁烁发亮。杀手,打手?哈哈,那以后岂不是横行无忌,前呼后拥。从此在太康可以横着走,无人敢惹,实在是宝贝中的极品啊!她半张着嘴,哈着腰,他说一句,她就吞一下口水,点一下头。他刚一说完,她便忙不迭的将三个牌牌拢到一起,一股脑的往怀里揣。嘴里残药的苦味,此时也变成甜丝丝。
  “那您请吧,我自己逛逛哈。”她眨巴着眼,还没从这种一朝得势的兴头里缓过来。一会得到外头兜一圈,让他们给老子磕头。让他们以后叫自己‘主人’!
  不行,要叫,霹雳无敌世间无双貌美如花忠肝义胆盖世英雄花大主人!她已经进入臆想状态,想着自己每天锦衣玉食,在家里就有上百人伺候,在外面就随便带着上百打手。简直人见人怕,花见花谢,太爽了,太爽了!就算再碰到驴脸那样的白痴,也不用她动手,一个眼神,马上爹妈不认得!哈哈哈!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仗义一把将小舞子带上,让她也瞧瞧爷抖起来的样子,失策失策啊!
  他看着她一会哈着腰偷笑,一会皱着眉摇头,一会叉着腰仰天大笑,表情变幻莫测,就差口水横流来配她这副白痴相。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脚一勾她的腿,她一个歪倒。他伸手便勾着她的颈子,然后一通乱晃。一下把她从魂游状态给弄回来了,她一脸不快的瞪他,一看到他那张万年不变死人脸。心猛的咯登一下,她真是笨呐,差点把正经事给忘记了。他这样做就是要打垮她,用金钱美女收买她,让她从此心甘情愿当他的血库,然后天天斗鸡走狗变成只会坑人的大傻子。最后就跟那几个血河一样,以为自己也一朝鸡犬升天!不行,她不能这样,不能受人蛊惑。老爹还不知道在哪流浪受罪,她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些便利条件,然后找机会打听老爹的下落。
  他一看她的表情又有些严肃起来,开口问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了。”洛奇应着,伸手冲着门帘的方向:“那老大你请吧,一个月以后见哈。”
  “你欠我四次血,所以这个月我要再取。”他看着她,还记得那四次血,这厮血脑袋吧?
  “你取四次,我翘辫子了。你给我十个牌也没用!”她突然发觉他的手正扣在她的颈上,一下挣扎起来:“十天前你就咬过,你不是来真的吧?”
  “我之前受过伤,现在需要血,反正已经回来了,我可以帮你慢慢养!”他说着,他忽然一把将她横抄起来。这下她慌了神:“这样真的会死,我死了,你再找可难了!”她扯着脖子叫着:“我刚才吃了药,还没消化呢,马上就要我放血。你太狠了你!”
  “你以为刚才吃的是什么药?那是融血药。补血的,待我取后再吃。”他伸手扭着她的下巴,逼她偏过脸去,他的身体压着她,她的背抵着椅子的扶手,除了脚还能乱蹬之外,根本上半身就动弹不得。她偏着脸,感觉他的气息已经越贴越近:“寂隐月,你这样整老子,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啊!”她惨叫着,并不是因为疼痛,根本是心痛啊!
  又不是她要跑的,他当时没气了嘛。她根本就不欠他的,仗着自己力气大就欺负人,趁她神志不清就问她要死还是要活。王八蛋啊,丧天良啊!她口中痛骂不绝,心跳又开始加速起来,头又是昏沉沉的。
  这样下去,两个月以后她就废掉了,给再多钱也没用。到时变得跟那个冯鸢一样,身体青麻麻。难怪他们都这么狠毒要害人,天天这样被摧残不变得狠毒才怪呢!
  她越想越难过,加上她又有些喘不上气,感觉胸口发闷。但这次怪了,她没晕,竟然一直神志清醒。
  直到他的面色又泛出血色,气息也变得微热,身体也开始有些温热起来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哭起来,她没迎舞那么爱哭,但现在她太惨了。越想以后心就越凉,泪水便哗哗的流,突然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沾她的泪珠,这动作让她浑身一震,感觉他渐渐放松对她的钳制,她挣扎着想推他。却怎么也使不上力,他的手扳正她的脸,她就只有用眼睛瞪他的份,她急急的喘着气,心跳极快,跳得她胸口直痛。身体虚软的已经让她连撑起来都做不到了,她瞪着他,眼泪却顺着眼角向两边横流。让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去摸那泪线。

  第二十二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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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比任何一个血河都麻烦,有什么好挣扎的,根本也不疼。”他的指尖沾了她的眼泪,那濡湿的温热一直到了他的眼底。让他不由的停止了取血,他此时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变化,带了一丝喑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又收了她的血的缘故。
  “你知道什么是疼吗?下次我还是要挣扎。”她气若游丝的低语,月底再来,她真的会翘辫子。她以前都不挣扎,是他随便加量。她皱着鼻子又想掉眼泪。
  他抱起她向床边送去,看她惨白着脸依旧怒极的表情。她身上还是一身白丝绒的中衣,鞋早让她踢腿的时候不知道飞哪去了。他刚走了两步,忽然一下立住了,她昏昏沉沉的看着他,注意到他的目光正盯着她腰胯的位置。
  她挣扎起来:“你看什么看?”一边说着,一边伸着脖子去看,她一下也怔了。她两腿之间的白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一块血渍。她脑子轰轰的,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受伤了,仔细一感觉,才觉察裤子里有不适的濡湿感。她的脸顿时歪起来,这,这不会是传说中的――信期初潮吧?
  老天,不要这样耍我吧?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刚吸她的血,她那传说中的信期就在这个时候来找她?而且,她根本不会弄,没人教过她。她只知道女人岁数到了就每月来一回,现在怎么办?居然还是当着他的面?她再怎么大大咧咧也受不了这刺激,但偏偏还不让她晕!
  他没把她往床上放,而是又转回到椅子边,把她放到椅子上坐着。他直起身,她马上发现,他的白衫上也沾了一块血渍。红色沾在上面格外的刺眼,刺得她整张脸都发痛。他没说话,转身向外走,她也没有力气叫他,更没脸叫他。这算什么事啊?
  虽然他的衣服如她所愿不再是那样纤尘不染,但居然是被这东西给沾染上的。她歪着脸发怔,忽然脑子不知道怎么的一转,想到有人说,如果碰上这个,要倒霉三年的!让这厮没完没了的取她的血,活该!
  她正想着,忽然一掀帘子进来四个女孩子,十七八岁的模样,个个都清秀可人。而且眼眸灵动,绝对不是痴呆儿系列。她们手上一个端着盆,一个抱着匣子,一个拿着巾子,还有一个捧着一个小筐,里面全是压得平平的棉片。她们见了她,皆是规矩的致礼,异口同声的‘主人’。梦想中的主人啊!但主人我,不想让你们帮着干这个!
  她现在只能歪着,一点力气也没有。她们七手八脚的上来,给她脱裤子!洛奇这辈子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这笔帐当然要算在寂隐月的头上。是他非要今天吸血,弄得她现在动不了。现在被人扒裤子!
  她们合力替她收拾停当,然后将染血的裤子和坐垫一齐卷成一团。把她抬到床上去歪着,这边其她人便各去忙碌,只留了一个圆脸梳双环髻的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将所带来的东西一字排开,她微微笑着,露出两颗很可爱小虎牙,颊上还有几粒淡淡的雀斑,很娇俏的模样。她的颈上也有一个印,七星印。她冲洛奇笑着说:“主人,奴婢叫紫竹,奴婢教您怎么使这些东西。下回主人就会了。”说着,她拿出一张棉片,从匣子里舀了一勺像是灰一样的东西。刚才洛奇根本不敢看,只觉得她们七手八脚让她窘到家。现在一看,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的灰一样的。
  “是草木灰,加了益母草的。很干净,也保养。”她看洛奇红着脸发怔,轻声解释着:“把这个放在压平的棉片上。然后对折,穿到这个带子上。带子后头有两个长长的系带,是系腰上的。刚才主人系了一个,若是弄脏了,便换一根。然后兜过去,这样便不会弄脏衣裳了。”
  洛奇虽然窘,但还是认真的看她动作。
  “今天十三了,不过头几回日子不大准。日后准了,便回回都是那几日。到时主人便不会忙乱了。”她轻轻说着:“这个垫一阵便换掉,不然时间长了不干净。”
  “主人这两天别吃生冷的东西,最好也别着凉水。洗澡不能坐了,也别累着了。”她说着,手底下已经很快的做好一个细长的棉垫子:“我给主人做够数,到时拿着就能用了。”
  “谢,谢谢啊。”洛奇觉得后脖梗子都烫,巴巴的看着她动作。当女人好麻烦啊,一想到以后月月都这样,还让他取血,越想越生不如死!紫竹给她弄完,便都放在那个小筐里,搁到她的床边的小桌上。然后站起身,微福了一下:“奴婢去熬点姜茶,一会给主人送过来。”说着,便轻轻的退下去了。
  洛奇捧过那个小筐,身下垫了东西,她不习惯,觉得别扭。但又不敢乱动,怕一会又弄得哪都是。有钱人才能用这些吧?棉花,含了益母草的灰,棉绸的带子,哼!还有姜茶喝,是自己的幸运呢,还是要说是不幸?她忽然听到门帘子又响,这回居然是他走进来了。他换了身衣服,依旧是白,但襟摆不同。一见他,她明显脸上一紧,又窘又怒。瞪了他一眼,将筐往边上一扔,挣扎着要钻进被窝里去。
  他走到床边伸手去扶她,她一缩手却没挣脱,便由着他帮她躺下去。她缩进被窝里,此时一静,觉得肚子有些隐隐坠痛。感觉有凉气在里面窜一样,脖子还是麻麻的,浑身也没力气。她一句话也不想说,闭了眼闷着。她知道他没走,他淡淡的气息一直在她的身边,直到她闻到姜茶的味道。他也没叫她起身喝,她更懒的动。她昏昏的躺着,肚子越来越疼,弄得她根本睡不着。她伸手去压肚子,怎么这样疼的呀?他看她皱着眉,额头泌出了汗,忽然伸手去托她:“起来把茶喝了。”
  “我肚子好疼,你把我害死了。”她此时觉得一股一股的凉气飞窜,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也顾不上呕气了,扯着哭腔哼着。
  “把茶喝了就不疼了。”桌上大托盘上,这茶一直热在滚水里,水盆下有个小座炉。所以茶一直是滚热的。她一向很爷,行动爷,举止爷,一笑一嗔之间都像个男人。但是她每每失血之后虚浮无力的时候,还有此时,因为肚子难受无助的时候,便会像个女孩子了。她勉强喝了两口,便觉得胃翻的难受,肚子疼痛引得她浑身发冷,一股一股的揪着她。
  “不行,不管用。”她难受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受不了了,怎么这样疼的呀!”
  正说着,这边有人送东西过来,包着绒递过来给他:“月君,手炉。”他伸手接过来,直接给她塞到被窝里去了:“拿这个捂肚子。”他一直给她放到肚子边上,她伸手抱住,感觉那滚热一贴,肚子里的凉气便稍稍不再那么硬揪了。他接着把茶往她嘴边送:“喝完,过一会就好了。”
  她乖乖的又吞了几口,病弱人最需要别人的关怀。他的关怀只是因为她是血河,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要比一个人孤单的受罪好多了。她好想老爹啊,若是老爹在,就算没有姜茶喝,没有暖被窝,也用不起什么高级的棉片,她肯定会觉得更温暖。因为老爹的关怀,肯定要比他真心一千倍。但就算如此,也是好的。
  她看着浓浓的姜茶,吸了吸鼻子,忽然说:“你抱我一会吧?要不是因为你,我肯定不会这么疼的。我死了,你再找……”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一把将她抱起来。他歪在床边,让她整个人都坐在他的怀里。他用被子盖上他们,他收拢手臂,就这样紧紧的拥抱她。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慢慢闭上眼睛,然后他就听到她轻轻的呓语声:“老爹啊!”
  他半睁半闭着眼,眼神变得悠长,每每取了她的血,他就会越加想知道每个表情所代表的感觉。不仅仅是想了解,也想体会。但是此时,看到她哭泣,看到她皱着眉头发抖,突然觉得,他该给她更多的温暖!
  影在找到冯鸢这个血河之后,便品尝到了某种特别情绪的滋味。她会发怒,也会轻笑或者大笑,虽然洛奇说她笑的很假。但他知道,影之所以会如此重视冯鸢,是因为她的血里有影想渴求的东西。这东西也许与力量无关,但却让她不能拒绝。所以她任由冯鸢胡作非为,甚至因为一句不辨真假的话就想挖洛奇的眼。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在场!
  三年,她用了三年,才品尝到一点点滋味,便已经欲罢不能。但是他呢?不过几次而已,却已经觉得,洛奇真的可以让他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哀,又或者,什么是快乐!他以前的血河,只能助长他的功力。无法给他这种感觉,失去了也不会可惜,更不会了解什么叫做愤怒。但这个不一样,当他知道有人居然把她差点揍死的时候,他突然有种无法控制的情绪在滋长,这种情绪竟然让他做出了违背常规的事。杀了人,却不收他们一滴血!因为在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头脑有瞬间的空白,让他只想杀人,不想增功。当她低声说‘你抱我一会吧?’的时候,他照做不是因为他要满足血河的要求。而是,他很想抱她!

  第二十三章 过往

  洛奇恍恍惚惚间,感觉又回到了太平镇。感觉看到老爹一身破破烂烂,却是兴高采烈的从巴梁山上跑下来,举着手里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才抓到的兔子。他一边跑一边扬着眉毛大笑:“洛奇,洛奇!老爹是不是很棒?!”那年她几岁?好像只有六岁吧?她欢呼着迎向他,喊着:“很棒,很棒!”她记得那年冬天好冷,他们早就没有存粮。老爹学着镇上的人去打猎,以渡过那个严冷的冬天。那是老爹第一个猎物,为此他葬送了自己唯一的一双鞋。老爹是个书生,识得字,懂得人情世故。但当下世乱,早无科举,百无一用是书生。老爹为了她,生生变成一个合格的猎户。
  再后来,她便跟老爹一起上山,他们越来越熟练,学会下套子,挖陷坑,打到的家伙越来越大。她甚至在打猎的过程中,以百兽为师,轻敏如猴,灵捷似兔,狡伏如狼,撕扑似隼。可攀险绝高岩,可下深沟涧底,入水能游,出水可奔。巴梁山为他们提供赖以生存的食粮,让他们一起变得茁壮而顽强。老爹也心疼她,看她越大越像男孩子,他努力存钱,说要盖新房子,给她存嫁妆,不能让婆家看不起。
  他说他的女儿天生丽质,虽然自小在山野里逐兽,但生性开朗又善解人意。定会有一个温良的男子将她捧在手心!她当时笑着拍他的背,兄弟一样勾他的肩,她当时还很矮,但老爹佝着腰配合她。她说到时她嫁了,也要带着老爹过去,定不要让老爹孤单终老。
  但是她才十一岁不到,巴梁山便不再是他们的乐园。宋成泰带着散兵游勇据占山头,自称宋大将,将太平镇上所有男丁强拉入伍。老爹东躲西藏,还是没能躲过,生生让人带走,带上巴梁山顶。她紧跟着便换了男装,自愿入伍,虽然只是十岁左右,但他们急于招兵,根本来者不拒。说是十五以上,六十以下,分明队伍里还有黄口小儿,白发苍苍!她在军中打听数日,却已经没了老爹的踪影。
  老爹不在,家不成家,她也不想再回去。跟着他们东窜西劫,顺便打听老爹的消息。也上过战场,跟一些队伍抢地盘,不二法则她铭记于心。我军战况良好,便挥着刀假么三势。我军一看不妙,便倒地拖个尸体往身上一压,抹把血充死人,然后再回撤混回队伍。这么走走停停,沿途收编,居然还能抢着大新。日子好一阵歹一阵,却始终没有老爹的消息。有如飞鸟入林,石沉大海一般。
  但是此时,她又觉得老爹回来了。老爹会针线,又当爹又当娘。她仿佛看到他在帮她补衣服,笑眯眯的看着她:“我是不是很棒?”他一直总这样自夸,很棒!从小到大,她始终觉得如此。就算被山猪一鼻子拱到沟里,摔得满脸青的时候,她依旧觉得,他很厉害!
  她微微笑了一下,呓唔着想伸手去抓他。却是抓了一个空,猛然睁开眼睛,却看到对面镂花的窗框外,一团浓深的夜色。只是梦而已!她轻叹,肚子已经不疼了,而且感觉温暖,在一个怀抱里。她微微的抬头向上看,正触到他低垂的眼眸。他真的抱着她一直坐到现在吗?而且因为他们在一个被窝里,她怀里又有一个手炉,他的温度被她带起来了,加上他又刚取了她的血。他不再是冰凉,而是暖哄哄的不散。她撑着身要起,微窘着脸低语着:“什么时候了?”
  “寅时。”他将她抱下去,让她坐在床上,忽然他们的眼同时盯着一个地方。他腰下的衣襟上,又沾了一块血渍!
  洛奇一下更窘了,半撑着屁股不敢再坐,他一伸手把她压下去让她坐实。盯着自己的襟摆,她不好意思的扒扒头发:“这,这不能怪我。我,我也不知道。”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刚叹完,他们俩同时又怔了。洛奇一脸不可思议的指着他:“你,你在叹气啊?”
  “我不知道,是叹气吗?”他站起身,眼神有些飘忽,真是叹气吗?为什么叹气,因为她两次把自己的衣服给弄脏了?
  他看着她,她睡姿不对,脸一直贴着一侧,上面全是印子。但她刚才睡得很熟,还微微的笑,那副样子,让他觉得,她也不是那么丑了。
  “你看什么看?我又不是故意的,头一回没经验,我也不知道会蹭到你身上。”她窘着一张脸瞪他,心里却在笑,倒霉六年倒霉六年!
  “你偷笑什么?”他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来的笑意,忽然开口问她。
  “谁偷笑了?”她死不承认,但嘴却忍不住微微的咧着。
  他看着她的表情,忽然一伸手顶住她的脑门,微一使力便把她戳翻倒在床上。然后他一抖衣服就向外走去。她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他在窘吗?会叹气了?也会发窘了?
  一早起来,洛奇乖乖在院里当大家闺秀,并不是她坐的住,而是终于让她明白女人的麻烦。很不方便,动一下就可能歪掉,然后蹭到裤子上甚至渗到裙上。更别说跑跳什么的了,而且会觉得腰酸背痛,老感觉怪怪的。但她也着实享受了一把前呼后拥的感觉,她也用不着扯着脖着喊,一般的嗓音一叫,至少有四五个过来应她。
  丫头们什么都给她打点的齐齐全全,根本十指不沾阳春水,比之前在大新正阳苑让那四个痴呆儿侍弄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但她只有一件事不满意,就是她没有男装可以穿了。而且听紫竹说,就是月君不让她穿。对她没有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再着男装,强制改头换面!她也不想因为一件衣服跟他折腾,搞得他去拿下面的人开刀就不好了。所以也没再强行要求,虽然女装她很不习惯。
  行动不便,但洛奇也不会傻坐着。趁这当口,她便找紫竹了解一下情况。她的兴趣在于血河之间的争斗。她们对洛奇极为的恭敬,可以说是有问必答。洛奇这才知道,他之前那个养了四年的血河是在一年前死的。
  死因就是之前那几个人所说,让思源骗到城外的山上,推下去摔死了。思源的动机,下面人都知道,是因为她迷恋寂隐月!是她杀了月的血河,如果离找不到合适的代替品,就得把自己的血河赔给月,那么思源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过渡过来。
  怪不得她跟鸢儿闹得如此不合,想来她们是有相同的心思,所以彼此仇视!这种极端自私的心思让洛奇齿冷。她们太傻了,已经被这种所谓的呵宠弄得忘记了自身的本来利用价值。一个有良血的血河怎么可能被人随便送人?但主人对她们情绪的照顾让她们失了内心的判断,真的以为就可以有求必应。她们的自由是相对的,但在相对自由里又受到了极大的放纵和保护。所以她们的欲望开始扭曲起来,这种人实在可怜又可怕!
  但是那人是死在太康城外不远处,出门护卫重重,怎么能轻易让人给推下去摔死?这点洛奇很是不解,接下来紫竹话却让她既是明了,又有些嗟叹。又是一个笨蛋呐,他喜欢思源,因为喜欢,所以不设防。不管他是真心还是一时情迷,反正败在那个女人的手上。
  至于后来那四个,两个是因为血质不好而被弃养。但还有两个的死因,就让洛奇觉得不但无稽而且有些后怕。那两个居然是因为,把月的衣服给弄脏而死的!他素来是好洁,这点不用紫竹说她也能看出来。但只是因为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就把人打死,实在是太儿戏了吧?况且是他认为血不错的血河?!那跟在他身边岂不是比跟在鬼身边还可怕?要是这样,早在大新,她对着他的衣服眼泪鼻涕就该死了,更不用说昨天晚上了!
  “主人的血一定非常极品。”紫竹一脸艳羡,洛奇却听得一头冷汗!
  “你在他手底下干活不觉得可怕吗?说不准什么时候因为一件衣服杀人。”洛奇缩了缩脖子,坐在软椅上抱着手炉还是觉得冷嗖嗖。
  “仔细一点,不出差错就好了呀。”紫竹笑笑:“况且月君不常在城里呆着,我们还愿意多伺候他两天呢!”
  恶寒!洛奇感浑身汗毛立正,他是什么香饽饽,那张死人脸能当饭吃还是当钱花?没事吧?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脖子,那里的伤口已经细小的根本触不到了。她甚至怀疑他的牙是不是像蚊子一样,是个吸管。想起来就打哆嗦!

  第二十四章 异举

  洛奇这几天过得很嚣张,她的身体恢复正常后,她便把这股嚣张兴到外头去了。先把他的府邸逛了个七七八八,便壮着胆子出门去逛。开始她还有点战战兢兢,后来发觉,真的是横行无忌。
  首先她的服饰上无论色彩款饰,皆会缀上一轮弯月,而这样的服饰,她发觉在整个府里甚至外头,是独一无二,一种身份的标记。她一说要出门,根本不等她去试那三块牌子的功效,紫竹已经替她打点妥当。她在这里没有方向感,便听她的建议,由近渐远,开始是配轿,轿夫,护卫,奴仆,普通的配置就是随行得有二十来个。若是远去了,便是配车,人跟的就更多。
  到了街上,一路见她的轿饰,皆是让路弯腰,简直是含笑百花零。逛店铺就更爽了,根本不用问价,随便拿,拿少了人家还哭着喊着求你多拿。不过当然不是白抢,那样太康也没办法繁荣。自然有随行的人过来签单,月底统结。以至于这里的银钱长什么样子,洛奇压根就不知道。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天,洛奇就觉得无趣了,前呼后拥是很风光,但沿路闹得鸡飞狗跳就没什么劲了。
  她开始做些正经事,派人出去打听北方一带有没有叫寒鹤云天的地方。找府里的高手教她功夫,这是必备的,强身健体,又可以自保。这些日子,她也渐渐了解这北地的一些情况。魔宗总坛在太康山,自宗主之下,有七君,分别是渺心离,郁天枫,寂隐月,却寒影,千波醉,蛊漠和娑纱凝夕。七君之下,又有四十九枭卫,再往下,便依照等级分为冥,罗,狱,殇四堂。冥堂中全部是魔宗高等级的弟子,以此类推。四堂设长老,由枭卫中的人担任。
  魔宗共占领大城三十个左右,除了五个由魔宗五君所掌的大城为直属之城外。其余的分别由四个藩王统领,他们接受魔宗保护,同时为魔宗提供一应物资。他们不是魔宗的弟子,但脖颈上或者额头一样有魔宗的印迹。
  所有来北地定居的百姓都会被打上七星环印。以证明为魔宗所掌下的居民,不会受到来自魔宗的伤害,外来者也无法擅入。还有一些人会被打上更高等的魔魂印,他们都具有一些特别的才干,这些人帮着魔宗攻城掠地,将领土逐渐南侵。不断吸收人才,收揽居民。魔宗存在北方已久,已经无人知起源于哪年,不过因近些年开始天下大乱,才会渐渐强出。现在只有西面大片是无主之地,不依附于任何一个宗派,各路豪强相争,一直归属难定。
  至于血河,不仅是七君,枭卫也同样需要血河。血河的人选一般会有两种,一种是公开在属地招揽,会主动有人前来应选,像是影的冯鸢。一种便是在外出的时候寻得带回来,比如洛奇这样的。
  魔宗现在想与羽光勾结,明显要打垮华阳,再分天下。那几个人自从那天离去,洛奇没再见过,但是她知道影跟漠会去南方找岳轻弦。她忽然有些担心迎舞,也不知道这些天她在雷云山过的好不好,也不知道她父亲有没有查到她的踪迹,会不会去找她。
  今天阳光很好,洛奇正坐在后院看侍卫打拳。这个后院也就是那个建在卧室墙后的密院,除了中间的空场,所有的房间都是相通的。这里洛奇开始还觉得非常可怕,后来紫竹说,这里其实是月为他以前的血河所建的。因为之前的那个男人很喜欢清静,月便为他建了这么一个院子。直接从卧室便可以通过去,那天的饭是月让紫竹几个做的,因为房间相通,转一大圈都可以。他们从这边来,她们做好便从那边离开。所以弄得洛奇以为是鬼做的,吓得连吃都没敢怎么吃。
  而现在,洛奇却突然发觉这里真是不错。这个大空场就可以充当练功房,当她流露出这个意思之后。紫竹便马上心领神会,令人将这里摆上兵器架,打上关节桩。而这些东西,全是在洛奇某天出去嚣张的时候办完的,麻利贴心的简直让洛奇满意至极。那个前任长期血河死了之后,这里一应东西全部清空,连带外院的所有东西都是新的。以备迎合新主人的喜好,现在洛奇登堂入室,紫竹经过几天的相处,已经略了解洛奇的一些喜好。她喜动不喜静,喜武不喜文,所以马上开始迎合。洛奇对她的善解人意表示赞赏,现在她不怎么出门,一边等着外派人的消息,一边加强自身的锻练。
  她对当代城主没兴趣,她自认没那个本事,也不愿意管那个闲事。对于钱,在她没处可用的时候也丧失了兴趣,但她还是准备了一些。只要珠宝,沉重的金银不便携带。她随时弄一个小包放在自己床边的小柜里,她有危机意识,也备不时之需。
  她此时走不了,只能当他的血河。但是她牵挂父亲,定要千方百计打探他的消息。如果以现在的能力还找不到的话,她就真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了。
  她看着场下挥汗如雨的侍卫,此时他正为自己打一套猴拳。说实在的,他的猴拳打的真不如巴梁山上的猴,但她发觉自己自从矜贵之后实在麻烦也不少,因为没人敢跟她动手了。有时她看的技痒便忍不住想切磋一番,但对方都是只有挨打的份。不管她打得多么漏洞百出,空门大开也一样,实在让她败兴至极。但有些东西还是可以吸引她的,比如放暗器之类的,还有下毒这些阴损招。这些很专业的东西需要她慢慢揣磨,反正她现在就是时间富余。
  她正看得意兴索然,忽然紫竹走到她边上,弯着腰贴在她耳边说:“主人,月君在花厅等您呢。”
  “不是吧?”洛奇打了一个哈欠,托着腮帮子说。两眼直勾勾的,月底了,那王八蛋不是又想吸血了吧?真不想去,但没办法,月君老人家已经到了,她溜溜哒哒的跟着紫竹出了密院,衣服也懒的换。她怕冷,穿得里三层外三层,趿着鞋便穿过自己所住的小院,拐到套着的厅里。一到这里,便看到寂隐月坐在靠墙的软椅上,十天不见,他好像更苍白了。他今天没穿成全白的死相,绞银线所缀边的白色开襟袍,上面溜了一圈细细的白绒。里面却是一件墨蓝色斜襟的长衫,衣摆遮去一半的靴统,隐隐可见靴上的银色花纹。
  洛奇揣着手一直走到他面前,他的眼盯着洛奇的步子。她刚一接近,他忽然伸手一掀,她身上的洒花大绒裙一抖开,一下看到里面的裹裙。这条裙子已经让洛奇处理过了,成了四襟开边裙,不然她的步子不可能迈的这么大。
  洛奇一见让他发觉了,索性开个八字步一站:“里面的裙子太窄了,不这样我走路会摔倒。”她抖着胯,一副流氓相。没办法,自小在山上窜,然后又当土匪,让她一下子变大家闺秀,这不是难为人吗?他又想要她的血,又要管她的卖相,真是烦死人!
  “要吸血就快一点,我还要去看打拳。”洛奇哼着,这个月已经让他咬了两回了,还折腾了一回信期。再让他吸一次,她估计一会得躺着看打拳了。
  “你再放血的话,也许下个月要躺一个月。”他看着她,轻声说着。
  “你知道就好,今天不吸了?那多谢!”洛奇一听,马上眉开眼笑起来,转身就要跑,在这呆久了他改变主意就不好了。她转过身去,一努劲,差点一个狗吃屎啃到地上!她晃了两晃,一回头,登时脸歪了起来。他居然脚正踩在她的裙边上,这裙子质量太好了,居然一扯没撕了,但差点把她掀翻!
  “把您的贵脚挪挪。”洛奇低头努着嘴,斜着眼看他。
  “还没说让你走。”他的右手向她伸过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哪里只是说一句关心血河的话就走?真是把他想的太好了。洛奇撇着嘴,却也懒的挣扎了,挣扎也是白废力。但是他的手却没有去扣她的颈,而是向着她的衣襟伸过去。
  洛奇直勾勾的见他见手探进自己的怀里,不仅如此,竟然向着自己第二层的袍子内探去。她呆怔了一下,男女有别,这厮不会在冲她发情吧?她在这方面反应有点慢,等她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钻进她第三层袍子里去了,隔了轻薄的中衣,已经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冷。
  她哇的一声跳将起来,险些把裙子给扯下来,她一动,他另一只手马上扣住她的腰。一拉她就直接滚到他怀里去了。她拼死双手抓住他已经探进去的右腕,制止他的爪子再往里探。口里叫着:“大侠,我雌雄同体。长的又丑,真的没什么可摸的。不然我出去给你找一个前挺后翘的美女吧?”她真是服了他了,占人便宜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怎么也得配合一个淫笑什么的吧?
  “那你是想放血了?”他看着她,一句出口,洛奇真想发一万只镖把他给镖烂了。就趁她发怔的当口,他的手一鼓作气,一下子钻进她的最后一层衣服里去了。她的肌肤一触到那极度的寒冷,她浑身的鸡皮疙瘩开始哗哗的掉,她忍不住嗷的一声惨叫。那种冷热相撞的感觉简直让她全身的筋都要断掉一般的抽搐起来,她拼命扯着他的手腕往外撤,一边胡乱的挣扎。不仅如此,连开始扣着她的左手也顺着腰下的襟摆开始往里钻。他的右手一直探到她的腋下,却不动了。他一直盯着她的表情,看她一边吱吱叫得像个耗子一边乱扭着想躲开他的手指。
  “别动。”他五指微微一捏,她顿觉寒彻入骨,浑身的血都要凝固一般的让她不停的打摆子。她战着牙齿咝咝的抽着气,气得两眼泛红,哆嗦着还试图把他的手给掰出来。
  “我要是能把滞气顶开,之前你欠的血我就不要了。以后还是一个月一次。”他盯着她满面铁青,开口说着。
  “什,什么,意,意思?”他的手好凉,根本不是一般的凉,指尖像是冰刀一样。洛奇双手扯着他的腕,感觉连手腕都是冷冰冰的,里面更是一股股的寒气乱窜。她的鸡皮一层一层的起,脖子上都是鸡皮疙瘩:“你,你到底想干,干什么啊!”她一脸委曲,皱着脸扯着嗓子喊着。
  “还能说话啊。”他看着她的表情,另一只手已经不客气的钻了进来。向着她另一侧的腋肋而去。
  她哇哇的叫着,更冷了,两个大冰刀一左一右贴在她的腋下,让她简直要疯。她抽着气,感觉那里冰得发疼,她本能的挟紧手臂,想尽快把他的爪子暖热一点。太痛苦了,她穿了三件大厚袍子才把自己弄暖和。现在一折腾,她冷死了。

  第二十五章 暖炉

  他开始只是把指尖抵上她的肌肤,慢慢的开始将整只手掌都放上去。试探一般的逐步完全的压上去,这种越来越冰的感觉让她哆嗦越来越厉害,简直苦不堪言。她实在冰得难受,不由自主的开始缩成一团,她感觉他的指尖一点都没有转暖的迹像,依旧是寒气逼人。她实在受不了,可怜巴巴的抬眼看他:“你,你手冷,找,找,找个炉子暖吧?”
  “我练冥隐功,需要活血助我血脉不滞。炉火之热,却并非随血脉循暖不绝,燥而不温,热强却死。对我没有任何帮助!”他看着她的表情,慢慢开口:“普通人,会因我的寒霜阵气而凝血,既而身体动弹不得。好一点的,就不会如此。用这样的血,会帮助我行功之时也不会滞血。之前在大新我受了伤。然后四个月没有收血,血行越来越慢,滞气就越来越强。我需要大量活血。”
  她已经快僵了,抖着听他说话,他气息比人轻,温度比人低,练的什么邪门歪功,练得跟个活死人一样。
  “你的血很好,这样也没僵化。等我的血行稍快一些,通开滞气,你也省得放血给我。”他看着她:“你现在这是什么表情,不满意吗?”
  她翻了白眼,嘴唇都冻得发紫。身体蜷成一团,找炉子不是更好,包他成烧猪,王八蛋!他的手很规矩,只是贴着根本没有乱动。但这种寒气却让她快僵死了,她挣扎着与他的寒冷作斗争。过了半天,她感觉他的手渐渐有些回温,不再是像两柄冰刀一样快把她冻僵。她紧紧的挟着他,因他的回暖,她也不再那么冻得像打摆子了。
  “你的滞气散了?”她瞪着他,他半天没再开口,居然还在闭目养神。
  “如果你能这样就把我的滞气顶散,你的血就是极品了。”他略睁了眼看着她:“还差的远。”
  “去找极品的去!”她咬牙切齿,有本事别把手揣她怀里捂。损谁呢?
  他看着她,忽然指尖开始微微的动,想换个更暖的地方。洛奇马上哇哇叫起来:“别乱动啊,好痒!啊啊,好凉,啊啊啊!疼,疼!”她挣扎着一边猛推他,一边玩命往后缩。
  “你到底是痒,是凉还是疼?”她挣扎的范围有限,他的手侧触到一处微凸的地方,他的手刚一动,她挣扎得更剧烈起来:“别碰那里,好疼好疼!”她嘶叫着,支着手想将他的手往两边分。他盯着她拼命抽气的表情:“为什么疼?”她瞪着他,非让她穿裙子,还不把她当女人!
  “跟你这种不会疼的人,说了也白说!”她咬牙切齿,他这边刚往两侧贴过去,她马上又哇哇叫着,一边叫着一边还皱着眉头挤着眼睛:“不行,啊!!好痒好痒!”她疯了,他突然把两只手全绕过去,一下贴到她的背,她全身一个猛哆嗦,但总算安静下来了。这下他与她贴得更近,她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喘着粗气:“你,你别再乱动了啊!”
  “你这里不痒了?也不疼了?”他看着她又青又白的脸。血河的血,可以在霜气之下依旧流淌。带出温良而不沸燥的热度,隔着皮肤,当然不能像直接流进他的身体那样的快捷。但至少可以不让他的滞气加重!
  “你要这样多久?”他现在离她太近了,近到他极轻微凉的气息都可以感觉的到,从再度遇到之后,他的面色一直很苍白。每每除了吸了她的血之后,会有短暂的红晕之外,更多时间都如同此时。现在这家伙不仅要吸她的血,连她身上的暖气都不放过了。
  “要到晚上。”他的回答让她的脸更青了,她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如果只是取暖的话,你给我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他看着她,她翻着白眼:“我要被子和暖炉,不然我会被你冻死。你选在这里,连个炉子都没有,你把我的暖气吸你身上去,我成僵尸了!”她狠狠的瞪他一眼:“你下次要干什么,我拜托老大你说一声。你突然出招,不冻死也要让你吓死!”
  他一收手臂,一下将她抱起来:“也好。”他显然接纳了她的提议,向着她所在的小院而去。
  “把我房里添四个炉子,床上放四个手炉,再加两床被子。吃的,还要吃的,大鱼大肉,多放辣椒。还要酒!”她伸手扶着他的肩,嘴里还一叠连声的说着。
  外面阳光灿烂,屋内温暖如春。不对,该是火热如夏。不大的厢阁里真是放了四个火炉,烧得热气氲得有如炎夏一般。洛奇盖了两床大被子,怀里还放了一个手炉。另几个都塞在被窝里,让整个被窝都窜着了一般的热,床上架了一个炕桌,正横在她的身前,一桌子麻辣宴,外加一坛烧刀子。洛奇觉得这样才刚刚好,算了,既然他不把她当女人,她也没必要当他是个男人。当是两块冰贴进来好了,而且现在他再怎么不愿意,也得看她吃饭!洛奇故意吃得吧几吧几响,不吃她怎么能暖和。现在不能运动来取暖,她又不会什么内功心法。只好食补了,她一口麻辣牛肉,一口酸辣汤,外加热酒。辣得舌头大三圈,却是滴不出一滴汗来。没办法,谁让她捂了块冰块在怀里。
  “气快了很多。”他在她的身后,把她圈在怀里。这个动作实在暧昧,只是洛奇大吃大嚼实在太煞风景。她身上痒或者疼的地方一大堆,想找个合适的位置实在很难,但是推在她的背上会把她的衣服撩起一大块,中间又隔了手臂的距离,她呲牙裂嘴又觉得太冷。所以最后只好放在腰腹上面,胸下面的位置。
  “那当然,这样我不会冻死。你也觉得顺利多了吧?”她自夸的一回头,筷子一抖,牛肉片一下掉到他的袖子上。一块大红油!
  洛奇讪笑着替他挟走,现在他动不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油渍在袖子上扩大。
  “不是故意的,不用这样就杀人吧?”洛奇脑子里还记得他的斑斑劣迹,象征性的替他抹了两下。讨好的挟了一筷子牛肉转头送到他的嘴边:“你吃不吃?”
  他见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偏开脸躲过她的大油筷子戳上来:“不吃。”
  “随便。”她哼着,便往自己嘴里塞去。他见她塞得都快漏出来了,微微皱了眉头低语:“把你这张脸转过去!”
  她看了他半晌,吧几吧几当着他的面嚼完,猛的一伸脖咽进去,然后拿筷子对着他的脸:“你,你皱眉头耶!”
  他错开她的筷子头,盯着她的脸,突然说:“你流鼻血了。”
  “啊?是吗?”洛奇努着嘴拉长人中,两眼对着向下,表情古怪至极的看着自己。突然恶心巴拉的往他面前凑:“来来,别客气,别浪费了!”她怎么会突然流鼻血?冷热一抵刚刚好才对啊,但洛奇懒的管这些,她此时歹心顿起,就想恶整他。让他一会拿自己当血库,一会拿自己当暖炉。不分男女在她身上摸!她努着嘴,伸着脖子,抬着屁股拉着两条血虫就往他面前贴:“来,大哥,好新鲜的。”
  他盯着她越来越近的脸,忽然浮起一股奇怪的情绪,一种躲之不及又避之不开的奇怪感觉,看她脏了巴几又故作丑怪的样子,却无法让他凭以往的习惯做出对应的动作。他忽然抬了抬手肘向着她:“擦一下吧,快滴下来了。”
  他如此平淡的反应让洛奇怔了一下,她怔愣是因为这家伙怎么逗都没反应,实在太佩服了。但发怔的不仅是洛奇,还有在守在外面耳房,一直听候差遣的紫竹。她不仅是怔愣,她已经呆了。她忽然觉得屋里面坐的那个男人不像是月君了,月君没有表情并不奇怪,他不喜也不怒,这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此时如此柔和的反应,柔和到甚至把衣袖凑过去让她当布来用。
  月君一向好洁,这种喜好并不是从表情上表现出来的。也并不是说他一向刻意追求多么洁静整齐,而是从他的行为上,下面的人慢慢揣磨出来的。
  他对‘脏’的忍耐度是比较低的。表现出来的就是,你做错一件别的事,他也许不会杀人。但弄脏他贴身的东西,他也许会杀人。他不是刻意想杀人,也不是发怒,情绪上没有变化,只是习惯上做出一个对应的动作。
  但这个动作的结果往往是对方丧命,因为他并没有考虑动作之下的后果。对血河也是一样,没有分别。
  他的第一任血河是宗主给的,听说血之优秀,可称为极品。但只跟了他两个月,便让他把血给收干了。他没对浪费对方一滴血,把血榨得干干净净。原因很简单,弄脏了月君的衣服。取血的时候太紧张了,她抓破了自己的手,然后弄脏了月君的衣袖。月君当时的寒霜阵气没这么强,血河通常不会晕倒。她弄脏了月君的衣袖,月君所反应出来的动作就是收血不止,直至干枯。
  第二任血河便是跟了他四年的,是从自愿投效魔宗的人里选出来的,他规行矩步,月君也对他照顾有加,有求必应。但是对血而言,月君向来凭借自己需要而取。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月君都能把他重新养育恢复,根本不管他是不是会爬不起来。所以他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是非常孱弱的,哪像这个天天活蹦乱跳的。就是这般活蹦乱跳,月君也不再取血,反而是用这种缓慢的办法助自己行血。
  所谓照顾血河的情绪,以及对他的纵容,任他在有一定的范围内为所欲为。那是以达到更多更持久取血的目的为前提,血河有一项必要也是根本的职责,就是供血。供血是不会考虑在致使情绪低落之内的,这是魔宗所掌之地人人皆知的事。成为血河,就必须供血给其主人,纵容血河如此的影,也不会在取血的时候有丝毫的犹豫。
  她呆怔着,月君现在如此做,只有一个解释吧,她的血是极品中的极品!

  第二十六章 出行

  进入十一月,天气开始越来越冷,由于十月底的时候他没有取她的血,所以没过几天他就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了。但是这次洛奇有了经验,直接先问他,是要血呢还是要捂他的爪子。
  他伸出手让她看,洛奇发觉他十根手指的指尖都微微的泛着青蓝,洛奇一看就二话不说先打了一套伏虎拳,怕热度不够,再来一套螳螂拳,外加虎鹤双形。直把自己练得热气腾腾,大汗淋漓,就差打凉扇喝凉茶了才跑向他。
  他倒是极有耐心,面无表情的看她打了几套拳,看她满脸通红,头顶冒烟的跑过来。突然开口说:“去洗澡。”
  她张着嘴看他:“洗完就又……凉了……”最后那两个字说完,他已经转身走了,扔了两个字:“洗澡!”
  她瞪着他的背影,暴跳如雷:“那你看我打拳?早知道出汗又得洗掉,老子不卖艺了!给钱!”她破口大骂,但是还得洗。当她洗完热水澡,加上运动之后流汗让血液运行通畅无比。浑身又洗得热乎乎,一想到被他的凉爪子一贴简直痛不欲生。她磨磨蹭蹭的往他身边走,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满眼愤恨:“我~恨~你!”
  “我知道。”他不以为然,看着她的表情,忽然又加了一句:“你这次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丑。”
  洛奇想给他头上套布袋,然后用铁棍揍他!她到他面前,拉着衣襟等他伸手。他盯了她一会,忽然说:“自己把暗器掏出来!”
  “啊?什么暗器?”她一脸无辜,微耸着肩头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他一把抓了她的手,扯着她的衣襟就往里塞。
  她跳着脚青筋崩起,叫着:“掏,掏,我掏!真没劲,你又不知道疼,夹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伸手乱晃衣襟,只听咣一声,一个大铁夹子从她怀里掉出来。她藏的好辛苦,这厮居然也能发觉。穿这么厚该看不出衣服鼓才是啊!她本来是想藏把刀的,刀尖冲外,但怕藏不好误伤自己,又跟上次针尖扎大腿那样就不划算了。
  “但会阻止我的血气运行。”他不客气的把手伸进去,两个大冰刀。她浑身乱抖一下,想着自己的热气又要让他全吸干就一脸凄凉。
  “你怎么发现的?”她一边抖着一边不甘休自己完美计划的落空,该没有破绽才对啊。
  “下次眼神不要这么迫切。”他居然告诉她失败的原因。
  “你知道什么叫迫切吗?”她一脸不屑,下次?这简直是对她这种宵小行为的鼓励,让她心底的战火熊燃!他盯着她的表情,反问她:“你主动把衣服掀开,不是迫切吗?”
  她语塞,终于明白,他其实贼的很,以后对付他需要更阴险卑鄙才可以。
  “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她突然开口问他,她还记得九月底在刚到雷云的时候,他给她塞药的事。他肯定不像迎舞那么好心,只给她吃化食丸而已。现在都过了一个来月了,他要是把这事忘了,岂不是她要毒发身亡?想不到那些像珍珠一样的东西居然是毒药,自己还当宝一样揣在怀里好几个月,最后还是用来对付自己,越想越不甘。
  “什么解药?”他果然忘记了。洛奇瞪着他,双手攥成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半因为冷,一半因为怒:“你在雷云给我吃的怪东西,那玩艺要发作了吧?快把解药给我,不然你就去找新血河吧!”
  “那不是毒药。”他看着她额头暴出一条条青筋:“只是引魂珠。”
  “引魂珠是什么?”她瞪着他,不是毒药?那是什么?
  “你跑到哪我都能找到。”他的面无表情在她看来就像是一只奸狐狸。她的眉毛跳了两跳,干笑出声:“才不相信有这种东西!”
  “不相信你可以试试。”他看着她丰富多变的表情,一个人的脸上居然可以做出这么多表情。此时她的表情已经不能简单的用喜怒来表达,简直是无数情绪堆积在脸上,才能造就出如此丑怪的效果。两条眉毛一高一底,鼻子耸着,半边的嘴角撇着,半边的嘴角还在抽触。带动她一半的脸都在抽。他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问:“你这副样子怎么做出来的?”
  她脚一软,本能想开口骂他,但一见他那个德性就知道,骂他也没用,他是根本没感觉的。练功练成活死人真是悲哀!m
  “明天跟我去洛吉。”他看她没有要说的意思,便转了话题。
  她听了微怔,中部的一座名城,曾经是历朝的都城。当最后一国倾灭,天下陷入群雄争霸的局面的时候,洛吉依旧是诸势力抢夺的重地。之前不是有魔宗七煞之一的娑纱凝夕去了吗?
  “哦。”他说什么是什么,他带着她,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好事。必然是此去的周期长,他需要收血,不然就会像影一样,把血河放在城里逍遥快活了。
  反正洛吉她也没有去过,正好去那里看看是个什么情景。或者也能找到有关父亲的线索,更重要的是,到了外面,她也许有机会跑掉。就算她吞的那个不是毒药,她也不相信世上有什么药可以让她无法跑出他的五指山。之前在南方碰上,肯定是巧合,他正巧要去雷云,她才会这么倒霉。不然,他哪里会四个月无血可用,任她在外面飘了这么久!
  “我要把冯鸢一起带过去。”他接着说,她一听,心里微动。影也在洛吉?她是去捉岳轻弦,显然不像她之前夸海口的时候那么顺利,现在需要血河了,搞不好也受了伤呢。
  “你告诉我,是要我别招惹她是吧,我没那么爱惹事生非。”洛奇轻声说着:“她三年,我一个月,我哪敢惹她老人家!”
  “你要带什么东西,今天整理好。明天卯时初刻启程。”他没回应她的话,继续交待自己的。
  不用这么早吧?现在天很冷耶,卯时跟大半夜没区别!,洛奇听了便垮着脸,现在天气这么冷,她每天都是睡到中午的。被窝暖暖的,一早钻出来很痛苦,而且跟他上路,肯定坐那种鬼轿子了,连个挡风的都没有,想想就浑身哆嗦。她看着他一脸的没反应,知道跟他发表意见等于没有发表。随便好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晚上,紫竹便把她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替换的衣裳,一些路上的吃食,一小袋金银,当然还有信期的时候需要的东西。真是麻烦啊,她一看那一大包东西,不由的摇头。以前什么都不带,野到哪算哪,何等的逍遥快活啊!她早早的钻被窝睡了,现在她见不着老爹,只能寄希望于梦境了。
  她正睡得五迷三道的,忽然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轻轻的叫她:“主人,主人。”她团紧被子,闭着眼应哼了一声:“什么时候了?”
  “寅时过了三刻了,主人该起了。”紫竹伸手去扶她,洛奇咕哝了一声:“还没到点呢!”说着,忽一下把被子连头都给兜住了。整个人缩成一团,让她根本没地方下手。紫竹揪着一点被襟,柔声俯着说:“主人,该起了呢。还要洗漱,早点都弄好了,有您最喜欢的……”她话没说到一半,已经听到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呼噜声。这种叫早的方法对洛奇根本没用,温暖的被窝已经把洛奇直接招唤入梦境。她在床上窝成一个球,紫竹推了两下,见连反应都没有,一时又些发急。最近没人管她何时起床,她的生物钟在这个时辰根本就是深度睡眠期。
  她瞧着滴漏滴滴嗒嗒的,狠狠心,正想咬牙去掀她的被子。忽然听身后有轻轻的声音:“不起么?”
  她浑身一僵,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月君。”
  寂隐月盯着床上的大球,吃饭的时候就吃成那样,现在睡觉也能睡成圆球,闷在里面也不怕憋死过去!他几步走过去,一伸手就把圆球一下给抱起来了:“把她的东西拿出去,早点让她在车上吃吧。”
  洛奇此时正在做梦,梦见老爹给她做了一件超极暖和的大皮衣,裹在她的身上,那叫一个暖和。好像老爹打着过最大的家伙也就是一头山猪,碰到虎狼之类的猛兽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老爹进步了呀!她嘿嘿笑着,看着身上的大皮衣,太帅气了!

  第二十七章 妒心

  洛奇看着身上厚厚的皮裘大衣,老爹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那细绒让她全身都暖呼呼的,这样就算下大雪也不怕了吧!她看着老爹那张乐开花的脸,竟然觉得怎么也看不清楚似的。她正怔然之间,天上真的开始落雪了。好凉啊,一直钻到她的颈子里!她慢慢的仰起头,眯着眼看天上的雪花,怎么这么大的雪?好大的一片片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花。突然间,一片片劈头盖脸的罩下来,竟然全是一个个的巴掌!居然像长了眼一般的,拼了命的往她的颈脖里面钻,冰凉的温度让她浑身一股急寒入骨。她嗷嗷叫着,手舞足蹈的乱跳着,想把那些分不清是雪是手的东西赶出去!
  突然之间,眼前光影一闪,脑中一激,让她一下从这个恶梦里醒了过来。她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太可怕了,天上居然掉大冰手。她越想越是恐怖,忍不住更紧紧的缩成一团。这时她才注意到,此时已经不在床上了,她的身下在微微的晃动,很轻微,像是摇篮一般的。她愣了一下,触目的是一个火炉的底座,然后看到铺着厚厚毯子的方台,顺着向前,突然看到一双绣双蝶的白靴!她顺着靴统向上看,很快便触到一双带笑的眼睛:“姐姐!”
  她此时曲着膝坐在几个软垫上,与洛奇之间隔着炉和一方小台。她的双手环着膝,靴上的花纹在四角嵌珠以及炉火的红光映衬下泛着微微的红色,她的衣袖也是双蝶花袖,里长外短,外面的更阔,翻起美丽的大花边。比起几个月前在大新所见,穿着奢华了很多!
  洛奇晃晃头,这才反应过来,是在车上了啊!真是没想到啊,今天没坐鬼轿子呢。是她睡过头了,好像是迷迷糊糊听得紫竹唤她,又好像没有唤过一般,她一时也搞不明白。看看裹着身上的被子,还是昨天晚上那一床啊,连人带被把她扛上来的吗?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要不是那个可怕的梦,她这会还睡得香咧。
  “姐姐别怪我,上次,是我看错了!”冯鸢的声音软软的,眼中总是似有若无的带出一丝怯意一般,让洛奇实在没有办法对她凶恶。
  洛奇抿抿唇,开口说着:“也没什么。”一张嘴,发觉声音哑得厉害,嗓子火烧火燎的。想是靠着炉火太近了,虽然睡起来暖得很,但燥得慌。她翻了个身,一眼便看到寂隐月,他盘着膝半歪着,支着肘坐在垫子堆里,微微闭着眼,他今天长发以三绕束结,三股合一之后甩出发尾,长长的拖在他的身侧。洛奇看着他的头发,真是,连头发都能生的这么好。吸了多少人的血才行的呀!他今天没穿白,因为这车内四角嵌明珠,加上炉火的光,让洛奇有些分不清他穿的是青还是紫,只觉光影流转之间,衣衫之上的绣图若明若暗。
  她正看他间,他忽然睁开眼来。洛奇一时目错不及,不由嘿嘿干笑了两声:“早上好啊!”她没话找话说。她实在没好意思问是什么时辰了,这车封的太严,在里面不知晨昏。说实在的,她昨天晚上还特地早些睡觉呢,就是想早点起。这不没成功嘛!
  他看着她尤自还缩在被窝里,只露个头,炉火映得她的脸通红。脸上还有因为睡姿不佳而硌上的一条条的印道子。她微微耸着鼻子,眉间聚出小小的川字,猫样的发出轻轻的哼唔声,一副无限流恋热被窝的模样!
  “巳时了,起来吃饭。”他垂眼看着她,这车里没设榻,包了毯垫。连炉座,炉身上也包了厚垫,结果她一上去就自动向炉火那边滚,给她往边上扒拉她就再滚过去。滚到炉子边就不动了,大刺刺的睡在车子的正中间。冯鸢准时自下圭城而来,他们从太康出发向中部的洛吉。他今天没有用四魂敕令而是选择车驾,也正是因为他此行任务有二。一是追讨华阳府的党徒,一是运送却寒影的血河冯鸢。影受了伤,血河的血需要一直保持温良而和顺。用四魂虽然快,但天气寒冷,身体会受到气候的刺激而影响血流一贯的频律。
  冯鸢此时已经在小方台上摆了几样点心和小菜,炉子上面有个托台,里面也是热气腾腾的,泛着一阵阵的香气:“姐姐,快起来漱漱吃点东西吧?这几样东西是我在下圭城让他们做的,姐姐也来尝尝?”
  洛奇坐起身,虽然她身上只着了一件对襟的小褂,但这车里实在暖的很。她伸手顺了顺头发,看着方台上的东西。这东西是冯鸢带的,但她也不敢当着月君的面害人吧?再怎么嚣张也不至于吧?看着这些东西,她也着实有些饿了,眼里瞅着,嘴上便说着:“那,那我不客气了啊!”她还没等下手抓,忽然听身后他开口问她:“你刚才叫唤什么?”随着他的问话,他忽然一伸手,连人带被把洛奇给拖远了火炉。冯鸢此时正站着搅着炉上的一架小锅里的东西,她此时眼一怔,她根本没看清他是如何动的。好像他从来也没离开过那堆坐垫,但是此时,洛奇已经落到他怀里去了。
  “我没叫唤啊。”洛奇被他一拽,身体有些失衡,她裹着被子,伸手扒扒头发。忽然想起来了,指着他:“我做恶梦了,都因为你!”她一想到那情节忍不住浑身一抖,瞪着他:“太可怕了,满天掉冰手啊!!”
  他静静的看她的表情,突然将一个水囊递给她:“以后不要睡到炉子边。”
  “啊?”她微怔,忍不住伸手抚自己的颈脖。盯着那个皮囊,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暖意,她还没来的及说一句比较感动人的话的时候,忽然一只手伸到她眼底,虽然车里的光线晕出红色,但她还是能看的清楚,指尖的皮肤颜色与其它的地方不一样。她那点小小的感动简直就是未成即死,这王八蛋天天就想着吸她的暖气!
  “昨天捂过了,老大。”她轻声提醒他,她一边喝水一边已经开始打摆子,她已经被刺激的条件反射了,他的手已经给她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另一只手拎过一个包袱,扔进她的怀里:“这里有吃有喝,你闲的无聊,还有几本书可以看。路上要走三天,在三天行路过程中,我需要行气最畅。”意思是,天天把冰手揣她怀里!
  冯鸢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搅动,隔着炉火,对面的两人映出别样的红色。只取血之温意而不取血,难怪月君受伤数月一直未能痊愈。四个月没能取血,再度擒着她,她居然还能活着回来!不仅如此,她是女人,并不是当初她以为的一个细瘦的少年郎!她低头看着面前的小锅,月君在防着她,他不肯让她吃这里的东西。他居然在防范!

  第二十八章 妒心(2)

  洛奇一掀车帘,一股冷风割面而来。这几天熏得太暖,以致突然一激让她的颈不由的急缩了一下。外面是一团浓深夜色,让她辨不清东南西北,只听得簌簌之音,周围像是山野之地一般。她这边还没打量完,一个身影已经晃到车后。是先下车的月,他看着她:“进去,在里面等。”
  “到洛吉了?没见到城门啊!”她讪笑一下,眼珠子还在溜溜的打转。没等她说完,这边他已经一膀子给她搡回去了,她一个趔趄跌回到车厢软垫上,车帘已经紧紧的封上了。她撇撇嘴,不让看算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腹诽不止,回眼看着车内的冯鸢,她显然没洛奇的好奇心。只顾摆弄着桌上的一套紫砂茶具。她十指纤纤,那小小的茶钟在她的手指间都映出柔和的光泽。她灵巧的洗杯,筛叶,注水,然后送到唇边轻抿。动作优雅,神态安详,洛奇看着她的动作:“你不下去找你的主子?”
  “影姐姐有需要自然会来找我,其它的事不该我来过问。”她轻轻一笑,微微偏头。外头已经没有动静,她微叹了一口气:“这次需要月君出手,影姐姐回去要挨罚了。”
  她说得轻巧,洛奇听了心下微动:“你不为她担心吗?她受罚,你不是要受连累?”
  “这种事,并非是我能控制的。”冯鸢放下茶钟,抬眼看她:“我只做我能力所及之事!”
  洛奇眉毛微扬:“比如?”
  “比如……沏上一壶好茶。”她看着洛奇,忽然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此时淡定的神情在洛奇看来有些不妙。
  “他从不维护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冯鸢微微凝眸,说到‘他’的时候,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深远:“他不在意任何东西,任何一条性命。”取血只因增强功力,仅此而已,再无别意,这才是她一直以来所认识的‘他’。
  她正说着,忽然车帘一掀,影正站在外面。她此时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向着冯鸢伸手:“鸢儿。”
  冯鸢站起身迎向她,将自己的手送到她的手心:“影姐姐。”
  洛奇看着她们,忽然影一揽她的腰,她的唇便向着冯鸢的颈窝而去!洛奇别过脸去,她实在无法去看这种取血的场景。车内车外皆是静静,除了那簌簌的风音。过了一会,她听到轻轻的低唔之声,再回脸去看,冯鸢已经软瘫在地上。她的手紧紧攥着垫襟的一角,脖颈上有两个细小的孔,那里还在渗血。在室内的红光之下,更显得妖冶。她此时正回脸看着洛奇,唇边依旧挂着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洛奇听到外面影在低语:“我们走吧。”她显然在跟月说话,他刚才一直在车外。
  “你们呆在车里,不要出来。”月的声音轻轻,然后外面便再无声息。车内温暖,洛奇怔看着她,一时不知是不是要扶她一把。车内的光异化了她的面色,但洛奇知道,她此时一定面色惨白的。
  她慢慢的佝偻起身体,挣扎着往原本自己的位置上移动,她的笑意一直都没有散。动作缓慢而无力,但笑意却在每一步的时候都加浓:“影姐姐根本不需要在此时取我的血,是你让她这么做的。”
  “关我屁事。”洛奇盯着她,她原本就算不上多么的健康,而此时更是虚软的连动一下都非常困难。她轻轻笑着,重新坐回到桌边,轻抖着手指拿起杯,放到唇边轻饮了一口。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半靠向身后的大垫子,从袖笼里拿出一颗小小的药丸吞下去,闭着眼低语:“她的手并不凉,就算取血,也该放在任务之后。她这么做,是因为月君。”她轻喘了一下,再度睁眼看着洛奇:“因为月君,他不放心你跟我呆在这里,要让我连动一下都困难。这才会对你,没有任何的威胁!”
  洛奇微怔,低声开口:“你的主子受了伤,所以才让他把你带来给她吸血。别往我身上扯!”
  “呵呵,你以为让他有了情感是对他好吗?”她依旧自顾自的开口,笑意更是深浓:“当他开始为人担忧,开始有了恐惧并且不停的牵挂的时候,当他有了这些情感的时候,便会渴求更多。那么,他便会一步步的走向死亡!你在毒害他!”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喜欢他是你的事,我没兴趣。”洛奇说着便起身,这个人说话阴阳怪气,让车里的气氛变得诡异。洛奇不想再跟她长篇大论,准备下车松松筋骨,但是她刚一动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身体竟然没有力气,一股绵沉的力道在将她向下拖拽一般,让她浑身软软的动弹不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站,竟然还是站不起来。她一怔之下突然有些觉悟,眼不由自主的盯在她摆在桌上的茶壶上去了!那里还氤着热气,丝丝缕缕的淡香,充斥了整个车内的空间!
  她的面上微微变色,紧盯着冯鸢:“你,你……”
  冯鸢笑着看她:“他刚刚才略懂得人心,又怎么能周全至此?我纵然连动都动不了,一样有办法,要你的性命!”
  洛吉所在之地,多丘陵山川,河道纵横,峡谷众多。洛吉这座城,便依此而建,城中山路许多,九曲八弯。城外诸河交汇,谷道绵延。此时城墙已经半毁,城中破败无数,房屋多有塌倒,角楼余烟仍存。黑夜之中,城中却无灯火,可以逃走的城民已经走了干净。余下的老弱,只能在废墟的角落沟沿,苛延残喘。城顶原本所悬着大旗已经破败不堪,看不出本来的图样,城门上没有一个人,静若死城一般。
  城外山顶,便是他们所乘的车驾,这里四周皆是倒木枯枝,荒草枯败,只剩干枝。山下有河流相汇,已经半冻,寒鸦横掠,发出凄鸣。月与影疾疾而下,衣袂裹风而出轻唳之音,今天晚上没有月色,天空有如巨大黑罩,将这座死城,团团裹起。到了山下,越过沟河,才可以看到,城下站满了人。皆是面无表情,一副痴呆的模样,而在这些人当中,站着一个玄衣的男子,他的身形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略苍白的面孔,清晰而诡美。他背负着手,背向着城门。略仰着头,风起而卷起他的长发,眉目温婉如画,只是面无表情。他向着他们所来的方向,看到他们越近的身影。
  “我的任务是占领洛吉。”他向着他们:“我要回去了!”这里原本的城主姓李名青,之前已经据占此城一年有余,连带周围方原百里村落散户,皆要受到他的保护。李姓的大旗,插满了周围山川洼地。洛吉地势复杂,有主道通向南北二地。占此可当门户,也可由此成为中转。李青是个庸才,宗主无意招揽,所以任务格外简单。只凭杀戮豪夺便是可以,之前他已经与这附近两座大城结盟,只不过,这里是魔宗要占之地,他们盟友不曾来救。
  “占城之后,要让宗主指派官员前来执掌。在这之前,你们把垃圾清除干净!”他看着月,眼眸微眯:“我这次没有带临平,不留下了。”
  “是我这次追讨不利,致使他们跑进洛吉。我自会向宗主交待!”影抬眼看着面前的男子:“夕,借你的手下一用。”
  “随便。”被称为夕的男子应着:“他们一个都没跑出内城,还在里面。”
  “还有几个?”月轻声问着。
  “六个。”夕半转身躯,下巴微微一勾,他身边的人便有如离弦之箭,急弹而入城:“我已经打上标记,你们看着办吧。”说着,他便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岳轻弦并不在其中,漠不在,我也找不到他。”他的人很快便隐没在夜色当中,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九章 夜杀

  冯鸢一点点的向着洛奇蹭过来,唇边依旧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比起我来,你现在更孱弱吧?”洛奇一见她接近,哇哇叫着:“你,你别过来啊!别过来啊!”这种声音根本就是对她的刺激,她的笑意更是深切,双手撑着垫,拖着双腿更快速的向她挪过来。她的眼中闪过热切的光芒,带出一丝丝嗜血的味道。
  她蹭到洛奇的身边的时候,额边已经泌了一层细汗,她慢慢的扬起手,嘴角高高的扬起。但她的笑意还凝在唇边,表情却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因为她看到一柄锋锐的匕首,此时正对着她的胸口。只消再往前送上半分,便是白刃红血!
  洛奇的手还在微微的抖,但刀子却紧紧的攥在指尖,她微扬着唇,突然冲着冯鸢做了一个大鬼脸,吐舌歪眼。
  “你可以试试,是你的手落下的快,还是我的刀子送的快!”洛奇舌头一吐,咧着嘴笑着。
  “你,你怎么还……”冯鸢表情抽搐,此时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她的眼盯着洛奇的腿,是麻痹的,此时正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不可能是装的。
  “腿是麻痹了,但是手还勉强可以动。我刀不离身啊,蠢蛋!”洛奇轻哼着,却紧盯着冯鸢的手,那纤纤素指微微的颤抖,却不知在她袖子之下还藏着什么恶毒的东西。
  “你刚才故意大叫把我骗过来?”冯鸢瞪着她,太大意了,听她叫得凄恐,便迫不及待的过来,不成想她的手居然还能动。
  “趁着手还能动,先弄死你这个王八蛋!”洛奇用刀尖抵着她,伸手从怀里摸了一粒药丸猛的往她嘴里一塞:“慢慢享受吧!”
  “解药就在我身上。”冯鸢浑身虚软的厉害,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轻舒了一口气,慢慢的侧倒了下去。微斜着眼看着洛奇:“现在咱们扯平了。算你命大,不跟你玩了,自己拿解药吧。”
  “信你我就是白痴了。”洛奇盯着她,冯鸢没一会便感觉腹部一阵搅痛,她不由的微微呻吟着:“我,我们交换解药,现在可以了吧?”洛奇不言声,看她微微抽搐,没两下便眼一翻白厥过去了。
  洛奇这才嘿嘿一笑:“这是我自制的毒药,爽吧!”蒙汗药外加软筋散再加上急痛散,加点白面揉出来的药丸子,一种解药都解不开的,死丫头!
  刚才看她动作,已经知道她根本没什么功夫底子,身体又因长年当血河不怎么样。加上大量失血,浑身虚软无力。所以洛奇才敢直接往她嘴里塞药,不然真是挣扎起来,洛奇现在真没什么胜算。
  洛奇摒着呼吸,都吞了不知名的毒药了,还敢骗她说药在身上。想诓自己去摸然后中暗招,真是把她当傻子了。洛奇盯着不远处小桌上的茶钟,茶香是毒,茶水就是解药,这是洛奇猜的。她虽然刚刚是当着洛奇的面吃了一个小药丸,但那个肯定不是解药。她沏茶折腾了半天,最接近这种迷香的就是她,不可能那么晚才去吃药。那个极有可能只是普通的补血药,她故意当着洛奇的面吃,就是误导她解药的样子和所在。如果一旦药不倒洛奇,也有可能骗她去自己身上摸解药,再暗算她一次。
  洛奇一边想着,一边已经双手并用爬到那个桌边,当她饮下冯鸢杯里的茶之后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身体那种麻痹绵软的感觉在渐渐的散去,冯鸢真是阴险的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能这样一步三计的算计她。要不是因为洛奇这几年摸爬滚打,真是得有寂隐月那样的功夫才不怕被她暗算!
  洛奇休息了一会,便把冯鸢的包袱翻了个遍。加上自己的,能用的东西全部收拢在一起,她搓着下巴看着冯鸢:“死丫头,你不是喜欢寂隐月吗?我就让你更吸引人一些!”她正想着,忽然扬着声音叫:“来人啊,外面有没有人啊!冯姑娘晕倒咧!”一边叫着,一边忙忙叨叨的滚水沏茶,香气更是浓散四溢。听见她叫,外面驾车的把式便隔着车帘叫着:“怎么样?怎么晕倒了?”对方不敢进来,只是绕到车后说着。
  “你进来,我扶不起她。把她扶出去透透气,不然她死了影君可不饶你了!”洛奇一边拽着冯鸢的脚把她往桌边拖一边叫着:“快点啊!”
  “那,那得罪了。”外头的车夫一听这个,有些慌了神。微忖了一下便掀了帘,坐在车外沿除了鞋,往里慢慢的拱身进来。洛奇笑眯眯的招呼他:“大哥,快来搭把手。外头的人都叫进来吧?”
  “就我一个。”车夫微红了脸:“月君出门哪用着带我们这样的废物,一个就嫌多了呢!”他垂着眼喃喃的,根本不敢看洛奇。
  洛奇看着他越走越近,心里在暗自数着数。她才不信那个什么引魂珠吃了就跑不了呢,他不是让试试吗?那老子不试一次就对不起你了!有吃有喝当大爷又怎么样?被人圈着当猪养不是她所愿,谁愿意当让谁当去。她要去找老爹,找不到宁可回巴梁山当野人,也比现在自由快活的多!
  洛吉城内西侧的一角,这里已经完全成了废墟,原本似是一条街道,两边高矮不齐的房舍。远远向南,可以看到穿城的河道,各式的桥梁交错着搭建。但此时已经一片废倒,有些房舍甚至倾在河中,有些楼阁只剩台基,有些还有半边屋檐。路上到处都是废断的梁柱,破败的杂物,却是看不到一个人。活人没有,死尸也见不到!
  沿途而来的残墙上,都有蝶印,硕大如掌,泛着莹莹碧光。在这漆黑的夜里,扑翅欲起般的闪烁。
  “夕把城里可用的人,全部变成了尸奴。”影盯着围在这一带的人,他们刚刚还站在夕的身边,身上还是自己本来的衣着。有着长衫的,有着短袍的,有的穿袄,还有的穿甲。高矮不齐,年岁不等,但皆是痴痴呆呆,面无表情。夕这次并没有带着血河同来,所以华阳府的人潜逃到这里,他能帮着将这些人困在此地等月过来,已经是难得了。
  “开印吧。”月说着,身体却笔直向上拔起,他的手未动,身体像是一下被一根线直牵上去一般,飘飘而上。直立到边上一处半倾的塔尖上,从这里俯看向下,将这一带看得清清楚楚。
  “六个人,会开万罗剑阵。”影踏在一个倒地的石兽身上,长靴上的轻穗微微的摆动。她双手抵腕,双掌半开如花,指尖交错相依,微微有如浮动风波。影手肘半抬,小臂微动,浮转半圈之后猛然双手一张,眼眸眯成细缝一般,长发却瞬间张开如雀屏:“狱蝶魅形,开!”随着她的动作,忽然听得嗡嗡之音。随着声音,这一带的地底,石缝,墙体,断木,河道,扑闪出无法巨大的蝴蝶!它们个个都有如团扇般大小,黑压压的扑天盖日,在这黑色浮升之下,渐渐涌光隙来,与这暗夜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强光被黑色压暗,而现在看来,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被一点点撕裂,露出内里包含的光芒!
  “散!”影双腕一转,身形已经开始急退,群蝶在空中化成黑烟,渺无踪迹。与此同时,围上来的尸奴却是前仆后继的向前扑去,有如灯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他们向着那光而去。一束光便是一柄剑,穿身而过,光无踪,剑身显出,人体开始化灰!
  随着那万道光芒,这一带瞬间亮如白昼,直上云天!废墟中央突然弹出四道人影,从四个方向开始集中,直直而弹。在空中聚成四方阵,光芒集成一束,变成一个光柱一般。一旋之上,两人向月,两人向影,闪电一般裂空,折出光晕。
  月刚踏脚的塔尖,瞬间已经让急光轰了个四散,但是他的人此时已经不见了。转眼之间,他已经贴到了影的前面,他的身体还是半浮于空,脚下没有任何的依托,根本就是飘在空中的。他双手一张一收,团手于胸前,强光逼进,却不得再向前半分,他双手凝蓝似青,映得他的面色微微的泛出青蓝,他的双手曲张,猛的一旋,一股无形的磨旋之力将光生生拧转,竟然显出数柄剑形来!
  影此时已经急退数丈,身体一横,斜荡出去,双手急急翻转:“狱蝶魅骨,聚!”她声音一声,暗夜之中嗡声又声,那些已经灰飞烟灭的大蝶又飞聚而来,这次却不是一群,而只是一只。一只巨大无比,翅上的白斑像是两只巨眼一般,圈旋之中,带出嗡鸣之音,挥翅之间,蝶粉飞扬!
  四个人影一见此景,忙急散而开,起落之间团身笼光。像是四个小光球一般向四面弹开,月身影如鬼,浮荡无依,却快若急闪。臂展之间,已经团光无数,拢手之下,光去剑现。不时有剑下坠,落地却成无物,他急急的追向其中一人,手掌翻如薄刃,那人速度已经不慢,身上团起光云,却在他挥手之间,光阵一下破碎开来。随着光裂,一柄长剑扭曲有如废铁,这柄才是他自身所带之物。而随着那块破铜烂铁坠落,一颗人头自空而下!而他的身躯,却依旧保持着凝立在空中的姿势,双手依旧是一个举剑的姿势。而他的热血,自颈腔而喷,凝成一股血柱,而那股血柱,却有如游龙一般,绕着月的手臂膀团团而上!月五指微曲,那血变成千万缕游丝,向着他的眼,鼻,耳飞荡而去!热血,带走那身躯所有的水份,那身躯在空中干瘪,像是焦死的木节。而月,却是在巨大黑蝶的粉翼莹光之下,越加的诡美。暗夜之中,恐怖到了华丽!

  第三十章 受困

  洛奇站在山顶,看着远远东面,那里有无数光亮,像是突然放起花火一般将城的一角照得雪亮。连这一带都给照亮了,隐隐看到对着洛吉城那里有一条河沟。她浑身抖了一下,这里并非久留之地,还是早走为妙吧。
  这一带她不熟,但是知道洛吉的大概方位。从这里往南数百里,然后再向西行,就是巴梁山一带了。今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她没办法辩认方向。不过他们是来这里打仗的,希望打的时间越长越好。她先下山,远了此地再说。她一边想着,一边背了包袱就向相反的方向走。这座山不高,但既然车都能爬上来,该是路很好走才对。但她没敢走大道,反而向山边而去,她手里带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这东西是从车角上抠下来的。黑夜里照亮很好用,她一路走到山边,向下晃了晃,是一个大缓坡,虽然没有路,但好像并不算太难下脚!她把包袱系在身后,珠子用一层薄纱绑在胸前,然后便慢慢开始下山。这里显然被人放火烧过山,但是已经没有烟火气,树木都枯焦着,却是斑驳出大片的土石。
  洛奇深一脚浅一脚,她已经在外面飘泊了四年,却是一直没有父亲的消息。她想回家去看看,也许父亲找不到她,会回去等她也不定。有了这次的经历,她明白一件事,不管是华阳也好,魔宗也好,羽光也好。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他们为了抢夺天下,最先牺牲的,也就是她这样的小老百姓。她这样没头苍蝇一般的乱转,也许一辈子也找不到老爹。或者她该回去,守株待兔的好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脚一踏空,这里竟然有个地洞!她后脑一寒,整个人已经失了衡,直直的跌了进去。她本能的伸手乱抓,所触皆是簌簌的土碴,还没等她呼喊出声,已经瞬间跌到了底,她听到噗的一声闷响,这声音根本不像是她的身体拍到地上。继而她听到一声惨呼,还没等她站起来,已经一股拳风从脑后而来!
  她吓得本能侧身一闪,拳头险险贴着她的脖颈而去。这底下有人,而且她刚才好像就掉在对方的身上了!她连滚带爬,根本也顾不上看,但她身上所带的夜明珠却将她暴露。她还没等完全转过身,一个黑影一下子扑了上来,一拳就兜在她的脸上。打得她满眼小星星,头都嗡嗡作响。还不等她弯倒,又是一拳兜腹而上,这下给她兜得跳了两跳,哇的一下喷出一口血来!
  她急怒不以,一脚飞踢上去,拳头跟着就乱抡而上。对方显然受了伤,因为洛奇感觉触拳之处都是湿热一片,而且有一股腥气,像是在不停的流血。但好像力气很大,体形也比洛奇大不少。两人气喘吁吁的扭打了半天,突然对方一个突抱,将洛奇一下摁翻在地上。伸手一扯,便把洛奇绑在胸前的珠子给扯了下来,向着洛奇的脸照来。这下洛奇一下看清了对方,是个男人,长发乱散,面上血迹斑斑,但却有一双极为清亮的眼眸。
  “你是活的?”他看清洛奇的样子,忽然开口,声音很喑哑,像是好几天没说话一样。
  “废话!”洛奇怒急:“你再打我就死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开口?”他一把松开洛奇,翻身呈大字型瘫躺在地上。洛奇这才发觉,这底下好深宽,而且还有一条暗河滩,不过很浅,在珠光的映照下,微微闪着光。
  “我一下来你就打,还好意思问我?”她一翻身坐起来,伸手就去抢他手里的珠子:“拿来吧你!”
  “你压断了我两根肋骨,臭小子!”他哼着,微微曲起手去抚自己的左肋。
  “臭~小~子?”洛奇啼笑皆非的盯着自己的一身女装,不过还好,幸好下面有个人,而她呢,就这么好命掉在他身上。不然,摔断骨头的那个可就是她了!她仰着头向上照了照,黑洞洞的,都看不到出口。
  “别以为男扮女装就可以唬人了,怎么也得在胸前塞两个馒头啊!”他微微啐出一口血痰。
  洛奇嘴一歪,肩膀一下垮了半边,脚踝此时有些微微的疼,虽然有肉垫,但估计还是崴了脚了。刚才突然打她,她没感觉出来,现在一静,觉得开始有些疼了。
  “你眼力真好。”她咬着牙哼着,穿成女人也能把她当成男人,眼力好的跟瞎子没区别。
  “你怎么躲在洞里?”洛奇爬起来,找四散的东西。刚才一跌,包袱全散了,她找到包袱皮,开始一边拣东西一边问。
  “你不是也下来了吗?”他慢慢半撑起身,借着微弱的光看她:“你是洛吉城里的人?”
  “是啊,那城已经废了,我逃难!”洛奇应着:“要是让你随便揍死了,我才亏呢。”
  “我以为你是魔宗控制的死人。”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肋骨,突然一摁一提,洛奇清楚的听到一声骨头咯响声,听得她头皮微微发麻。她背对着他,躬着身在地上不停的摸,忽然触到一片湿,而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圆珠子。她一怔,举光一照,一看是那个引魂珠,上面还沾着血丝。居然让他一拳给打出来了,她蹲着把那珠子捡起来,对着光看了半天,怎么看都像珍珠。
  她不动声色的收起东西,转过身看着他:“你好像受重伤咧。”夜明珠所照的范围有限,所以洛奇无法看清这里的环境。只是感觉顺着这个暗河再往前去就不这么高了,像是一个倾坡向下一般,而且河水好像越往下越深。河道该是在更深的地底,这里是渗出来的水滩。
  “魔宗会控制死人吗?”她向他拱了几步,借着光,看到他的衣服已经破败个七八,深一块浅一块的印迹,该都是血。
  “魔宗不但会控制死人,还会收买人的灵魂!”他微微低了声,斜眼看她:“你居然可以跑出来!”
  “对啊,所以我扮女人。他们现在抢城,当然只控制男人了!”洛奇开口胡诌,见他竟然没有反驳,不是让她随口说中了吧?她重新把包袱背在背上:“虽然你当了我的人肉垫,但是你也把我揍了一顿,我们扯平了!再见!”说着,她举着珠子直起身,开始向上照,找有没有下脚的地方爬上去。她照了半天,突然在头顶上方看到一个黑黑的小孔,心下顿里一阵恶寒,不是吧!难怪这里这么宽大,原来这里一大块是空的,那个小孔就是一个入口的通道。
  “这里是个墓室,那个洞是盗墓的掘出来的。”他盘腿坐着,忽然开口。
  “不是吧?谁把坟建在有暗河的地方啊,不是找泡呢吗?”洛奇咧着嘴,心底却越来越寒,因为她已经看到对面的墙壁,石头的,还雕着花纹。
  “就是因为凿到暗河,所以废而不用。”他微喘了一下:“没看到吗?只有一小部份石室!”
  “那就是出不去了?”洛奇心里突突乱跳,刚才还说自己很命好,不是这样就活埋了吧?
  “沿着河,可以出去。”他伸手指着:“那里可以贴水爬过去,有个潭,能通到外面。”
  “水能过去,人不见得可以过去。”洛奇站到那个小孔的下面:“我看,还是你站在下面,我踩着你,也许能攀到那个洞边上。”她说着,一回头看他那样子,本来已经五痨七伤,刚才被她一砸,又跟她对打,估计站都站不起来了。而且这个建议也不太现实,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她双手乱抓,都是土碴,连根草都没有,直上直下,实在没办法爬。
  “人可以过去,我去那里看过,白天的时候有光透过来!”他轻声开口。
  “哦?”洛奇一听,沿着他手指的方向而去,开始还能直着走,后来就只能弯腰,然后越来越低矮,脚下的水也越来越深,最后就只能半爬着。她摒了一口气,将脸埋进水里,借着珠光一照。发觉再往前,水道便开始下陷变宽,黑幽幽的,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洛奇一下抬起脸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挺深的,如果白天可以看到光,估计不算太远。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他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洛奇一下了悟:“哈哈,旱鸭子!”
  他一下偏过脸去,一脸血污之下依旧可以看到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我,我要是没受伤……”
  “行了行了。”洛奇咧着嘴原路返回,忽然伸手一搡他:“喂,看你穿的是好料子呀,家里挺有钱吧?”
  他被洛奇一推,顿时扯得他新伤旧患疼痛不已,哼着:“干什么?”
  “你告诉我出路,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嘛?”洛奇盘腿坐在他面前:“好几天没吃饭了吧?我有饼!”
  “哦?”他一下回过脸来,眼中闪出光亮,盯着洛奇肩上的包袱:“如,如果你……”
  “卖给你啊!”洛奇笑着,双眼烁烁放光:“你家远吗?需要保镖吗?我护送你呀?”
  “卖?”他看着自己一身破败:“我没钱。”
  “回家让你老子娘给我就行!”洛奇嘿嘿笑着:“我反正也是逃难,走哪算哪。我仗义一把,包吃包住包到家,一口价,到家了给我五百两银子,要银饼!吃住单算!”
  他瞪着她的表情,突然哼着:“五百两?你撑死算了!”
  “那随便,反正你现在打不过我,也没饭吃。我看你能熬几天!”洛奇一脸无所谓的反撑着地,仰着脸看他有出气没进气的德性。都伤成这样了,刚才居然还能抡拳头揍人,人的潜力无限啊!
  他咬着牙瞪着她,突然泄了气:“行,五百两就五百两!”
  “咦,那成交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可别耍无赖!”洛奇两眼笑眯成一道缝。
  “当然。”他刚一开口,忽然洛奇一下扑过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他一时不防,身体猛的一个后仰,一下让她扑倒在地。还不等他出声,洛奇已经把一个圆珠子直塞进他喉中,一打他的腹,他唔的一声咕登就吞下肚了。
  “你,你给我吃什么?”他目欲呲裂,面容扭曲的瞪着她。
  “我把你送到家,你要是不给我钱,还找人揍我怎么办?或者把我打死,一了百了我多亏的慌!”洛奇骑在他身上,压得他的骨裂之处更是疼痛非常,手搐动着却使不出半分力。洛奇拍拍手:“所以,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给我钱,我到时给你解药的配方!要是你家拿不出五百两,这条命死在我手里也不算亏!”
  “行,行!”他疼得乱抽气,手乱挥着:“快,快滚,滚下去!”他瞪着洛奇,这个臭小子根本就是无赖,龙游浅滩遭虾戏,他今天终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第三十一章 制肘

  洛奇打开包袱,干粮是裹着防水油纸的,虽然刚才掉在地上了,但是纸包还算封的牢固。她掏出一块饼递给他:“一两一块!”
  他轻咒了一声,但还是接了过来。这里有水,但没有吃的,他真的饿坏了。他三口两口吞下肚,眼睛却还盯着她手里的饼包:“还要。”
  “不行。出去了不知道几天才能找到吃的,省着点。”洛奇自顾自的封好,又收回包袱里。他微喘了一下,虽然不满但还是比较同意她的决定。他躺到地上,也不管渗出的水弄得他一身的泥污:“你叫什么名字。”
  “陆人甲。”洛奇躺到他身边,轻笑着:“你咧?”
  “萧兵乙。”他翻个白眼,一报还一报。
  “呵呵。”洛奇笑着,将双臂枕在脑后。脑子里却是乱转不休,衣衫华丽,非富即贵。肯让她护送回家,说明家并不在洛吉,那就不是洛吉城里的大官或者贵戚了。况且一个多月前,七煞里的夕已经来这里抢城,他现在还留在此地,当然也不会是经商此地误卷战事之中了!有功夫,受了重伤还能打人,伤好了之后不得了啊!对魔宗比她还熟悉,必不是普通的江湖党众了。魔宗已经与羽光暗结,当然不会是羽光的人了。月这次来,是影办事不利的缘故,华阳府!只有这个可能了!影是来找岳轻弦的麻烦的,这个人,就算不是岳轻弦,也必是他身边的人了。
  他的呼吸此时很稳,虽然受了重伤,却依旧保持着如此稳定的频律。当然不是普通的高手,那到底要不要救他呢?如果此时跟他同行,也许会受连累。而且如果遇到他的帮手,到时发觉她当过魔宗七煞的血河,搞不好灰飞烟灭!但是当下,就凭他刚才的爆发力,况且自己的脚现在也疼的要死,要是跟他纠缠起来也实在是麻烦的很。
  洛奇想的实在头大,算了,还是不要想了。先出去再说,他现在伤成这样,定也是发觉不了她究竟是何身份。她现在脚疼的很,估计明天真要肿成猪蹄子了。她胡思乱想着,不觉间便睡过去了。
  月和影盯着车里的两个人,车夫此时趴在车里,后脑勺肿起一个大疙瘩。冯鸢则让人给摆成一个大字形,脸上让人用灰炭画了一只大王八,四脚开张的趴了她满脸!影盯着冯鸢的脸,开口道:“你的血河实在不安份的很!”
  “不安份的那个,好像是她!”月的眼落在桌上的茶杯上,这车里还蕴着淡淡的余香。这种东西对他们七君是无用的,但却是一种极霸道的迷香:“狱蝶魅幻,只有你有。”
  “那又怎么样?现在倒在这里的,是我的鸢儿。”影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略抚过她的颈脉:“她让人下了药了。”
  月一步跨下车去,环视着四周。天空已经泛起晨曦,四周一片静谧,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影微掀了帘:“我们要先回去复命。”
  “我知道。”月平展左手,五指微微收放:“我开四魂先回去。”说着,指尖如浮波微动,手肘半折,一股黑气自掌指之间微微而渗,开始极淡,然后漫漫加浓,越来越浓,直至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影放下车帘,看着尤自还昏厥的车夫,这人是太康官馆的车夫,现在却要让她给带回去。她微微抿了唇,伸脚把他拨到一边,然后俯身将冯鸢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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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男人给拖上岸来,刚才拖着他在水底游出来,致使他的伤再度恶化。血加上水已经将衣衫完全染成红色,此时他牙关紧咬,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但绝对是求生的本能,让他的手一直死死的拽着洛奇的衣襟。现在正是初冬,水冷得要命,上得岸来,山风一吹,更是冷得洛奇牙齿乱战不休。她看一眼身后,这里是山腰的潭,不算太深,也不浅,再往前倾下便成为一帘小瀑布,后面是高高的山顶,正是她昨天下来的地方。
  俯看山下,水流形成一道水线,绵延而下,汇成小河。下面是山沟,然后是大片的山峡之地,一片萎黄,一眼望不到头,也看不到任何的村落。
  她垂眼看着边上的男子,水洗净了他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庞来。头发湿贴在脸上,而整张脸此时已经泛了青紫。她伸手去推他,一下便看到胸口又开始渗出血来。蔓延出一大片浓红。
  “我看你也够呛了,不如我们就在此分手吧。”洛奇浑身乱抖着,真他妈的冷啊。再冻下去,自己搞不好要肺痨了。但现在她不敢点火,不知道后面是个什么情况。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打完了没。要是一冒烟,再把他们招来就不妙了。
  她刚想起身,忽然他手腕一翻,一把扣住洛奇的手:“带我下山,我给你一千两。”他的声音虚而抖,但手上却依旧带着力,死死的摁着她。
  “我怕我没命享。”洛奇看着枯枝上聚来的鸦,它们扑扇着翅,眼睛却幽幽的盯着他们。他的血味引来了这些畜牲,战火纷飞的地带,野兽都得到最大的餮足,吃掉他们,比去捕猎更加的方便!
  “下去往南走。”他轻哼着,眼睛虽然紧闭,强行调整气息:“不然,我就拖你一起……死在这里!”他的手指开始微微加力,洛奇感觉一股急痛入髓,像是一股滚烫的热油滴进她的腕。她猛的一挣,竟然没有挣脱。她咬着牙瞪着他,忽然伸手从怀里掏出小刀,抵着他的喉咙:“混蛋,老子救你出来,你威胁我!”
  “你可以试试!”他睁开眼看着她:“你的经脉在我手上,看是你先捅死我,还是我先断你的脉!”
  洛奇感觉他手指尖像是带着小针一样,她轻啐了一下:“到时你要不给钱,别想拿解药!”她说得凶狠,心下却开始打鼓。他虽然重伤,但弄死她显然轻而易举。在山洞里他明明可以下手,却偏要留她性命。就是怕自己误杀,没人带他出去!若不是她反应快,趁他不备往他嘴里塞东西,下得山去,他必要灭口的。
  “那是自然。”他轻喘了一下:“扶我起来。”
  洛奇收了刀子,伸手把他撑起来。她的脚还是钻心的疼,但是依旧把他大半的力卸在自己的肩上:“走吧,萧兄!”
  他微微垂眼,唇边牵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多谢,陆兄。”

  第三十二章 轻弦

  他们走了整整一天,这才勉强走出山去,他们步履极慢。洛奇把裙襟扯成布条,勒紧他的伤口。他不仅胸口有伤,后腰还有一个大创,而那里,有一个黑色的蝶印。像是自内而外的渗出一般,洛奇看了之后心下发寒。她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伤还是魔宗给他烙的印迹。但是他的衣服却比洛奇干的快,他的身体一直在微微的泛着热气,而洛奇的衣衫却都结出冰碴了。
  这一带荒无人烟,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虽然扶着他,洛奇累得半死,但她有些庆幸没把他扔下了。他的身体比她暖的多,无形之中给了她一些暖意,不然她真是要冻死了!
  下了山,沿着河道,便是大片的林地,有人工建成的林道,道口还有路标。但是显然这一带已经没有人行走了,他们一直沿着河走,没有上林道。河水越来越浅,最后只形成细小的溪流。洛奇撑着他一路踉跄,到了晚上,估计也没走出二十里去。她的脚实在疼的不行,虽然她除此之外没受什么伤,但是这一路给她冻的够呛。
  “休息一下吧。”他忽然轻哼了一声,这一路他都主要靠洛奇撑着步。为他节省了好大的力气,他感觉臂膀下的身躯抖得越来越厉害,知道这位‘陆兄’也快不行了。
  洛奇巴不得歇一下,立马把他给扔到地上。一离了他,马上又觉得更冷,不得已又往他边上凑着坐下来:“你会内功啊?衣服干的这么快?”她抖着手摸着自己硬梆梆的衣服,连头发都冻的打成结。
  他不语,盘腿坐直身体,双手微团。在夜色里,他的身体开始蕴出丝丝的白烟,连洛奇都感觉暖和了许多一样。她贴着他,恨不得钻到他怀里去:“你这会打坐,不怕我一刀捅了你吗?”
  “能开口问我,就是不会捅了。”他唇角微微的扬着,苍白的脸此时却显出一点点柔润来。
  “你对这一带熟吗?要走多久能碰上村镇之类的?”洛奇打量着四周,将肩上冻成一疙瘩的包袱取下来,也不知道那几块饼有没有被水泡了。要是泡了,她可得重操旧业,打猎来填饱肚子了。现在是冬天,打猎都好难的!
  “我也不太清楚。估计还要再走几日吧,不过从这里往南三百里,就是大新了。中间也不知道能不能碰上村镇。”他十指曲起,掌心微微推动,指尖轻轻的抖着。声音虽然虚浮无力,气息虽然轻似若无,但却渐稳了起来。
  “三百里!”洛奇轻叹,这样走,估计要走好几个月啊。到了大新,她也认识路了,但是,她能不能到那里呢?
  “你要是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吧。明天我就可以自己走了!”他闭着眼睛,轻声开口:“谢谢你。”
  她微怔,抬眼看着他,忽然咧着嘴一笑:“我好像每次做好事,都是让人逼的。”
  他牵着唇角:“本性,却是无法掩盖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四周腾起的白烟,软化了她的衣衫,让她的发,都有如罩上一层白雾一般。她轻叹了一声,本性吗?帮助迎舞,是被她逼的,但是后来,却是真心为她牵挂起来了。现在也是,这一路上,她有的是机会捅死他。根本不必等到路上,水中,就有一万个机会淹死他。他是华阳府的人,是魔宗紧追不放的人。她还是狠不下心啊,口口声声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还是做不到啊!她想着,真就歪到他的身边,太累了。她走了一天的山路,几乎是负着他全部的重量。就算她能背着一头猪一口气走上好几十里,但那时她可没有脚伤啊。
  他微微侧眼看着她,闭着眼,下巴尖尖,真是一张清秀的脸。又瘦又单薄,没有内力,拳风虽然凌厉却是杂乱无章的。衣着虽然华美却行为大咧粗糙。混迹江湖的小贼吗?却是有些小心思,当时说要送他回家,是试探他的来历吧?能在魔宗占城的时候跑出来,也算是有一套了。天下如此纷乱,各有各的求生之法。他感觉血脉流动之间,有异物在微微的旋转。他吃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不像是毒药,因为他没有任何古怪的感觉。不管是多么慢性的毒药,都该药入体而有觉。他微微摧动内心,逼迫自己的经脉慢慢行转。掌心平平上移,忽然胸口微震,一口淤血被他强行顶出喉去。
  他喷出这口血,明显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他微垂着眼,看着污血之中那粒闪闪发光的小珠子。他慢慢伸出手指,将那东西拈在指尖,眯着眼看了一下。忽然他的面色有些微变,引魂珠!魔宗月煞的东西,这东西听说封了灵魂在里面,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肯定不是毒药!
  他看着身边的人,此时呼吸已经深沉。他的手指微微曲张,向着她的喉间而去,但只是一动之间,却凝止下来。这个人并不是被控制的死人,也不是被打上印迹出卖灵魂,以换得一世安稳的人。血河吗?不想再成为存血的活血库,而逃出来的?还保有本能的良善,虽然谈不上助人为乐,但至少没有趁他最无力的时候下杀手。在水中就是最好的机会,不然他现在怎么可能安然的坐在这里?他微微的叹了口气,眼忽然落在她肿大的左脚踝上了,那个肿起的骨节已经将靴统撑得有些变形。
  洛奇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左脚一阵巨大的疼痛,一下让她惊醒了过来。她哇得一声怪叫,身体一歪,翻倒在地上。睁眼一看,此时她的鞋已经丢在一边,脚正握在他的手里。她痛得眼泪汪汪,嘶吼着:“你有病啊!抱着我的脚干什么?”
  “你的关节错了位了,不扳回来要落下病根的。你想瘸吗?丫头?”他此时已经坐在她的对面,忽然冲她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丫头?”她咧着嘴,脸皱成一团。好疼!
  “洞里没看清楚,男人怎么长这样一双脚?”他抿着嘴,又帮她活动了两下:“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看脚才能看出来啊?猪头!”她猛的缩回脚去:“老子就是凭着这样一双脚把你给扛下来的!”她挣扎着撑起身,一边把鞋往脚上套一边哼着。
  “瞧你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女人样。穿着女人的衣服照样会被别人错认!”他死不承认自己眼瞎,站起身来:“那换我背你好了。我们该走了!”
  洛奇斜着眼看他:“你伤好了?”他此时的气色跟刚出洞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连声音都飞扬起来了。
  “没有。我刚才是让水泡的,现在比刚才强了。”他伸手去拉她:“我背你吧,这里不能呆了。”
  “那我不客气了!”洛奇单腿跳着让他拉起来,一下就窜到他背上。有免费劳力,她当然不会客气。她一窜,他马上感觉血气乱翻,生生的压下要呕出来的冲动。他轻笑了一声:“你看起来瘦,其实很重啊。”
  “不说自己虚?”洛奇撇着嘴:“至少比你轻,你比猪还重!”
  他微微笑着,迈步接着向前走去:“我叫岳轻弦。”他一开口,明显感觉背上的人僵了一下,他没有停步,眼微微的凝着:“你放心吧,我告诉你,并不是要杀人灭口。我不会杀你,而且到时一文钱也不会少你的。”
  “你~”洛奇一时语塞,他是岳轻弦,小舞子的未婚夫。魔宗要招揽的对象,羽光要诛杀的对象。当时在大新碰到的金光男,原来他长的是这个样子,清俊而线条柔和。她记得他的声音,只是此时有些因伤而喑哑,微微的变了腔调,她才没有听出来。
  “别说你叫陆人甲。”他的脚步有些虚软,身体也在微微的颤抖。但他控制的很好,因为托着她的腿的手,一直非常的有力而稳定。
  “我叫花洛奇。”她轻轻的应着。
  “想去南方定居吗?”他忽然问她。
  “我要去找我老爹,找到了考虑一下。”她顿了一下,应着。
  他不再开口了,背了一个人,再轻也是加负。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多说话也是一种消耗。他现在只想快些离开这里,他封住自己主要的大穴,伤患也将他的气息散到最弱。他并不担心会被魔宗的人找到,交手过数次,他实在了解那几个人。最擅长找人的,不擅长打斗。所以基本不会出现在战场。而擅长打斗的,根本不会盲目搜寻。他们这次没捉到他,必然要回去再布阵找他。一来一往,最快的方法是用四魂,而他的身体状况会渐渐的恢复。等他可以催动剑气的时候,四魂也很难追上他。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魔宗的人要突然找他下手,而且并不用杀招!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块饼送到他的口边:“你吃吧?没泡坏。”洛奇轻声说着。
  他张口接住,就这样让她喂。眼尾却微微的飞扬起来,不管她是血河还是因为什么其它的原因被困在魔宗的手上,至少她有一副好心肠。她救他一命,他也该带她远离这里。

  第三十三章 扬镳

  太康山,延着山道盘山深入,松柏长青,山体葱郁。北翼侧峰,掩在重重山围之中。顶端长年覆雪,寒彻逼人。侧峰面南一侧,在凌险悬绝之地,建着一座宫房,贴山而建,悬垂直下。以山为墙依,铁架梁,雕花石柱。凌空一条长长索桥,连接对面峰腰。下面万丈谷底,有幽幽寒潭,建筑背贴极峰,两侧凌险,神工鬼斧,叹为观止。吊角垂檐,两边设尖锥形的角塔,凸出峰外,有如悬浮于空。大檐八角,皆有下垂兽首,凸眼吐舌,栩栩如生。
  大殿正前,有悬峰台,四周无依,与铁索桥相连。两扇巨大石门紧紧而闭,边上立着两个巨石人雕,身后出四手,分执不同武器,微踮足尖,怒目圆睁。
  而此时,大殿之中,立着数个人影,正是月等人。在这偌大的空间,耸立着二十八根巨石柱,人立在当中,显得格外渺小。殿内空荡,黑石铺地,壁上嵌出只只石制弯臂,托着颗颗明珠。正中有高阶,延阶而上设高台,一方巨大石座,而座上,是一个着黑色斗篷的人。
  “影。”坐上的人开口,在这空旷之中,格外的飘忽,却十分的清晰。微哑而干涩,像是老人,但调韵却又似还年轻。
  “宗主,影未能擒回岳轻弦,愿受宗主责罚。”影单膝跪地,左手撑着膝头。垂首低语,声音却依旧如常。没有恐惧,更没有愧然,像是说一件跟她无关的事一般。
  “你的狱蝶九杀还不到家。”座上的人开口:“让出下圭,由夕暂代。你降为枭卫,统领冥堂。三个月伤愈之后,再上山来见我。七君之职,我先由他代上,如果你三个月后,可以赢他。就依旧复你的位。”他微微抬起臂,自他座后走出一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形修长,面容妖美若女子,一身浅碧的绒袍,长发高束。双手一直笼在袖中,眼眸微垂,唇角半抿,面色一如他们,微微的苍白。
  “他是风临止,刚刚破玄冰而出。由他继续影的任务,追擒岳轻弦。三个月后,影与他一决生死,以定君位!赢者依旧例将败者功法尽收,重掌下圭!”
  “是。”影与他皆轻声应着,影微微抬头,看着慢慢下来的少年。两人目光相对,却无言语。
  “举凡七君,皆要不停与继者相争,胜者为上。力量才能不滞不休!”他接着开口:“岳轻弦是与羽光共盟的关键,同样也是值得我收揽的人。漠,再开冥判,把他找出来!”
  “是。”漠听了,沉声应着。
  “夕。”他说着,夕听了便微微上前一步。
  “洛北以南,有洛吉,平宁,丰然,广合,函荡谷以西,耿河,潦河沿岸以东,汾岭,桑原一带,有清沙,浩水,阴平,彭城。这些地域,水草丰沛,土地浩沃,连年流战,人心佞贪。四藩王一直久战不下,我要你前去逐一而蚕,广收信民,耀我魔宗!”他开口:“值得收揽的,便由你打上魂印。”
  “是。”夕轻声回答。
  “离,你的人偶现在可出多少?”他问着阶下的少女,她垂头轻应:“六千四百。”
  “全部入军四藩,由夕一统。”他说完,忽然站起身来,慢慢阶下而去。黑篷之下,双眼有如两个黑洞。他的脸上蒙着巾,却裹带了丝丝缕缕的黑气。他开口之间,根本不见巾布有摆,似乎根本不需要呼吸一般。
  他慢慢走到月的身边:“你的同法继者,很快就会出玄冰。你之前从未让我失望过,这次希望如昔。”
  “月会倾力而为。”他面色依旧,无悲无喜,垂首轻应着。
  “好,那我暂不交派任务给你。继者一出,待他调息养功。与他决一生死。”他接着转头向着月身边的醉:“你的同法继者,三日之后便得功调。之前我已经让你闲养调息,你可准备好了?”
  “随时。”醉那少年一般的面容如画般清晰,表情却一如的静淡如水。生与死,于他,就像疼痛一样,根本无觉!
  “很好,魔宗七君,只会越来越强。除了郁天枫,我必须要用华阳的人来替代他之外,其余六人,唯有用力量,才配站在这里!”他诘诘笑出声来,喑哑的调扬出微刺的音律。他微微旋身,向着高阶之上的大座而去:“冥罗魔宗,要的不仅仅是天下,还有与三界并行的权利!”
  声音回响在大殿,余音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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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不跟我一道走了?”岳轻弦看着洛奇,他们一起同行了三天,终于走出这一大片的林地。前方是岔路,一条通正南,一条向西。
  “不了,咱们在这分手吧。”洛奇将包袱甩上肩,一拳捶向他的胸口:“瞧瞧,你伤好的多快,现在结实的跟块铁一样!”她咧着嘴笑着,一副爷相。
  轻弦被她一捶,胸口有些微微作痛,但她这种男子作派倒是让他轻笑:“你不要钱了?”
  “一千两那么沉,我背着也没命受了。”她扬着眉毛,指着往西南的路:“我走这边,以后要是有缘见了,你再还我钱好了!”
  他看着她,突然平摊了手心,手中正是那个引魂珠。他微微展眉笑着:“你是怕我连累你吧?”
  她怔了一下,嘿嘿干笑了两下:“你吐出来了啊!”
  他看她小心翼翼的神情,将引魂珠塞到她手上:“你没有魔宗的魂印,也不是他们控制的死人。况且你是我的恩人,我不会杀你!”
  “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分散了走比较好。你自己小心吧!”洛奇一听他这样说,吐了一口气,跟着他总是不安全,比起钱来,命更重要。他是魔宗追拿的重要人物,这样的一个大目标,实在太不妥当了。况且她想回巴梁山,也的确是要走这条路!她看着他,眉目秀美,气质昂然,性格也还算不错,他发觉她是自魔宗跑出来的,也没把她怎么样,还背着她走了这么远的路,也算是讲道义了。其实小舞子跟了他,也还可以的。但是小舞子不愿意嫁他,当兄弟的当然不能出卖她的行踪。
  “好吧。”他也并不勉强,拱手向她:“希望日后我们能相见,到时礼金一定奉上!”
  “好说。”她豪爽的拱手还礼,突然说:“你自己要小心,他们要抓你回去当官。”她咧着嘴,看他微微一怔,笑着冲他一摆手,便一步三跳的向着西南而去。
  他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无。她跳跃的样子,丝毫不因孤单上路而觉得危险恐惧,甚至让他觉得。在那一刻,像是如鱼得水,飞鸟入林!
  洛奇把手中的小珠子抛来抛去,这东西有什么用呢?她迎着阳光照着,漫散白色珠光,带着温润,要是珍珠就好了。她想着,忽然猛的一挥手,嗖的一下,小小的珠子在空中闪出一道细光,被她远远的抛了出去!她扎紧包袱裹带,发足狂奔起来,双手疯了一般的乱挥着,口中还哇哇叫着:“冲啊!冲向巴梁山!”虽然还有好远好远的路,但是她,斗志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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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债主

  洛奇高高站在峰顶的一块大石上,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夕阳将这一带裹上一层薄薄的金晕。两个来月了,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头发更有如一蓬乱草。
  最好的东西就是她的包袱了,干粮早吃光了,她已经重操旧业。现在包袱除了火石,迷药之外,还有少量的珠宝。钱在荒山野岭根本就是废物,在流军散匪窜处更是害人精。但她还是舍不得扔,因为到了有人烟,比较安定的地方还是很有用的。
  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星星。她一路向着巴梁山的方向而奔,尽量避开多战之地。终于快到这个生养她的故乡,在她看到那蒙蒙山景,以她熟悉的绵延线条跌进她的视线的时候,虽然还隔了荒林,隔了云海,但她的眼中依旧堆满了狂喜!
  她紧了紧包袱,今天是走不过去了。晚上还是在树上凑合一宿,明天一鼓作气,冲回家去!也不知道,太平镇上还有没有曾经的老街坊。隔壁的常大婶如果还在的话,肯定会把老爹和她的那两间茅屋一并料理妥当的。洛奇想着,脑中就不由的浮现出常大婶的样子了,过了四年了,五官已经在记忆里模糊,却依旧记得那些细细碎碎的过往。常大叔没了,常大婶或者也带着他们的女儿小巧走了吧。太平镇,自从当年宋成泰来的时候,已经不再太平!
  她向东慢慢往山腰背风的地方走,现在正是隆冬,这山里前几日下了场大雪。她因急于赶路,所到一处,皆不会久留。刚才上山顶看了一下,距巴梁山还有个几十里的路。看着近,但翻山跃岭不比康庄大道,现在太阳快下去了。盲目夜路极有可能成为野兽的目标,所以洛奇还是决定在这里等到明天早上再走。背风的腰坳长着几棵极高的柏,洛奇昨天猎到一只不小的山猪,卸了两只猪腿,就埋在中间最高那棵树的下面。但是,她刚跃下山路,一道灰白的影已经打她眼前枯草丛向外不停翻跳,直直的试图向树上窜去。一大团毛绒忽隐忽现,它喉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洛奇抽了一口气,接着便笑弯了眼,一个扬手,搜的寒光一掠,继而便听到“哇”的一声凄厉嚎声。那灰白的影便翻跌下了枯草丛中!
  “偷我的猪腿!你活该,今天拿你的皮做褥子!”洛奇一边哼着,手底下却极快的从腰间绕了几圈。那是她的几套带的衣衫,现在已经都烂的不成样子。能披的就披在身上,不行的就让她搓成绳子用了。混合了干草藤茎,平日里就绕在腰间,又能当鞭,又能当绳,好使的不得了。洛奇眼瞪着草丛中翻扭着大团毛绒,八成是山猫,但体形算不了太大。拖猪腿影响了它的敏捷,中了陷套居然还拖着猪腿不放,现在再让洛奇飞戳了一刀,估计也差不多了。
  那畜牲绿眼莹莹,看着洛奇步步逼近。它扑得草屑飞扬,不时有血滴溅在树干上。洛奇看着它挣扎不休,不急于动手,通常这个时候,求生的本能加上垂死的恐惧,力量积聚的极强。她要耗到它自己力竭,自己绝望……洛奇腰微微的弓着,却丝毫不敢放松戒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忽然洛奇觉得不远处有一点莹莹的光,似是向着这边而来。洛奇心下一凛,不会这东西的老公或者老婆找来了吧?眼瞅着到了嘴的猎物,洛奇实在不舍得扔了。但若真是再来一只,她实在没把握对付!这东西敏的很,要是这只不这么贪,怎么也不会陷进她做的陷套里。
  她正忖着,那光忽悠忽悠在松柏之间明灭,独眼的?洛奇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直想着要是不行就往坳坑里钻,她身上的匕首刚刚当了暗器了,现在捡回来不大可能。正在这个当口,那只受困的大猫猛的一个呼嚎,上身猛的一个竖纵,生生的扯断了缚在后腿上的绳子,它腹下鲜血淋淋,是被埋在坑下的尖木戳的。被上还带着洛奇飞射出去的刀!它喉间发出呜咽,猪腿已经让它弃去一旁,它身体毛发直竖,猛的一窜,就要上树逃亡。洛奇怔愣之间,忽然见一道光疾疾而出,她只觉眼前一红,对,是一红。因为那只垂死的山猫已经身首异处,喉间的血喷洒了洛奇一头一脸!
  她仰头张嘴,一脸傻呆,看那光影渐缓而旋,然后立在高枝之间,一个人!白衣飘飘,天外飞仙,但是她的下巴快掉下来了。
  她怔着眼,忽然伸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做梦,我在做梦!一定是做梦!”她说着,眼猛的一下闭起来,浑身的汗毛已经根根立正,眼花,眼晕,迷糊,幻觉!!她不停的跟自己说着,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你欠我三次血!”
  “幻听,我走傻了,海市蜃楼!”她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下一刻她的双脚已经离了地了。她四脚曲勾着,闭着眼:“我还没有醒,我还没有醒!”
  月盯着她像一只垂死的小老鼠,四脚缩着簌簌发抖,这边还在拼命的念咒来自我麻醉。他伸手去抹她脸上的血,她嗷一声,瞪着眼指着他:“好啦!你老大,你牛,你厉害,你够狠!”她一缩肩,双手勾着摆出一副小狗姿势,歪着脖子:“吸,吸,吸死我算了!”一边吼着,一边还斜着眼眯缝着看他。那个珠子她明明扔了啊,扔半道上了!这样他也能来?两个来月不见,这厮更妖孽了,配上他那一身骚包白衣服,祸水!
  “你居然能跑这么远!”他盯着她,突然手一松,把她扔在地上。
  “你居然能追这么远!”她顶回去哼着。忽然他的手平伸向前,一眼让她看到那粒白莹莹的小珠子,打死她都不信是她吞的那颗,他有一包呢。
  “我说过,你跑不了。”他手腕一转,洛奇看到小珠居然慢慢腾起,像是被无形的气雾托着,浮向半空。而且开始发蓝光,原来刚才这光,是它发出来的!现在幽幽明灭,到了晚上,肯定更亮了。然后,向着洛奇荡了过来,洛奇吓了一跳,急急的后退,那个小珠就一直浮在她的身前。她向左也向左,她向右也向右。
  “什么鬼东西?”她觉得腿软,忍不住低叫出声。
  “引魂珠,是我用冥隐气摧凝出来的晶体。吞食下腹,七日之后,便会聚生寄主的灵魂。”他看着那小珠,手指一拨,又有如线引,回到他的手心。
  “只要我催动冥隐气,哪怕相隔万里之遥,它也会与我相应。”他看着它渐渐又恢复原来的白色:“你吐了它,当我控引催动它,它便会引着我,按照你的行进路线。到达那与它一模一样灵魂之处。除非你死,不然我都能把你揪出来!”
  洛奇的脸不仅仅是发青,根本已经发黑了。她突然扑过去,想把那东西抢过来砸成碎渣,但是他手心一旋,让她扑个空。
  她瞪着他:“你要不想放了我,干什么不早点找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非等我快到家了才找,我好不容易才回家,我走了快三个月才回来!我脚都走烂了才回来的,我连树皮都啃了才回来的,现在你又来找,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死在外头算了!”她越说越气,跳着脚不顾一切,指着他的鼻子眼泪汪汪,突然嚎淘大哭起来。
  他看着她站在那哇哇大哭,脸皱成一团,突然那种古怪的情绪又泛起来了。一种避之不及又无法言说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的血行开始忽快忽慢。甚至连运行自如的冥隐气都开始混乱起来!这种感觉好奇怪,血行气运,除非他受重伤,不然根本不可能乱。
  “你为什么要跑,是你先要跑掉。”他竟然说了这么一句。洛奇哭得不能自已,气都快噎过去,瞪着他:“我,我不跑,我不跑我就死,死在那个影君手,手里了!”
  他看她一脸血污,缁衣乱裹,头上还插满了枯枝冒充歪脖树。脚上已经没了靴,乱裹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皮,此时裹成两坨,露出的部位已经不能分辨肤色。她现在双手乱甩,扭腰抖腿,嚎淘不绝。让他的眉,不由自主的又微蹙了起来:“药倒冯鸢的是你,打晕车夫的也是你。现在你说影要杀你?”
  “是你说的,别招惹一年以上的。她三年,我一个月。她下药害我,我自卫杀她的话,影君要宰了我。我不杀她,她醒了对着那个影姐姐哭哭啼啼,影君还是要杀我。我不跑,我死定了我!”她咧着嘴,却抬眼看他的眉头。连皱眉头都能皱得这么精致,这个人已经没法要了!
  “我不会让她杀你。”他听了她的话,开口说着。
  “你省省吧!指望你,八条命都不够她杀的。”洛奇猛的甩他的手,没甩脱便吼着:“你以前的血河,养了四年了,不照样让人杀了?杀了怎么样?赔你新的?你不过是少了一个血库,我呢,我没了命了!你是妈生的,我也是,打不过你就比你命贱,那行,老子今天就过嘴瘾!”她此时发了癫疯,不管不顾接着吼:“你不是让我试吗?不试对不起你了,有引魂珠怎么样?有本事找怎么样?老子下回还跑,有本事你吸死我吸死我!”
  她吵得他耳根子嗡嗡作响,感觉那血行乱窜不休,让他有种短暂的气凝的滞感。“魔宗都是病人,死人!一个两个都病入膏肓了,老子跟她就见过两回。那王八蛋就下药害我,那个影,她进来吸血的时候明明瞧见了,装着不知道,由着她坑我。老子该用刀在她脸上画王八!”她骂到最后声音都沙哑了,还在那滔滔不绝。分明一副死到临头豁出去的混样,条理已经开始混乱了,粗话连篇,鬼哭狼嚎。天色开始越来越黑,她骂得口干舌燥,冷风一卷,她不由的一激零。骂半天再怎么爽也没用,打不过他只能活该命贱。他听她声音越来越低,伸手去勒她的脖颈:“说够了?跟我回去!”
  洛奇抿着嘴眼珠乱转,泼妇变成小猫咪:“先让我去一趟巴梁山行不行?已经很近了!”
  他看着她,此时她一脸的哀求。快三个月,她虽然肮脏但依旧健康,双眼清亮,气息沉稳,四肢有力,而且好像又长高了点似的。
  洛奇从他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他的意图,他好像没坐那鬼轿子来。跑着来的吗?看他这衣不沾尘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跑了快千里路!
  “好功夫啊,一刀就把山猫头砍下来了!好功夫啊!”洛奇讪讪笑着,竖着大拇指拍他的马屁,已经快到家了,哪怕看一眼也行啊。万一老爹真的在那里等她,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啊!“你怎么来的?好轻功啊!”
  他看一眼不远处的动物尸体:“我没有刀!”他看着自己的手,洛奇顺着他的眼睛看下去,指尖微微泛蓝,却是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身上依旧白缎细绒,不带血滴。
  他这边接着开口:“夕用四魂把我送回洛吉,我从洛吉走过来的。”
  “不是吧?你走了多久?”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五天。”他看她眼瞪得溜圆,继续迈步:“而且我有吃有住,高床软枕,一路不知道多舒服!”
  她气噎过去,这厮居然会气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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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妖怪

  “你为什么不自己把鬼轿子叫出来,让别人送你?”洛奇去拖那只山猫的尸体,从它身上拔下匕首,开始麻利的分解它。这只没头了,而且它的毛色挺杂的,算不上什么好的。但是冬天野兽的皮毛相当的厚实,洛奇是不会浪费任何资源的。
  “我之前与同法继者决斗,暂时开不了四魂了。”他看着她的动作,这也正是他延迟来找她的原因。
  洛奇撇了下嘴角,决斗?江湖人士就这么无聊,以前在太平镇见过更无聊的,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跑到他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来叫嚣。结果宋成泰一来,那老小子屁都没放一个就被拉上山从了军了!
  “那你是要吸我三次了?我可告诉你,我三个月没洗澡了!”洛奇故意把动物油脂往脸上抹,整个人已经分不清五官了。
  他看着她,不用她说,他已经知道她有多脏了。她身上混和了猛兽的气息,这种味道可以驱走一些体型较小的野兽。他抬眼看那棵大树,树桠上用兽皮蒙了一个小空间,下面垫成一个草窝。树底草坑里,她挖了一个陷坑,里面横七竖八的戳着尖尖的木椎,打着草结套。山坳里有个浅洞,用草和混着雪渍的土泥封得只剩一个小口。
  “这两天雪封山了,路太难走。我得存点粮!今天好容易天气不错,我上山顶看看路,可算看到巴梁山了,又碰上你这个丧门星!”洛奇哼着,从草堆里扒出猪腿:“我爹说过,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乐事。我现在是他乡遇债主,倒霉催的。”她把兽皮和猪腿一扔,直起腰来看着他:“你让不让我回去看看?”
  “一天。”他顿了一下,补充道:“然后还我三次血!”
  “行!”她咬咬牙根,猴一样的开始上树:“还三次就还三次,我最近吃了好多生肉,你当心发瘟!”她故意恶心他。
  “你上去干什么?”他抬着头看她。
  “上面好几张皮呢,回去了,送给常婶子当见面礼!”她哗哗的往下扔:“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太平镇了。她女儿小时候还说要嫁我呢!”
  “人生最悲哀的,不是别人把你当男人。而是明明知道你是女人,还偏要拿你当男人!”他站在下面,一脸面无表情的说。
  洛奇被噎得无言以对,蹭一下跳下来,将东西拢一拢扎成一捆:“你知道什么叫悲哀吗?少在这教训人了。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要是走路晃三晃,三扭两不扭,我能活到今天让你吸血吗?”她把大包袱递给他:“你是男人吧?男人就该有个男人样,白白净净跟个娘们一样,你才恶心人咧!现在老子给你个机会,背着吧!”
  他退了一步,掉头往山顶上走:“是你要送人见面礼,自己背着。”
  “你不背是吧?不背没饭吃别求我,我看你能一直干净到什么时候!”她哇哇叫着,追着他就跑。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没有日光,温度一下骤降。山林间静的吓人,洛奇看他在前面飘飘忽忽的走,脚不沾地像个鬼一样。更跟长了后眼一样,洛奇快他也快,洛奇慢他也慢。总是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夜里走山路好危险的,她身上有野兽的味道,如果进了别的猛兽的地盘很容易把对方招出来跟她决斗!决斗啊决斗,洛奇心下嘀咕着。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翻过山头,开始下山的时候就没这么顺利了。现在刮北风,山南侧好些,北侧迎着风,寒冷彻骨。洛奇又背了个大包袱,脚步明显开始踉跄起来。他根本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恨得洛奇咬牙切齿。两人就这么走着,忽然林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像是风吹的。洛奇惊了一下,低声呼着:“喂,喂!咱们上树吧!”
  他回头看她,她手里柱着一根树枝当拐杖,黑夜里她此时就像是一只熊一样。他还没开口,忽然一个影子嗖的一下自上而下,正好跃到他们之间。洛奇被这冷不丁的一吓,急退了两三步,本能的伸手摸腰上的刀。借着依稀斑驳的月光,看到是一个高壮的男子,一脸的胡子拉碴,身上裹着不知是什么皮毛,双眼铜铃一样的瞪着洛奇。向着她迈了一步,伸出自己蒲扇大的手掌,喉间咕噜噜的乱响,一张嘴,却把洛奇差点给笑翻。
  “此,此路是,是我开。此树是,是我栽!”他口齿不清,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洛奇身后的大包:“要,要想从此过,过。留,留下买路,路财!”
  洛奇眨眨眼睛,忽然哇的一声叫起来,伸手在身上乱拍一气,跳着脚瞪着眼:“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黑熊在胸口!”她横着肩,抖着腿,看他一脸咋舌的表情,嘴上还滔滔不绝:“我脚踏七星剑,眉间映山河,双手抓大蟒,肩上飞苍鹰……”对方显然已经被她给说傻了,抖着嘴,看她手舞足蹈,那句‘废话’还没出口。忽然洛奇猛的一下扑了上来,包袱在她刚才一通胡拍的时候已经让她解了下来,她手里此时抖着自制大绳子,挽出一个活套。她出手极快无比,刚才在废话连篇,转眼已经动如脱兔。眨眼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抬腿一个老树盘根,绊得他趔了两下,腰一弯间,套子已经上了脖。洛奇摁着他的肩膀,一下跳到他的背后,一个老牛背犁,足比她高上一头的大汉生生让她勒个半死。他胡乱挥手抠颈,双腿乱踢之间,洛奇猛的一个拱腰,大吼一声,竟然将他反背起来,她用力一收绳:“白痴也敢打劫?把你抢的东西交出来,不然,哼哼,老子管杀不管埋!”
  月此时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竟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洛奇已经此时觉得后背让他拱得生疼,她咬着牙狂勒绳子,憋着气哼着:“快把我的包袱捡起来啊!他快把我压趴下了。”她正叫着,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嗷嗷的尖叫声,这声音显然不是人发出来的。她吓了一跳,手上半分不敢松力,但身后一阵狂扭,还不等她腾出手抽刀,已经感觉后背一阵裂骨般的疼痛。既而身上猛的一轻,她一时收力不住,一下前跌了几步,趴到地上。手上,是两截断掉的绳子!她吃了一嘴土,但身体极快的打个滚,怕对方扑过来。但一滚之下再回头,却看到地上摊着兽皮衣。那壮汉不见了!不仅是他,连月也不见了!她这下真给吓着了,暗夜里阴风惨惨,她正发呆,忽然见寂隐月慢慢踱了过来。他刚才明明在她前面,什么时候到了她的后面,她根本不知。但是现在,他手上拎着一个头,还在不停的滴血。他依旧白衣如雪,面容如常,那颅腔下的血,滴成一条血线。暗夜里,让洛奇简直三魂去了两魂半!他慢慢走近,洛奇忽然看清他手里拎着的―――猪头?!一脸的鬃毛,两颗獠牙白森森,两眼半睁半闭,长鼻拱皱着。是猪头,人长得再像猪也不可能长成这样!
  “那,那个打劫的呢?”洛奇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后背疼得要裂开了。她盯着那兽皮衣,她明明勒住他了,那绳子结实的狼都挣不断的。他有这么大力能弄断,但为什么把衣服扔这了?
  “这不是?”他把猪头一下扔到她面前,在她身边滚了两滚。
  洛奇盯着那猪头,觉得后背呼呼的窜凉气。是,以前老听人说,有妖魔鬼怪。说实在的,她没遇着过,不然也不敢这么大刺刺的往山野里窜。她活了这么大,觉得最像鬼的就是魔宗这帮人了。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刚才的大汉跟现在这头猪联系到一起!虽然他说话的时候,呼噜噜的,还傻呆呆的。但既然是猪精,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她给勒住呢?猪精耶,再怎么也不该沦落到这个地步吧?
  “什么叫做老牛在腰间,黑熊在胸口?”他看着她扭曲的脸,忽然问着。
  “说明老子腰骨有力,胸口无敌!”洛奇翻个白眼,腾的一下跃起身来。生生扳了扳腰筋:“你这么高手,怎么还让我打半天。我差点让他压死!”她踢了一脚那个猪头,回去捡自己的包袱。
  “因为你的样子很有趣。”他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洛奇没心思跟他逗,况且他一脸面无表情,跟这种人逗实在没什么意思。她拖着包袱:“这里闹妖怪,怪不得这山里兔子山鸡都跟绝种了一样,山猫都快饿死了一样,敢情有猪精!我前几天打的那只猪,搞不好是他的亲戚。咱们快走吧,一会他七大姑八大姨出来了,咱们就都完蛋了!”
  “已经来了。”他走到她的身边,这次居然很好心的帮她把包袱提起来了。
  “什么?”洛奇一下跳将起来,眼向四周瞄来瞄去:“在哪在哪?”林间风荡不止,悉索声越来越近。已经形成沙沙的疾音,洛奇觉得一腔血都窜在头顶,手指不由自主的捏得咯咯作响。但腿已经忍不住往他边上凑,说实在的,这些年在外面奔波,她宁可对着野兽也不愿意对着人。人心比野兽更可怕,野兽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杀戮,但是人呢?人有时杀戮,根本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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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送行

  洛奇一脸惊恐的盯着前面,不止前面,左右两边。黑洞洞的林间丛间,那沙沙声已经汇成哗哗的声音,呼噜呼噜的哼声响成一片。洛奇脑中已经开始浮现满山大猪小猪乱跑的情形!她的手心开始泌汗,冷风灌颈也没有任何的感觉了。她瞅了瞅四周,猪不会上树吧?不对,刚才那个猪精不就是打树上窜下来的吗?而且这么多,一猪一鼻子树也倒了,她哆嗦起来,声音有些走腔:“不,不管,刚,刚才是你杀的!”
  她这边还在推卸责任,树影之间已经走出三个高壮的身影,足比刚才的大汉还要高壮。他们越走越近,一直到月的面前。
  洛奇倒抽了一口冷气,中间那个有如一座黑塔一般。洛奇得把后脑勺跟地面平行才能看清他的脸,一看之下,她的脸一怔,忍不住脱口而出:“肉包精?”
  这声让黑塔鼻腔里瞬间发出一声巨大的呼噜声,胸前的毛一抖一抖的,巨大的拳头直直伸过来:“你说什么??”他声音有如洪钟,震得林间轰轰作响。
  月听了洛奇的话,也抬着眼看着他,端详了一会:“真的很像肉包。”这巨人五官都堆在一起,像捏起褶的包子,鼻头堆在中间,像个包子揪一样。
  “敢在这里取笑我黑山??两个小臭虫!”他说着,捶胸顿足,五官皱得更紧了。他呼吼间,身边两个巨人已经扑将过来,不仅如此,左右一阵乱踏之声,哼声一绝。野猪冲锋,洛奇只觉眼前黑麻麻一团,也看不清是猪是人,她不顾一切,一手抱头,一手抽出小刀乱挥,向着最近一棵大树就冲。嘴里还学猪叫:“嗷嗷,哼哼,我也是猪精,大家一家猪,别误拱,别误拱啊!”
  她正怪叫着,忽然听到一阵阵嘶心裂肺的惨嚎声,接着便是膨膨落地的声音,她微微回头,眼睛一下瞪得溜圆。那些刚刚还冲锋的野猪此时已经一只都不见了,地上汪着一大摊的血,倒着至少有十几个猪头!那些猪头都像是被人排列过一样,堆在一起,尸体却是哪哪都是,甚至还有挂上树的!洛奇撑着树干,攥着刀的手已经一团汗渍,她喘了半天盯着那一地的猪头,然后转眼看着他。他此时站在血堆的中间,衣衫不溅血,手中洁静不染红。他正回眼看着洛奇,此时目光一对,洛奇觉得一股冷气直向上窜。她掉头跑向树只是顷刻,他是如何把那些四散的野猪赶过来然后一一割头的?妖术!她现在更加觉得面前的寂隐月,是一个披着人皮,不知道是什么妖孽的玩艺!
  “你的包袱还要不要了?”他的眼微微下睨,盯着那血泊之中的东西。
  “要,要……”她声音低了八度,缩了缩肩膀。慢慢蹭过去,一边捡东西一边偷瞄他:“你~”“我是人。”他伸手把她拽起来,指着前面黑洞洞的山林:“我看那猪窝就在巴梁山,你要送礼的人要是还在那,早成猪食了。”
  洛奇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眼有些惶惶,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它们都往那跑了。”月看着前面,这里离巴梁山已经不远,但这一带已经没有人迹。越往巴梁山去,越是充满了腐臭的气息,那里不仅有妖怪,还有恶鬼。他的引魂珠,已经跃跃欲出:“还走吗?”
  她脚软的厉害,心膨膨乱跳,那里如果成了猪窝。老爹回去的话,岂不是尸骨无存?四年了,她在外浪荡了四年的光阴,而巴梁山,竟然成了野猪的乐园!
  她忽然咬了咬牙,微微眯了眼,抬头看着他:“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要我把它们清干净吗?”他看着她的表情:“你在生气?”
  “那里是我家啊,那些猪肚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堆了太平镇的人!或者还有……”她攥着拳头:“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怎么样?帮不帮?”
  “谢礼呢?”他忽然问,她微怔,抬眼看他。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上的包袱,不由伸手向着他:“你不是想要这些吧?要你早说啊!”她看他不作任何反应,有些恍然大悟:“哦,你看我穷成这样都拎东西回去,也想要礼物是吧?”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咧嘴笑笑:“老大,我连一腔子血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啊?”忽然她眼前一亮,伸手冲他勾勾手指:“你不是老问我这表情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吗?不如这样吧,你帮我宰猪,清理一下环境。我回去之后把你变成万人迷怎么样?笑一笑风云变色,少女杀手,无敌情郎!表情丰富,喜怒哀乐随心而发,迷死万千少女。”
  他看着她,低声说着:“喜怒哀乐~!”他轻轻重复这四个字,眼神又有些悠长起来,为什么会来找她。血是良品,但不值得他奔波。在洛吉杀掉的六个人,个个的血都比她强许多。在太康招募,一样可以找到好的。但是,入了体内,摧发功力,血循不绝,却再也没有那种忽断忽继的感觉。一天天的过去,安静一如他不绝的血行。但东侧的小院里,再听不到那叽叽喳喳。没有人怪腔怪调,抑扬顿错的叫他‘老大’‘大侠’或者‘大哥’。她就能把这几个词叫出十几种不同的音调,听到他的耳里,让他的血忽上忽下的横飞,气行一阵一阵的乱窜!让他总是想知道,为什么她能做出这样的表情,此时她究竟是喜悦还是愤怒!
  “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谢礼了。”她撇撇嘴:“大不了以后不跑了!”反正也是跑不掉的,他留着那个破珠子,除非她把那破珠子打烂了。不然就得成仙才行!这厮滑头的很,一直不告诉她那引魂珠怎么使,敢情留着一手。早知道当初就该稳妥一点,砸成碎沫沫!
  “好吧。”他说着,伸手挟起她:“我们走!”
  言语之间,他已经有如鬼魅,身体倏得一下化出一道光影,直直弹上去。洛奇吓得手指一抖,不由自主的紧紧抱着包袱,紧闭着眼,根本不敢再看了。她感觉风割得耳朵都快木掉了,倏倏得向后急掠着,身体僵崩如弓。
  很快的,她就闻到一股极臭的味道,刚才并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随着风动,那股臭气越来越浓。她忽然感觉他的身体一沉,像是在急坠,然后她的脚便着了地。臭气浓重得令她想呕。
  “我去宰猪,你在这等。”他松了她,身体一掠,人已经不见了影子。
  她晃了两晃,微微眯缝着眼,一下呆怔住了。太平镇,已经到了!这里残破的墙橼,颓倒的屋舍,都破败成废墟。屋舍之间,棚户之内,墙根里外,枯草满生。道路依稀,但是同样长满了草,通向巴梁山的山路在夜色里扭结成一条长长的纽带。镇的外墙已经倾倒的只剩墙根,四周原本的田已经荒草疯长,此时枯茎在风中簌簌,将这个镇变成荒芜!看这情景,荒了不止一两年了,早已经人事全非!
  她颓然在草丛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踏上一块异物,伸脚一踢,竟然是一个人的头骨。随着她的拨弄,骨碌着滚了几滚,暗夜里,惨惨的荒白!洛奇弯腰将这个头骨捡起来,只剩一半而已,半裂着,扭曲着狰狞。她看着它,似是听到它无声的低泣。在宋成泰走后,野猪又成了这里的魔头。太平镇,再也无法太平。避于荒野的人们,依旧无法求得安宁。这样的尸骨,这些年她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没人安葬,无人执幡引路,更无人祭奠。
  她慢慢开始在草丛里搜索,手脚并用:“阿奇已经不知道你们是哪位了,希望下到九泉,阎王老爷可怜各位,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不用再受这种苦难了!也希望各位看在我替你收尸的份上,保佑我早点找到我爹。”她咬着牙,生逼着让眼泪不掉下来,老爹,我好想念你!
  她沿着镇东摸到镇西,这个镇子很小,但是她摸索得更慢。一点点的,摸出大大小小的骨头,有头骨,有腿骨,有些,只是碎块而已。她把这些骨头都堆过来,堆出一座一人多高的骨山。肯定还有更多,但是时间太久了,找不到了。
  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放明,晨曦让这些骨头抖出幽幽的蓝光。她将所有兽皮都堆在上面,找来残破的屋木堆成一大堆,撒上枯草。她拿出火石:“安息吧,大家!”她说着,燃着那厚厚的枯草,火苗点点窜起,带出暖意,裹出浓烟!大火将她的面映得通红,让她的眼泪,终于掉落。火越烧越大,开始窜着周围的草,向着四周蔓延。她并没有将周围的草拔尽,早已经风干的枯茎被火舌一舔,借风一送,便呼拉拉的灼燃而起。浓烟让她睁不开眼,呛得她窒息。她退了两步,正在这时,忽然她觉得腰间一紧。一下让人给提了起来,她回眼之间,已经高掠而上,向北而掠!
  “你放火干什么?”他看着她一脸乌黑,乱咳不休。声音,竟失了往日的平静无波!
  “为他们送行!”洛奇闭上眼,她累了一晚上,此时觉得浑身都没有一点力量。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借那凉风,平缓她喉间干烫的火灼:“巴梁山,我再也不用回来了!”

  第三十七章 游戏

  阳光微耀,烟粉的窗纱映在花影之间,裹带着柔柔的细光,团出点点或明或暗的柔晕。在室里洒出朵朵瓣状的小小阴影。屋内釉彩双鹤龟托铜炉,六眼细孔袅出微微迷离雾影,带出醉人安宁的芬芳。地上是白鹤掠翅的大毯,长颈微伸,双翅耀光,栩栩如生。
  “你可看清了?”内室隔间里,低柔的声音,伴随着这话音,有细小的拨弄茶盏的脆响。柔细而和韵,像是一曲轻歌。
  “小的不敢有瞒。”这是一个低哑雄厚的嗓音,但此时却有些颤抖。比起之前的声音,少了安宁,多了燥惧。
  这间堂室与厢阁之间的耳房不算小,两侧通廊道,花影婆娑,阳光细碎,柔风细细,淡香拂面。两侧的纱门都合拢着,映出摇曳的枝条,像是为这纱面,缀上一层暗绣。
  屋里有四张椅子,坐着四个男子。此时居中左侧一个,半歪着手肘,托着茶盏。他垂着眼,看着杯中碧绿的叶片,细碎的发挡住他的眉眼,却更是带出美好的弧度。他交叠着腿,华锦的绿衫抖若水波。
  座下,半仆着一个虬面大汉。断了一条手臂,布扎的伤处依旧鲜血淋漓。另一只手撑着地,犹自在抖:“请四位宗主,为小的出头!”他咬牙吼着,独臂上青筋乱暴,有如扭曲的泥鳅一般。
  “你先去吧。我们自会给你做主!”托茶的男子轻轻开口,低柔之中带出一丝安抚的意味。顿时令那大汉眉间一松,向他们磕了头,便踉跄的退了出去。
  他轻吁了一声,微微转了脸向右,看着边上一个着淡青色长袍,一头银白长发的男子:“大哥,魔宗如此,分明是不给面子。”说着,他微伸了颈,探看坐在那男子右侧的人:“宣喑,你说呢?”
  “我?”歪在最右侧的凤宣喑微微直了腰,裹紧了身上白底撒金花的开襟袍,狭长的眼尾飞扬着,抖出一丝笑意。他懒懒的偏了头:“哥哥都在,哥哥们做主就好了。我一向懒得理会这些!”
  他听了便笑笑:“我们羽光,为天下妖之宗盟。两年前与华阳相分,让出西南,以川河分界。华阳与魔宗所占之地,我们从不曾叨扰。魔宗这边与我们示好,那边却专找边边角角下手,这次竟然把黑犀族杀得只剩小猫两三只,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真当我们要仰他鼻息!”
  “巴梁山位于西部荒僻之地,魔宗在正北。若不是故意找碴,如何去那里?”碧衫男子右侧,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形尚未长成,满脸稚气。但说话却极为老成,又穿了一身黑底缀红花的衣袍,头发绾成整整齐齐,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不错,黑犀一族,早已经归服我羽光。寂隐月来之前,我们已经告知他们!”碧衫的男子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微微抬眼,却是一双血红的眼眸,像两颗血色宝石:“现在他们这么做,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大哥,这口气我们要是这么咽了,如何服管下属各族?日后谁还肯替我们征讨天下?上回寂隐月来这里,就因为他的血河生事。他不但杀了城中少主和管事的校统,更是逼得宣喑要用百花凝露来跟他赔罪!还扔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让我们照管。现在好吃好住让她在这呆了四个月了,岳轻弦的人头到现在还杳无音信!拿我们当什么?托孤院吗?”他的声音依旧低柔,却失了平静,血红的眼微微眯着,额前浮起若有似无的红丝。
  “既然我们选择与魔宗同盟,当然要以和为贵。”白发的男子终于慢慢的开口,他的声音微微的低哑,瘦削的面颊此时带出一丝丝微红。他轻叹了一声,略抬了眼:“辛墨,不要恼。”
  “当然,区区一个黑犀族,魔宗当然不会让寂隐月过来与我们赔罪。但我们总不能就此装傻,当作没发生过!”辛墨一步迈到宣喑的身前:“我们不要再帮他养那个饭桶,把她宰了,把尸体送回去!算是给他一个警告,不要再招惹我们的门下!”
  “何苦来?”宣喑微微抚了眉,二哥生的眉清目秀,偏是个爆炭的脾气,刚才听传报的时候已经压抑了许久。此时真是泛起火来了!
  “我同意。”那个少年扣了一下手指:“管她是谁,寂隐月把她扔在这里让我们照管,我们也算妥当了。但是他现在杀我们的门徒,就是不给我们面子。我们何必还要管他的人?”
  “大哥,那个女人根本不是魔宗的人,不过是那血河的一个朋友。我们杀她,到时那血河闹将起来,岂不还是我们的麻烦?”宣喑清了个嗓子,微微扬眉:“你我皆是知道,魔宗宗主之下,最强的便是七君。但是他们的血河,有时往往可以左右七君的决定。光看那日的光景,已经知道,寂隐月所带来的血河,一定是他精心饲养。他对那小子根本就是千依百顺,如果因为这个,弄到最后我们结不成盟。反过来还要对付他们,不是腹背受敌!”
  “三哥哥实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那少年笑了一下:“血河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他们练功的引子罢了,寂隐月再怎么对他千依百顺,当然也会以魔宗为先。这次他突然找黑犀族的麻烦,怕是连他们的宗主也不知道。那我们就以一报还一报,省得他以为可以骑在我们头上为所欲为!”
  “不错,黑犀一族,不过是我们手下的杂碎。他们技不如人,活该死劫。只是寂隐月明明知道,妖之宗盟,上有羽光。就不该如此出手肆无忌惮!”辛墨哼着。
  “寂隐月无端端会跑去巴梁山杀我门徒,总不致没有理由。或者是黑犀先冲撞了他也未可知。我们该致信给他,问明缘由再做理论。”宣喑低语着:“杀了那个女人,也许我们麻烦更多!”
  “你是不想惹麻烦,还是不舍得?”辛墨一句话,顶得宣喑一下眯起眼来:“二哥哥这话从何来?”
  “辛墨,宣喑,信吾,不要争了。”白发的男子轻轻的说着:“既然僵持不下,不如我们做赌如何?”
  他的话让三人皆静了下来,他接着说:“当初在西雷,因他的血河闹事。我知道辛墨已经不忿。现在他们迟迟不将岳轻弦送来,也的确是该催上一催!”
  “至于黑犀,辛墨先安抚他们残留余部,让他们在北雷住上一阵。”他抬眼看着三人:“那个女人,我们就以她为赌,顺便测试我们羽光的力量。”
  “什么意思?”辛墨一脸不解。
  “我们羽光,四宗一向同气连枝,荣损与共。暗盟与杀盟,一向有如魔宗七君,华阳金绞,是我们尖刀,但是听闻魔宗一向以玄冰冥罗阵蓄养更强高手,不时破冰出阵与七君夺位,以这种方法逼迫他们的实力始终居于巅峰。而华阳,我们是知道的,天光绞杀,每年可以过此阵的,才配进入金绞盟,而入金绞盟的,一年之后,还要再接受筛选。而天光绞杀,蓄收天极之力,逐年递强,所以华阳才能蓄养强中之手!”他微展了眉,轻语:“但我们羽光,却没有这种增力之法。入得暗盟与杀盟的,如果没有任务,便一直养尊处优,实力只退不进!就算天天练功不怠,没有生死之搏,如何得强?况且这几年,二盟人数不断增多,于我们也是负担。所以这一次,可以做一场游戏。”
  “听起来好像挺有趣。”信吾双眼微亮,带出一丝孩子般的清灵来。
  “暗盟一向由辛墨统领,那么这次,便由辛墨选出八名高手。执行杀人命令,所杀之人,便是现在在西雷的那个女子!”他淡淡开口,宣喑却微微变了脸色。游戏的内容,他已经猜出来了!
  “杀盟一向由宣喑掌管,同样的,挑出八名高手,执行护送的命令。将那女人,送到魔宗太康城!”他接着说着,抬眼看他们神色各异:“由杀盟先行动身,路线必须在我们规定之内。三个时辰之后,暗盟出发。生死相搏,得成任务者,继续留在羽光。失败一方,就不配再为羽光门下!”
  “优胜劣汰,好办法。”辛墨微笑:“不管哪方得胜,于我们都有好处。那女人如果死了,寂隐月来找麻烦,就让黑犀的人与他对质,让他哑口无言。他的血河闹起来,也是他的不是在先。若是那女人顺利送回魔宗,那我们就是以君子之心待他,凭他如何,也该交出岳轻弦回报我们!正好也可以顺便送信给他们的宗主!”
  “总之不管如何,也不会伤了自家兄弟和气。宣喑,你说是不是?”白发的男子轻轻笑着,看着宣喑。
  “哥哥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宣喑愣了一会,忽然轻出一口气,轻笑着出声。
  “好,那你们各自准备。明天就起行吧!”白发的男子微微舒展了一下腰身,站起身来,慢慢向外踱去。
  辛墨微微笑着,走过去伸手拍宣喑的肩:“你现在是舍不得她,还是更加舍不得花熙族的几个美女?”他带着戏谑,宣喑轻哼了一声,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大哥现在这么做,不正是想让我清心寡欲吗?要知道,杀部的我个个都舍不得!”
  “哈哈,你这个小子!”辛墨忍不住大笑出声:“那你随便挑几个剩的,也省得浪费粮食了!”
  “就是就是,三哥哥得了花熙族,都不来找我玩了!”信吾吐着舌头臊他:“这几个月更天天发呆了,前儿去找他,还坐在林子里臆怔呢!”
  “谁让你天天长不大,看你的脸我看腻了!”宣喑大笑着,突然顶着他的额头一推。他站起身来,微敛了笑意:“二哥哥,我们明天见!”说着,他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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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恍惚

  洛奇全身都泡在暖暖的水里,舒服得她直打哆嗦。太舒服了,她微微抖着牙哼哼。虽然她一点也不想念这里,但是现在,突然觉得住在这里也是不错的。从洛吉到巴梁山,她足足走了快三个月。但是从巴梁山回到太康,却只用了几天的光景。他就算不坐鬼轿子,脚程也是极快的。在巴梁山的时候,洛奇还以为他能飞。但后来知道,不是飞,他也需要借力的。但是任何东西都能成为他的着力点,枝尖,水波,甚至飞掠在空中的鸟。让他的纵掠,有如飞鸟一般轻盈。他的每一个姿态,都开展到一个完美的程度,让洛奇开始对他的冥隐功好奇,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功,或者说,是什么样的妖术!
  再度回到这里,小小的院落依旧,紫竹还是巧笑嫣然,对她莫名的失踪只字不提。细心又周到的替她忙前忙后,洛奇那三个月没洗过的身体,足足换了好几大缸水才算彻底洗干净。让洛奇觉得自己洗完了好像轻了几斤一样,然后再泡到这药草瓮里,简直舒服死她了!
  腿上的冻疮都不痛痒了,浑身的筋骨松软到快瘫了一样。她撩着瓮里的药汤,淡淡的草香,还有一股酒香,上面还铺了好多各色的花瓣,简直是超极享受。她的长发皆湿湿的挽在头顶,瓮里层包了厚厚的绒毯,让她无论怎么靠,都不会觉得硌。
  她正在享受,忽然厢阁的折门一拉,帘子一掀,月一步迈了进来。洛奇瞄了他一眼:“老大,我在洗澡,你也进来?很不给面子哦!”她往里一沉,就露个脑袋瞪他:“要吸血也要等我洗完,现在吸我会淹死在里面!”
  他看了看她的面色,在窗边的榻上坐了下来:“再泡三个时辰再出来。”他开口吩咐着,她微微眯了眼:“好~!”这她没意见,舒服的很,暖和又不燥,这药汤感觉绒呼呼的,又挺清香,让她睡在里面她都可以。
  “影明天要借我的寒潭练功,所以冯鸢要跟过来。”他接着开口,影快要与同法继者风临止决斗,而寒潭在他所住的院中。
  “你不是你招待别的血河来吗?”洛奇一听,心下又有些发麻。冯鸢冯鸢,一听她的名洛奇就觉得冷嗖嗖。
  “影这次过来,必会带她的血河。”他看着她掬着水在那玩,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
  “知道了,你连院子都愿意让出来。我敢崩个屁出来吗?”洛奇往边沿一靠说:“我惹不起,我躲行了吧。我明天带着紫竹住客栈去,她什么时候走了你什么时候通知我。”洛奇懒洋洋的闭着眼,寒潭在他住的院子里。他哪会那么便宜让人鸠占鹊巢,八成是影又许了他什么东西了。当初那个离,八百个人偶他都不收,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好东西。
  “我跟你一道去。”他一说,洛奇心下更是不乐起来。她没睁眼,挑着眉毛哼着:“老大,不是在太康你都怕我跑了吧?我跑这么远我还没缓过来呢,再说你拿那个破珠子我跑得了吗我!”
  “喜怒哀乐,你自己说的。”他的话让洛奇愣了一下,她睁开眼,不由自主的伸手搓下巴:“那我该怎么帮你呢?”她微微眯着眼睛,忽然说:“影君许了什么好处给你,让你乖乖把院子让出来给她?”
  “什么?”他看着她的表情,她笑着摆手:“别误会,我可不是想怎么样。我总得知道你喜好什么东西吧?不然我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你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再一巴掌呼死我。那我多冤的慌!”她趴在瓮沿,下巴贴着绒边看他:“说说吧,依我看,你是太康城主,钱权在手,该不是这些。武功秘籍还是仇家性命?”他是魔宗杀手,必然双手染血,仇家遍地,或者影许诺帮他杀人,省了他的麻烦。
  “万象罗衣。”他开口:“是一种辅行工具。”
  “噢!”洛奇一脸恍然:“你现在暂时开不了那个什么四魂,所以影就投其所好。送你个什么罗衣!”
  “不是我用。”他看着她:“是给普通人用的。”
  洛奇一下怔住了,盯着他半晌,忽然激动起来:“给,给我么?”
  “那看你表现了。”他面无表情扔下这么一句,然后就站起身走出去了。这下洛奇急了,差点没直接窜出来拉他,扯着脖子吼着:“喂,哎,不带这么勾人好奇心的!喂,喂!那什么罗衣,穿的还是耍的?喂,喂!”她喊了半天,人早没影了。洛奇顿觉百爪挠心起来,万象罗衣,听起来就很拉风的。怎么这样啊,说一半就走的!现在她泡着也不觉得舒服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偏又让她泡三个时辰。她在瓮里哼哼叽叽,扯了紫竹过来问,结果她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她如坐针毡的泡够了三个时辰,换了一身衣服就往外冲。也不管头发还是湿的,一出去会不会把自己冻成个冰疙瘩。紫竹哪追得上她的脚步,她滋溜几下便出了院,向着月所住的院而去。
  早在初来太康那些时日,她已经把这里摸熟了,月就住在她前面的院落,靠着中庭,他们中间隔了一个小花园。他那个院子里有前后两个院,那个寒潭就在后院里。洛奇试过,那水真是比数九寒天的冰雪还要冷七分,幽深不见底。就因为有这么个潭在这里,弄得他整个院子简直寸草不生,后院只这一个潭,前院就是一个空场。连带石桌石凳就算铺了大厚垫子,洛奇一坐还是觉得冷气呼呼窜。所以洛奇极端对他这个院子不感冒,但是现在不一样。她心里被小猫扑得痒的难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裹着裘袍,湿着脑袋就扎进来了。
  他好像知道她得冲过来一样,早端正的坐在院里的石桌边饮茶。大冷天的,他十指却依旧柔韧灵活,修长的指托着碧玉盏,闲适美好的就像一道美妙的风景。他微微抬眼,看洛奇一副气咻咻的样子,衣冠不整,一只鞋是白的,一只鞋是蓝的。衣带都快歪到胸口去了,头发还是乱挽着,此时已经结成冰柱子。她犹未觉般,一下便扑过来,堆着一脸讨好的笑容。声音九曲十八弯:“月君~!”
  月看着她那个样子,忽然身体一痉,他起鸡皮疙瘩了!洛奇也不管,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一抓之下,忽然感觉寒冷彻骨。她的手本来已经冻得半木,但一触之下竟然还是比他的温度要高。她激了一下,忙忙的松手。瞪着他,顿时忘记来干嘛来了。
  “怎么?”他看着她半张着手指,忽然伸手一拉她:“进来!”手指已经冻得通红发胀,她居然还未觉。
  进了屋,暖意一醺,洛奇连打了几个喷嚏。抬眼看他,有些恍然,他的手根本就像寒潭水。她忽然叹了口气,踮着脚伸着脖子向他:“吸血吧老大!”
  他看着她扑闪的大眼睛,这几个月她又清瘦了不少,以至显得一对眼珠子格外大。他的血行因她刚才的怪腔怪调还没平缓,这边已经换上另一种怪异的运行方式,让他的神情有些微微的凝止。这可是她头一回这么一脸真诚的凑过来让他吸,她睨着他:“你都快冻僵了还在外头喝茶?我看那水八成早让你握成冰了。”
  “你是想要万象罗衣,才让我取血?”他看着她,轻声开口。
  他不提她刚才真没想这茬,听他这么说,洛奇撇撇嘴:“虽然我很不爽你来找我,但是如果你不来。也许我真就直接冲猪窝里去了。别把我想的这么小人,一码归一码。你也别忍了,现在不吸,到时压不住的时候再找我狂吸,我小命不保!”
  “忍?”他轻声的重复。
  洛奇看他那样子,自己踮脚踮的累得慌。她索性整个人一扑,一下跳到他身上。双手一勒他的颈,还没怎么着,自己先冻得哆哆嗦嗦:“先打个商量啊,你悠着点,别让我明天动不了。不然我没办法带你耍了!”
  她的身体一贴,他忽然感觉血乱飞起来,他慢慢抬起头,却不是向着她的颈,而是她的脸。但当他看到她一副挤眼皱眉的模样,又生生的止住。没用冰冷的手指,去触她的肌肤。
  “那我不客气了。”他居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她颈部跳动的脉博就近在眼前,带出生命的鲜活温度。就算隔着厚重的衣服,依旧传递出丝丝随血流而发的温暖,慰籍他寒冷欲凝的血滴。
  洛奇看他一副永远死人脸,就跟脸上让人下了麻针一样没任何表情。但是此时声音似有不同,她摒了一口气,更近的凑过去:“先说好啊,一个月不带吸三回的。”她正说着,他的唇已经贴了过来,虽然冰冷,但依旧柔软。与其等他受不了的时候再吸,还是现在吸好一点。洛奇觉得颈上像针扎,又开始想像他是蚊子。
  她渐渐觉得绵软,已经无力再挂在他的身上。他托住她,热血入喉,将他的温度极快的提升。为他的脸上添上极动人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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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同眠

  当他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洛奇有些发怔,她伸手摸摸脖子,眨巴着眼睛:“耶?我今天觉得不怎么累耶!”
  “只取了一点点。”他看着她的脸微微苍白,伸手撩开被子:“今天睡这吧。”
  “你不是想半夜趁我睡着了再吸吧?一次一点点,一天十八回!”她伸手往被窝里探了探,好暖和,里面还有包着绒的小炉。
  “别把我想的这么小人。”他站在床边,学她讲话。他脱掉自己的外衣,当长发解下来的时候,洛奇有些呆怔的看他。他长发散下来的时候,只看这张脸的话,根本雌雄难辨。
  “你真让我睡这?我睡相很差,磨牙打呼流口水~!”洛奇看着床上的东西,白的,全是纯白的细绒。
  “你睡不睡?”他看她废话连篇,脸上又一副无赖的样子。
  “睡就睡!”洛奇滚大通铺滚惯了,就算大老粗躺她边上她照样见周公。她脱了外衣,一下就钻进被窝去,真暖和。她舒服的哆嗦了一下,伸手把小炉子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刚才你钻被窝就能暖和多了。有舒服的地方不呆,真是不会享受。”
  他和她一样平躺下去:“有没有暖炉,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那干什么还这样醺被子?屋里还摆暖炉?”洛奇侧过脸来看他。
  “他们习惯做而已。”他闭上眼睛,身体的血行缓而顺,带出温暖而不燥沸的温度。血量不足的部份,借由她的体温弥补。比起暖炉或者温暖的被窝,更是良好的帮助。
  她忽然半支着身子,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他没睁眼,却开口:“你又干什么?”
  “你呼吸好轻啊。睡着了会不会不喘气了?”她看着他的脸,没有表情,肤质细致如瓷,此时带出微微的红晕,他的五官,都精雕如艺术品。再怎么近看,也找不到瑕疵,真跟鬼一样!
  “有时会。”他的声音很轻,薄唇在屋内的灯光下,映出一丝柔媚的光晕。让洛奇突然想冲过去咬一口。她被自己这种诡异的想法吓了一跳,忙躺回去:“我知道了,我听以前老爹说过。有种吸血鬼,长得很漂亮却总是吸人血。”
  “我不是,千波醉是血族的人,但我不是。”月轻声说着。
  “啊?他是吸血鬼,不老妖怪?”洛奇想到那个少年,只见过一次,看起来好像跟她一般大。但声音很低沉的那个!
  “他已经归了魔宗,但他是血族。只饮血,他的血河,很快会死。”他微微睁了眼,看她一脸惊到的样子:“你在害怕?”
  她抖了一下,是啊,寂隐月还吃饭的,但那个千波醉,居然就靠血活着!这世上还有多少种鬼怪?
  “他接受玄冰冥罗的力量,让自身得到最大限度的提升。他虽然还是血族,但已经摒除了血族的暗契。他手下的枭卫,皆是血族成员。你以后要是去魔岩城逛,记得带上名牌。”他轻声说着。
  “打死也不去啊!”洛奇把手炉抱得紧紧,乱晃了几下脑袋:“七君里还有谁是妖怪?你提前告诉我,我以后离他们远点。”
  “蛊漠,他是夜鬼族的。夜鬼一族,最擅追踪,因为他们掠魂为生。拘魂索魄,可开冥判,天上地下,即便是死了,尚未入幽冥者,皆可以找到。”月看她眼睛越睁越大,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想让他帮忙吗?”
  她吞吐了一下:“他不肯对吧。”
  “七君直属宗主,彼此之间并不互听号令。要找他帮忙,需得许他谢礼。”月轻声说着:“他有一个最大的仇敌,但他没有本事料理。夜鬼族追踪一流,但力量九流。如果你想找他帮忙,我就帮他这个忙!”
  她看着他,眼神微微的迷离起来:“你~”她怔怔的看他:“你找影要那个什么罗衣,现在又要帮我找我老爹?”
  “我以前说过,没有任务的时候,我会帮你找你爹。你只要专心为我供血,我自然不会薄待你。”他回眼看她:“是你自作主张,随便逃走!”
  她撇嘴:“死到临头,不跑的是白痴。”
  “那就是不相信我能保护你了。”他开口。
  “人心隔肚皮,求人不如求己。”她气哼哼起来,转身背对着他:“用不着你假好心,我没本事我认了。”她闭上眼:“我不管,反正谁惹我,管他三年还是八年,我就打!”她的声音闷闷的传过来,便不再说话了。
  他看着她乱蓬蓬的后脑勺,忽然伸手指去戳她:“转过来,体温没有了。”
  “噢~~~!!!”她忽拉一下坐起身,捂着后脑勺瞪他:“我说咧,敢情又拿老子当暖炉!老子还好心好意让你吸血,老子亏大了!”她把怀里的暖炉就直接往他脸上放:“老子不睡这了!”
  他一手摁住她的手腕:“我说了,只有一点点。”说着,他一把将她扯跌回去,洛奇身子晃了两晃,直接滚倒在他的肩窝里。他将被子捂严:“我又没把手放你怀里,你跑什么?”
  洛奇气得学猪哼,一边哼着一边说:“行,晚上我哈拉子流你一身!”说着,直接闭上眼,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他听她学猪哼哼,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看她闭着眼,眉毛还一跳一跳的,他的手放在她瘦瘦的肩胛上,不觉竟然想到她刚才说的话。是啊,若是他再晚几日,她就真的一头扎到猪窝去,当送上门的猪食了。想到这里,他有短暂的窒息感,虽然气很平和,但为什么会觉得压抑难舒?他的指尖触到她突起的肩骨,忽然说:“明天开始每顿吃三碗饭。”
  她没应他,他伸手摇了两下,她哼着把脑袋往他怀里扎,睡着了!这家伙睡的好快啊,他微微垂着眼看她一头乱糟糟。忽然轻轻舒了口气,也闭上眼睛。
  ××××××××××××××××
  早起,月和洛奇在中庭的花厅里吃早饭。洛奇本来还打算等他闪了再吃,但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不管了,唏里呼噜的吃她的,快三个月没吃带咸味的东西,洛奇都觉得自己快长白毛了。她瞧什么都香,吃得汤水四溢。而他,破天荒的没有批评她的吃相,反倒跟她一起吃。
  洛奇一个人占两张椅子,一张用来坐,一张用来架腿。她捧着汤盅,恨不得连汤渣都吃进肚去。“这个好喝!”她赞着,脸向着一边的紫竹:“是什么汤?”月发现了,她只要跟讨巧可爱的女孩子说话,马上声音低八度,一脸温和可亲的样子。但是对着他,就泼皮无赖,大小声外加一言九顶。是他说一句,她顶九句的那种!典型的不自觉的把自己往男人里归!
  “人参瘦肉雪梨。”紫竹笑着:“主人喜欢,就再喝一盅吧?我亲自炖的呢!”
  “好。”洛奇一听她这么说,马上笑弯了眼:“我捧场,喝光它!”洛奇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回过脸来:“老大,你真跟我去?”
  “你要住到哪间客栈去?”他问。
  “你要去,我就不带紫竹了。我带你去好地方怎么样?”洛奇凑近他:“咱们去妓院住吧?”
  “为什么?”他垂眼看她:“你还想学男人嫖?”
  “我是教你啊!说那么难听干什么?”洛奇压低声音:“你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大姑娘还规矩。紫竹都告诉我了,你要么就执行任务,当杀人机器。要么就闭门练功,你想练仙啊?”
  “怎样?”他看她皱个鼻子猫儿样的。
  “你不去花花世界,如何懂得喜怒?不先有欲望,怎么由此生各种情感?我老爹说过,人心有如浩海无边,情怀就有如波涛,时静时涌。得先把你扔海里,你扑腾扑腾,就了解了。”洛奇说:“你刚才也说了,我学男人嫖。说明什么?男人好色呀,美女谁不爱?你为什么不爱?因为你不会,你得学,懂不懂!”
  她伸手拍拍他的肩:“你想,为什么人人都想当皇帝?有江山有美人,有前呼后拥,有生杀大权。为了当皇帝,老命都豁了,也不见得当的上。但人家至少有个梦想对吧?你呢?没梦想,没希望,没未来,没过去。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白当个城主,这不浪费吗?”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看着她抖个不停的膝盖,忽然开口:“在你让我知道喜怒哀乐之前,你是不是该学学怎么当女人?”
  洛奇正说的口沫飞溅,一下被他用这句话噎断,十分的不爽。她不情愿的把腿放下去:“我学呀,用不了多久,就算不是小舞子那样的神仙姐姐,也是小竹那样的小可爱!”她托着腮帮子,突然有些神飞:“也不知道小舞子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药对她管不管用!”
  她正喃喃说着,忽然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既而便听到门外有侍卫报:“月君,却寒影和冯鸢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月开口应着,洛奇微怔:“他怎么不叫她影君了?”
  “她暂时不是了。”他简单的说着,看着桌上的东西:“你还吃不吃了?”
  “她来了,没胃口了。”洛奇站起身来:“我回去收拾东西。”说着,她转身便往回走,这边紫竹正端着汤过来。见她要走,还不及开口,已经让她一膀子给搂回去了:“小竹,汤我回喝~!”又是那荒腔走板,怪里怪气的音调。麻得人起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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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对峙

  洛奇换了一身棉布的灰袄,下面穿了条扎口的薄棉裤,踩上一双黑鞋。头发绾在头顶,顶了一个小毡帽。完完全全一副外头跑腿小厮的打扮。紫竹给她找这种衣服的时候,心下一直惴惴,不敢让她穿。但这边洛奇连吓带哄,弄得她没办法。
  洛奇对这身装扮很是满意,一边吹着哨子,一边把紫竹给她收拾的随身小包一挎。连跑带颠的就出了院子。她对影或者冯鸢不感冒,但是对万象罗衣很感冒。早点出了门,早点去看宝贝!紫竹带着人,一路追着她送出来。洛奇总是精力过盛,连带她们都得小跑着跟她的步子。洛奇这边刚拐出小花园,那边已经看到冯鸢带着人正往里进。她排场不小,自己穿着银狐皮斗篷,边上还扶了个小丫头。身后还跟着两个,一个捧着鹤氅,一个捧着小炉。再往后看,是一队抬着日常东西的粗使丫头,小箱大箱的。粗略一看,她竟然带了数十人之多,在细长的花石俑道上一字排列,这边她已经进了院门,那边瞧不见队尾,估计要甩到中庭那边。
  洛奇一见她就没好脸,虽然她长的也很可爱。现在看她又这般招摇,更是添了三分厌恶。想来影是让她住在这里,洛奇身子一闪,只当没瞧见她。
  “哟,姐姐,怎么这么有兴致?”冯鸢远远见一个小厮咋乎乎的向这边撞,本来蹙着眉想让人给拦一边去。但一抬眼,见他身后跟着不少丫头,又都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马上反应出来是洛奇,所以待她一近,马上开口招呼。声音温温软软,但听到洛奇耳里,怎么都不痛快。
  “让开。”洛奇见她一张口,身后的丫头简直得了主人的真传,马上一左一右的挡道。细长的俑道立时密不透风,身后一队人也渐停,密麻一站,洛奇根本都走不出去。她拉着胯一站,睨着冯鸢:“让开,别招我说出好听的来!”她鼻腔哼着,知道冯鸢这会子就算有千般怨毒,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下手。所以也不介意中门大开的冲着她。
  “我只是向姐姐道谢,要姐姐把院子腾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她微微福着,扬着眉。声音温软,却因静而飘了很远。边上两个丫头一脸得色,打量着洛奇的小灰袄,就差鼻孔出声以表示对她的蔑视了。
  “好说。”洛奇伸手掏掏耳朵,不想再跟她废话。身子一侧就想生挤出去。
  “姐姐不会怪我带人来吗?只是这里毕竟是姐姐的地方,冯鸢也不敢使唤姐姐的人。但姐姐也看见了,丫头人不少,还指望姐姐给安排个住处才是!”她纤手一拉,扯住洛奇的袖子。
  洛奇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赶人呢。连紫竹几个也要轰出去!一是让她难看,还有一点,就是冯鸢毕竟是好几年的血河,想来她对谁的手下也不是那么放心!
  紫竹追过来,没敢言声,却踮着脚悄悄拉洛奇的衣摆。洛奇知道,这座城主府虽然不小,但是给血河的就这么一个小院。除了月住的那一个,内苑其他的地方大部份是供月君练功的地方。那里会时有枭卫出入,紫竹几个去了,十分的不方便。
  至于月现在那个院子,紫竹就更不敢去了,影现在在那里,她对冯鸢,那可是说一不二,千依百顺的。
  出了这个院,她们就只能睡到仆役房去,在中庭两侧,都是杂使的人,男女混杂。而且那里的人一向嫉妒她们在这里舒服,现在轰出去,三天两头,不把她们整褪了一层皮才怪。洛奇这些年混走各地,深知人心微妙,有时想欺负人,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她们就住这里,哪也不去。你的人,你自己安置。”洛奇清了下嗓子,把袖子打她手里扯出来:“安置不下就送到中庭那里去,有的是地方让她们住!”她扫了一眼身后的人:“我看你带两个进来还凑合,其他的,通通滚出去!”她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她冷不丁的一吼,让冯鸢吓了一跳,不由的退了一步。扬着眉:“那可不……”
  “别废话了,这里不是下圭,而是太康。况且,就算是下圭,你的影姐姐也作不了主了!”洛奇挑着眉毛:“识实务者为俊杰,我看你没学会!”
  冯鸢面色一变,还不待开口,洛奇已经连珠炮一样的叫着:“我告诉你,我家小竹子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有几条命能走出这个院子!我管你三年还是五年,你在我这就得他妈的给我老实点!”她说着便回头:“小竹子,拿我的令牌,到内府挑二十个高手来。谁他妈的敢欺负你,就给老子打烂了!”
  洛奇微微眯了眼,换了一副狠相:“别跟老子玩暗的,老子现在就明着跟你说。你老大不行了,能不能爬上来还两说呢。你以为我凭什么让院子出来?老子一句话,滚出去的是你!若不是你老大拿宝贝出来哄老子高兴,老子能让你进来一步?到哪都摆一副当家奶奶的死德性,以为我还跟以前那个死鬼一样笨蛋吗?”洛奇没心思跟她玩勾心斗角,这死丫头显然是不知道她家主人是为什么能进来这里。还当她脸多大呢?!
  “花洛奇你~”冯鸢被她的超大嗓子轰得有些摇摇欲坠,洛奇忽然微微笑着:“再说了,这破院子我还不想住呢,我跟月哥哥出去玩。你就当你的血河吧你!”她那声‘月哥哥’叫得九曲十八弯,活活能把冯鸢给气死,脸开始泛青紫,盯着她:“你,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吧,别以为住进来就能看到他了。你没希望了,月哥哥陪我出门去!”她一脸春色,一手捧着下巴做娇羞状,配上她那衣服,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她眨着眼:“我现在跟月哥哥同吃同眠,我们翻云覆雨,琴瑟合弦,要多恩爱有多恩爱!”她的嗓门一张,听得一众女子满面通红,真不敢相信这种话能从她的口里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没成婚的大姑娘,现在当着一大堆人的面说的口沫飞溅,摆明承认自己天天跟男人鬼混。视声名于无物,让听者都觉得羞涩难当。紫竹在后面都听傻了,脸涨得通红,冯鸢更是哆嗦起来,指着她的鼻子:“你,你这个小淫……”其实这个字,照她以往也绝不会说出口。她一向自恃教养有佳,就算再怎么害人,她眉眼始终和顺。但是现在,被洛奇搞得有些把持不住,哪里还去管真假,只觉内火乱翻,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你要是巴结巴结我,没准我哪天心情好。让你当个小的,我吃你看,我坐你站。每逢初一十五,也让你沾沾腥。”洛奇越说越过份,冲她挤眉弄眼:“反正你也老叫我姐姐,是吧?妹妹!”
  她见冯鸢还想张口,就气咻咻的说:“你要是再搞七捻三,别怪我再让你王八上脸!好看吧?”这话简直把冯鸢给气炸了,这事没人知道。现在她当着一堆人说出来,让她羞怒交加,手指一伸:“给,给我揍她!”她一张嘴,马上身后闪出来四个劲装女子,一看就是练家子。指节吧吧作响,冯鸢是气糊涂了。显然忘记这里是哪了,洛奇包袱一甩,拉开架势:“打架是吧,来啊!”紫竹一见不好,她家主子要吃亏,忙尖着嗓子叫着:“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你们死哪去了!”她叫的是院里的粗使丫头,虽然不会什么功夫,但都是孔武有力的。顿时好几个丫头抄着捣衣杵,拎着花锄就冲过来,两拨人开始虎视眈眈。
  “你们闹什么呢?”这声一出,一院子人连带俑道上抬东西的,除了冯鸢和洛奇全跪地上了。这声音不大,闹嚷嚷间却入了众人的耳。让她们顿时有些软爬,跪倒只是习惯性的动作。洛奇这边还大鹏展翅呢,眯着眼一瞅,见一堆人之后,寂隐月鬼一样‘飘’过来。这里跪的密密麻麻,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但他依旧直直的过来,让洛奇觉得,他不是飘来的,就是踩着人手过来的。
  “她要把我的人全轰出去!”洛奇咬着牙根,不意外的看到冯鸢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双眼泪珠欲落,可怜巴巴的在那装。
  “冯鸢把你的人带到中庭去,这里留几个你常用的。”月的这番话冯鸢并不意外,刚才她是一时冲动才喊打。喊完之后她也有点后悔,毕竟他是要向着自己的血河!但是月下一个动作她就不但是意外,甚至有些发抖起来。她看他掏出一个黑色的方帕,那东西让她的眼一下瞪得溜圆,他一直把这东西送到洛奇眼前:“给。”
  “什么东西。”洛奇对手帕没兴趣,眼睛还在扫地上的人:“现在她们要揍我!”
  “别闹了。”他这话带了点无奈又哄她的情绪在里面,很淡,但是对一个一向说话做事不带任何情绪的人而言,已经非常明显了。他拉了她的手,把东西放她手上:“万象罗衣,你昨天不是就想知道干什么使的吗?”
  “这个破手绢?”她把黑帕子翻来覆去的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半点名堂来,绣了三只蝴蝶在上面,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同。他趁她把注意力挪到绢子上,伸手勾她的颈把她往外带,开口说着:“紫竹,你去内府调侍卫来。”说着,便把洛奇给拉走了。
  紫竹一听,心腾的窜跳起来,敢情他从那时起已经听到了。他一直没管,等洛奇要吃亏了才出来。后面洛奇又说了一堆堆什么翻云覆雨之类的,这他也听到了吧?洛奇昨天才回来的,那些个什么天天翻云覆雨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影知道洛奇跑了,但显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然冯鸢不可能气成这样,都乱到要在这里打人。估计若不是冯鸢带了高手来,洛奇是闹到天上去他也不会管。
  冯鸢一脸面无表情,她此时眼中还晃的是那块黑帕子。万象罗衣,影姐姐从不肯给她。这次,影姐姐能借到寒潭,到太康之前,她一直以为交易物是自己。洛奇那天跑了,她虽然羞怒被整,但心底还是愉快的。影成事不利,回去必要受罚。而且她的同法继者已经出来,影为了保证胜利,定要借月君的寒潭。而月君在失了洛奇之后,最需要的,必是血河。影再怎么不舍得她,这种关头,也不得不为。
  但是到了太康之后,才知道月君已经把那个血河给找回来了。礼物不是自己,那也许就是影君狱蝶九杀中的狱蝶罗煞阵了,月君刚与同法继者相拼。收了其力,功力大增之外行功更需要强大法阵。也只有以这个东西相交换,才能让他甘心借寒潭!但不是,居然是万象罗衣。这东西对魔宗七君是一点用都没有。只是普通人用的辅行防护工具。影姐姐这般宠她,却不肯给。因为没有人愿意把这种东西交给血河,这样只会让他们更加不安份。寂隐月,他真的被花洛奇给毒害了,毒害到,愿意让她的不安份,不停的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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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回来晚了,不好意思。

  第四十一章 罗衣

  洛奇一直坐上车,也没发觉这块手帕有什么不同。她拎着帕子的一角甩来甩去:“我还以为是衣服呢,这有什么用?”
  “看那三只蝴蝶。”他打量着她的衣着:“你干什么穿成这样?”
  “为了配合你啊,大少爷。”洛奇摇着帕子:“蝴蝶?看到了,还是人脸咧,很恶心。”
  “那是鬼面蝶,你每天滴一滴血给它们,九天以后,它们就和你通魂了。”月接着说:“配合我干什么?”两个话题同时说。
  “啊?它也要喝血?我滴鸡血给它们吧,反正它们也不会分。”洛奇将帕子搓成一根小棍,挥着玩:“少爷出门总会带个跟班吧,到时老鸨子瞧见了才奉承你呢。我看你也不出门,老百姓也不知道你是谁!”
  “滴鸡血,它们是出不来的。你滴一滴血给它们,九天之后。它们是你的奴仆,可以用三次。”月看她又把帕子叠成一只鹤,玩的不亦乐乎:“我们不住妓院,今天到源平城去,漠是那里的城主。”
  “它们是我的奴仆?它们能从帕子里飞出来不成?”洛奇这下有些听住了,摊开帕子看着那三只蝴蝶:“只可以用三次吗?”第二个话题让她暂时丢到一边去了。开始专注这块帕子!
  “对,它们出来之后不会再回去。这是影用狱蝶九杀的招法封禁的鬼面蝶,鬼面蝶是一种鬼,它们飞的很快,而且有很强的耐受性。它们可以带你快速的跑,也能帮你挡下一些招法。但是只能用三次!你也可以把它们三个全叫出来,但那样就只能用一次。”月看着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们很好用。”
  “怎么叫?”洛奇的眼开始发亮了,虽然一听要血也很头大。但是只要一滴而已,该没什么事。
  “你随身带着它,每天一滴血,滴到鬼脸上。三只脸,循环滴,九天每只脸上就有三滴血。”他轻声说着:“用的时候。你只要在心里叫‘鬼面蝶’就可以了。叫一次,出来一只,叫三次,出来三只。一只的时间是十二个时辰,时间一到,就算它们没有受到创伤,也自动消失。”
  “好厉害。”洛奇看着这块帕子,虽然只能用三回。但这东西好,能飞又能挡,保命好东西!
  “可以飞得多快。”洛奇握着帕子,双眼闪着光看他:“有千里马那么快吗?”
  “可以和四魂的速度差不多。”他看她两眼贼亮贼亮的,忽然说:“给你这个,不是让你拿去逃跑。”
  “不跑,你有引魂珠,我也跑不了。”洛奇抿着嘴笑眯眯,这才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你刚才说什么?咱们去哪里?”
  “去源平城,找漠。”他靠在坐榻上:“我现在没有任务,早些知道你爹的生死,你也早些安生。”
  她静了一下,微微拂了下眉。生死?这个词他说来淡淡,她听来却不是滋味!四年了,她从不敢想,不敢碰触。她不停的想他,生怕自己忘记他的样子,虽然他的轮廓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淡。但是,如果他出现在人群之中,她依旧可以一眼认出他。因为,样子已经刻在心里。她有时想,他一定是没死的,如果他死了,肯定会托梦给她的。但是没有,她坚信他还活着,所以她也活着。这就是力量吧?虽然不在身边,但依旧给她力量,让她一直坚持着活下去!
  “这里离源平城有多远?”洛奇轻声问着。
  “走三天左右。”他开口:“出了太康,我们可以住客栈。”
  “住妓院吧?”她又笑起来,双肘撑着膝弓着腰:“你不是想知道人的情绪吗?等你有了欲望,就会了解了。”
  “不可能的。”他垂眼看她:“那个方法没用。”
  “哦?”她坏笑起来,一脸色眯眯:“你试过吗?”
  “我试过,这种方法可以让我的血行加速,但我没有感觉。”他淡淡的说着,洛奇笑得更色了,凑过来蹲在他面前:“不会吧?血都加速了还没感觉?”她搓着手,咧着嘴说:“难道不会觉得浑身发热,心跳加速,血脉贲张?两眼发直,耳鸣不止,浑身哆嗦?”
  “没有,只是血行加速。也算是个练功的方法。”他看她的嘴巴越张越大:“还有,耳鸣哆嗦?好像一般人也不会吧,除非有毛病。”
  “哦?不会吗?可是以前我跟大牛偷看老宋压床板的时候,大牛就哆嗦,他还说自己耳鸣!”洛奇睁大眼:“而且我也觉得哆嗦耶!”
  “那是你怕被别人发现,紧张的。”他看着她的表情,他虽然不知道何谓喜怒,但是从表情可以分辨出来,找到对应的形容词。而她现在这副样子,就是一个字来形容―――‘色’!
  “是吗?”她微微眯了眼看他,又贼笑不绝。以后多一件事可以消遣了,就是偷看他压床板!嘿嘿,看美男总比看丑男有意思的多呢。话说为什么看不到他的相好呢?还是他只玩露水情缘?根本不愿意花钱养人家?他看她一会奸笑一会皱眉,不时还偷看他,忽然一把伸手拉起她:“你又在想什么?”
  “没。”洛奇答得痛快,索性坐在他的身边,伸手从小桌上拿个水杯捂手。他看她笑眯眯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这样笑,他就有种怪怪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就想问她:“你又笑什么?”
  “没什么。”洛奇崩着嘴,不让它咧开,脸上却一抽一抽的。忽然她眼睛一闪:“漠的血河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象冯鸢那么难处就烦死了。”
  “还好。”他看她晃来晃去两条腿:“到客栈把衣服换了,不许再穿成这样。”
  “我没带衣服。”她口接的顺得很,他微微的一扬眉,她马上伸手:“好好,我买,穿裙子穿裙子。”
  他不再说话,车行的很稳。一路出城,行了一整天。源平城在太康以西,沿途要过河,也有通山道。但所幸皆是魔宗所掌之地,没有战乱。所经村镇也都是一副太平景象,完全荒蛮的地几乎没有,连山上到了晚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灯火,显然有村户居住的。
  往西去的山都不算高,坡缓道宽,单骑轻车也很容易过。他们入夜的时候便住在途中镇上的客栈里,基本上车上没有明显的标记的时候,百姓是不认识他是谁的。只是见他衣着华丽,行容高雅,就知道是大城来的富贵人。显然这里的百姓是深知处世之道的,所以能避就避,不愿意沾惹这样的人。俗话说的好,穷不与富斗,弱不跟强争。没事谁也不想讨不痛快!客栈不算大,一幢小独楼,也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落脚处。镇上有官驿,但他没去。因为洛奇比较喜欢各处逛,惊动地方,当然不如现在这般自在。
  他们吃了些东西,洛奇发觉他真的很有怪癖。她就只带了一个小包袱,但他不一样,车里堆满了东西。杯子,床褥,还有大量的水和吃的,到了客栈根本就是像搬家一样。洛奇一看他这个德性,心下就觉得怪。他出门都这么麻烦,那当初还跑过去找她?一行而来,双手空空,不得凑合在外头吃饭吗?现在穷讲究起来了。
  他拿大少爷的款,累的是她。搬搬抬抬,还得帮他铺床,他只带了一个车夫,那车夫轻松的很,只管赶车。什么东西都让她弄,把她累个半死。让她十分后悔没把紫竹带出来!掌柜的一见他这架势,哪敢招惹他。恨不得开的房间都先拿水洗三遍再让他进,生怕他一个不快拆场子。
  她充当使唤丫头,给他收拾好东西。连桌上都铺上他们带来的桌布,然后她坐在小桌边,对着灯看那个帕子。她找掌柜的要了一根针,小心翼翼的放在灯上烤了烤。然后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半天也没狠下心去扎。十指连心啊,好痛的。
  他瞧着她的背影,这姿势半天没动了,他踱过来,看她还咬牙努呢。忽然一手捏着她的手指,另一只手就着她的手,噗一下就给她戳了一个血点子。她嗷的一声,挣扎着要缩手,他这边捏着患处,一滴血挤了出来,向着那平铺的帕子上滴了下去。
  “好疼!”她叫着,突然看那鬼面蝶似是在动。血一入帕,竟然化做无数红丝,向着其中一只蔓延而去。那上面的蝶翼开始微微的扑张,红丝汇入蝶翼,浸血一般的凝止,像是绣上去一样的红绒丝。他刚一松口,她就忙不迭的把食指放在自己嘴里吮着,一边好奇的看着那帕子:“扎九天,好痛苦。”
  “扎一下又不疼。”他从她指间拿走那根针,那上面还渗着一点点血。
  “十指连心,很疼。”她侧脸看他:“你无血无痛的,当然不知道了。”
  “我有血。”他说着,便伸手扎自己的中指,他根本面无表情,像是那不是自己的手指一样。一扎之下,真的冒出一个血珠。但他出血很慢,比她的要慢的多。
  “咦?上次没有血啊,胳膊都黑了都没有。”洛奇伸着脖子看那血珠,轻声说。
  “金绞杀打中的,不会出血。”他丢下针,手指微微拂动,慢慢的开始发蓝,隐去那一滴血。继而,便完好如初:“金绞杀破坏冥隐气,是一种极热的力量,瞬间焦化,血被汲走。”
  “但你的伤好的很快。”她伸手去撸他的袖子,看不到任何旧创。
  “逼出金绞杀的极热,以冥隐气慢慢重牵血脉,重连肌骨。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慢慢转身:“冥隐气盖浮全身,催力之时,气息全无。所以你以为我死了!”
  “哦。”洛奇点点头,回眼看他往床边走,忽然说:“我今天不给你当暖炉。”
  “那你就睡地上。”他眼皮不抬的说着,洛奇牙根直痒痒:“我不想睡地上。”
  “那就当暖炉。”他的话让洛奇蹭的一下站起来,她发现了,他非常扣门。刚才趁她当苦力的时候居然把她的小包袱搜走了,就给她一小块银子买衣服。她现在衣服也换了,一个子也没了。
  “我要求住单间!”洛奇吼着:“我要住单间!”
  “没有多余的被子给你换。”他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我不讲究,不需要换。”洛奇看着那张床,比家里的小太多了。他的手又跟冰块一样,要是躺一起她会很痛苦。躺地上他又不给被子,虽然有块他们带来的大绒毯,但那是垫脚的,只能铺不能盖。这不是整人嘛?
  “不换明天不让你上车,跟着车跑。”他能把洛奇给气死。她张着两只手向着他:“刚才被子是我搬的,水也是我搬的,什么都是我干,你什么都不干。你还把钱都拿走,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你看人家冯鸢,肯定特别有钱。你对血河一点都不好,吸血还拿人当苦力!”她扁着嘴眼泪汪汪,他看她一脸委曲,微抬了下巴:“上床睡觉。”
  “就不,我冻死也不给你当暖炉。”她赌气往地毯上一躺,背着对他。忽然她感觉身子一下腾空,让他给抄了起来。她乱踹腿,鞋都让她给踹飞出去,他直接把她往床上一扔,然后自己往桌边走去:“现在行了吧,跟住单间也没什么区别。”他坐在桌边,伸手拿杯子倒茶。
  她愣愣的看着他,他半支着肘,衣扣半散,衣袂微掠。长发束成粗辫,发梢带出柔润的线条。他半垂着眼眸,灯光为他凭添几分温润的光晕,让他的肤色,更加闪烁着莹泽。
  “我把钱拿走,是不想你出去乱来。这镇外有夜鬼族的人,你到时逛的远了,我怕……”他竟然用了一个怕字,最后那个字咬得很轻。但却说得他自己心下微动,怕?表现出来的,是这样吗?好奇怪啊。她喜欢逛,所以他才不通知地方。但他又把她的钱全拿走,让她逛不成。是因为‘怕’?她身上没有魂印,没带太康城牌,所以开始怕了?
  “你睡觉吧。”他轻声说着,睡与不睡,于他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要行功的。即使睡着,他的血行也不能乱,所以他永远不会做梦。冥隐气给了他力量,却将他隔离在人世之外。如她所说,没过去,没未来,没前途,没希望。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但她不一样,和其他的血河都不一样。成为血河之后,过去不再想,同样没希望,因为没希望,所以一个一个都变得无所谓。
  但她有,她有过去,还一直念念不忘,有未来,她始终觉得有希望。她不认为血河是她就此最终结局,每一天,她都活得精神抖擞。每一个表情,都做的千奇百怪。她是活生生的!就算再辛苦,也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是谁给她这样的力量,是心里的回忆,对父亲的思念。这种感觉,让他也很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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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有点事要离开,留了点稿子,委托了朋友帮我发。但因为她的时间关系,所以发文的时间要延后一点,大概在八点钟左右吧。希望大家看文开心!
  把文案修改了一点点,也不知道这样看起来有没有吸引力。我都无奈了,一到想文案的时候就觉得秀逗,马上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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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蛊漠

  洛奇看着源平城,说是城,还不如说是一个山谷。两边都是山,山上建着各式的房屋。开山道,上上下下,曲曲折折。两山之间有横桥,谷底只是一条峡路,路口沿山设岗,盘查来往的人。
  他们这一行走了三天,那晚之后,洛奇听话多了。她知道凡事都有个度,闹得太过份,最后吃亏的还是她。况且那天,她突然觉得他有些神思渺远,不若以前那般面无表情了。竟然会说‘怕’?让洛奇也有些感动,毕竟他来这里,也是为了帮助她找父亲。虽然他是为了让她安心供血,但还是让洛奇很感激。而且他很久以前也曾经说过,要是找到更好的血河,他也许会放了她。他犯不着对着她扯谎,也许等他找到更好的,他真的会放了她。如果那时也找到父亲,就最好不过了。
  到了城口,月这才把自己的名牌亮出来,就是当初让洛奇摸走的那一块。守城的护军看了,马上面色恭顺起来,一边着人通知城主,一边清道护送他们进来。
  他们一直沿谷道走到底,然后看到高阶通向山,山腰上有一座拱臂大楼,三重屋檐,不像太康那样雕梁画柱,皆是土木本色。他们到了阶下,已经有外务官员迎来,还有抬着轿的轿夫,但蛊漠自己并没有出来。七君地位相当,他当然不会亲自来迎他们。
  他们换了轿,一路沿阶抬上山去。外面那座大楼是城主的处理公务的地点,穿了几座堂殿,这才绕到后面去。后面是城主的府邸,与外面的情景截然不同,竟然是一另山明水秀的好景致。此时尚是冬末春初,但里面已经郁郁葱葱,府邸一入大门,有石屏相隔,两侧皆有流瀑,而且飞烟不绝,像是暖水。带出雾蒙蒙的美感,草已经吐碧,树影婆娑,分明是一副春暖花开的景象。后面倚着蒙蒙苍翠,房舍皆掩映在碧树琼花之间。有好多珍珠泉,撒在地上,一眼一眼都是暖融融的。折桥相连接,通向各外院园。
  “哇,他在温泉上建房子,真棒啊。”洛奇一边看着,一边惊叹不已。要是太康有这样的好地利可享受死了。偏是那里没有温泉,只有寒潭。他们在中庭下轿,有内务官员来衔接。绕过中庭,到了居所后院,因为这里是山地,所以房舍都是高低不一,有的建的高,像小塔一样,有的建的低,像个垂阁。但都是花团锦簇,别致又清幽。洛奇跟在月后面,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着。直到引进处贴山而建的壁楼边上。这里以山为壁,贴板成楼,分成三层,独隔出一个小院。非常的清幽,边上有一处略高的迎风小楼,也围着院墙,隐隐传来琴声。
  “月君请。”内务官员伸手躬身。月举步而入,洛奇紧紧跟随,一进这里,发现里面古朴清雅。没有什么古董摆件,两边设隔架,楼上围长廊。有雕花拱门,通两边厢阁。正中是大堂,很是空荡,没有设榻,只有一张软皮褥盖的大椅,边上设客座。此时主座上一个男子,蓝色衣衫,围白色氅袍,脸型方削,剑眉朗目,身材高健,正是蛊漠。他此时手里拿着一个书卷,长发绾起,簪一根白玉簪,面色微白。看到月,也没起身相迎,更无客套,只是轻轻说着:“何事?”开门见山,痛快的很。
  洛奇也不知道该不该招呼一声,傻愣着,但他也无所谓。扫了洛奇一眼:“程衣在抚琴,你要去找她吗?她那有人伺候,比这里自在。”他显然在跟洛奇说话,程衣?他的血河吧?原来刚才那琴音,是他的血河弹出来的。显然他们对血河都相当的精细,既然她是月的血河,他当然也要招呼一下。他这里一看就空无一人,连个端茶的都没有。
  洛奇摇摇头,那句‘不用了’还没脱出口去。这边月已经自顾自的坐下了:“帮我找人。我替你收拾你的麻烦。”
  “哦?”他一听这个,放下书卷。微微睨了眼看他:“找谁?”
  “她父亲。”月看一眼洛奇。
  “生辰八字,容貌身形,或者随身之物。三者都有就更好。”他转脸看着洛奇。洛奇有些不自在,吞吐了一下:“我没有随身之物了。”
  “另外两样呢?别说连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他开口。
  “容貌知道,生辰八字,只知道大概的。”洛奇轻声哼着,声音越来越细。爹说过生辰,但她那时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你出去,沿门口的路向东,到那小楼上找程衣。把你爹的容貌告诉她,让她绘下来给我。”他说着。洛奇看了一眼月,他微点下头。她不再说话,低头出去了。蛊漠和月一样,面无表情,无喜无怒。但是自从洛奇知道他是夜鬼而非人类之后,心下就对他格外的怕。更是因为来了这种陌生的地方,更是不敢放肆了。她低着头一路小跑,听着身后月开口:“告诉我他的方位。”他定是指蛊漠的麻烦。
  洛奇刚一出门,沿着小阶往上走了一会,迎面看到两个丫头,她们伸手拦她:“什么人?”
  “我,我是月君的血河。找,找……”洛奇有些沮丧,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血河这两个字。这会还是得搬出来。说着,她把金牌拿出来了,刚才一入城,他就把这个东西给她。现在也就有这个可以证明她的身份了。
  她们扫了一眼,没说话,便引着她上阶。楼上悬着纱,像个迎风阁一样,两边扶廊,中间是一个小厅。一个女子正坐在庭边,对着景,十指纤纤,拨弦而出妙音。她二十上下,长发微挽,形容纤柔,一身水红纱缕裙,衬托出她美好的身形。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摆。带出一种出尘的美丽。她远远抬起头,一双微扬的细眼,小小的俏鼻。微尖的脸,粉色的唇带出一丝弧度,还有那说不出的风情。
  “我叫顾程衣,你呢?”她的声音低低的,格外好听。洛奇一向对血河有抵触情绪,大约是听多了血河之间的争斗的缘故。但是对美女,她又天生没抵抗力,这来缘于一向装男人的缘故。虽然此时她也穿着裙,但洛奇最恨在美女面前穿裙。感觉好像老鸦学凤凰!她一出声,洛奇这边窘红了脸,也不敢大跨步冲了,挪了两下:“花,花洛奇。”
  “坐。”她微微笑着,这边已经有人引她坐下,为她奉茶。
  “我身子不好,很少外出。七君的血河,我倒有大半不认得。慢怠了!”她从托盘里拿了一方湿帕净了净手。扶着边上的小丫头站起身来,移到洛奇边上坐下:“刚到这里,可曾四处逛逛?”
  洛奇摇头,开口说:“你会画画?那个,那个……”
  “你来找漠君寻人?”她一听即明,一个眼神,已经有小丫头撤去琴,然后去准备用具。
  “是,找我爹。”洛奇看着她,她身姿细弱,气息虚浮,这点和迎舞很象。也许是当血河久了,让漠给吸的。她听了,有些神飞,既而微微笑着。
  她看洛奇一直盯着她,不由低语:“我身体一向如此,并非是漠君所为。相反,若不是因为我成为血河,也许活不了这么长久!”
  “啊?”洛奇微怔。
  “七君取血,是因自身体寒。因催功行法,致使血气凝结,需要热血以慰寒霜。七君法有不同,各有长短,但玄冰冥罗之气,却是相同。”她靠着软垫说:“我自幼家贫,十一岁时,适逢源平招募血河,原只是撞运气,想为家里省口粮食。不料以寒霜阵相试,我恰巧选中。自此留在漠君身边,他替我医病,为我驱走暗鬼。看我爱音律工画,更寻良师教我。许我父母迁居源平,更给他们大宅丰俸。我此生本来无望,倒是因此,更多姿多彩起来。”她看着洛奇:“人有时很奇怪。开始我认为,他只是为了我那温良之血。而我,是因三餐饱暖,不过各取所需罢了!但天长日久,朝夕相伴,却也快慰!”
  洛奇看着她微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了然。是啊,明知他是只为血,毫无情感可言,却因他一言一行,而动了心扉!
  她微微的叹息:“月君帮你找人,必会帮他杀人。他的属下枭卫,已经有好几人死在鬼杀之下。他这几年都不敢离开魔宗属地,为此实在是麻烦。”
  “鬼杀?你连这些都知道?”洛奇听住了,看着她。
  “你知道,我成为血河之后,有与城主相当的权力。我可以调查任何我想知道的事。”她微微笑着:“我们只是初见,但我愿意告诉你。因为不管今天来的是哪位的血河,我都会这样说。他等了好久,没人肯替他做这件事。因为没有一个君上,需要寻人。但是现在等到了,所以拜托,一定不要让他失望。而他,也必会找到你要的人!”
  “接受玄冰冥罗,回忆也将抹去吗?”洛奇忽然问着。
  “具体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一点。就是无论他们曾经是什么人,来历如何,入了魔宗,灵魂便归魔宗。过往一切,皆为泡影。一切喜怒情怀,都成虚无!他们只是魔宗的工具而已!”程衣看了一眼,东西已经齐备,丫头们静静立着,没有人过来打扰她们闲话。
  “告诉我你爹长什么样子?我画出来你看像不像!”她说着站起身来,向着桌案而去。洛奇看着她的背影,十一岁到现在,好多年了呢。她从那时开始学琴学画,有今日的成就,必是醉心于此。渐渐的,从仅是漠的血河,已经成为了,可以帮助他的人。血河也可以活得多姿多彩,但冯鸢却把这份权力,用在与人争夺上。她从不想去了解影君,只想利用她的宠爱,满足自己的私欲。
  洛奇说的含混,描绘的也是东一下西一下,她静静的听,然后凭此作画。当那副人像呈现在洛奇面前的时候,洛奇忍不住落下泪来。太久了,她生怕她遗忘,但现在在程衣的帮助下。父亲的容貌,如此栩栩如生。帮助她的眼,再度复习久唯的面容,让她的心,又寄托出多少思念!

  第四十三章 牵挂

  他们在源平呆了两天,洛奇便趁机享受了一下这里的温泉。水质很好,加上各样的药材之后,洗过肌肤润泽,据说还能治病呢。程衣陪着她在府里逛了逛,出门却是指派人去。洛奇只与她处了几日,发觉她生活极有规律,每日醉心琴画。因她身体柔弱,甚少活动。倒是因洛奇住进她的院中,为她这里凭添几分热闹。
  洛奇能感觉到,她是真心为漠着想,一颗心已经系在他的身上。只是她明白,漠没有情感,无法给她情感上的回报。所以她宁愿这般醉心于画,安心于琴,与他相伴,一直相依。有没有情,已经不重要,因为她心里有。而他,会一直对她好。直到有一天,她的血枯竭,再不能给他热血。没有回报的情怀,她却可以坦然安适,她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让洛奇看了,也觉得很安宁。
  返回的时候,她有些怏怏不乐,因为她没能带走那幅画。父亲的容貌,由她笨拙的描述,却由程衣妙笔生花。让她的脑海,再度得到深刻的复拓,让她的心,又重燃了希望的热火。虽然这希望,她一时也没放弃过,只不过,经历了四年,或多或少,都让人感觉到颓丧。
  但源平之行,却重新让她振奋,让她觉得,还是有重见的一日!一定会有的!
  “你在发什么呆?”他在她边上看她好半天了,路上她都不说话,太奇怪了。她一向嘴巴不停的。
  “没有。”洛奇深深吸了一口气,挑了下唇角:“在想顾程衣而已。”她伸了个懒腰,歪靠着软垫说:“漠的敌人,叫做鬼杀吗?”
  “鬼杀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族别。”他看她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怎么?”
  “一个族别?”洛奇的声音微微的打颤,为了得到父亲的消息,跑去杀人灭族?不知道会不会天打雷劈。但她实在是顾不得了,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土匪也当过,还算得什么好人?虽然谈不上什么杀人如麻,为了保命,下三滥的阴损招数也用过不少。估计判官老爷的生死簿上,她下辈子要进畜牲道的。
  “与夜鬼一样,都是掠魂而生的鬼族一支。不能算作是妖怪!”月微微拂动手指,那里泛着淡淡的蓝,他慢慢曲起再张开,缓解那冰滞的感觉。
  “我要取血,然后就可以开四魂。”他轻声说,鬼杀的位置离的很远。他伸手向着她的腰,洛奇缩了下肩膀,索性把眼闭了起来:“这次我一定会动不了吧?”她哼着,今天他铁定不会只是一点点了。照这架势,肯定是要躺好几天的。
  “这一路回去,然后你在太康休养。到时等消息便是了!”他的气息已经近在耳畔,隔着衣衫,洛奇都能感觉到他周身的寒凉。她本来乖乖伸着脖,听他这么一说,一下低叫出声:“你没事吧,把我放到太……啊!”她的话没说完,已经感觉到微微的刺痛。她怕自己一会人事不醒,忙挣扎着攀着他的肩。她的手开始脱力,但拼命大口喘气,坚持着把话说完:“你忘记你的以前的血河怎么完蛋的?我可不想重蹈复辙。这种身体状况,我死也不跟冯鸢呆一起!”
  这样一来,他明显感觉到她血流加速,带着一股股的温热向他而来。他突然一下松了口,伸手摁住她的颈,那里竟然开始少量溢血,那是她一直不配合的缘故。
  “我一会晕了,说不出来了。我告诉你,不要把我放在太康,我会死!”洛奇挥着手,想抓却抓不牢。浑身的力都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消失不见,只有丝丝缕缕的残余让她保持着清醒。
  “下次我取血的时候不要讲话。”他看着指尖上的嫣红,她在跟他较劲,所以引得脉动很快。血有些难以控制的外溢起来,让他的眼底,带出一丝微红的燥动。
  “我走的时候,刚把冯鸢臭骂一顿,现在我连动都动不了了,你还把我往那扔……”洛奇低叫着,她此时急着,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今天感觉脖子疼,但是相比之下命更重要吧。这个月君实在没脑子到家,现在那两个人借住在太康。他取完血,把动都动不了的她往那送,跟把她直接送棺材里有什么不同?
  “别说话了。”他伸手把一颗小药丸送到她的唇边:“吃了。”
  “我不要回太康……”她被他直接把药塞进去,低唔了两声,眉头皱了起来。药丸子很苦,让她觉得很难咽。他又不给她水,她吃到嘴里觉得那味道要把她给熏死!她微微抖着手,大眼看着他再看看桌上的茶。他摇头:“你的脉太急,现在喝水会顶脉。”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颈间,另一手托着她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她瞪着眼看他,什么跟什么?他看着她挤眉弄眼的表情,但此时却不吭声了。
  现在她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来了。劲头上来了,很累很累。觉得喘气都是负担,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嘴巴里更是又苦又涩,她有气无力的歪着,慢慢表情也变得有些淡淡起来。他伸手抱住她,拉过一床毯子把她包裹严密。可以让她老实巴交像只小猫样,那就是病弱不堪的时候。不然,就算把她揍上一百拳,她打不过还是嘴巴上不停歇。臭骂也好,求饶也好,泼皮无赖也好,反正就是鬼脸无数,表情多多!
  但是现在,睫毛微颤,鼻子皱着,抿着唇缩着肩。让他看着,便不愿意揶开眼睛。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血行逆上而急,血温时燥时凉,在身体的滞寒之气,也随之让他的身体微微抖。让他的手,一直都无法离开她的颈脉,直到那里变得平和。他一直看着她的脸色,直到她胸口起伏渐稳,呼吸缓顺。他也因她的变化,而渐渐的血行顺开起来,有如,与人牵挂。
  他松了手指,看那里已经没有血珠,他看着她:“那跟我去找鬼杀好了。”返回太康,影和冯鸢也走了。影要与风临止决斗,日期就在明天。他们回去的时候,不可能再与她们碰上。他看着她昏睡的样子,忽然又加了一句:“是你自己不想回去的,我只是顺你的意而已!”

  第四十四章 荒丘

  他们没回太康,而是一路转南,继而又向东。洛奇失了血,正好名正言顺不用当苦力。他们索性连车也不下了,他们带的吃的喝的很多,而他会用小炉把看似难咽的干粮弄得很美味。他坐在车里,炉上架着小铁架,他将干肉再度加工,然后烧出浓香的味道。他的动作很轻,十指灵活而优雅。
  每当这个时候,洛奇就算再困也无法入睡,香味对她是一种难言的诱惑。而他的动作,却让她的眼睛得到很大的视觉享受。让她即便是撑着涩重的眼皮,也要看着他将各色的香料一点点的铺洒在上面,那些细碎的沫渣,永远无法沾附上他的手指,却能均匀细致的带出最大的功效,让肉质变得更加细软而多汁。看着这样一双手,该是可以绘出美丽的图画,或者弹奏出动人的乐曲。怎么也无法想像,这样的手,是用来切割首级,放出热血!
  “吃吧。今天晚上就会到边界。车子会回去,而我也可以开四魂了。”他将裹满酱汁的肉片放在细瓷的小盘里,然后用小竹签子串起一直送到她的嘴边。最近她双手无力,不仅是因为失血,还有天天扎手指头。她下不去手,他就天天帮她这个忙,十个手指轮流扎,现在已经有八根手指上都带着血点子。而且今天晚上,第九根也要受难了。
  “你还会做饭呐。”洛奇一边吃一边还含糊不清的叨叨着。
  “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尽量忽略她的吃相,垂眼又串了一块喂给她。
  “你为什么要加入魔宗?”洛奇忍不住问着,这个问题她早想问了,只不过一直没敢而已:“你以前干什么的?”
  “我在魔宗长大。”他递水来给她。
  “你父母呢?”她噎了一下,微怔的看他:“还是被宗主捡来的?”
  “不知道。”他的回答让她有些错愕,讪讪的吞下食物:“你没问过你老大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爹妈是谁?”
  “想?”他微微眯了下眼睛:“自我出玄冰开始,所想的,唯有如何完成任务。”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古怪吗?”她睁大眼看着他。
  “魔宗的人都是如此,古怪的是你。”他回眼看她。
  “我这样是正常的好不好?小竹子她们都是魔宗的人,怎么也不像你这样,只有你们几个是这样的!练功练得人都呆了!”洛奇歪靠着,拥着绒毯轻哼着。
  “她们不是魔宗的人。七君,枭卫,四堂弟子才是魔宗的人。”他轻声说着:“其他的,皆是依附魔宗而生的蝼蚁!”
  她无语,蝼蚁?!原来在他眼中,诸城的百姓直至城内的高官,都不过是蝼蚁而已!她也是一样,在他眼中,血河也是,需要依附七君而生的蝼蚁。他们原本不平等,更不需要讲感情。
  他看她不再说话,而且眼神有些发直。这几天她虽然奄奄无力,但一直都是喋喋不休的,这般默静,却让他有些不习惯起来:“你怎么不出声了?”
  “我是蝼蚁,不敢吱声了。”洛奇叹了一口气,懒懒的说着。
  他顿了一下,忽然开口:“我并没有说你是蝼蚁。”他的回答让她翻起白眼:“嗯,我知道,血河嘛,比蝼蚁也差不了多少。”
  他伸手把她连人带被抱过来,这几天他的体温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捂久了以后也是热呼呼的。所以洛奇在他身上也觉得很舒服,她自动在他怀里找个更舒适的姿势,微微闭了眼睛:“要是我能把我爹找回来,就算你把我吸死了,我也没有怨言了。”她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别找我爹当血河!不然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不会。”他的声音若有似无,也像猫儿一样,发出懒懒的低唔。他手指温暖,轻托着她的颈窝。他歪靠在软软的榻上,半睁半闭着眼:“我觉得抱着你很舒服。”这声音太轻飘,以至昏昏欲睡的洛奇根本没有听到。觉得?这是他头一次,说出自己的感觉!
  晚上他们到达魔宗东境边上,车子就此停住。他令车夫原路返回,在这里开四魂敕令。鬼轿子自黑雾中隐隐而出,八个黑衣惨白的人立在前后,他们动作僵直,面色更比以往惨白三分。洛奇看了便觉得毛骨悚然,这些人行走有如浮空,说话更是不像从嗓子里发出来的。他们抬榻的时候,那榻杆简直就像是贴在上面,而不是让他们扛起一般的飘在他们中间。
  这种技法洛奇曾经问过月,他说是一种驱鬼疾行的催控之力。但究竟如何驱驭,她无从得知。只是知道,会使这种法子的只有夕,影,月,醉这四个人。也就是说,七君里,这四个是任杀职,他们需要到各地执行一些任务,所以这种法术可以最大限度的维持他们的高速。他们自己也能跑得很快,但这种方法更加的轻松。
  他们从这里出境,然后又开始狂奔。半浮于空,凌于夜幕之中。四周风簌,洛奇只顾缩在榻中间包个毯子。这两边都是空的,洛奇总是怕一个不稳自己就掉下去了。他们速度极快,远比车驾要快了许多。从空中行,不受地域限制,更是缩短了距离。洛奇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只觉他们速度渐慢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泛起晨曦。微光是从身后而来,说明他们此时正面向西。
  当鬼轿子落地,洛奇这才探出头来看。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大大的错愕起来。面前是无尽的废墟,卷起的沙砾迷蒙了她的眼睛。在初晨的光影里,团团的飞旋。唯有风声,却不见任何人的影子。他们停在一处残楼的顶端,这里或者曾经是城墙,或者曾经是塔哨。但现在都已经让砂变成土灰色。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半被掩埋,完全看不出街道,只有断壁残桓,在这大片的荒丘之中的残喘。
  荒壁之间,草木横枝,却都是枯败的焦黄色,不见一丝绿意。有高高矮矮的败墙,与远方的矮丘相映。让天色为它们,涂上一层幽蓝。
  “鬼杀,在这里?”洛奇半转着身看着四周,无尽的丘壑。这四年来,她走过不少荒地,却没见过如此荒败的。
  “三年前,这里有一座大城,叫做泊亦。四周有镇,大约四五个。”他立在她身边的一处峭高尖端,那里像是一处塔台,但此时,更像是峰尖。
  “啊?那不是中原偏西最大的城吗?”洛奇眯眼四望,目及之处不见人烟。
  “嗯,鬼杀一来,就变成这样了。”他轻轻应着,洛奇叹息,三年而已,但这里,根本像是荒了三十年!
  “走吧。”他向着她伸出手去,忽然补充了一句:“还能走吗?”
  “可以。”洛奇点点头,虽然这一路都是在车里。但她也算养足了,好吃好喝供着,而且她一向恢复力惊人。她没有送手过去,而是几步跃下断桓,此时她肩上还挎了一个小包,里面装了点吃的和水。他看着她的动作,眼睛却微微的睨向身后。一到这里,他已经感觉到了,微热的气息,蛰伏着盯着他们!
  他走在她的身边,这次没有把她甩在后面。这里此时根本就是一大片荒丘,地上都是黄沙,风一卷,粗砾打在脸上还微微的刺痛。洛奇一边啐着嘴里的沙尘,一边从怀里拿块帕子蒙着脸:“这里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们真的在这里吗?”她抬眼看着他:“你不会吃进砂子吗?一吸气就进来好多。”她又抖出一块帕子,好心好意的递给他。
  “你的呼吸太重了。”他伸出手去,却没有接帕子,而是把她勾到自己边上:“如果你害怕的话……”
  “嘿嘿,我不怕啊。我有当当当。”洛奇笑弯了眼,拍了拍胸口,一脸的暗示表情。
  “什么当当当?”她永远有千奇百怪的表情,这个时候也不例外。
  “就是当当当啊!”洛奇张着手给他看上面的小点点:“九天咧,当当当啊!”她不能叫那三个字,万一叫了现在跑出来不是浪费一次了吗?
  “哦。”他可算是听明白了,点头道:“那把你的当当当收好。”他学她的说法,看着只露出一对眼睛,而那对眼此时也眯缝着,长长的睫毛盖下来,像两柄小扇。她嘴上说不怕,但他手下的肩头在微微的抖。口是心非,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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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乱了

  风转起小旋,掠过墙隙刮出阵阵或低或尖的呼声。洛奇小心翼翼的跟着月,本能的放轻着脚步,手不由自主的摸着腰间的匕首。
  “这个城下陷了吗?”洛奇忽然指着远处一个尖角说着,那里看着像是一个楼檐,但只有顶尖的一部份斑驳在土外。
  “是被埋了。”他应着:“鬼杀有一个别名。”他看了她一眼:“地涡婆。”
  洛奇跳了两跳,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抱他的腰:“你,你不怕活埋啊?”
  但她还没来及抱住他的腰,他已经微微一个错步半转过身去,向着他们的身后扬着声音说:“你已经跟了许久,要我揪你出来吗?”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飘了很远。
  洛奇错愕着顺着他面冲的方向,半转腰身看着后面,远远的身后,荒沙之间戳着几处断恒,哪有半个人影?她正待发问,自其中一处断恒乱柱堆里,慢慢晃出一个人影。此时太阳已起,阳光之下,离的又远,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微微踱步之间,虽似缓慢但却突然贴近过来。青色软锦,挂穗长绦,长发挽结,碎发飘摇。眉若远山,眼若星璀,唇边微微带笑,似笑又还嗔。这不是岳轻弦又是谁?
  洛奇只觉胸口突跳,脚下便有些绵软无力起来。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他?他身后背着宽剑,此时已经全部用布条包裹得严密,不露一丝光隙。但洛奇知道那东西古怪的很,双龙绞缠,光芒万丈。而且可以变出无数柄。
  她紧紧的攥着拳,岳轻弦是魔宗要拿的人。而月,早在太康,岳轻弦就已经想除之而后快。这两个人若是一会动起手来,她就只好拜托当当当跑掉了。不是她不仗义,她实在没那个拉架的本事!
  “我常听闻,月君最是敏锐非常。就算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他,也只得一次而已。一次之后,再滴水不漏,业已经不得而为。”轻弦并没有看洛奇,黝黑的眼珠一直盯着月:“果然并非虚言。”
  “是你先至此。”月轻声开口:“你在这里窥伺已久,意欲何为?”
  “那你来此,又意欲何为?”他微笑,这两人不但没有动手,甚至开始聊天了。
  洛奇一头冷汗,搞什么啊?要打趁早,何必废话。她正惴惴不安的乱想,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忽然脚下猛的一沉。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向下一拖,她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没做出来。哼都没哼就一下直坠了下去。嗖的一下,人顿时从地面上消失不见了!
  月此时正站在她的边上,她身体一动,他本能的伸手去拉。但太快了,快的甚至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手之下只抓到她的半边袖子。嗤的一声,袖子让他直扯下一半来。他手风极快,猛然变招,手腕一翻,十指并拢如刀急急向下切去!
  岳轻弦一看他这个动作,心下一沉,手指一曲向着他的腕间而去。刚才他看到洛奇,已经在盘算如何助她逃脱。他早认出她来了,没想到她又落回到魔宗月君的手上,当然更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相遇。
  这一带早让鬼杀占了,这次他是奉师命前来清除这些陷地食人的恶鬼。谁知他前脚刚到不久,这边已经感觉到寒霜阵气。这里已经非魔宗之地,他们来此,是要招揽鬼杀一族?
  但是现在,月君这个动作,竟然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来。他手掌外侧已经发蓝,显然聚了冥隐气,他想杀人!但是洛奇被他们扯下去了,他这一掌下去,掀地而下,洛奇就成了七八段了。
  所以他不作多想,伸手就去摁。洛奇总是救过他一命,此时说什么也要保她!
  他出手极快,但是手还未触到月,这边他的手已经变招了。月一掌半下之时,的确没有多想,只是本能察觉对方在下,要一掌分切。但途中突然脑筋一闪,洛奇在下面!这个念头有如电光火石,一想之下手掌不由变招,由切化削。但动作转变就延迟了速度,这边削卷而下,砂地突触旋霜之力,轰然陷下一个小洞,里面中空。但洛奇已经没了踪影!他手指一曲,搭着洞沿,猛的抬臂一掀,面前一大块砂土地竟然让他的霜气凝成一大块板一样。瞬时让他给直掀上半空去!
  这个动作让轻弦微微一怔,后背不由的冒出冷汗来。五月初在太康之时,寂隐月分明没有这般的力量。想来,他必是又赢过一个继者,收了对方的功力。加上三个多月前,他们在洛吉入困,七名弟子,只余他一个。那六人,必是一滴血都不剩,让寂隐月给收干净了!
  这一掀而下,地面出了一个大坑,黑幽幽的冒出一股恶臭。活人的气引来了鬼杀,洛奇一直跟着他,他的冥隐气掩盖了她的气息。但是岳轻弦的出现,让鬼杀嗅到生人的味道。本能的找最弱的下手,洛奇成了进攻的目标。如果他当时翻掏,能把对方揪出来,但是洛奇就会受累。但是现在,不知道给拖到哪里去了!
  这种念头一闪,就让他觉得血行乱窜无休,滞气顶得他指节咯咯作响,让他又产生了短时的空白感觉。他身体一弓,整个人就要弹下去。但就在此时,忽然一条手臂往他身前一横,这个动作让他一下产生了本能的反应。五指一拢,翻掌就削过去!他的手一旦聚气,锋刃如刀,摧铁断发,无不碎裂。轻弦手腕一转,不敢与他硬接,这边绕臂而上,翻掌推他。那边手已经一拉身上剑柄布条:“既然你我目的相同,此时便是友非敌。我让金绞先下,探路如何?”他口中说着,剑已经翻布交叠而出,光芒大炽!
  “华阳与魔宗,还能是友?”月侧身避过轻弦的掌风,没有在这里动手,是因为擒拿岳轻弦的任务并非是他所接。他一向不乐于为别人解决麻烦,就算是同僚也是一样。除非宗主亲命,不然就算岳轻弦此时站在太康城,或者与影拼得你死我活,也不关他的事。但他不动手,并不代表就会接受他的帮助。特别是现在,他简直是在耽误时间!
  他身体一旋,突然变得柔弱无骨,身体曲折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脚下一点,已经避开轻弦的掌界。随之身体一坠,也不管那下面究竟是何地,直直窜了进去!轻弦只觉一抹白光一闪,人已经不见了。他微微眯了眼看着那漆黑的下面,那里面简直深不见底,臭不可闻!他指尖催拈,金绞剑已经悬荡而起,直直垂在黑洞上方,借着光,竟然不能透底。只觉得下面黑洞洞的,似还有弯道一般。轻弦指尖一动,绞剑贴飞而下,带出一股光柱,微微的轻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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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奇刚才身体一坠,心底一麻。一陷而下,短时的窒息一过,马上感觉有只手在抓她的脚。大惊之下本能的想挣扎,但突然身下一空,感觉托力全无,挣扎已经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了。她失重之后马上开始头下脚上,那只抓她的手已经不知哪去,黑麻麻的什么也看不到。
  一股臭气便扑面而来。她拼命的乱挥着手想抓住点附着物,但居然四周全是空荡荡的。简直就像是她瞬间从半空掉落一样,她的头轰轰的,呼嚎声起的时候已经下坠了,她只觉得耳畔风声掠响,臭气越来越重。她本能的开始想喊‘鬼面蝶’,但那个鬼字只在心里转了两转,已经噗的一下,她沉到一个稠呼呼的东西里去了。
  像是掉进一个粥锅里一样,热呼呼的,软绵绵的,却臭哄哄的。她乱扑腾了半天才顺出头来,脚不着地,像是陷了泥塘一样,一动就往下沉。她也不敢乱动了,抹了一把脸,感觉腥臭难当。身上被这种黏着物一包,顿时让她觉得恶心至极,那种呕意刚一犯起。突然她又感觉到有东西在后面拉她的肩!
  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怪叫着嗷嗷乱甩,在这种稠汤子里也用不上力,极惧之下她伸手就在腰上乱摸,摸到刀便一把抽出来。
  她哪敢回头,而且回头她也瞧不见!扬着刀便往肩后乱刺,第一下由于她太紧张,竟然一刀扎在自己身上。她此时也不觉得疼,二话不说便猛的又是一刀下去,这下扎到了。对方猛的一下松开,不仅松开,还哎哟哎哟叫出声!这声让洛奇原本已经极度恐惧的心差点没停跳了,她张着嘴喘了半天,这才变了腔调的问出声:“你,你,小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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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今天第二更,希望大家喜欢!

  第四十六章 寻人

  洛奇那变了腔调的声音在漆黑寂静里像是走了弦的破胡琴,身下那种绵烂的恶臭此时让她一转身便有些发沉,她摒了一口气,这才稍平了些声音,半偏着头叫着:“迎舞?”
  身后半天没再出声,洛奇马上慌张起来。不知道刚才那一刀是不是把她给戳坏了。她正想开口,忽然一个东西又扶上她的肩头,这种麻酥的触感让她本能的又想一刀戳过去。但这次,对方适时的开口:“阿奇,是我,是我!”
  “小舞子!”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地,洛奇听到她这确认的声音真是有如天籁。她反伸着手去摸那肩上的手,却触到湿腻腻的一团,早没了皮肤的质感。两人都泡在这烂泥一样的东西里,哪里还能触到皮肤。她摸到迎舞,长呼了一口气:“伤到哪了?”她想到自己刚才那一刀,没头没脸的乱扎,顿时有些后悔起来。
  “没有,没伤着。”她借着她的肩力一点点的贴靠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真想你啊!”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重遇。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连日来的惊吓,恐惧。已经让她孱弱到极点的身体奄奄一息。这里看不见,一团漆黑,有如暗狱。每每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就恨不得立时死去。任何一点动静,都足以造成自己极大的恐慌。人呐,总是会被自己吓到,会被那无知的黑暗吓到!
  就在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的时候,她听得咚的一声。随着这声音她听到一声低唔,当眼睛看不到,耳朵便开始出奇的敏锐。在那一刻,她依旧觉得是幻觉。那声唔叫,于她实在是熟悉。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一言一行,早已经深刻于心。洛奇!不管是梦是幻,或者是她的臆想都好。这声音给了她力量,让她忍不住要循声而去~!真的是洛奇!
  她伸手在浓浆里去抄他的腰,扶着他的肩:“阿奇,你好像长高了。但是又瘦了!”若是在平时,就算她再怎么想念。她也绝不敢做这样的动作,但是现在,他看不到她的脸,而他,是她唯一不甘愿去死的原因!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父亲!
  “刚才扎哪了?”洛奇的鼻子渐渐适应了这股恶臭,头依旧昏昏的疼:“你,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了。”她轻轻的说着:“我真的以为在做梦呐,还是菩萨听到我的心声,带你来见我?那这样,岂不是白坑了你?对不起,阿奇。”她的声音哑哑,却依旧带着缓定的频律。这声让洛奇浑身一抖:“你吓傻了吗?小舞?什么就对不起?扎哪了?”
  “我身上有金羽衣,你没扎坏我。只是刚才顶得我手臂好疼!再往前扎一点,就扎到手了。”她突然轻笑出声:“你还是这么冒状!”
  “我冒状?你不出声,搭我肩膀,我快吓疯了我!”洛奇听她居然还笑得出声,那就是没事了。不由的缓了口气,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是不是那什么鬼杀的老窝,这里也不知是泥潭还是煮饭的大锅?一这么想,她觉得浑身直发麻:“小舞,你在这呆了多久了?”现在也顾不上问她如何来的,最重要的该是想法子跑掉才是!
  “我也不知道。”她的手臂不由的紧着洛奇,这一路来的经历,让她做了无数的恶梦。最平静的时刻,也就是现在了。
  “那你抱紧我,咱们出去吧?”洛奇心下一横,现在只有指望当当当了。也不知道那东西有用没用,但总算给了它九天的血,不会连把她们驮出去都做不到吧?
  “怎么出去?这里是哪我都不知道。”迎舞微怔:“在这里乱动会沉下去。我们该怎么走?”
  “赌一把吧,总不能臭死在这吧?”洛奇哼着:“你抱紧啊。掉下去我可看不见你!”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两条手臂裹着湿粘的东西糊上她的颈。洛奇被勒得要断气,憋着嘀咕:“小舞子,你长劲儿了!”
  她这边说着,那边已经在心下大叫:“鬼面蝶!”她没叫出声,只是在心里大吼,但心中这个念头一生,马上感觉胸口一阵酥麻的触感,像是无数藤须延着她的胸口开始攀爬。这种感觉让她格外的毛骨悚然,还没等她做出挣扎扭动的姿态,已经感觉到她胸前的衣服开始拱动,像是有个圆圆的东西在往上顶,试图从她的衣服里钻出来。
  迎舞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后倾,还没等她问话。这边已经听到一个阴诘的声音:“主人~!”这突然冒出的声音有如阴魂夜哭,让迎舞顿时叫出声来。洛奇比她强不了哪去,但好在她事先有点心理准备。她抖着牙:“带,带我们出去!”
  这东西毛绒绒的,洛奇已经能感觉到面颊被一个东西扫来扫去,她现在看不见。但想像力不受她的控制开始超常发挥,光想一下她已经快要尿裤子了。她这变腔变调的命令一出,突然觉得身体一紧,像是无数须绳将她与迎舞打成一个捆。继而身体猛的向上一带,那黏稠的东西再无法攀附住她们。黑暗之中,洛奇听到翅膀的拍打声,但非常轻,而且特别的密。带出一种细细的嗡鸣声,她的下巴触到一层细绒一般的东西。像是粉沫一样~!
  她们这边刚一起,忽然听到下面有诘诘喳喳的骚动声。如同无数虫子开始炸窝一样的沙沙作响的爬行声。这种声音听到耳朵里让洛奇根本就浑身蚀痒。她疯叫起来:“上去上去,去地面上去!”
  ×××××××××××
  月一跃下,不多时已经触到地面,他掌心微侧,冥隐气因他的催发带出莹莹的微光。他看到这四周九曲十八弯,像是被沙虫打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孔道。上面有一丛微光,是他刚才掀地而起露出的大洞。但是这里土夯严密,只是身侧身下皆有无数孔道,每一道都不知道通向哪里!鬼杀可以化土成沙,化石成泥。瞬间破地而入,将洛奇直接带到他们地下窝据之处。但是他不行,若是沿着这些通道一一的找,根本不知道哪条才通向地底。
  他觉得背脊一阵阵的发麻,额间竟然泌出细汗来。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只觉得一颗心不上不下,悬在当中,让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开始急促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阵清鸣自身后而起,他微微偏侧,已经一道极光贴肩而过。登时这里亮如白昼,那光一旋,化成无数细束,有孔便入,霎时便无影无踪。这极亮极暗,非常快速。随着这光影的消逝,岳轻弦已经跃到他的身边:“你这样漫无目的追下去,找到了,自己力量不耗尽,她也差不多了!”
  他没出声,眼睛却盯着这些孔洞。他对华阳金绞杀虽然谈不上了若指掌,但知道这东西行功会自动追冥鬼之气。根本就是专门对付两极三界之外的魔物的,华阳一向自诩人界至尊,要诛尽天下魔物,维持各界平衡!这些年来,更是直面与魔宗为敌,魔宗所抢之地,他们马上也要抢。有可能成为魔宗属部的,他们都要一一清除,比如,鬼杀!
  只是这次岳轻弦也有些称奇,魔宗居然会向鬼杀下手。此情此景,倒是成了同仇敌忾了。他正微忖之间,忽然一个洞孔出发出淡淡的黄光,那是金绞的讯息,从那里可以直通地底。
  他还没动作,这边月已经摧掌发力,一掌下去,轰的一声,洞口被他直裂了开来。他生得清俊细致,平日言行也若翩然佳子,偏就是动手时候,粗暴非常,完全就是催使蛮力~!或者也是因为他此时焦燥,面上没有表情,气息也不见得多混乱,但行为已经显现出来。他一手探出,翻腕急收,这边人已经窜进去了。另一只手马上助力前顶,轰鸣声不绝,生生在扩大通道!
  轻弦微叹,指尖却不停拈放半颤,与那金绞交相呼应。这里面森寒之气包身而来,他一探进去,已经觉得周身不适。早知道该多带几名弟子来,算起来是他上次失策,害死诸位师弟。这次实在想将功补过,坚持要独行。师傅说的对,他还是太冒率了。

  第四十七章 惊遇

  洛奇和迎舞被这种不知是须是丝的东西包缠,洛奇觉得浑身都被缠得死紧,动一下都困难。迎舞更是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其实这些日子她也算大开了眼界,经历了以往做梦也不会经历的事。但现在被这样一勒,脸整个都闷在洛奇的后背,虽然现在眼睛是没什么用了,但这样更是妨碍了她的呼吸,憋得她胸闷不已。
  洛奇只觉得被东西忽忽的往上带,下面悉悉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时还有什么东西在吱吱叫。那声音就在耳边,像是有东西窜上来,然后又被鬼面蝶给打掉一样。她现在两眼一抓瞎,人已经陷入半溃,脑子里一阵充血,嘴里只顾喊着:“快快快,上去上去!”她正嘶叫着,忽然眼前一痛,一道光束急射而下。这光太亮,一下晃得她双眼刺痛,别说看了,她只觉得火辣辣的疼,本能的闭眼,泪水已经顺缝而下。她感觉一股急热,分明是冲着他们而来!她这样有些懵了,下有怪物,上面又冒出这东西。
  那鬼面蝶是一只人首蝶身的妖鬼,也是暗鬼一族,可暗中视物,摧力无比。但这急热而至,正与它相克,那东西光闪无限,掠光之处,身侧鬼杀纷纷化灰。光影如电,向它而切,它四翼扑抖,无数粉沫试图掩光而逃,但无异于以卵击石。热力已经逼成一股强束,瞬间要将它透穿!
  说时迟,那时快。那光束在逼面的一霎,忽然生生在它头前打了个弯,猛的向它身下窜去。在空中卷出双龙,耀出万点金粉,龙首逐尾开合成圈,轰的一下直击而下!这边击下,那边月和岳轻弦已经飘跃而下,月的手还保持了一个侧推的动作,五指半曲,掌侧已经发黑。岳轻弦指尖凝合,但手腕微微发抖,虎口的位置已经渗血。他一手攀着一侧土壁尖,额间泌出细汗。好险,刚才差一点误杀。
  他刚才突下,纵金绞冲下来,突然迎而上来一个毛绒绒的黑团,身上裹出一股森气。他没看清,但知道是妖鬼,本能的催剑便切。当时月明明在他下面,忽然一个逆窜,猛的推搡了他一把。根本也不管他身上裹剑罩,他身体一偏,金绞随气而歪,一歪之下才看清。那东西下面勾了一茧一样的东西。那里面隐隐露出两个头,血肉糊拉的看不清是谁。但从月突然搡他的动作猜,一个必然是花洛奇!
  他正想着,那东西已经窜上来,是一只巨大的蝴蝶,却长了一张狰狞的人脸。枯瘦无肉,像是一张干皮包裹着骨头。突口无唇,四只獠牙呲在外面,口中却衔了一根丝。直悬到腹下,缠绕着那两个人,裹得严密如茧。它兜头而上,速度因受热而缓,但依旧直向着上面被他们打通的洞口而去!
  下面的情景更加的诡怖,那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血潭。这地底已经是中空,打开之后发觉,一个城陷在下面。像是暗狱一般,还有各通的街道,隐隐还可以看得到房屋。但都是土夯而成。那血潭非常的黏稠,像酱一般的,有无数的人头残肢在半沉半浮。里面还不停的跳出细小的东西,四肢奇长无比,身体却非常小,顶着一个秃却大的头颅。没有眼睛,嘴却细小无比,像是小管子一样伸着。身体枯极,手足并用的向上弹,遇光则成灰,那金绞一轰,将潭底无数的这样的小东西都逼出来,乱跳着!
  他隐隐觉得一阵作呕,那些东西一旦离了潭,马上风干一样的变得更加干瘪。但动作极为的快速,四肢非常长,一跃能窜得极高,乱蹦着上到了潭边,死了无数。但还有很多一入地便不见了。还有一些甚至在隐在地底的街道上蹦跳,眨眼间便在幽黑深处消失不见!
  轻弦虽然觉得非常恶心,但手指尖不停,金绞催出更多。将那血潭炸飞无数!而月已经随着鬼面蝶一纵而上,追着它而去。轻弦隐隐觉得上面的洞口在缩小,感觉这血潭里的不过都是杂碎,在地底于他无利。他也不敢再停留,勾手回剑,金绞托着他直冲而上。
  洛奇两眼涩痛难当,心里更是急恐若狂。嘴里不住的狂呼:“上,上,上!!!”她这边还在乱叫,忽然感觉到冷风扑面。气息一下顺了起来,她微微睨眼,居然是一团明亮。已经到了地面上了!不仅如此,那鬼面蝶还带着她们直向上飞。洛奇这才看清,真的是一只大蝴蝶,和手帕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大了好多倍。它蝶翼震抖,带出细小的嗡鸣,但感觉有些微微偏倚。
  “你受伤了?”洛奇被它衔着,不停的乱晃,只能看到它巨大条纹的腹部。她仰着脸,鼓了半天勇气才敢去看它的面容。绣在图上已经觉得很可怕,现在看真实的的确是需要勇气。但她抬起头来,却看到另外一个身影。寂隐月!这鬼面蝶之所以会偏倚,是因为他一手扯着它的一侧,带着它斜掠。它似若挣扎,但却挣扎不脱。它没出声是因为它一松口她们就会掉下去!
  他一直远远的把他们拽离这片荒地,直到一处伞形建筑,这里以前可能是一座塔,但现在只剩一个尖戳在地上。四周荒无一物,被阳光铺成一地金黄。
  “让他走。”月控制住它的翼根,强行把它半压住。刚一坠下,洛奇感觉身体猛的一荡,差点没撞死在石头上。她脸上一团血糊,只露出两只此时已经极度惊恐的眼睛。她瞪着他,咬着牙半天才哼出来:“没,没到十二个时辰!”这才刚叫出来,况且她打算让它带着飞远一点。虽然从头到尾她也没看清袭击她的东西是什么玩艺。但那种吱吱几几的声音弄得她现在还毛骨悚然。不管是什么东西,她现在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
  “让他走。”他重复,一捞那丝黑丝,将两人一并提了起来。他没看清后面那个是谁,因为对方一直把脸缩在洛奇的背后。但肯定是个女人,身形比洛奇还要小巧。
  洛奇此时已经被吓得够呛,脑子里已经是一团酱子。她有气无力的任他拎着:“走吧,你。”那鬼面蝶听了她的话,喉间发出一声愉快的轻笑。这笑声让洛奇觉得像哭一样难听,它微曲身体,然后猛的一展,洛奇身上的丝一下散了开来。它的体型在瞬间开始缩小,一直缩一直缩,直到变成一只巴掌大的蝴蝶,在洛奇眼前抖了两抖。啪的一下,不见了!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一解缚,迎舞的身体便软软的歪倒。顺着檐就向下滚去,洛奇身体也是向下一跌,但是月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她扭身想去拉迎舞,这边已经有道光影掠飞而来。先她一步,一把将迎舞给抄了起来。轻弦一抄这人,一看她的脸,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迎舞一直闷在洛奇背后,她脸的脏污也蹭掉了大半,此时大半张脸一露。轻弦哪会不识?竟然是失踪了近半年的崔迎舞,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心下一紧,本能的伸指去探她的鼻息。发觉她只不过是昏厥,微松了一口气。洛奇那声“小舞子”生生憋在喉腔里,完蛋了,小舞子让她的未婚夫给逮到了!
  她这边还来不及担心别人,已经突然感觉到左肩窝处一阵麻冰的冷。她乱抖了一下,暴着眼叫:“你干什么?”她吼的是月,因为他正把手摁在她的伤处。她一疼才想起来,她自己戳了自己一刀。但刚才她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说起来,臭气大的熏得她的头都比肩膀疼得多。但现在他直接往伤口上摁,她一下疼极了,也顾不得别人了。
  “你带水了吗?”他现在是问岳轻弦,轻弦愣了一下,把眼从怀里的人脸上挪开,半抬下巴向着西南:“我在那里有处落脚的地方。”说着,他已经掠飞而起:“跟我来吧,就我一个人。”
  他们往西南走了大约三十里,这才看到一处荒掉的小村,周围还有田的痕迹,但已经一片荒芜。有一条小溪,但已经半干涸,有树,全是枯的,到处都是萎黄。轻弦带他们进了一处半塌的小土房,地上全是干草。墙角有个破了半边的缸,显然他在这里呆了不止一天了。因为缸里的水非常清,是新打的。
  “你们先在这里歇一下,我先把她弄醒再说。”现在他脑子里乱轰轰的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一天遇到了太多他完全没料到的人,让他堆了一肚皮的问题想问。
  “你要把她……”洛奇这边还想问,月已经一把将她给扯跌到草堆里去了。她身上粘了无数黏糊糊的臭浆子,头发上也全是。身上的小包早没影了,洛奇刚想往起挣扎,他已经伸手几下,她顿时半边身子酥麻,动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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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疗伤

  洛奇瞪着眼,一边的身子已经瘫软。她看着他向她伸过来的手,忍不住挣扎着用右手去推他:“混蛋,你不是现在想吸血吧?打不过你就趁早别逞强,跑到这里也不见得安全我告诉你!”她滋里哇啦的乱叫着,看着他的手已经伸到领口。她玩命努着往墙角挪:“这么脏你也下的去嘴,你不是有洁症的吗?”
  他根本不理她,一手扳过她的右手把她拖到身边,另一只手已经一下扯开她的衣服。嗤的一声,她的领口裂了大半,露出她大半个左肩。她又惊又怒,但根本动弹不得,他坐在她的身侧,盯着她肩上的创口。
  那里现在已经开始溃烂了,变成一个大创洞。所以当这个伤口露出来的时候,原来还想挣扎的洛奇顿时也吓怔住了,她并未觉得疼。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伤的并不重,而且她的手一直可以动的。除了当初他摁的那一下让她觉得疼了之外,现在她根本没有疼痛的感觉。
  “你明明身上没有伤口,这个是怎么来的?”他的眼瞳微微缩了一下,五指开始微微的曲结,在空中慢慢绕腕。
  “我掉下去看不见,不小心戳到的。”洛奇偏脸向着他的腿,她看不下去了。她从没受过这种伤,从那里可以看到更深的地方。她心里很害怕,因为不疼了就更害怕,她缩了一下:“我的胳膊要废了是吗?”
  “你以后不许带刀。”他突然哼了一句,继而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有鬼杀的幼子在里面,我得弄出来。”
  她的右手此时被他摁着,忽然指头一下扭曲抓住他,她的眼紧紧闭着:“我要死了是吗?”她突然哭起来,半边身体麻痹,所以只有一半在抖。眼泪不停的从眼缝里往外流,越哭越大声:“我就知道,不让你吸死,也得让你折腾死。都赖你,明知道会陷地的还在那走!”她反正现在也快死了,什么也不用怕了,又开始过嘴瘾了。
  她正侧着脸骂骂咧咧,忽然感觉一股急冻自上而下,一下钻进身体内部去了。这种感觉让她连半麻的身体一下觉得又痒又疼,忍不住开始扭摆。她想偏过头去看,他忽然手一伸扳过她的脸:“别动。”他一把将她拖到怀里,左手绕过她的肩,将她的肩扳平,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手掌已经聚集周围的空气。
  冥隐气聚在指尖,令温度极速的下降,结成薄薄的冰柱气旋,被他的手指一点点的推送进她的创口里去。那里根本已经不冒血,周围的肉呈一种不正常的乌黑色。鬼杀是食人的恶鬼,但是需要有伤口,才能让幼子进入。
  那个大潭,是他们的养子潭,极小的幼子顺着伤口爬进去,一点点的吞吃活人。他们可以麻痹人的感官,让对方感觉不到一丝的痛苦,但必须要活血才能引进去。
  人慢慢的被吃空,然后幼子便慢慢的长大。最后破体而出,在血潭里汲腐肉一段时间,便可以成形。洛奇下去的时候身上本来没有伤,但是她自己误伤的那一刀,等于给他们开了个口。
  她身上腐血的味道太重,一时间他也没发觉她有伤。
  但鬼面蝶自他身边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嗅到在那腐血之下有他所熟悉的血味。这味道让他暂时放弃了继续追杀而选择先跟她上来!不过他却没想到,跟着她一块上来的还有活人。而且还是当初放到雷云城的那个女人,更怪的是,岳轻弦好像跟那个人很熟。而且他不但跟那个人熟,跟洛奇好像也很熟!
  但现在这些事已经被他完全的忽略,他一向只管杀人,从不问因由。但现在,他只想救她,其他不作理论。
  他从来没把冥隐气用到如此细致的地步,更没有用这种招法来替人救命过。冥隐气的迫寒可以逼出鬼杀,但是用的稍有不当,她的血脉会完全的被冻得坏死掉。他必须避开她的经络,在血肉之中去寻找那细小的幼子。用冥隐气把它们从安全的位置逼迫出去。
  她现在感觉不到疼,但她体内觉得痒而且冰冷,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颤动。他的眼一直盯着那创口,他还是来的太慢了,小小的刀伤已经成了这样。他突然想起她曾经说的话,“指望你,八条命都不够”。看来他还是只会杀人,不会保护人。她说的对,明知鬼杀是何种妖鬼,他还在那里行走。都赖他!
  她的脸埋在他的肘弯,强忍着那种又冻又痒的感觉在身侧飞窜。然后一直向下,好像绕到腰侧后去了。他的手扳着她,手臂把她紧紧挤压在他的身上,让她连转移注意力都不行,直直的感觉有东西在身体里扭动,像一条虫一样,然后一下过到她的腰侧,再往下。她突然身体一阵强抖,一张嘴咬住他的衣服,发出唔唔的声音。
  他全身都裹出一股霜冰的微寒,头发和眼珠都耀出墨蓝色。眼此时微微眯着,拇指催抵,食指一送。她全身一崩,唔的一声闷叫出声。她的腿后此时掉出几个细小的东西,长长的四肢,小脑袋,黑黑的东西像是一只只没长成的青蛙一样。但此时已经被冻僵一般的张着脚,一会的工夫,便风干了!
  他忽然一把将她抱起来,她回眼去看,他已经把她脏兮兮的衣服拉上去掩住了创口。他看她一眼:“回去再上药吧。”
  “让我坐一会。”他这个抱的姿势让洛奇觉得很别扭,上半身让他勒起来,屁股悬在那。她伸出右手撑他:“我很脏,我要洗一下。”
  “先这样,一会再洗!”他看她一脸的脏血糊,身体还在微微发颤,他用袖子给她抹脸。反正这件也脏的不成样子,再脏点也罢了。
  “那我坐一会行不行,这样我很难受。”洛奇喘了一会,觉得肩窝开始隐隐有一点点疼痛。还有知觉,还好。
  “不能坐,你的屁股让我开了一个洞。”他的话让她差点没喷出来,这种恶心的话他还能面无表情的说,洛奇觉得头上乌鸦在哇哇叫。她的右手猛的揪紧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你屁股不疼吗?我在左边开了一个洞。”他重复,他不这么说她就不疼。因为她左边身子让他封了穴,又灌了凉气。但现在他这样一遍一遍的说,洛奇不但觉得疼,简直觉得要疯!
  “你凭什么在我屁股上开洞?”她气疯了,语无伦次起来:“你怎么不在你屁股上开个洞?”
  “我又没有让鬼杀钻进去!”他面无表情,垂眼看着她:“我又没用刀戳自己。”他停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我又没用针扎自己大腿!”
  半年前的事他也捞出来说,这种人小心眼到极点,记仇又小气!洛奇咬牙切齿:“是你害我掉下去的。”
  “是你不肯回太康的。”他的回答让她气炸了肺,她揪紧他的前襟:“寂隐月,别以为老子受伤了你就来劲了!”
  “你不是老子,连小子也不是。”他一手挟着她起身,看着她又能大声叫,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也没了。心又重新揣回到肚子里去了,让他一直崩紧的面容,此时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挟着她到水缸边:“现在洗洗吧。洗洗脸就行了!”他顺着她的腰,让她的脸冲着水缸。洛奇从水里的倒影里看他,突然伸手掬出水来就往他身上撩!鸭子踹腿一样,她只有右手可以用,乱掏乱撩一气,把自己连他全弄个湿透!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招,手没松她,人却开始后退要离开缸沿。此时洛奇伸手扒着缸边,身体被他拉成一条直线。她索性连脑袋都扎进去了,汲了一大口水。他伸手去掰她的手,她趁机猛的回头,一阵乱甩,水珠全招呼到他身上。然后噗一口,喷了他满脸!
  他的眼微微睁大,没见过这么泼皮的人。都伤成这样还搞怪!他此时满脸是水,一把将她竖抱起来,她明明自己冻得发抖。去了血污,因失血的脸此时惨白。而且半边身子是麻的,根本动不了,所以只能抖一半,更怪异了。但是她看着他一脸水渍,碎发都湿嗒嗒的滴水,张狂的哈哈大笑,右手指着他:“落汤鸡,落汤鸡!哈哈哈哈~!”
  他看她笑得见嘴不见眼,突然觉得心跳加速,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又想把她扔缸里去,又想把她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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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刺靡

  西雷山凤镶院内,各色花朵竟相开放。无视春夏,不分季节,五彩霞光之下,总是一团锦绣风光。院内西拐角,一处八角花庭,满园的蔷薇,花枝重叠,花影灿烂。品种繁多,耀目醉人。
  花池边上,一个粉白衣衫的女子倚台而坐。衣袂飘摇,素带垂飞,长发歪挽花髻,发上别着一支粉团蔷薇,衬托出她美好的容颜。眉如裁柳,目若清露,神采飞扬,婉转流光。俏尖的下巴微微上扬,唇边带出一抹微笑,似是口角噙香。她身形小巧,长长的裙摆覆在腿上,微微露出一点点足尖。裙边的长穗摇曳生姿,花海浮荡之间,让她的身形,飘忽如仙。
  这满园的静谧,却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打破。她闻声而起,举止一动一间像带了一层薄雾,微微俯身垂首,粉唇半开,带出那出谷黄莺一般的清脆:“宗主!”
  凤宣喑此时双目微眯,显得眼更是狭长。锦衣华裘依旧,但脚步却没了往日的闲静,气息也失了往日的平和。他的唇崩成一条直线,此时微微有些苍白。他瞪着面前的女子,半晌吐出几个字来:“这里的花,总是开得如此灿烂。”
  “宗主所来,并非是为了赏花。宗主要属下做什么?”她微微带笑,抬起脸,虽是仰视却不显卑微。
  宣喑一脸阴霾,看着花团锦簇,当日要用那种方法以淘汰暗,杀二盟的弱者。他本亲自挑选八名精英,但是得知暗盟选的,皆是盟内弱汰之人。为了不伤兄弟情谊,为了保证羽光的实际利益。他不能将真正的高手放出去,而该照二哥哥那样,将较弱的人派出执行命令。唯有胜者才配返回,败者非死即弃!
  他不愿意,他根本不同意这种方法。但是羽光四盟,同忾连枝,况且他们兄弟情谊,更比那同血同脉的还要亲近。他不愿意,却不能拒绝。左右为难的滋味,让他尝个透彻。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刺靡,蔷薇花主,花熙族最强的高手之一。同样也是,花熙族部,最难管束的一个。花熙一直在外海渺山,之所以臣服羽光,完全是因为族长浮风。用刺靡的话说,花熙是被他凤宣喑的男色而征服的。这根本就是对他的污辱,所以,即便她一直乖张,逆意而行。他还是要留着她。要她明白,他凤宣喑,究竟是用什么来霸服妖众。
  但她一直不以为然,她憎恨浮风,也憎恨所有甘为他用的花熙女子。若不是他一直罩护,她早让她们的族长浮风处置过一万次了。而她也愈发的乖张,喜怒无常,时而静漠,时而张狂。
  时常会说奇怪的话,让他也莫可奈何。
  这边他还在发怔,她已经突然开口:“一见倾心,再见夺魂。比起刀光剑影,最厉害的,原来是回眸而顾望,见情而心绵!”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微微的悠长,双眼如露清润,双颊略染胭色。她轻轻笑着:“宗主如今怒从心起,也是因此吧?”
  她见他默然不语,接着说道:“浮风对宗主一见倾心,甚至甘于将花熙一族奉上。但是宗主呢?贪恋的不过是花熙一族的美貌,又或者,是因为花熙的凝露!她们任宗主予取予求,待到宗主厌倦之日,她们便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她笑得更加开心,抬眼看着宣喑:“而宗主也一样,一见倾心只是开始。她死了,也不见得是坏事。现在只不过觉得牵挂,有些微微的惋惜,或者还有点不甘。但是,若是她还活着,或者依旧回到这里。天长日久下去,当她在宗主心里翻江倒海,摧城拔寨。宗主终将会如浮风一样,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到那时,不知是不是可称之为‘报应’?”
  他看着满园的花海,忽略了她的讽刺,却沉浸在那四个字里。一见倾心?是这样吗?但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但是,她已经没有机会让自己品尝到那种滋味,因为她已经消失在西荒之地。身边没有护卫,她甚至比普通人更加的孱弱,如何生存,又如何找寻?
  他微扬了眉,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声开口:“凭什么说我一败涂地,臣服的也许是她!”
  她笑意更是深浓:“为什么要用‘也许’?”她的笑容有如花开:“宗主一向自负阅尽芳丛,花海之中游刃有余。如今也开始戚戚牵挂,终日坐立难安,扭捏无状。这等情景,还言什么胜败?倒是在刺靡看来,实在妙不可言!”她说的时候已经忍不住微颤,像是一件极好笑的事情一样。让他见了不由怒上心头,再是好脾气的人也不见得可以忍得她这么久。
  “宗主前来找我,并非只为赏花。宗主心不在花,而在寻人。而这件事,只有属下愿意办!”她收起笑意,换上一副静漠的模样。
  宣喑看着她,忽然也轻轻飞扬起唇角:“因为只有你,希望我‘一败涂地’,想看我如何一无所有?所以只有你,希望她还活着。”
  “当日宗主已经亲点我为八人之一。只不过,因暗部所派之人,并非强流。宗主不想因此坏了兄弟情谊。刺靡知道宗主左右为难,所以当时刺靡奉上蔷薇花属至宝以护其心脉,再加上宗主的金羽衣。虽然谈不上万无一失,但至少不会因那些人动法而受波及!况且她一向智稳有余,其体虽弱,但并非软弱的人。加上之前我故意告诉她,她那相好的就在魔宗,她必然千方百计,也要过去!”她最后一句话一出,不意外的看到宣喑面色一灰,指节也在咯咯作响。
  “传报今天才到,再往前推个两日……听闻那里是鬼杀之地,鬼杀又名地涡婆,乃是地底所生的暗鬼。专门食人,那些人都是在那里失踪。必是拉到地底,生存无望了!”宣喑轻语,眉间不由的突跳。
  “若真是无望,宗主也不会来找我。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想必宗主也愿意尝试。”她微拢了一下头发:“既然宗主不便亲自前往,属下便代为跑这一趟。反正这一路,必会留下蔷薇印迹,并不难找。况且游戏已毕,其他三位宗主,现在所想,该是如何与魔宗商谈了!”
  “找到她要通知我。”他微顿了一下,开口:“无论死活!”

  第五十章 情起

  洛奇躺在厢阁的榻上,现在不是半麻,根本已经是全麻。月用冥隐功封她的体脉,让她全身上下,除了还能挤眉弄眼,絮絮叨叨之外,再不能动分毫。
  她才刚回来不久,紫竹几个忙着帮她清理干净。她现在身体有重伤,不能泡在水里洗,只能一点点的用净绒巾子沾上水来擦。床边已经摆了厚厚的一大叠,还不停有新的送进来。脏的丢进桶里,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洛奇直挺挺的躺着任她们动作,脑子里却在想迎舞。
  迎舞只与她匆匆一见,然后便又让岳轻弦带走了。岳轻弦这个臭小子,把迎舞带出去之后就没再进来过。等洛奇急着让月带着出去看的时候,才发觉那臭小子竟然跑了,把洛奇给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她还有一肚子问题要问迎舞,她明明在雷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但是话都不及说,现在居然让岳轻弦一言不发的带走了。这下更不知道去了哪里!
  寂隐月在帮洛奇治伤的时候,由于太过专注,根本忽略了周围的动静。致使岳轻弦何时离开竟然一无所知,现在回想,当时实在是危险,若有外敌而入。根本是他最薄弱的时候!岳轻弦不告而别,于他算不得是什么事。至于那女人是死是活,是不关他的事。但洛奇不一样,她很担心小舞,况且她也实在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舞为什么从那么远跑过来?
  月把她的伤口暂时处理了一下,他要解决的是鬼杀的鬼皇与鬼后。只有他们的人头,才能让漠出手找人。而除掉这一对,鬼杀便就此灭族。因为只有这两个,才可以产下后代。
  所以那时他又带着洛奇重新回去,他不能将她放在那个地方。回去的时候,却是发现,岳轻弦竟然已经提前将这里清理了。在寂隐月给洛奇治伤的时候,他带着迎舞回来,用万罗剑阵将这座地下之城摧成飞灰!
  月是明白的,岳轻弦这么做,是不想他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这里。因为洛奇受了伤,必须早治早好。或者她没有伤,他也许会出手抢人!但是现在,他却变成帮他们清除垃圾。这说明,他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也许途中不能很好的照看两个人。况且他没有完全的把握从月手里抢人,只好放弃,先走了一步。
  这样,与漠的交易便以这种方式结束。这种地生的暗鬼都死在金绞剑之下,万罗剑阵一开,光逐暗夜,催化成烟。洛奇越想越觉得自己伤得很不值,那种东西虽然长的恶心但可能真的没什么本事,或者比猪精也强不到哪去。但却偏偏让她肩上一个洞,屁股上一个洞。碰见迎舞,碰见轻弦,结果又都跑了!一想小舞她就心下发沉,更是对岳轻弦咬牙切齿。早知道这个小子这么阴险,当初就该淹死他为民除害!她不管是谁替她节约了时间让她早些回返,不言声带走小舞就是十恶不赦~!
  洛奇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冯鸢和影。听紫竹说,她们住了几天之后便上太康山去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紫竹几个因为用了洛奇的令牌调了侍卫来这里,冯鸢这几日也没兴出什么风浪来,为此她们也很是感激洛奇。因为之前的血河清源,从不曾这般关照过她们。
  她们小心翼翼的帮洛奇全身都弄干净,然后让她躺着帮她洗了头发。待头发干的差不多,这才把她抬到床上去躺着,把枕头换了个方向,让她左侧冲外。洛奇并不觉得有多疼,回来的路上她都是处在被麻痹的状态下。但她也不敢去看自己肩上的伤,那地方根本不像是用刀戳的,根本就是少了一块肉。连紫竹几个见了都是头皮发麻,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重伤还能嘴巴不停。
  她正缠着紫竹问东问西,忽然听得门响,知道月进来了。她忙瞪眼努嘴让紫竹给她盖被子,她现在全身动不了。那几个也不给她穿衣服,虽然屋里熏的很暖。但洛奇觉得就她一个人赤裸裸实在难看死了,而且现在他要进来了。就算再无视他的性别,她也没办法这么大刺刺的横在这。紫竹伸手给她搭了一床薄毯,却露出她的肩。她安抚的笑笑:“主人,月君要给主人治伤呢!一会再穿衣裳吧!”
  “既然回来了,也该请个大夫吧?不用抠门成这样吧?”洛奇一脸不快,在外头也就罢了。荒村野店的,但现在回太康了呀,他居然连个大夫都舍不得给她请!她正说着,他已经拎了东西进来了。洛奇看他手里拎着一个小木箱子,他已经换了衣服。一身蓝色裹绒缀金线的长袍,他穿什么洛奇都觉得很骚包。
  他二话不说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紫竹抬了个小方台子放在他的身侧,上面架了一个小火盆。边上还有一个水盆,一叠干净的巾子。
  洛奇一看他这架势,看来他真是准备亲力亲为了。抠成这样,宁可自己动手也不请大夫,大老抠。她正在心里骂他,突然看他手一掀,盒盖一开。她冷汗刷的一下冒出来了,一排刀!大大小小的,什么样的都有,连带齿的都有。下面是一个针垫,一排针!而且不是扎穴用的银针,比那个可粗长的多,还有带倒钩的。
  她现在动不了,就剩头还在乱甩,嘴里开始乱骂起来:“王八蛋!你要干什么??”
  他看她一脸恐惧,眼睛都快冒血了。鼻子呼哧带喘,头半抬着试图要动。他也不理她,只顾从里面挑工具,他拿了一把极薄的小刀,边刃闪着寒光。洛奇看着那东西,感觉那一刀下来,剐肉肯定跟切豆腐一般容易。她越加的恐惧,身体僵麻动不了,神经就开始紧紧的崩着。她大声喊着:“身为血河,我对生活极度不满意。我要求换大夫!我要求换大夫!”
  “你也知道是血河了?”他哼着,伸手把她的脸推侧过去:“不想看就闭上眼,鬼叫什么?”
  “寂隐月,你说过我胳膊不会废掉的,你说过的!”她哑着嗓嘶吼着,吓得眼泪汪汪,心快窜到喉咙里去:“我不想当独臂大侠,呜呜~!”
  “不切你的手,只是把烂肉去掉。把伤口缝一下而已。”他忽然摸摸她的脸,看她满脸泪水,替她抹了两下:“不会疼的。”
  “真的吗?”她可怜巴巴的回眼看着他,小脸已经皱成一团,突然说:“屁股也要缝吗?”
  他看她的样子,眼中忽然荡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洛奇一霎间有些发怔。她甚至不能分辨,那个算不算是笑。只是他的表情不再像以向那样一成不变,至少他的声音现在有了起伏。
  “那里不用,一会让她们给你上点药就行了。”他拿出一个小丸子给她:“吃吧,吃了睡一觉。用冥隐气弄晕你,会影响你的血速。”
  她乖乖的噙了药,一伸脖吞进肚子里。看那里面长长短短的针,忽然又不放心起来:“那你缝好看点啊!”
  他简直无奈了,看她一脸期待,真的点点头:“嗯。”药力很快挥发,她陷入昏睡。没有她吱吱乱叫,他可以专注于她的伤口,但他又突然觉得这样太安静了。他打消自己这种古里古怪的念头,用小刀去掉她腐坏的伤沿,然后开始给她缝合伤口。这一路他都用冥隐气封住她主要的大脉。所以她的血流很慢,出血量已经控制到最低。但是她还是有血液流出来,带出他所熟悉的味道。
  越是取她的血,越是从那血中得到情感的变化。越是可以体会那各种情感的滋味,虽然不算深刻,但却让他的心,难以保持以往的频律。总在没有受伤的时候,依旧可以感觉到血行的变化,冷热的交替。屋里静的可以听到针以及筋线行走的声音。火盆的火炭不时发出轻轻的细响,他细致的替她缝合,修长的手指像是在做一件完美的工艺,他眼中所看的,也不再是一个狰狞的伤口。而始终跳跃的,是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时而笑弯弯,时而瞪圆圆,时而飞眼角,只这一双眼睛,便可以带出很多的词汇,形象为他解释,何为喜,何为悲。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问她,你是冷还是害怕?因为他已经可以从她的表情里,分辨出她的需求。也可以从她的血液里,感受到她的情怀。原来血河,还可以如此!
  鬼杀会把活人扔进血潭,地底的漆黑,血潭的黏稠。能挣脱逃走者少之又少,腐血会慢慢侵蚀人体,就算没有伤口,皮肤也渐渐溃烂。他们没有牙,只有细软的管,顺着溃烂的部位。慢慢入体!洛奇只下去一会,如果她没有误伤自己,该是不会有事。但是那个女人,她在那里呆了该不止一会了。但好像她一直无虞!她为什么到那里?从羽光雷云山,到那里何止千里,无人相助,她根本不可能走那么远。若是羽光不愿意她再寄养在雷云,大可杀了了事,或者通知他去带人。何必要不远千里的送给鬼杀?
  他很少会主动去想这些事,一向用不着他想,只消听命去做就可以了。只是那个女人,洛奇似乎很在意。因她很在意,让他也不由的跟着在意起来了!真是奇怪啊!
  他用绒巾去擦拭伤口溢出的血,不知觉间,用了好多块。看着一大堆沾血的绒巾,她流了好多血。看着她的面色,现在甚至比他还要苍白上几分,让他的血行又有些紊乱起来。他把伤口表面给她敷上一层药,然后细密的裹好。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她翻过来看看她的屁股!毕竟那里让冥隐气给顶穿了一个洞。虽然臀部肉厚,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不放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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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五月丁香- 给 五月丁香 发送悄悄话 (258826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7:56:25

4 -五月丁香- 给 五月丁香 发送悄悄话 (233232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7:5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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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五月丁香- 给 五月丁香 发送悄悄话 (360758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00:26

7 -五月丁香- 给 五月丁香 发送悄悄话 (511328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02:14

8 -五月丁香- 给 五月丁香 发送悄悄话 (49500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14:31

啊, 我尽力了, 这个结局怎么也贴不上, 谁来帮忙 -五月丁香- 给 五月丁香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22:28

你发给坛主试试,正在看这篇文,很好看:) -99~- 给 99~ 发送悄悄话 99~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21:02:45

怎么发啊?? -五月丁香- 给 五月丁香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8/21/2010 postreply 04:49:46

发QQH试试 -99~- 给 99~ 发送悄悄话 99~ 的博客首页 (75 bytes) () 08/21/2010 postreply 10:08:36

弱弱的说,斑竹也受禁字限制。。。。 -小懒熊- 给 小懒熊 发送悄悄话 小懒熊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8/30/2010 postreply 22: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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