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真的会以为他会爱一辈子, 一直到爱她残破不堪的容颜?
我一直不知道人的精神实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也拒绝接受人现代医学的基因图谱之类。 我宁可把它想象成一个沙漏, 一个没有边际的沙漏, 一刻不停地把五官的感受沉下去漏下去, 直到感知不到。
镜子里我眼睛已经完全深情不再, 瓷器般的皮肤不知何时也失去了滋润和光洁, 巴赫的音乐远离了我的耳畔, 叶芝的诗文也从心有所感变成干涩矫情。 我慢慢体会到东野圭吾描述的白夜,不黑暗但是也绝无阳光,我默许那便是青春逝去以后的生活主题, 就仿佛我驻足网络的虚拟空间里经常听到的那些故事, 扭曲的欲望, 可鄙的爱情, 还有一些善心人很有道德地把所有美好的事物打破, 企图让你看到生活丑陋的真实。
我在白夜里缓步前进, 在没有太阳的空间里体会各种各样的光怪陆离, 好像某年某月的一个夜晚, 我在飞机上忽然醒来, 推开舷窗,被眼底下蜂拥而来的,貌似我小时候在炉膛里看到的一大块被烧得如火如荼的煤炭似的北京城而大吃了一惊。
我更愿意在古典美术馆里徜徉, 观察波提切利笔下佛罗伦萨女子的妩媚, 拉斐尔的圣母脸上的光辉; 我留心沉郁的伦勃朗把光线聚集在一个小人物的脸上, 安静的维米尔让厨娘身边的面包栩栩如生;我在米勒的农村妇女前沉默, 似乎听到了多年前南法国疲惫的钟声; 我特意去奥赛美术画廊追随毕沙罗的踪迹, 只为他诠释的红屋顶和白百页里充盈的我捕捉到却无力表现的感伤。
圣彼得大寺里圣母的悲切, 罗丹每一个人物都会出奇地让人精神紧张;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女们在主题音乐下旋转, 这些, 不都仅仅是生命中的一个瞬间吗? 一个瞬间又何尝不会永恒?
我在世俗的一地鸡毛里一点点老去,可是即便已经变得迟钝的感官也还是执拗地带来你们的信息;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感觉到你友爱的凝视, 在冷漠的交易里体验抗拒不了的你的巨大的热情;我在每一个劫波历尽的人的声音里寻找你的温存善意, 在枯干焦虑的权利争夺中依稀倾慕你高标于世的玉树临风!
你们是让普鲁斯特追忆年华的那块马德兰点心, 是我的精神沙漏最深处的鎏金的涟漪,水波一般难以驾驭的无所不在。
你们是我如影随形的生命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