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开个袋子,打开抽屉,看见一把橘黄色的小剪刀,那是我从父亲那里顺来的。
剪指甲,拉开柜子,里面有一把竹子形状的指甲剪,那是我从父亲那里顺来的。
用牙签,柜子里有两大包,那是我从父亲那里顺来的。
……
父亲一逛地摊、一逛超市,就买回很多价廉物不美的小东西。全是一块钱两块钱的小杂货,用之不竭,弃之可惜。由于数量太多,我母亲一气之下统统称之为废物,隔段时间就扔掉一批。我回国时如果碰上,就把能用的顺手捡两样回来。
我说:爸爸,这么多指甲剪,不要再买了。你看,为了不浪费,我都不得不带到国外去。
父亲振振有词地说:我如果不买,你现在不就没有能带到国外去的了吗?
我竟语塞。感觉这逻辑有点别扭,但一时又无言以对。
在这么多从父亲那里顺来的小废物里,有一本《牛津英汉双解字典》,还算是高大上。我去年陷在扶手椅里、肚皮上放着它,读完了The Lord of the Rings。
那字典对父亲没有用。他读武侠,读过即忘,常读常新。我问:爸爸,杨过的师父是谁?
白龙女嘛。我父亲说。
难道杨过的师父是唐僧的坐骑所幻化的妖精?但我父亲的记忆就是这么任性。
我的记忆却非常清晰。我一用剪刀,父亲就出现;我一剪指甲,父亲就出现;我一剔牙,父亲就出现;我一读英文书,父亲就出现……我一读到《乾红猫》的故事,我那受骗上当买了彩色小鸡的父亲就出现。
我坐在父亲自行车后座上昏昏欲睡……对面来的人大叫:你后座上那个小孩快掉下去了!
幸好父亲没有弄丢我。
可是我弄丢了父亲。
昨天是西方的父亲节。就像圣诞节一样,属于新派的洋节,我与父母之间是不庆祝的。
今天是20日,其实也是洋历,但这是我与父母共同使用的历。
6月20日,我失去父亲,整整两个月了。
平生每添伤心事,天涯空余断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