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3：她和她的先生——入住养老院之前的她

老了的Joan还抽烟喝酒不让人管，实在是任性得很，我常看着Joan脸上的轮廓去猜她年轻时的样子。Joan年轻的时候到底是美得如何地惊人才留下这到老仍改不了的任性？

Joan年轻时是那种优雅地吸着烟，轻酌小酒，风情地看着她自己丈夫的小妇人？还是那刁着香烟喝得半醉污言秽语叉腰骂街的泼妇？

从Joan的暖和的笑容里，我做不出判断。她是慈祥的，像这栋楼里别的老人一样。但我知道她有特别的故事。有些人，很好判断，有些人，藏得很好，不太容易显露自己的真性情。她属于那种说话很久，如果没有特别的内容，不太容易找到判断的基本线索的人。

别的老人的房里，一面墙上写着他们的一生——儿时的照片，青年的照片，中年及老年的，外加上他生活圈子里的几个亲戚朋友。Joan的墙上没有这些照片。与Joan无意聊起来的时候，她笑得甜蜜蜜的，电视边上的小书柜上抽出一本书，从书里拿着一张照片递给我。照片上的她抱着一只小狗，站在家门前的木头遮阳架下笑容满溢，太阳穿过木架上的片片绿叶，在她身上落下点点碎碎的阳光。“我先生帮我拍的！”她笑着说，眼光一直在照片上。我看到了她笑容里的幸福。那张照片，是她70多岁时的照片。年轻时的呢？她指着床头柜上贴着的报纸。那是年轻时的她和他！报纸上的新闻说这对夫妻移居 SF了。看来，她的丈夫应该是小有名气了。照片是在SF的金门大桥左边的海边拍的。金门大桥，在他们身边，远远地向照片的左上角延伸出去，越来越小。她的丈夫风度翩翩地扶着那向着镜头优雅微笑的她。那天，她身着浅色带花长及的膝盖的裙子，裙子在腰部了打折，蓬蓬撒撒地撑开，显得她的腰不盈一握。她的头发，是认真烫过的整整齐齐地卷...... 她是那种生活得精致的女人。

这给她幸福的男人，两年前过世了，死在了她的怀里。她的笑容，在谈到这个的时候，停止了。嘴唇的颤抖很明显。她深深地呼吸，说：“他死之前，他其实已经认不出她了，也许，并不会痛苦。”这两个人一只狗组成的家庭，在他离去之后，变了。白天的阳光不再暖，白色的一片让她感觉无处不在的凄凉。夜里，她反而感觉到些许安慰，黑黑的暗暗的灯，让她看得不太远，她看到的，是她熟悉的地方，她的家，她走的眼前的几步路，还有她醉倒在的路边......80岁高龄，独自己一人活在这没有亲人的世界里，那是第一次，她孤独，她害怕，她不知道归宿在哪。那深爱的人啊，带着她的生活，离开了她，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留下她，在这无人陪伴的地方，思念，孤独，害怕。

她连续喝醉了两个月，有时候醒来发现自己在家里，有时候发现在街头。有一天她醒来，做了个决定，把狗送给了邻居，把房子托丈夫的侄子卖了，她搬进了这家养老院里。

所有跟帖： 

• 朋友不哭单曲循环中。。。 -黄陂南路- ♀ (0 bytes) () 11/04/2013 postreply 11:47:23

• 你也喜欢那支歌？ -ahya- ♀ (0 bytes) () 11/04/2013 postreply 12:33:01

• 写得真好，尤其第一二三段。 -Abalawo- ♀ (0 bytes) () 11/04/2013 postreply 11:58:10

• 谢谢你。 -ahya- ♀ (0 bytes) () 11/04/2013 postreply 12:32:39

• 好文笔。 -HAPPY-DAY- ♀ (0 bytes) () 11/04/2013 postreply 12:51:33

• 感谢夸奖 -ahya- ♀ (0 bytes) () 11/04/2013 postreply 14:3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