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开始想学中医,老师问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中药感兴趣的?我说,是来到美国之后。说完,我迟疑了一下,问,小时候采中药算不算?老师说,你认识中药?你家是祖传中医?我说,不是,是因为穷,是为了读书。
那天,看到弟弟发送的从老家翻拍的照片,想起了那些儿时伙伴。这些人都去了哪里?我们小学入学时,全班有四十二个人,等到初中毕业,只剩下了八个。我知道,有的是离开老家随家人进城了,有的已经离去,而更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学校消失了。而我,曾经也是差点缀学的一个农村孩子。
回忆往事,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但是,那个年代的生活就是如此残酷。一分钱,是的,仅仅一分钱,就可以迫使一个农村孩子无法继续读书。那年十一岁,老师布置写毛笔字。写毛笔字需要棉纸,一分钱一张,可是还是买不起。上课,老师问我,为什么不做作业?我不想回答。老师发火,罚我站了一节课。我不恨老师,但是,就是倔强的不肯认错。回家以后,我跟妈妈说,我不读书了,我要去种地,去打工,我可以养活自己。妈妈劝了我三天,我就是不回头。最后,妈妈无奈,带我去办退学手续。校长听了以后跟我说,困难的不是你一个。学生困难,老师也困难,但是我们要自力更生,把学校办下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准备组织学生进山采中药。
采药,说起来容易。先不要说翻山越岭的辛苦,茫茫大山绵延百里,你怎么知道哪个山头有你要的中药?我从小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但是,我相信有神灵存在。很多时候,我能走过来,都是因为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我没有听说过,更不懂什么光照,植被,坡度等等。但是,很快就凭借本能知道。站在山沟,大概看一眼,不必爬上去,就可以知道这里有没有要的中药。很快,我经常一个人自己带队单独行动。至今,我依然保持着学校采药的个人和小组记录。不过,确实是IQ和EQ都不够,只有做阿Q还可以。自己辛辛苦苦采药,全部交回学校,怎么就没有想到过留一些拿回家?
采药的季节,每周三次。早晨四点起床,晚上九点多钟回来。天亮进山,天黑出山。晚上,神秘的大山会变得很危险。山上湿气很重,而且有狼群。白天,可以看到狼粪和被咬死的黄羊,晚上可以看见远处狼眼的绿光。那时,最害怕的就是出山以后点名少了一个学生。
没有进过山的人,很难体会山的神秘。如果说,平原是一个二维平面,大山就是一个三维立体世界。你可以看见对面山头的人,但是你可能找不到路过去。树林,灌木丛,几百人几千人几分钟以后就没有了踪影。记得有一次,为了寻找水源,一行人顺着一道山沟往上。转过一个弯,前面竟然有一座废弃的古老寺庙。青石板台阶布满了青苔,残破的寺庙墙上有很多不知道哪个年代留下来的题词和古诗。寺庙前,有一个小水池,花岗岩彻成,泉水从水池缓缓流出。当初来到这里建造寺庙的人,是为了修行还是躲避战乱?
说到野生和养殖,现在和以前中草药的不同,我不需要看研究数据,凭味道就知道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的中药店,不用进去,在大院外面的街道上就可以闻到特有的气味。可是,野生中草药真的不容易。譬如说,枸杞子,看起来红彤彤的一片,摘下来不过小小一把。地骨皮,野生的味道不一样。可是,你去挖一根试试就知道多辛苦。
高考完后回到老家,我承包了大片玉米,重新回到我喜欢的生活。有一天,回到学校去看老师,很多人问有没有希望考上大学,因为此前从这里走出去的高中生也不多,从来也没有人想过报考大学。我说,我回家接着种地了。大家都安慰说,没关系的。只有校长说,我不问你考的怎么样。但是,我可以说,如果只是一般的大学,你不用去。
大学毕业以后,回老家,一个人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那所我走过自己童年的学校。不见了嬉笑打闹的孩子,没有了上课的钟声,只有几只老母鸡在悠闲地觅食。教室的玻璃蒙上了尘土,当年挖的地道出现了塌陷,学校已人去楼空不复存在了。唯一留下的,是校园里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我们亲手种下的白杨。当初,为了实验种植名贵中药,我们种下了大片的白杨。中药种植没有成功,却为后人留下了这一大片白杨,这也是无心插柳了?其实,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当初在文学城注册,是为了一位朋友。但是,朋友很快走失了,而我留了下来。十年前,我是无意闯入大观园的板儿。十年以后,学会了医学,学会了写作。这一切,是轮回还是命中注定?童年的梦,很遥远。但是,有梦就有希望。
春夏秋冬,风景各异
人生如梦,淡留痕迹
曾经的故事
借岁月打磨成一颗颗珠子
用心穿起
仔细把玩,慢慢回忆
故事里有我,前方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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