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
“那就还是轻了。”
苏千岁自顾自的念叨了一句,也没再看他的反应,而是转脸对沈衡说。 “菜都热了三回了,怎么还不回去吃饭?” 沈大小姐未及他会问她,下意识就回了句。 “现在用晚膳还早。” 这呆傻的样子,真是傻的恰到好处。 苏月锦好笑的顺了顺她的长发。 “你也知道还早?不是让你晚些时候再过来的吗?” 她的事,他略有耳闻,就是担心遇到今日的情况,这才让她晚些过来的。 沈衡低头搓了搓衣袖。 苏月锦说的时间,都已是黄昏了,她不想让人瞧见落下话柄才早些过来的。哪里会想到他住的地方,会离庐陵宫的东直门这般近。 “走吧,等下多吃些核桃便好了。” 脑子笨的人,原该多补一补的。 直到目送着两人,以及赶兔子的桂圆公公离去之后,在场的朝臣们才恍然大悟。 端王殿下这是,因为林大人冲撞了沈姑娘才出手警告的。而且那话里话外之间,竟是特意留了饭在等她。 那沈衡,同殿下之间。。。 他们面面相觑。 难怪沈括敢在这风口浪尖上接下监考之职,也难怪人家送礼送的这般随意。 原来两家的关系竟是如此亲密的,莫说是几只兔子,只怕就是空手而来,殿下也是欢喜的。 可笑他们还以为沈衡在朝中无权无势没有靠山,殊不知,人家早就是端王爷的亲信了。 想到这些天他们威逼利诱的糊涂事,以及说的那几句风凉话,不由整个背脊都汗湿了。 而林曦和,也没有好到多少。 这些天为了讨得七公主的欢心,已经是费尽了心思。 买通的近侍私下里对他说,公主是听说了大人同沈家小姐的那段过往而犹豫的。 今日偶遇沈衡,本想着随便演上一出便算了。哪里知晓,几年未见,那丫头的牙齿竟然已经磨得这般锋利了。 端王看上了沈衡? 他冷笑。 或许是一时新鲜吧。 沈衡这样的姑娘,却是罕有的直率性子,他当年也是爱极了这一点,只可惜那丫头太过心高气傲。 这样的人,豪门容不下,宫廷,更是容不得的。 还在流血的手掌突然被一只雪白的帕子包住了。 他一怔,以为是七公主去而复返,然而。 皱眉看着面前挺着个大肚子的娇小女子。 “不是告诉过你,怀了身子不要四处走动的吗?”要是被七公主看见了,不是给他火上浇油吗。 张挽君面上的神色僵了僵,而后轻笑道。 “妾身就是出来走走,刚好瞧见夫君在这儿便过来看看,说话就走。” 林羲和看着那张温婉的脸,不满的情绪缓和了些许。 她刚才就一直站在角落里,也一直都知道他想娶苏月华的事情,但却从未问过他什么。 他当初会放弃沈衡选择她,也是因为她足够聪明,也足够乖巧。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没有选错。即便生了两个孩子,岁月依旧没有让她变得如一般深闺妇人那样歇斯底里。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拍拍她的手,柔声吩咐道。 处理事情吗? 张挽君温顺的点头,俯身目送他疾步朝宫中走去,做足了为妾的本分。 身旁跟来的丫鬟绕林忧心忡忡的说。 “小姐,方才同大人说话的,是沈大小姐吧?他们会不会。。。” “不会。” 她打断她的话,上扬的唇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沈衡的脾气,那是个就算饿死,也不会吃回头草的人。 她如今的利用价值,只在于能不能让他顺利娶了七公主。 而她要做的,就是要帮助林羲和坐稳了驸马的位置。 低头轻抚着拢起的腹部。 “热闹也看够了,回去吧。也许过些时日,我们还要去拜访一下那位,沈大小姐。” 再说沈衡这边。 云里雾里的跟着苏月锦回了王府,本来不甚好的心情,却是因为府内奇异的山水芜廊生生的,吓了一跳。 在没进到这里之前,她对这座驰名已久的端王府亦是有所耳闻的。 旁的暂且不论,单说这内里的一只整只玉石雕琢而成的假山,便是百姓们亲眼看着被抬进来的。 砖瓦皆是琉璃所制,里面珍馐树木更是不计其数,是上京除却皇城庐陵宫外最精致的一处府邸。 可是谁能告诉她,这地界,怎么就被“糟蹋”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倒不是说里面精致的亭台给砸了个七八,相反的,依旧擦得晶亮,只是被那种在其中的灵木旁支,生生遮掩的快要看不见了。 御匠方文中要是还活着,估计会活活哭死在王府门口。 “您这儿,就没有修剪树木的花匠吗?” 暴殄天物也不是这个做派吧? 一旁的桂圆笑呵呵的送上一盏香茗,接话道:“我们王爷说了,世间草木皆有根本,就如人会盘发妆点一样,有自己喜欢的形态。万事须得顺其自然,太过刻意,反而失了本身的易趣了。” 沈衡抬眼看着满院顺其自然的树丛点点头,觉得冷宫的风格,大致也就这个样子了。 这分明就是个“散养”的,没人照管的院子嘛。 “我不喜欢太过奢华的东西。” 这让她想到他幼时曾经在奉芜山居住的时光。 听说那是处神仙也能住得的仙山,满眼皆是碧翠,期间鸟兽虫鸣。在那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也难怪会看不惯这些华贵晃眼的东西了。 那一张清俊侧脸,拥有着这世间最精致的完美,却又活的那样恣意,不存于世。 要不是亲眼见过这家伙是吃人间烟火的,她真的会以为这是下凡历劫的“谪仙”。 苏月锦此时正将一只兔子抱在怀中轻抚。 清澈的眉眼微颔,长睫随着呼吸轻动,在一片翠绿之间,安静的,那样空灵出尘。 仿佛只是那样坐着,便能如画。 然而,“好梦”不常有。 就在她还沉浸在云层渺渺的天人瞎想中时,“谪仙”大人突然抬眼,问了一句甚有哲理的话。 “你觉得这兔子,是红烧还是清蒸?”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水润大眼就那样真挚的看着自己,好似这是一件多么值得认真讨论的事情一样。 沈衡抽搐着嘴角看向那只肥头大耳的东西。 “烤的吧。不然太肥了,吃起来会腻。” 于是,两厢都满意了。 她承认,他和她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成仙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用过晚膳之后,两人并排坐在了昂贵的房檐之上。 苏月锦不是健谈的人,事实上,很多时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都是,一个人在那静静的发呆,另一个人陪着发呆。 沈衡静静的看着院中的“草长莺飞”,直看到太阳落于山脊。 目送着最后一缕残阳消失在天边,她转脸对苏月锦说。 “我给你讲讲,我同林曦和的故事吧?” |
☆、第四十一章也曾两小无猜 |
认识林羲和那年,沈衡只有十一岁,刚来到上京不久,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毫不知端庄为何物的状态。
当然,也完全没有所谓的男女大防,和身份地位的意识。 事实上,在她所住的挽暇山庄,作为地位尊贵的尊主的女儿,她一直都是很受尊重的。 也时常搞不懂,为什么来了上京之后,要做那么多虚情假意的寒暄。 第一次接到下人翻给她的白眼时,是她爹带着她进丞相府拜访的时候。 她那时候觉得特别新奇,因为白眼这东西,她只当是只能在天桥算命时才会看到。 所以甚是欢喜的扒拉着对方的眼皮说:“你再翻一个给我看看。” 那仆从似乎觉得她这样的行为冒犯了他,跳着脚说:“你等着,我叫我主子来给我做主。” 那是她和林羲和的初次见面。 被请来主持正义的林大公子穿着一身绣锦长袍,小胳膊一前一后的端在身前,显得煞有架势。 她看着那张俊俏的小脸,十分赞赏的说:“你主子长得还真是人模狗样的,颇有些气质。” 请原谅她那时词汇的贫乏,因为作为一个亲娘也只会背三字经,身边的人也只能读下一本三字经的孩子。她能说出人模狗样这类四个字的成语,已经算是一种质的飞跃了。 犹记得当时,林羲和脸上瞬间错愕的裂痕。 大概在他过往的十三年中,从未遇过这么大胆的女子,一时竟然怔在了当场。 一旁被扒了眼睛的小侍从翘脚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侮辱我家公子。” 她瞪大了一双杏眼上前:“这话,原是骂人的吗?” 可是她在路过一家酒肆门口的时候,老板娘就是这样对活计说的啊。 她的原话是:“仔细盯着里面那几位穿的人模狗样的公子,那都是有银子的,多上些好菜上去。” 林曦和不就是有钱人的公子? 还是说,这话得改成,人摸狗样的人的儿子才算贴切。 回家之后,她将那原话告诉了她爹,吓得那个总是没什么胆子的文弱书生又哭了好久。 沈括那时只是一名六品殿仪,因为文才还说的过去而被林方知看重,叫他来给林羲和的妹妹林婉清做先生的。 谁想到这厢刚做了没多久,便让沈衡惹恼了丞相家的长子。 她满仗义的拍着自己爹的肩膀,信誓旦旦的说:“您放心,有什么事情都有我兜着。”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等待对方的报复。 在她不甚好的记忆中,上京的“官二爷们”最忌讳的便是被她这种“乡野丫头”冲撞了。 前段时候被她揍的掉了两个门牙的刘大人的儿子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只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接到类似死鸡,死鸭,以及小石头子攻击的严重事件。 这样淡然的平静,反而让她觉得心里不安。 于是,在一个冬日的午后,她悄悄走进了林曦和的书房。 那一日的日光格外柔和,伴着缕缕微风的桌前,那个不论在什么时候都将腰杆挺的笔直的少年正在执笔临摹。 看见她进来,面上也有些意外。 她摆手示意:“我,我不是来捣乱的。上次的事是我不好,来跟你道个歉的。” 认错的话,她也是头一说,面上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我识字不多,不知道那词是不好的,你别见怪。” 沈衡说完那话,半晌没听到回音,她只当他是不耐烦同她这样的人说话。心里也没多介意,便径自朝门边走去。 “你方才说,你不识字?” 身后突然响起他的声音,清悦,异常好听。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愣愣的点头。 “也不是不识,就是,识得不多。” 似乎没想到,堂堂一届进士的女儿会不识字,林曦和的脸上又出现了初见时的错愕。 随即,却是笑了。 “那我教你吧。” 少年人的友情总是很单纯的,即便开始发生一些小小的不快,但很快也便忘在脑后了。 沈衡的爹在府里给林小姐做先生,而林小姐的哥哥又私下里给沈衡做了小先生。 沈括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还有些拈酸吃醋的说。 “爹说教你识字,你如何都不肯,怎地林小公子一说,你便应了。” 沈衡笑魇如花的摇着脑袋。 “这不同。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您的颜没有曦和的这块玉美,我自然愿意听他的。” 一个十一岁的女娃娃,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就算两家人也曾担心过两人产生什么情愫,但看着那两小无猜的样子,也多半笑笑便算完了。 如今想来,如果那时大人们能想到这件事之后的严重性,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放任他们的。 林曦和是大家公子,平日的时间也并不是那么多。 有时候沈衡来了,也只是窝在他的书房里,听他给自己读几首酸诗。 说来也怪。 平日那些总让她觉得头疼的诗句,到了林曦和的口中就变的分外好听。 时光荏苒,转眼就是三年。 沈衡从一个不韵世事的黄毛丫头逐渐变得亭亭玉立,而林曦和,也逐渐成长成一个儒雅的俊朗少年。 丞相大人在太学里托了些关系,让他同皇子们一同读书。 进宫之前,沈衡混在一堆丫鬟婆子之中跑出来送他,冻的小鼻子通红。 两人相视良久,都不知道先开口说什么。 最后还是沈衡抓着脑袋说:“前些日子我读秦观的诗,他说,两人要是长久时,不在乎朝九晚五的。” 林曦和看着她大笑。 “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是他笑完,又不笑了。 目光柔柔的看着她说。 “那你可明白,这诗句里的意思?” 她仰起脸看他,满坦荡的说。 “大概是,两个人即将分开了。但心里的情谊还是有的,所以就算不常见,回来的时候还是能同原来一样好。你走了之后我也不同旁人玩,你也不要。” 林曦和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头顶。 “好,我也不跟旁人玩。我的小衡这么特别,我怎么还会看的上旁人。” 沈衡从来没见过他那般认真的神情,不知怎么就红了脸。 伸手推着他道:“你进去嘛,我先走了。” 而后也不再逗留,转脸便跑走了。 夕阳之下,一身锦衣的少年手持一本书卷,傻傻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似乎有什么开始变的不一样了。 或许是,天暖了,亦或是,花开了。 |
☆、第四十二章披上嫁衣 |
太学是供皇室子们读书的地方,林曦和作为玉贵妃的嫡亲侄子,也算是借了这位姑母的光了。
进去之后,环境却比他想象的要复杂。每日除却上下打点,还要忙于应付夫子们留下的课业。 在家独大的嫡子,突然来到这个即便自己的爹位列当朝一品,依旧要点头哈腰的地方难免会觉得不适应。 开始的时候,尚有一些闲情逸致,让身边的近侍送几封信带出去给沈衡。 忙到后来,三五十天才写一点什么。 到了最后,也只是将那丫头让人带进来的东西随意看看,这便是算了。 对于林曦和的信,沈衡一直都是很珍视的,无论长短,都好好收在一只木匣子里。 那是她爹买来给她装首饰的锦盒,檀木的,刻着好看的雕花。 她想将两人所有的信都珍藏在里面。 可是渐渐的,随着那上面字数的减少。零星的敷衍,就连她这般没什么学识的人都看出来了。 他大概在忙吧。 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那日之后,她也曾问过她爹,秦观的那首诗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括奇怪的看着她,却是叹息一声:“你年纪尚轻,等大了爹再讲给你听吧。” 可她似乎,也能明白那里面的意思了。也朦胧知晓了,林曦和那日眼底之下的那份灼热到底是什么。 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带着一种旁人不能理解的幻想的。 林曦和不回信,她便每日每日将他写给她的拿出来翻看。偶尔傻笑,偶尔出神,然后依旧每天写一些身边的趣事告诉他,像一个急于诉说的孩子,不管不顾的样子。 再收到他的回信时到底是什么时候,沈衡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只知道那上面苍劲有力的小篆比往日精进了许多。 她欢喜的跳到房檐顶上,踩落了好多碎石。 之后的信,通的越来越频繁。 甚至晌午写的,到日落之前便能看到他的回复。 那段时间,真的是她此生都不能忘怀的回忆。游走在笔尖之间的只言片语,流转在文字之中的青涩情愫,美好的,那样纯粹。 快要年关的时候,林曦和从宫里回来了。 她穿着刚做好的新衣站在门口迎他,笑的一脸端庄。 他面上的神情伴着几分错愕,似乎没想到那个喜欢到处惹是生非的丫头竟然也可以有这般静若处子的时候。 他将身上的狐裘披风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轻笑道:“这是出门之间喝了什么治淘气的汤药了?怎地这样乖巧?” 她大笑着扬起手中的信纸。 “不是你说,姑娘家偶尔顽劣是娇憨,太顽劣了便成了撒泼了吗?我可是依照你说的,学着动静皆宜,自己写的东西都忘记了?” 他盯着那张信纸许久,半晌才说了句:“怎么会忘记,我在宫里,一直都在惦记着你。” 她当时只当他那怔愣的表情是在不好意思,也没再问什么,便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林曦和过了年便十七了,身边的氏族子弟也都抬了所谓的房里人。 他拉着沈衡问她,可愿嫁给他为妾。 在他根深蒂固的认知中,沈衡这样的出身,做妾,已经是在抬举沈家了。 她十分坚定的摇头,心底却也因着他这句话而觉得难过。 她的爹,一辈子只娶了她娘一人,明媒正娶。 她见过丞相大人府里的几位姨娘,即便笑魇如花,嘴角的弧度依然是苦涩的。 她觉得心里有些憋闷,林曦和也因着她的“不识抬举”而郁郁寡欢了许多时日。 那大概是他们自认识开始第一次冷战。 她在上京,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唯一交好的便是都尉张中远的妹妹张挽君。 她背着一大箩筐花生来找她诉苦,也是有些不太确定的询问,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太果断了一些。 张挽君一向温顺,难得那日会斩钉截铁的告诉她。 “有些事情是可以妥协的,但有些事情,是万不能让步的。如果林大公子真的爱你,便一定会将这个正室的名分让给你。” 沈衡摇头,她在意的真的不是名分,她只是想堂堂正正做他的妻。 闹了一阵子别扭之后,林曦和上门来找她。 她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极漂亮的雪夜,他穿着一身单薄的淡蓝襦袍站在她家门外。 雪在他头上落上了一层厚厚的印记,像是个刚从雪堆里滚出来的精致雕像。 他喝了些酒,浓浓的桂花香气徜徉在两人之间。 他对她说:“沈衡,我们成亲吧。”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那一日充斥全身的那种激动。 她颤抖着声音问他:“这是真的吗?” 他点头,却说了一句让她似懂非懂的话。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给你。” 大婚的前一日,她拿着亲手写的请柬去找张挽君,感念她从中调和,还请她大婚当日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两个人之间的通信都是通过她,她认为这桩喜事,挽君才是红娘。 然而她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只是当时沈衡太兴奋了,并没有留意到她瞬间煞白的脸色。 婚礼当天,她爹坐在她的房内静静的看着她披上嫁衣,几次张口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那里面的意思,她懂。 但是沉浸在爱情中的她,完全体会不到父亲心中的那份焦灼。 她固执的认为,婚姻是那样简单的事情。同身份,门第都没有任何关系。 成亲那日,朝中重臣来了大半,纷纷上了重礼前来道贺。 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发出几张请柬。 沈衡以为是林曦和的主意,而他,只是蹙着眉头盯着她看。 叩拜天地的时候,她没有高堂可拜。 林曦和的父亲去了湘都,他的母亲,亦不同意这门亲事没有出席。 夫妻对拜时,她听到了嘈杂闯进的脚步声。她原该叫“公公”的丞相大人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铁青着一张脸将她拉扯起来,厉声质问到底她给他儿子下了什么药,让他糊涂至此。 她想说,没有,我们只是相爱,想要相守。 对方却完全没有要给她辩驳的机会,直接命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拆掉了所有的红布。 林方知用脚踩着她掉落的红色盖头,冷冷的对她说。 “麻雀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也要看看这凤凰的巢穴,你配不配的上住。” 在场的宾客被隔在一堵大门外面,林丞相关门放“狗”,让一干亲卫直接动了棍棒招呼在她身上。 她死死咬住牙关,倔强的抬起头看向角落里的林曦和。 他的面色那样苍白,看见她望过来的视线,情不自禁朝前走了一步。 林方知对他说。 “如果你肯放弃林府的地位,丞相嫡子的身份,你大可以走过去帮她。” 她看见了那双眼底的挣扎,以及痛入骨髓的心疼。但是也看见了,那只自那句话后便没再挪动一步的红色长靴。 好像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她放弃了反抗,连身上锥心刺骨的伤痛都已经麻木。 她爹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门外冲进来的。 她不知道那个总是文文弱弱的书生是怎么在那些身强力壮的亲卫手下强撑下来的,只知道自己被他死死护在身下。任是谁来拉,都撼动不了半分。 她听见他颤抖着声音哀求:“是臣下教女无方,所有的事情,沈括都愿意自己一力承担。求丞相大人开恩,放过我女儿吧。 |
☆、第四十三章你是上天的厚赐 |
沈衡自出生开始便没流过几次眼泪,那日,她却哭的几近昏厥。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少不更事,连累了她的父亲。 那一声声的哀求,恍若砸在心底最深的痛,撕心裂肺的疼。 林方知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的说。 “一句教女无方便想推脱掉所有的责任。沈括,你真当我林府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吗?” 这一场笑谈,是他尊贵身份的最大耻辱。 他淡淡看着手底下的人。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沈大人说要一力承担吗?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生了多硬的骨头,能自己扛的下来。” 一个小小的六品朝官,在权倾朝野的丞相面前,等同蝼蚁。 林方知大概觉得,他已经算是顾念着一些情分了,至少他并没有想要沈括的命。 林府的亲卫都是有眼识的,自然也明白那话里的意思是什么。相视一眼之后,竟然换了更粗的棍子上来。 沈衡已经不记得那日的场面有多么混乱了,她只记得,当那只沉重的木棒狠狠敲在他父亲腿上的时候,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疯了一般挣脱了所有钳制,生生砍断了那名亲卫的脖子。 所有的人都傻住了,因为就连林曦和也不曾知道沈衡会武。 腰间的长剑是她娘送给她的,那个本来作为她陪嫁的信物,那日却成了了结她一切幸福的利器。 沈衡杀红了眼,不知道有多少人倒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冲了上来。 扼住林方知的喉咙时,她听见了父亲的呼唤。那个强撑着气力爬过来的男人,用他颤抖的双手死死搂住她。 “衡衡,不可以。” 一旁的林曦和焦急的看着她:“小衡,你放了我爹,我保证你们全身而退。” 她笑了,笑到全身都在颤抖。 她说:“林大公子,如此,沈衡真是多谢你了。” 那一年,她只有十五岁,一身绯红嫁衣站在血泊之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痛。 面前的这个男人,她倾尽了所有去爱,却依旧抵不上权势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将父亲的胳膊扛在肩膀上,缓缓走出林府大门。 她对所有守在外面的宾客微笑,然后挺直着腰杆走出去。即便卑微,他们一样要骄傲的活着。 林府并没有如当初兑现的那样轻易的放过他们,甚至动用了权势不让医馆的人医治她的父亲。 遍寻无门时,突然来了一名侍从,将一张纸交给沈括。 她不知道那张纸代表着什么,总之,自那天起,他们便没再受到任何胁迫。 林夫人命丫鬟拿了三千两银票给她,她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那个丫鬟脸上的鄙夷以及嘲讽。 她几乎将那银票攥破,最终却只说了一句。 “代我谢过夫人。” 她太需要那笔银子了,无关乎自尊,她只想让她的父亲平安。 林曦和自那日之后便没再出现过,仿佛她的生命中本来就没有这样一个少年来过一样。 林府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她也不得不承认,所谓的权贵,确实有着旁人所不能的本事。 再然后,她便听说了林曦和同张挽君成亲的消息。 她做了他的妾侍,但嫁的却很风光。依照他们的说法,大致是,这样出身的女子,入府时能有这样的排场,已经算是莫大的荣幸了。 张挽君的家离她家不远,震天的爆竹声就那样铺天盖地的充斥在整个街道。 她爹特意花重金请了几个家丁来看着她,她却心情甚好的拿了一个火盆出来,将林曦和写给她的信一封一封的烧掉。 看着腾起的烟灰,她想,这便算做她对那份死掉的感情最后的祭奠吧。 “我相信每份爱情的初衷都是美好的,即便结局这样匆忙,即便他那样快就娶了别人。但是当初那个冲动的跑到我家来向我求亲的男人,我依旧相信那一刻的他是真挚的。”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在无人逼迫的情况下,跑来跟一个女子求亲。 林曦和他不是不爱,他只是,更爱他自己罢了。 沈衡说完,转脸看着身旁的苏月锦。 “这就是我和他的故事。不那么荡气回肠,也没有坊间传闻的那般狗血,就是一个在现实面前连苟延残喘都维持不下去的脆弱爱情。而我之所以会说这个故事。。。” 她眨了眨眼。 “你从来没当面说过欢喜我,所以我下面说的话,如果是会错了意,你只当我发疯了,听过便算了。若是说中了,也请你听我把话说完。” 看着天边的夜色,她一字一顿的说。 “权势,地位,身份。是我从心底深深厌恶过的三个词汇。我是那么的深恶痛绝它的可笑,但是依旧那样无奈,只要是生活在凡尘俗世的人,都难免因着这三个词而变得面目全非。 同你的相识,我感激上苍,这真的是它对我的厚赐。我喜欢上了你,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保持在朋友的范围之内。我们也可以无话不谈,也可以这样坐在屋檐下聊天。但是情爱一事。。。” 她微笑着看他。 “我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少女了,也早已过了天真的年纪,我只想踏踏实实的嫁人,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 说句不知深浅的话,端王府的门槛太高,沈衡的步子迈的再大,也怕摔的万劫不复。” 即便再坚强,她也只是个女子。那样铭心刻骨的践踏,她真的没有勇气再承受第二次。 沈衡走后,苏月锦一个人去了书房。 在他坐下来便能触及到的位置,有一只木质的锦盒。 不是什么名贵的材质,甚至上面的雕花都有些破旧了。 那是他年少时第一次偷偷上街买回来的。 那时他就在想,他一定要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装进这个盒子。 事实上,他也确实那样做了。 满满一沓的白色信纸,是藏在锦盒里的秘密,也曾是他年少躺在病床上最大的慰藉。 他闭了闭眼,怔怔的看着那上面熟悉的小篆。 曦和: 见信安好。前段时间你说你身子不舒服,我查了一些医书,发现有一个方子可以对你的症结。这次顺带让人给你带进去了。 曦和: 我对医术懂得不多,但却知道黄莲是个极苦的东西。但是男子嘛,总要坚强些,若是嫌苦,你便多吃些甜甜的点心,真的很有用的。 曦和: 。。。。。 他不知道怎样同沈衡解释,当初那个她所珍视的男子就那样随意的将信扔在草地里。 他也不知该如何告诉她,他捡到信的时候,也只是因为无聊才回复的。 但是渐渐的,写信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他甚至开始厌烦在每次落款的时候写上“林曦和”三个字。 自命不凡的苏小王爷,也会有代人回信的可笑时候。 林府的那场婚礼,他并非没听到风声,只是他当时突然旧疾复发回了奉芜山。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一旁的桂圆叹息着说。 “王爷,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沈小姐,当年同她通信的,实际上是您呢?” 他将手抚在信纸上。 “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吗?” 他已经错过了她一次,绝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都曾年少过,那样的爱情很青涩,很纯粹,带着最初的幻想和最美好的期待。 但也如烟花般,燃烧过后便只剩下一捧灰烟。 或许沈衡有她执拗的固执,也或许她对这件事情的处理并不成熟,但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也因为这件事情,收获了一身的伤痛。 千岁爷的爱情任重而道远,他又会如何呢? |
☆、第四十四章吃顿便饭 |
吵嚷的上京街头。
一名身穿粗布麻衣,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正悄悄顺着墙根溜达着。 他的身材有几分瘦削,隐在人群中也不那么容易被发现。整张脸都覆盖在一片阴影之中,辨不清面容。 细雨纷纷,这样的装束真的是平凡如路旁砂砾一般毫不起眼。 只是饶是这样,依然引来了不少侧目。 “你瞧瞧,那背影像不像沈大人?” “看着倒是有几分相似,不如咱们走上前去问问?” 几名身穿朝服的大人窃窃私语着,声音不是很大,却是让头戴斗笠的男子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那略显凌乱的步伐,更让身后的人笃定了心底的猜测,不由焦急道。 “前面的那位,且等一等。” “是沈大人吧?沈大人!!” 都穿成这样了都能认出来?难不成他下次要翻着白眼在手里端着个破瓷碗才能逃过一劫? 沈括听着那声音,只觉整个头都是炸的。 不就是想安安静静的回家吃个饭吗?这些人就不能放过他?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先冲到他近前的大人迅速拿下他的斗笠,满脸堆笑的拱手。 “果然是沈大人,下朝之后便没看见您,原是去换了身衣服。” “是啊是啊,沈大人走的真是快。我们几个在后头紧赶慢赶都没追上。” 没追上?那他是怎么被拦下来的。 沈括看着那个脸上的褶子比他脚后跟上的纹路还深的吴大人,实在想不通这小短腿是怎么一个箭步冲上来的。 心底悲伤的小河流徜徉的挺委屈哀婉的,面上却还是僵硬的笑了笑。 “沈某家中有急事,因此走的匆忙了些,诸位大人要是无事,我便先走一步了。” 他说完,抬脚就想离去,却被人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哎,沈大人别急着走嘛。” 陆续跟上的人也都陪着笑脸。 “大家同朝为官,原该多走动走动的。既然遇见了,便一同吃个便饭吧。” 便饭? 沈括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这便饭吃了足有半个多月了,他的官职是不怎么高,但也真没到要四处蹭饭的地步。 自上次让沈衡给端王爷送了一回兔子之后,这朝里的人就跟发了疯似的巴结他。生拉硬拽的争着请客不说,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说一句“代我向千岁爷问个好。” 不论他指天对地的发誓,还是双目含泪的明志,他跟千岁真的不是很熟。 但对方的脸上,永远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那毫不遮掩的心照不宣,总是让他有一种腾云驾雾的飘渺之感。 “便饭,便算了吧。”他用手抚着心口的地方。 “沈某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就是想尽早回去休息休息。改日病好全了,定然同诸位大人一叙。” 再呆下去,估计他的心肝脾肺肾真的要不好了。 不成想,几位大人听后面上都露出了极为关切的表情。 礼部的张大人说。 “沈大人病了?那可得仔细看看,张某认识一位名医,医术是极为了得的。不如先到我府上略坐坐,我命人将他请来。” 一旁的刘大人听后却是连连摇头。 “我认识的医者更为有名,还是去我那吧。” 王大人更是直接拉了沈括的胳膊。 “沈大人有所不知,宫里的单御医是我夫人的嫡亲弟弟,您跟着我回去,保管比坊间的大夫要强上数倍。” 朝堂上的人,有几个是不会见风使舵的。眼见沈衡这般受待见,沈括日后的路,定然是要比旁人更好走的。 如果不趁此机会好好攀攀交情,等人家腾达了,那便晚了。 沈括没想到自己一句推脱的言辞,造成了这般大的“反响”。 可怜那一把文弱的老骨头,被人左拉一下右拖一下的,真格是没病也得生生给晃出些毛病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温润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生生打断了这边的吵嚷。 身穿竹青色广袖常服的男子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过来,精致的面容上还带着些许好奇。 那一身轻袍缓带的装束优雅出尘,一时不知怔愣了多少人的眼球。 “臣,臣等,叩见端王殿下。” 苏小千岁一直都是个随性的性子。 作为一个应卯来的最少,议事来的最迟,正事干的不是很多,却件件都让人信服的皇子,朝臣们一直都是敬畏的。 谁人不知,这位殿下平日鲜少出门。突然在这遇上他,都有些愣愣的。 陛下属意的储君无疑便是这位,多少人私下里想向他示好,都是连端王府的门都登不上。 越是接触不到的人,越让人觉得心底没底。 对于这位整日坐在“神坛”上的千岁爷,他们总是揣着一份小心翼翼的。 有眼色的人默默静观其变,圆滑些的抖着机灵回了一句。 “回殿下的话,就是下了朝,同沈大人聊了两句。” 话说着,也是不敢抬头,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 苏月锦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悦,认真打量着自己身上朴素的长袍。 “我现下算是微服,你们莫要饶了我的兴致,都起来吧。” 底下的人摸不准这位爷的脾性,但是王爷都这般说了,哪里还敢赖在地上不起来,只得讪讪的站起身。 苏千岁也没再同他们说什么,转而走到沈括近前,伸出手指摩挲了两下他身上的粗布料子。 “这衣服,在哪里买的?挺好看的。” 每次见到这位爷,沈括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倒不说他有多难应付,相反的,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应付,所以才让他觉得心慌。 而且这话让他怎么回? 是该说:您若是喜欢,我改日买一身给您送过去? 还是:您真有眼光,我也觉得这身衣服甚好? 原谅他为官三十余载,自问不算蠢笨,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来回话。一张脸,就那么卡在了哭与笑之间,显得古怪异常。 苏小千岁抬眼看了看天边的浮云,也觉得满惆怅。 他这个开场白,似乎冷了那么一点。 他是不擅长说这些的。 都是桂圆说,“求人办事”时须得多说几句客套话,也不拘什么,只管随口夸赞两句便好。 但事实证明,夸赞的结果还是差强人意了一些。 “你跟着我过来,我有事同你商量。” 他想了一会,还是决定用自己的方式。 沈括的老脸又抖了抖,但好歹这话他能接的上了。 连连点头道:“是,全听王爷吩咐。” 如此,苏千岁满意了,率先朝巷口走去。 沈括一路老实巴交的跟着,瞧着不像是往端王府去的方向,心下也有些没谱。 张了几次口,还是忍不住小小声的请示了一句。 “不知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若是办什么正事,那他这一身衣服。。。 “不是什么大事。”苏千岁停下脚步看他。 “就是请你去吃顿便饭。” 又是,便饭?!! |
☆、第四十五章我想娶沈衡 |
沈括觉得,作为一个自小吃着御膳长大的皇子,苏月锦对于菜色的口味必然是挑剔,且环境一定雅致高档。
只有这样,才能配的上他尊贵无比的身份。 怀揣着刚收到的六十两银子的俸禄,他心里其实是十分忐忑的,生怕付不起等下的饭钱。 他当然没胆子白吃端王的这一顿便饭,即便人家说了请客,这银子还得抢着去付。 目光所及之处,当看到上京第一楼玉锦轩三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颤抖了。 这一顿饭下来,别说他的俸禄了,估计连省下来送礼的钱都要用完了。 他张了张嘴巴,想说:“殿下,听说这里的厨子换人了,要不咱们去别的地儿看看吧。” 却见苏小千岁压根就没有进去的意思,而是绕过了那座酒楼,转而朝着一处巷子走去。 那是许多平头百姓用餐的地方,里面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位,吆喝之声不绝于耳。莫说是雅阁了,就连桌椅都是极破旧的。 身穿短打的汉子露着精壮的上身,不时端着碗从他们身边经过着。 浓浓的食物香气充斥在小巷中,带着坊间独有的一种热闹。 沈括以为苏月锦只是路过这里,但他却是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一处卤肉饭的摊位前。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穿着一身干净的淡蓝布衣。看见他们走过来,乐呵呵的招呼,竟是相熟的。 “是苏相公来了啊,真格是好久不见了,快往里面坐着。” 她整理着最里面的桌子,拿着抹布仔细擦了擦。 “今天还是老规矩,再加份青菜汤?” “嗯。”苏千岁温润的点头“另一份要猪脚的,多加些汤汁,用文火温着,等下我要带走的。” 这是沈衡的口味。 沈括傻乎乎的矗在摊子前,揉了好几次太阳穴才确定。千岁爷,真的是打算在这里“用膳”的。 这下银子是足够了,可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 莫非端王爷这是顾念着他这一身装束,担心他去酒楼会不自在,这才来的这里吗? 他可以回去换的,怎好让王爷吃外面的摊子。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苏月锦慢条斯理的看着他说。 “这里的饭,比宫里的好吃,等下你便知道了。” 老板娘上饭上的很快,两碗冒着热气的米饭被浇上厚厚的一层卤肉,酱香扑鼻,带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卖相。 一碗极其普通青菜汤,颜色碧翠通透,滴着几滴麻油,鲜香四溢。 “尝尝看。” 苏月锦率先拿起筷子,很有修养的吃相,连带让沈括也放下了些许拘束。 满简单的一顿家常饭,不奢侈,不精致,却是沈括这些日子一来吃的最香的一顿。 苏月锦说。 “林二家的摊子已经在上京开了几十年了,两口子也赞了些银子,却一直不愿意将摊位换成店铺。他们不喜欢伺候达官显贵,只喜欢呆在这种平平常常的巷子中。偶尔同街坊说笑,偶尔恣意畅言。不用刻意巴结谁,也不用刻意讨好谁。这样的生活,很踏实,我喜欢这里。” 沈括一直都认为端王殿下是个不靠谱的。 即便他的才学,和对朝政的处理策略很让人拜服,但这都不能泯灭他任性的事实。 皇室子弟的恣意,来源于他们贵重身份的一种优越。多少朝臣在表面恭维之后,都会加一句,“若他不是圣上的儿子...” 但今日沈括却觉得,如果苏月锦不是圣上的儿子,他也会活的这般随性,他只是,习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已。 “其实我是很好相处的人。” 苏千岁突然看着他如是说。 沈括认同的点头。 王爷,确实比他想象的随和。 “而且我也很会照顾人。” 沈括再点头。 “所以阿衡要是嫁给了我,日子定然过的很舒心。” 沈括的头,差点从脑袋上掉下来。 苏小千岁心情甚好的看他。 “我最近打算表白,但是阿衡一直都不想见我,所以我打算动用一些小手段,需要你的配合。” 您能说的再自然一点吗? 沈括泪眼婆娑的看着对面的端王殿下。 “这,这事。。。” “这事不难办。”他笑的眉目如画“你只说服阿衡来我府上做饭就行。”他需要的,只是打动她的时间而已。 沈括不知道旁的父亲有没有经历过这些,但他是真的服了。哪有联合“外人”去算计自己女儿的? 而且,他正色道。 “殿下。阿衡在这之前,同丞相家的那门亲事想必您是有所耳闻的。沈括虽只是一介小小礼官,却也真的没有攀附的心思。衡衡性子莽撞,不懂圆滑处事,让她为妾,会跟您带来很多麻烦的。” 他实在是不想哪日得到消息说,自己的闺女把正妃给揍了。或者一气之下,将王府的后院给烧了。 他都已经年逾五旬了,经不起折腾了。 似乎早料到了这些托词。 苏千岁单手支着下巴,满坦然的说。 “阿衡确实做不了妾侍,所以我要她做我的妻。” 沈括想,他大概年纪大了,耳朵聋了,该回家吃药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千岁抬手替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倒是没再劝下去,而是对他说了另一小段话。 小巷吵嚷,没人听到那个一脸温润的漂亮公子到底同他说了什么。 只知道那个瘦弱的中年男人震惊的看向他,久久不能回神。 沈括拎着一碗猪脚饭回家的时候,沈衡正盘腿坐在树下大大咧咧的嚼花生米。看见他进来,满认真的说。 “您又吃便饭去了?怎地回来的这样早?有没有打包好吃的回来?” 沈括看着自己闺女脸上未及擦掉的花生皮点了点头,神色怪异的说。 “带了,你喜欢吃猪脚饭吗?” “是猪脚饭!!”她欢呼一声跳过来,甚满足的说。 “我最爱吃这个了,您怎么知道多放些酱汁?” 他不知道,是另一人知道。 大概连他都不曾注意过自己女儿的喜好吧。 沈括若有所思的看了沈衡一会儿。 “你喜欢便好。” “明日正午的时候,你去端王府跑一趟,王爷让你过去做饭。” 做,做饭?! 沈大小姐艰难的咽下一口米饭,险些被活生生的噎死。。。。 |
☆、第四十六章尝尝鲜 |
外面的流言蜚语很多。
什么沈括的女儿继攀了丞相家的高枝之后,又搭上了端小王爷。 而所谓同林大公子的那一场婚事,其实也是沈衡拿了林家的把柄,逼着对方娶她的。 虽然最后闹的那样难堪,但是沈家也得了不少的一份补偿金。沈衡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这笔银子。 外头将这话传的有鼻子有眼,当初得到的三千多两银子也一跃成为了三千万两。 不过就是那日东直门的一次偶遇,不过是同林曦和的那几句对话,就让沈衡一下子从凄惨隐忍的好姑娘,变成了一个朝秦暮楚的拜金女。 坊间的百姓没有那样大的胆子敢传朝官的家务事,但朝中的几位大人家眷,却是将这话当作每日茶余饭后的闲谈。 话是如何传出去的,事情又是如何被撺掇的,只怕只有心怀不轨的人心里才明白。 朝中分成了两派。 一个是拥护丞相这边的,对沈衡不屑,对沈括嗤之以鼻。 另一面,则是想趁着沈衡在苏千岁这里还得势,趁机巴结的。 但无论如何,他们心里对这份“良缘”,都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的。 沈衡从来都不愿意参加什么闺阁之间的聚会,因此也不知道外面将这事情传的有多么不堪,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朝中受了这样多的冤枉气。 沈括让她去端王府做饭,她虽不想去,但也耐不住她爹一哭二闹的小节目。 苏月锦到底背着她造了什么孽,她是真的想知道。 为什么自家亲爹那么谨小慎微的人会亲手将她推进“虎口。” 扛着一把锅铲上门的时候,她气势汹汹的对桂圆说:“你们家主子呢?” 如果今天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大概会直接炖了他,但是桂圆公公却是笑呵呵的直接将她领进了厨房。 “配菜都是我们王爷亲手切的,他说不拘什么,让您想炒什么便炒什么。菜不用多,精致些就行。” 精致? 旁人不知道她的厨艺,苏月锦会不知道吗?两个人在博古村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事险些饿死。 沈衡的脸黑了黑,刚想说炒菜就算了,你先带我去见他,我有话同他说,厨房的门就咔嚓一声被锁住了。 许是担心她强行将门给踹坏了,好心的桂圆公公还隔着条门缝满诚恳的对她说。 “沈大姑娘可悠着些,这门可是御匠穆林的手艺,圣上最欢喜的就是这雕花。” 言下之意就是,圣上喜欢的东西,那就跟寺庙里被开了光的金佛一样,打碎之后是要倒霉的。 可她从遇见那个不着调的苏月锦之后就一直在倒霉!!。 深吸一口气,本着一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沈衡还是决定先将菜炒出来,她也好回家。 灶台上的食材很多,但那刀工。 实在不敢恭维。 用砍的厚厚的土豆片配上一大把姜丝,再用掰成一大朵一大朵的花菜炒了芹菜叶。 总之,苏千岁最厌烦什么,她便炒什么。所有的菜色都泛着黑糊糊的呛人“香气”,在倒进整整一罐盐巴在海带绿豆胡萝卜汤里之后。 门被打开了。 桂圆公公笑呵呵的让丫鬟进来端菜。 沈衡看了眼那汤:“我来端吧。” 这汤是这几个菜里唯一看上去像吃的东西的,折腾了这大半日,她总得让他咽下去点什么。 王府很大,一路跟着丫鬟所走的方向,她端汤碗的手都快断掉了。 身后紧追不舍的桂圆公公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她压根没有兴趣再听。 谁知道他们又打什么烂主意。 来到那处红檀木门前的时候,她本想用脚踹开直接进去。但想了想,又怕这东西也是个“开过光”的,就对出来的丫鬟说。 “劳烦你们将门帮我打开,我端着汤碗腾不下手。” 王府里的人,都是见过沈衡的。就连她进门都是桂圆公公亲自到门口去迎的,自然就将她当成了半个主子。 躬身行礼,竟是在场的八个丫鬟一同将门打开将人让进去的。 沈大小姐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也觉得满新鲜。 料想这个时候自己再不气势恢宏一把,便实在对不起这阵仗了,随着那门被推开之际,她甚是高亢的吼了一嗓子。 “不就是吃个饭,你闹这么。。。” 嗓子眼里的话百转千回了数遍,最后在看见屋内的情形之后,生生被卡在了喉咙口。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 那围坐在饭厅之内,身穿朝服的大员们足足有二十来个,看见她进来,都露出了白日见鬼的神情。 她对朝堂上的事知之不多,但却知道,深紫石青这样的颜色,是只有二三品以上的朝官才能穿的上的。 这是在,议事呢? 沈大小姐活动了脸上僵硬的表情,故作冥思状的说:“大约是,走错了门了,我还是去东边的门看看吧。” 上座主位的苏千岁单手支着下巴,慢悠悠的对她说。 “阿衡,怎地这样没礼貌,过来坐着。” 过来坐着?!!往哪坐? 沈衡差一点就跳脚开骂了。 这上面坐着的人,哪个没有她爹的官职大?她坐下来算怎么回事。 “不,不用了。那个,王爷有事先忙吧,奴家这就回去了。” “我不忙啊。” 想也知道,苏月锦是不会让沈衡就这么走了的。 在一桌朝臣怔愣的表情之下,他直接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这椅子,是预先便摆放好的,那是留给她的地方。 “今日这饭,都是阿衡亲手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落座之后,她听见苏月锦如是说。 在场的大人们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谁人不知,端王府的大门不是随便谁都能登的进来的。苏千岁说请他们来王府吃饭,哪个人脸上不是伴着错愕。 这些人,都是丞相大人的亲信,平日对沈括没少冷嘲热讽,府里的夫人们,也没少说沈衡的坏话。 如今看来,这位沈大小姐竟是已经登堂入室了。 进门八个丫鬟开道,就连对王爷也未用尊称。莫不是,要被抬进门了? “怎地都不动筷子?觉得菜色不好吗?” 苏千岁满坦然的指着桌上糊成一团的佳肴。 “怎会,怎会。大老远便闻到一股子香气,没想到沈小姐不单人长得漂亮,厨艺也这般了得。” “是啊是啊,单看那颜色便让人食指大动。” 王爷的饭,谁敢不吃? 沈衡看着一种朝臣面如死灰的将那些乌漆吗黑的东西塞到嘴里,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苏千岁却是自始自终未发一言,偶尔端起茶盏缀上一口,悠闲的紧。 宴席过半,胖乎乎的桂圆公公来回话说,竹苑那边的膳食已经做好了,让王爷同沈姑娘去那里用膳。 他点头,转脸对桌上的朝臣们说。 “世间食物百味参杂,有的混在一起合适,有的,不见得合适。乱吃了东西,不过难受个三五十日,管住自己的嘴才是关键。” “我倦了,你们各自散了吧。剩下的东西带回府里,分给家眷们尝一尝鲜。” 言罢,也不多做客套,直接拉着沈衡离去了。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白了这“鸿门宴”真正的含义。 东西可以乱吃, 话不可以乱讲。 |
武 |
寂静的竹林里,没有一丝风声,漂亮的亭台水榭照旧被自由生长的植物遮盖的看不出华贵的面容。
端王府,亦如往常的如山林幽谷般自在。 沈衡呐呐的坐在石桌前,脑子还未从方才的刺激中缓过神来。 四菜一汤,真正的精致御膳。她扫了一眼,都是她喜欢的菜色。剥了壳子的虾蛄上面,浇着她最爱的微辣汤汁。 就连她不吃青葱,也被仔仔细细的拨到了一边。 苏月锦若是真心想讨好谁,真的是让人无法拒接的体贴。 舀了一碗香浓的羹汤到她碗里,他说。 “阿衡,我肚子饿了,有什么话可以等吃完再说吗?” 那一张清俊的脸本来就生的精致,再配上略显委屈的神情。 沈衡闭了闭眼。 他倒是将自己这个“资本”运用的淋漓尽致。 轻叹了口气,还是先吃饭吧。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她也真觉得饿了。一顿饭下来,竟然吃的甚是香甜。 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她说:“你。。。” “阿衡,书房里尚有些事情没有处理,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只是很简单的一些小事,很快便好。” 沈衡僵硬了。 苏千岁的话却并非是征求的意思,直接拉着她往廊下去了。 圣上龙体欠安,许多政事都交给他代为批复。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沈大小姐真的想说:这就是你说的,简单的小事? 她转身想走,却再次被他叫住。 “阿衡,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磨墨,这样写起来也快一些。” “不-能!让你的丫鬟来。” 她是不会再妥协了。 “可是他们今日放假啊。”苏千岁说的面不改色。 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越发精进了。 沈衡恶狠狠的拿眼瞪他。 “正午的时候还有那么多端盘子的,什么时候就开始放假了?” 他甚是无辜的指了指窗外。 “就是刚才放的。” 院子内的桂圆公公正在有条不紊的组织仆从离去,看见他们看过来,还堆着满脸的笑意邀功请赏。排列整齐的队伍,实在让她大开眼界。 果然是,刚-放-的。 “那就让桂圆来磨。” 她说的咬牙切齿,她怎么就忘了这人混账起来,比坊间的混球还要无赖。 桂圆是近身伺候的人,奏折写完也要由他送进宫里,她就不信连他也要“放假”。 “桂圆啊。”苏千岁皱了皱眉,似乎也在想用个什么像样的理由合适。 桂圆公公却是在听到之后,猛然撞上一旁的磐石柱子。 “主子,奴才的手断了,磨不了墨。” 果然是好样的。 沈衡盯着那柱子裂出的一条条细纹,真心拜服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衡都在为苏月锦磨墨。 点点墨汁在石青的砚台里随着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浓,泛着好闻的墨香。 寂静的书房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这是她头一次看见苏月锦做正事,端坐在桌案前的他,依旧是那一身襦袍,带着些许书生气。偶尔掠过眉间的沉思,却是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上位者的冷静沉稳。 都说认真的男子是最有魅力的,做正事的苏月锦,也确实让人移不开眼眶。 沈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拂袖而去,或许在潜意识里,她也想同他多呆一会。 今日之后,她一定不会再来了。 她只是想对他说,别再去吓唬她爹了。他们,无论怎样都是不可能的。 夕阳西下时,沈衡点燃了屋内的烛火。 跳跃的火光中,映衬着苏月锦那张精致的侧脸。 他的睫毛很长,带着些女儿家的秀气,眉目却是俊朗的十分英气,像是个和气的儒生。 如果不是见识过他处理事情的手腕,大概会认为这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吧。 她突然想起她爹曾经说过的,庆元二十二年的贡米案。 那是苏月锦当上王爷之后彻查的第一件案子。 贡米是产自鲁南万安县的一种大米,因着米粒圆润,口感得宜而被定为御贡。 朝中买官卖官的风气十分严重,圣上明令禁止不让行贿。而外省的官员,为了在上京谋得一官半职,总是绞尽了脑汁的琢磨。 随着几年的相安无事,胆子大的人,也逐渐将主意打到了这上面。 贡米作为御用的膳食,进宫都是有专人运送的,当时的尚书令王岩龄就是负责监管的朝臣。 运进来的贡米,都是有数量限制的。然而却有人发现,送进来的米,越来越重了。甚至有的时候,都能清晰的看见车轮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深陷在地上的情况。 彻查出来的结果很令人心惊,胆大包天的外省官员竟然在米里参杂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金粉。 而这些多出来的米粮,随着进宫的关口,也会有专门的人悄悄运走,送去各个朝官的家中。 贡米圆润,颗粒饱满。收到米粮的官员用筛子一筛,便能化成万两黄金。 普通的米面摇身一遍变得这样金贵,所谓的行走关系,方便通融,也变得轻而易举的多。 涉案的朝官不在少数,更有甚者还是宫内几位娘娘的亲信。这样的案子,没人敢接。 但是苏千岁接了,且手段用的极其刁钻。 被抓的王岩龄碍于背后主脑的显赫官职不敢咬出来,三缄其口只求速死。 他倒是未曾用刑,甚至好吃好喝的让人在牢里养着。在旁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几名可疑官员的家眷都接到了宫里。 且接进来的人,只挑得宠的有了子嗣的妾侍。 这些人不似发妻那般“愚忠”,娘家又没有太过坚实的身家背景可依靠。说白了,就算是死了,也没谁敢跑来喊冤。 金子可断肠,混杂着金粉的米饭被蒸熟了摆成一排,不肖说一碗,就是几口便是穿肠过肚的毒药。 坐在饭桌前的妾侍们第一次在看见金灿灿的颜色之后吓的浑身发抖。 他对她们说:“路怎么走,都是自己选的。若是想的通透了,用纸笔写下来,宫里自然会送些银子给你们过活。若是想不通,便吃了这饭,陪着你们大人一块去吧。” 那个时候,许多朝官都被抓到了慎刑司,没人知道里面的情形到底如何了。 妾侍们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只当是那边已经认了罪。做没做腌臜,有几个是心里没数的。就算为了子嗣考虑,她们也断没有梗着脖子强撑下来的必要。 在妇人眼中,老爷便是天,儿子却是命。 供认的结果直指当朝从一品的吏部尚书杜宪。 此人是太妃薄宛的亲侄子,老太妃在后宫听说此事以后,拄着龙头拐杖跑到殿前喊冤,要求重审。 先帝生前最宠爱的便是这位太妃,就连圣上也会买几分薄面。 苏小千岁却硬是顶着压力将人给砍了。 他说:“朝廷的腰杆子,如果不为百姓撑腰,如何服众?宫内攀亲带顾着若干,数百双眼睛都在看着呢。杜宪,决不能留。” 那一场贡米案,从盘查到抄家,只用了短短三天的时间。也是因为这个案子,让朝中的老臣们不再敢小觑,这位十六岁便坐上亲王爵的少年人的手段。 坊间都说,苏千岁是个才思敏捷的男子。但是沈衡倒是觉得,这人只是将人心看的太过透彻。蛇打七寸的道理人人都懂,但不见得人人都会用。 而苏月锦,便是那个运用得宜的人。 |
☆、第四十八章坐怀不乱? |
磨墨的手被笔杆敲了三下,苏月锦有些无奈的笑看着她。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墨都干了。” 她讪讪的收回手,打算再加些水进来,却是被他拦住了。 “歇歇吧,该吃晚膳了。” 不觉间,她竟是陪了他整整一个下午。 再留下去,不知又要到何时了。 沈衡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拒绝了。 “何必呢?你明知道。。。” “因为我不想放弃啊。” 他出声打断她的话,清澈的眉眼那样温润。 “阿衡,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我不是林曦和,你也不再是不韵世事的小姑娘。有些事情不要光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人生短短数十载,我的人生既然多了一个你,便从未想过再错过。” 寂静的书房内,烛火摇曳,那张清俊的脸依旧精致的有些清冷。但面上的真挚,却是那样诚恳。 略有些冰冷的手掌轻轻握住她的指尖,骤然加快的心跳声不知道是她的,亦或是他的。 从端王府出来的时候,沈衡整个人都是蒙蒙的。 苏月锦的话,并非不让她动摇。 如果他不是皇子,或者,只是一个朝中大员家的儿子,她或许都会赌上这一次。但是偏生他是,而且还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而那里,注定不是一个可以一人独占的“后院。” 夜晚的星星很亮,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自己的爹正在后院看书。 她呐呐的走过去,轻声说:“如果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事,还需要努力吗?” 沈括看着她微笑:“没有人会在开始的时候就预先知道结果。但是衡衡,你不是已经有了结果了吗?” 这是他爹说的最有哲理的一句话,在沈衡同他的诸多对话中,这句颇有禅意的言论实在是难得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其实我并不确定,只是心里,总是不忍心去拒绝他。” 她以为她爹会再说几句名言警句来安慰她,然而接下来的话,却是十分通俗易懂。 沈括说:“生米困惑的,是要不要被煮成熟饭。而熟饭需要困惑的,则是煮米用的锅子适不适合自己过一辈子。衡衡,爹不是腐朽的人,若你真觉得这口锅太金贵想要抽身,爹还是会支持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去睡了,徒留下一个“我很开明”的背影让沈衡彻底僵硬在了原处。 生米煮成了熟饭?可是她这饭还没熟呢啊!! 她爹怎么。。。。 苏月锦!!! 第二日清早,沈衡没用谁劝便自己冲到了端王府。 彼时的天还泛着霜青,早起洒扫的奴才们在看见突然翻墙进来的她后,差点唤了侍卫将她抓走。 胖胖的桂圆公公一路小跑的凑上前来,甚是惊喜的问:“沈大姑娘想通了?怪到都说恋爱中的人一日不见便像隔了好几个秋天似的,您这么火急火燎的,是急着见我们主子吧?” 面前的这张脸,整个五官都聚集在了一处,带着极其谄媚的笑容。 如果可以,沈衡真的想在那张错综复杂的脸上留下点什么,但是现在她没这个时间。 强行压制着嘴角剧烈的抽搐,尽量温和的道。 “是啊,找你们家王爷,他人现在哪里?” “我们王爷还没起呢,但是听见您来了,肯定欢喜,奴才这就带您去。” 桂圆说完就要兴冲冲的带路,被眼疾手快的沈衡拦住。 “不用这么麻烦,你告诉我位置,我自己去就行了。” 揍他,被太多人看见总是不好的。 桂圆公公不明就里,只当她是急着见王爷,赶忙乐呵呵的指了个方向。 及至沈衡走后,还对身边的人得意洋洋的说。 “瞧见没有,这两位主子已然亲密至此,估计过不了多久便能有小主子了。” 沈大小姐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无意之间又为端王府贡献了谈资。她现在满心满眼就想扯着苏月锦的衣服怒吼一句,老娘什么时候跟你煮饭了。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怒气冲冲的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某人还在床上睡的香甜,半掩在锦被下的浅倦,孩子一般无害。 但谁能知道这个毫无节操的小混蛋有多么无耻。 挽着腕间的袍袖,沈衡伸手就是一掌。 掌风凌冽,带着呼呼的风声。 然而这极快的一掌却是在即将触及对方面门的时候被拉住了,反手一个拉扯间,脖子上迅速被架上了一柄利刃。 这人,竟然连睡着时也这般警觉。 “阿衡?” 苏月锦睁开朦胧的睡眼,在见到面前的人是沈衡之后也显出几分意外。 “怎么来的这样早?” 他还以为是刺客呢。 慢条斯理的将短剑收回,他拥着被子坐起身,面上还带着迷迷糊糊的困倦。 沈衡却完全没有心思同他闲话家常,在那短剑收回的瞬间,再次伸手向他的近前攻去。 “这样早?你倒是睡的踏实,谁让你跟我爹说咱们生米煮了熟饭的?你这是明目张胆的毁我名节你知不知道?” 她的身手已经算是利落的,但苏千岁的反应远比她想象的快。 一面见招拆招,一面慢悠悠的打着呵欠。 “你这么凶,我若是不娶你,哪里有人敢要了。” “况且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同你爹说,我们之间坦诚相待过。我说的是心理上的,是岳丈大人没有理解通透。” 坦诚相待?岳丈大人?他倒是叫的顺口。 沈大小姐面如寒霜,出手时一点都不含糊。 奈何苏小千岁压根就当这些是花拳绣腿,索性伸手一捞,直接将她抱了个满怀。 “乖一点,我还没睡醒呢。” 他拥着她躺倒在床上,懒洋洋的道。 那道呼出来的热气,紧紧贴覆在她的耳根,仿佛游走在全身的一双小手,无一不炙热。 沈衡气的满脸通红,抬起手肘就撞上他的胸前,但。 “要睡你自己睡,快放开我。” 挣扎的满头是汗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清瘦的男人,远比看上去的要精壮的多。 软玉温香在怀,是个男人都会微笑,苏千岁蹭了蹭她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颈间。 “再歪一会。” 他的声音几分慵懒,略显暗哑的声线传入耳际,撩拨的人不知所错。 沈衡微微侧过头,握着小拳头威胁。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揍你。” 那慌乱又执拗的样子,惹来苏月锦好一阵闷笑。 微微震动的胸腔让她的脸更红了。 他说:“阿衡,你犯傻的时候,就像一只撞了墙的猫。” 恼羞成怒,还要张牙舞爪。 沈衡本就一肚子火气,再听他这么悠闲的嘲笑自己,禁不住转脸骂道。 “你才是猫,你这是仗势欺人,调戏良家姑奶奶。” 她本就生的清秀,加上方才的一通折腾,整张脸都透着粉嫩。半启的朱唇微扬,露出整齐的贝齿,甚是可口。 苏千岁凝视着面前的“姑奶奶”,觉得坐怀不乱这个词实在是胡扯。 几乎没什么犹豫,他直接倾身吮上了那口红唇。 他承认,他从来不是什么君子。 双唇相接时,那份意料之中的柔软,让两个人都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沈衡没想到他会突然吻上了,苏月锦也没料到这份滋味会这般美妙。 他摩挲着她的唇瓣,辗转在那份青涩之间,从未有过的情动。 沈衡整个人都是慌乱的,也不知如何推拒。 灵巧的舌尖试探着撬开她的贝齿时,她整个人都无法思考了。那只抚过口中每一寸角落的柔滑,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强势的掠夺着她所有的呼吸。 |
☆、第四十九章皇后娘娘驾到 |
沈衡虽然同林曦和谈婚论嫁过,但最亲密时也只限于拥抱。
如现在这般的唇齿相依,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记得是何时结束的了,她只记得当苏月锦微微抬起头看她时,她没出息的将头缩在他的被子里,死都不肯出来。 锦被里,是他身上独有的似兰似麝的淡香,他连同被子一同将她搂紧,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说“阿衡,我刚才紧张的快要死掉了。” 初尝□□,到底是谁先牵动了谁的心弦。即便随性如他,亦是躲不过这份深藏在心底最纯真的悸动。 沈衡藏在被子里的脸酡红一片,嘴角却因着他的轻喃忍住不住上扬了。 平复了一阵之后,苏千岁开始低头去“挖”沈衡。 那只深埋在被子之下的脑袋藏的不是一般的深,每当他找到她的脑袋时,她都会迅速的转移位置。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闺房之趣,反正他是找的挺开心的。两人一个躲,一个寻,面上都含着笑意。 只是有的时候,煞风景的人总会突入其来的出现。就比如,赫然出现在床头的这张脸。 “你在找什么?” 床帐上的轻纱还随风摇曳着,半掩在薄纱之后的是一张极其精致的女子的脸,只是那一身淡紫色的飘逸长裙,再加上面无表情的神色让她看上去甚是诡异。 苏月锦抬眼看着那张同自己七分相似的容颜默了默,满诚恳的指着门边说。 “您下次进来的时候能不能先敲门。”这悄无声息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为什么?”女子皱着眉头看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进自己儿子的卧室还要敲门?” 不是只有进别人儿子的卧室才需要注意这个。 苏千岁斜靠在床榻上。 “没有为什么,这是礼节性的问题,就算是进孙子的卧室也得敲门。” 两人就在这样一个奇异的气氛下认真探讨着,进门要不要先敲门的问题。 只是苦了趴在被子底下的沈衡。 ‘自己儿子的卧室。’ 满庆元朝谁还能说这话,绕是她一根肠子通到底也知道闯进来的这个是庆元朝的国母,传说中拥有倾世之容的皇后娘娘了。 什么叫做生无可恋了,她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现在有一把铲子,可以让她在床上抠出一个窟窿,将自己埋进去。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她听见皇后娘娘分外正式的又问了一句。 “被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你背着我偷了个人吗?” 一句话,说的她和苏月锦都恶寒了。 苏千岁略有些头疼的对她说:“就算是背着您,也不算是偷。” 他娘是将门之后,对于读书一事向来嗤之以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同沈衡的学问是十分相近的。 “哦,那你告诉我这里面的是谁?” 皇后娘娘是个极其有求知欲的人,所以对未知的事情表现的很执着。 呆在被子下的沈衡整个手掌都汗湿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她甚至有些不敢去听,苏月锦会如何介绍她。 侍妾?房里人?还是。。。 “是我媳妇,你未来的儿媳。” 几乎没什么犹豫,她听到了他甚是坦然的温润声音。 盖在头上的被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开,那张清俊的容颜就那样笑看着自己,对她说。 “阿衡,你来见见我娘。” 沈衡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这一刻的震撼,她只知道,那份瞬间充斥在全身的颤动是难以言喻的。 可能是这一刻她面上的表情太过呆傻了,以至于苏千岁甚是理解的对他娘说了一句。 “您还是出去吧,她被吓到了。” 沈衡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端王府的大门的,也完全没有印象到底是怎么同那对母子一同用了一顿早膳的。 总之,那个漂亮的跟冰雕一样的皇后娘娘真的很让她意外,因为她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露出任何诧异的神色。 只是很自然的说:“哦,那你们梳洗一下陪我吃饭吧,我饿了。” 她用的也是“我”,而并非“本宫”。 沈衡在琢磨事情的时候很容易走神,走路时撞了人也不自知。 脚尖踩到一只绣着团花的脚面时她还在琢磨,今日这地怎么这般硌脚。 身子被一股外力猛的推开,一道尖细的声音随之炸响。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出门都不看路的?仔细撞到我们公主。” 说话的是个一身宫衣的丫鬟,方才她踩到的就是她的脚。 沈衡揉了揉被震得发疼的耳朵,扫了眼离自己十步开外的一身华衣的女子。 是七公主苏月华。 这么远的距离,恐怕就是她想撞也得费上些周折。这由头找的,当真是半点脑子都没用。 只是有的时候,遇上这种乱咬人的“名犬”,就算要教训也是要看看主人的。 所以她甚是端庄的福了福身:“方才走的匆忙,没看到七公主在这里,实在失礼。” “失礼?”丫鬟挑眉。“惊吓到了公主,一句失礼便无事了?” 她是七公主身边的宫婢,平日奴才们也都给个脸面唤声姐姐。再加上沈衡总是一身寻常的打扮,脑袋上也没什么珠翠,便将她当成了寻常的百姓。 沈大小姐笑看着她插在腰上的双手,故作惊讶道。 “不知这位姐姐是哪家的千金?”公主尚未说话便急着找茬,也难怪她看着年纪不小也还是个二等丫鬟了。 丫鬟未及她会这般问,一时被堵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后面踱步过来的另一个人接了这话茬。 “瞧瞧这是谁啊,我说看着眼熟嘛,原来真是咱们的沈大小姐。” 沈衡歪着脑袋看着刘雅君那一身叮呤当啷的环佩,以及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一身素衣的女子。 月白罗裙,轻施粉黛,模样依旧是清清秀秀的样子。正是她年少时的好友,嫁给林曦和为妾的张挽君。 今日还真是热闹,竟然连大肚子的也出来溜达了。 要说女人之间的友谊总是这样匪夷所思。 年少时,沈衡曾经为张挽君出头,教训过总是欺负她的刘千金。而刘千金亦是公开说过,决不于小门小户的人为伍。 现在张挽君成了林丞相的儿媳,足够资格让刘千金另眼相看,她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七公主同张挽君走在一起。 如果不是这位公主足够大方,那就是张挽君的手腕越发进益了。 一旁的刘雅君凑近了几步,上下打量着沈衡。 “沈姐姐这是打算进去,还是从王府刚出来啊?这天,可刚亮呢。” 现下的这个时候,正是众人用早膳的时候。 这个时候进王府,那便是急着去巴结王爷。若是刚出王府,那就是。。。答案不言而喻。 沈衡清晰的看到了苏月华眼中的那抹鄙夷。 她抿嘴笑了笑:“不过是出来走走,家中还有些急事,几位若是无事,沈衡便先走一步了。” 无论这话如何说,都难免被捆上些闲话,她没这么好的兴致听人调侃。 |
☆、第五十章所谓闺中蜜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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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别急着走嘛。”刘雅君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她道“前些日子听说,王爷府里的那顿家宴是你做的?我怎么不知道姐姐还有这样的手艺,快些跟我们说说,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本事。”
“都说攀附权贵是件挺费力气的活儿,但沈姐姐倒是驾轻就熟的很。若是不介意,不如说出来教导小妹一二,也让我长长学问不是?” 任是傻子都能听出那话里的嘲讽,在场的每个人眼底都带着轻蔑的笑意。 小小礼官的女儿,从妄图嫁到丞相家开始,就一直是她们眼里的一个笑话。即便一个女子的尊严当初被践踏的那样残缺,她们却更愿意相信,那不过是她未能如愿的“黄粱美梦”罢了。 刘雅君这厢咄咄逼人,七公主作壁上观,就连身边的丫鬟都不屑多看她一眼的样子。 沈衡自嘲的笑笑,也没觉得多在意。 反倒是挺着个大肚子的张挽君皱眉轻推了刘千金一下。 “你做什么说这些,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 言罢还温润的上来拉沈衡:“刘小姐性格直率,说了什么你不要太介意了。我的身子不好,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看你,今日既然遇见了,原该多聊一聊的,何必急着回去。” 身子不好吗? 沈衡微笑着在她隆起的腹部上扫了一眼。 “我向来知道你身子不好的。” 似乎也觉得自己“失言”了。 张挽君连忙抚上自己的肚子,瞪着一双无辜的眸子摇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温顺可人的模样,还真是同当初一模一样。 若是放在多年前,沈衡或许会被她这兔子一般可怜兮兮的这样子骗过了。 但经过了这么多事,她缺了的心眼就是再不济,也补的差不多了。 她爹当年腿伤不愈,她也曾去张挽君府上求助。可叹这位同她姐妹相称的张小姐只命仆从拿了十两银子出来,还让人带话说染了重疾不宜见客。 也就是那时,她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轿撵。深蓝色的布帘,雅致的竹叶雕花,精细的那样刺眼。 那是林羲和的轿子。 她当时愣愣的站在张府门口,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可笑的叫花子。 “林夫人这说的是哪里话。”她伸手拂去她握在她腕间的手。 “大姐儿满月的时候您也未曾叫过我去,沈衡只当是您不愿意见我。如今都第二胎了,可见林大人对您是极宠爱的。你们夫妻和乐是好事,实在谈不上什么怨不怨的。” 七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张挽君到底是“练家子”,僵硬一瞬之后马上眼眶含泪道:“你还是怨我。当年的事,我真的半点都不知情,曦和娶我,也是因为林老太君病重,想在临死之前抱上孙子,这才。。。” 那面上焦急又难堪的表情实在拿捏的恰到好处,任是谁都会不忍心再说她的不是。 沈大小姐动容的看着她。 其实满想说一句,你的孩子还未出世呢,你真的不打算为她积一点口德吗? 那位老祖宗在林曦和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驾鹤西去了,莫非是托梦回来告诉林家人要抱孙子的? 连已故的人也拿出来做噱头,她的良知未免泯灭的太过彻底了些。 不过她没有揭穿,因为就算说出来,只怕对方也有信心将黑的继续说的雪白一片。 但林夫人似乎不愿意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满脸真挚的对她说。 “小衡,曦和他当年真的是爱你的。只是那个时候你一心只想着坐上正室之位,忽略了他对你的真情。你爹当时只是六品殿仪,娶你,更是要顶着莫大的压力。” “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发请柬请众多朝臣来参加喜宴,又怎么会惹恼了丞相大人。” 张挽君这话,自然是说给七公主听的。 前段时间的流言碎语,因为苏千岁的一顿鸿门宴平息了很多。后宅里的夫人们在接到打包回家的饭菜之后,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为了不让这场婚事泡汤,她真的是煞费苦心了。 沈衡轻笑着扫了一眼七公主。 罗衣锦裙,满脸不韵世事的娇纵,一看便是朵温室内的娇花。就算是嫁给了林羲和,日后也必定被张挽君吃的死死的。 林家娶正室是早晚的,与其任由他们抬进来一位厉害的主母,倒不如让这朵娇花进门。 一则能巩固自己夫君在朝堂上的地位,二则又落了个贤惠妾侍的名声。 张挽君真的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林夫人说我一意孤行擅发请柬,不知是听谁说起的?” 沈衡没什么善心,跟苏月华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只是这话被她们翻来覆去的嚼了这么多年,也实在厌烦了。 “夫人怎么不说话了?传言总要有个凭证,莫非这话是林大人告诉你的?那他既然知道了我偷发请柬,又为何没有阻拦我而与我成亲?若不是他说的,又有谁会知道的这样清楚? 我当时已然是坐上了那顶八抬大轿,就算林丞相不同意这门婚事,也是木已成舟的事实。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闹得满城风雨的呢?” 她一步步走近张挽君。 “你我姐妹一场,请柬也只发给了你一人。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其他大人府上也会接到同样字迹的东西。” 张挽君写的一手好字,却鲜少有人知道她对临摹字体很有一手。当初若不是沈衡无意看到掉落在地的请柬,只怕到现在都不会认为那件事情同她有关。 她最好的姐妹模仿了她的字迹发出请柬,让她最爱的男人误以为是她做的。就连丞相林方知突然得知消息回府,只怕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林曦和对她不闻不问的这般坦然,也只是觉得对待她这样的女人,他肯给她一笔银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张挽君同沈衡“知交”多年,一直都知道她是个点火就着的性子,不论旁人说什么也都不屑于解释。她当初也是利用这一点,笃定了沈衡不会去找林羲和辩解什么。 实在想不到,她也会有据理力争的一天。 不远处的七公主不知在琢磨着什么,刘雅君又是个不济事的。张挽君埋头思量一会儿,突然拉着沈衡向前走了两步。 “小衡,你听我说。” 沈衡不知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下意识的想要震开她的手掌。却赫然发现,她的腕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袖箭。 此时两人站的很近,箭尖射向她时,她本能的旋身错开,心里还在诧异,她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自己出手。 但是下一瞬,她便明白了。 因为就在那只箭射出的同时,张挽君猛然朝后退了数步,直接朝地上摔去。 袖箭的射程很远,而且箭身细小不容易被发现。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反倒像她恼羞成怒推倒了她一般。 身怀六甲的人经不得重创,这一推,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她有心想去拉她,也根本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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