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举案奇霉》 作者:苏盎 (70 ~ 84 )

第七十章何为老蚌生珠

  王秉承被抓了,是大理寺的杜大人亲自将其带走的。
  说是奉旨传召,但是这人,找遍整个天牢也没看见被关在哪里。
  王秉承虽说官职不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这么无端消失了,许多人都猜测,必然跟这次的科场舞弊案有着重要的关联。
  林方知手底下的关系盘根错节,多方打探之后终于得知。沈括手里的字条曾经被人动过手脚,而王秉承是在他接触魏清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还有传闻,真正的字条已经找到,不日便会作为呈堂证供摆放于案前。
  眼见着重审之日在即,林方知在家寝食难安。
  恰逢张挽君端着炖好的药膳端上来,不觉怒上心头,挥手打碎汤盏。
  “混账东西,我还有心情吃这个?当初要不是你出的主意,说此法可至沈括于死地,我怎么会冒这个风险?如今倒好,端亲王回来之后彻查重审不说,我手下的钱庄赌坊也被查抄了,就连王秉承都被抓了,都是你做的好事。“
  这些天来,整个大理寺都寂静的如一滩死水,零星的消息传出来也是要拖上好几层关系。
  林方知敛财许久,从未出过什么纰漏,也不知他们查出了什么,终日如履薄冰。
  ”父,父亲莫要惊慌。此事,虽说闹的动静大了些,但王爷那里不是也不见消息吗?王秉承胆子极小,供出了我们,他也是得不到半点好处的。“
  张挽君原本在林家颇有些地位的,只是因着这段时间的事情,无疑就成了林方知的出气筒。大院里的棺材板还在头顶上吊着,就像一只随时都可能落下来的钢刀。
  当初说要算计沈括的时候,不光是她一人之意,林家夫妇都是同意了的。如今全将气撒在她身上,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不要惊慌?”林方知听后横眉立目的瞪向她,狠狠戳乱她的发鬓。
  “这是杀头的大罪,要掉脑袋的,你倒是说的轻松。林家要是倒台了,你也别想好过,借时你父亲的那些暗地里的勾当,也别想脱了干系。“
  卸磨杀驴,张家替林家洗黑钱的时候,满眼的兄友弟恭,妯娌之间也相处的极为和睦。现下这般,是要翻脸了吗?
  张挽君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这些日子过的更如过街老鼠一般。听到林方知如此说,早吓的跪倒在地。
  ”父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是有人看见张木生在沈府出现过吗?想来王秉承也被关押在那里。“
  都说死无对证,如果知道的人都闭嘴了,就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的了。
  ”知道了又如何?“
  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目光短浅的很,就算知道人在沈府里,难不成去找人暗杀吗?“
  端王爷现下就住在那里,皇家禁卫藏身在何处无人可知,只怕去了才是正中对方下怀。
  “为今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沈括写的那张药方,不能让真正的字条出现在堂上。”
  庆元朝律例,官商勾结数额不多者顶多充军,他们查到的也只是上京的这条鱼线而已,但结党营私诬陷同僚便是大罪了。
  那字条是王秉承换掉的,但他这人小心思多的很,偷偷留下那罪证想要再捞些好处是极有可能的。
  林方知用手敲了敲桌案,突然语气温和了下来。
  缓缓扶起张挽君。
  ”你过往不是同沈括的女儿关系不错吗?你去她府上一趟,探探口信。端亲王如此在意她,料想那字条,也有可能是在她手中保管的。“
  真跟沈衡的关系极好她会这般惊慌?
  张挽君低头不语,心底冷哼数声。
  面上却只能唯唯诺诺道。
  ”父亲也知道,我二人虽情同姐妹,但嫁给羲和之后,这情分也就断了。儿媳就是哭着去求她,也不见得奏效。“
  ”奏不奏效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江南盗者无数,只要出的起银子,不怕拿不回字条。他就是要确认,那东西是不是在沈府手上。毕竟同样的伎俩不能用两次,去了,便不能空手而归。
  张挽君只恨自己平日表面功夫做的太好了,自嫁过来也没少故作愧意的表示对沈家的同情。
  如今倒好,让她出面去撬沈衡的口,当真是咬碎了牙硬生生的往肚子里咽。
  林府这厢黑云压境,大理寺的天牢里却是万里晴空。
  陆雁回坐在牢头殷切搬来的座椅上,一口一口吐着烟圈,顺道”聆听“着某个小男人小小声的低语。
  “烟抽多了对身子不好的,夫人还是少抽些吧。虽然为夫也觉得这样很气派,但到底伤身。”
  “衡衡前些天还跟我说,想再要个妹妹。为夫思量着,难得她孝顺,总不好拂了她的意。”
  “生孩子前抽烟是不好的,有医术典籍为证,夫人若是肯听,为夫便读两段来。”
  这样的唠叨,几乎每日拿起烟杆都有那么一次。
  陆雁回单脚翘起斜靠在椅子上,媚眼如丝的挑了挑眉。
  “想要妹妹了?你这心思怎么到了牢里还这般活泛?”
  怀了孩子她少不得要留在上京些时日,想留她非要拐着弯的说,真当她是个傻的?
  被拆穿了小六九,沈括也不在意,嬉皮笑脸的蹭上前来。
  “夫人,我们再要个孩子吧,衡衡就要出嫁了,到时候只剩我孤家寡人的多可怜。”
  他拢着袖子,可怜巴巴的堆坐在她身侧。估计陆雁回要是说一个不字,那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情绪酝酿的倒十分饱满。
  陆庄主好笑的凑上前摸了摸他鬓间生出的零星白发。
  “坊间都说了,过了四十岁生子的都叫老蚌生猪,我是极不喜欢这名号的。”谁愿意无端生头猪出来。
  沈括一听那话就知道自家夫人理解错误了,急忙解释。
  “是老蚌生珠,珍珠的珠。意寓晶莹璀璨,夫人理解错那意思了。”
  珍珠吗?
  陆雁回笑着站起身,扬起的绯红轻纱抚过他的侧脸,带起一阵红雾。
  饶是沈括已同她成亲多年,依旧被那份妖娆迷的七荤八素。
  她垂下头,轻声耳语。
  ”珍珠,也不生。“
  他就知道是这样的。
  落寞的用脚扒拉了下地上的稻草,沈大人的小脸颇有几分挂不住了。
  酸腐书生不算绝色,但矫情起来也是唇红齿白的。
  陆庄主心情甚好的走到门边。
  ”衡衡嫁了,不是还有我陪你吗?“
  ”夫人!!“
  他震惊的抬起头,一双眼底满是水汽。
  ”这意思难道是?“
  陆雁回眨了眨眼。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个呆子。“
  此事之后她会在上京长住。
  四处漂泊的日子虽自由自在,但心底那份念想却总让她失神。
  有沈括在的地方,就是家。
  她也该回家了。

第七十一章番外:蠢萌爹的爱情

  挽瑕山庄是江湖第一大庄,庄主陆凌一直是道上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却娶了一位书香世家的夫人。
  陆凌一生爱武成痴,却因为这位夫人生出了舞文弄墨的雅兴。
  只可惜妻子早亡,生下来个女儿又是个随了他性子的。三岁上房,五岁揭瓦,十二岁的时候便将一把九环大刀舞的虎虎生风。
  陆雁回长了张好样貌,杏眼柳眉,眉宇间三分英气七分颜色,偏生痞里痞气的。
  对此,陆凌一度觉得十分头疼,终日愁眉不展的担心她嫁不出去。
  养到十七岁的时候,他实在无奈,巴巴拉了自己的徒弟过来泪流满面的说。
  “你们谁愿意娶雁回,将来我便将庄主之位传给他。”
  哪里知晓,那些平日意气风发的侠士,一个个吓的面白如纸。
  “师父,小师妹人品相貌皆是人中龙凤,徒儿只怕配不上她,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是啊师父,小师妹真的不愁嫁的,您还是问过她的意思再定吧。”
  自古英雄配美人,但陆雁回这美人却是长着逆鳞的。还记得开始时,也有几个不怕死的向她表白,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吊在树上整整一夜。
  挽瑕山庄事物繁忙,陆凌疏于管教,再加上娘亲早逝,在男人堆里长大的陆雁回性格难免乖张。
  老庄主被逼的无法,亲手拎着陆雁回的脖子厉声斥责道。
  “你现下就给老子下山,自己去寻夫家去,若是十八岁之前还不能将自己嫁出去,你就不用回来了。”
  可怜陆姑娘云里雾里的被赶出来,包裹里只揣了十两银子。
  仗剑一笑闯江湖,陆雁回对此还是十分向往的。奈何囊中羞涩,啃了几天草叶子之后终于咽不下去了。
  沈括就是那个时候手持一把折扇翩然出现的。
  据陆庄主事后回忆,他那时的身姿当真倜傥如仙,姿态儒雅,带着旁人没有的闪亮光圈。
  在她当时的认知中,无疑就写着“财神爷”三个大字。
  “喂,小书生,你过来。”
  她翘着脚咬着半片叶子,笑眯眯的冲他招手。
  彼时的沈括刚中了进士,算是衣锦还乡。途经挽瑕山,突然看见这么一个漂亮女子对自己招手,眼神迷蒙了半晌。
  “姑娘唤我何事?”
  他是读书人,见过的姑娘也只是家中一些表亲。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娇羞内敛,如这般堂而皇之斜倚在路旁大石之上的,绝无仅有。
  陆雁回看得有趣,笑眯眯的走进几步。
  “都说读书人老实,我如今落难了,想请你帮忙资助一二,你不会拒绝吧?”
  沈括被她那一双美目盯的不自在,本就文弱的脸上爬上一抹红晕。
  ”姑娘,想在下如何资助。“
  她笑着伸出小手捻了捻。
  ”先借点银子花花吧。“
  那是沈括同陆雁回的初见,刚刚金榜得志的少年人第一次遇见那样张扬的女子,只一眼,便深深望进了心里。
  可惜陆小姐对沈括并没有多大印象,只觉得偶遇的这位“金主”老实的紧,说话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像个乖巧的姑娘家。
  故事如果仅限在这里,只怕就不会有之后的沈大小姐了。
  巧就巧在,数月之后沈括奉诏去上京任职,又碰上了这位娇艳如芙蓉的陆小姐。
  她当时正在大街上四下转悠着,已经来来回回走了许多圈了。
  他拱手走上前去,尽量轻松的说:“陆姑娘是在找什么地方吗?”
  实际上袍袖之下的手掌,紧张的整个都汗湿了。
  陆雁回似乎思量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来,不过心情极好,兴奋的搂上他的肩膀。
  “呆书生,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括似乎从遇见陆雁回开始,脸上的红光就没有消散过,面色酡红的道。
  “小生,来京中任职,前些天才来到这里,没想到会遇到陆小姐。”
  陆雁回看着他脸红的样子大笑,俏皮的将头伸到他近前。
  “那可是恭喜了,我在京城闯荡,但是囊中还有些羞涩的,所以银子不能现下还你。”
  沈括听后连连摆手。
  “小生并不是让陆小姐还银子。”
  那焦急的架势,又是惹得陆雁回一通大笑。
  每次遇上她,她都过的穷困潦倒的,这次也不例外。手里没了银子,啃了几日馒头,就连租住的客栈也想不起来是哪处了。
  陆雁回有些迷糊沈括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会迷糊成这样。
  她吊儿郎当的对他说:“你也崩问了,我不识字的,压根就不知道那客栈叫什么名字,今晚去破庙住上一晚算了。”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有处能挡风避雨的足矣。
  沈括低头看着手里的扇子骨,弱弱的问。
  “那破庙,陆小姐找的到吗?”
  一语中的。
  她找个毛,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的人。
  略有些丧气的转了转手里的烟杆,她说。
  “那啥,反正看见没人的地方我就凑合住一下呗。”
  这也能凑合?
  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沈括搓了搓手掌。
  “陆小姐要是不介意,住到小生那里可好?”
  天知道那个老实巴交的书生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一句话。
  他傻傻站在原地等着,然后看见那个姑娘一蹦一跳的走回来,歪头笑道。
  “如此,便多谢你了。”
  陆雁回不拘小节,但并不是什么男子都能近她的身,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呆书生莫名亲近。
  他的住处其实也没比破庙强上多少,木质的宅子,打开门时还发出吱吱嘎嘎的摇缀之声。
  房顶上还铺着稻草,上面用一直木头板子晒了几片红薯。
  她跳上房檐去吃,吓的沈括连声说,姑娘小心些,房顶不是很牢靠,仔细摔着了。
  她坐在房上看他,突然觉得这个呆子可爱的紧,比她过往见过的那些侠士都要可爱。
  陆雁回是个路痴,住过哪里,走过什么地方从来都不记得。
  但是她却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沈括的住处,因为只有他的房顶上晒着红薯,只要累了,纵身一跃便能一眼找到那处挡风遮雨的地方。
  玉遐谷的谷主玉衡子向挽瑕山庄提亲了,她爹甚欢,飞鸽传书让她回庄。
  她见过那位玉谷主,一身青竹长衣,端的面如冠玉。两人在武林大会时也颇有几面之缘。陆雁回对他的感觉,不算讨厌,探讨武学时也曾把酒言欢。这样的人物作为夫婿,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嫁人嘛,原该是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但是她却不知怎么,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对沈括说,自己要走了,回去嫁人,等忙完了婚事再回来看他。
  他正背对着她准备晚上的晚饭,听到这话之后愣在原地许久。
  “现在就走吗?”
  他如是说,声音里是不同以往的沙哑。
  陆雁回也不知为什么,心里越发堵的慌。抬手抽了两口闷烟。
  “现下就走。”
  气氛一度冷凝,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没有半分人气。
  她是受不了离别的人,也不管他看不看的见,轻摆了下衣袖。
  “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吃饭吧,有时间再来看你。”
  几乎是慌乱的夺门而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慌乱什么。
  或许潜意识里,她希望他出声留住自己?
  “雁回。”
  还未走出院落,她便听到那个人焦急的呼唤。
  傍晚落霞微红,抚过两个人都有些紧张的脸上。
  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嫁。”
  她没有回头,只是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红霞。
  “我都二十了,再不嫁,当真没有人会要了。”
  身后一直没有回声,她以为他回去了,正要提步离去时听到他一字一顿的说。
  “若你肯,我娶你好不好?”
  她诧异的回头,想看看那个平日总是珐生生看着自己的书生是什么样的神情。
  却失笑的见到那个男人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抹着眼泪,对着一面泥墙自顾自的说。
  “我喜欢你,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是我是真心的,比真金还真。我不是很会说话,除了满肚子酸腐诗书什么都不会。但是我会对你很好的,跟对自己娘一样好。”
  看着他的怂样,陆雁回本来想笑的,但不知为何,整个眼眶都濡湿了。
  她说:“我不愿意嫁当官的,我爹说你们这样的人将来都是要三妻四妾的,我嫁的人,一辈子只能娶我一个。”
  他慌忙转过身,情急之下也不知该如何,抬起三根指头指天对地的发誓。
  “沈括若能得陆小姐为妻,此生此世绝不再娶,若有违此誓言,宁愿天打雷劈。”
  这不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也不是她见到过的发的最毒的誓言,但是她却莫名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裙角在地面划过一道弧度,她缓缓转身,依旧朝前走去。
  沈括入定一般望着她的背影,脸色惨白一片。
  “还不跟上来?”
  几步之后,她促狭的转过头冲他微笑。
  “你个呆子。想娶我,总得先去拜见了爹才行。”
  沈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刻,那个一身红妆的女子笑掩如花的样子。
  他如捣蒜一般点头,没出息的抬起袖子捂住双眼,哭的像个孩子。
  那一刻的场景,真的好美。
  一个呆里呆气的文弱书生,一个莽撞倔强的江湖侠女。
  他们的爱情并没有多少峰回路转,却单纯的那样真挚。
 

第七十二章大理寺开堂重审

  张挽君根本没去沈府,因为她知道,即便她去了也不会有任何收获。若是碰上哪个不开眼的奴才,如道道之流,就算不被吐上一脸的口水,也是拒之门外的一通谩骂。
  她可没有那份兴致听那些。
  只是林方知吩咐了,又不能不出去。
  字条是她写的,她比谁都清楚一旦林家倒台,自己的下场有多么悲惨。
  不过她倒是多长了个心眼,不去沈府却是打算回张府一趟。
  她父亲如今官拜三品,自然少不了林家的提携,这些年的账簿,包括宝通钱庄的都没少过他的眼。她此去,一则是让他早作准备,二则就是给自己留好后路,若是林家真的不行了,她也能有个脱身的退路。
  庆元朝律例,身怀有孕的妇孺可以免于一死,她得好生张罗一下这件事情。
  她特意没有带随侍的丫鬟,自饶林那个贱人走后,虽说除了颗眼中钉,到底没什么可信的人。她做事狠决,向来不会用信不过的人。
  身边没了人伺候到底不方便,刚从巷口转出来便迎头撞上了一个人。
  下意识的抚着肚子倒退几步,她厉声骂道:“没开眼的混账东西,走路不用眼睛的吗?你知不知道我。。。”
  后面的话,都在看清那身绯色红装之后生生咽下去了。
  拿着烟杆的陆雁回斜睨着她。
  “不知道你是什么?”
  张挽君同沈衡相交的那几年,虽然鲜少见到沈夫人回府,但这样的女人,只需见过一次便很难会忘记。
  她讪讪的垂下头,再抬眼时已经是一脸温顺。
  “原是沈夫人啊,小女方才走的急了,实在失礼。”
  陆雁回上下打量着她。
  “张挽君?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出息了,这穿金戴银的也难怪我没认出你了。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赶着投胎去?”
  死人才赶着投胎呢!!
  这女人空长了张容貌,说话却还是那般粗鄙。
  张挽君心下不满她的言行,面上也只强笑道。
  “小巷狭窄,平日少有人经过,就算路过也会有脚步声。夫人身家功夫好,走路无声,小女这才撞到了夫人。”
  言行之意,你这么悄没声息的出现,不撞到才怪呢。
  没几个人知道陆雁回的真实身份,沈括对外也只说这位夫人是武馆教头之女。张挽君从来瞧不起这些“莽夫”,所谓的谦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读过书的都喜欢咬文嚼字的数落,奈何陆庄主本身没什么学识。嘴角一弯,吊儿郎当的道。
  “你也不用恭维我,下次走路注意着些就行了。说起来,你这身怀六甲的还一个人出来闲逛,是你丈夫不欢喜你了吗?还是林府已经落魄到连个丫鬟也无的地步?我们家仆从倒多,你要是想借我也不会吝啬。”
  张挽君看着那张近乎施舍的表情险些气死,深吸了一口气不咸不淡的说。
  “小女出来的焦急,所以才没带丫鬟。夫人若没什么事情,小女便先走一步了。”
  这般说着,脚下已是迈步同她错开。
  陆雁回烟杆一转拦住她的去路。
  “我有说过让你走吗?”
  张挽君不知道沈衡对她说过什么,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担心她敢出手伤人。
  轻笑着看着她,刚想说“沈夫人还有何赐教?”
  便看到一个拳头迅速朝她脸上袭来。
  她真的敢打人!!
  这是她晕倒之前唯一的意识。
  沈衡缓慢的自房檐跳下来,看着张挽君头上的那颗迅速鼓起的青包无奈的看着自己娘。
  “不过是让您拍晕她,这手下的也太黑了些。”
  她双臂环胸,甚无辜的说。
  “这不是也晕了吗?”
  是晕了,估计没个三天是醒不过来的。
  陆雁回冷眼看着张挽君,往前踱了两步。
  “您要做什么?”
  沈衡伸手拉她。
  “揍她。”
  她回的坦荡。
  害的她女儿背了这么多年骂名,搅的沈府家务宁日,她还让她喘着气,这是她陆庄主的脾气吗?
  一旁的沈衡瑶瑶头,满脸同情的说。
  “不管怎么说,我也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就是要揍,也等她做了证词再说,先带她回去吧。”
  话毕,径自拖死狗一样拎着她的胳膊朝弄堂里的小屋走,一路上碎石无数,“无意间”又撞出几颗青包总是难免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大小姐也不是那么大度的。
  大理寺开堂审案是在三天之后。
  三审官员身着朝服侍立在侧,躬身俯拜坐于堂上的端王大人。
  苏月锦一身月白交领蟒袍,腰佩玉带,阔袖之上金丝滚面云纹甚是繁复,尽显皇室威仪。
  那一张无论何时都略显慵懒的精致面容,也脱去往日闲散,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这位十六岁便封王的殿下,在许多人眼中都显得太过年轻,但端坐于上的淡然和处事的刁钻又无一不让人拜服。
  端亲王是朝臣们最琢磨不透的人,也是他们不自觉会心生惧意的人。
  太尉穆兆照例将案情经过重述了一遍,提到沈括受贿一事时,他建议先传召证人柳红玉和罗娟二人。
  三审之中,穆兆的态度一直是中立的,他不像御史乔严令同林方知的关系亲厚,也不想扯入什么厉害关系。
  这两个证人是沈衡自己找来的,表面上看去好像在偏向沈家,实际上又像是在卖林方知面子,先将无关痛痒的传上来,趟趟浑水罢了。
  苏小王爷了然,轻叩桌案,允了那妇人进来。
  柳红玉和罗娟两进大理寺,其实心都是半悬着的,进来之后垂首跪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经过讲了个大半。
  乔严令请了个示下,率先发问。
  “堂下妇人所述玉钗馆账簿被火烧一事,是何时发生,何人可见,几人能做其证?”
  柳红玉张口答道:“账簿火烧一事乃是案件开审前两夜发生,时间是戌时左右,身边伺候丫鬟皆可为证。”
  乔严令再问:“怎么如此重要的账簿会落到火中?”
  妇人答曰:“因她不常在馆中招呼,所以每日都会对账,那日天寒便笼了火盆来烤。刚巧丫鬟进来同她讨论花样子,便顺手将账簿放在了腿上,站起身时没提防账簿就这样掉到了火盆之中。”
  “天气干燥,账簿又是沾火就着,再抬手去捞时,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过程叙说的有理有据,还带了半本烧的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账册。
  乔严令将账册双手奉上放于苏月锦手边。
  “不知王爷对柳红玉的证词还有何疑议?”
  苏千岁却并没看那账册,而是单手支头饶有兴致的问了句。
  “听说玉钗馆在坊间极是出名,手艺也好,想来生意定然是不错的了?”

第七十三章不着调的主审大人

  柳红玉没想到苏千岁会有此一问,怔愣一下回道。
  “馆中生意确实尚可,多是仰仗一些官家小姐和太太的招抚,在旁的钗馆中算是不错的。”
  “这两日如何?”
  柳红玉不明就里,老实答道。
  “最近两日也不错。”
  苏千岁轻嗯了一声。
  “既如此,你便帮我也做两支。”
  三审坐于堂上,明镜高悬之下讨论的不是案情而是如何做簪子,这话传出去如何不令人咋舌?
  只是说这话的人是端小王爷,你能奈他何?
  林方知从头至尾没有吭声,闻言也不过皱了皱眉,其余两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装聋作哑。
  执笔的郭先生清咳一声“王爷,还是审案要紧。”
  做簪子什么的,至少要等退了堂再说。
  苏月锦歪头看他:“本官就是在审案啊。”
  这会子正儿八经的倒是自称本官了。
  郭先生摇摇头,只得由着他去了。
  柳红玉知道主审贵为当朝千岁,就算有疑虑也不敢直问,因此答道。
  “不知王爷,想做什么样的物件?”
  “一支八宝鎏金镯子,上刻卷丝云纹,妆点处缧二十四道金线,每根金线再绕三十六根银线,盘桓于上。另一簪子做缠枝花纹,簪首含金八成,扇形。刻如意葫纹,后以点翠轻坠,玉石选和田青玉,剔透即可。”
  苏月锦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纹饰虽说繁琐,材质却并不刁钻。世面上略上乘一点的,大都是这个图样。
  柳红玉默默点头记下,又听到他说。
  “我平日鲜少留意女儿家的东西,不知你们做不做胭脂锦盒?阿衡的东西总是乱放,做的金贵些她便好好收着了。”
  从做簪子,到儿女私情,苏小千岁极尽于闲散之能事。
  堂下清咳声不断,他却半点都不在意。
  柳红玉被绕的一头雾水,只得下意识的说。
  “回王爷。胭脂锦盒也有的,金边檀木,馥香盒子都会做。”
  “那便也做上一个吧。纹饰挑最好的样子,木头用红檀的,盒面三层,不需太大,务必要精致便可。”
  妇人一一点头应下。
  “你现下再将方才我说的复述一遍,等下去领定钱。”
  柳红玉闻言又是一怔。
  若说没问锦盒之前,那花样子还能记住些许,这么一打岔,哪里记得那般清楚。
  小心翼翼道。
  “王爷要的样式有些繁复,小妇人未及记得清楚,不知王爷能否准许民妇用纸笔记下来,以免弄错了样式。”
  苏千岁单手支在案前。
  “柳掌柜的记性这般好,还用的着纸笔吗?依照你方才之言,账册因火烧而不全,那过往所订的样式都在其上。你连我方才所述都记不齐全,如何能应对那些留了样子付了订钱的老主顾?难不成挨个请了来,逐一再问一遍?”
  “账册丢失,你玉钗馆的生意却照旧做的顺风顺水。无人上门发难,簪子也按期送于各位主顾手上,就连十天前在你店中订了簪子的都拿到了成品。”
  他单手轻叩了两下案几。
  “若不是刘掌柜的记性好,那就是记录的账册还在你手上了。”
  苏月锦的话没有刻意加重语气,面上也依旧清清淡淡的,但就是这漫不经心的样子吓的柳红玉软倒在地。
  随手抬起一本账册,他温润道。
  “柳掌柜的账册被烧了,我这里倒是有一本,不知是不是你的。”
  言罢顺手一抛,掷于堂下。
  林方知面上一凌,不由几步上前捡起那本账册,竟然。。。!!
  “王爷恕罪,民妇的账册确实被火烧了,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店中总会有另一本备用。实在是利欲熏心收了一位大爷的银子,这才在堂上信口胡诌的。”
  她一个做钗子的妇人,无非是死了丈夫才抛头露面出来糊口的。
  没谁不爱银子的,哪里知道这银子就足够要了她的命。
  林方知脸上惨白一片,一是恨这妇人不照他所说毁了那证据。二是,苏月锦掷出的这本册子根本半点字迹也无,分明是诈她的。
  可叹这贱人根本经不得吓,还未如何便哭天抢地一番。
  苏千岁不咸不淡的看向林方知。
  “丞相的脸色,状似不太好看。”
  林方知心下一紧,强颜笑说。
  “最近没有睡好罢了,王爷睿智,实让吾等惭愧。”
  庆元律例,作伪证者不论情节是否严重都要杖责三十。柳红玉被拖出去行刑,那一杖杖伴着哀嚎的哭喊,早吓的罗娟浑身发抖。
  从始至终,端亲王都没有问过她什么,但眼前的一幕便是下一个她。
  跪地匍匐,不待苏月锦张口她便慌乱道。
  “王爷开恩啊,民女认罪。”
  罗娟对自己做伪证的事实供认不讳,但给她们银两的人也只说是一个中年男子,穿得一身华贵锦袍。至于样貌,天色实在太暗,所以看的不是很清,但那上面挂着的腰牌却写了个林字。
  这也正是,为何开审那日她总是惧怕的看向林方知的原因。
  这等小事,林方知自然是打发林府的人去的,不过庆元朝姓林的何止他一人,这样的供词就算惹人生疑,一时也做不得什么数。
  苏小千岁抬眼看他。
  “姓林?倒是合了丞相的姓氏了。不过林大人处事一向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做这等下三滥的事。”
  光明磊落的下三滥被好一通嘲讽,林方知喉咙口紧了又紧,拱手道。
  “下官,一直都是恪尽本分的。”
  苏月锦赞许的点头。
  “如此甚好,传张木生和刘守财进来。”
  宝通钱庄的人一进来,便先望向案前的林方知。他眼神阴翳的看向那两个,不由让他们抖了一抖。
  郭先生拿出两本账册,让在座的人看了,缓缓道。
  “这是他们交出的地下钱庄和赌坊的黑白账目,字迹清晰并无改动。而二月十六日下午,沈括确实没有将银子存入宝通钱庄。以下是他二人的供词,几位大人可以看看。”
  郭先生本身并无官职,却呆在圣上身边多年,但凡涉及皇家要案,都是由他执笔记录。
  这两件证物的份量,可见一斑。
  苏千岁不咸不淡的把玩了两下扶尺。
  “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你二人是受了谁的致使,又是仗了谁的胆子?!”
  惊堂木一声轻响,震得堂下包括在场的官员都是一惊。
  那张慵懒的脸上只多了三分肃目,便足以让众人不敢逼视。
  刘守财哆嗦着上前,一字一顿的道。
  “小人是受了林方知林丞相的指示,将三十万两银子的黑账嫁祸在沈大人的头上。”
 

第七十四章叫个饭

  “大胆!!”
  几乎是那话刚一落下尾音,乔严令便站了起来。
  “林大人贵为一朝丞相,如何会做这等龌龊之事。”
  瞪着刘守才,他向前迈开两步。
  “前些天你敢污蔑沈大人,今日又想陷害林大人吗?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乔严令是背对堂上的,怒斥中的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二人,若不是碍于苏月锦在,只怕伸手掐上他们的脖颈都是有的。
  双手拱与胸前,他躬身对苏月锦说。
  “王爷明鉴,林大人平日一直尽忠职守,同朝臣关系向来交好。虽同沈大人的关系不算亲厚,也断没有故意诬陷置他于死地的必要。”
  乔严令同林方知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一听说牵扯到赌坊之事便乱了阵脚。手里头有多不干净,心里就有多慌乱。
  苏千岁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
  “乔大人所言甚是。不过这话还是说的早了些,无非是几句说辞而已。乔大人想要力保,有的是机会。”
  这一句话,说的意有所指,乔严令面上一片僵硬。
  “下官只是,只是。。。”
  “乔大人只是一时情急才会这般无状的。”
  林方知突然接下了话茬,郑重对苏月锦施了一礼。
  “下官同乔大人关系亲厚,方才失礼之处还望王爷恕罪。”
  千岁闻言轻笑。
  “无妨,你等都是老臣了,这等小事没什么怪不怪罪的,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本王都是体恤你的。”
  他自来以“我”自称,如今说出“本王”二字,一是让林方知摆正臣子该有的态度。二则,小错不论,大错不恕,便是教他若此事是事实,我也绝不会因为你是老臣而姑息,也不用在那里倚老卖老。
  苏月锦话里的意思林方知当然明白,一面颔首称是,一面转脸对刘守才问道。
  “俗话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两位既然说本官故意诬陷沈括,不知可有什么凭证?”
  上下牙一咬就能吐出个”死“字,作证不是单靠两张嘴就能说明什么的。
  凭证?
  张木生同刘守才的面色有些苍白。
  “并无凭证。”
  林方知平日甚是谨小慎微,不论大事小情,吩咐的时候都是命人将他们秘密带到一处地方交代的。若不是有次赌坊出了件大事,一定要出面解决,只怕他二人都没有这份“福分”能见到他。
  林方知再问。
  “既无凭证,那可有其他人证?”
  刘守才苦思一会儿,颤颤巍巍的指着张木生。
  “那日张管事的也在,他,他可以证实。。。”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他心里也是明白的。张木生同自己相熟,就算那日他在,他的话也不足以作为有力的证明。
  林方知脸上挂着几分得意。
  “口说无凭,万事都讲究证据二字。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二位还是想好再张口吧。不然连累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句”一家老小的性命“一语双关,带着心照不宣的威胁。两人偷眼看向堂上,一时竟是语塞。
  他二人被苏月锦带走之后府里的家眷便消失了,除了林方知,无人知晓他们的住址。
  刘守才握在手中的一封信函都有些汗湿了。
  那是一次林方知离去时他无意在地上拾到的,笔迹清晰的记录着几笔朝中往来的账目。
  但现下。。。
  他看了眼他状似无意,把玩在手里的一只长命锁,不由又将信揣回了怀中。
  那是他儿子满月时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他的妻子孩子,果然在他手中。
  场面一时冷凝,寂静的恍若一根银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的分明。
  苏月锦泰然坐在堂上,转而吩咐桂圆。
  “将悦风阁的小二哥唤来,我有事吩咐他。”
  悦风阁是上京较为出名的一家酒楼,因着菜品不错,不少达官贵人出门,包括朝臣叙旧,都喜欢在那里吃上一口。
  林方知同乔严令互换了个眼神,都有些担忧。莫不是他在那里得了什么消息?
  悦风阁的人很快便到了,小二哥似乎也没想到会被带到这里,哆哆嗦嗦的跪在堂下小声道。
  “小人姓王名二宝,今年刚满十七。平日就是在阁子里跑跑腿,送送菜,从未做过什么贪赃枉法的事啊。不知官老爷叫了小人来,是有什么吩咐?”
  苏千岁垂首看他,正色询问。
  “你们阁里的招牌菜都是什么?捡几样报上来。”
  众人不明其意,但经过前面柳红玉那一番,都知晓了这位千岁爷旁敲侧击的本事,因此也都正色看向那小二。生怕漏掉了什么。
  可怜这小二哥无端被这么多大员死死盯着,头一次在公堂上报了回菜名。
  那头上豆大的汗珠,自打进来就没有停过。
  苏千岁听的满认真,然后慎重的点了三盘小炒并一碗浓汤。
  再然后。。。
  乔严令嘴角抽搐的看着那个径自吃的香甜的某人。
  “王爷,恕下官愚钝。实在看不出这菜同本案有什么重要关联。”
  他们眼睛瞪的都快发蓝了,也没看出这里面的意思。
  苏千岁吃相甚好的咽下最后一口青菜。
  “本官何时说过,这些同此案有什么关联吗?”
  他不过是饿了,叫了些东西来吃而已。
  看着堂下面如死灰的一张张老脸,他咋了咋舌。
  都是经不起吓的人啊。
  默默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对桂圆说。
  “先将盘子撤了吧,公堂之上总不能太过随意了。”
  您这会儿方想到这一层了?
  林方知心底冷哼,刚想将脸转过去,却赫然愣住了。
  因为那上来撤盘子的竟然是两名妇人,年纪三十出头了,相貌只做平常。 发髻还有些散乱,显得风尘仆仆。
  最关键的是,这二人,正是刘守才同林木生两人的家眷!!
  苏千岁抬眼吩咐她们。
  “该带出去的,都带了吗?莫要遗漏了什么。”
  妇人垂首回道。
  “回王爷。该带的都带了,并无遗漏。”
  两句看似简单的一问一答,却是让刘守才和张木生暗暗放了心。
  公堂上带出去的是盘子,外头带出去的,便是她家里的那几口人了。
  而所谓的饭食,正是为了找人而拖延时间的一种手段。
  林方知面色铁青,看到刘守才再无犹豫,缓缓举起手中信件交代道。
  “小的手中还有一封林大人亲手所写的密函,请王爷过目。”

第七十五对峙

  林方知的脸色一变再变。
  都说什么主带什么仆,他行事狠辣,手底下的人也不含糊。他做事喜欢留一手,手底下的人也有样学样。
  林方知不知道那信上写的是什么,只恨百密一疏,让刘守才钻了空子。
  信函由郭先生转放于堂上,堂下的几位旁听虽未直视,但眼神都若有似无的瞟向那里。
  苏千岁用手拨了两下纸边,刚一拿起来,就感觉数道视线凝视过来。
  随手放回原处,又是引来一阵紧张之气。
  像是觉得有趣,他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直到堂下的那些老东西眼眶发干,几欲落泪时才缓缓将书信又放回了案前。
  一旁的桂圆公公不知是从何处回来的,附耳同他说了句什么。
  他微一颔首,颇为体谅的对他们说。
  “坐的有些累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
  走?去哪里?
  ~~~~~~~~~~~~~~
  张挽君醒来的时候只觉一阵头晕脑胀,那头顶的青包就算不用手去触碰也知道已经发紫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多久,只知道一抬眼就见到沈衡那张让人讨厌的脸,真的有一种想上前撕了她的冲动。
  瞪着一双大眼,她无辜道。
  “沈小姐这是何意,缘何将我关在这里?”
  彼时的沈衡正盘腿坐在桌前吃芒果,冷不丁听见她张口也吓的一怔。
  “你醒了?还以为要准备一桶冰水将你浇醒呢。”
  她娘那一拳头着实打的不轻,生生让她晕了整整三天,道道都已经去准备抬水了。
  “你居然要用冷水浇我?”
  张挽君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沈小姐难道不知道我怀着身孕吗,就算端亲王宠着你,也不可能由着你随便抓人。若是此事让林家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身孕?
  沈大小姐嚼着芒果走进几步。
  “你说的是你绑在肚子上的那块枕头吗?放心,我已经让人给你摘下去了,就放在隔壁,稳妥的紧。”
  什么?!!
  张挽君下意识的抚向腹部,果然空空如野。
  她确实没有怀第二胎,只因饶林先她一步怀了孩子。她心下惶急,生怕她会抢了她的位置,这才买通了大夫假装怀孕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慌乱过后,她反倒平静了下来。陆雁回打她的时候半点都没迟疑,可见那时便知道她是假孕,她们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抓了她来,就是断定这个把柄足够让林府难堪。
  但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她手中亦然握着林府的把柄,林方知就是再气,也断不会随意丢弃她这颗棋子。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沈衡眨巴了两下眼睛。
  “张挽君,你整日捂着这么一大团东西,也满辛苦的哦。”
  “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
  因着房中只有她二人,张挽君也懒得再装了。
  “我知道你将我抓来的意思,但是明话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你爹的案子,没有确切的证据这辈子也别想再翻案,我张挽君还没有笨到自掘坟墓的地步。”
  “你是不笨,笨的只是我而已。”
  沈衡蹲下身,将视线与她平视。
  “其实我一直都想不通,为何你会这般恨我,恨到一定要将沈家置于死地的地步。当年我刚来上京,所认识的闺阁女子中唯有跟你交好,什么秘密都会同你倾诉,缘何你会这般对我。”
  那个时候的张挽君,胆小内敛,因着出身不高,总是被排挤在角落之中。
  还记得两人的第一次相识,就是在户部侍郎老母的家宴上。她出言提点刘雅君反被推倒,是她伸手拉了她一把,为她出头。
  自那以后,两人总是坐在宴席的最角落里,虽同那些官家小姐格格不入,但却由自过的那样开心。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这种距离被拉开了,如今再想到时,也只想到那三个字。
  林曦和!
  “恨你?”张挽君索性靠在地上轻笑。
  “我怎么会恨你呢?同样有着六品朝官出身的亲爹,我有什么理由恨你呢?我只是厌恶你,从心底深深的厌恶。每当看到你可以不顾人言的出入丞相府邸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恶心,因为我想不通,这样一个卑微的你,怎么有脸攀上那样的人家。
  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早在你没进林府的时候我便见过曦和。他那么优秀,那么温润,我知道他喜欢在流芳阁买笔墨,便悄悄守在那里,
  只为远远的看他一眼。我甚至从来没有奢望过,将来会成为她的妻。
  但是你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我所有的念想。他爱上了你,还想要娶你为妻。”
  沈衡从没听张挽君说过她的感情,更不知道她心仪的是林曦和。
  “当初的事,我从未隐瞒过你,你知道之后也从来没有跟我提及过你对林曦和的感情,反而,”
  “反而说服你,让你大胆的去追求真爱是吗?”
  张挽君嘲讽的大笑。
  “要我说你什么呢沈衡?你有时愚蠢的就是那么可笑。从我学着写字时,学会的第一个词汇就是尊卑。它教会我什么事是能做的,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在地位和身份面前,你爹算是什么东西,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想看你的笑话,我就是想让你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可是林曦和居然会傻到要娶你,你知不知道当你趾高气昂的拿着喜帖来我面前张扬的时候,我多想冲上前去狠狠扇你一巴掌。”
  “旁人做了几辈子的梦都没有完成的事情,你却那样轻松的握在指尖。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就是对我尊严的一种践踏,一种侮辱,一种居高临下的炫耀!你明白吗?!!”
  张挽君的情绪十分激动,握在掌心的手指攥握成拳。那总是显得很羸弱的脸,此时布满阴翳,带着愤愤不平的咬牙切齿。
  “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还是觉得自己抢了我的男人觉得心里有愧了?”
  沈衡默默仰起脸,轻声叹息。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那日给你送喜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并不是趾高气昂。而是欢喜,那日我是真的挺欢喜的。”
  重点是这个吗?!
  张挽君气的险些背过气去。
  沈衡微笑的看向她。
  “张挽君,其实你在乎的并不是林羲和。换句话说,你在乎的只是自己向往的权势地位。
  我曾经听一位说书的老者讲过一个故事。他说,当这个世间出现了一个富人,众人不见得有多嫉妒,亦或是在见到他奢华无比的居所之后感叹一句:他娘的。
  但是如果自己身边的人突然改变了现状,就会觉得恼火无比。
  有些时候我们只是不肯承认,我们嫉妒的,都是自己身边人的成功罢了
  你觉得我成功接近了林曦和,所以你嫉妒。你觉得我嫁给他,就会高人一等,所以你厌恶我,憎恨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同样的起点,同样的出身,当别人离自己所期望的更近了一步时,即便嘴上说着恭喜,心里还是会愤愤不平的。
  这就是人性,不见得是不好的,只是张挽君将它诠释的太过极端,也太过偏执。
  “你胡说!!我会嫉妒你?我疯了吗?你又得到了什么?抛弃,嘲笑,冷眼。你沈衡一夜之间因为那场婚宴而变成整个上京的一个笑谈,而我,成功嫁给了林曦和,坐上了侧室的位置,你又有什么?”
  “我是没有得到什么。”
  沈衡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道。
  “但是我收获了快乐,因为我放过了我自己,即便有着那样一段过往,我也依然相信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人心都纯洁的跟大米饭似的。
  你是坐上了侧室的位置,但你过的并不开心,你每日惴惴不安的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生活。
  或许是想法不同吧,我反而觉得这样的你,更加可怜。”

第七十六章王爷明鉴

  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固然重要,但是如果这份爱要千方百计的用心计去维持,又何必呢?
  沈衡的一席话,并没有多么尖锐,但是直击的却是张挽君一直不敢面对的内心。
  伸手猛的推开她,她尖声吼道。
  “你懂什么?!那种被人厌弃的眼神,不屑的注视,你体会过吗?刘雅君当初多嫌弃我,现在就有多巴结我,你见识过那种被人踩在脚下又跑回来恭维的嘴脸吗?你感受过那种高人一等的姿态吗?这就是我想要的,而所有,挡在我面前的绊脚石都要为此让路。今天是你沈家,下次便是张家。
  就像现在,你爹还不是被关在牢房之中,整日抬头望着寸许窗口的那一点光亮吗?你能做什么?除了将我抓来这里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你还能做什么?”
  沈衡很少用“嘴脸”这两个字去形容别人,但是看着对面那张近乎扭曲的脸,她真的找不到其他的词汇。
  “当初的请柬,是你模仿我的字迹发出去的吧?”
  她手中的这张,是当年离开林府时在地上捡起来的。
  她真的将她所有的笔锋都临摹的很传神,若不是她知道自己从未写过这些,真的很难辨出真假。
  “呵!还留着呢?”张挽君冷笑。
  “是我写的又怎么样?就连林方知当初会赶回林府也是我让人传出的消息。你早就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不怕告诉你,就连陷害你爹的字条也是我亲手写的。那老东西早该死了,林府只打断了他一条腿,也算是怀了善心了。”
  “啪!”
  张挽君话音刚落,便迎头受了沈衡狠狠一巴掌。
  “我可以允许你作践我,那是因为我先作践了我自己才给了你机会,但并不代表你可以利用这个去伤害我的家人。”
  张挽君根本没想过沈衡会动手打她,那带着掌风的一巴掌,扇的她整张脸都肿了半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扑上前去,撒泼一般想要去拉扯沈衡的头发,却听到咔吧一声,自己的胳膊断了。
  随手松开折断的半只胳膊,沈衡冷冷看着她。
  “这是你欠我的。”
  又是咔吧一声,小腿骨也被折断了。
  “这是你欠我沈家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张挽君,欠下的,早晚是要还的。”
  骨节分离的疼痛,就算是习武之人也很难承受。当初她爹,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一步步爬到林方知的面前,求他饶恕自己孩子的无知。
  这一切的一切,一半是出于自己的轻狂,另一半,便是这位幕后推手的功劳。
  “沈衡!有种你就杀了我,林家在朝中的地位你清楚的很。我死了,你们沈家一门也要跟着陪葬!!”
  沈衡低头看着那个匍匐在地上的人。
  “你觉得,你方才亲口承认了自己假造字迹的罪行,林方知还会饶了你吗?”
  张挽君闻言大笑。
  “我承认了吗?谁听见了?就算有人听见,作证的也还是你沈府的人。你以为这里是大理寺的大堂?我不签字画押,不出堂作证,你还是救不了你爹。而且我还要状告你杀掉了我的孩子,故意报复林府。我要让沈括人头落地,杀了你们所有的人!!”
  “够了!!”
  这句话不是沈衡说的,而是在门后气的七窍生烟的林方知说的。
  苏月锦说带他们出来走走,就真的径自出了大理寺。眼见着是朝着沈府的方向来,他就觉得事有蹊跷。
  张挽君自三天前离开便没再回来,但出门时并没有带仆从,也没乘小轿,他也不好直问沈府要人。
  步子还没到门边时,他便听到了张挽君的声音,当时就觉得不好了。只是碍于苏月锦在场,他不让进去,谁敢推开门打断。
  里面的对话那样清晰,他气的浑身发抖又发作不得。
  及至张挽君疯了一般叫喊时,他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只能将门推开。
  就见他大步流星的破门而入,拎着张挽君的脑袋狠狠撞向一旁的墙壁。
  “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妇人,居然是你故意陷害沈大人的,你好大的胆子!”
  张挽君看着鱼贯而进的几名大人,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谁能想到,本该在大理寺审案的众人会来到沈府,又有谁会想到,她们会设下这样的“圈套”让自己招认。
  林方知下手毫不留情,撞的她本就发晕的脑袋一阵头晕目眩。
  苏小千岁懒洋洋的靠在沈衡身边,摇头叹息。
  “太血腥了。”
  饶是如此,自己却坐下来看的津津有味。
  撞的差不多的时候,他轻叩了两下桌案。
  “林丞相不会想把证人活活打死吧,这死无对证的事,还是私下里做比较好一些。”
  林方知手下微顿,他是真恨不得张挽君马上就死。但再打下去,更要惹人怀疑,只得讪讪的松了手,任由她躺倒在地。
  张挽君被收押,回到堂上的众人都表情各异。
  林方知的脸色白的发青,几次张口又不知怎么才能脱了这罪名。
  苏千岁亲自下来“安抚”。
  “别慌,本王知道你是清白的,许多事情也有眼皮子底下注意不到的。张挽君一意孤行铸成大错,本王相信你绝对不会参与其中的,对吧?”
  林方知虽诧异苏月锦会这般为他开脱,但脑子已经是一团乱麻,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王爷明鉴,此事下官确实并不知情,真的都是她一人所为,万不敢期满王爷的。”
  不成想这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重重的跪地。
  “王爷明鉴,此事都是林丞相在背后指使的,不然罪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诬陷沈大人啊!!”
  看着突然冒出来,哭倒在地的王秉承,林方知真想吐口骂上一句。
  这他妈关你什么事?
  再说王秉承这边,被秘密抓到牢里之后,苏月锦其实从来没有传问过他什么。
  只是时常会听到牢头们讨论:“外头几个作伪证的被打了,林方知将所有罪责推的一干二净。”
  开始的时候,他还一直默不作声。
  同刘守才等人一样,他一直坚定的认为,林方知这颗树不倒,他就有活下来的可能。
  但在看到张挽君也被关在牢里时,他整个人都傻住了。
  张挽君是林方知的儿媳,如今连她都入狱了,如何不让他慌乱。
  再听到堂上林方知的那句:“真的都是她一人所为。”很自然就联想到了自己。
  他以为这个“她”说的是“他”,以为他要卸磨杀驴,不用怎样审问便自己先招认了。
  不得不说,苏小王爷当真好手段,朝堂所用的是权谋,他洞察的,却是人心。

第七十七章什么时候嫁?

王秉承说,当初林方知不满沈括平日作为,本是想用偷梁换柱的法子,诬陷他暗地里帮助学子舞弊。
  考生张孝全就是他们事先找好的人。他是外省药商的儿子,家里颇有些银子,却没什么官家背景,。一听说可以用银子买通答案,没什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他们收了他十万两的银票,暗地里却让张挽君仿照沈括的字迹写下一纸诗词,用来“揭发”沈括。
  不但白找了个替死鬼,还在中间小捞了一笔。
  没想到的是石金才那个冤大头,春闱前便开出了八十万两黄金的惊人数目。在得知魏清收了那银子之后,他们便顺势顺水推舟,将这个罪责一并扣到了沈括头上。
  而王孝全那边,一听说闹了这么大的案子,自然三缄其口,哪里还敢再声张什么。
  说到这里,一旁的穆兆不由问道。
  “主考官员是会试当天才定下来的,如何有机会筹划此事?”
  王秉承抬头回道。
  “穆大人莫不是忘了,主考虽是当日所定,但监考等职却是早就有了人选。罪臣接到圣旨没多久,林大人便找了上来。”
  如此,便很明了了。
  副监考是沈括身边最近的人,也最容易下手,不论是谁做了副监考的职位,都会是林方知找上的对象。
  林家在朝堂之上的地位有目共睹,而副监考历来官职都不高,断没有为了沈括去得罪一朝丞相的道理。
  反之,不论此次主考是谁,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卖些薄面。
  怪只怪魏清贪婪,收下了石金才的银子,才有了后来科举舞弊的大案。
  他说,林方知来他府上的时候,他便多留了个心眼。并未完全屏退左右,而是留下一名仆从藏于帐帘之后。
  而且,考生张孝全也确有其人,只要传上堂来一问便知。
  王秉承本就不是什么有胆识的人,本想着搭上了林方知,自己的前途就会无量了。
  但是现今“无量”变成了“无亮”,只怕要在牢里暗无天日一辈子了。
  他说,那日沈括同林方知发生争执以后,魏清曾经出言调和。他见沈括心里有些愧疚,便怂恿他去找魏清,还将他家中母亲病重的事情告诉了他。
  沈括闻言果然写了张药方,临去前王秉承说自己略懂医术,想看上一看。字条,便是那个时候调换的。
  而真正的字条,现下就在他手中。
  穆兆再问。
  “若是沈括不写那药方,不就没有这个传换的机会了?”
  苏千岁歪头看着王秉承。
  “若沈括不写,王大人必定会说自己略通医术,让他将事先准备好的药方交给沈括。本王猜的可对?”
  “王爷英明,果然睿智。”
  王秉承连连点头称是,依旧不忘官场上的溜须拍马。
  苏千岁轻笑。
  “本王睿智,你们也不笨。诺大一个大理寺,三审立案重审的例子有几次?被你们蒙混过关的案子又有几次?嗯?”
  那个“嗯”字的尾音拉的很长,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堂木的震响。
  “果然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好一个偷梁换柱,好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
  林方知早吓的六神无主,听到那一声呵斥当场连滚带爬的跪倒在地。
  “罪臣,罪臣只是一时糊涂,开始真的只是想小小的惩戒沈括一下,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请王爷恕罪。”
  小小的惩戒,轻则就是充军,重则就是连坐,这惩戒,果然很小。
  乔严令一看此事不妙,赶忙撇清关系。
  “怪道当日本官想再传召人证时被你拦了下来,原是这里面有这等见不得光的事情。亏你也是一朝老臣,竟然这等专横跋扈。”
  这便咬上了?
  苏月锦淡淡的看向乔严令。
  “乔大人这句“本官”还可以再多念几次,不然本王担心你等下就没这个机会了。”
  拆开王守财交上的信函。
  “这里面记录的是你同林方知以及朝中大大小小十二名官员行贿受贿的罪证,单京官就有六名有余。除此之外,你们置在京外的房产,商户也已经被查抄。自庆元二十四年开始,你们便私下敛财尽百万,如此铁证面前还想蒙混过关!!”
  “来人,将罪臣林方知乔严令押入天牢,等候圣上定夺。朝廷的俸禄既然喂不饱你们,便去尝尝牢饭和不和胃口吧。”
  一朝朝臣,前后侍奉两代君主,林方知被押下去时还死死护住头上乌纱。
  都说权利是这个世间最让人割舍不下的东西,林方知本已过了不惑之年,却仍旧放不下心中那份执念。
  乔严令杀猪一般的哭嚎着:“王爷饶命啊。”
  四仰八叉,连滚带爬的将大理寺的地面擦的分外光亮。
  穆兆哆哆嗦嗦的跪在堂下,战战兢兢的说。
  “王爷,此事下官真的没有参与,真的没有啊。”
  苏千岁挑眉看他一眼。
  “本王自然是知道的,以你这样的胆色想要瞒过这样的大案,也确实是难为你了。起来吧,一大把年纪了,做不了好官不代表种不了好田,明日请旨回家养老去吧。”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穆兆这身子骨卖红薯是指望不上了,但拔拔杂草的力气还是有的。
  沈括是被沈衡和苏小千岁亲自去牢里接出来的。同他错身被关进大牢的,还有林方知和乔严令二人。
  他怔愣的看着面色惨白的林方知,贴着墙根问了一句。
  “林大人这是,牢房一日游吗?”
  气的林方知险些一头撞到牢柱之上,倒地而亡。
  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做了伪证的几个还在受刑。在路过柳红玉身边的时候,千岁爷突然“咦?”了一声。
  然后蹲在她身前满认真的掏出一张白纸并几张银票。
  “这是图样和订钱,做好了帮我送到沈府,满意了我会给赏银的。”
  还记得这档子事呢?
  素来以面无表情着称的郭先生狠狠抽搐了两下嘴角,他果然是想要这三样东西。
  沈府门庭大开,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东西,是老早就备下的。用桂圆公公的话说,我们家小王爷旁的本事没有,唯有做正事的时候是极靠谱的。
  一顿家宴,六双筷子,简单的菜色,吃的竟是比之琼林御宴还要香甜。
  桂圆搬着小凳子坐在旁边,起初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主仆同席,尊卑共享。在看到道道左右开弓的架势之后,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可能这样的生活,也就在沈家得见了。可能这样的尊重,也就只有苏月锦这样的王爷会给于了。
  他桂圆何其有幸,能遇上这样的主子,这样的一家人。
  用过饭后,沈括甚有眼力见的扯着自己夫人回了书房。徒留下厅内的两人,手持一盏香茗两两相视。
  沈衡不知怎么觉得有些不自在,埋头刮着碗边轻声道。
  “那个,我爹的事情真是多谢你了。”
  “嗯。”他倒是应的爽快。
  她顿了顿,又道。
  “若是没有你,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是诚心说这句话的,真的。”
  “嗯。”又是一声轻哼。
  沈衡听后觉得有些无奈,刚一抬眼便对上他那双晶亮晶亮的眼睛。
  他今日多饮了两杯,懒洋洋的靠在桌边,总是有些苍白的脸上还泛着些许红晕。
  “就这些?”
  他挑眉,似乎有些不满她的态度。
  可怜沈大小姐苦思好一会,也不知这话还要如何客套。
  略有些冰凉的手指轻轻握上她的,微一使力便将她搂了个满怀。
  桂花酿的香味弥散在两人之间,伴着让人微醺的醉意。
  沈衡头一次颇有女儿家娇羞的红了脸,轻声道。
  “那你还要怎样?”
  他笑的有些纨绔,呼出来的热气流转在她耳边,像只无形的手骚动着她每一根神经。
  “不怎样,差事办的好了,总要给些打赏吧。”
  孩子气的说:“阿衡,你要是不嫁我,我就直接搬到你家来住。”
  她忍不住大笑。
  “谁说不嫁你了?”
  “那什么时候嫁?”
  她抿唇。
  “你什么时候娶?”
  他竟然正儿八经的从怀里掏出一本黄历翻了翻。
  “后天怎么样?”
  后,后天?她瞠目结舌的看向他。
  这么快?
  还有那揣在怀里的黄历,莫不是早就准备好的?
 

第七十八章反正就是要赐婚

  苏月锦说后天娶,就真的上殿请旨去了。
  朝臣们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那个晴空万里的早上,天边还泛着青色之时,看见端小王爷出现在他们身边那一瞬间的惊悚。
  谁人不知,能赶上千岁应卯是多么三生有幸的事情,这位身子“嬴弱”的王爷,就算来了也是最后一个到的。
  但是,看着候在东直门处神采奕奕的某千岁,半点没有呵欠连天,困眼惺忪的样子。
  莫不是今儿,睡醒了?
  诚然,他们只猜对了一半。神采奕奕是对的,但不是睡醒了,而是压根没睡。
  都说洞房花烛无异于小登科,千岁昨儿晚上拉着桂圆研究了一晚上的星象。这是他欢喜的方式,端看桂圆公公那一下刻便能睡死在路边的架势就知道了。
  大理寺三审有两审涉及贪污大案,圣上本就气火,刚坐上大殿就连砸了三次杯子。
  一众朝臣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唯有端小王爷气定神闲的站在一侧,不知神游哪个太虚呢。
  冷不丁瞧见自己儿子,圣上也觉得分外惊诧,可惜他正在气头上,又想着没有大事他不会来应卯,便问道。
  “可是有本启奏?”
  苏千岁从善如流的递上一张折子,言简意赅道。
  “我要娶沈衡,请父皇下旨赐婚,准我明日迎娶。”
  如此,所有朝臣都惊呆了。
  先不说皇子成婚是大事,不是随口一说便能置办的。单说苏月锦的身份,他的岳丈就是以后的国丈,沈括一个三品礼官之女,就算娶做侧妃也是不够格的。
  “不许胡闹,此事稍后再议。”
  这厢案子还没了,他倒是急着张罗自己的事情。
  似乎早想到他会拒绝,苏小千岁也不多言,径自拱手说道。
  “父皇要是不允,宴席就摆在王府里办了。儿子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告退了。”
  话毕,当真转身出了大殿。
  圣上气的面色铁青。
  他居然,装病也不装的像点,好歹走的慢点也行啊!
  跟在苏月锦身侧的桂圆小声说。
  “王爷,若是圣上执意不同意这门婚事可如何是好?”
  皇子的婚事向来为了稳固政权,他主子的身份实在贵重,将来若是坐上皇位,只怕也是会三番五次被人提及。
  “要不要带着沈姑娘私奔?奴才去准备车马可好?”
  对于身边能有如此忠仆,苏千岁还是很赞赏的。
  可是。
  “这事我爹又没说不同意。”
  “可陛下也没说同意啊。”
  他十分高深的摇头。
  “那就是默认了。”
  桂圆:“。。。”
  圣上觉得很是烦恼。
  勤政殿上的奏折都没心思看,最爱的六安瓜片也懒得品,独自坐在御书房里已经生了好一会子闷气了。
  旁人不知道那小混账,他自己一直都清楚的很。娶亲一事根本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他就是来真的。
  这婚他若是不赐,他就真的敢在王府把这事给办了。
  下朝之后,他还特意唤了在家“压惊”的沈括到了偏殿来,温声细语的询问,对于此事,他的看法。
  谁承想那老家伙更决,直接躺在地上晕了过去。任是太医把人中都掐紫了,就是不睁开眼睛。
  圣上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得找皇后商量去。知子莫若母,若是饶染肯站在他这边,这事就好办了。
  英明神武的圣上想通之后,仪仗也不摆,直接去了饶皇后的凤鸾宫。
  宫内的烛火果然还亮着,一路避开地面的杂草推开殿门,正和端着盘子出来的八宝撞到了一起。
  剩了半盏的清茶全倒在了他身上,偌大的动静里面的人却半点没有出来安慰的意思。
  他顿了顿,不甘心的吼道。
  “你看你,都倒在朕身上了,走路也不仔细着些,这宫里真当朕什么都做不得主了!!”
  话里前半句是在作死,后半句是在矫情。
  八宝见怪不怪的看他一眼,直接躬身退下去了。
  凤鸾宫谁人不知陛下发火就是为了引娘娘注意,这点小六九从成婚那日一直用到现在,早就腻歪了。
  饶染刚敷了一脸的黄瓜片,听到动静倒是难得给面子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来了,一边坐着吧。”
  可怜圣上折腾一通,就换来不咸不淡的两句话,心里虽然不甘,但还是搬了小凳凑到了她近前。
  “今儿早朝的事,你听说了吧?小混蛋想娶沈括家的女儿,我觉得此事有欠妥当,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她压根就没觉得这算什么事。
  圣上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月锦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正室之位自然要找权臣之女,不然如何能做他的左膀右臂?”
  皇后娘娘本来就是个面瘫,再加上脸上敷着东西,回话时就动了动眼珠子。
  “权臣?你说穆北候的孙女?”
  这事他同她提过一次,穆北候是先帝在位时封的异姓王,一生戎马,人确实是忠厚的,手中还握有十万铁骑。将来登基之时,却是不错的助力。
  “但是她孙女不是眼神不太好使吗?天色稍微暗一点就对着树打招呼,人影都分辨不清。”
  这个,他还真没听说过。
  “不然,抚国将军的嫡女也不错。”
  饶染看了眼身旁愁云满布的某陛下。
  “我知道你的顾及。家国天下,储君是国之根本,不能任由性子胡来。但是你想过没有,月锦也未见得愿意坐这皇位。依我看,不如再考虑考虑其他皇子吧。”
  她那个儿子,当王爷已经当的很不耐烦了。让他做皇帝?只怕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早朝给废了。
  哪有不愿意让自己儿子做皇帝的亲娘?
  北靖帝垂头丧气的窝在桌案上。
  “月锦是最合适的人选,我退一步,让沈衡做侧室,另找了其他大臣的女儿做正妃。”
  饶染面无表情的转脸看他。
  “这事分明是我们先退了一步。你故意冤枉沈括下狱,无非就是想试探一下小混账是不是认真的。林方知敛财多年,就算没有这档子事,你也是要办他的。”
  他书房里现在还押着赦免沈括的圣旨,他就没打算要他死。无非就是降降职,让他们娘俩知难而退。
  苏沉羽的那些小心思,年轻的时候就算的门清。贵为一朝天子,怎么会糊涂至此,他只是看着像个“昏君\\\\\\\'罢了。
  被拆穿了心思,苏沉羽也不计较,大大咧咧的往饶染身上一赖。
  “你看着办吧,要儿子还是要我。我在,你还会有很多儿子,要儿子,我就出家当和尚去。”
  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朝中所有势力都要权衡,这个身份是贵胄的,但身系的,却是一个国家的重负。
  “能不能权衡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就像你娶了我,不是也没再纳妃吗?他们在最好的年华能彼此相爱,没有那么多的错过,又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饶染嫁给苏沉羽那年,一个是大龄出嫁,一个是妾侍成群。说一句相逢恨晚,也不算为过。
  皇帝陛下没有说话,沉思良久方在她脸上摘了一片黄瓜在嘴里嚼着。
  “这东西不是吃的吗?贴在脸上做什么?”
  饶皇后满郑重的点头。
  “听说能治我脸上的面瘫,但是那上面还抹着药呢,你还是吐了的好。”
  -_-!!!
  “想当寡妇直说行吗?”
  她分明是看着他咽下去的。
  皇后的眼底似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两人对视一会儿,都忍住笑了。
  虽然皇后娘娘的笑看不出来,但是她高兴的时候会说两个字。
  “呵呵。”
  这是苏沉羽教她的,他说:“开心的时候就笑,不开心的时候就哭,你做不出来就说出来,这样就不会觉得憋屈了。”
  那一年他二十七岁,斜靠在庑廊之下,笑容清澈的像个孩子。
  饶染时常在想,若不是因为那一刻的笑容,她大概不会傻不拉几的嫁到皇宫里来吧。
  “不早了,睡吧。”
  她不是什么会柔情似水的女人,让他好吃好睡是她唯一学会的体贴。
  苏沉羽又露出无赖的样子,趴伏在桌上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凡皇子正妻,都没有选过低于二品以下朝臣之女,就连任性如圣祖也没下过这样的圣旨。”
  皇后娘娘闻言倒是当真想了一会儿,十分认真的说。
  “圣旨?那不就是你随手写下来的东西?”
  皇帝陛下彻底泪奔了。
  这一局,皇后娘娘完胜。

第七十九章后天,真的嫁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礼部尚书沈括之女沈衡,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皇后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子月锦,适婚之龄,当则贤女与配。值沈衡待字闺中,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沈衡许配六皇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操办,则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沈大小姐接旨吧。”
  沈衡直到双手接过圣旨的那一瞬间都觉得是不真实的,传旨的公公还是个旧相识,妖娆的一甩帕子。
  “祝小姐与王爷子孙满堂,举案齐眉。”
  她盯着小全公公脸上献媚至极的笑容频频点头,觉得这门婚事能成,确实是庆元朝绝无仅有的举案“奇媒”了,识相的掏了两金锭子做了打赏。
  她也是昨日才知道,这位妖里妖气的公公其实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关照沈括的话,也是圣上的意思。
  但她还是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道道抖着一身的胖肉爬起来,小小声的说。
  “小姐,您这算不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看咱们老爷,直接给升到正二品了。奴婢还不知道,他除了摆祭坛还能做别的呢。”
  她目光僵直的转过去看她。
  “都说做梦的时候被打是不会觉得疼的,是不是?”
  “是啊。”
  话音刚落,道道颊边的那两团腮肉就被沈衡紧紧捏住,朝反方向拉扯。
  “疼吗?”
  她眼泪巴叉的说:“您说呢?能不疼吗?”哪有担心自己做梦去掐别人的?
  “就算您担心奴婢会用姿.色勾.引小王爷也不能这么毁我啊。”
  沈衡听后颇为赞同的抚着心口。
  “对,我是真的怕他会看上你。”
  然后抱着圣旨一路飞奔回屋,脚下腾起一阵青烟。
  没人知道沈大小姐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总之,整整一个下午,她的房间里都断断续续的传来各式各样的傻笑。
  诸如。
  “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或是。
  “哇哇哇哇嘿嘿嘿嘿。。。”
  而另一边的端小王爷,则坐在钦天监的屋里喝茶。依旧慢条斯理的样子,眉眼之间却满是笑意。
  可怜钦天监的监正一大把年纪了,从来没有做过白天观星相的活。
  皇子大婚,那是多大的事情啊。哪有先定日子,后看天辰的?
  那赐婚的圣旨也是史无前例,历来都是择日完婚,这次倒好,择良辰完婚。那意思就是你也不用管旁的了,赶紧给挑个好时辰就行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日子选的确实不错。
  小本子上赫然写着:吉神宜驱,祈福动土,宜安床嫁娶,宜安葬。
  还真没有哪个日子是嫁娶和安葬同时皆宜的。
  苏千岁说,生死未见得不祥,既有吉神相迎,就是嫁娶的好日子。
  刘监正暗暗拿眼偷瞄了他几眼,默默在辰时三刻上圈了个圈,上书:子福双至,耀星明亮,大吉。的字样。
  其实婚嫁无非图个喜气,他执掌钦天监这么多年,鲜少会看到这般两情相悦的皇亲。姻缘本就天注定,何来吉凶?端看男女是否情深罢了。
  沈括是礼官,婚宴一事也是由他操办的,但这次是自己闺女的婚礼。太过铺张了,恐会落人口舌,太过简朴了,又显得小家子气。
  正踟躇间就看见皇后娘娘抱着白圣轩走了过来,其实那也不算抱了。
  因为白小主的体重众人都有目共睹,正所谓腹上三层,非一日吃成。
  所以娘娘只抱住了一个脑袋,大半个身子都是拖在地上的。
  不是因为白圣轩自己不能走,而是娘娘认为这样很大气。
  沈括见后惶急就要下跪,却被她伸手拦了下来。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你明日也要参礼,婚姻的事就交给李兆赫吧,我已经叫了他来,说话就到了。”
  “参,参礼?”
  依照庆元历来惯例,皇子娶妻设宫宴,甚至不用迎亲,直接由轿撵将人接入宫中。祭拜太庙,叩拜圣上娘娘,之后摆仗回府中摆宴。
  期间女方的父母是不能露面的,尤其嫁入皇家的女人,那就一生一世都是皇室的人了,一是彰显天威,二则是让臣子自省,万不能以为自己身上挂了皇亲便嚣张跋扈。
  可是皇后娘娘却让他参礼!
  “嗯,那日请你和沈夫人一同参礼,都是为人父母,没什么不可以的。阿衡嫁过来,我必然会疼她的,你且放心。”
  沈括只知这位娘娘没什么架子,没想到会这般随和。想来苏小王爷那性子也是随了母亲的。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谢恩的话,可惜话还没出口自己便先哭了。
  “娘娘仁厚,微臣真的感激不尽。”
  他承认自己是没什么出息的,作为一个父亲,从孩子九岁开始就又当爹又当娘的。沈衡顽劣,却是他心头的宝,本以为可以唱礼就已经是厚赐了,没想到居然可以参与大典,如何会不感动。
  皇后娘娘大概头一次看到有人会哭嚎成那个样子,觉得满新鲜的,站在原地瞧了好一会儿才道。
  “呵呵,不用这样客气,其实苏月锦能有人要,我已经很开心了,今后辛苦你们了。”
  看着一个人微笑着说:“呵呵”,跟木着一张脸说“呵呵”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括承认自己被吓到了。
  外臣不得见宫妃,他是真的不知道娘娘有面瘫的。
  大婚当日,整个上京都笼罩在一片喜庆之中,御赐的八抬轿撵环绕护城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百姓拱手相贺,怎一热闹二字可述。
  端小王爷意料之中的没坐在皇宫门口发呆,而是骑着宝马良驹亲自将沈衡接到了宫内。
  那一身大红衮冕,肩部织着日月龙纹的福绣,上衣绘着缧丝线金丝滚边,正衬的一张俊颜丰神俊朗,英气非凡。
  一双清透双瞳,只一浅倦回眸便抚乱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只可惜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放在那只轿撵之上,那里面坐着的,是他的妻。是他情窦初开之时就决定守护一生的女子。
  轿子停稳之后,沈衡感觉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盖头之下。她抿了抿唇,缓缓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那一瞬间的幸福之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终此一生,她的下半辈子便交付给这个男人了。
  掌心微凉,是他惯常的体温,但此时却也带着些许薄汗。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紧张啊。
  她调皮的用指尖在上面刮了一下,换来他略显报复的轻捏。
  祭拜了太庙,两人由礼部侍郎李兆赫一路引着,自石阶而上,进行唱礼。
  沈衡在盖头的遮掩之下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紧紧相握的手掌温润踏实,让她分外安心。
  礼成之后,她听到了她爹压抑的哭声和她娘难得温声的安慰,以及皇后娘娘的两句“呵呵。”
  皇帝陛下依旧严肃,却默不作声的赏了许多东西。
  回到王府的路上,道道还在叽叽喳喳的问:“老爷都哭成泪人了,您怎么一直无动于衷的。”
  她用手支着头顶沉重的凤冠,哽咽着说。
  “从端王府走到沈府一共用不了一刻钟的路程,我爹就是矫情罢了。你快帮我看看,能不能把上面的珠子拆下去两颗。”
  道道-_-~~“这东西不能拆,您还是再忍忍吧。”
  新房布置的并不奢华,却极其雅致,沈衡一路被婆子搀扶着同苏月锦一同坐在喜床之上。
  盖头被撑杆掀起的那一瞬,她看见了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眉梢轻挑,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碍于屋内还有其他人在,她不好不矜持,便咧着嘴角回了一个大大微笑。
  惹得苏小千岁大笑出声。
  洞房花烛夫妻两相对傻笑的,任是老嬷嬷伺候了那么多新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嗓子都快咳出血了才拼出一点点存在感。
  一面抓着桂圆红枣抛到床上,一面说着好听的吉祥话。
  合卺酒交杯饮下之后,就有近侍在门外小声道。
  “王爷,外头还有宫宴呢,请您的示下。”
  他似乎些不解,耍赖一般歪在床上。
  “不是送入洞房你们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吗?”
  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
  底下人又是好一顿清咳,好在桂圆公公凑上来道。
  “王爷,皇室嫁娶不比民间,百官还在外候着呢。”
  诚然,苏小王爷许多时候都是不靠谱的,但也不是不通情理。
  就见他凑到沈衡耳边说了句什么,便带着“我成婚关别人什么事的”不满表情出去了。
  徒留下屋内一脸酡红的沈衡和好奇心爆棚的道道大眼瞪小眼。
  “小姐,王爷才刚跟您说的什么啊?”
  “没什么啊。”
  “没什么是什么啊?”
  沈衡看着她脸上的八字眉,知道不说出来指不定被她编排成什么,就正色回了句。
  “他说让我少吃点,晚上等他一块吃。”
  就这个?
  “就这个啊。”
  “那您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我这是热的。”
  她会告诉她,苏月锦那个混蛋后面又加了一句,吃多了会不太方便···嗯~~吗?
  这个该死的登徒子!!

第八十章婚后第一天

  沈衡一天都没吃饭,从清晨睁开眼睛开始就被宫里来的丫鬟各种折腾,挽发,开面,上妆。
  从头至尾道道都用一种,原来小姐是这么伺候的惊诧表情立在旁边。
  如今屋内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换了那身衣裳,以及脑袋顶上坠死人的凤冠。
  苏月锦喝的一身酒气进门的时候,沈大小姐正盘腿坐在床上吃花生,旁边的小几上堆了不小的一堆花生壳。
  看见他进来,满热情的打招呼。
  “你回来啦?”
  苏小千岁轻嗯了一声,却没有动,只是斜靠在喜床旁边笑看着她。
  沈衡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不由嗔怒的横他一眼。
  身穿绯色团花常服的她真的很漂亮,乌黑的长发如丝,淡淡的披洒在身后。素淡的小脸娇俏可人,瞪着一双杏眸,手持花生仁的样子更添娇憨。
  他懒洋洋的招了招手。
  “才刚当新妇就这么把我晾着,好歹做做样子帮我宽衣吧?”
  沈衡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位爷是等着伺候呢。
  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去。
  “我爹的衣服,向来都是自己脱的。”
  饶是如此,还是伸了手替他解着衣裳的扣子。
  吉服繁复,那胸.口的扣子就像跟她作对一般,拉扯之间竟然越来越紧了。
  她面上有些懊恼,不由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
  苏月锦就是这个时候将头低下来的。
  伴着醉人的冷香缓缓自头顶传来。
  “这么笨?”
  “谁笨了?分明是这扣子的问题。”
  她不满的推他一下,索性顺着那盘扣的纹路一路向下,直接去扯那腰间玉带。
  指尖滑过胸膛的酥.麻之感异常清晰,苏小千岁清咳一声,问了句让沈衡似懂非懂的话。
  “是不是有点快?”
  脱.衣服有什么快慢之分?
  沈大小姐没什么心眼的继续埋头跟腰带较劲,摸索着环上他的腰际。
  那后面有个搭扣,要先松了那个才好解开。
  浓重的呼吸突然在耳边传来,她吓得一惊,刚转脸去看时便被封住了唇舌。
  “夫人既然这般大方,那为夫便不客气了。”
  红烛轻闪,床帐尽落,遮的住帐内春光,却遮不住一室暄睨。
  及至后半夜,守夜的丫鬟们依旧能面红耳赤的听到她们王妃不满的哀嚎。
  “你分明说方才是最后一次的,你这个骗子!!”
  “你记错了。”
  “我哪有记错!”都已经三次了。
  “那这是最后一次。”
  “不要,我...唔...我要睡觉。嗯...苏月锦,你这个混蛋!!”
  清晨的晨光总是扰人清梦的,照耀在窗阖之间的骄阳明亮耀眼,却吵不醒熟睡中的某个女子和懒洋洋歪在床上看着爱妻的某千岁。
  道道照例端着小脸盆来门前候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不见屋内有动静。
  一旁伺候的姑娘红着脸说。
  “姐姐只怕还要多等一会儿,王妃昨儿晚上...歇的有些晚。”
  她不明就里的看着她。
  “歇的晚?可是王爷昨儿挺早就回屋了啊。”
  几个丫头挤眉弄眼一阵,都讪讪的站在原地埋头不语。
  跟来伺候的桂圆公公压低了嗓子说。
  “你一个黄花闺女问那么多做什么,让你候着便候着就是了。还有,让后院的烧一大桶热水温着,等下屋里的起来了,肯定是要用的。”
  道道觉得奇怪,但也依着吩咐去了。
  心里却琢磨着,怪道昨儿皇后娘娘让他们用了午膳再去问安,原是知道这两个人都喜欢赖床的...
  沈衡其实早就醒了,习武之人的耳里向来不错,听着外头小丫头的议论以及道道缺心眼的唠叨,她真的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近在咫尺的打量,即便不睁开眼睛也知道他醒了。
  沈大小姐不知道如何化解这新婚之夜后,两两相对的尴尬,所以她很没出息的将自己卷在大红的锦被之中,不想出来。
  这个动作两人都再熟悉不过,第一次亲吻之后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
  可叹苏小千岁还在琢磨着,如何在爱妻睁开眼睛的瞬间温润的还以一笑,对方却全然不给这个机会。
  用手指拽了下被子的一角,他颇有些委屈的说。
  “阿衡,你想冻死我吗?”
  大半个被子都被她抢去了。
  沈衡被子下的脸酡红一片,小小声的说。
  “那个,你,你先把衣服穿上...我等下就起来。”
  他歪着头看了她一会,甚是乖巧的回了个。
  “哦。”
  然后从善如流的对外面吩咐。
  “进来伺候吧。”
  进来伺候?那不是外面的那些丫头都要进来?她的衣服还丢在地上呢。
  沈衡几乎在话音刚落的同时,便奋不顾身的捂住他的嘴巴,连声说道。
  “先,先别进来。”
  趴伏在身前的软玉温香,换来某千岁懒洋洋的闷笑。
  “舍得出来了?”
  衣衫半敞,胸前精壮的肌理半遮半掩,多一分便显放.荡,少一分便缺风.情。
  怎么从前会觉得这谪仙一般的人物会不食人间烟火?这分明就是谷中妖孽。
  “实在是看走眼了。”
  她羞赫的摇头,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在那上面又摸.了一把。
  惹来心情他甚好的大笑。
  “我命人先将水抬进来吧。”
  沈衡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点头道。
  “好,那让她们将东西放下就走。”
  面子这东西既然早晚都是要丢的,能多留一会儿便是一会儿吧。
  “那让道道进来?”
  “道道也不用。”
  她连连摇头。
  那丫头就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若等下看见她身上...咳,她没办法解释那个过程...
  苏千岁的眼睛不知怎么亮了一下,温润的披了件罩衫在她身上,自去着人抬水去了。
  对于一大清早便能享受这样的体贴,沈大小姐还是很欢喜的。
  可是不久之后,这份欢喜便化成了一股青烟渺远了...
  “苏王爷,您不觉得您该出去了吗?”
  拿着只帕子站在桶边这是闹哪样?
  “我出去了,不就没人伺候了吗?”
  谁要你伺候了?!
  沈衡翻着白眼,尽量心平气和的说。
  “臣妾自己能洗。”
  “但是我想帮你洗。”
  “不需要!!”
  他似乎有些踟蹰,轻挑眉梢问到。
  “可你方才,好像是爬下来的。”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怎么洗澡?
  到底是因为谁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原本打算装一天端庄贤惠的沈王妃再顾不得其他,直接拎着某人的衣服将他丢了出去。
  于是,婚后的第一天,所有候在门外的丫鬟都看见了她们的王爷被无情的关在了门外,怎一“悍妇”二字可书。
  婚后是要去皇宫向圣上和娘娘请安谢恩的。
  即便沈衡出门的时候尽量目不斜视,依旧能用眼风扫到几个丫鬟通红的侧脸,以及莫名的敬畏之色。
  动静...太大了...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昨夜可以重来,让她挽回一些面子。
  反观苏小千岁,倒是气定神闲的很。难得正式的着了一件玄青色连珠纹过肩蟒缎锦衣,腰配玉带,长发用玉璧束起,越发趁着那通身的气派,贵气从容。
  因是要见驾,沈衡的衣饰也特意选了一身庄重的大红织金花孔雀纹缎衣,襟口微宽,长长的裙摆拖去地面。罗云髻上斜缀着几颗东珠,莲步轻移之间,多了几分成熟女子的风韵,又不乏灵透之气。
  缓步坐上马车,两人都对自己正式的服饰有些微词。都是懒散随性的人,冷不丁被套在这份庄重里,都觉得不甚自在。
  一个皱着眉头说:“脑袋太重了。”
  一个嫌弃袖口不够宽大。
  然后吊儿郎当的窝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才能少进宫几次。
  桂圆公公抽搐着嘴角,眼看着这两个人没心没肺的样子,觉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实乃传世金句,不信都不行。
  庆元朝时至今日已有百年,历任君主都励精图治,掌权之下的江山都算得上是国泰民安。
  北靖帝苏沉羽二十七岁才继承皇位,不是因为才学不够出众,而是当年皇子中才学出众者太多了。其中不乏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政权党羽皆各为其主。不想争到头破血流,却是让无心皇位的今上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虽是赶鸭子上架,但不得不说,苏沉羽是个好皇帝。除了偶尔的任性和乱发脾气,唯一让史官记录为诟病的便是后宫子嗣不丰,皇子公主加在一块只有七人。
  这在一个帝王的后宫之内,绝对是绝无仅有的。
  皇后娘娘身子不好,生下苏月锦之后便再无所出,朝臣们几次劝谏都被圣上冷着脸驳了回来。
  沈衡作为王妃,按礼婚后是要给各位叔伯小姑敬茶的。却因着今上独特的家世背景,生生在皇家新妇中,成为了第一个不用给兄嫂敬茶敬到眼冒金星的女人。
  大皇子苏月均早年便被分了封地,二皇子苏月涔听说是敏妃的儿子,在当年的香料案后便不知所踪。三皇子四皇子皆在塞外,唯一的两个小姑,其中一个还在去年出嫁了,剩下的那个,就是冷宫洛贵人的那位七公主,苏月华。
  然而那日,她也称病没有出现。
  缓步行至凤栾殿的时候,沈衡心里还有些紧张。潜意识里,她一直觉得圣上是不太喜欢她的,悍女也怕见公婆,握着一手心的冷汗,进门之后刚迈上门槛就生生摔了个狗□□。
  苏小千岁一面将她扶起来,一面对圣上说。
  “下次刺绣能不能换个地界?”
  男子刺绣本就是奇事,更何况这穿针引线的人还是当今圣上。沈大小姐没口吐白沫,两眼一翻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
  反观圣上倒是坦然的很,慢慢悠悠的展开自己的绣工。
  “这百鸟朝凤怎么样?”
  这话自然是问沈衡的。
  说实话,那针脚也只做平常,放在一大堆绣品里根本不出彩。
  沈衡仔细瞧瞧了,实话实说道。
  “很一般。”
  “哦?”圣上挑眉。“如何一般了?”
  “凤凰尾羽华贵,本该是用勾丝银线缀在尾端。但圣上这刺绣,凤尾却用了最普通的明黄。虽同其他百鸟略多一分贵气,却并不特立独行。沈衡斗胆,揣测圣上是想以此警醒皇室家眷,凤能翔于天际,仰仗的是百鸟的恭顺。勿以此为资本,而失了该有的尊重。”
  北靖帝眼眸微眯。
  “那又如何让百鸟恭顺?”
  沈衡垂首答道。
  “该愚钝时愚钝,该明理时明理,旁人琢磨不透,他人瞧看不清,自然便会恭顺了。”
  琢磨不透,瞧看不清?
  北靖帝上下打量沈衡一眼,扬声笑道。
  “沈括那个老匹夫能教出这样灵透的闺女倒是难得了,赏。”
  沈大小姐默默擦着额角的细汗,觉得平日多读些话本子还是分外有用的,至少瞪着眼珠瞎掰的时候能用的上。
  那一日,陛下的赏赐颇丰,皆是金贵的稀罕物件。
  据后世史官记载,端王妃初入宫廷,刚入殿门,便先行五体投地大礼。帝后甚宽,含笑拉起赏赐无数。且赞誉:礼官之女果然识得大体。自此后,宫中女子皆自效仿,成为皇室新妇问安一大礼节之一。
    这自然是后话了。

第八十一章爱情真正的样子

  沈衡当然不知,自己无意间的“狗□□”会被传为佳话。她只知道回去以后,快要被各位官家夫人的请柬埋没了。
  看着地上用麻袋装的一张张小红纸,突然发现文武百官的家眷也真是不小的一个群体。这要是一人给上一两银子,她一个月的月钱就出来了。
  于是乎,执笔写信,感谢对方热情邀请的同时,顺便表达了自己身子不好无法外出的矛盾心情。
  洋洋洒洒的一大篇,思量之间感觉颇有几分大儒的文采。
  依照沈衡的本意,这帖子回过去了,怎么着也能收到几样回礼。她拿去换了银子,正好给附近吃不上饭的孩子,顺便再翻修一下破庙。
  后宅之间相互走动是门学问,把握住火候,物尽其用才是正道。
  然而有些时候,总是事与愿违的。
  帖子发出的第二天,沈大小姐就收到了堆积如山的回礼。但问题是,这些东西为什么都是专为女人滋补的补品,而且还是熟了的!!
  “红米虫草银耳羹,红糖雪莲盅,乌鸡鹿茸汤...小姐,您这是哪不舒服吗?”
  这都是药膳啊,其中还不乏养胎的秘方和安胎之法。听说上京名贵的药材铺子都被疯抢了,更有甚者,连小孩满月时的腕镯小锁都开始着手购买了。
  抱着汤盅的道道凑上前来挤眉弄眼的说。
  “奴婢听说,外头的人都猜测您和王爷是奉子成婚的,莫不是真的?”
  她缓缓支头看向天外浮云。
  “或许是,真的吧。”
  连她都快以为那是真的了。
  无意间的脑洞大开,居然成就了坊间八卦事业的又一高峰,眼见着那些汤碗,她只能吐出六个大字。
  “汤倒掉,碗拿去卖钱。”
  她就不信了,凭她的聪明才智还修不了破庙的几扇窗户?
  苏月锦回来的时候,沈衡正窝在炕上数银子,带进屋内的冷风吹的她瑟缩了一下,抬手塞了只手炉在他手里。
  “冷不冷?”
  他懒洋洋的靠在她身上。
  “冷,你给我捂捂么?”
  他的手还是没什么温度,终年清冷的体温让他习惯了这种寒冷。温热的小手将它拢在手心,轻轻搓揉着。
  “怎么还是这么冷?身上的毒不是清干净了吗?”
  他歪在榻上没说话,而是反问她。
  “我见后院堆了好些东西,谁送来的?”
  “还能有谁,左右不过是那些大人的家眷嘛。”
  她答的吱吱唔唔,生怕他再问下去。
  苏千岁偏生不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送的都是些什么?”
  “就是一些平常的吃食,很...平常的那种。”
  “很...平常吗?”他学着她的样子拉长了尾音。
  “我怎么听说,是有人身子不爽利,这才有了这些东西。”
  他听说了?听谁说的?
  “今日王彦辰来找过我,颇为隐晦的表达了不易操劳过度的意思。”
  他说着,含笑睨了她一眼。
  沈衡瞪着一双杏眼,整个脸颊都酡红了。那个王彦辰是宫里的御医,平日都是给皇上和娘娘诊脉的。
  他都知道了,岂非宫里的那两位。。。
  “是她们理解的有失偏颇。”
  她尽量淡然的坐定,默默塞了一把核桃在嘴巴里。
  因为这件事不光体现了她单薄的文字功底,还间接暴露了她的智商,还...咳咳...
  苏月锦好笑的看着面前粉嘟嘟的小脸,不由凑上前去蹭了蹭,宠溺道。
  “药方什么的,留着吧,反正早晚都用的上。”
  他想要个孩子,男女都好。
  沈衡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觉得矜持这东西也没多值钱,笑呵呵的回到。
  “那就生嘛,生它十七八个的也热闹。”
  树影横斜,春风阵阵,确实是一个孕育新生命的好时节。
  可是沈大小姐忘了,孩子,只是一个结果,要孩子才是一个过程。
  次日清晨之后,她便觉得她只要一个就够了。
  婚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惬意,虽然不用侍奉公婆,但叫苏千岁起来应卯却成了比伺候公婆还要艰难的事情。
  “父皇相信你,一定可以让小混蛋按时上朝的。”
  圣上的话言犹在耳。
  沈大小姐扒拉着手上三只纯金如意的贿赂,真的觉得举步维艰。
  “苏月锦...快点起来,再磨蹭下去真的迟了。”都整整半个时辰了,真没见过这么能赖的。
  良久之后。
  被子之上缓缓露出一个脑袋,慢条斯理的说。
  “再歪一会儿吧。”
  “不行。”
  再歪下去就该散朝了。
  “可是我生病了。”
  沈衡咬牙。
  “这个借口昨天你已经用过了。”
  “那就是被子病了,我要留在床上照顾它,你要一起么?”
  你能说的再真诚一些吗?
  沈大小姐抽搐着嘴角,突然悟到了皇后娘娘那句:今后便麻烦你照顾他了。以及话尾处那句意味深长的“呵呵。”真正的含义。
  只恨她明白的太迟了。
  日子虽过的“张牙舞爪”,但不可否认,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王妃同王爷的感情很好。
  一个下朝晚归了点,另一个便会站在府前翘脚看着。被发现之后还不愿意承认,装作看花看水的样子。
  一个说出门买些东西,另一个必然会跟在身边。不要仆从,不用伺候,回来的时候所有东西都被王爷拎在手里,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常听人说:夫君是天,妻子是臣,尊卑有序才是伦常。但在端王府,这对夫妻就是平起平坐的。
  渐渐的有人开始明白,原来“举案”不一定非要齐眉,“相敬”也不一定要“如宾”,真正的生活就是点点滴滴的。偶尔张扬,偶尔放肆,不需一板一眼,才是爱情真正的样子。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衡其实也有难念的时候,就比如皇家这一本。
  自从她“得道”当上王妃之后,沾亲带故的“鸡犬们”就开始摩拳擦掌,想着“升天”了。
  三五不时送上拜帖,金银玉器的乱送一气是她们惯常的伎俩。这里面除了朝臣家眷,还有一位她家的远房亲戚,更是打着曾经施恩于沈家的旗号,日日徘徊在门前。
  沈小姐先时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律闭门谢客。可没过多久便传出沈王妃不屑与朝臣妻女交好,不理家中亲信的骂名。
  这话,旁人没几个胆子敢讲。能传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不肖多想也能猜到,必是那位一直都未露面的七公主无疑了。
  道道说:“小姐,咱们还将这事回了皇后娘娘吧。”
  这才刚大婚不久就传出这样的名声,总归是不好听的。
  她低头摸着袖口的团花。
  “不打紧的事何必劳动她老人家,你去回事处跑一趟,将所有留了拜帖的夫人的名单都记下。”
  “您打算揍她们?”这样不太好吧?
  沈衡捂着跳动的额角轻叹。
  “明日后院摆宴,我要宴请请众位夫人。”

第八十二章一宴成名

  精致的东厢房内,桌上菜品还冒着热气。七荤八素,招待十几位官员家眷。
  宴是好宴,菜色也讲究,只可惜这菜的寓意让人一进门就不太敢放的开。
  众所周知,上菜时摆双不摆单,见过四菜一汤,六荤一素的,何曾见过七九这样的单数?
  七荤八素是句俗语,都知道这是头晕脑胀的意思。至于这话暗示的是谁,就得看这顿饭吃的妥不妥贴了。
  沈王妃姗姗来迟,身穿一身家常沉香色点花儒裙缓步进门,一支金色步摇松松挽在发髻上,样式略显朴素,却也不失体统。一张俏脸生的剔透灵动,尤其是那一双杏眸,顾盼之间恍若秋水浮动,分外亲和。
  就见她扬起笑容招呼道。
  “夫人们都来齐了?前些日子偶然风寒,耽搁了这么些时日才来见你们实在过意不去,快请落座吧。”
  几名妇人见状连连称是,捡着好听的话寒暄着,私下又暗暗揣度她的用意。
  这些人的夫家都是朝廷正三品以上的大员,想要巴结端王爷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
  因平日鲜少注意过沈衡,再加之桌上那几道菜,言谈之间难免伴着小心。反倒是那位没甚心眼的“嫂子”,仗着有几分关系在里头,张口就直奔了正题。
  “王妃可能都忘记了,我是你姑母家的嫂子,小的时候还抱过你呢。”
  “哦?”沈衡抬起头看着面前妇人。
  “倒是当真没什么印象了。”
  想她九岁才从挽瑕山庄回到上京,这瞎话编排的实在有失水准了些。
  妇人只当她是真的不知,越发得意道。
  “可不是嘛,你那个时候瘦瘦小小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我那个时候就对我们老爷说,这孩子是个金贵命,将来必要嫁了王侯才能配得上这身份。”
  沈衡闻言受用非常的点头。
  “倒是应了您的吉言了。”
  要不是碍于桌上还有旁人,只怕她还会加一句。
  “摇个签多少钱,您要不把我下半生也算算?”
  说实话,这门亲戚正经是有些远的,她口中所说的姑母其实是她爹的堂妹。
  家里是渝碗县城的,夫家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也是一方知县。撑一方百姓,比京官不知自在多少。
  这次这位嫂子来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想让沈衡帮忙在千岁那吹吹枕边风,将她家老爷调到京城里来做官。
  沈衡默默低头刮着碗盖,轻声说。
  “夫人的意思,沈衡醒得。但是您也该知道,这调令不是随便就能下的。月锦虽贵为王爷,更该避嫌。我们也有为难的地方,只怕这事真帮不上忙。”
  刘于氏赔笑的脸僵硬了一瞬,旋即笑开。
  “王妃这是说哪里话。不过就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情,哪里会这般麻烦。小妇人不懂朝堂之事,但却知道王爷在朝中的威信,他老人家说一句话,那是比拖了十层八层的关系都中用的。再者...”
  她拿眼皮子扫了一眼沈衡。
  “咱们跟你爹的关系也是不俗呢,想当年沈大人入仕之前要没我们家老爷在旁帮衬着的,哪里会有今天。王妃就是不看僧面,也该顾全着自己爹的情面吧?”
  这刘于氏是个没读过书的,说话粗鄙不知进退。旁的夫人听后都暗暗蹙眉,却也没人愿意提点她。
  在座的,哪个不是来走关系的。投石问路,出耳朵听着就是了。
  沈衡将茶盏放下来看着刘家夫人。
  “家父入仕之前却是受了刘大人二两银子的帮衬,他也一直将此事挂在嘴边。可若没记错的话,我父亲早在接任六品殿仪时便亲自送了五两银子作为答谢。真计较起来,沈家并不欠刘家什么。”
  拿了你的,我们双倍奉还,当初说四两不好听非要拿五两的也是你们。
  他爹虽出身贫寒,却从未在金钱面前折过腰。五两银子如今看来寒酸,却是那时一个贫贱书生的所有。
  “呦,王妃这话说的。亲戚之间哪有什么欠不欠的,都是互相帮衬着罢了。那二两银子在当时也不算少的,换成现在,少说也得值这个数。”
  她说着,用手比了个手势。
  五十两吗?
  沈衡笑看着她没说话,继而听到她说。
  “都是实在亲戚,也没必要说那些虚的。咱家老爷现在仕途不顺,就是想来京城长长见识,您就给想想辙吧。”
  话里虽是这样说,但刘于氏的脸上却半点没有恳求之意,那样子,倒像是来要账的。
  这事若是轮到了旁的主母身上,就算不应,也多半会拿几个银子打发了。
  谁人不知这一类的妇人最是嘴长,这厢回绝了她,过后指不定怎么在外编排呢。
  沈大小姐自然也是明事理的,朱唇微弯从近旁的木匣子里拿出一大把金铬子。
  刘氏拿眼一看就笑开了花,哪里知道对方只在上面挑拣了几下便又放回去了。径自取了二两铜钱出来,放到她手里。
  “夫人难得来一趟,若是给了金子就难免世俗了。这两枚铜钱是昨儿上头赏下来的,听说是父皇把玩过的。这也就是您来,换做旁人,我定是舍不得给的。”
  刘于氏是被丈夫撺掇来的,先时看见那二枚铜钱的时候整个眼睛都快气绿了,但这是御赐之物,还能丢了去。
  只能捧在手里推诿道。
  “这如何使得,皇家的东西都是金贵的,小妇人可收受不起。”
  “如何就收受不起了?”
  沈衡诧异的拉住她。
  “夫人都敢明目张胆的来讨要调令,哪里还有收受不起这么一说。现在世道不好,银子做的不足量,连人心也开始短斤少两了。夫人既然心直口快,那沈衡也不绕弯子。谁唤了您来的,那便找谁去要赏钱去。端亲王府门槛不高,诚心拜访的都会门庭大开,若不是,只怕偏门也别想再迈进来一步。”
  刘于氏此时就是再白目也明白那话里的意思了。
  她屡次造访不成,本就有了回去的打算。踟蹰之间恰逢七公主将她找了去,无非就想浑水摸鱼凑碗“汤”喝,哪里会想到旁的。
  眼看着沈衡冷了脸,连忙跪倒在地。
  “王妃恕罪,民妇愚钝,真的没有旁的意思。”
  沈衡面上却并没有恼意,只是命人将她扶起来。
  “这王府,也就外头瞧着光鲜,您没瞧见我们院里那几颗老树都没人修剪吗?圣上器重的,从来都是简朴二字。若是刘大人真想升官便让他好好干吧。
  什么时候这官越做越穷,百姓吃的越来越好,这官位自然也就能升了。沈衡妇道人家,不便多言政事。在座的几位夫人都比我年长,这么浅显的道理自然不用我教,对吧?”
  “王妃所言甚是。”
  这一出杀鸡儆猴,不用动刀就能敲到七寸上。在座夫人无不暗自思量,这位沈王妃真不是随便招惹的人物。
  一顿膳食吃的味同嚼蜡,但沈衡的那句“官越做越穷,百姓越来越好。”反而成了箴言。
  明理的夫人将这话转给自家老爷,竟然觉得受益匪浅。
  自此朝中很是掀起一股简朴之风,好似不在袖口打上几块补丁都不足以说明其节俭。
  苏小千岁下朝之后斜倚在月亮门上轻笑。
  “朝里那些老匹夫都穿的衣衫褴褛,你倒是有兴致在这里煮酒。”
  沈衡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素手轻舀盛出半盏桃花酿出来。
  “美酒在手,佳人在侧,怎会没有兴致。”
  被称作佳人的苏小千岁眉梢轻挑。
  “是不是美酒,尝了才知道。”
  酒香清冽,蔓延在唇齿之间,双唇依偎传来阵阵冷香。摩挲在唇瓣之间的温润不知何时加重了力度,等反应过来时她已被他抱在怀里回了屋内。
  沈衡的小爪子不安分的挣扎两下:“现下还早呢。”
  他顺手放下床帐,惫懒至极的回了句。
  “这事分什么早晚。”
  而不分早晚的后果就是。
  饿的眼睛发蓝的两人大半夜的爬起来找吃的,因为不想惊动众人,蹑手蹑脚的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两只红薯。
  气若游丝的沈大小姐禁不住恼怒。
  “晚膳的时候厨房说留饭你为什么不让?”
  “我说了...”
  “我怎么没听见?”
  苏千岁慢条斯理的看向她。
  “你那个时候有心情听吗?”
  沈衡:“...”

第八十三章你看着办吧

  再见到苏月华的时候,是一个乌云密布的傍晚。黑云乌压压的浮在上空,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意味。
  沈衡刚从沈府回来,刚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身素白的七公主长发飘飘的矗在王府门前,虽不诧异,但也显诡异。禁不住想起坊间常说的一句老话:作死也不挑个好天气。
  眼瞅着就要下雨,为了不请她去屋里“畅谈”,她特意挨着墙根走的。
  那一身牙白锦裙,素色披风,再配上那张紧紧绷住的脸,多像一尊冻坏的雕像啊。
  沈大小姐拢了拢身上淡黄的罩衫,觉得自己大把年纪还这般粉嫩,着实有些不太好意思。
  刚错开身要进府,便被眼疾手快的苏月华一把抓住了。
  “沈大小姐莫不是没看见本宫?见面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进门,还有没有规矩了?”
  沈衡手捧着小手炉微笑,这才像刚看见她一般,惊讶道。
  “原是七妹妹!我还当是哪个不醒事的小丫鬟呢。可是我眼拙了,一时竟没认出来,这是要往哪去啊?”
  谁是你妹妹?!
  七公主双目圆瞪,这分明是在拿身份压自己,提醒她不懂规矩的另有其人。
  见识过沈衡的伶牙俐齿她也不遑多让,冷嘲热讽道。
  “沈小姐这么一提醒倒是让月华想起来了,前些时日可不是有人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嘛。说来也是,你同皇兄大婚,月华原该去庆贺的。只不过啊,这心里窝着事情总不觉好过,眼见着林家就要满门抄斩,那数十口人的性命压在心上,哪里还笑的出来。”
  “原是这样啊。”
  沈衡含笑看她。
  “我最近倒是好吃好睡的,公主年纪尚轻,睡不好便多点一注安神香吧。”
  苏月华听后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好吃好睡?”
  她上前几步逼近她。
  “你就不怕有报应吗?林家一门都是因你获罪的,光氏族子弟就有整整三十六口,这么多条人命背在身上,你就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沈衡何惧之有?”
  她敛衽站住,定定看向苏月华。
  “第一,林家获罪是因诬陷沈家在先,这才暴露了罪行。第二,满门抄斩乃是林方知多行不义,私下买卖官员,增收地方赋税,搜刮民脂民膏所至。第三,沈衡不是什么圣人,没有理由去对险些害死沈家满门的人施予什么同情之心。万事皆有因果,如果哪日洛贵人被害,公主还能对陷害之人同情落泪,那沈衡自会自悔今日之言,亲自向你请罪。”
  “凡事没有推己及人时,任何事情都是妄断。天冷了,公主请回吧。”
  苏月华紧紧盯着沈衡,几次张口又想不出说词。
  她是一朝公主,虽然母妃被降于冷宫,但皇后娘娘从未难为过什么,衣食住行也都按贵人品阶,连带着她也没吃过什么苦头。
  她不懂什么朝堂之事,更不明白什么民间疾苦。她只知道她最爱的男人要被斩首了,她不知道这样的痛苦找谁去宣泄。
  皇后避而不见,父皇不予理睬,她连求情都找不到门路。
  就在沈衡将要进门之时,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突然伸手再次扯住她的衣襟。
  “那林羲和呢?你不是很爱他,要嫁给他的吗?他如今入狱了,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你好狠的心。”
  沈衡淡淡看向纠缠不休的苏月华。
  “我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他去死,因为我根本不会去看。年少轻狂,错把公子做良人,我们之间早已两不相欠。”
  她没告诉她的是,林羲和手底下也没多干净,枉死的百姓都睁着眼睛看着呢,当初那个香樟树下笑的一脸腼腆的少年早已不再。
  岁月总是最诚实的东西,它可以让一个人变的温润和善,也可以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很明显,林家选择了后者。
  她的决绝让苏月华一时没了主意,当下也不知怎么就痛哭出声。
  那恍若杀了她全家的架势,连王府内的管家都惊动了。
  往日雍容华贵的公主哭倒在沈衡脚边,扯着鞋面叫喊着:“我不管,我就是不要他死。你帮我去说情,你去!!”
  沈衡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掰开她的手指。
  “这鞋面是蜀绣的,你轻着些。”
  苏月华却早哭迷了眼。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这让难得露个脸的沈王妃多少有点心塞。踟蹰间,正看见苏千岁那顶闷骚的深紫小轿慢悠悠的朝这边行来。
  摇晃的轿帘里,那张精致的侧脸分明朝这边蹙眉望了一眼。待看清门前情景时,居然很有留在偏门看热闹的架势。
  要不是沈大小姐眼中:你敢不过来,晚上就睡书房。的意味太过明显,估计他会让桂圆再去买包瓜子。
  无奈的从轿撵上下来,苏小千岁表示自己很无辜。
  苏月华哭得泪眼婆娑,但那一身直缀蟒袍纹的玄青朝服她却再熟悉不过,哽着喉咙唤了声:“皇兄。”
  他闻言倒是应了,上下打量一番之后,颇为认真的问了句。
  “洛贵人去了?怎地没听说冷宫有人来报丧呢?”
  沈衡本来在对着道道挤眉弄眼,闻言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话也就他能问的出来了。
  苏月华那一身“丧服”再加上此时的样子,可不就像来“报丧”的吗?
  可怜七公主哭得断气也没得到半句安慰,哆嗦半天也才吐出一句。
  “并无,洛贵人她好的很,是我,我...皇兄,我是来恭贺您和嫂嫂大婚的。还有就是,羲和就要被斩首了,父皇又一直不肯见我,您能不能帮我劝劝他,饶了林羲和一条性命?都知道父皇最中意的皇子就是你了,登上大宝更是早晚的事,你去求情,父皇一定会同意的。”
  储君未立,提及皇位本就是大不敬的言词。也好在苏小王爷那一干兄弟都不在,不然这话传将出去指不定被编排成什么。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不巧,父皇刚允了我在家休息,近期都不用去上朝。”
  “不用上朝?您怎么了?”
  苏小千岁“咳咳”咳嗽两声,大义凌然的说:“最近变天,我感觉自己要生病了。”
  生病还有靠感觉的?
  谁能理解,拥有一个不着调的哥哥的悲伤?
  眼见着某公主陷入呆傻,苏月锦赶紧拉着沈衡进了府门。
  大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刻还能看见苏月华矗立在风中,独自缭乱的小身板。
  桂圆公公说:“王爷,您就把七公主这么晾在外面?”眼看就要下雨了。
  他习惯性的将手送到沈衡手心暖着,甚无辜的说。
  “宫里有的是可以取暖的地方,她既然想冷着便由着她去吧。”
  宫里的孩子就是活的太舒服了,让雨水冲一冲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苏月华的脑子确实被雨水冲了,但压根没有见好。
  因为她病倒之后居然被诊出了喜脉。
  孩子是林羲和的,出了这样的丑事她却显得异常激动,挺着肚子跑到凤鸾殿求皇后娘娘,看在皇嗣的份上饶林羲和一命。
  皇后向来是喜欢看热闹又不爱管热闹的性子,转脸就把冷宫的洛贵人给拎了出来。
  她的原话是:“潘枝花,你当姥姥了,恭喜。但是你女婿要死了,节哀。你闺女不肯堕.胎,要用皇嗣力保,这事你看着办吧。”

第八十四章酱油的桂圆公公亮了

  潘枝花可不是普通妃嫔,没入冷宫之前曾是仅此于皇后的贵妃。后宫里的那些心思手段,没人比她用的通透。
  近些年或许是舒坦日子过的多了,早没了争宠斗狠的心。乍闻自己闺女这般不济世,整张脸都快气青了,当下就穿戴齐全去了天牢。
  也不知那话是如何同林家人说的,总之苏月华肚子里的孩子,还没见什么端倪便被一碗堕胎药给灭了。
  药是林羲和亲自灌下去的,过后林家的人说,宫里的洛贵人说了,只要不让公主诞下麟儿,就能饶林家一条性命。
  皇后娘娘听后面无表情的道。
  “洛贵人?宫里从来没有这个人。”
  查无实据,你能如何?官场上的以彼之道,永远是轮番转悠的。
  不论过程如何,反正苏月华肚子里的孩子是没了。孩子亲爹的一碗堕胎药,让那个总是高昂着头颅的公主恍若一夜之间明白了许多,再看不见眼底那份桀骜。
  洛贵人冷眼看着她的萎靡,厉声责问。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迷茫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娘亲。
  “可我的孩子没了,我该找谁要去?娘,您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何连您也这般狠。这孩子难道不是您的亲外孙吗?”
  “我狠?我是要你永远记得,是孩子的爹自己不要他的!当初我就不赞成你同林家的婚事,偏生你铁了心的要嫁。如今出了这样的丑事你还好问我孩子找谁要去?”
  潘枝花看着那张不醒事的脸,只恨自己平日疏于管教没有教育好她。
  “心里不痛快就自去找地方发泄去。林曦和不是还关在牢里吗?林家一大家子都在那里,气不顺就出去撒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身为皇室子女,没有心机就只能被玩死,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任何人。
  潘枝花的一席话,苏月华不知听进去多少,总之傍晚十分她却是去了天牢。
  大门敞开的那一刻,一股血腥混杂的潮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干呕两声,这才缓步下了阶梯。
  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偶尔的一束微光都灼的人眼睛生疼。
  张挽君眯上眼睛好一阵才看清来人是苏月华。
  她还是穿的华贵,一身绯色锦缎花样繁复,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
  苏月华堕胎的事她并不知情,乍一见来人心里倒是多了几分念想,趴伏在地上唤了声公主。
  苏月华淡淡扫了她一眼算是应了,华裙一展坐在了放好的小椅上。
  “本宫来看看你。”
  张挽君连连点头,还未说出什么讨好的话就又听到她说。
  “本宫怀了林曦和的孩子。”
  怀了他的孩子?
  张挽君低垂下的眼帘闪过一道精光,似悲似喜的说。
  “那真是恭喜公主了,奴家一直就觉得公主是个有福气的。只可惜曦和现下还被关在牢里,若他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是吗?”
  苏月华睨着她。
  “你倒是大方的紧,旁人怀了自己丈夫的孩子还能这般喜笑颜开。”
  “公主怎么会是旁人呢。”
  张挽君认真凑上前来。
  “您跟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林府上下,哪个不当您是这府里的主子。”
  这话分明弦外有音,若是往常的苏月华,只怕会被牵着鼻子老老实实的被她们当刀使。
  只可惜,
  “孩子没了。是林曦和亲手杀了他,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活,殊不知,杀害皇嗣的罪名更大!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奇怪,当你千方百计为他人着想的时候,他人却在暗地里算计你。”
  这怎么可能呢!
  张挽君震惊抬头,皇嗣是至关重要的筹码,林家怎会糊涂至此?
  “不相信吗?开始我也不信。那个男人我爱了那么久,为了嫁他甚至不惜同母妃翻脸。听说有了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做的第一件事情还是跑到父皇面前为他求情。”
  “可是他呢?为了母妃随口应下的一句:只要你肯,我便想办法放你出去,亲手将那碗药灌到了我嘴里。”
  她那么爱他,如果孩子的命真的可以换他的命,她依旧不会犹豫的。
  可是他却先自己一步,选择了杀死她的孩子。甚至没有问过一句,你愿不愿意。
  她对张挽君说。
  “你别紧张,我只是心情不好没地方发泄。洛贵人说,心情不好就要找个法子让自己好过一些。如今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倒是舒心很多。有时候我也在想,为妾,能做到你这个份上也算是足够了。公婆的器重,丈夫的怜悯,即便没那么出众的长相,依旧能将贱人该做的事一样不漏的做的圆满。”
  “你付出的比我多,但下场也远比我的惨。听说你这额角的伤是林方知打的?啧啧,下手也真狠,我看着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张挽君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也不知自己父亲那边有没有帮忙疏通关系。眼见着苏月华眼中渐有癫狂之态,不由向后挪了数步。
  “公主说的什么,奴家一句也听不懂,牢里潮湿,恐污了玉.体,还请公主快些回去吧。”
  这个时候还抖着精明呢。
  苏月华挑起眉梢,径自从袖中拿出一根麻绳。
  “我不急,等送走了你,还要去看看林曦和呢。”
  张挽君没想到苏月华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一步一挪的蹭到墙角。
  沈衡断了她一只胳膊和一条腿,此时的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你想做什么?害死你腹中孩子的又不是我。况且这里是天牢,是圣上眼皮子底下的地方。圣上还未下旨,你不能杀我!”
  苏月华缓缓逼近,扬唇笑道。
  “你以为我不杀你就有命活吗?连张家都被抄了,你以为你们还有什么活路。张挽君,本宫会同林曦和相识,你在里面没少下功夫。本宫会有今日,怎么会忘记你这个牵线搭桥的红娘呢?”
  张家被抄家了?!
  粗壮的麻绳勒在脖子上的那一刻,张挽君奋力挣扎起来。
  “就算要死也轮不到你动手,你这个疯子,快放开我。咳....来人啊,快来救救我!!”
  苏月华的手劲算不上大,但以张挽君现在的情形想要挣脱根本是不可能的。就见她手上紧紧扯住麻绳,一路拖着她向后拉扯着。
  “救你?!等阎王来救吧!听说你很喜欢杀掉别人的孩子,就连身边的人也不放过。你这样的人,死了之后都不知道地狱有没有人来收呢!”
  张挽君整张脸都憋的通红,挣扎着吼道。
  “林曦和的孩子只能是我生。饶林那贱人是咎由自取,你也一样!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不是你身份贵重,林家会恭维你?林曦和会稀罕你?”
  “闭嘴!”
  苏月华的长发早已凌乱,充血的眼底满是失去理智的疯癫。
  “我怎么样是我的事,轮不到你这贱人品头论足!!”
  张挽君也知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了,死死攀住麻绳骂到。
  “你才是贱人!活该林曦和..不要你的孩子...你就是活该如此..”
  “我活该?!那你呢?嫁给了他还不是照样帮他娶妻纳妾?”
  苏月华手下越收越紧,眼中是嗜血的狠厉。
  要不是她,她或许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要不是她,她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林曦和是谁。要不是她,她如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张挽君双目圆瞪,早就没了进气,手下胡乱拉扯的却还是艰难的嘶吼。
  “...你们这些贱人,林曦和本来就是我的...除了我,没有任何人配做...他的...妻...”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吐尽最后一个字,最终在这份纠缠了将近十年的执念中咽了气。
  张挽君用了半生去攀附权势,却到死也没有坐上她梦寐以求的,正室之位。
  外头候着的侍卫悄没声息的说。
  “里头的动静有点大,要不要进去看看?”
  另一人目不斜视的说。
  “别管闲事,上头吩咐了,就是咽气了也当作没咽气。到时候断头台上一摆,谁知道是死是活。”
  那一日,牢里先后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张挽君另一个便是林曦和。
  不同的是,他是被人灌了砒霜,七孔流血而死的。
  侍卫们闯进去的时候,七公主还怀抱着林曦和的脑袋坐在牢里发怔,身边一只破旧瓷碗由自在地上打转,好似一声了却尘世的悲鸣。
  苏月华的神情,不似解脱,也不似怨恨,就像是没了什么念想一般的空洞。
  在那之后,七公主被贬为了庶民。有的人说,她疯了。也有的人说,她是被洛贵人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嫁人了。总之,那个恃宠而骄的女子在亲手结束掉一切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林家被斩首那日,沈衡没有去看,而是歪在自家的葡萄架下望的出神。
  苏月锦说:“在想什么?”
  她缓缓靠在他胸前,轻声道。
  “在想人性,真的是这个世间最捉摸不透的东西。张挽君也好,林曦和也罢,一场繁华梦,不过镜花水月,竹篮水空。可叹世人总想不明白,兜兜转转迷失在那片阴暗中。我原以为自己会开一桌酒席庆贺的,但想来又觉得没什么兴致。”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外面的爆竹声热闹异常,是百姓们对贪官恨之入骨的嘲讽。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的说。
  “这爆竹也要银子,何苦给这些该死之人送这个行呢。”
  苏千岁面上僵硬一瞬似想表示赞同,只可惜还未说什么便听到桂圆扯着嗓子喊了句。
  “王爷,你让咱们买回来的那三千响的爆竹什么时候点啊,门前都摆好了。”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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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举案奇霉》 作者:苏盎 (85 ~ END )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81714 bytes) () 11/09/2015 postreply 18:05:28

唉,那个,妾啊,霉完霉了啦! -大独狼- 给 大独狼 发送悄悄话 (169 bytes) () 11/09/2015 postreply 18:06:31

我贴的都是经典,看了众生受益:)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9/2015 postreply 18:09:44

一口气看完了,喜欢这种轻松愉快的,跟无心法师的感觉差不多,看完心情好。 -amylee_cn- 给 amylee_cn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9/2015 postreply 20:57:04

我也好喜欢噢:) -Lion_King- 给 Lion_King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0/2015 postreply 13:45:41

同喜欢,谢谢推荐。 -hoticecream- 给 hoticecream 发送悄悄话 hoticecream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19/2015 postreply 15:2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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