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 作者:流凌莎

嫁他,是母亲病危恳求,是主上逼迫,对立的局面,注定他们敌视,
为血母仇,为保儿子,她毅然助他,哪怕最后等待她的是无法回头的绝路……

娶她,是形势所迫,是为夺皇权,洞房之夜无落红,八月产子,
打断牙混血往肚里咽,当他夺回至尊权势之日,便是他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时……

帮她,是青梅竹马之情,是夺取权利之计,人前邪佞无情的他,面对她万般柔情似水,
看她心愿一天天一天达成,脸上笑容一天一天消失,是他亲手将她推入地狱深渊……

爱她,是八年前的惊鸿一瞥,是八年后的心疼不已,看她从水灵佳人蜕变成深宫怨妇,
看她波澜不惊的脸庞、欲哭无泪的水眸,他必须为她做些什么,哪怕是违背自己的皇兄……



废后 作者:流凌莎

第一卷 输后
楔子
十八年前
寒风,冷冽呼啸。
雪花,鹅毛纷扬。
道路,荒凉荒芜,没有人烟。
“咯吱”
一道不起眼小门开启,推推搡搡,一个衣着单薄少妇被推出门,跌坐在三尺雪地上,紧接着,一个轻巧小包袱砸出,正中少妇额头。额头,顿时一片红肿,包袱中显然放置了坚硬重物。
“大夫人……”哀求之声,泪水连连,少妇扑上去,从门内闪出一位雍容华贵妇人,抱住她的腿,苦苦乞求,“大夫人,求求您不要赶妾身走啊!呜……”
贵妇嘴角轻扯,鄙夷之色丝毫不加掩饰,冷酷吐出一个字:“滚!”
“大夫人……”少妇继续哭泣哀求着,希望可以打动贵妇的铁石心肠。
门里,传出稚童号哭之声,凄厉而惶恐。
柳眉紧蹙,不耐烦之色尽显,贵妇沉声道:“贱人,你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还敢留在舒府!你想让老爷成为朝野笑柄么?把这个*****给她!”
闻言,站在贵妇身后的小厮将手中哇哇大哭的瘦弱孩童拎给少妇。
“妾身没有!呜……妾身真的没有!妾身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情……呜……”少妇泪落连珠子,绝美的脸庞早已哭花,“大夫人,烟儿是老爷膝下独女,呜……您可以赶我走,求求您让烟儿留在舒府吧!呜……烟儿她真的是老爷亲生的女儿啊!呜……”
贵妇描绘精美容状的脸庞在听到“膝下独女”四个字时,瞬间扭曲狰狞,厉声暴喝道:“贱人,带着你的*****去死吧!”愤恨的话语,妒恨的眼神,残暴的举动。
一道绝美的抛物线,自少妇头顶划过,来不及做什么,眼睁睁瞧着年仅四岁的女儿掷落于地。
洁白雪地,殷红一片,她孱弱娇小的身躯下。
“烟儿————”凄厉嘶吼,少妇美眸暴大,眼底尽是血红之色,不顾一切的扑到女儿身旁,抱起她。
号哭之声消失,瘦弱的身躯微颤着,殷红之血顺着嘴角不住下流。
懵懂水眸,不在单纯,不在幼稚,不在茫然,剩下的,是死寂的倔强!
瘦若如枯柴的青紫小手,紧握成拳,眼角,泪痕已干涩,眼神,逐渐涣散!
贵妇笑了,笑的灿若罂粟,妖冶而致命,明快笑声洒满豪华宅院,恶毒满满,荼毒赤子之心。
沉重的小门,缓缓关闭,隔绝门内温暖,徒留门外刺骨寒风,斑斑血迹,凝结成冰。
“烟儿……烟儿……”
仓皇的脚步,凌乱的发髻,惊恐的神色,哭泣的泪眼,哀求的话语。
奔走莫都各大药房之间。
大夫纷纷摇头,无可奈何叹气之声回荡于天际。
若是成年人遭受如此重力砸掷,至少也要卧床修养数月之久,如此稚童,五脏六腑已裂,妄想修复,除非华佗在世,况且少妇囊中羞涩,即便真有在世华佗,她亦无力支付高额诊金。
寒风割面,不及心底巨痛,怀中女儿奄奄一息,嘴角鲜血不住外涌。
那妇人蜷缩于破庙角落,单薄衣衫紧紧包裹怀中体温逐渐下降女儿,眼神涣散,近似痴呆。
“烟儿乖……烟儿不哭……”白皙厚实的手,冻疮密布,轻拍着女儿的脊背,嘴里咿呀唱着含糊不清的童谣,“烟儿不怕……娘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狂风呼啸,鹅毛大雪漫天,眼前尽是一片白茫之色,三丈之外景色难以看清。
冻彻心扉朔风袭过,少妇只觉怀中一冷,慌张低头。
“啊————烟儿————烟儿————把女儿还给我————”
十八年后
冷风,凛冽如刀。
雨丝,飘飘渺渺。
荒凉,遍地横生。
残破茅屋,缺口细微,冷风直灌而入,肆无忌惮。
单薄白衫,轻裹纤细身躯,冷漠而空洞。
“哗啦”
破了一个大洞的门,硬生生撞开,三五个衣着棉衣太监直冲进来,带来满室冷冽寒风刺骨,呼啸于室内。
横着眼,挑着眉,粗着声,太监们厉声道:“快起来,皇上召见你呢!”
纤细身躯,笔直背对他们,手中针线不停,仔细的缝制着小衣,女装小衣,对身后太监蛮横之声置若罔闻。
“大胆废后!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不起来,皇上召见,天大的恩赐,你想不要么?”
素手轻扬,手中针线依旧,敛眼低眉,漠然至之。
他自横来他自狂,她自漠然相待之,看他横行得几时!
“哼!小小一个废后,竟敢无视咱家,咱家可是六品太监,比起一个庶民,不知要高贵到哪里去!”说话的太监,手中拂尘轻扬,嘴角嗪着恶毒的笑,“拖走!”
话音落下,身后几个官品低于他的太监蜂拥而上……
第001章
初春小雨淅沥沥,矮草沾染雨水,滋润着碧绿油光,春风抚面柔多情。
杨柳河畔,白马蹄轻,埋头啃草。
河面波光粼粼,荡漾层层微波。
一袭水蓝飘然而至,伫立于河畔,水眸晶亮,唇瓣带笑,青丝飞扬,裙袂飘飘,恍若出水芙蓉,美伦美幻。
欣赏着春水荡漾,心,暂时得到片刻的宁静。
十天!
她有十天的时间!
这十天,她是完全自由的,不受任何约束,不需遵守任何规矩,不用带着面具示人。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大好,唇瓣笑容更甜更美。
“喀嚓”
河面碎裂,水花飞溅,乌黑墨发甩起,水滴四溅,不少溅于衣衫上。
轻笑一声,丝毫不以为意。
她本可轻易避开飞溅的水花,却不愿,笔直的站立着,任水花溅自己一身。
无论何时,只要一运用武功,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是如何炼成如今的身手,忍不住想起残酷的过去。
此刻,能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事,哪怕是妄想。
伟岸的身躯,光裸的身体,点点水珠映衬着阳光,闪烁着流光异彩的光辉,霸气阴霾的脸色尚未完全退去,触及河畔衣衫半湿女子,不由得一怔。
好一个水灵佳人啊!
算不上绝色倾城之容,却是那样的赏心悦目,飘逸如瀑布的青丝,水波粼粼的剪瞳,荡漾着丝丝空灵之感,不期然划过一抹飘渺之色,快的让人错愕是幻觉,秀挺的鼻梁,略显倔强之色,润红的脸颊白里透红,单薄的樱桃小嘴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
她的美,不如玫瑰的美艳逼人,不似牡丹的雍容华贵,不若寒梅的一身冷傲!
她的美,如同一泓清泉,清爽而干净,洗尽尘世间所有尘埃,褪却尘世间所有烦恼!
她的美,沾染着少许山野之气,不野性,惟是清新烂漫,仿佛是黎明十分第一口吸进胸腔的空气,充斥着身心,再疲惫的身心,在见到她的美时,尽数化为乌有!
清新美人他见过不少,却没有一个比眼前的姑娘更给人如此清新之感的,原本阴郁烦躁的心情,似乎在对上她淡雅柔美笑容之时,化做一缕春风,悄悄流走。
春天,真的到了!
看她身形未量,脸蛋稚气,瀑布青丝尚未绾髻,显然不到及笈之年,心中大为赞叹,如此年龄便有此等风采,待她及笈之后,不知有多少豪门公子会踏破她家大门啊!
想到此处,内心隐隐烦躁,不知何故。
待迟钝察觉水灵佳人衣衫半湿,略显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时,他终于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好事”,当下又内疚又冲动。
他不是没有女人,享受鱼水之欢也是夜夜必有,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冲动,面对一个第一次见到的姑娘,竟产生强烈的欲念。
慌张上岸,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结巴道:“姑,姑娘……抱歉,在下不……不是故意的……”
“不碍事。”略显清冷之声流泻而下,不丝飞流直下瀑布那般宏伟,反有水滴石穿的坚韧感。
心中恍惚,好感急剧增加,稍微整弄下衣衫,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过失礼,抱拳道:“在下莫,莫盛,不知姑娘芳名?”
瞧他模样虽有些狼狈,却不失高贵气质,华贵的衣料,通体雪白的宝马,蹄下生风,乃是千里良驹,明显是出身王公贵胄才匹配起的。
飞扬的剑眉,刀刻般立体的脸庞,高挺的鼻梁流露出睥睨天下的贵气,坚毅的唇形,再加上他姓莫,她不会愚蠢到以为他是个普通人。
这里是大莫皇朝,虽说天下姓莫之人何其多,能出现在都城附近,又有如此绝佳气度的,想来身份最低,也是个能在朝廷上呼风唤雨的人物。
若在平日,她一定谨守本分,与他套近乎,以供不时之需要,此刻,她不。
水灵佳人浅笑,不揭穿他,敛眉低声道:“灵灵。”
芳名?
她不曾有名讳!
目前的名字,是她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用无数人的鲜血换来的————水灵灵!
莫盛心隐隐发慌,为她一丝浅笑,的确,世间再没有比“灵灵”而字更适合眼前的水灵佳人了,她清水般的模样,惟有世间最为空灵的字眼才可以形容。
灵灵……
如果她姓水的话,不正是“水灵灵”的佳人了么?
“灵灵姑娘要去哪儿,在下送你一程,当作赔罪,还请姑娘别怪罪在下。”莫盛结结巴巴道,脸上闪过一丝局促。
象他这种过惯了豪迈生活的男子,突然面对如此水灵的小姑娘,生怕自己的粗犷吓坏了她,只得压着性子,学那酸秀才般婆婆妈妈说话,心理别提多别扭了,而所有的别扭在对上水灵灵水灵宁静的面容时,都消失无踪,如一泓清泉滑过心田,留下的惟有甘甜。
莫盛说话的神情有些别扭,可说出的话却不容水灵灵拒绝,他说了是“赔罪”,若水灵灵不让他送,便是“怪罪”他,若水灵灵不拒绝,则说不定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朝廷之人,多结交无益,尤其是在此时。
水灵灵轻笑道:“不知莫公子要去哪儿?”
莫盛微怔,被她清水笑容迷眩了眼,下意识答道:“在下急着要出城。”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不迭。
水灵灵不揭穿他的窘迫,装做有些为难道:“真不巧啊,灵灵刚好要进城。莫公子急着出城,想来是有急事,灵灵怎敢麻烦莫公子。”
莫盛脸露难色,此刻他实不该再多耽搁时间,晚一分到边疆就多一分危险,朝廷大权尽在舒隆革手里,那老家伙分明有弑君篡位之心,他此次离开都城,为的就是赶往边疆夺取军权,好让他有所顾忌,在皇兄筹备好一切前,不敢轻举妄动。
而此刻,他却……
罢了,罢了!
莫盛从怀中掏出一块成色极佳的雕龙玉佩,里面刻了一个“诚”字,递予水灵灵道:“在下有要事在身,不能送灵灵姑娘进城,这块玉佩乃在下贴身所佩带,赠予姑娘权当赔罪,还望姑娘别瞧不起在下。”
平静的面孔微裂,水灵灵难掩心中惊诧,饶她再如何回避,仅从那玉佩的成色质地,以及镌刻其中的字上也能推测出莫盛的身份————当今皇帝莫冉聍的亲弟弟,诚亲王莫冉盛。
想不到他如此年轻俊美,瞧他的模样,不过二十出头,此人战功赫赫,是大莫皇朝的著名将领,在朝廷上与权倾朝野的舒相有的一拼。
诚亲王年纪尚轻,发展空间极大,而舒相垂垂已老,任其再心思缜密,手段无数,又怎敌的过岁月侵袭,再加上他膝下无子,连个女儿也没,过个几年,还能敌的过年轻力壮的诚亲王么?
听说皇帝刚下了圣旨,明着说诚亲王在都城闲散惯了,去边疆历练历练,实则是想让诚亲王夺了舒相在边疆东大军的兵权,削弱舒相手中的权利。
想来他这一路,不会好走。
水灵灵笑的柔美,使早已对他一见倾心的诚亲王险些神驰荡漾,不假推辞的接过玉佩,说道:“莫公子如此说,灵灵也只有收下。天色不早,莫公子赶紧上路吧,不然很难在天黑之前找到住宿之地。”
得罪诚亲王没什么好,顺水人情做一个便是。
江湖与朝廷,向来井水不犯合水,想必他们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面,若有需要时,说不定他还能救她一命呢。
莫冉盛不知水灵灵心中打算,见她面带羞涩收下玉佩,内心隐隐雀跃,当即飞身上马,依依不舍的瞧了水灵灵最后一眼,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第002章
热闹的莫都,喧哗的街道,鼎沸的人声,豪华的宅院,无不显示了莫都的繁华。
阳光和煦,春风缕缕,水灵灵的心情大好,加快脚步往莫西市走去。
莫都的格局分布为四方分布,东市是皇亲权贵居住的地方,寸土寸金,东市的一条
狗,命比西市的人金贵无比,南市皇城,坐南朝北的绝佳地理位置,无疑是风水宝地,
自然居住着全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西市住的尽是贫民,穷困潦倒的样子与其他三市有
着天壤之别,居住在北市的人,个个都是天莫皇朝举足轻重的大商人,他们支撑着整个
天莫皇朝的经济,虽无一人跽身官场,却与朝廷大小官员,上至朝廷一品大员,下至七
品芝麻官,都与其有着密切的联系。
严格的区分,使得所有人紧守身份,不敢逾越半步,否则就等着进衙门吃牢饭。
记忆中,应当轰闹之极的西市,安静的不寻常,本应丢弃满地的赃物统统不见,被
一派干净取代,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似乎对她视而不见,但她感觉到每个人关注的
目光,热切的关注着她。
为何会如此?
心中隐隐不安,轻吸一口气,她仿佛什么也有注意到,维持着原本的步履,向西市
最干净整齐的茅草房走去。
两队穿着不凡的人守在门口,个个身着灰色衣衫,看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丁,其
中两个上了年纪的家丁的衣料明显要好一些,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家丁,手上拿了着白
纸,低头看看白纸,又抬头看看她,阳光映透下她感觉纸上似乎画着什么,看不清楚。
他们是谁?
守在她娘住的地方做什么?
看他们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的模样,必然出身于豪门大院,他们的主子不是在东市
有着显赫地位,就是在北市有着金山银山。
这间茅草房,是一年前她为娘买下的。
以她现在的能力,原本可以带她娘离开莫都,到外地去,买座大宅子,请上一些仆
人好生照顾她娘。
她娘不愿意!
原因,她没说!
而她,知道!
她知道,她娘依旧深爱着那个生她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就住在莫都,多年来从未
离开,于是她娘也不愿意离开。
生她的男人是谁?
她娘没说,她也没查。
目不斜视,水灵灵笔直往前走,无视拦住门口的两队家丁,以及他们脸上怪异的脸
色。
正眼不瞧他们一眼,脚步不停,无声的诉说她的漠视。
“站住!”另一个衣料不错四十开外的男子沉声喝道。
脚步不停,无视他的冷喝。
“小姐请留步!”五十多岁的家丁赶紧拦在水灵灵面前打圆场,拱了拱手,笑的有
些卑微,“大人命小人舒才前来接小姐回府,晚香夫人已在府中等待多时,小姐,请上
轿吧!”
一招手,一顶华美艳红轿子已出现在身后,四周悬挂着夹杂金丝的银线流苏,一看
便知是朝廷一品大员府中最豪华的轿子。
晚香,是她娘的名字。
舒才?
朝廷中,姓舒的一品大员只有一人。
竟然是他!
水灵灵从没想过,他会是生她的男人,却并没有意外。
残留的记忆,早已告诉过她,生她的男人身份显赫,并且残酷无情。
很聪明的做法,困住她娘,守住住所,只要她回来,就走不了。
水灵灵淡然扫视周围,转身离去。
目标,舒府。
她不喜欢按别人选择的路走,更不喜欢生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第003章
毫不理会一直跟随在身后的轿子仆人,水灵灵步行至舒府,身后长串的“尾巴”甚是惹人注目。
一丈高的门,门匾上两个纯金大字熠熠生辉,也分外刺眼。
敞开的大门,两派家丁伫立着,从门外一丈远的地方延伸至门里,似在迎接什么人,远远的,她看见大堂上坐了好些人,主位左侧坐着一个满头华发的男子,约莫五十岁,主位右侧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全身上下珠光宝气的。
凭借模糊的记忆,她想,她知道她是谁!
“恭迎大小姐回府~~~~”抑扬顿挫的连绵之声响起,随着她缓缓踏入舒府,所有家丁的腰弯下。
嘲讽的弧度,在心底扬起,面无表情的走向大堂,那里有人在等她。
她必须把她带走!
在这里,她会无数次受伤!
沉稳的脚步,不似十四岁少女应有。
“烟儿……”最靠近左侧主位上衣着华美的中年妇人喜极而泣道,无情岁月洗涤过的容颜,瞧不出年轻时的光彩照人,粗挲的手指,是个每天过着清贫日子才有的手,与她脸上浓厚的脂粉华丽的衣裳完全不符。
看着她激动万分,心满意足的模样,尤其是眼底漾着的三分春色,水灵灵心底划过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
“娘,烟儿来看您了。”低声轻唤,比似她脸上冰冷的温度,给人温暖的错觉。
“烟儿。”苍老沉稳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带着些许欣喜,“你终于回来了,爹盼望了你好久。”
终于?
盼望?
水灵灵嗤笑一声,专注的看着她的母亲晚香,柔声道:“娘,您的身子好些了么?女儿认识个很有名望的大夫,这次回来是特意接您去看病的。”
此话一出,周围之人皆倒抽一口冷气,亦有不少讥笑之声悄悄传出。
厅堂里刻意伪装的愉悦气氛开始压抑。
“烟儿,咳咳咳……”晚香急切着想说什么,话未出口,揪心的咳嗽声早已按耐不住,一溜烟从嗓子眼冒了出来,回响在安静的厅堂里。
水灵灵轻拍晚香微驼脊背,强行扶她起身,笑道:“您看您,病的连自家的门都走错了,还强撑什么?烟儿雇了辆马车,娘,我们上车吧。”
既然娘下不了决定,就让她这个做女儿的替她做决定!
“放肆!”一声尖锐厉喝,拍案之声随之而来,“烟儿,你当舒府是什么地方?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大夫人,烟儿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晚香慌张推开水灵灵的手,赶紧跪下磕头,泪流满面道,“大夫人,妾身……”
“娘,你在做什么?”愠怒,悄悄衍生。
大夫人得意的冷哼一声,高姿态的斜视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晚香,挑衅的瞪着水灵灵。
“烟儿,赶快跪下给大夫人磕头认错!”晚香惶恐的拉扯着水灵灵拖地长裙,恳求的抬眼望着她,“只要你肯认错,大人就不会赶我们出门!”
白皙素手,慢慢握成拳头,又慢慢送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冷眼一挑,自己瞧清大夫人的脸,雍容华贵,脂粉厚重,遮挡不住岁月在她脸上身上留下的痕迹。
再美丽的女人,也阻挡不住岁月的侵袭,即便倾城倾国,几十年后,也不过是朵早该凋谢的昨日黄花,苟延残喘的拖延凋零时间,不过是污染众人的视线。
素手轻扬。
“啪”
一声清脆,令所有人错愕,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他们石化。
“真可惜,早知道就留长指甲玩儿了!”万分惋惜的看着自己的素手,指甲修理的十分平整,没有一丁点儿毛躁,是精心打磨的成果。
“你……”大夫人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己高高肿起的一边脸颊,气的浑身发抖,保养极好的修长手指颤抖的指着水灵灵的鼻子。
“啪”
又是一声清脆。
“我不喜欢别人用手指着我鼻子。”冷淡的话语,没有一丝怒火。
晚香终于回过神来,嘴巴颤抖的大张着,说不出一个字。
她不敢相信,她乖巧的女儿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寂静!
没有人敢说话,或者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忐忑不安的注视着舒家当家做主的人,早前幸灾乐祸的心情,早已消失。
大夫人被打,他们这些亲眼看见的人,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片刻后,大夫人终于从连挨两耳光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银牙紧咬道:“臭丫头……”
“够了!”沉甸甸的一声闷喝,喝断大夫人歇斯底里的怒吼,“连玉,别忘了你的身份。”
“老爷……”连玉大夫人急道。
舒隆革眼色一沉,吓的她不敢多说什么,乖乖坐回位子上,两只手遮掩着高高肿起的两边脸颊,瞪了晚香水灵灵一眼,是满满的恶毒,扫视周围一圈,阴狠的警告。
“烟儿……”舒隆革缓缓道。
“娘,跟我走。”冰冷的声音响起,这次是彻底的毫无温度,不给任何人自以为是的希望。
“大人……烟儿……”晚香看看舒隆革伸出的手,满是皱纹,再看看水灵灵伸出的手,光华细腻,低声抽泣道,“烟儿,大人年纪大了,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含泪的话语,晚香表明她的立场。
水灵灵眼底一紧,冷声道:“娘,烟儿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接您,希望您仔细考虑清楚!”话音一落,她脚下生风走向紧闭的大门。
“烟儿……”晚香一声惊呼,万分不舍。
相公与女儿,难道不能同时拥有么?
脚步一凝,水灵灵转过身来,僵硬如铁,声音似从冰窖里蹦出的冰冻子:“不会有人认为,四岁的小丫头,没有记忆吧!”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所有人!!!
第004章
崭新的茅草房,晚香只住了一年。
而今,她的女儿水灵灵也只在里面住了三天,便匆匆离开了。
舒府派人急报,晚香病危,水灵灵顾不得其他,再次踏入舒府。
雕梁画栋的院子,无处不显示主人的身份尊贵,家财万贯,可有人不稀罕。
房间里,药香糜烂,病榻上老妇奄奄一息。
三日不见,恍若十年。
水灵灵跪在病榻旁,小心伺候着,若不是她任性,娘的病情不会恶化的那么快,更不会伤极攻心,一病不起。
混浊深眸,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舒隆革低声在晚香耳边说道:“晚香,烟儿回来看你了。”
晚香迷惘片刻,抖着唇,挣扎着想起身,水灵灵赶紧道:“娘,您别起来,好好躺着养病,女儿不……不会离开您的!”此刻,即便是冒着一死,她也要守在母亲身旁。
“傻孩子……”晚香沙哑着声音,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话音未落,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娘!”水灵灵回头喝令大夫道:“还站着做什么?”
怒声呵斥,大有主子的魄力架势,毫无流落在外孤女的柔弱可怜,站在她身后的舒隆革眼底闪过满意之色,微孕狐疑。
这些年来,她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这些,他都不知道,晚香也不知道!
三天前,他命人暗中调查,现在还没有回报。
身着五品黑熊绯袍官服,腰佩银鱼袋的太医,一脸老态龙钟,微眯着眼,悄悄着打量水灵灵,思附着她的身份,及其以后将可能产生的变化。
水灵灵一声怒喝,气势展露无疑,幸亏他年纪大了,耳朵不怎么听使唤,若换成十几年前,早已吓的跪倒在地。
好一个厉害角色!
不愧为舒相的女儿!
却不知这女儿,是否是亲生的呢?
瞧那气势,八成错不了!
“袁院使,诊脉吧!”舒隆革低声道,眉心微蹙,“本官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治好晚香夫人!”现在,她还不能死!
袁院使虽说年纪一大把,但还未到老眼昏花的程度,同朝为官多年,对于舒相,他多少有些了解,再加上一个潜力无限的舒大小姐,赶紧快手快脚给晚香夫人施针,稳住她的情况。
执意的离去,因为晚香的病危有所改变,水灵灵每天伺候在她身边,不分昼夜,不停的忙碌,迫使她暂时遗忘对此地的痛恨。
在袁院使的精心诊治下,晚香的病有了很大起色,女儿的失而复得,相公的每日慰问,成为她心头甜蜜。
此刻,她似乎忘记了曾经悲惨的一切,忘记了她曾经遭受的一切苦难!
她会忘,因为她心中有一份执着的爱!
水灵灵不会忘,因为她早已忘却了如何去爱————在她四岁时!这十年来的生活,更让她清醒的认识到,爱,是虚无不切实际的!
惟有可以枕着双手享清闲的无聊富贵女子,才可以做梦似的去爱!
第005章
和煦阳光透过浓密树叶映照下来,斑驳残影,洒落于衣衫,水灵灵小心的伺候在晚香身旁。
已经是第九天了!
她出来的第九天,娘的病看似好的很快,她知道,娘是在硬撑着,不想让她担心,更是有心愿未了,这口气使娘强撑着。
娘的心愿是什么?
想来,和姓舒的有很大关联吧!
大费周章的把娘接回府,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每天来探望娘,对着娘干老的面容说话,他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孰不知他细微如尘埃的动作眼神变化被她尽收眼底。
用娘来牵制她,喝令连玉不得放肆,迫使她在她面前规规矩矩,无疑是做给她们母女看的,府中所有人见到她脸上都毕恭毕敬,也是做给她们看的。
让朝廷正五品的太医院院使来给他娘治病,院使可是负责给皇帝太后治病的啊!
下这么大的本钱,他的目的一定不简单,究竟是什么呢?
她想知道,不过她不会主动去问,她在等!
等姓舒的沉不住气,主动来告诉她!
晚香踟躇了很久,与女儿一别近十年之久,对女儿是什么性子,此刻她已完全不知,当日在厅堂中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大人曾叮嘱过她,烟儿的性子倔的很,和她说话要三思而后行,免得她脾气上来,谁的也不听。
十年前,烟儿被人掳走,此后,一直有人在暗中照料着她的生活,在她快饿死的时候赏她一口饭吃,在她快冻死的时候赏她一件棉衣穿,在她快病死的时候赏她一贴药服,才使她苟延残喘活到现在。
她不知道是谁在暗中接济她!
一年前,烟儿出现在她面前,看到她左耳垂后一点朱砂痔,她知道,她是她的女儿!
烟儿本想接她离开莫都,她执意留下,她便在西市买了间最好的茅草房,陪伴了她十天,十天后,她走了,不顾她的苦苦挽留,大踏步走了,留下了一百两银子给她过日子。
烟儿去哪儿?
她不知道!
十天里,不管她如何追问,烟儿绝口不提半个字。
她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不知道这九年她是怎么过的,她只知道,她的女儿过的不好。
很不好!
即使她不说,她也能清楚的感觉出来。
烟儿的成熟稳重,烟儿的处世圆滑,烟儿的云淡风轻,烟儿的温婉浅笑……
无不彰显了她这些年生活的情况!
这不是一个十三岁小姑娘应有的!
水灵灵看着母亲有哭难言的样子,自然知道她想说话,而且是她不乐意听的话,也不戳破她,故做不知。
在羽翼为丰前,隐忍藏锋,是非常重要的!
出头的椽子先烂,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不知如何启齿,一个故做不知,微冷的春日午后,在二人的沉默中悄悄流逝。
直到舒隆革派来服侍晚香的丫鬟勤儿来到,虚伪的说了几句话,向晚香使了个眼色,晚香才不得不开口。
“烟儿,娘知道,娘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晚香低着头说道,目光缩住水灵灵半大不小的脚。
本来她的女儿是裹小脚的,象征着大户人家出生的小脚,一年前她回来时,她的脚就不是标准的小脚,想来是当年掳走她的人,将她的裹脚布强行拆除的结果。
“娘,您胡说什么呢?袁院使前两天还跟女儿说,您的病马上就会好的,您别多担心了。”水灵灵笑着安抚晚香,努力压制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娘的身体,她会不清楚么?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用袁利院使的话来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娘的病会好起来,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等着她每年回来看她一次的。
而现在,晚香低沉的一句话,打破了她的故做镇定,连娘自己都这么说了,娘的身体状况差成什么样,她不敢想象。
“娘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么?”晚香强扯出抹笑容,抬眼望着她美丽的女儿。
她的女儿是美丽的!
她继承了父母脸上所有的优点,再加上后天的山野空灵气质,她的美,更加出众。
如今的她,只有十四岁,不难想象,再过几年,她会美成什么模样?
如此娇美的姑娘,应该能得到相公的宠爱吧!她可是丞相唯一的女儿,相府的大小姐啊!
她爱老爷,也爱自己的女儿!
她爱老爷,所以她愿意回来,哪怕她知道老爷此刻待她无非是做给烟儿看的!
她爱女儿,所以她回到舒府,惟有高贵的出生,出众的容貌,才能让女儿嫁个好人家,不象她,一辈子受苦!
“烟儿,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看到你嫁个好人家,得到相公的宠爱!”晚香沉凝片刻,缓缓道,“你爹给你说了门好亲事……”
亲事?
这个节骨眼上安排的亲事,难道是……
水灵灵敛下眼睫,眸底迸出忿忿之色。
手绢擦拭着嘴,掩饰了晚香轻咳之声,沉思中的水灵灵没有察觉。“女人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嫁个好人家,一个有出息的男人!你爹……为你找了个全天下最有出息的男人!”
猝然心惊,水灵灵惊诧了,清水剪瞳微微睁大,纤长如惊蝶绚翅的美睫轻颤着,她猜到“亲事”不简单,必然是为了某种利益而为,却不曾想过,舒隆革想让她进宫!
第006章
突如其来的告之,打破了水灵灵的沉默。
她没有时间了!
今天马上就要消失,第十天即将来临,她最晚必须在明天子夜十分赶回去,否则别说她的命不保,就算是她母亲的命,也保不住。
她从不敢置疑他的势力!
即便此刻他不是最强大的,可她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成为最强大的。
他的野心如此告诉她!
这些年来,从未隐藏过分毫!
若非时间紧迫,水灵灵不会主动去找舒隆革,她有的是耐心和信心,舒隆革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来找她,不用多少时间。
步履匆匆,现在不是掩饰心情的时刻,她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这件事,太过荒唐可笑了。
她根本不可能进宫!
她是为他准备好的女人,等她初葵之后,她就会象个妓女样,被献到他的床上,供他泻欲,成为繁衍后代的工具。
书房的门,开启,又关闭。
灯火通明,照不亮心底的黑暗。
窗户半启,春雨细细,春风轻送,丝丝斜入,好似无情细针,刺进心底。
舒隆革负手背对着水灵灵,庄重肃穆的气息笼罩着他全身上下,如松柏般傲然挺立,似乎是位忠心于皇帝的忠臣之士。
他早就料到她会来找他,无庸置疑,他沉稳的气度说明了事实。
“烟儿,你终于来了。”舒隆革苍老的声音响起。
水灵灵冰冷的注视着他,丝毫不惧他左丞相的身份:“我不会进宫。”不是请求,是命令。
“嫁给皇上,是每个姑娘梦寐以求的,能嫁给皇上,是每个姑娘一生最高的荣誉。”舒隆革冷静的分析事实。
“是巩固并坐大势力的法宝吧!”水灵灵一针见血指出,指出舒隆革大费周章的原因。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把持着兵权的舒相会跟皇帝妥协,将十万东大军的兵权拱手让给诚亲王。
他有后招!
送一个女人进宫,成为皇帝的妃子,夺取皇帝的宠爱,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为皇帝生下子嗣,最好是男孩,如果被册封为皇太子,他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夺取皇位,成为实质上的皇帝。
她没有低估他,他想当皇帝的野心,路人皆知。
他的心愿永远不可能达成!
她不会顺从他!
她的身体,早在当年他掳走她时,就注定献给他,等同于妓女,甚至,远不如妓女。
舒隆革笑了,笑的得意而满意。
他需要一个女儿,一个能给他带来无比权势,甚至是至高无上皇位的女儿,最好是个乖巧温顺的女儿。
显然,水灵灵不是。
她表面柔婉,出落的如芙蓉花般水灵清灵,骨子里却是那般的倔强,出手之狠,未必比生活在皇宫中的嫔妃心慈手软。
乖巧温顺的女人无法生存于后宫,更无法夺得至高无上的皇权,而她,非常适合!只要再多一些调教!
舒隆革不愿和她多费口舌,笃定道:“你会进宫的!”
“决不!”粉拳紧握,她不会任他摆布,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你会!”舒隆革幽深的老眸迸出算计的光芒,“你马上就要当皇后了!”一切,他早已安排好,等她回来,不过是等个契机。
“不可能!”水灵灵脱口道,几乎有些惊叫起来,无暇顾忌自己的失态,不住的微
微摇头。
她怎么可能做皇后呢?
全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最宠爱的女人是骆昭仪骆凡心。
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不顾群臣反对,致意娶平民出生的骆凡心为太子妃,多
年来宠爱有加,也因此失去朝廷权臣的支持。
皇帝登基已有三年之久,迟迟不立皇后便是因为他想立骆昭仪为后,却遭遇群臣反
对。朝廷大权掌握在姓舒的和几个权臣手中,他们怎么允许皇帝立一个平民为后,而不
是他们女儿中的一个呢?
放眼百官之中,舒隆革是最有权势的,皇帝之所以对他又是忌惮三分又略微无视,
便是因为他后继无人。而其他官员,更是一个个名着暗着想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任他舒隆革权利再大,势力再广,终究也免不了死时无人披麻戴孝,死后无人上香
凭吊的悲惨下场!
哼!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舒隆革笑的得意自负,“烟儿,只要你乖乖听话,你会有
锦绣前程……”
“不稀罕!”水灵灵不屑嗤笑道。
皇宫里的女人,说好听是妃子,实质上和妓女没什么区别,区别在于从“一双玉臂
千人枕,一片朱唇万人尝”变成“夜夜空闺待君王一人”。
同样是做妓女,她没觉得做皇宫里的妓女,会比做皇宫外的妓女好!尤其,一入宫
门深似海,在宫外,至少她每年有十天时间是自由的!
“你会稀罕的!因为,”舒隆革掩住心底隐隐怒火,冷笑道,“除非,你不想你娘
好好活着!”
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即便是那个小皇帝,见了他也是三分惧怕!
若非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又有极高的价值,他定不饶她!
“你……”
雨丝悄悄潜入书房,横过她的眼,使她眼前一亮。
若可以,她希望划雨丝为最致命的暗器,给他致命一击,偏偏她不能。
该死的!
第007章
春雨,淅沥沥下着,悄然无声。
偌大的舒府,在春雨的滋润下,显得安静非常,似乎连虫鸣之声也消失了,一切是如此宁静,宁静似静止画面般。
惟有巡逻的家丁, 显示画面并非静止,而他们静悄悄的脚步之声,也让人无从抱怨被打扰了好梦。
细微的雨丝,无声的脚步,在水灵灵耳中,比闷雷之声更为喧闹,吵的她无法入眠,辗转反侧。
过了今天晚上,明天就是第十天了。
娘的病情尚未稳定,她无法带走她,此刻若不好好静养,娘的生命会飞快消逝的。
窗上树影斑驳,状似厉鬼,紧缠于身。
眼前黑影一闪。
有人?!
熟悉的身影,促使她飞身追了出去,轻松避过府内所有守卫。
耳旁风声鹤唳,细微雨丝沾染发丝,脚下步履如飞,紧追远处朦胧身影。
好厉害!
她自问武功已是江湖一流水平,江湖上能敌过她的不超过十人,而他始终在她前方三丈远的位置,任她如何发力,也无法缩短差距。
他是谁?
为何会出现在她窗外?
以他的身手,若想逼过她的耳目,决给难事。
为何?
好熟悉的身影!
是他?!
暗暗心惊,脸上不露半分,脚下依旧紧追不舍,仿佛没有察觉他的身份。
女子,要聪明,却不能太聪明!
太聪明的女子,死————唯一的出路!
尤其是被当做妓女的女子!
黑影突然凝滞身形,伫立不动,周围一片坟墓,阴森恐怖,点点。
不好,会撞上的。
水灵灵当即飞旋身体,在空中划过完美弧度,减缓强大冲力,背落于黑影前方,转身,冰冷的眼神,凭借着点点阴森鬼火,触及黑影凶残熟悉的面孔,脸上闪过一丝惊惶。
身子一矮,她跪下。
“主上。”极力克制心头惶恐,维持着声音平稳,简短的两个字,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害怕。
伫立于夜幕中,高傲下巴轻点,似乎对她的反映非常满意,静静欣赏着她微颤的身子,如同评估待宰羔羊的残剩价值。细雨中,衣衫濡湿,勾勒出纤细曲线,鼻息一沉,仿佛对此非常不满。
太干瘦了。
无法激起男人的欲望!
审视她低垂脸庞,是很美,却非绝色。
鼻息再沉三分。
“进宫,为后。”粗嘎阴森之声响起,如粗布绷裂,刺耳非常,尤其是处于坟场之中。
“主上?!”惊慌错愕,无法形容她心中震惊,海潮般翻涌。
凶残狞笑,悬于殷红嘴角,如血流淌。
粉唇紧抿,水灵灵笔直跪于斜风细雨中,任其阴鸷目光层层包围,寒意逼侵心底,冷彻心扉。
钢铁大手猛然紧扣她精巧下巴,使其对上他鸷猛森眸,关节硕大,显示此人手上功夫了得,即便是坚硬如铁之石,也能硬生生捏成粉末,何况是人的下巴。
闷哼一声,水灵灵紧咬下唇,丝毫不敢呼痛,除非她不要命了。
凶残容颜流露出一丝戏谑,魔鬼般声音近距离在耳畔响起,只有一寸之隔:“这些年,你娘过的不错啊!”
什么?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走在平坦大道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天空一声闷雷,吓得她心惊肉跳,告诉她,她走在刀山火海中,周围的空旷不过是障眼法,实则是人间炼狱。
泪水,逼湿了眼,下唇,早已咬出鲜血,慢慢流淌在他的手上,僵硬的头,机械轻点着。她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乖乖听话!”松开手,他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手,如同哄婴儿入睡般,低喃的声音更是柔软的不可思议,更诡谲的心惊胆寒。
“……是……主上!”乖乖听话,因为她无从选择!
第008章
绵绵细雨依旧。
春风缕缕,如冬风凛冽。
笔直的身影,跪在斜风细雨中,僵硬着,彷徨着,似迷路少年,不知何处是回家之路,或许,根本没有路。
一柄纸伞,悬于头顶,遮风挡雨。
“宫主……您别这样……”低柔劝慰之声,曼妙身影不知所措。
水灵灵置若罔闻。
“宫主,其实……其实进宫当皇后也没什么不好……”踟躇着,拼凑着断断续续的话语,“您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年,等您……初葵之后……少主待您如何,您心中有数。难道,您真想为主上生个儿子,威胁少主么?亲兄弟自相残杀,惟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您希望谁活着呢?是待您不薄的少主,还是……您将来为主上生的儿子?”
姣好面容,雨水混结,分不出其中是否有泪,清水剪瞳缓缓阂上,遮掩眼底呆愣复杂之色。
执伞女子见她阂上眼,知道她已听进去她的话,赶紧再说道:“进宫做皇后,至少是名媒正娶的,有个名分,比待在主上身边要好的多,也不用面对日后与少主之间的尴尬……宫主,您母亲还需要您的照顾保护,如果您不听从主上的命令,主上一定不会放过您母亲的……”至于主上会用什么样的手段,不需要她多说,宫主也一定清楚。
微微蜷曲的手,慢慢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她,认命!
反正,她的命从来不属于自己,不认命,她又能怎样?
况且,她的弱点捏在主上手里,主上要捏死她,如同捏死只蚂蚁般轻松。
她能不认命么?
使了使力,想站起身来,身子一动才发觉脚早已麻木,跪的太久了,身后女子赶紧松开纸伞,双手小心扶起她,浑身上下透湿,若不尽快洗个热水澡,她会生病的。
“宫主……”欲言又止,她了解宫主性子倔强的紧,如果逼的太紧,只会适得其反,“奴婢送您回去吧。”
回去?
轻笑一声,水灵灵淡淡道:“回哪去?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可以容身之所?”
“宫……”
“主上要我进宫当皇后,姓舒的也要我进宫当皇后……他们以为皇后是这么好当的么?”她嗤笑道,皇帝会娶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做皇后么?
天大的笑话!
虽没见过皇帝,但她不认为皇帝会是个任人摆布的主,光从他执意娶平民骆凡心的事上便可看出。身为皇子,却没有听从皇帝安排,娶一个门当户对,可以为他带来庞大势力的正室,可见当今皇帝性子是多么的执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可笑。
不爱江山爱美人!
君王第一大忌!
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当今皇帝是个好相公,但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他并非是个好皇帝。
扶着水灵灵的女子嗫嚅着唇,片刻后才道:“主上收到消息,舒相早在三个多月前就在朝廷上提出立后之事,群臣商讨该立谁为后,而舒相也向所有人暗示过他有一个女儿的存在……”
三个多月前?
指尖轻颤,终于感到冷冷寒意侵袭入骨,带着严冬的寒冷,不似初春时节。
“好样的,如此大事,你居然瞒着我。”水灵灵笑道,不知该笑自己的愚蠢,还是该笑姓舒的深谋远虑,或者是笑主上的伏兵千里呢,“纤眠,你如此忠心,不知主上是如何赏赐你呢?”
纤眠低头不语,任雨水打湿了眼,耳畔风声凄凄。
“多年来主上暗中监视我娘的事,你也知道么?”究竟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纤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奴婢不知。”主上的事情,她怎么有资格知道,主上只让她知道该她知道的事情,不该她知道的,绝对不敢知道。
“主上派你来监视我。”不是疑问,是确定,否则纤眠怎么可能出现在此。
擅自离开水灵宫,死路一条。
纤眠区区一介婢女,怎敢擅自离开水灵宫呢!
“宫主……”纤眠哽咽,无须多说,沉默便是默认,“只要你乖乖听从主上的安排,主上应该……”
“不可能的!”主上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在主上眼里,工具,惟有有使用价值才有存在的可能,一旦失去使用价值,便不需要再存在了。
黎明将近,第一线曙光即将来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注定是不能承受阳光照射的。
身形翩若惊鸿,踏沙了无痕。
纤眠紧随其后,如影子般追随。
第009章
水灵灵沉默了。
而整个舒相府开始热闹非凡,准备皇后大婚之事。
门庭若市,与她无干。
她果然是颗蠢笨的棋子,被人算计死了都不知道,还在那里自鸣得意的冷眼旁观,以为自己置身事外,孰不知自己早已是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早在三个多月前,或者在更久之前,舒隆革就找到了她娘,并从她娘的口中知道她的存在和她将在数月后回来探望娘。
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布局,要想让皇帝立一个素未蒙面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姑娘为后,而且此女子还可能是他最痛恨人的女儿,皇帝怎可能答应。
舒隆革手握重兵,是皇帝最忌讳的事,朝廷的稳固,不是靠皇帝的玉玺来维持的,而是靠强大的军权来维系的。皇帝若想从舒隆革手中夺回权利,就必须先夺回军权。
于是舒隆革拿手中十万东大军做筹码,使皇帝垂涎万分,迫不及待的想得到这十万大军军权,诚亲王自幼成长于战场,骁勇善战,若诚亲王能将十万东大军变成心腹大军,对于皇帝夺回皇权有很大帮助。
舒隆革知道自己年事已高,手中大权难以掌握多久,必须加快脚步夺取最高权利,安排自己人成为皇后,生下太子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做法,又不必背上乱臣贼子的罪名,将伤亡减到最低程度。
很高明的计策!
用十万军权换后位,及未来太子之位!
届时,不管皇帝时候有能力收回皇权,太子的存在,如硭刺背,只要随便安排一个“小意外”或者“小病痛”,皇帝驾崩,即位的不是太子,难道还会是亲王么?更何况,皇后年轻,怎会让叔叔抢了自己儿子的皇位。
而主上更聪明。
主上十年前带她走时,想必就安排下了这个局,十年魔鬼式修炼,泯灭人性的栽培,对她的身世保持沉默,暗中派人照看她娘,让她娘能苟延残喘活到今天,等待舒隆革采取行动。
舒隆革多年来没有子嗣……
据说,主上手中有令人绝子绝孙的药……
难道……
不无可能啊!
寒毛悄悄竖起,她不知道自己如此作想是否正确,如果是正确的,主上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大小姐,四夫人在和你说话呢!”不满之声响起,打断水灵灵沉思。
水灵灵下意识眼皮向上一挑,不睬玛嘉,目光漠然落于地面,光洁的地面映照出玛嘉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
玛嘉,舒隆革说是派来照顾她的贴身丫鬟,实则是监视,因为进宫只能带一个丫鬟,皇后也是如此,故而舒隆革不能多派几个人监视她。
瞧她盛气凌人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她是大夫人连玉向舒隆革推荐的,说是自己娘家奶娘的孙女,事实上是她奶娘之女与她弟弟私通所生,连父姓也不能冠之。
“大小姐!”玛嘉忿忿的低喊一声。
她不服气,同样是没有名分女儿,凭什么舒菲烟可以成为左相府的大小姐,大莫皇朝的皇后,母仪天下,凭什么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可以成为皇上的昭容,而她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要不是靠着她外婆是舒大夫人的关系,她连舒菲烟的贴身丫鬟也做不了!
眼光轻扫一圈,在场二十多个穿着华贵的妇女,是舒隆革的妻妾们,只是有名分的,加上那些没有名分的侍妾,可组成一个小型后宫,偏偏任舒隆革后宫再充实,就是生不一个崽来。
这些日子,舒隆革把她每天的时间安排的紧紧的,三个时辰学习宫廷礼仪,三个时辰学习床第媚惑之术,三个时辰休息,连探望娘亲的时间也没有。
瞧瞧那些浓妆艳抹的妇人,浓重的脂粉味严重污染着嗅觉,强烈窒息感压迫着胸口。
好难受!
陡然站起身来,吓坏屋子里所有人,她们对于这名不见经传的“大小姐”有种莫名的害怕,当日她连打大夫人两个耳光之事,她们记的清楚非常,而如今她身上散发出的冷森气息,更令她们惶惶无措。
多日来的教导,她一言不发,不管她们如何,任是没有半丝反映,仿佛不是个活人。
笔直的身影,大踏步向屋外走去,她要去看她娘的病情如何,她忍耐多日,再忍不下去了,再忍下去,她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会大开杀戒。
“大小姐,你要去哪儿?”玛嘉赶紧小跑跟上,舒相派她监视大小姐,说不能让大小姐走出她视线范围一步,若她失职,舒相决饶不了她。
冷哼一声,水灵灵不答话,区区一个丫鬟,竟敢如此跟她说话。门槛边,脚下步子一凝,来不及收住脚步的玛嘉不由自主往水灵灵身上撞去,身子一斜,玛嘉收不住去势,一跟头载过门槛,摔了个够吃屎,倒在地上哎哟不已。
第010章
感觉不到春天的温暖,水灵灵冷着脸,坐在凉亭里,扫视周围,视野空旷,远方隐藏着至少两组暗哨。
“袁院使,我娘病情如何?”淡然的问话,感觉不出她心理在想什么。
袁利略微佝偻着弯曲的脊背,面对水灵灵,他总有种冷飕飕的感觉,让他心底发寒,她淡漠的目光,即使不注视着他,也让他有种无所盾形的错觉。
真是错觉么?
久混官场,他怎会不知。
目光悄悄瞥了下四周,看不见人影,他不知未来的皇后娘娘是怎样支开所有人的,忐忑着,他摸棱两可道:“皇后娘娘放心,夫人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只要精心调养,用不了多久就能康复。”“未来的”三个字,他不敢说出口。
心中冷笑,水灵灵说道:“具体时间,到底需要多久?我娘还有多少时日?”
袁利心中“咯噔”一声响,她问到点子上,分明是不容他糊弄过去。
舒相曾经交代过,关于晚香夫人的病,绝对不能向第三者透露半个字,否则……
他不知道舒相想隐瞒什么,但从这些日子的观察看来,舒相与未来的皇后娘娘相处并不融洽,未来的皇后娘娘似乎有什么弱点抓在舒相手里,想来那弱点就是晚香夫人。
未来的皇后娘娘为人极为孝顺,对晚香夫人伺候周到,在被确立要册封为皇后的消息传出前,她数度衣不解带照顾晚香夫人。
若他说出实情,影响了皇后娘娘的心情,皇上大婚在即,他不敢想象未来的皇后娘娘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要马上告老还乡,再留在朝廷,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他的。
踟躇着,袁利感觉周围越来越冷,裸露在外的手指几乎快冻掉。“皇……皇后娘娘放心,大约在……在过一两年,夫人的病就会痊……痊愈。”
再过不到一个月时间,皇后娘娘就要进宫了,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后娘娘一旦进了宫,应该不可能会再出来。届时,他已告老还乡,皇后娘娘应该追究不到他什么了吧?
水灵灵轻叹口气,低喃道:“袁院使,若将来太医院为本宫疹病时诊断错误,伤了本宫的凤体,你说本宫是将太医院所有人满门抄斩好呢?还是诛九族好呢?厄?”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她状似不经意转过头来,不经意瞥了袁利一眼,唇瓣含笑。
皇后娘娘?!
这四个字,如一根尖针横刺心头,扎的她心里生疼。
既然他们强压“皇后”名头于她,必要之时,若不好生利用,岂不太蠢?
身子狠狠一哆嗦,袁利忍不住膝盖发软,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水灵灵一伸手,阻挡他下跪之势,轻轻一拖,迫使他站直身子,柔声道:“袁院使年纪一大把,站的时间久了腿脚打哆嗦,坐下回话吧。”素手轻带,他不想坐也得坐。
“相处这么久,本宫都没请教过,袁院使今年贵庚,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啊?”柔滑锦绣手绢,递予他手中,“擦擦吧,瞧你额头都是汗,这么冷的天,袁院使也会出汗?呵呵……想来方才袁院使累坏了,等本宫进了宫,必定好好打赏袁院使一番。”
哆嗦着手,捧着手绢,擦拭着额头不住下滑冷汗,苍白的脸,恐惧的老眸,无不诉说着袁利此刻心底的感受。
“微……微臣……”颤抖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前年仅十四的少女,有着比舒相还狠毒的心,“微臣今年七十三,若好生调养……下有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媳、孙女孙女婿,和家中家丁丫鬟,一共百来口人,最多还有六个月……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他声音时高时低,说自己家中情况时,声音如平日说话,多了几分不可抑制的颤抖,说晚香情况时声若蚊呐,嘴唇几乎不动,含糊其词,看来他也知道舒隆革在周围隐藏了暗哨。
抬眼望着苍茫无边天空,一只燕子划过天际,飘渺的云层硬生生划开一道痕迹,一如她的心。
缓缓起身,水灵灵平静无波,将所有心绪隐藏心底,不让人触觉,穿过袁院使身旁。
袁院使茫然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一锭黄金,耳畔,飘过未来皇后娘娘淡若轻烟的话语。
“好生照顾我娘……”
第011章
大婚时日近了,水灵灵越发沉静,平日寡言少语的她,此刻安静的不似当事人,以旁观者冰冷的眼神看待大婚,任旁人忙的昏天黑地,也与她无关。
她依旧隔三岔五探望晚香,不顾舒隆革的极力反对,无视他所安排的所有“功课”,对于玛嘉的存在,平日里还好,一旦玛嘉得寸进尺,或者碰上她性子不爽时,即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吝啬狠狠教训她一番。让她知道,谁才是主子!
与水灵灵镇定自若态度相反的,是舒隆革,他急噪了。
偌大的书房内,舒隆革不停的踱着步,来来回回。
白天,没有灯火的映照,书房里显得灰压压的,书架拉长的影子,倒影于地面,不时与他的影子相交叠。
“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他略显烦躁道,有些低吼。
掌握朝政多年,没有什么事能逃离他的掌握,不想今天竟栽在一个小娃娃手中,而那个小娃娃竟是他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日后成为大莫皇朝皇后的女人————舒菲烟。
舒菲烟,是他专门为她改的名字,这个名字,让他头疼了好些日子。
“烟儿”这两个字,是她出生那刻,他为她改的。当时的她,稚气的小脸蛋上流露出几丝空灵之美,如天际中飘渺风烟,沾染着丝丝虚无,空灵的山野之美,似乎不属于繁华的舒府,所以他给她改名————烟儿。
如今的她,更将她的空灵山野之美发挥的淋漓尽致,让他无法掌握,他不希望她象风烟般飘拂而过,他要牢牢的抓住她,将她留在身边,不让她有机会飘走。
躬身于身旁的舒才,他是舒府的大管家,跟着舒隆革大半辈子时间,也没见过他如此气恼,腰弯的更低了,低声道:“大人,咱们的人追查不出大小姐这些年上哪儿去了。”
追查不出?
是的。
舒隆革手下的负责采集消息的飞消阁,居然追查不到舒菲烟过去的情况。
他的飞消阁有多厉害?
即便是住在深宫的皇帝晚上说了几句梦话,打了几个哈欠,也能准确无误的知道,却追查不出舒菲烟的过去!
这太蹊跷了!
十年时间,他的女儿究竟成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他非常想知道。
她镇定自若的态度,云淡风轻的表现,守口如瓶的沉默,让他无从下手,一股挫败感,深深围绕着他。
他曾经想过从晚香那里入手,偏偏她对晚香也只字不提,象防贼似的防备着他无孔不入的渗透。
玛嘉那里,她更是冷漠待之,决不跟她多说一个字,什么消息都套不出来。
更别提他那些不会下蛋的夫人们了,一个个碰到她跟对牛弹琴似的,琴弹断了,嗓子唱哑了,也别想她这头倔牛吱一声。
也不知她是否会按照他安排好的路走,是否能得到小皇帝的宠爱,如果她进宫后继续如此……
该死的!
若非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他早就杀了她了!哪里容得她如此放肆!
“舒才,你退下吧。告诉他们,不用再查了。”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舒才躬身退下,小心关好门,不问,不代表他不知道大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事。
跟着大人多年,他对大人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门,渐渐关上,隔绝几丝光亮,好不容易才挤进门来的,此刻又消失了。
书房,重新陷入灰暗之中。
书架,静静推开。
墙壁,出现一道暗门。
地上,又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与舒隆革的影子相连接。
黑色人影,伫立于黑暗影子中,地面,无法显现他的影子。
“冷凝,速去速回。”
“是!相爷!”话音才落,人影已消失于暗门中。
书架,已回到原位,紧密贴合着墙,仿佛没有移开过,惟有地上薄薄的尘埃,证明它先前确实移动过。
没关系。
扫帚一扫,尘埃就会消失,毫无踪影。
舒隆革笔直的站着,透过禁闭的窗户,瞧着外头柔和明亮的太阳,眉心,拧出淡淡一个死结。
飞消阁追查不出的事情,朝廷里少之又少,惟有江湖。
想不到,事隔十年,他的女儿会来自江湖。
哼哼!
舒隆革的心稍微平静了些,但水灵灵的心却不平静了。
安谧的清晨,水灵灵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裹裤上、床褥上的殷红,不知所措。
她来初葵了么?
在距离大婚还有二十天的时候?
这算什么?
命中注定她嫁进皇宫么?
第012章
目瞪口呆的好一会儿,水灵灵总算清醒过来,有些哭笑不得的瞪着裹裤上、床褥上的数抹殷红,血腥骇人。
本想叫纤眠进来悄悄销毁这些,话到嘴边,又改了。
她叫了玛嘉,利用玛嘉的嘴,告诉所有人,她来初葵,可以算是个女人了。
整个舒府的人都知道了,还怕主上会不知道么?
按照门规,每位成为宫主的女子,在初葵之后,便会奉献自己的身体予主上,获得主上的恩宠,以得到为主上孕育出新一代少主的机会。
她,是这一代的宫主,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宫主,已十三岁之龄成为新一代的宫主。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八卦着她是否会为这界主上生下最具天赋的继承人,代替少主存在。八卦着她什么时候会来初葵,爬上主上的床,张开大腿伺候主上。
而少主待她极好,她将来为主上生下的儿子,会用何等残酷的手段对待少主。
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少主待她如同亲妹妹,宠爱至极,常背着别人偷偷传授她最高深的武功,输送一些真气给她,因此她才夺得宫主之位,保住一条小命。
如今,她即将成为皇后,不可能为主上生下儿子,这是否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对于她关键时候来初葵之事,舒隆革显然很满意。
前些日子,他差连玉来询问过她这事,没有来过葵水的女子是不可以与男子同房的,而她要嫁的人是一国之君,拥有六宫粉黛的男人,如果不能在第一夜让皇帝满意,她以后的日子决不会好过,更别提得到皇帝的宠爱,近而监视皇帝了。
来初葵了怎样?
能同房了怎样?
他以为她会乖乖听话么?
他以为她会象六宫粉黛样,争夺皇帝的宠幸么?
他以为她会为皇帝生下皇位的继承人么?
做梦!
即便是主上的命令,她也不会乖乖听从的!
她水灵灵从不是一个任人掌控的主儿!
不反抗,不代表她心甘情愿接受!
她承受一切,却不接受一切!
短暂的二十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一大半,随着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的完成,舒府更加忙碌了。
望着无数皇室聘礼,舒夫人们兴奋的眼睛眯成一条逢,嘴巴从一开始就没合上过。
厚实的礼单沉甸甸,照本宣科的在她耳边念叨着:“十寸大小的汉白玉马一座,十寸大小的纯金鸡一座,千年玛瑙项链手链各十串,金凤玉环神鼎一座,夜明珠两枚,金饰一千六百六十六件,玉器六百六十六件,上等翡翠二百六十六件,子鼎银铜十二座,丝绸五百匹,锦缎五百匹……”
管家舒才念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在念到口干舌燥声音沙哑时,终于念完了,与舒夫人们的满脸兴奋不同,舒隆革略显严肃,水灵灵则是漠不关心,仿佛他们张罗忙活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厅堂中,舒隆革有名分的夫人都出现了,除了晚香,因重病在身无法出席,说是怕病魔冲了喜气,实则是被舒隆革变相软禁,怕控制不住水灵灵。
水灵灵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她安分,不是她怕事,而是她知道,此刻舒隆革不仅不会伤害她娘的性命,为了能牢牢的控制住她,他必然会千方百计保住她娘的命。
与其让娘拖着久病的身子出来受这些女人的气,不如在屋子里多躺会儿好。
“皇上好大的手笔。”轻描淡写一句话,分明不将皇帝的聘礼放在眼里,眼角眉梢冰冷,淡淡道,“不知舒相府出个皇后,舒相会准备什么样的嫁妆呢?是否会贻笑后宫朝野,甚至是天下百姓呢?”
舒隆革脸色一沉,本无几分笑面的他此刻脸色更是阴沉,不似欢天喜地的要嫁女儿办喜事,倒有几分象要举行丧事般————为他自己举行丧事。
夫人们的脸色就更加不用看了,典型的贪财之人,奉行“拿进可以,拿出要命”原则监守不移,要她们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舒大小姐”拿出一大笔相匹配的嫁妆,岂不比要她们命更令她们痛心疾首。
“皇后说的有理,不能叫天下人看皇上皇后的笑话。”半晌,舒隆革冷冷道,话中没有任何不快,“连玉,皇后的嫁妆准备的如何?可不能丢咱们相府的脸啊!”
略带施压的话语,惊得连玉心底一慌,手中碰着的景德镇茶杯摔碎于地。
她以为他不知道么?
她暗中做的手脚,足够让他成为朝野,甚至是全天下的笑话!
舒相府出了个皇后,皇后的陪嫁中居然混杂了瑕疵品!
哼哼……
届时,满朝文武会如何看待他?
嗫嚅着,连玉喃喃应承着,方才的喜色早已消失殆尽,剩下的惟有惶恐,她跟了舒隆革多年,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么?
若是因为她痛恨舒菲烟的存在,而使他丢了颜面,他决饶不了自己!
瞥了水灵灵一眼,是满满的愤恨,她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自把老爷为她准备的嫁妆动过手脚的,但她依旧恨她。
如果不是有她的存在,老爷不会如此待她!
仿佛没有感受到连玉愤懑的目光,水灵灵悠然自得的品着香茗,神态是那样从容高雅,更气的连玉脑袋上直冒烟,恨不得亲手掐死她。看着手中的香茗,这香茗可是皇帝才喝的上的庐山云雾女儿茶,即便是皇太后、皇后,也极难喝的上。
姓舒的用如此好茶训练她大家闺秀的品味,她怎能不赏脸?
第013章
凤冠霞帔,艳红昭昭,夺目刺眼。
冷着脸,冷着心,水灵灵坐上凤辇,在舒府所有人的跪拜下。
昨日,临别待发,她当着舒隆革的面,对连玉说了一句话,令她又恼又骇。
“明日入宫,陪嫁先行,若出差错,皇室丢脸,舒府获罪。”
她知道聘礼已无问题,足够匹配她皇后的身份,其数量庞大,物品珍贵决不在皇室所送聘礼之下,却任如此说,无疑是要舒隆革给她小鞋穿。
她不认为,她会放过恶整她的机会。
连玉有一侄女,是后宫昭容连昭容,正二品,颇为得宠。连玉三番四次挑衅她不成,若不叫侄女报复回去,她不相信。
一路招摇而过,道路旁百姓纷纷下跪,入眼所及,皆是一颗颗卑微的头颅,如同她自己,半点不由己。
心中淡笑一声,越发沉重,索性闭上眼,不瞧任何,假寐之中,她昏昏沉沉进了宫,拜见了皇帝,受了百官参拜,太庙中祭拜祖宗,授了金册金印。
接下来,是去拜见衍喜宫太妃。
按道理,皇后是无须拜见太妃的,这条是皇帝硬加上去,心中何想,她亦懒得计较。
恋太妃潭恋荷是当今皇帝莫冉聍的亲姨娘,先皇在世时不十分得宠。
先皇最宠爱的女子是舒隆革的妹妹舒适,据说她擅长后宫专宠,房中媚术过人,先皇在先皇后病逝不久后立她为后,舒适为先皇产下一子一女,公主出生便夭折,儿子被册封为太子,舒家的势力便是在那时达到颠峰。
谁之人算不如天算,舒太子在一次骑射比试中坠马,扭断了脖子,舒皇后几欲疯狂,硬说是诚亲王害死她儿子的,差点杀了诚亲王,因为当时年幼却擅长骑射的诚亲王没有在太子身边保护太子。
自此,她便恨上了不怎么得宠的潭家两朵姐妹花,她们二人分别为先皇生下了六皇子莫苒聍与八皇子莫冉成,想尽办法要弄死潭家两姐妹及两位皇子。
几年后,六皇子的生母突然暴毙,死因不明,想来是舒皇后下的毒手,潭家在朝廷上的势力,也被舒家铲除的所剩无几。而六皇子被册封为太子。
直到先皇驾崩,本来舒皇后可以当皇太后的,却因先皇一纸遗昭殉葬,赔上了性命,想来先皇是通过这种方式削弱舒家的势力,保护莫冉聍。否则后宫有舒太后,朝野有舒相,大莫皇朝只怕要改朝换代了。
根据舒隆革给她的资料,恋太妃似乎不喜欢骆昭仪骆凡心,如果没有骆凡心霸占着当初太子妃的位置,皇帝会立别的有家世的姑娘为太子妃,如此一来,便能得到一部分势力的支持。
想当然,她也不会喜欢她,准确的说,是绝对恨她。
潭家的势力早在
“臣妾参见太妃娘娘。”规矩而冰冷的行了个礼。
恋太妃笑道:“皇后免礼,起来吧。”
分不出她的笑是否出自真心,后宫的女人果然不可小觑。
在众多宫女搀扶下,水灵灵谢了礼,站起身子,微低着头,眼睫下敛,状似害羞。
“抬起头让哀家瞧瞧。”
水灵灵依言,抬起头来。
平静无波的脸,没有半分喜色,恋太妃心底一惊,脸上不露声色,夸赞道:“皇后好容貌啊!”
好容貌?
水灵灵心中嗤笑。
从昨日开始,舒府就开始“折腾”她。
沐浴,搓掉几层皮,沐浴之后,反复地用以绿豆粉为主要原料制成的汁液、西域香水,揉面擦身,再用蜂皇浆、玫瑰花瓣等原料制成的汁液涂面,用朝廷重臣都难得一见的高级纸膜,轻轻地擦拭;又用羊脂、白色素馨香等原料制成的浓稠汁液,反复涂抹。最后一道工序是,在脸上扑水粉,画眼线,涂胭脂,描黛眉,抹红唇;再在脸蛋上鼓捣出两块“颊红”来。
至于发式,恶整了许久,不仅要符合皇后的身份,不能弄的象嫔妃,也要配合她的脸型,更要考虑到带凤冠的方便,两绺鬓发,自然下垂,有如飘逸的蝉翼,无论任何人一见,都必须有两眼发光的效果。
经反复推敲,反复试验,反复论证,反复彩排,直到今天早上才敲定她要梳的。如此一捯饬,她整个人瞧上去像个瓷人儿似的,一点儿活气儿都没有,和即将下棺的死人一般。不过,舒府的人都说好:活气儿不重要,最要紧的是“端庄”,皇后娘娘必须端庄,才能母仪天下。
通过恋太妃略显明亮的眸子,水灵灵终于瞧见自己被折腾成什么模样。
好端端的双眼皮不知怎的被硬画成狭长的单凤眼,白净无暇的脸蛋抹上厚实的脂粉,她着实担心,是否她轻跳两下,脸上的脂粉会哧哧落下,秀挺的琼鼻多少保持原样,单薄的樱桃小嘴涂的血红,大有血红小嘴之势,若是深夜瞧见,只怕会引起惊恐尖叫无数。头上插的金钗步摇至少有几斤重,再加上凤冠,足足有十来斤,
整个一将死的瓷娃娃!
将她本身的优势完全抹杀,无中生有的缺点倒是全部展露。
恋太妃果然对舒府忌惮三分,否则见到她的鬼样子,怎会说出违心之语。
再瞧瞧恋太妃,年近四十之人,皮肤保养极好,略施脂粉,竟不比她身边的玛嘉逊色一二,年轻时必定是位倾城倾国的美人。
皇帝身边,果然永远不缺绝色美人。
第014章
与恋太妃稍微寒暄几句,水灵灵在奴才带领下入住她的皇后寝宫————凤暄宫。
等着嫔妃来拜见。
随着太监尖锐嗓子一声:“各宫娘娘小主拜见皇后娘娘。”
话音刚落,各色宫装丽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三位丽人先行跪下,身后的其他丽人跟着跪下,貌似一片平静如镜,孰不知乍似平静之下是否潮水澎湃。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异口同声的娇音,似精心训练过般的整齐,不知是谁的功劳,或者说是谁的用心呢?
“平身。”水灵灵淡然道,毫无客道的意思夹杂其中。
她主意已定,无须和她们假客道什么。
各色丽人纷纷起身,惶惶而好奇的偷偷打量着水灵灵瓷娃娃般的面容,揣测着她心理在想什么。
世人皆知,舒皇后年仅十四,应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比起她们这些身处后宫多年的嫔妃,她似乎比她们更多几分镇定自若与端庄肃穆,隐隐流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原本打算给皇后一个下马威的嫔妃不敢造次。
水灵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刻意的淡漠待之,在她们眼里竟是另外一种效果。
眼光一扫,各个都是绝色美人,比起她们,她水灵灵顶多只能挤进中上流之姿。
“赐座。”
各色丽人按份位高低,依次坐于水灵灵下首两旁,各个脸上都流露出安分收己之色,惟有眼底闪动着几分不安分的挑衅与狐疑的嘲讽。
轻扫左下方宫装丽人一眼,水灵灵知道,皇宫中除了皇后外,能坐在她左下方之人的份位是最高的。
那女子见皇后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犹豫刹那,站起身来,走到中间,跪下行礼,低声道:“嫔妾正二品骆昭仪骆凡心参见皇后娘娘。”
她就是骆凡心?
水灵灵轻声道:“平身。”细细端详着她。
两弯似蹙非蹙柳叶眉,一双似哀非哀含情目,泪光点点晶莹,娇喘微微哀愁,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将大山之女的娇柔之美发挥的淋漓尽致。
难怪皇帝聍会为她倾心。
的确是个我见犹怜的绝色美人!
只可惜,后宫生活,抹杀了她眉宇间的山涧灵气,繁华的金饰,华贵的宫装,使她看起来多了份沉重的华贵。
若非皇帝聍对她宠爱有加,不知如此女子能在后宫挣扎多久?
“嫔妾正二品连昭容连羡漪参见皇后娘娘。”右下方的丽人突然一声尖锐,水灵灵心头划过一丝不满。
若非她打定主意置身事外,决不会轻饶了连羡漪。
“抬起头来。”她是要置身事外,不会与连羡漪过不去,但不代表她不会小惩大戒。
好一个美人胚子!
狭长的单凤眼迸出自傲之光,艳唇微微下敛,隐显鄙夷之色,招摇的飞星逐月髻用意明显,可惜再怎样,也只能做一枚逐月飞星,拼命闪耀着迷蒙光辉,永远无法与皓月比拟。髻上一支六尾镶金嵌玉流苏步摇,长长的银丝流苏垂至肩膀,刺得身后品级比她低许多的丽人眼睛生疼,有人则不知轻重的开口说话。
再轻微的声音,又怎逃的过武功一流水灵灵的耳朵。“谁在说话?”面色如常,不显半分喜怒之色,水眸一凛,吓的一个坐在后面的丽人赶紧跪出座,瑟瑟发抖。
“你是谁?说什么?”冰冷的声音,让人不敢不说实话。
“奴……奴婢正七品李御女李袖音。奴婢方才说……说六尾步摇只有正一品的品妃才有资格佩带……”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无声,浓浓的哭腔悲鸣着。
连昭容气白了脸,狠狠剜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粉嫩的脸蛋硬生生剜下一块,看她还有什么姿色去勾引皇帝。
水灵灵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原来首饰也有等级之分。
看来连昭容在后宫是个有权有势又心狠手辣的主儿,否则这李御女身子怎会抖的如此厉害?
不知过了今日,这李御女是否能活到几时?
“是么?”淡淡一声,叫人分辨不出情绪,状似无意瞥了连昭容一眼,吓的她赶紧低下头,藏于身侧粉拳紧握,手中丝绢早已紧皱。
金镶玉护甲轻敲桌面,声音甚是清脆悦耳,倒叫水灵灵有些贪图之喜,片刻后,慢吞吞道:“都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连昭容李御女异口同声,赶紧起身。
连昭容在宫女小心搀扶下艰难起身,想是跪的太久之故,道谢话说的咬牙切齿,细瞧之下,扶她的宫女面隐痛苦之色,手上一块淤青,是刚被掐出来的。
出气的倒快。
李御女则赶紧退到一边,再不敢抬头,就怕看见连昭容吃人的眼神,对于水灵灵倒很恭敬,想是感激她方才没有追究,不然连昭容当众出丑,只怕她看不见明天的日出了。
连昭容坐下后,坐在骆昭仪身后的丽人站起身来,走到中间,象水灵灵盈盈下拜:“嫔妾正二品纪修容纪萱影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声音之平淡,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般。
纪修容缓缓起身。
眼角三分春色,嘴角一丝媚笑,对着女子尚且能笑的如此娇媚动人,对着皇帝,不知笑起来是何等的春意盎然。
三嫔介绍完后,接下来是婕妤及身份更为低微的丽人,听得水灵灵昏昏欲睡,心中略为不满,皇帝娶如此多美人进宫,光记每个人的名字就够累的,也不知那皇帝记的几个人的名字。
腰杆挺的笔直,平静无波的脸旁,一直放松着,幸亏不想对她们笑,否则等她们一个个介绍完,水灵灵牙齿都要笑酸了。
第015章
午夜将近,劳累的一天的身子依旧无法放松,水灵灵即将面临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与皇帝圆房。
只要过了今天,她皇后的名分才算彻底确立,
惟有过了今夜,她以后的日子才可以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涟漪。
沉重的凤冠压迫着脖子,脖子早已僵硬。
红火龙凤烛燃烧着,颗颗烛油滚落而下,望着烛油,眼光迷蒙。
水灵灵有丝错觉,那龙凤烛燃烧的是她的生命,滚落的是她的血泪。
悄悄叹息一声,从她踏入宫门的一刻起,她一直在搜寻,搜寻一个身影。
他没有出现!
她希望他出现,送她一程,作为她亲人的身份!
她又不希望他出现,送她一程,免得他面临险境!
直到她坐在龙凤床塌上时,她终于心静。
夜已深,一切的希望,已破灭!
忘记何时,皇帝醉醺醺出现在她面前……
忘记何时,皇帝粗暴地撕开她沉重繁琐的凤袍霞帔……
忘记何时,皇帝残暴地进入她僵硬的身子……
忘记何时,皇帝残忍地蹂躏她,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她初经人事的身子上……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这一夜,无数事件脱离了原来运行的轨道!
这一夜,皇帝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他错的多么离谱!
这一夜,成为水灵灵一生中的噩梦,亦让她在今后的生活中,对床第之事,深深恐惧!
第016章
这一夜,水灵灵几乎没有入睡,她被反复强暴了一整夜!
这一夜,水灵灵睡的很沉很沉,在天蒙蒙亮时,她终于精力透支昏厥过去!
白玉无暇的身子,布满青黑色淤痕,是狠狠扭出来、掐出来的,没有紫红色的吻痕。
龙凤烛燃烧一夜。
朦胧烛火,映照着水灵灵体无完肤的身体,映照着洁白无暇的白绫。
白绫,置于她身下。
洁白无暇!
光洁大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暴跳,鼻息沉重,恨不得亲手杀死昏厥于龙凤床塌上的女子。
昨夜,他很醉很醉,醉的故意吐了她一身。
昨夜,他很清醒很清醒,清醒的在宠幸她时看见她光洁无暇的玉臂,什么也没有。
没有守宫砂!
没有落红!
这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金丝银线刺绣龙凤锦被,瞬间化为千万条绸缎!
象征高贵的凤袍瞬间摧毁!
凤冠更是狠狠踩于脚下!
披上龙袍,踩着愤恨的脚步,皇帝大步流星而去。
脚步越走越缓。
一脚悬浮于门槛之上,停留许久,许久,终缩了回来。
铁拳紧握,残破凤冠,抽出一支金钗,刺破手指。
点点殷红,沾染于白绫之上,慢慢化开、干涸。
然后,转身决尘而去……
由始至终,水灵灵都处于昏厥状态,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第017章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关中昔丧败,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爱妃……”低柔的呼唤,恍若生处迷梦之中。
斜倚窗口,泪水涟涟,乍闻熟悉之声,脊背一直。
皇上来了么?
想回头瞧瞧,又不敢。
今夜是皇上大婚,与皇后洞房花烛的好日子,怎么可能来她的来仪宫呢?
骆凡心微微摇了摇头,瑟缩下身子,倚靠在窗口,好似当初倚靠在皇上温暖怀抱中。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爱妃……”温柔呼唤,再次在响起,这次是在耳畔,不是来自遥远摸不着边际的远方。
“皇……”骆凡心急忙转身,“皇上……”错愕的凝视近在咫尺的人。
那熟悉的面容……
那宽阔的怀抱……
那温暖的体温……
那醉人的龙涎香……
不是皇帝聍是谁?
“皇……皇上?!”乍然相间的喜悦,被惊诧取代,“皇上,您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在凤暄宫,在皇后那里才对啊!
为什么会来这里?
出什么事了么?
“朕想爱妃了,所以就来了!”浓情蜜意的话语,甜的腻人,温柔的笑容,如三月春风吹拂。
壮实的手臂,紧锁住骆凡心纤腰,贪婪的注视着她惹人怜爱的娇颜,愤怒的心,暂时得到平静:“爱妃不希望朕来么?”使坏的在她耳垂轻吹着气,惹的她敏感的身子颤栗。
腿脚开始发软,骆凡心有些站不住,幸好被皇帝聍抱在怀中,否则可能早已滑倒在地。
她不希望?
她当然希望了。
哪个女人不想得到相公完全的宠爱?
而不是睡在别的女人身边。
可是……
她嫁的不是普通男人。
她嫁的是一国之君啊!
一个注定坐拥天下美女的男人啊!
况且,今夜他来此,冷落的,不是别的女人,而是他刚册封的皇后啊!
缓缓伸出手,抚上熟悉的俊颜,贪婪的目光,似乎想将他的脸反复烙印于心底,使其永远无法磨灭。
飞扬的剑眉斜飞入鬓角,深邃的黑眸,闪烁着醉人的光芒,如同一道漩涡,将她深深卷入其中,难以自拔,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注定了她无药可救的爱上他。棱角分明脸庞略显柔和,高挺的鼻梁流展露出睥睨天下的霸气,坚毅的唇形微微上扬,使她怦然心动。
“皇上,您不该来这里……”忧伤的美眸,悲哀的神情,阻挡不住她必须说出口的话,“您应该陪在皇后娘……”
“住口!不准在朕面前提起那女人!”愤怒的话语,狂狷的神态,丝毫不加掩饰,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再度暴躁,“永远不准,听见了么?”
舒菲烟?!
他的皇后?!
好!
好个舒隆革!
居然塞个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给他!
这种女人也妄想做他的皇后?
做梦!
他发誓,有生之年,决不会再碰她一根手指!
舒菲烟!
她等着!
等他夺回了皇权,至高无上的皇权!
他决饶不了她!
他一定要叫她生不如死!
以回报今日她给他的耻辱!
骆凡心惊颤,惶惶的望着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温柔被愤怒所取代,深邃的黑眸杀气尽显:“皇……皇上……”
“爱妃,你记住,”认真的眼,深情的话语,令她一阵目眩,忍不住沉醉于他精心编织出的情网中,不愿逃离,“不管是新人旧人,你都是朕最心爱的女人,心中的‘唯一’,明白么?”
“皇上……”哽咽着,情感汹涌,冲破理智的闸门,不顾一切的扑入皇帝聍温暖的怀抱,低泣着。
她曾经埋怨过。
她曾经伤心过。
她曾经怨恨过。
她曾经不解过。
她曾经放手过。
然而,所有的一切,在听到皇帝聍深情无比的承诺时,都化为乌有,飘散于春风中。
或许,她这一生都无法成为皇帝聍的皇后,但是,她是他心中最爱的女人,是他心中的“唯一”。
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
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能得到皇帝聍全心全意的爱怜,她已心满意足,还有什么所求呢?
深深拥住怀中的温香软玉,皇帝聍温柔的亲吻着,带着她倒向床塌……
天,已微亮!
舒菲烟?
哼哼!
天亮之后,就是她受尽后宫众人嘲笑之时。
第018章
不知昏厥了多久,水灵灵终于醒了,在宫女们的再三呼唤中。
强忍着身体撕裂般的疼痛,与双腿间陌生的酸痛,瞥了眼肿得厉害的下体,慢慢下了床。
她知道,此刻,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原来,床第之欢,便是如此。
床第之欢?
欢愉么?
皇帝欢愉么?
不可能!
她欢愉么?
决不!
噩梦!
昨夜所有的记忆,都是噩梦!
深吸一口气,她选择尘封,深深的尘封一切,将噩梦沉溺入谷底,永远埋葬它!
永远……
浴水,热气腾腾,灼烫着肌肤,意外舒缓了身体难忍的疼痛。
缓缓淹没身躯,水灵灵阖上眼,享受难得的安宁。
熬过去了……
她终于熬过去了……
希望过了昨夜,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沉静。
屏风外,私语唆唆。
“皇上天没亮就走了,看上去好象很生气的样子啊。”
“皇后娘娘长的没其他几个娘娘好看,皇上怎么会喜欢皇后娘娘呢。”
“皇上最宠爱的是骆昭仪,皇上登基前骆昭仪可是太子妃啊!”
“对啊,要不是骆昭仪出生太过贫寒,皇上早立骆昭仪为皇后了,哪轮的到这个主儿啊。”
“嘘,别说了,皇后娘娘正在沐浴呢!”
“怕什么?说不定这皇后刚进宫,明天就进冷宫了呢。”
“你们几个唧唧喳喳在说什么?”玛嘉忿忿道。
“玛嘉姑娘……奴婢……”众宫女赶紧低下头,她们只是皇宫里不起眼的小宫女,不得主子宠,怎比的上皇后的陪嫁丫鬟。
面对诚惶诚恐的宫女们,玛嘉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更加盛气凌人,冷冷的瞧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一个个给我听好了,以后要是让我再听见你们在这里乱嚼舌根,我就去告诉舒相大人,到时候别说你们,就连你们的家人……”
“玛嘉姑娘饶命啊!玛嘉姑娘饶命啊……”
“呜……玛嘉姑娘,求求您手下留情啊!”
“玛嘉姑娘,奴婢知错了,您行行好,千万别啊……”
求饶声此起彼伏,玛嘉得意洋洋的注视着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宫女,嘴角扬起高傲的笑容,仿佛,此刻坐镇凤暄宫,执掌凤印的人皇后,是她。
水灵灵轻叹口气,舒隆革竟会找如此蠢笨之人来监视她。
他到底看中她什么呢?
莫非玛嘉的身份不象她所知的那般简单?
下意识的,想查探。
手指一动,赶紧作罢,她此刻处境微妙,若她想好好施行自己的计划,最好就什么也别做。
慢慢睁开眼,装做什么也没听见。
“来人,伺候本宫更衣。”
凤袍,撕了,凤冠,毁了。
水灵灵看着宫女惶恐的捧着早已不成样的凤袍凤冠,心中无味,莫非皇帝认为她真想当这个皇后?
“丢了。”毁坏之物,留之何用。
“娘娘……”声音清脆宫女惊惶瞧着皇后波澜不惊的素颜。
这个舒皇后的确没有后宫其他主子美,但她身上有她们都没有的一股气势,是什么她说不上来,只知道即便是后宫最盛气凌人的连昭容也比不过皇后。
昨天的阵仗,她们这些人是亲眼见到的。
皇后不动声色就教训了不少主子,恩威并施的手法用的不露痕迹。
可是,丢弃凤袍凤冠,这可是天大的罪名啊!
万一上面查下来,说不定连皇后娘娘都自身难保,更何况她一个小宫女呢!
踟躇着,她不知所措。
玛嘉站在水灵灵身边,鄙夷而迷惑的望着她,猜测不出她心中想些什么。
“名字。”水灵灵低语。
“奴婢笑颖。”笑颖诚惶诚恐道,入宫时间不算短的她,竟然完全摸不出皇后的性子,心中忍不住发慌。
笑颖?
好名字。
“玛嘉,丢了。”在她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认出她的声音,是那让其他人别再说话的宫女,因此,她可以这次不动她。
要命的事,还是送给不要命的人去做。
“啊?”玛嘉惊呼一声,迟疑着,触及水灵灵毫无温度的水眸,心里毛毛的,只得硬着头皮硬下,拿了凤袍凤冠出去丢弃。
其实她大可不必担心,皇帝就算知道,也不会拿皇后如何,最多杀了她这执手的宫女。
在没有彻底铲除舒隆革之前,没有夺回至高无上皇权之前,他怎么也不会动皇后的。
即使打断了牙,他也必须混血吞下,悄悄吞下,不让任何人发现。
“皇后娘娘,各宫娘娘来向您请安了。”小宫女兰草匆匆来禀报。
第019章
看着八彩宝石铜镜中的丽人,水灵灵有一瞬间的怔忡。
这是她么?
因为她的不许,笑颖不敢给她多化妆,连最起码的水粉也不能抹,可她依旧用自己神乎奇迹的手,将她打扮的分外耀眼。
高耸的丹凤朝阳髻上插着立凤衔金珠十二尾金簪,显示了她后宫之主的高贵身份,映照着灿烂朝霞春日,金珠熠熠升辉,迸出夺目光彩,令人不敢逼视。
她知道,笑颖如此打扮,是不想她被后宫嫔妃嘲笑,大婚之夜,皇帝竟在后半夜去了嫔妃的宫殿,并因此而延误早朝,此时她这个皇后早已成为后宫笑柄。
她费心了。
孰不知,她不在乎。
粉红牡丹锦绣抹胸包裹着略微扁平的胸部,上身穿着鹅黄绣紫色百蝶衣裳,称脱她水嫩肌肤白皙过人,下身月白绣菊长裙,遮掩住她修长玉腿,足下蹑珍珠包边月白绣花鞋,水红色宫绦随着身形晃动而轻微摇晃着,展露出娉婷之美。
笑颖惶惶不安的躬着身,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皇后不喜欢如此打扮。
“玛嘉,打赏。”面无表情,水灵灵说道,下一句,让笑颖略显喜色的脸一白,“以后别这么弄。”她不想穿的花枝招展,来提醒自己不过是为男人暖床的妓女。
“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已等候多时。您现在……” 小宫女依色匆匆来报,提醒着皇后,她已打扮多时。
“走。”平淡一个字,不将依色的催促放在心中,更不将后宫嫔妃放在眼中。
* * * *
冷淡的扫视在场所有来请安的后宫嫔妃,却见左下方的位置空空无人。
骆凡心。
下方嫔妃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皇后的神情,眼底隐露讥讽之色,微沾幸灾乐祸,想来是等着皇后教训骆昭仪。
皇帝大婚之日,却在骆昭仪的来仪宫过后半夜,并且延误早朝,对皇后来说是奇耻大辱,不仅如此,对权倾朝野的舒府来说,更是天大的耻辱。
想来骆昭仪没好日子过了。
以往,骆昭仪是后宫份位最高的嫔妃,如今有了皇后,区区正二品的昭仪又算是什么。
皇后家世雄厚,骆昭仪宠爱有加,两虎相争,不知情况如何?
嫔妃们面露兴奋,等着看好戏。
“玛嘉,上茶。”水灵灵轻声吩咐,平淡如清水之声,叫人摸不出她心理在想什么。
慢条斯理的品着香茗。
君山银针,芽头茁壮,长短大小均匀,茶芽内面呈金黄色,外层白毫显露完整,包裹坚实,茶芽外形很象一根根银针,故得其名。杯中茶叶全由芽头制成,茶身满布毫毛,色泽鲜绿,香气高爽,滋味醇甜,汤色橙黄,荡漾在白玉杯中着实清澈。
这君山银针也算是上品,比起舒府里喝的庐山云雾女儿茶略显逊色几分。
水灵灵云淡风轻的态度,使众多嫔妃着实焦急,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
“骆昭仪晋见皇后娘娘。”太监巫群扯着尖锐的嗓子叫道。
闭月羞花之容,娉婷而来,莲步碎碎,满脸娇羞。
恶毒的光芒从四面八方袭去,笼罩住骆昭仪周身,身子一颤,她强自镇定,缓缓走到皇后面前,行了个礼。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赐座。”淡漠的神态,瞧不出是否介怀。
但在众人眼里,皇后介怀,甚至起杀机也是必然的。
惶惶就坐,骆昭仪低眉顺眼的模样看起来好不温顺,但在众人眼里,她分明是披着羊皮的狐狸精,不知用什么方法把皇帝迷的团团转,居然让皇帝抛下大婚的皇后,并第一次延误早朝。
  骆凡心身处后宫多年,自然知道今天她难逃一劫,后宫嫔妃早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绝对不会放过她,皇后更不可能会放过她。
她在等。
等着皇后处置她。
希望皇后把所有怒气撒在她身上,千万别为难皇帝。
连昭容恶毒的瞪着骆昭仪,焦急地等待着皇后处置骆昭仪,孰知等待许久,皇后依旧品着香茗,丝毫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
使了个眼色,玛嘉悄悄扯动皇后衣角,提醒她,孰料皇后依然没有半点反映。
见皇后久久不做声,众人不禁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第020章
烦躁等待了一盏茶时间,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
“皇后娘娘刚入主凤暄宫,昭仪娘娘就姗姗来迟,莫非是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一位坐在较后排的丽人低声道。
骆昭仪身子一颤,赶紧离开座位,走到中间跪下:“嫔妾有违宫规,请皇后娘娘责罚!”微颤的声音,泄露了她心底的慌乱,强作镇定的神情,倨傲地斜视说话的嫔妃。
呷一口香茗,水灵灵放下茶杯,毫不在意道:“身为皇上的女人,伺候皇上是骆昭仪应尽本分,何错之有?”
她遭了前半夜的罪,若非有骆凡心存在,她岂不要遭罪一夜?
心底对皇帝排斥到极点的水灵灵,从来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有骆凡心的存在,皇帝才会对她施暴,反倒将骆凡心看做是拯救她逃出皇帝可怕蹂躏之人。
震惊!
骆凡心震惊!
所有人震惊!
不可置信地痴望着皇后,分析着她话里的真假成分。
笑颖心一沉,叹道:皇后娘娘好涵养,心思竟如此深不可测。幸好她向来规矩,不然万一冒犯了她,岂不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玛嘉嘴一撇:真是个没用的主儿!看来她在舒相府里的厉害劲全是装出来的!
心,扑通扑通直跳。
骆凡心惶恐发现,她可以清楚听到自己心剧烈跳动的声音,双手不停颤抖,若皇后不高兴,生气骂她几句,或者变着法子打她几下,她心理都会比较放心,可谁知……
皇后究竟在想什么?
她心理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昨日一见,骆凡心隐约感觉到,皇后性子内敛沉稳,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强势之气,不似十四岁小姑娘应有,而如今她的反映如此平淡,让她愁心一早上想好的各种对策完全派不上用场。
“皇后娘娘,嫔妾……”骆凡心赶紧磕了个响头,泪眼汪汪打算请罪,不想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皇后娘娘!”方才说话的嫔妃忍不住叫道,“昭仪娘娘有违宫规,并且使皇上延误早朝,您怎可以不发落呢?”
眼皮隐挑,水灵灵低声询问道:“谁在说话?”
说话的嫔妃赶紧起身,跪在中间:“嫔妾正四品美人富云端参见皇后娘娘。”说话时,她悄悄瞅了眼端坐于一旁的连昭容,见她使了个“放心”的眼神,慌乱的美眸渐渐安定下来。
她的小动作,丝毫不差落于水灵灵眼中。
“你说什么?”
富美人见皇后似乎听进去她的话,脸上一喜,赶紧道:“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掌管后宫大小事务,若皇后娘娘不处置昭仪娘娘,日后该怎样服众呢?是否所有嫔妃犯了错,都不用受惩治呢?”话说的慷慨激昂,心却是黑的。
“照富美人如此说,本宫该如何处置骆昭仪呢?”水灵灵漫不经心把玩着护甲,欣赏着敲击桌面的悦耳脆声。
富美人一听,冷瞄跪在她前面的骆昭仪一眼,柔声道:“依嫔妾所见,皇后娘娘至少要罚昭仪娘娘三个月禁闭以敬效尤才可以。”话说的柔软,说出来的内容却不柔软。
三个月禁闭,等于至少三个月不能得到皇帝的宠幸,这一招对于身处后宫的嫔妃,无疑是掐住了七寸要害,恶毒致命。
众人听了富美人的建议,顿时大喜,皇帝每个月至少有十个晚上是在骆昭仪的来仪宫睡的,她们早就妒火冲天,以往苦于品级比骆昭仪低,不能拿她怎样,如今有个初来乍道的皇后甘当她们的工具,怎能不好好利用一番呢。
骆凡心心中一凉,自知后宫所有嫔妃妒恨她已久,今天不借皇后的手,狠狠惩治她一番怎么可能。若这番惩治可以平息皇后心中怒火,她,认了。
皇上对她的心,对她的爱,她深刻地感受到了。
她无以为报。
作为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女子,她能做的,只是想尽办法平息皇后的怒火,免得激怒舒相,使皇上陷入险境,这是她唯一能为皇上做的。
三个月禁闭,不管如何,皇上都会宠幸皇后吧?
想到要亲手把自己的相公送到别的女人床上,骆凡心心中一痛,咬紧牙关,苦苦忍耐。
“嫔妾甘愿领罚,请皇后娘娘下旨。”卑微的匍匐于地,不叫人瞧见悲伤泪水夺眶而出。
轻敲着护甲,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心底寒冷一片,片刻后,水灵灵淡然道:“就依富美人所言,骆昭仪,未来三天,你就好好待在来仪宫吧。”
“皇后娘娘?!”骆凡心大惊,陡然抬头,万分不解凝视着皇后,她脸上,写满不在意的神情,似乎是真实的。
“皇后娘娘……”众人惊呼。
“富美人,三个月内,本宫不想看见你。”冷视玛嘉,水灵灵无视众人惊诧目光,“让敬事房将富美人绿头牌子挂起三个月。”
她不想插手后宫斗争,更不会让她们借刀杀人。
“皇后娘娘,嫔妾……”富美人惊慌失措大喊道。
“富美人,你还想指挥本宫么?”一句话,道明她受罚原因,遮掩住她借机打击连昭容之实。
第021章
处理完后宫嫔妃的请安,水灵灵换了身比较素的衣裳,带人前去衍喜宫。
“皇后……”听说皇后前来请安,恋太妃着实吓了一跳,赶紧让她进来。
水灵灵欠身道:“臣妾给太妃娘娘请安。”冷淡的口吻,似乎没有多少恭敬,标准的姿势,让任何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皇后何必多礼,快快起来吧!”与水灵灵淡然处之态度相反的,是恋太妃的慌乱失措。
身处后宫多年,恋太妃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慌张,她完全摸不出皇后的来意。
后宫没有太后,一切以皇后为尊,皇后根本没有必要特地来给她这太妃请安。
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后宫中有什么事是皇后无法处理,要用到她这无权无势,只有个空名的太妃呢?
后宫,流言流传之快,速度是无法想象的,稍有风吹草动,顷刻间便会传的人尽皆知。
后宫,是世界上最没有秘密的地方,所有的墙都是纸糊的,即便是用最柔软的小草,轻轻一戳,便破了。
太妃眼神微沉,转眼明亮,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脑子却不停的转动着。
若皇后态度嚣张,或者满脸悲哀,她尚有法可寻,可现在……
惟有见招拆招了。
“奴才/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衍喜宫里奴才向皇后行礼。
“奴才/奴婢参见太妃娘娘!”皇后身边的奴才向太妃行礼。
“平身。”水灵灵道。
“平身!”恋太妃道。
“皇后,第一天进宫,还习惯么?”虚伪的拉着家常,恋太妃笑得象个慈祥的长辈。
“尚可。”水灵灵惜字如金,没有过多表示。
她怎可能习惯呢?
她永远都不愿习惯,却不得不习惯。
完美的笑容僵硬片刻,恋太妃没想到皇后会如此回答,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眼神四处乱瞟,硬挤着虚伪的笑容,太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皇后寒暄着,试探着,毫无所获。
她从没见过如此沉的住气的小姑娘。
她才十四岁啊!
年纪轻轻便如此叫人琢磨不透,将来,她会何等厉害呢?
寒暄了好一会儿,恋太妃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道:“皇后,少年夫妻老来伴,皇上的事,你不用在意太多……皇上正值年轻气盛,对女儿家的心思无法体贴是必然的,皇后别往心里去啊!”
“哪里。”她怎么可能会往心里去,她巴不得皇帝从此不踏入凤暄宫一步,最好永远别出现在她眼前。
“皇后,虽说你年纪轻,又才进宫,但你做事极有分寸,骆昭仪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好!”恋太妃毫不吝啬夸奖道,想给皇后点甜头。
“骆昭仪陪伴皇上多年,皇上是个极念旧情之人,稍微宠爱点骆昭仪是必然的,只要你愿意等待,总有一天,皇上一定会看见你的好的。”皇帝有时太过任性,如此行事,万一得罪了舒相,可就麻烦了。
希望她说的话能稳住舒菲烟,让她不去向舒相哭诉。
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水灵灵心道:她不会等,也不需要皇帝看见她的丝毫。
“皇后,皇上登基至今,尚无子嗣,若你能为皇上诞下子嗣,皇帝必然会对你另眼相看的!”说了许久,恋太妃总算说出一句有实质意义的话来。
子嗣?
微低着头,无人瞧见水灵灵眼底掠过的寒光,坐在对面的恋太妃只觉得身子蓦然一冷,微微瑟缩,身后的宫女赶紧为她披上银丝提花锦绣披风。
恋太妃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水灵灵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个字,默默的听着。
恋太妃以为,皇后将她的忠告听进去了,在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知道,皇后根本没有听进半个字.
第022章
刚上完早朝,皇帝聍便听说皇后惩治骆昭仪之事,来不及批阅奏章,匆匆赶去来仪宫。
他不会让他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委屈。
“爱妃!”
急切的口吻,突如其来的拥抱,骆凡心尚未反映过来,便被皇帝聍拥入怀中,枕着他温暖的怀抱,心,稍稍安稳了些。
“皇上……”抬起头,骆凡心不明所以的望着皇帝盛怒的脸,心中隐隐慌张。
她从没见过皇帝如此生气。
在她记忆中,皇帝一向是温文儒雅的,满身的书卷气息让她安心,不管发生什么样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他如此生气过。
“皇上,您怎么了?”这样的皇帝令她害怕,似乎此刻的皇帝是只会吃人的猛兽,随时准备张口吃人。
仔细检查骆凡心全身,没有找到半丝受惩罚的痕迹,皇帝聍高悬的心稍微放下些,惊觉她苍白的脸,知道吓到她,缓了缓脸色,柔声道:“皇后刁难爱妃。”
笃定的口吻,片面判定皇后是恶毒的。
“皇上……唔……”急着想解释,唇,被封,思维,开始涣散。
缠绵的吻,持续良久,待到骆凡心回过神来,早已光裸着身子躺在皇帝聍怀抱中,娇喘连连。
柔情春风,悄悄吹下床帏,芙蓉纱幛朦胧遮掩床塌上紧紧交缠的一双人儿……
云雨过后,骆凡心羞的满面通红,轻捶皇帝胸膛,喃喃道:“皇上!现在是白天啊……”
抓住骆凡心粉拳,皇帝调笑着印下一吻:“怎么?朕宠幸爱妃,还要挑时间?”
骆凡心娇羞无限轻叱一声:“没正经!”心里,甜甜的。
痴然凝视皇帝英俊不凡的侧脸,心中浮过一丝哀伤,如此良人,却要与别的女人分享,无奈,他是皇上啊!怎可能独宠她一人?
皇上,有三宫六院,三千佳丽,还有高高在上的皇后,他的妻!
皇后……
猛然惊觉,她居然把皇后忘了。
“皇上,皇后没有刁难臣妾!皇上千万别误会皇后啊!”急急开口,她不能让皇帝与皇后闹僵。
自古帝后失和,影响江山社稷啊!
况且朝廷大权掌握在皇后的父亲舒相手中,舒相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度喷发,皇帝聍阴沉着脸,冷笑一声,不说话。
骆凡心只觉身子一僵,腰际传来阵阵痛感,她不敢喊痛,咬牙忍耐着。
“皇上,皇后真的没有刁难臣妾!”骆凡心柔着声,低声道,“大婚之夜,皇上在臣妾这里过后半夜,臣妾害皇上延误早朝,皇后一句责骂的话都没有说,还帮臣妾挡住其他人的责难。皇上……”说话的口吻象是在哄闹脾气的小孩子。
“谁敢责难朕的爱妃?”皇帝眼色一沉,稍微松开紧勒于骆昭仪腰际的手。
骆凡心美眸中闪过慌乱,她只想替皇后说好话,并没有向皇帝告状的意思。
“告诉朕,谁欺负你?”赤裸裸的关怀,不加掩饰。
“没……没有……是臣妾有错在先,她们……只,只是……”想回避,却无从回避。
皇帝的强势,她深有体会,只要他想知道,就一定会知道。
霸道的黑眸,深邃而悠远,笔直的注视着她,仿佛要刺进心底最深处,将答案挖掘出来。
“富……富美人,她,她请皇后娘娘让臣妾禁闭三个月……”颤着声,她勉强说出口,她知道,皇上容不了任何人伤害她,但凡加害她的嫔妃,都会被皇上已各种理由惩治,“皇后娘娘没准……只,只说让臣妾闭门三天……”
黑眸微眯,目光凌厉。“是么?”
富美人?
好!
他记住了。
察觉皇帝的心思,骆凡心赶紧为富美人求情:“皇上,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她已经责罚富美人禁闭三个月了,您……”
“禁闭三个月?”有意思!
皇帝聍嘴角微微上扬,偷鸡不成蚀把米。
“爱妃,朕怎么会插手后宫之事呢?后宫之事有皇后打理,朕放心的很。”让富美人和皇后去斗个你死我活,他坐收渔人之利吧。
哼哼!
第023章
闲庭信步,水灵灵好不悠闲自在。
不理会身后长串奴才,自顾自欣赏着皇宫美景。
若不是以如此情况进宫,她想,她或许会喜欢这个美丽的地方,至少表面是美丽繁华的。
象过去一样,黑纱裹身,面具遮脸,趁着繁星灿烂,跳跃起伏间,天下美景尽收眼底。
那个时候,世界多美好!
即使杀机重重,即使杀戮无限,即使朝不保夕,却是那般自由自在!
如天空浮云,到处飘荡,无拘无束!
可惜……
姹紫嫣红,繁华似锦,遮掩殷红鲜血,迷乱人眼。
如此美景,埋葬一生大好年华。
值?
不值?
无人知晓。
“啊——啊——娘娘饶命啊!呜……娘娘饶命!呜……”
凄惨尖叫,打断水灵灵欣赏美景兴致,寻声而去,只见一小宫女正被人掌嘴。
穿着宫装丽人倚在太妃椅上,嗑着瓜子,满脸不悦,胸口衣襟微湿,一旁歪斜着一杯破碎残茶。
静默着,水灵灵冷眼旁观。
茂盛盆栽,不偏不倚,遮挡住她大半身子,若不仔细瞧,难以发现她的存在。
太妃椅旁的宫女,恶狠狠盯着被掌嘴的宫女,忿忿道:“死丫头,居然打翻茶弄脏娘娘的衣服,小方子,重重的打,看她以后长不长记性!”
闻言,负责掌嘴的太监下手更狠三分,小宫女哭号声更凄厉刺耳。
柳眉轻蹙,水灵灵转身欲走。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一声断喝,苍老之声阻止水灵灵欲要离去脚步。
脚步匆匆,说话的老麽麽快步走来,一见是皇后,赶紧跪下,脸上闪过惶恐之色,眼底清明:“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此话一出,太妃椅上的人也匆匆下跪,各个磕头行礼。
“平身。”
众人站了起来,各个低眉顺眼,瞧不见他们眼底神色。
“出什么事了?”摆明了要让她瞧出好戏,本无心赏脸,无意瞥见那小宫女身形背影酷似一个人,水灵灵便顺水推舟。
宫装丽人赶紧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小奴才胆大妄为,故意把滚烫的茶水泼到嫔妾身上。”
眼角一挑,水灵灵冷眼瞧着那小宫女,约莫十六七岁,容貌秀丽,粉嫩的脸颊肿如大馒头,嘴角鲜血不止,满脸泪痕,明亮眸子更是泪水汪汪,好不可怜。
“名字。”
小宫女赶紧磕了个头,哭道:“奴婢小怜,给皇后娘娘磕头!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娘娘救救奴婢!呜……”
“放肆!”宫装丽人脸一沉,走上前掴了小怜一耳光,声音响亮,怒声道,“狗奴才!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了你么?”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小怜卑微的拼命磕头,乞求着一丝生机,血泪混合的脸,交织成一首别样曲子,看的不少人心中生疼。
奴才,生来就是让主子打骂出气的,哪怕是杀了砍了,也没有人可怜,愿为他们出头。
脸露疲惫之色,水灵灵淡然道:“好了,起来吧。”
皇后的话,犹如三伏天一盆凉水,及时救了小怜一命,小怜赶紧磕头谢恩,站了起来。
腿脚微微哆嗦,跪得时间太长了。
佝着肩,站在丽人身后,无声啜泣着,想来是哭的太久,一时难以截止。
冰凉水眸轻扫,目光掠过丽人胸口湿漉衣襟,问道:“名字。”
“嫔妾正三品殷婕妤殷歆!”殷歆笑的谦和。
“殷婕妤打算如何惩治这小宫女?”水灵灵眼底闪过一丝保护之色,殷歆及时捕捉。
她赶紧欠了欠身,说道:“皇后娘娘您看该如何呢?”
“殷婕妤若是愿意,就让本宫替你调教调教,调教好了,再送还给殷婕妤。”再清楚不过的意思,她要保这个小宫女。
殷婕妤脸上闪过一丝惊惶,谦逊道:“嫔妾怎敢劳烦皇后娘娘!若皇后娘娘不嫌这小丫头粗手苯脚的,您尽管拿去就是了!”皇后开了口,她敢不给么?
狠狠瞪了小怜一眼,殷婕妤道:“还不扣谢皇后娘娘!”
小怜慌忙跪下磕头,感激道:“奴婢扣谢皇后娘娘!”
“起来吧。”水灵灵轻扫小怜一眼,眼底闪过满意之色,“本宫乏了,回宫。”
第024章
风过穿帘,干涸小怜嘴角血迹。
暖暖春风,暖不了水灵灵淡漠的心。
正襟危坐,水灵灵品着香茗,仿佛没有瞧见跪了许久的小怜。
茗烟袅袅,茶水清清,碧波荡漾,入口甘甜。
好茶。
“笑颖。”
“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笑颖装做没瞧见跪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小怜,恭声道。
“本宫想看书。”粗通文墨的她,从来没有机会好好看书。
为了活命,为了生存,她一直挣扎于生死线上。
曾经遗憾,曾经渴望,如今好了,她有一生的时间看书,却不知皇宫中的藏书,是否够她看一生?
这,是否算是补偿?
好别样的补偿。
笑颖微怔,忙道:“不知娘娘想看什么书?”
水灵灵怔忡,她想看书消磨人生,却从来没想过书还有种类可分。
思量片刻,水灵灵道:“有意思的。别拿歌功颂德的书。” 那些没意思,尽是满纸荒唐。
笑颖忙应道,打了个欠,躬身退了出去。
临走前,瞧了眼小怜,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皇后,也不是个仁慈的主儿。
“玛嘉。”
“奴婢在。”不情不愿,玛嘉拖着脚,走到皇后面前,欠了欠身。
“宣袁院使。”冷冰冰的神情,没有过多表示。
“为……”玛嘉想问,触及皇后漠然的脸庞,话到嘴边赶紧吞了回去,她没忘记在舒府时,皇后是怎么整治她的,“是!奴婢这就去。”
拖着脚,玛嘉慢吞吞出了凤暄宫。
她不急,有人比她更不急。
水灵灵瞧了眼依旧跪着的小怜,懒洋洋道:“名字。”
“奴……奴婢小怜……”嗫嚅着唇,小怜颤声道。
此时,她再不敢庆幸皇后救了她一命,皇后比殷婕妤更难伺候,性子更阴晴不定。
“入宫多久了?”
“八……八年了。奴婢八岁入……入的宫……入宫后,奴婢在浣衣殿待了六年,两年前,殷婕妤娘娘进宫,奴婢才……才被派到去伺候殷婕妤娘娘。”身处皇宫八年,小怜机警答道。
“家里有什么人?”
“奴,奴婢家乡发大水……家人都死,死光了……”忆起身世,小怜有些哽咽。
孤儿?
没有任何家世背景?
从浣衣殿的小宫女一下子变成殷婕妤身边的宫女?
“谁把你调去殷婕妤那里的?”没有靠山,怎么可能?
小怜想了想道:“是管,管事的崔麽麽,她见奴婢手脚灵快,当时殷婕妤娘娘刚进宫……被册封为才人,很得皇上宠爱,殷婕妤娘娘生性爱干净,问管事麽麽多要一个宫女打扫屋子,奴婢就,就到殷婕妤身边去伺候了。”
侍宠而娇?
“你跟着殷婕妤两年,今天她打你,你恨她么?”试探的口吻,随口说出的话语。
小怜身子一僵,赶紧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一介奴才,主子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奴婢万万不敢心生怨恨!”
“是不敢,而不是不愿。”水灵灵轻声下结论。
“皇后娘娘,奴婢……”小怜大为惶恐,皇后的心思,她半分猜测不到。
不容她把话说完,水灵灵径自道:“好好做事,安分守己,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她当然不会亏待她。
她,会是她手中极为重要的一颗棋子。
易守,也易攻。
“皇后娘娘,袁院使求见。”玛嘉的声音从宫门外传来。
“带进来。”
袁院使躬着身,缩着脖子,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袁院使站起身来,微微哆嗦着手。
他早已想向朝廷辞官,无奈这个节骨眼上,舒相盯着他,皇后也盯着他,若他稍有动作,只怕性命难保。
不得已,每天在御药房浑浑度日,就怕舒相或者是皇后召见,哪知皇后才进宫,就召见他,不知皇后心理在想什么。
他的脑袋?
还是他的九族?
“晚香夫人身体如何?”开门见山,水灵灵省得他多做揣测。
脊背一直,袁院使忙道:“回娘娘的话,舒相每天都命人给晚香夫人熬最珍贵的药,晚香夫人这几日身子好了些,已可以下床了。”
“有劳袁院使了。”冰冷的嘴角,稍稍软化,水灵灵隐露出入宫后第一丝笑意,“玛嘉,打赏。”
玛嘉取出十两银子赏赐给袁院使,让袁院使更加难安。
他可不认为皇后会相信他的说辞。
“本宫宫中的宫女,名字都是两个字,小怜,从今日起,你就叫‘纤眠’。”想了想,水灵灵为小怜改了名字。
春风穿透宫殿,透着一股子寒意,轻刺脊骨,怕冷的小宫女微微瑟缩,埋怨今年的春天为何恍若冬日。
“谢娘娘赐名。”小怜赶紧扣头谢恩,从此刻起,她就是纤眠,而不是小怜了。
“袁院使,你替纤眠瞧瞧,开副方子。”轻揉白皙颈项,水灵灵不遮掩眼中困乏,“本宫累了,退下吧。”
第025章
皇后进宫的第二天,皇帝没有在凤暄宫过夜,准确的说,皇帝连踏足凤暄宫的影子都不曾见过。
整整三天,骆昭仪闭门三天,皇帝都在来仪宫过夜。
闭门,无疑于专宠。
一时间,后宫妒怨冲天。
皇后的威严,尚未建立,已被践踏。
践踏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天下的主宰,后宫施宠之人————皇帝。
上门诉苦嫔妃多如过江之鲫,水灵灵手捧一卷书,完全不加理睬,对于皇帝没有宠幸自己,也没有说过一个字,露出过半分怨色。
完全置身事外。
彻底泰然处之。
与皇后截然不同的,是后宫各色佳丽,尤其是有权有势的,急如热锅上蚂蚁,恨不得杀了骆昭仪,将皇帝抢到自己床上。
连昭容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跪在地上哭泣的富美人,不停戳着她脑门,数落她。
“你真是笨啊!本宫让你想办法逼皇后处置骆昭仪,你不但没有成功,还把自己连累进去!三个月禁闭!三个月后,你还指望皇上会记的你是谁么?”
“呜……昭容娘娘,嫔妾知错了。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救嫔妾啊!呜……嫔妾不想被关三个月的禁闭啊!呜……”顾不得其他,富美人如抓住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连昭容裙子,哭着哀求道。
连昭容说的一点也没错,若她真关上三个月禁闭,皇上肯定早就忘了她了。
以往,她就不怎么得宠,若非傍上连昭容这棵大树,她怎么可能被册封为美人,只怕现在还跟其他两个宝林住在一起,伺候才人呢。
“救你?”连昭容冷哼一声,“你这个不成气候的东西,你要本宫怎么救你?你得罪了皇后,又得罪了姓骆的贱民,后宫中还有你立足之地么?”
她们一个有雄厚家世势力,另一个独得皇上宠爱,事到如今,难道她认为她还有翻身的余地么?
富美人惊惶不已,精致的面容早已哭花,紧抓连昭容衣裙不放,号啕大哭道:“昭容娘娘,只要您愿意救嫔妾,嫔妾甘愿为娘娘做牛做马,娘娘……难道你甘愿屈局皇后骆昭仪之下么?你要势有势,要貌有貌,嫔妾愿意助您斗败皇后骆昭仪,助您夺得后位!”
富美人的话,无疑于一剂强心针,打入连昭容心口,让她蠢蠢欲动的心更加躁动。
她不服!
她爹是兵部侍郎,她爷爷是刑部尚书,她姑姑是舒相的正室夫人,她有哪点比不上舒菲烟?
她不过是舒相小妾所生!
她娘不过是青楼清倌人!
而她,从小被逐出家门,天知道她是否真的是舒相的亲生女儿呢?
哼!
即便是,一个出生卑贱的庶出丫头,要教养没教养,要容貌没容貌,要学识没学识,她凭什么跟她比?
她能当上皇后,为什么她不能?
富美人不怎的好用,也算是一个帮手,后宫嫔妃品级都不怎么高,若找个婕妤做帮手,只怕是引鸠止渴。
美眸微眯,连昭容义正言辞道:“富美人,大家都是皇上的女人,姐姐怎会见死不救?只是夺得后位的话,以后绝对不能提起,万一这话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富美人一听,当即哭着感激,发誓再也不提连昭容不想听见的话。
第026章
后宫里,能驳回皇后懿旨的人只有一个————皇上。
连昭容想要搭救富美人离开皇后,要求的人,当然只有皇帝。
可她若直接去找皇帝,别说救富美人,恐怕连她自己也要搭进去。
骆昭仪!
能令皇帝改变主意的女人,后宫惟有她才能办的到,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命人捎上些精致糕点,连昭容大摇大摆走向来仪宫。
越靠近来仪宫,她心中的怨恨就越深。
以骆凡心在后宫的品位,应该住在昭仪的朝阳宫,而非来仪宫。
来仪宫,是正一品贵妃的寝宫,皇上让骆昭仪住来仪宫,其用意明显。
原本,皇上登基时便想立骆昭仪为后,无奈她出生太过卑微,朝臣群起反对,恋太妃也很是反对,万般无奈,皇帝只得册封原是太子妃的骆凡心为正二品昭仪,位列九嫔第一,却恩赐她住进了朝阳宫,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
皇上与群臣僵持数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立骆昭仪为后,这时杀出了个舒菲烟,凭借舒相在朝野的势力,坐上了大莫皇朝皇后宝座。
从那天的情形看,皇后对骆昭仪也忌惮三分,顾及她是皇上宠妃,皇后固然贵为皇后,却不得皇上宠爱,只得对皇上的宠妃睁只眼闭只眼,把气撒到富美人头上。
骆昭仪听到奴才禀报,说连昭容前来探访,心中大为诧异,连昭容向来与她不合,今日怎突然前来?
况且,她与富美人素日交好,如今富美人被皇后罚禁闭三个月,她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探望她?还特意带了糕点?
心中纵有疑虑重重,不擅拒绝人的骆昭仪还是决定召见连昭容。
“昭仪姐姐,多日不见,昭仪姐姐更加娇美了!”连昭容一见面就满嘴抹蜜,更让骆昭仪心中不安。
“昭容妹妹说的哪里话啊!姐姐怎比的上妹妹国色天香!”谦虚一笑,骆昭仪自知比容貌,自己与连昭容各有千秋,好比风中百合与艳丽玫瑰,难以比较,嘴上却是谦逊。
“姐姐这不是折杀妹妹么!”连昭容害羞一笑,眸底闪过一丝自得,她比起骆昭仪要年轻一两岁,肌肤也要娇嫩些。
“听说姐姐这些日子胃口不怎么好,喜欢吃酸的,妹妹特地命人做了些酸味糕点,拿来给姐姐尝尝!”说着,连昭容一招手,示意自己的宫女将糕点摆上桌。
“这些都是蓝语做的,姐姐,你尝尝吧。”连昭容好不热情招呼道,似乎她才是来仪宫的主子。
骆昭仪瞧着精致可人的糕点,直觉酸溜溜的,口中一片湿润。
站在骆昭仪身旁的绿装宫女赶紧说道:“多谢昭容娘娘美意,我们主子最近肠胃的确不怎么好,让昭容娘娘挂心了!伴夏,还不快去取两双筷子来!”使了个眼色,伴夏赶紧去取筷子。
不多时,伴夏取来两双银筷,放置于杯碟之上,笑道:“两位娘娘请慢用!”
赏秋泡好香茗,送道:“昭容娘娘,您尝尝,这茶我们主子珍藏着平时舍不得喝,如今瞧您来了,赶紧吩咐奴婢拿出来,您可别嫌弃啊!”
连昭容娇媚笑道:“姐姐,你这儿的丫鬟真会说话,可比妹妹身边的几个好多了,一个个笨手笨脚的,连句人话都不会说!皇上真是把姐姐疼到骨子里去了,宫女是一个比一个机灵啊!”笑意不及眼底。
哼!
她亲自送来的糕点,怎么可能有毒!
真要下毒,需要她亲自动手么?
那岂不是自动找死!
骆昭仪腼腆一笑:“妹妹说哪儿的话呢!妹妹的蓝语做的一手精致糕点,姐姐羡慕都来不及呢!”
拿起银筷,骆昭仪夹了块精巧糕点,迟迟不敢品尝。
连昭容心中冷笑,拿起银筷夹了一块,轻咬一口,秀眉微蹙:“好酸啊!也不知道蓝语这死丫头往里面放了什么,牙齿都要酸掉了。”
蓝语赶紧配合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听说昭仪娘娘喜欢吃酸的,特意将一些酸梅拈成粉末,拌上珍珠粉,做的这些珍珠酸梅糕。”
骆昭仪见连昭容毫无顾及吃过,银筷也没有变色,便放下心来,尝了一小口:“好好……呕——呕——”
话没说完,骆昭仪突然呕吐大做,似乎要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惨白着脸,眨了眨眼,身子轻晃两下,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看了。
第027章
“皇上,臣妾真是没有下毒!呜……臣妾与昭仪姐姐情同姐妹,怎么会下毒害她呢?”连昭容花容失色,抱着皇帝聍的腿哭喊道。
“滚!”愤怒一脚,踹在连昭容胸口,将她踹出一丈多远,直到撞到坚硬墙壁,才停了下来。
喷出一口鲜血,连昭容愤恨的斜了眼躺在凤床上昏倒的骆昭仪,哭得更加可怜:“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呜……这些糕点都是蓝语做的,不关臣妾的事啊!”
跪在地上直哆嗦的蓝语听见连昭容的话,慌忙乱磕头,哭诉道:“皇上饶命!是娘娘叫奴婢做的糕点,呜……奴婢绝对没有下毒啊!方才昭仪娘娘还用银筷试过,奴婢冤枉啊!呜……”
“冤枉?”皇帝聍冷笑一声,“主仆两个都喊冤枉,那骆昭仪为什么会晕倒?还呕吐大做?”
“臣妾不知……”
“奴婢不知……”
“不知?”皇帝聍冷哼道,“来人,将连昭容主仆打入冷宫,朕看她们知道不!”
“皇上饶命啊!呜……皇上……”
侍卫强行将连昭容主仆两拖出来仪宫,宫殿里回荡着连昭容挣命的哭喊,皇帝聍皱了皱眉。
凤床旁,太医们焦急的为骆昭仪诊脉,皇帝的怒火吓坏了他们。
当朝正二品刑部尚书连大人的孙女连昭容,眼睛不眨一眨就送进了冷宫,若他们有个闪失,岂不……
瑟缩下身子,太医们不敢迎视皇帝又急又忧的黑眸,各个埋头做鸵鸟。
片刻后
“恭喜皇上!恭喜皇上!”袁院使带头跪下扣头贺喜,皱纹满布的老脸完全皱成一团,眼睛眯成一条细逢。
他们的命总算保住了。
“什么意思?说!”皇帝聍怒火不减,他的爱妃还昏沉沉躺在病榻上,这些老家伙居然恭喜他。
“启禀皇上,骆昭仪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喜脉,皇上有后嗣了!”太医们纷纷磕头恭喜。
喜脉?
皇帝聍一时未反映过来,微怔片刻,呆呆直视跪在地上磕头道贺的太医,狂喜溢满心头。
凡心有身子了?
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他马上要做父亲了?
大莫皇朝后继有人了?
“太医,你再为骆昭仪诊断一次!”生怕太医诊断出错,皇帝聍简直不敢相信突如其来的惊喜。
成亲六年,所有的嫔妃没有谁传出过喜讯,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怎能不令他又惊又喜。
太医们忙又诊断一次,再三向皇帝聍保证,骆昭仪的的确确有了一个多月的喜脉,绝对不会有错。
芙蓉纱幛后隐约传出嘤咛之声。
皇帝聍赶忙走到床塌旁,小心守护着他心爱的女人,即将成为他孩子母亲的女人。
眼皮微动,手指轻颤,骆昭仪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皇帝聍放大惊喜的俊颜,略显虚弱低咛道:“皇上……”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皇上如此看着她?
皇上的眼神好醉人,隐含晶莹,让她昏昏沉沉的脑子,更加沉迷,沉迷于他无意识制造的柔情中,暂时忘却了心头的疑惑。
“爱妃,你终于醒了!”激动的话语,忘情的俊颜,皇帝聍不知自己此刻看起来是何等的柔情似水,但凡女人,都会为此刻的他迷醉。
小心翼翼的扶起骆昭仪孱弱的身子,皇帝聍万分感慨,隐约的,夹杂丝丝报复的快感。
一旦麟儿降生,等斗倒了舒隆革那只老狐狸,他就可以罢黜舒菲烟,册封他心爱的女人为皇后了。
“皇上……”挣扎着起身,瞧见满地跪满太医,骆昭仪心中“咯噔”一声响,想起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事,莫非……连昭容在糕点里下毒害她?“臣,臣妾的身子,怎么了?”迟疑着,她黯然泪下,幽幽问道,做好最坏的准备。
皇帝聍看破她的心思,爽朗大笑道:“爱妃,你有身孕了!咱们有孩子了!朕马上要当父亲了!哈哈……”
骆昭仪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
她怀孕了?
她终于有了皇上的孩子了?
成亲六年,她不曾有过孩子……
曾经,她以为她身子有问题,这辈子都不可能怀上孩子,不然的话,为何进宫六年之久,始终没有半点音讯?
她……
泪水,潸然而下,丹唇,微微嗫嚅。
喜极而泣,莫过于此!
“来人!传朕旨意,骆昭仪身怀龙嗣,功在朝贡,特晋封为正一品贤妃!赏赐黄金百两,白银千两,锦缎千匹。太医院十三御医每日问诊。自今日起,贤妃的御膳与后宫隔开,每道菜肴都必须经过严格检查,才可以端给贤妃娘娘!”
第028章
骆昭仪,哦,此时应该称为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怀有龙嗣、晋封正一品贤妃的消息,如同一道狂肆飓风,瞬间席卷后宫朝野,几人喜来万人恨。
明着。
后宫里,前去来仪共道贺的嫔妃将来仪宫门槛踩坏无数条,来仪宫里贺礼堆积成山。
朝野上,朝臣道贺,舒相更是送上珍贵滋补品无数,喜的眉开眼笑,说大莫皇朝后继有人,他这两朝老臣即便此刻死了,也有面目去见九泉下的先皇。
暗着。
后宫嫉妒发疯的嫔妃多如牛毛,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贤妃,刨开她的肚子,把龙嗣拿出来,乱刀砍死。更有甚者,悄悄赌咒施法,诅咒贤妃与她肚子里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
朝堂上,各个权贵大臣恨的牙痒痒,家中有女在后宫的更是气的发疯,尤其是舒隆革舒相,他好不容易安排出了个皇后,结果皇后尚未得宠就先失宠。
朝野皆知,舒皇后进宫后,皇帝只在她寝宫住过半夜,是在大婚之夜,之后,皇帝再未踏足过凤暄宫半步。
舒相精心安排的一切,送出的独生女儿舒菲烟,无疑成为后宫以至朝野最大的笑话。
贻笑天下!
凤暄宫,依旧冷清,甚至,更加冷清。
原本,每日清晨尚有大批请安的嫔妃前来请安,自从贤妃传出喜讯,皇帝免她每日请安之礼后,到凤暄宫请安的嫔妃也逐渐减少,从多如牛毛,到零零碎碎,再到凤毛麟角,最后,索性一个也不来了。
凤暄宫里的太监宫女各个心急如焚,惟独凤暄宫的正主象个没事人似的,每日看书品茗,日子过的清淡如水,好不冷清自在。
若非玛嘉天天在正主面前晃来晃去,晃得她脑子疼,笑颖、兰草、依色、纤眠天天在她耳朵边碎碎念,念得她耳根子难以清净,她决不愿意踏出凤暄宫一步,更别提亲自去来仪宫道贺送礼了。
早在来仪宫传出喜讯的第一刻,水灵灵就打发玛嘉前去道贺送礼,而今亲自走一遭,着实劳累,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看见皇帝。
那一夜的蹂躏,她深深害怕着,夜夜噩梦惊醒,难以安眠。
皇帝本就对贤妃宠爱有加,自贤妃有身孕后,更是日夜相伴,连奏折都在来仪宫批阅,此去来仪宫,想不碰上皇帝,只怕难若蹬天。
水灵灵所料不错,她到来仪宫祝贺,的确碰上了皇帝聍,不仅如此,她还碰上了刚从冷宫放出来的连昭容。
此刻的连昭容,已经是连昭媛,从潋阳宫搬到了霞阳宫。
虽说昭容与昭媛都是正二品嫔妃,但昭容的份位比昭媛要高些,连昭媛替富美人求情不成,反倒赔了自己昭容的份位与潋阳宫。
赔了夫人又折兵,莫过于此。
连昭媛心中的愤恨,岂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臣妾参见皇上。”水灵灵淡然道,低着头欠身行礼。
皇帝聍冷冷扫视,眼底划过嘲讽,不知在嘲讽谁。不说平身,也不说别的,让水灵灵跪着,当着众多嫔妃的面。
“臣妾参见皇上!”连昭媛含着恨,目光状似不经意瞄过贤妃的肚子,贤妃轻打了个冷颤。
瞧见皇帝没有让皇后连昭媛起身的意思,原本依偎在皇帝怀抱中的她赶紧挣脱温暖的怀抱,微凉的空气笼罩全身,跪下行礼。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她一跪,皇帝必然不得不让皇后起身。
各宫嫔妃见贤妃跪下行礼,也赶紧跪下,不管皇后是否得宠,不怎么得宠的她们可开罪不起皇后,人家毕竟是手执凤印的后宫之主。
皇帝微怔,凝视着跪下的贤妃,满心感慨,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平身。”冰冷的话语,与他扶起贤妃温柔的动作截然相反。
水灵灵站起身子,依旧低着头,低喃之声,分辨不出她话中的语气,模糊了冷漠之感。
“臣妾命人从宫外买来一些补品,送来给贤妃,希望贤妃别嫌弃。”淡若清风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似乎此事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皇帝聍冷哼一声,顾及贤妃处境,没有出言给皇后难堪。
贤妃赶紧谢道:“有劳皇后娘娘关心!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补品嫔妾尚未吃完,今天又亲自送来,真是折杀嫔妾!听说娘娘这几日身上不大好,一直闭门不出,可让太医瞧过?是生病了么?”
“无碍。”水灵灵平淡道,目光,依旧落于地面,“贤妃多休息,本宫不多打扰。臣妾告退。”说完,她欠了欠身,躬身退下。
自始至终,水灵灵都没有抬头瞧过皇帝一眼,而皇帝聍的目光,却不自觉凝聚在她身上。
第029章
凤暄宫,冷清更甚从前。
皇后对书痴迷,亦更甚从前。
到了废寝忘食的阶段,对于旁人的唠叨碎念置若罔闻。
来仪宫每日门庭若市,皇帝宠爱连绵不绝,贤妃心中甜蜜,隐隐夹杂缕缕不安。
如此美好日子,恍若梦中。
她怕,怕梦一醒,什么,都没了。
皇后淡若清风的态度,后宫嫔妃口蜜腹剑的笑脸,朝廷重臣堆积如山的贺礼,随时都可能转化为致命的利刃,夺走她的性命,夺走她孩儿的性命。
对于她怀孕之事,恋太妃喜忧参半。
喜的是,皇室有了继承人,皇上有了子嗣,皇室的香火得以延续。
忧的是,皇帝本来就对她宠爱有加,对皇后冷落非常,如今她有了子嗣,皇上更是夜夜留宿来仪宫,即便在别的宫过前半夜,也会回到来仪宫陪着她过后半夜,而皇后的凤暄宫,则是一步也没有踏入过。
皇后云淡风轻的态度,着实令人慌乱。
若皇后大肆嫉妒,或者大哭大闹,跟她过不去,她心理会稍微安稳点,可如今……
皇后置身事外的冷漠,让后宫上下为之惶惶。
按她们的观察,皇后并非是个软弱可欺的主,为何反映如此冷淡?
皇上如此宠爱贤妃,分明是给皇后难堪,皇后若咽不下这口气,早就应该行动了,为何到此刻依旧毫无动静?
若皇后咽的下这口气,那她的肚量究竟有多大,她的底线在哪里?
舒相费尽心机将舒菲烟送上皇后的位置,甚至用十万征东路大军换取这个位置,怎可能没有丝毫动静呢?
为此,恋太妃将皇帝请去衍喜宫。
摈退宫人,恋太妃忧心重重望着看似满不在乎品着香茗的皇帝,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帝聍自小性子倔强,决定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他喜欢骆凡心那庶民,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接进宫,册封为太子匪,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多年来深情不变。
作为一个男人,皇帝聍无疑是个好相公,可他不是个普通男人啊!
他是皇帝啊!
他的一举一动关系到大莫皇朝的安危,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平常的妻妾,是支撑着大莫皇朝繁荣昌盛的朝廷重臣之女啊!
他不能有个人的小情小爱,他只能有关系国家的博爱大爱,即便他真的很喜欢骆凡心,喜欢到骨子里,也必须顾及到大莫皇朝的稳定。
舒皇后娘家实力雄厚,舒相权倾朝野,与朝廷众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冷落了舒皇后,无疑于正面得罪舒相。得罪舒相,朝野还能安稳么?
“皇上,您必须宠幸皇后!”恋太妃说道,强势的口吻不容拒绝,她不是在恳求皇帝聍,而是在命令皇帝聍。
皇帝聍置若罔闻,独自品着香茗,片刻后才道:“皇后日日来给姨娘请安,跟姨娘抱怨了。”不是置疑,而是肯定。
若非如此,以她皇后之尊,怎可能风雨无阻,日日给无须请安的太妃请安。
她必然是看准了恋太妃是他的亲姨娘,是后宫唯一可以倚靠的长辈,想通过她来压制他。
哼!
攻于心计的女人!
“没有!”恋太妃也觉得奇怪,皇后每日来请安,只坐着品一杯香茗,一言不发,都是她这老太婆在絮絮叨叨,“皇后没有说过皇上或者是贤妃半句不是。”
更准确的说,皇后一个字也没说过,除了每天请安的那句“臣妾给太妃娘娘请安”外。
是么?
皇帝聍心底冷笑,她在玩什么把戏?
恋太妃无可奈何的瞧着皇帝毫不在意的模样,忿忿道:“至少皇上每个月初一、十五必须宠幸皇后!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事到如今,惟有拿祖宗压这任性妄为的皇帝。
微微挑眉,皇帝淡笑道:“姨娘,朕什么时候在乎过祖宗规矩了!”娶贫民为太子妃,就是对祖宗规矩的最大挑衅。
“你……”恋太妃气的咬牙,粉拳紧攥,“别忘了皇后是舒相的女儿啊!皇上,舒相膝下惟有这么一个女儿,若皇上让他女儿受了委屈,舒相岂会就此罢休?冉盛如今身在边疆,征东大军尽是舒相心腹,若舒相修书一封,皇上可曾想过冉成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逼不得已,她只得搬出儿子。
皇帝聍与诚亲王兄弟情深,决不会弃他安危不顾。
皇帝聍白皙手掌紧握成拳,满脸阴霾。
恋太妃见皇帝态度略有软化,赶紧打蛇上棍道:“皇上,哀家知道您有抱负,有作为,不甘受舒相的摆布,早有心除他而后快,但现在不是时候啊!皇上,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得一时之气,韬光养晦,才能成就大事啊!”
“皇上,您将皇后一丢凤暄宫两个多月不闻不问,舒相心中的气早不直堆成多少座高山。若非皇后性子好,两个多月来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只怕早闹的天翻地覆了!”
“她敢!”残花败柳一个,也敢在他的后宫掀风行雨。
“她为何不敢?”恋太妃反问道,“她是皇后,执掌后宫,手中握有凤印,若她硬要处置任何一个嫔妃,皇上您根本没有立场干涉。大婚之日,皇上在来仪宫过后半夜,延误早朝,光这一项罪名,就足够她狠狠惩治贤妃一番。再者这两个多月来,皇上专宠贤妃,后宫早已怨声载道,跟皇后抱怨之人决不在少数,若皇后有心,贤妃只怕连命都没了。”
第030章
恋太妃说的每一句话,象烙印般印刻在皇帝聍心里,久久挥散不去。
贤妃,身处皇宫,他自问绝对有能力保她周全。
诚亲王,身处边疆,他鞭长莫及,怎样才能保他安全?
难道真要他向舒相低头,宠幸那个淫妇么?
漫步御花园,皇帝聍陷入深深冥思。
“皇上。”跟随身后的大太监低声道。
迅速拉回飞游神外的思绪,皇帝聍沉声道:“小桂子,怎么了?”
身子微微发福的小桂子赶紧道:“皇上,时辰不早了,奏折早已送到来仪宫,皇上是否移驾来仪宫?”势力的小眼睛不时闪过贪婪之光。
方才恋太妃与皇帝谈了些什么,他没有听见,却不难猜出来。这个节骨眼上提起来仪宫,是间接提醒皇帝,他对来仪宫与对凤暄宫之间的天壤之别。
此前,舒相送了份大礼给他,让他在皇帝面前替皇后美言几句,想办法让皇帝宠幸凤暄宫的事。
皇帝聍嘴角微微勾出嘲讽弧度,沉声道:“退下。”
舒相以为,他不知道他安插在他身旁的眼线么?
孰不知,他身边有他的眼线,他府里也有他安排的内应。
小桂子一怔,赶紧示意旁人与自己一块儿退下。
皇帝的脾气,最近愈阴晴不定,他怎敢不退下。
歌声渺渺,飘散春风之中,凝滞于初夏,似断非断,似喜非喜,似哀非哀。
谁在哼曲?
凭借灵敏耳力,皇帝聍慢慢寻去,走了约莫小半盏茶时间,走到一大片蜿蜒湖水,瞧见个身着宫装陌生丽人的背影。
清瘦偏矮的背影,皇帝聍一时想不起,后宫中何时多了个个头如此矮小的嫔妃?
大莫皇朝选妃,最基本的一关便是身高体形,如此矮小的丽人是怎么进宫的?
瞧她衣裳色泽淡雅,衣料不俗,想来在后宫地位不低,何时多了如此一人,他怎么不知道?
皇帝聍静静观察着,猜测着,瞧着她不时丢些鱼食下湖,想来是在喂鱼解闷。
湖面泛着潋滟光泽,荡漾着层层涟漪,鱼儿不时齐凑,争抢着食物,好一派自由风光。
矮瘦丽人缓缓转过身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空灵脱俗的容貌,皇帝聍心头狠狠一怔,似乎被什么硬物撞击,刚想开口相问,灿烂阳光映照着墨发上金灿灿的金凤凰。
皇后?
她是舒菲烟?
不可能!
他清楚记得,皇后长的端庄死气,怎有眼前小姑娘的空灵之美,那超脱俗尘的山野清新气息,怎么可能是皇后那等庸俗不堪之人会有的呢?
然而,下一刻皇帝聍的不可置信便被眼前丽人硬生生打碎。
“侍卫?”水灵灵漠然望着面前衣着不凡的男子,他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透着欣赏、惊愕、疑惑,以及一闪而过的惊艳。
当他听到她说话时,脸色迅速阴沉,深邃的眸底阴云密布。
她见过他么?
得罪过他么?
应该没有。
他为何露出那样奇怪的神情,迷惑,心头划过,没有多想,她只是出来走走,笑颖怕她整天看书,变成书呆子,好说歹说才说动她。
素来不喜人跟随,便甩开宫女,独自一人来到这蜿蜒湖水旁。
这湖水连接着宫外护城河,沿着湖水走,说不定就可以出宫。
出宫?
她能盼到那样一天么?
自嘲轻笑,看来昨夜的噩梦持续到白天,现在脑子还迷迷糊糊的,尽在这里做梦。
察觉身后有人,她不动声色,等待片刻才回过头。
皇帝聍默然,他认得这声音,柔缓而如一泓清水滑过心田,干醇而不拖泥带水,没有半分停留,更没有多余的温度,如同温良美玉,无论如何温暖,永远冰凉,却回味不决。
“臣子?”衣着华贵,不似一般侍卫能穿的起,腰系美玉,远观此玉色泽剔透晶莹,应是极品。
皇帝聍黑眸危险眯起,平日里,下了朝,他穿惯便衣,穿着龙袍不舒服,皇宫上下没有谁见了他不磕头跪拜,想不到他的皇后居然一脸不认识他的模样。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察觉他眼底的不善,水灵灵平静的心划过一抹疑惑与了然,想来的是,他应该是个极有权势的臣子,并且家中有嫔妃,否则见到她怎可能不行礼,还露出如此神情。
侧身挥手,撒完手中所有鱼食,惹的鱼儿群起拥之争抢。
“男子,不应行走后宫。”算是提醒吧,看在他胆大妄为的份上,若自己有他这份胆量,说不定此时不会被困于此。
宽大的裙摆,随着脚步移动摇曳生姿,穿过他身边,不曾停留片刻,也不加快脚步。
暖风一阵,吹拂两人身上香味飘散。
皇帝聍悄悄深吸一口,清淡幽远如远山青草茵茵,舒心惬意。
水灵灵柳眉轻蹙,压下胸口恶心之感,略觉熟悉的气味,勾起心底黑色记忆,脑海中隐隐浮现,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闻到过这味道。
第031章
日暮西山,点点残阳映照着凤暄宫,透着殷红如血的美。
水灵灵悠闲躺在太妃椅上看书,任玛嘉在耳边低声咒骂,吓的其他宫女各个避而远之。
敢骂主子的丫鬟。
不回应辱骂的主子。
好奇怪的两主仆。
玛嘉见皇后没有丝毫反映,脸上也没有怒气,只是自顾自的埋头看书,心中越发气恼。
跟了个没出息的主子,不但吃香喝辣的没自己份,还要忍受后宫那些宫女的嘲笑。
说什么凤暄宫哪里是大莫皇朝的中宫,分明是座永远不得春风顾的死寂冷宫,进了凤暄宫好比出了关,永远别想见到日出,乖乖待在黑暗中安度余生吧。
气得她追着那些狗奴才打,谁知没打到他们,反被他们人多势众打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地方出气,只得拿凤暄宫里的奴才们出气。
她是皇后的陪嫁丫鬟,在凤暄宫地位自是与众不同,那些狗奴才即便被打了,也不敢叫嚷。
对于玛嘉的放肆嚣张,水灵灵视而不见、置若罔闻,任她放肆嚣张,打得凤暄宫上上下下各个心中愤怒难平,有些奴才甚至想投靠别的宫主子自保。
对此,她也不睬。
“皇上驾到!”尖锐雌声刺耳,打破凤暄宫长久以来的宁静。
顿时,凤暄宫内乱做一团,收拾着皇后走到哪儿看到哪儿的书籍。
皇后进宫两个多月,皇帝自大婚之夜后未踏足过凤暄宫半步,今夜怎么突然来了?
事先没听到半点风声,莫非皇帝是临时起兴来的?
与众人紧张兴奋的忙碌相对比,水灵灵柳眉轻锁,脸上闪过厌烦,随手将书搁置一旁,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稍微打理下发髻衣裳,使自己看起来不会太邋遢。
皇帝聍走入凤暄宫时,瞧见满屋子奴才跪倒一地,披头散发的皇后也跪在其中。
“臣妾/奴才恭迎皇上。”
“平身。”皇帝聍懊恼的目光凝视着皇后披散的墨发,青丝如瀑布,自然披散于身后,不似一般嫔妃,要到入夜十分才散开发髻,卸除珠宝首饰。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到凤暄宫来了。
今日的奏折,他是在承乾宫批阅的。
批阅奏折时,脑海中不时闪过皇后模糊的面容,清泉般的声音,山野的气息,空灵的美感。
放在朱砂笔,随意走走,待回过神来,已然走到凤暄宫外,小桂子在他怔忡之时,高喊一声,逼得他不得不进来。
水灵灵站起身子,低眉顺眼的模样好一派温良,看的皇帝聍微诧。
宫女们赶紧手忙脚乱张罗茶果点心,挑亮灯火,只盼皇帝能发现皇后的美,留在凤暄宫过夜。
皇帝聍目光轻扫,诧异凤暄宫冷凝的环境。
他的确不愿立舒相之女为后,为了征东十万大军,他妥协。恋太妃怕他心中不快,主动承担打点凤暄宫事宜,隐约记得大婚之夜,凤暄宫喜气扬扬,处处弥漫着热闹喜气,何似此刻冷凝。
大红喜字全部拆除,艳色珍奇古玩一律换成素雅之色,月白墙壁搭配上素雅之色,显得分外冷凝,若非烛火跳动红光,为凤暄宫增添一抹艳色,只怕他会认为误入冷宫。
冷宫?
这就是她的目的么?
把凤暄宫弄成冷宫,无声控诉他?
呵……
好有心计的女子!
若非他早已看穿她险恶用心,只怕会愚蠢到以为,她是个比贤妃还善良的姑娘。
瞧着站在五步以外的皇后,皇帝聍奇怪她的个头为何如此之矮?
估计不到他肩膀。
此刻,皇帝聍忘了,水灵灵虽贵为皇后,却是个年仅十四的小姑娘,尚未及笄,懵懂无知之年,便入宫嫁人,成为三千佳丽之一,沧海中一粒灰沙,毫不起眼。
皇帝聍坐下,呷了口君山银针,不甚满意,平日喝惯了雪片龙井、庐山云雾女儿茶等极品,君山银针虽说也是一等一好茶,与极品相比,差别难掩。
浅尝几口糕点,皇帝聍才发现,皇后依旧站在方才站的位置,低眉顺眼,丝毫没有靠近他的意思,心中不觉奇怪。
第032章
“皇后何必如此拘谨。”平淡的话,摸不出他心中想法,“过来坐。”
水灵灵依言,走过去坐在另外一边,两人中间隔着茶几,短短两尺距离,身上香味隐隐飘散。
皇帝聍下意识的屏息,不想叫人发现他贪恋这味道。
水灵灵低着头,柳眉紧蹙,压下胸口恶心之感,这味道令她反胃。
是什么香味?
为何有些熟悉?
她记不起来。
目光悄悄四处游历,皇帝聍发现自己找不到话题跟她说,以往,不管面对何人,他都可以滔滔不绝,即便是面对老奸巨滑的舒相,也可以词锋犀利,说的他毫无反驳之力,可现在……
目光停留在茶几上打开书背朝上的书籍,皇帝聍没话找话:“皇后在看书。”
“是。”如果他不来,今天她可以看完,如今……
拿起来一瞧,皇帝聍不觉失笑:“无聊野史,皇后喜欢看这个?”
“是。”野史,脱离约束,笔者可尽情发挥,自由畅想,她喜欢笔者自由的心。
嗤笑一声,皇帝聍有些不屑:“皇后的兴趣很特别!难道皇后不知,女子无才便是德!有闲暇看书,为何不绣花抚琴扑蝶,做做女儿家应该做的事情呢?”
“臣妾愚昧,绣花抚琴扑蝶,臣妾无一样会。”水灵灵实话实说。
“下棋?”
“不会。”
“书法。”
“不会。”
“画画?”
“不会。”
皇帝聍微愣,讽刺道:“皇后好‘才学’!竟只会识字看书!”果然是个野丫头,难怪身上有山野气息!
若非看她眉宇间确实有几分神似舒相,他必会认定舒菲烟是舒相从不知名的地方弄来,硬充做女儿,塞给他,监视他的。
老狐狸在奏折上说,舒菲烟自幼被人拐带出舒府,直到不久前才寻回,难道老狐狸说的是真的?
周围宫女们各个暗自焦急,埋怨自己主子怎么连遮丑都不会,这不摆明把皇上往外推么?
小桂子偷偷瞄了一眼皇后,琢磨不透皇后心理在想什么,舒相费劲心机才给皇后制造这么个夺得龙宠的机会,皇后为何不知珍惜?
瞧她正襟危坐,丝毫不知勾引施媚,分明对女人处世之道一窍不通,难道进宫前舒相没有找专人教导过她如何伺候男人?
凤暄宫陷入沉闷的安静中,皇帝聍愠怒的瞪着始终低眉顺眼的皇后,身上散发的怒气吓的一屋子奴才战战兢兢,恨不得逃出去。
“抬起头来!”皇帝聍沉声命令道。
他发现,自他走进凤暄宫后,皇后都没抬头瞧过他一眼,说话声音象短小铁棍,硬邦邦而简洁,更别说抛媚眼施媚功。
“臣妾容貌不端,不敢抬头污了圣眼,惊吓了皇上。”水灵灵一板一眼道。
伺候在身旁的玛嘉气的差点咬碎满口银牙,她总算有些明白皇后为何对皇帝反映如此冷淡,对于后宫之事莫不关心,她摆明了不想按舒相的计划去做。
哼哼!
看她改明个把消息送出去,到时候她还神气个什么劲!
她真以为她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出生比她还低贱的臭丫头!
皇帝聍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扣住皇后下巴,强力迫使她抬头直视他。
不出所料,同样也是意料之外,他清楚的从皇后水眸中看到一抹惊异,以及波澜不惊的平静。
皇帝聍自小知道自己容貌俊逸,女人见了他无不趋之若骛,再矜持再害羞的姑娘家,也会羞红脸偷偷凝视自己,大胆者甚至当众献媚,没有一个似她般平静。
她眼中的惊异,是惊异上午见到之人是皇帝,而她却不自知,误以为他是臣子。
皇帝聍愤愤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水灵灵立即跌下座位,摔倒于地,吓得凤暄宫里奴才跪下拼命磕头,嘴里不住叫着“皇上饶命”。
冷扫哼也不哼一声的皇后,皇帝聍只觉心中堵的慌,却不知为何,宽袖一扬,冷声道:“摆驾来仪宫!”
夜深人静十分,繁星点点,凤暄宫暗影浮动,一道娇小身影,悄悄溜了出去,消失于黑暗夜色中……
第033章
皇帝被皇后气跑的消息,一夕间传遍后宫朝野。
后宫为之嘲讽,笑话皇后欲擒故纵把戏玩的失败无比,白白丧失了一次获得宠幸的机会。
朝野为之震惊,世界上居然有姑娘家最起码的针织女红都不会的姑娘,而且这个姑娘还是大莫皇朝的皇后,传出去会贻笑天下的。
舒隆革听到消息,气得暴跳如雷,吼得整个舒府人心惶惶。
舒隆革心里那个怒啊!
他费了多少心思,想了多少办法,熬了多少夜,联络了多少朝中大臣,贿赂了多少人,用征东十万大军的兵权做为交换,才将舒菲烟送上大莫皇朝皇后宝座。
他希望她能为大莫皇朝诞下太子,为他夺取最高权利,结果呢?
她拒绝皇上的宠幸!
她故意把皇上气走!
她彻底置身事外,不干涉后宫事宜!
枉费他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为她打点好一切,而她……
舒隆革进宫了。
怒气冲冲去了凤暄宫。
春隐去,初夏至。
闷热的午后,阳光略显刺眼,似有雷雨征兆,平添几分烦闷躁动。
水灵灵捧着书,悠闲的躺在太妃椅上,津津有味看着书,她正看到一卷后宫记事。
书上写着,皇帝只会宠幸女人,永远不会对哪个女人动情,后宫的女人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牵动朝野臣子,稳固江山社稷的棋子。
棋子,可以宠,可以疼,就是不能爱。
棋子,一旦失去了价值,就象没用的工具,丢弃冷宫算是幸运,死于非命抛入乱坟岗是理所当然,死无全尸甚至祸及家人亦是常事。
故而,自古君王无真情!
舒隆革到了凤暄宫,看到的就是如此场景,更加气得吹胡子瞪眼。
凭借朝野打滚多年,舒隆革勉强忍耐着满肚子怒火,行了个礼,虚假寒暄几句,便谴退所有宫女太监。
众人退出后,舒隆革的脸便阴沉了下来,如同此刻阴霾天空,轰隆雷雨即将来袭。
“你竟敢拒绝皇上宠幸!”一开口,便是怒气十足的话语,阴鸷的眼,冷森的气息笼罩凤暄宫。
水灵灵扭扭身子,寻找一个更为舒适的位置,继续看书,浑然不将舒隆革的怒气放在眼里。
舒隆革打滚朝野多年,即便是先皇在世,也没有对他如此无视过,当下气得目眦欲裂,上前一把夺过水灵灵手中的书,几下撕个粉碎。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看书?”
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水灵灵半眯起水眸,轻扫满地雪花碎片,唇瓣勾出嘲讽弧度。
舒隆革望着近在眼前的她,突然领悟到一个事实,一个他忽视已久的事实。
她根本不怕他!
一丝一毫的畏惧也没有!
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陌路人,她看他的眼神,似在看个滑稽可笑的陌路人,而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对于她,他完全不了解。
除了知道她身上流淌着他的血,其他的,一无所知。
追查许久,冷凝沉默站在他面前。
查不到!
连冷凝也查不到她过去十年的下落!
慌乱!
不在掌握之内的慌乱,悄悄席卷他周身,除了晚香,他根本没有其他要挟她的手段。
毒蛇般地瞪着云淡风轻的水灵灵,瞧她流露空灵之美的脸庞透着漠然疏离,好似一缕晨烟,飘飘袅袅,升上天际。
第034章
半晌,舒隆革收敛满脸怒气,眼神不再阴鸷,却更加骇人,他凑到水灵灵耳畔,柔声道:“烟儿,你想你娘活么?”温柔的声音,与说出的话,渐截然相反。
“轰隆”
一声闷雷,狂风大作,一时间飞沙走石,凤暄宫内也狂风肆虐作响。
水眸乍寒,迸出点点冰子,闪电划破白昼,将她温柔的笑脸一划为二,黑白分明,显得诡谲狰狞。
水灵灵的声音比他更加温柔:“杀了我娘,舒相自问还能控制我么?”
敢用她娘威胁她?
他犯了她的大忌。
当初,若非主上威胁,用她娘的性命,她怎可能乖乖任他摆布,听话地嫁进宫,任皇帝蹂躏!
凭他也想威胁她?
他不配!
噼啪作响雨水,如蒸不熟嚼不烂的铜豌豆,砸落地面,暴出一声声清脆,满地热气扑面而来,舒隆革的身子轻颤,不知是否中暑。
舒隆革语塞,紧紧握于身后的双手不住咯咯作响,方才温柔的狞笑早已被满腔愤怒取代,无法发出的愤怒,必须紧紧压抑在胸口,任其怒火在体内横冲直撞,叫嚣着急需宣泄,却必须苦苦忍耐。
水眸中闪过不屑鄙夷,以及高傲的倔强,水灵灵冷声道:“好好照顾我娘,毕竟,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好过,舒相的日子也难好过。”
冷眼望着,舒隆革怒气冲冲的来,有怒难言的暴走,水灵灵轻笑嗤声。
“啪”
一声清脆,水灵灵扑倒在地,嘴角鲜血流出。
赶紧跪下身子,不抹去嘴角鲜血,水灵灵恭敬道:“主上。”
能自由进出皇宫不让人察觉,能避过她的耳朵,出其不意掴她一耳光,令她避无可避之人,放眼天下,着实凤毛麟角。
一道残佞黑影飘然而至。
“想死么?”残酷话语自头顶缓缓飘落,与凤暄宫外笔直坠落雨水不同,轻若鸿毛,压在头顶,却重如泰山。
咬了咬唇,水灵灵默然。
死?
谈何容易!
在主上面前,没有人能死的痛快,想死之人,必然会生不如死!
对于主上花样百出的残忍手段,她见过不少,每次都令她脸色灰败,寒毛倒竖,呕吐大作,几欲自尽。
光是看别人受刑尚且如此,更何况要她亲身体验呢。
“想你娘死么?”
攥紧粉拳,水眸含泪,丹唇咬破,水灵灵咽声道:“主上,灵灵会听话的!”
她娘落在舒隆革手里,不会怎样,因为舒隆革掌控不了她,善待她娘,是他唯一的出路,否则绝对难以好过。
若落在主上手里……
生不如死!
邪恶狞笑,鸷猛目光似要在她单薄的身子上穿出个眼。“呵……灵灵真听话!”
话音未落,人影早已飘出凤暄宫,不知去向何处。
玛嘉等人进来时,就看见满地雪花碎片,跪坐于地的皇后,以及她枯井无波的眼、高肿脸颊和嘴角殷红鲜血。
第035章
夏天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从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到云散雨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经过雨水滋润,大地焕然一新,到处沾染着晶莹雨珠,弥漫着清新空气,清爽透心凉的快感充斥身心。
透心快感,如同一道迟到闪电击中心脏,望着凤暄宫中跪坐于地丽人,胸口,隐隐泛疼。
笔直伫立树梢,高耸飞跃房梁遮掩身影,余辉拉长倒影,越牵越长,直至如血残阳映照,竟似硬生生折断倒影。
铁拳紧握,血色残阳身影微微闭眼,低喃道:“丫头,等我!”
血色残阳映红半边天空,一道黑影划破天际,如展翅雄鹰,邪佞而勇往直前。
雄鹰,惟有战死,没有苟活!
受到主上的威胁,水灵灵更加沉默了,原本的她多少还透着几丝活气,此刻的她是彻底的死气沉沉,眼底没有半点温度,万千降至冰点,透着冻人的伤。
凤暄宫也变的更加寂静,荒凉如冷宫,若非不时传出轻微脚步声,与悄声说话声,无庸质疑,此处便是千真万确的冷宫了。
水灵灵痴痴躺在太妃椅上,手中握着一本书,目光涣散,茫然无焦点。
薄薄一本书,从天明看到傍晚,愣是一页为翻,不似平日的一目十行。
笑颖忙碌着,干着活,不时偷偷瞧着自己主子。
皇后很美!
此刻的她,茫然无措的呆滞,近似空洞的神情,透着一股子钻心刻骨的无助美,恍若狂风暴雨中迎风摇晃,不知明日在何方的蕾丝花,那般惹人爱怜。
皇上后宫佳丽无数,论姿色,皇后虽算不上绝色,中上也有,为何皇上对皇后视而不见?
皇后又为何那般喜欢惹皇上生气?
后宫的女人,都是孱弱蒲草,不依附皇上这棵参天大树,怎有生存空间?
皇后并非蠢笨之人,为何独独不懂这个道理?
或者,她懂,却不愿意依附皇上。
纤眠也不时瞧皇后几眼,然后赶紧埋头干活,生怕皇后突然抬起头,注意到她不规矩的视线。
皇后怪怪的,似乎已经疯了。
眼底闪过一分异样光芒。
玛嘉眼底尽是讽刺之色,瞧着皇后脸上尚未完全消肿的一边脸颊,心理别提有多痛快了。
昨天晚上,她偷偷去了连昭媛的霞阳宫,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连昭媛,昭媛娘娘赏赐了她一锭沉甸甸的黄金,叫她继续盯着,不用怕皇后,皇后的威风,早已被舒相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碎,再也修补不好了。
有舒相做打手,有连昭媛做靠山,玛嘉的胆子顿时膨胀,不断膨胀,大到完全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以往,她再有不满,再嘲讽,也赶知把话含在嘴里,咕囔几句,不敢说出口,更不敢让皇后听见。
而今,她胆大妄为到了敢当着凤暄宫里所有奴才的面,大大咧咧的叱责皇后,甚至把手指头指到皇后的鼻子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她才是凤暄宫真正的主子,是掌管后宫的正宫皇后。
“什么皇后娘娘啊!比份位最低最卑贱的采女都不如!人家方采女一年还能见到皇上几次,得到皇上几次宠幸,你呢?皇上连凤暄宫的大门都不踏进一步!你有什么本事啊!”
“若不是有舒相,就凭你那卑微的娘,你还想当上皇后?你做梦去吧!竟敢不听舒相的话,不好好伺候皇上,还把皇上赶走,你活腻了是不?”
“你就跟你那卑贱的娘一样,天生下作,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是麻雀就要守好本分,不要妄想飞上枝头!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东西!不想乖乖当皇后,就赶紧去死,把后位空出来,给想要的人!”
“听说你那下贱的娘,当年是因为不守妇道才被赶出舒府的,天知道你是不是舒相的女儿!说不定是哪个下流胚子跟你娘苟合,才生下你这样的野种!看看你那张脸,没一点象舒相!”
第036章
玛嘉越骂越过分,越骂越难听,越骂越起劲。
听的凤暄宫里的奴才一个个瞠目结舌,外界早对皇后的身份传得不堪入目,说她是舒相不知从哪里弄来,冒充自己女儿,送进宫的窑姐,没想到,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各种目光纷纷聚集于皇后身上,从头大脚打量她,端详她。
皇宫中拜高睬低的心理在他们心中滋生,如一粒种子,不需要阳光雨水的滋润,只需贪婪之念,它便能疯狂长成参天大树,遮掩心中所有的光明。
滚烫夏风侵袭,烫不伤冰冷哀心。
任玛嘉泼妇骂街,充耳不闻。
任奴才鄙夷扫视,视而不见。
封闭的心,陷入泥潭,挣扎,是死,不挣扎,也是死。
没有退路。
黑夜笼罩,躁热咆哮。
纤眠小心翼翼,伺候呆滞皇后卸妆更衣,刺眼金凤冠脱下,无意划过手指,留下一丝殷红,化做一柄利刃,直刺心田。
柳眉微蹙,呆呆注视着手上殷红,纤渑吓的赶紧跪下。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呜……”不管如今皇后变成什么样,当日她罚她跪,早已跪怕了她。
几个时辰跪着,膝盖整整痛了好几天,半个多月后才能完全直立行走,这惩罚,记忆犹新。
是以,玛嘉嚣张的命令她为皇后娘娘卸妆更衣时,她抽噎着恳求她,结果挨了玛嘉一耳光。
记起那耳光,她下意识的想摸摸脸颊,看看是否还肿着,手才伸出,马上惊觉自己正在为皇后卸妆,心头一慌,金凤冠上的尖锐划破皇后手指,吓得她赶紧磕头痛哭求饶。
性好玛嘉是个姑娘家,力气不大,否则她脸上的肿岂不要象皇后样,好多天过去了,尚未完全消肿。
心底忿忿难平,同样是奴才,凭什么她想去睡觉就要她来伺候皇后。
笑颖因不满玛嘉对皇后无礼,稍微说了她几句,她就大发脾气,撕了皇后手中的书,撒满凤暄宫,叫器命令,说她不把满地碎纸片捡干净,就不许睡觉。
皇后对玛嘉的举动视而不见,助长了玛嘉嚣张狂妄气势,逼得笑颖现在还在黑灯瞎火的捡碎纸片。
水灵灵痴痴望着手上殷红,心中一片慌乱,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划破手指呢?
每件事情发生之前都是有预兆的。
她记得很清楚,一次她出任务,去杀一个江湖顶尖高手,那时的她只有十二岁。出发之前,她系头发的锻绳毫无预兆断裂,少主一惊,背着主上,偷偷给了她把藏于靴子里的匕首,还嘱咐她找面铜镜护心。
果然,那次出任务,她九死一生,若非有少主给的匕首,刺进对方心窝,若非有护心镜护心,对方的毒剑早已射穿她的心脏。
凝视着手上些许殷红,恍惚中,她似乎看见无数殷红鲜血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冷不禁倒退一步,吓的纤眠不住瑟缩。
在一旁伺候的兰草瞧见,赶紧拿了止血膏药小心为皇后抹上,伤口不再流血。
“下去。”水灵灵沉声道。
兰草一惊,纤眠忙磕头谢恩,连滚带爬逃出内室。
兰草踮着脚,伺候皇后睡下,吹了蜡烛,留下一室黑暗,踮着脚走出内室。
兰草前脚走出内室,一阵暖风夹着浑厚内劲直扑皇后凤床。
水灵灵一个鲤鱼打挺,避过凌厉暖风,手中多了张纸片,脸部线条柔和,没有遇敌来犯时的刀锋杀气。
水灵灵低喃一声:“残阳哥哥……”
除了他,还有谁能有如此浑厚内力,潜入凤暄宫而她不知,出手偷袭而没有恶意?
凭栏借月,雨丝飘渺,隐约月光映照着纸片上清晰字迹。
手,一陡。
纸片飘然而落……
泪水,喷薄而出……
第037章
雨,下的很大。
噼啪做响。
掷地有声。
皇宫,笼罩在雨夜中,莫都亦是。
穿着厚实水靠,侍卫严谨巡逻,不放过一只苍蝇。
磅礴大雨,连接了天地,使天地融为一体。
水天一色,半缕烟云,掠过天际,避过所有侍卫耳目,笔直刺向莫都东市。
嘈杂雨声,惊扰无数美梦。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夜晚原本就难以入睡,稍微风吹草动就能使他们一夜无眠,更何况是雷声阵阵,暴雨磅礴。
舒相府外,两个大红灯笼高挂,张扬着主人的显赫身份,警告着妄图进入舒府宵小之徒,不要不长眼睛的踏入鬼门关。
半缕烟云,悄悄飘入舒相府,府上家丁暗哨,无一察觉。
宣称大莫皇朝守卫最为森严的府第,却挡不住半缕烟云入侵。
笔直飘入晚香夫人的房间。
药香肆溢,弥漫空旷房间。
冰冷病榻,被褥凌乱。
炎炎夏夜,狂风暴雨难以遮掩酷热本质。
慌乱的心,亦同此刻天气,狂风暴雨无止休,唯一不同的,是寒冷如冰,封冻一切。
冰凉的心,渐渐沉溺谷地,化为冰冷刺骨。
僵硬飘出房间,半缕烟云化做寸寸断剑,参差不齐断口,锋利异常。
伏身于屋顶,与天地化为一色。
欲知天下事,全靠隔墙听。
她不想知天下事,只求知晓母亲死亡真相。
袁利曾经说过,若好生调养,她娘尚有半年光阴可活,为此,她才听从摆布进宫。
如今不过四月不到,她娘便过世,恰恰在她和舒隆革正面冲撞后,她怎能不怀疑。
心中回荡着纸片上触目惊心的文字:夕阳,你没有弱点了。
那一刻,她多么痛恨自己识字,如果她不识字,就不需要面对母亲辞世的痛苦。
从小,她就渴望亲情,渴望家人。
凭着模糊记忆,她依稀记得,自己有个冰冷的家,家里所有人都是坏人,都欺负她,只有母亲,张开自己脆弱的翅膀,保护着她。
多年残忍到麻木的训练,并没有让她失去心底最深处的温柔,也没有让她成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之徒,她依旧是最初的她,只是学会如何在残酷的环境中,尽可能的保护自己。
历尽千辛万苦,她终于坐上了宫主之位,在她十三岁的时候。
那时候,主上告诉她,她娘尚在人间,就在莫都西市。
她喜之若狂,忘乎所以,日夜兼程赶到莫都,寻找她娘。
黄天不负苦心人,在动用了强大的势力后,无惧回去后要受的惩罚,她终于找到她娘,一偿心愿。
谁想到……
才短短一年时间……
如果,当初她不执意寻找,是否,她娘还能活在人世?
隔着单薄的瓦片,忽视嘈杂雨声,她静静聆听,房间床第的交谈。
口风再严密的男人,在床上也是守不住秘密的。
“老爷,你怎么不高兴了?咱们好久都没有那个了……”连玉又娇又嗲道,四十开外的女人,还学小姑娘撒娇,不嫌恶心。
“该封嘴的人都封嘴了么?”舒隆革低沉的声音透过磅礴雨声,清晰传入耳中。
“老爷,你放心,所有知道晚香死的人我都处置好了,保证传不出半点消息。”连玉拍胸脯保证。
“马上找个替身来,袁利那边也不能走漏了风声!小妮子精的很,不能从老夫嘴里得到消息,一定会向袁利下手的。”舒隆革冷静分析,毫无刚刚得知晚香突然死去时刹那间的慌乱。
连玉似有不服道:“老爷,你别吓唬妾身好不好?如果那小妮子真的厉害,怎么可能得不到皇上的宠爱,被别的嫔妃压的死死的!听说,现在根本没有去给她请安,她这皇后当的彻底有名无实。早知道如此,老爷你当初还不如听妾身的,扶羡漪当皇后呢!”
舒隆革冷哼一声,惊得连玉赶紧嘘声。
“扶连羡漪?哼!她这辈子,能把昭媛的位子做稳就很不得了了,想做皇后?就凭她?夫人,你太小看烟儿了,等为夫想办法理顺她的毛,制服她了,你就会知道,咱大莫皇朝的皇后,惟有她做得,也坐的稳!”口吻中尽是骄傲。
连玉眼底闪过不信,她不相信那个在后宫默默无闻的皇后能有什么作为,连玛嘉一个小小的野丫头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骂她都不敢还口,这种人还有什么出息。
老爷嘴巴上虽然不说,但她看的出来,老爷对这唯一的女儿宠的很,帮她打点好后宫一切,不让那些奴才因为她不得宠而欺凌她。
哼!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晚香的死与你有关!”舒隆革冷冷一声。
“老爷,妾身……”连玉大为慌乱,忙想辩解什么。
“不必说了,中午晚香还好好的,晚上你跟二娘三娘她们去看过她后,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死了,你认为你脱的了干系么?”舒隆革沉声道。
虽被自己女儿气了个半死,恨不得杀了晚香出气,却没有。因为她说的是实话,除了晚香,他的确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她的筹码,若非看在连玉的父亲是刑部尚书,家族势力庞大,他决饶不了她。
竟敢弄死他唯一的筹码!
连玉嗫嚅不敢支声,腰上传来的痛楚使她眉头紧皱,眼底含着痛楚泪水。
她哪知道那贱人那么容易死啊!
她只是把小贱人在皇宫里的状况舔油加醋说了一通,气得她上七不接下气,谁知道她命那么贱,死的那么快,那么彻底啊!
不过这样也好,老贱人死了,看小贱人还有什么靠山!
“管好你的嘴巴,千万别让烟儿知道,否则……”舒隆革阴森道。
他到现在尚未查出小妮子的过去,可想而知,若非小妮子平凡到隐居深山野林,从未在外界走动过,便是她身后势力太过庞大,庞大到可以轻而易举遮掩住她的一切。
答案到底是什么?
前者不可能,后者也不尽然。
若她身后势力真的太过庞大,她怎可能听他的话,乖乖入宫呢?
之后的话,水灵灵再也听不见了,不知是雨声太大,还是他们说话声音太小,又或者是她的心太死……
第038章
暴雨一夜,天明渐收。
清新空气充斥天地间,人们纷纷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尤其是懂得养生之道者。
群芳环绕,明皇身影视而不见,眼中惟有怀中如花美眷,望着她微微突出的腹部,满脸温柔。
他知道,那里,孕育着他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
后宫佳丽众多,为他孕育过子嗣者甚少,成功生下孩子的嫔妃给是绝无仅有。
他明白,皇室子嗣难生难养,因为有太多的人不喜欢别人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
多少次,看着自己的孩子无疾而落,看着怀孕的嫔妃猝然死去。
多少次,失望笼罩心尖。
这一次,他决不容许他的孩子出一丝一毫意外,更不容许,他心爱的女人承受丧子之痛!
更何况,几天前太医已证实贤妃肚子里的怀的是个男胎,他是他第一个儿子,也是将来大莫皇朝的太子,他怎么能有事?怎么能不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界?
太医说了,有身子的女人,要多走走,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保持身心愉快,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很大好处。
于是,一大清早,刚上完早朝连朝服都来不及换的皇帝聍,便拉着有了近五个月身孕的贤妃去逛御花园。
其他嫔妃听说了,纷纷打扮的花枝招展赶到御花园撞个“碰巧”,贤妃生性温柔,不与人相争,于是乎,原本清净的两人逛御花园变成姹紫嫣红齐游御花园,交互错杂的各种脂粉味熏的皇帝聍大为不快,为了不坏贤妃兴致才稍微忍耐。
混杂的香味,如同一道道无形魔障,层层包围皇帝聍,逃出一层还有无数层,压抑的心情使他不禁想起了山野气息的清爽,心中微微一宽。
“爱妃,你看那花儿开的多美,不过怎么看也没爱妃美!”皇帝聍笑说道。
贤妃俏脸一红,娇嗔道:“皇上,各位妹妹都看着呢!”
“贤妃姐姐羞什么,皇上说的可是千真万缺的实话啊!”
“对啊!贤妃姐姐人比花娇,难怪皇上对姐姐一直宠爱有加,妹妹好生羡慕啊!”
“前些日子听说,太医已然证实贤妃姐姐肚子里的是小皇子,妹妹还没来得及向姐姐道贺,今天就借花献佛,姐姐可别生气啊!”
各种赞美之升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平静水面下的暗淘汹涌明显而隐讳。
皇帝聍呵呵一笑,扫视周围嫔妃一眼,眼底尽是满意之色。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惊惶之声高亢,由远处传来,抬眼望去,一个慌张身影急急奔来,距离皇帝嫔妃约有一丈处被小桂子拦了下来。
“放肆!”小桂子尖着嗓子呵斥眼前不知轻重的宫女,居然敢跟皇上喊“大事不好”,简直活腻了。
急惶惶跑来的宫女赶紧跪下磕头,泪流满面道:“皇上!皇后娘娘不见了!”
众人皆惊,诧异的瞧着那宫女,心思各异。
贤妃瞧了瞧那宫女的脸,觉得有些面善,不确定道:“你是凤暄宫伺候皇后娘娘的笑颖?”
笑颖赶紧磕了个头,回道:“回贤妃娘娘的话,奴婢正是笑颖!”
皇帝聍阴沉着脸,一清早的好心情此时已被破坏殆尽,烦闷急噪之情悄然而生。“话说清楚,什么叫‘皇后不见’了?”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不见!
笑颖忙制住泪水,说道:“今早奴婢伺候皇后娘娘起身,不想床上一片凌乱,皇后娘娘却不见踪影……奴婢让凤暄宫里所有奴才一起寻找娘娘,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却依然不见皇后娘娘的踪影,奴婢急了,这……这才……”说到后面,早已泣不成声。
她花了一夜功夫捡完凤暄宫里所有的纸片,根本没瞧见谁走出过凤暄宫一步,皇后娘娘怎会好端端的不见了呢?
除非……
她不敢多做臆测,生怕好的不灵坏的灵。
说话之时,凤暄宫的玛嘉、纤眠、兰草等人,也纷纷赶来,跪在笑颖身后,惶惶不安哆嗦着身子。
“皇上……”贤妃一听,也急了,皇后丢了,这可是影响朝野安稳的大事啊!紧紧抓住皇帝的手,贤妃急道:“皇上,快下令让大伙儿都找找吧!皇后娘娘可千万不能丢啊!”
第039章
皇帝聍面无表情,沉声道:“夏侯忠。”
跟随在皇帝身后浓眉大眼侍卫赶紧上前跪下:“微臣在。”他是御前侍卫首领,负责皇宫所有人安危,皇后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他难辞其究。
“搜宫,即使把皇后翻个个儿,也要把皇后找出来。”皇帝聍阴着脸命令道,强势的口吻,君临天下的气势,悄悄掩盖心底隐约焦急。
夏侯忠领命,匆匆向与御花园背道而驰的方向跑去,才奔出几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似乎绊倒什么东西。
回头一瞧,只见一道湿漉漉脏兮兮泥影缩在百花丛中,宽大的绿叶遮掩其身影,分辨不出男女。
“什么人?出来!”防卫性抽出随身大刀,夏侯忠的突然发现惊扰了皇帝嫔妃,众人视线全部集中在花丛中的身影上。
是什么东西啊?
随身侍卫赶紧拔出武器,几人保护皇帝嫔妃,几人小心翼翼挑开花丛,使其显露山水。
墨发及地,滴答着水珠,月白小衣早已被泥浆染的瞧不出本色,脏如在荒漠中打滚撒欢的野猫,丑陋狼狈而憔悴不堪。
胆子大些的嫔妃偷偷掩嘴,嘴角划出鄙夷弧度,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分明是个人。
抱膝而坐,埋头于双膝,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似乎完全隔阂,从身形来看,似乎是个女的。
女刺客?
夏侯忠冷睇着她,冷寂的气息从她身上不住透出,压抑着身心,吸了口气,他悄悄靠近。
“皇后娘娘!”兰草一声惊呼,指着那人露在外面的鞋子,叫道,“那是皇后娘娘的鞋子,昨夜奴婢伺候皇后娘娘安置时,皇后娘娘就穿那双鞋子的!”
她是皇后?!
在众人难以置信之时,笑颖手脚并用爬到她身边,轻唤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您抬头看看奴婢啊!奴婢是笑颖啊!”
纤眠紧随其后,爬到她身边又哭又喊,模样好不忠心可怜。
皇帝聍诧异,眼前浑身散发着沉寂气息的人,是那个拥有山野灵气的舒菲烟么?如果能让她抬头瞧瞧,就清楚了。
事实上,皇帝聍确实那么做,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扣住她精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胸口,猛然一窒。
真的是她?
似水美眸布满血丝,眼中毫无光泽,也无焦距,水灵灵的脸蛋上尽是水痕,分不清是否有泪痕,丹唇紧咬,似在苦苦忍耐什么,粉拳紧攥,手心鲜血缓缓流下,染红身下月白小衣。
死寂的气息,仿佛天地万物化为乌有,日月失去光华,天地陷入黑暗之中。
浓重的死寂,逼得皇帝聍忍不住后退一步。
她穿着安置的小衣坐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嗤笑声轻微,夹杂着窃窃私语,皇帝聍剑眉一皱,随即松开,连带强行松开的,还有胸口怪异的窒息感。
玛嘉等人一声声的焦急呼唤,终于唤回皇后的目光焦距。
她慢慢站起身来,一举一动皆是机械而为,仿佛此时的她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推开旁人,无视任何人,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向前走去,不顾自己此刻的失态,对身旁传来的讥讽之声更是置若罔闻。
“皇后娘娘好生厉害啊,为了吸引皇上注意,连这种法子也想的出!舒相大人怎么会养出这种女儿来?”轻微的娇音夹杂在窃窃私语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然而,她比其他人多说了一个词————舒相。
脚步停滞,水灵灵缓缓抬头,森冷目光一一掠过说话嫔妃,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停留在一位穿着华丽中带着衰败之气的嫔妃脸上。
是富美人!
三月之期已过,她终于可以走出寝宫,来争夺皇帝的宠幸了。
心中对皇后怀恨在心的她,曾听连昭媛说过,皇后怕死舒相,被舒相掴了一耳光精神恍惚了好些日子,故而她才敢放言说话,并提到舒相,认为皇后即便是生气,也会畏惧舒相,不敢拿她怎样。
况且,皇帝贤妃都在此,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后,怎敢造次。
费力抬起手来,水灵灵微微喘气,似体力不支,眼前一阵一阵发晕,黑一片白一片,勉强咬紧牙关,撑住最后一口气。
“啪”
刺耳清脆,震痛所有人耳朵,刺伤所有人眼睛,亦使不少反映快的嫔妃窃喜不已。
呆呆望着被雨水浸涨的素手,水灵灵沙哑着声音,无限遗憾道:“真可惜,今天没带护甲……”
话音才落,便体力透支软下身子,软在皇帝聍下意识伸出的手臂里。
第040章
三个多月来,冷清若冷宫的凤暄宫第一次热闹起来,热闹得让人心悸。
凤暄宫的主子清晨失踪,好不容易找到了,又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当着皇帝众多嫔妃的面,做出失礼之事,说出有损皇后德行的话,并且昏倒,一连串的事情,吓跑了凤暄宫里所有人。
不少奴才暗自咒骂,自己是倒了什么霉,跟了这么个主子,福没享到,说不定一眨眼后就要送命。
群芳簇拥,频频伸长脖子眺望,想瞧瞧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皇后的情况。
瞧她那模样,似乎是淋了一夜的暴雨,即使昏睡着,浑身透出的死寂气息比方才更令人心碎。
唇瓣,血迹斑斑,牙齿紧咬着,任太医用尽各种方法也无法使她张开嘴,一如她紧握的粉拳,鲜血,一滴一滴,缓缓而下,溅落地面,摔得四分五裂,殷红的触目惊心。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凤暄宫,贤妃多次忍耐,强行压下胸口的不适,喉咙里酸楚的气味,不让自己晕倒。
皇后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好不容易关心皇后一次,若她在这个时候坚持不住,皇帝必会弃皇后于不顾,届时就不好办了。再瞧瞧皇帝紧绷的脸,抿成一线的唇,她知道,他此刻很生气。
心中,忐忑不安着。
皇帝聍目光凝聚在病榻上苍白着脸的倔强人儿。
他有一丝迷惑,发生了什么事,使她如此?如此倔强着?连晕倒了,依旧那般倔强?
想起曾后嫔妃落井下石耻笑过,说她是为吸引他注意才如此。
他知道不是!
绝对不是!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下那么大的本钱,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只为博他一顾,尤其是她。
他清楚地记得,清楚地感觉到,从他发现她的那刻起,到她昏倒,她的视线没有一刹那落在他身上,即便是面对着他,她的目光也没有停留在他身上。
怒气,隐隐产生。
身为皇子,自小活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从未如此彻底的被人忽视过,而她,是第一个!
第一个如此忽视他的人!
他是皇帝,从来都是女人趋之若骛的对象,而她,他的正妻,却连她长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若非那次意外撞见,或许,直到她埋入黄土,依旧不知道自己的男人长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皇帝聍的怒气更甚。
感受到皇帝的怒气,众人皆战战兢兢。
君心难测啊!
围着皇后的太医们更是一个个微微颤抖着身子,传闻皇上对皇后冷淡至极,可今天一见,似乎传言不实啊!
若真冷漠,皇上怎会抱着身上又湿又脏的皇后回寝宫,皇上怎会沉声命令奴才为皇后沐浴更衣,一直瞪着他们为皇后诊脉呢?
不少嫔妃心中低声咒骂着皇后,为了勾引皇上,什么招数都用出来,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亏她还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哪儿都没长开,若再过几年,长开了,变的更加懂得卖弄风情了,她们这些“老人”该往哪儿搁啊?
“恋太妃驾到!”慌乱的尖锐声自外面传来,皇帝聍混乱的心更加混乱。
“姨娘。”皇帝站起身子,对匆匆赶来的恋太妃微微点头。
“臣妾参见太妃娘娘!”盈盈娇啼一片,嫔妃赶紧行礼。
太妃在皇宫里的地位不高,但瞧在她是皇帝的亲姨娘,有是皇帝唯一的长辈份上,再嚣张跋扈的嫔妃也不敢对她不敬,况且在皇帝面前,好歹也要装装温婉恭敬的样子。
“平身!”恋太妃平静着脸,瞧了瞧被太医包围的病榻,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在担忧什么,惟有她自己心理清楚。
“皇上,皇后怎么样了?”恋太妃问道,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
“淋了点雨,没什么大事,是谁惊动了姨娘?姨娘,你身子骨不好,应该在寝宫多休息才是。”皇帝轻描淡写道,心中却没有底,太医诊治了好一会儿,到现在也没句说法。
”怎么回出这样的事呢?“恋太妃瞧了兴师动众的太医一眼,自知事情没皇帝说的那般轻巧,也不多说,用帕子抹了抹眼底泪花,微微哽咽道,“皇上,皇后是个好孩子啊!自她进宫之后,每天早晨都来给哀家请安,风雨无阻,今早迟迟不见皇后来请安,谁知……竟出这种事情。哎!”

第四十一章

恋太妃的话,对皇帝来说无疑有所触动,他早知道皇后每日给恋太妃请安之事,而亲耳听恋太妃亲口说,又另当别论。

皇帝聍明白恋太妃说这话的目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心底的怒火却依旧燃烧,高傲如他,怎可能因姨娘的一句话,就忘记皇皇给他的耻辱了呢?

他永远不会忘记,大婚的夜晚,皇后白玉暇的臂膀,没有落红的事实,她根本就是个小淫妇……

小淫妇?!

她眼中从来就没有他的存在,又非处子之身——

她心里有人!

她心里有另外的男人存在!

猛然醒悟的认知,让皇帝聍怒火中烧,拳头不禁握紧。

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出来的怒火,恋太妃也不禁一颤,望着眼前熟悉的容颜,再次提醒自己,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颤着自己叫姨娘的孩子,而是皇帝了,一个文滔武略的皇帝。

若非朝堂上舒相把持朝政,手握大权,他怎甘心登基几年仍没什么大建树,韬光养晦至今呢?

贤妃见皇帝露出非常不耐烦之色,似乎若非恋太妃刚来到,他早已抬脚走人,赶紧催促太医道:“太医,皇后娘娘的身子怎样?生病了么?严重么?你们快说啊!”

一干太医早已感受到皇帝勃发的怒气,再听到贤妃娘娘焦急催促,赶紧回过身来跪下,各个口称死罪,吓得恋太妃、贤妃脸色发白,别的嫔妃窃喜不已,凤暄宫的一干奴才各个腿脚发软,耷拉着脑袋等着皇帝处置。

皇帝聍拍案怒道:“到底怎样?说!”

转过身忙着磕头饶命的太医,没有人瞧见皇后的手指微动一下,眼皮下眼珠子滚动一圈。

太医院左院判黄得高颤声道:“回禀皇上,皇……皇后娘娘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轻颤的话语,如同一枚重镑炸弹,瞬间炸飞所有人的思考能力。

恋太妃抖着手,指着黄得高问:“黄院判,皇室子嗣,滋事体大,你可不能误诊啊!”

黄得高忙回道:“回太妃娘娘的话,微臣与众位太医集体诊治,绝对错不了的,皇后的确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聍脸色阴沉,似乎皇后有喜对他来说不值得开心,反而令他更为生气。

晃得高咽了咽口水,额头冷汗直冒,抖声道:“不……不过皇后娘娘身体虚……虚弱,精神状态极糟,有小……小产的危险……”

“是么?”皇帝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惟有阴森之感笼罩全身。

玛嘉初时听见说皇后有了身孕,心头大惊,后听说有小产的危险,心头闪过一丝窃喜,偷偷抬头瞄了连昭媛一眼,交换了个彼此才能懂的眼神,赶紧低下头。

贤妃攥紧手中帕子,嘴里尽是苦涩,眨了眨眼,逼下眼底酸楚,深吸口气,恭喜道:“恭喜皇子,皇后娘娘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再过六个多月,皇后娘娘就会为皇上诞下皇子了!到时候,臣妾肚子里的小皇子就有弟弟了!”

皇帝聍眼一沉,抬头望头贤妃,犀利而深隧的目光似想瞧进她心底,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

恋太妃听贤妃说话如此得体,微微颔首,眼底第一次对贤妃闪过满意之色,只不过,皇后有身孕,对皇家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皇帝膝下没有子嗣,应是极渴望皇嗣的,皇后是舒相的女儿,身份特殊,对朝廷局势、皇家与权臣的关系微妙,她有身孕,对皇家来说,可能不福,而是祸。

舒菲烟已贵为皇后,若再生下子嗣,若是有个儿子,即便不是皇长子,也是嫡皇子,被立被太子的可能性极大,不管如何,对舒相在朝廷里的大权稳固有益无害,而对皇家却……

所以,听到皇后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皇帝聍和恋是有惊无喜,心头压力远远超过欢喜。

听到皇后有了身孕,嫔妃们的态度也各不相同,大部分是又嫉又妒,脸露如花笑厌,心底打着蛇蝎坏主意,只有一两个,偷偷觑着皇帝的脸色,眼底划过一抹狞笑,借刀杀人的狞笑。

病榻上的人儿,依旧紧闭双眼,袒露于锦被外的粉拳,握的更紧,不顾鲜血滴滴流淌,吐吸之声,更为低沉绵长。

凤暄宫陷入可怕的沉寂,没有人敢打破这沉寂。

皇帝阴沉着脸,瞧不出心底想法。

恋太妃嘴角僵硬上扬,看不出笑容虚假。

皇宫中人,最擅长的本领,便是粉饰太平,即便情况有多危机,心中有多恼恨,脸上的笑容依旧能灿烂如花,嘴巴里说出的话依旧能华美悦耳。

道贺恭喜声纷至沓来,嫔妃们一个个笑的比春天盛开的花耳更为灿烂,嘴巴象抹了厚厚几层蜂蜜似的,说出来的话甜的发腻,恶心到极点。

这个说皇家子嗣从此刻起必然大肆开支散叶。

那么个说不用几年,皇上膝下就会皇子公主无数,太妃可以逗弄儿孙,颐养天年。

这个说皇上大婚大久,后宫就有两位娘娘有了身孕,必然是天降祥昭,大奠定会映来千秋盛世。

那个说要办场宴席好好庆祝下两位娘娘有了龙嗣。

唧唧喳喳,乱成一片。

皇帝聍沉着脸听她们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眼底的不悦更加浓厚。

不知哪个嫔妃自作聪明的说了句“一旦皇后娘娘诞下龙子,不但皇上多了个儿子,贤妃姐姐的皇子多了个弟弟,连舒相也有了唯一的外孙,血脉得以延续,届时举国欢腾,场而必然十分热闹”,气的恋太妃咬紧牙关,攥紧帕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只因这嫔妃一句多嘴,为日后惹来无数滔天大祸,不管对谁,都是一场深重不幸的灾难。

病榻上的人儿,身子一僵,紧握的粉拳不知何时悄悄松开,慢慢向头顶发髻上的凤钗伸去,无声拨下凤钗,根根刺向自己怀了孩子的肚子……

“皇后娘娘!”纤眠一声惊天尖叫,吓了所有人一跳。

笑颖眼疾手快,抓住金钗,不让它刺入皇后娇嫩的腹部,这一刺下去,别说肚子里刚刚成形的孩子会没,只怕连皇后的命也要送掉。

各种尖叫声在见到皇后近乎疯狂的自残的举动后响彻云霄。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啊——我要杀了他!!!”尖锐痛恨的尖叫,水灵灵红着眼睛跟笑颖僵持着,拉锯着,用劲吃奶的力气,想将凤钗刺入腹部。

划破天际的尖叫,深沉如海的痛恨,惨绝人寰的自残行为,惊骇众人。

那是怎样深沉的痛恨啊?

恨到要杀手杀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恨到要亲手将利刃插入自己的腹部,枉顾自己性命!

被她布满血丝的水眸中渗出如血恨意惊蛰,被她话语中撕心裂肺的伤通惊蛰,被她疯狂的自残行为惊蛰 ,皇帝聍忍不住倒退几步,不敢去瞧病榻上奄奄一息儿的奋命一搏。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他死!啊——我要杀死他!啊——”忍耐一夜的怒吼终于爆发,如休眠火山突然觉醒,以惊天动地之姿毁灭一切之态宣告世人,它无情残酷的到来。

第四十二章

不记得这是入夏之后第几场风雨,呼啸的狂风,肆无忌惮的暴雨,侵袭柔弱花枝,凤暄宫里栽种的花花草草,不少在风雨中凋零,剩下苦苦挣扎的,因无人打理,也没什么活气。

凤暄宫所有的奴才,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昏睡中的皇后,看着她脸色惨白如雪,气息微弱,心理打鼓般,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日子以来,皇后只要一苏醒,便大哭大闹,想尽办法要杀肚子里孩子,力气大的惊人,三五个宫女都不按住她,若非皇后身子太过虚弱,又有太医在一旁照看着,只怕她早已得逞。

回想起当日皇后疯狂的自残行为,所有奴才心有余悸。

平日里,他们熟悉的皇后对任何事情都冷冷淡淡,即便是被玛嘉指着鼻子骂,也没有半点反映,肚量大的不象个活人。

而当时,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疯狂的行为,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没有人想到过,原来皇后并非是个真正冷淡的人,她也有性子,性子倔强的骇人,决定做的事根本没人拦的住。

那时,若非笑颖死命抓着凤钗,若非玛嘉、纤眠、兰草、依色几个联手按住皇后全身,让右院判童放童大人扎了皇后的穴道,使她昏睡过去,指不定闹成什么样,说不定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会被凤钗刺死。

皇帝当时看着皇后的疯狂,脸色说不出的怪异,有惊有怜有愤有恨,更多的疑惑不解。

别说皇帝不解了,朝野上下有哪个想的明白的,后宫嫔妃哪个不对龙嗣渴望至极,巴不得母凭子贵。

瞧瞧人家贤妃娘娘,原本只是个正二品的昭仪,就因怀了龙嗣而册封为正一品贤妃,太医早已证实,贤妃肚子里的是个儿子,他日小皇子一出世,什么样的赏赐没有,说不定连太子之尊,皇帝都已预备下。

皇后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她会失踪一早上?

回来后就性情大变?

或者说展露出真正的性情?

皇后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会恢复以往呢?

这些日子,她只要一清醒就闹,奴才们携手压住她,让右院判大人扎针让她昏睡,每天趁她昏睡之际灌以千年人参熬的汤汗,维持着她脆弱的生命。

所有人都说了,再这样下去,别说皇后肚子里的龙嗣保不住,就连皇后娘娘的小命也难保住,一旦皇后娘娘驾崩,那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岂不……

好些人已经在为自己预备后路,可后宫虽大,真正愿意收容他们的主子,又有几个呢?

即便有主子愿意收容他们,各个品级的嫔妃所拥有的奴才数量有明确规定,身边奴才早已饱和的他们,怎可能为了别宫主子的奴才,而残害自己的心腹呢?

此时,平日里看皇后不顺眼的奴才突然认识到,若皇后死了,他们也没什么好活的。

皇宫里,对于死了主子的奴才,奴婢通常是打发到浣衣殿洗衣服,奴才则是打发到各处当最低贱的跑腿太监,哪有跟在自己主子身边舒服,况且他们还是皇后身边的奴才。

任皇后再不得宠,她也是皇后,又有舒相当靠山,宫里的奴才多少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夜,静悄悄的,虫儿,轻鸣着。

凤暄宫灯火通明。

没有一个奴才敢安心去休息,生怕皇后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苏醒,身旁没有奴才看着,又做出要杀死龙嗣之事。

太医院左右院判,坐在外室椅子上打着盹,皇后如此闹腾,他们已多天没有做出凤暄宫一步,更别提回府休息了。

玛葭靠在床榻旁,放心入睡,她才不管皇后是否会死,反正连昭媛说了,如果皇后死了,她马上把她弄到霞阳宫去伺候她,若是皇后没死,就让她想办法落了皇后的龙嗣,到时少不了她的好处。

笑颖优心重重的迷望着皇后,一手按住皇后的手,稍微假寐会儿,只要皇后一醒,手一动,她便会在第一时刻惊醒,确保龙嗣的安全。

兰草纤眠依色等小宫女,守在一旁伺候着,各个处于半梦半醒浅眠状态。

一道曼妙身影掠入凤暄宫,迅疾出手,点睡所有人,慢慢走到皇后的凤床前,凝视着病榻上憔悴的人儿,半晌,她出手封住她的穴道,拂开她的昏睡穴。

幽幽转醒,水灵灵迷蒙着眼着近在咫尺的熟悉脑庞,意识处于朦胧状态,凝聚片刻后,意识慢慢慢清醒,微微转动眼珠瞧了瞧周围陷入深眠的奴才。

曼妙身影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满脸泪痕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眼底布满血丝,显然这些日子她过得并不好。

“纤……纤眠……”水灵灵弱的叫她,开口才发现嗓子干的冒烟,火烧般疼痛难当。

纤眠忙去倒了杯水,扶起水灵灵孱弱的身子,找了个垫了垫在她身下,小心喂她水喝,

泪水不止,纤眠哭道:“宫主,您为何这般错待自己?”

她十岁就跟在宫主身边,是少主特意安排她伺候宫主的,当时的宫主还是个默默无名的小丫头,每天接受最残酷的训练,徘徊在生死边缘,每天身上受的伤她心里直发疼。

她知道,选拔宫主的训练十分艰苦,她更知道,宫主是当时接受选拔的人中年纪最小、个子最小的一个,若非有少主不时偷偷传授她高深武功,输真气给她,凭她一人之力,是怎么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训练营的。

即便当时,她每天给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宫主上药、治伤,也没见她如此死气沉沉过,即便当时,她每天都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房间,有时甚至是爬过房间的,她依旧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活下去,不似此刻的一心求死。

眼珠为转,水灵灵喃声道:“纤眠,杀了他!帮我杀了他!”方才喝水之时,她就发现了,纤眠封了她的穴道,怕她再次自残。

“宫主……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啊!”纤眠不懂,宫主一直很渴望家人,渴望家人的温暖,渴望家人的爱护,为何会如此痛恨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

“我不要他!纤眠,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求求你,久当我求你,帮我杀了他!杀了他,我就好好活着……”水灵灵肆无忌惮的哭泣着,哀求着,第一次在人前显示自己脆弱无助。

纤眠呆呆的望着水灵灵泪流满面的模样,她从来没见过这般脆弱无助的宫主,脆弱的如同一枚剥了外壳的蓖麻,徒留渺小脆弱的内在种子,被丢在野外贫地里,不知为何生存。

“为什么?宫主,你一直渴望有家人的啊!你怎么忍心杀死自己的亲骨肉啊?”纤眠无声号哭着。

她们都一样,自小失去父母,失去亲人,都明白没有亲人呵护的悲哀无助,都极度渴望家庭的温暖,怎么忍心杀死自己的亲骨肉呢?

“我,我不要……他是姓舒的外孙啊!我恨他!我恨他……我要他断子绝孙!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水灵灵想狠狠摇头,想狠狠撞头,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咬紧牙关任泪水潸然而下,悲愤哀鸣着,如泣血孤雁,做最后一搏。

纤眠呆滞,她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宫主嘴里嘶吼的,想杀的人,根本不是她自己的孩子,而是舒隆革,她的亲生父亲!

为什么?

纤眠对于水灵灵的过往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以前每次她恶梦惊醒,总是哭着喊娘救命,哭着求爹爹的,器着喊疼喊冷喊饿,她无以猜测,是什么样的情景,使水灵灵那般淡然看待世界。

依稀记得,水灵灵是主上带回来的小女孩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似乎才三四岁就被主上带了回来,编进了当时已经饱和的新一批宫主选拔人选中,成为第一百零一人。

新宫主选拔人选,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每次选拔,主上都会选拔出一百个资最好的小女孩,年龄从六岁到十岁不等。而她的宫主,是第一百堆一个,大伙都叫她“多余儿。”

多余儿……

她的宫主,自小就是个多余儿!

跪下身子,纤眠泪水直流,嘴角却扬起一抹涩笑,开解道:“宫主,他不仅仅是舒相的外孙,更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杀死他?再过六个月,再过六个月他就会来到这个世界,他会对你哭、对你笑,会喊你‘娘’,你真的忍心杀死他吗?”

水灵灵哑然。

她从没想这些。

她只听见有人说,舒相有了唯一的外孙,有后了,她的理智,完全燃烧殆尽。

想起她娘的死,想起她娘受过的苦,想起她当年被砸出家门时的场景,想起她被主上丢进宫主选拔人选中,丢进训练宫中,想起一次次筹备在生死边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夺得宫主之位,为的,只是找到世间唯一疼她爱她怜她异她的娘,一进孝道。

目光下意识的凝视着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她的孩子。

一个六月后就来到世间的孩子!

一个会对她哭,对她笑,喊她“娘”的孩子!

杀了他?

亲手杀了他?

她怎么忍心啊!

泪水,无声划过脸庞,苦涩之味萦绕心头,缓缓闭上眼睛,她不在言语。

纤眠的话,唤醒了她的母性!唤醒了她的理智!唤醒了她心底的柔软!

她茫然了……

她无措了……

她要想想,好好想想……

纤眠瞧她平静下来,呼吸不在紊乱,无声的将她身子放平,盖好棉被,悄悄退了出去……

她知道,她的宫主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思考……

她相信,她的宫主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她是那么仁慈,那么善良,那么心软……

第四十三章

清晨,第一缕和风吹醒沉睡的人们。

笑颖揉了揉脖子,她记得昨夜守在皇后身边伺候,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记得了。

四处瞧了瞧,见大家安好无恙,微提起的心情悄悄放下。

纤眠端着紧脸盆进来伺候,准备为皇后梳洗。弄湿帕子,去为皇后擦脸。

“啊——”纤眠一声惊叫,丢了帕子,跌坐于地。

闻声赶来的太医奴才,赶紧去瞧皇后,生怕吓醒皇后,她又要杀了自己的孩子。

皇后醒着?

众人忍不住惊呼,以为自己昨夜没睡好,出现幻觉,揉了揉眼睛,再瞧皇后。

皇后醒着,睁着眼,呆呆的望着头顶的罗嶂,清水脸庞布满一道道交错泪痕。

瞧她的样子,仿佛早醒了,哭了一夜。

众人微颤着身子,一时不知该如何,纤眠第一个反映过来,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急道:”快瞧瞧皇后娘娘的孩子还在不在啊!”

皇后怎可能如此平静?

左右院判一听,赶忙为皇后悬丝诊脉,恋太妃每日都来探望皇后,交代了,若龙嗣出了差错,要他们下去见先皇请罪。

“怎么样了?皇后娘娘的孩子没了么?”玛嘉见左右院判脸色古怪,忍不住问道。

笑颖轻叱一声,责备的瞥了眼玛嘉,眼神说不出的犀利,吓了玛嘉一跳,下意识的想出口骂人,而左院判却在此时开口。

“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娘……娘娘的心情似乎平复了很多?”黄得高左院判也不敢肯定,但从脉象上来看,已不似前些日子的混乱了。

“真的?”众人齐呼,有惊,有喜,有恼,有愤。

一时间,众人忙开了,小心翼翼伺候皇后起身,穿上衣服,品尝各色美食,恋太妃听到,赶紧过来瞧瞧。

各宫嫔妃也听到消息,赶过来瞧瞧,连昭媛来了,纪修容来了,殷婕即来了。

皇帝没有来!

自皇后清醒后,一言不发,似乎回到了被舒相掴了一耳光后的日子,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只是倚在太妃椅上,望着漫天彩霞,痴痴发呆,先前歇斯底里的疯狂消失无踪,仿佛那是旁人的错觉,她一直如此寂静般。

一连几天,皇后都沉默如金,吓的凤暄宫的奴才战战兢兢,经历过皇后歇斯底里的疯狂,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皇后决不象看上去的那般好欺负。

对自己的孩子,对自己可以痛下杀手,心狠手辣,更何况他们这些贱命一条的奴才呢?

以往频频偷懒的奴才,此刻乖巧勤快的不象话,一天到晚忙碌着,只求别有闲下来的时候。

惟独玛嘉,依旧无所事事的在皇后面前晃来晃去,当着左右院判的面,不敢明着说什么,但说出的话依然夹枪带棒,浑然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一天清晨,皇后才起身没多久,大内总管桂海宝便送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安胎药,说是皇帝特意命人熬的,给皇后娘娘安胎。

水灵灵默不做声注视着眼前黑糊糊的药汁,眼神冰冷。

在一旁伺候的黄得高眼神闪烁,童放悄悄朝她眨眨眼,赶紧低下头,不叫任何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丹唇紧抿,水灵灵死死盯着小桂子讪笑的脸,黑糊糊的药汗,一股怒气从丹田缓缓升起。

放在身侧,藏在衣袖中的素手慢慢握成拳,身体里某个部分,悄悄膨胀,接近爆炸。

小桂子感觉到皇后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悄悄打了个寒颤,心道:不愧为舒相的女儿,真不是个好欺的主!瞧她平日里一副与人和善的淡漠模样,谁知道她其实是个厉害的主呢?

小桂子敢打包标,他见过后宫嫔妃,性子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的多的是,但没有一个能给他这如此心惊胆战的感觉。

她平静无波的水眸看着他,好象是要看进她心底最深处,好像一柄利剑,笔直刺入心窝,看的他想拔腿就逃。

但他不能。

皇上交代过,这安胎药一定要亲眼看着皇后喝下去,才可以回发复旨。

玛嘉嘴一撇,心底埋怨皇帝为何要送安胎药给皇后,他应该送打胎药才对嘛!

纤眠眼睛紧紧盯着快凑到皇后嘴唇的药汗,满怀希望皇后喝下去。

笑颖缩在袖子中的拳头关节发白,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碗安胎药意味着什么。

她没想到,皇上这么狠,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放过!

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水灵灵忙端开玩作呕,片刻后,水眸恢复澄清,却不再去端药,问道:“小桂子,你说这药是皇上御赐的?”

“是!”小桂子赶紧答道,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与皇后对视。

“你说皇上吩咐了,一定要你亲眼看着本宫喝下去,是么?”水灵灵再问,觉若重水的声音,压迫着凤暄宫的空气,使所有人感到窒息。

“……是。”小桂子硬着头皮道,声音已微微发颤。

水灵灵冷哼一声,站起身子,目光犀利若饮血利剑:“皇上关怀之至,本宫受宠若惊。小桂子,端上药、纤眠,你们随本宫去来仪宫叩谢天恩。”

贤妃柔若无骨的依偎在皇帝聍怀中,享受着他温柔的呵护,嘴角溢满甜美笑容,看的前来问候的嫔妃们心理又妒又恨。

前些日子,听到皇后有了三个多月身孕时,她的心委实大乱一把。

她很爱她的相公,那高高在上,拥有无妻妾的皇帝,爱到没有自我,爱的愿意为他去死,入宫多年的她,一直心甘情愿的与别的嫔妃分享着他,心中没有半点嫉妒。

然而,当她听到皇后有身孕时,却忍不住嫉妒。

嫉妒,淡若清水,却啃噬着她的心。

有另外一个女子,在她为皇帝生孩子的同时,也要为皇帝生孩子!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是抢走了皇后之位、抢走可以名正言顺陪伴在他身旁的舒菲烟啊!

她知道不对!

她知道不该!

却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心头嫉妒如漫藤悄悄盘绕。

生性温婉的她,不知该怎么办,她不敢去争,不敢不抢,也不能去,只能躲在来仪宫里,治疗着自己受伤的心。

皇帝每日陪伴,温柔相待,没有去瞧过皇后一眼。

听到皇后日闹夜闹,她内疚了。

同样身为女子,同样有了身孕,她享受着皇帝精心呵护,奴才小心伺候,奴才簇拥,而皇后却什么也没有!

她劝皇帝去瞧瞧皇后,皇帝温柔的用吻封住她的唇,堵住她的话,否决她的劝说。

听到皇后终于不再闹了,她微微宽心。

她求皇帝去看皇后,皇帝不为所动,哭泣着,恳求着,至少送点东西去,让皇后知道,皇帝是关心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经不住她内疚的泪水,皇帝松口了,小桂子送去一碗安胎药,希望皇后喝了安胎药能安心。

皇帝聍何尝不明白贤妃心之所思,不禁感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不过,他终是要让她失望的!

他不可能让那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想为什么舒菲烟会那么痛恨那个孩子,想的头痛,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惟有如此,她才会恐惧那个孩子的到来,因为她害怕她的丑事被揭穿。

他忘不了,她并非处子进宫。

他忘不了,他只碰过她一次。

她……

她怎么可能一夜就有了他的孩子呢?

别的嫔妃多少次也没有,她怎么可能……

所以,那个孩子一定要她跟别的野男人有的孽种。

或许,他猜的不对。

但是,不管是不是,他都不容许他来到这个世界。

决不容许!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迎春匆匆来报,慌乱的脚步,显示了她的惊慌。

皇帝聍眉心一皱,沉声道:“不见。”

贤妃忙扯住皇帝的手,恳切的凝视着他:“皇上……”

“皇上,贤妃娘娘,皇后娘娘闯进来了!”伴夏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外面进来,贤妃一抬头,就看见皇后目光森冷的盯着皇帝,孱孱的身子笔直伫立,如狂风暴雨中的常青松柏,任风再狂,也不能撼之分毫。

“臣妾参见皇上。”抢在皇帝发难前,水灵灵行礼道,锉锵有力的话语,如同从冰窑里蹦出的冰子,字字冻人。

皇帝聍脸色一沉,几欲张嘴,手被温暖小手包裹,回头瞧去,贤妃眼底含泪,无声恳求着他,心中一软,缓了缓眼色,拍拍她不安的小手。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平身。皇后不在凤暄宫好生休养,到来仪宫做什么?笔直闯进来,难道舒相就是如此教女儿规矩的么?”皇帝聍明知皇后不在舒府长大,如此说分明是讽刺她出生卑微,没有教养。

水灵灵毫不动怒,说道:“桂公公送来皇上哈哈的安胎药,臣妆受宠若惊,匆匆赶来谢恩,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皇上、贤妃、各位妹妹勿怪。”

贤妃一听这话,惊觉皇后进来,她竟没有行礼,赶紧挣离皇帝的怀抱,行礼道:“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别的见贤妃如此,也不甘不愿说:“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声音稀稀疏疏,没有半点力道,似一个个没吃饱饭。

水灵灵置若罔闻,不让她们起来,冷冰冰的看着皇帝,将他残酷的嘴脸印刻入心。

皇帝聍黑眸微眯,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眼底却闪过欣赏,如此无所畏惧的女子,确实少见。

在朝堂上,即使是老奸巨滑的舒相也不敢如此犀利与他对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有此等勇气!

皇帝聍低头凝视着挺着肚子,艰难跪着的贤妃,眼底是满满的心疼,伸手扶她起来:“贤妃身子骨不好,又有孕在身,自今日起,朕免你后宫跪拜。”

贤妃惶恐道:“皇上不可……”

“皇上说的是!”直接不论贤妃的话,水灵灵冷声道:“贤妃妹妹身子骨不好,又有孕在身,在临盆之前的后宫跪拜的确该免了。”不管后宫嫔妃比水灵灵大几岁,比她早进宫多少年,有多少得宠,就凭她皇后的身份,足够压在她们头上,做她们的“姐姐”。

“方才皇上恩赐了一碗安胎药,本宫想着贤妃,妹妹身子骨不好,特意送来给贤妃妹妹喝。玛嘉,把药端来。”顺着皇帝的话说,水灵灵的话说的滴水不漏。

玛嘉一听,赶紧从小桂子发抖的手里端过来安胎药,满脸讨好的送到贤妃面前,却蹩见皇帝满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狰狞,吓得手一抖,碗笔直落下。

水灵灵眼疾手快,接住药碗,亲自送到贤妃面前,一字一顿道:“妹妹,喝吧,这可是皇上特意赏赐的安胎药啊!你喝了,说不定小皇子刚下来就能说话,三岁读文,四岁习武呢!”

贤妃骇住,心惊胆战地望着皇后心底的悲哀,平和而狰狞的娇艳颜,不敢接过药碗,也不敢拒绝。

慢慢伸出手,颤抖着接过药碗,送到唇边。

“不准喝!”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响,皇帝聍挥手打翻药碗。

满地碎片,黑糊糊的药汗冒着白烟,哧哧作响。

巨毒!

所有人惊骇,纷纷倒退几步,贤妃吓她跌坐在地,幸好皇帝一直搂着她的腰,否则这一跌,龙嗣说不定就跌掉了。

“皇上,这可是您特意吩咐小桂子送给臣妾喝的安胎药,吩咐了小桂子一定要亲眼看着臣妾喝下去的,怎么如今亲手打翻了它呢?”水灵灵一脸镇定自若,仿佛早知道那碗不是安胎保命的药,而是送命的药。

任是傻子,也听的出皇后话里的意思,纷纷望着皇帝聍铁青的脸,眼神复杂。

贤妃痴痴凝视着那熟悉的温柔脸庞,伤心失望,泪水,潸然而下。

她明白皇后为何会闯进来仪宫!

她明白皇后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是为何!

她不恨!

她真的不恨皇后!

同是母亲,怎么容的下有人伤害自己的孩子?

而且,要杀死自己孩子的人,还是自己孩子的父亲呢?

“皇上……”破碎的声音,如同她失望的心,她从不知道,自己所爱的男人是个刽子手,连自己孩子也不放过的刽子手。

皇帝聍不敢回首,不敢去瞧贤妃伤心失望的泪眼。

他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

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况,不管舒菲烟是否喝下打胎药的情形,就连收拾善后的准备他都做好了,但他万万没料到,她居然会大摇大摆的将药送到来仪宫,当着他的面,当着众多嫔妃的面,逼贤妃喝下去。

当贤妃的唇离碗只有一寸距离时,他的心差点停止跳动,终于忍不住出手打翻了药碗。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出手,任贤妃喝下打胎药,因为他只命人放了些许花红,对胎儿稳固的贤妃来说,这些分量够不成威胁,顶多阵痛会儿,但对有小产威胁的舒菲烟来说,却是致命的。

他忍不住!

他承受不住!

他忍不住看贤妃受苦!

他承受不住看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险!

所以,他出手了,也中计了!

皇帝聍铁青着脸,额头青筋暴跳,阴鸷的瞪着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的小桂子,怒声道:“小桂子,你告诉腾,这是怎么回事?”

小桂子忙哭道:“皇上,奴才不知……”

“不知?”皇帝聍喝道,“药是你看着人熬的,是你送给皇后的,又是你亲手端到来仪宫的,你怎会不知?”

“奴才……”小桂子急声想辩解什么。

不容他辩解,皇帝聍抬脚狠狠一中央,踹在小桂子胸口,他吐出一大口血。

“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后腹中龙嗣,皇后,你说该怎么处置?”皇帝聍将处置权交到皇后手上,他知道,若不如此,这件事难以暂时平息。

水灵灵眼神如冰,冷凝着皇帝道:“小桂子谋害龙嗣,其罪可诛,臣妾认为,应乱棍击毙,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聍冷声道:“皇后说的有理。来人,拖出去乱棍击毙!”

话音一落,两个虎背熊腰侍卫便把不住号叫的小桂子拖了出去。

“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不是奴才……是皇,是皇上啊……”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狗奴才,死到临头,还要信口雌黄!皇上,您说是不?”水灵灵半眯着水眸,瞧着皇帝,眼底闪过鄙夷不悄,快似错觉。

皇帝聍手中搂着浑身冰冷的贤妃,注视着皇后,一字一顿道:“皇后说的是。”

“玛嘉,去外面瞧着,看打的是否严实。”水灵灵目光一瞥玛嘉,吩咐道。

玛嘉一怔,触及皇后眼底冰冷的杀气,心中一骇,逃似的跟着出去,远离风暴中心。

玛嘉才走出门,外面便传来小桂子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吓得众人脸色发白,用力捂上耳朵。

小桂子方才说了什么,他们统统没有听见,一个字也没听见。

听见,就是死!

不多时,玛嘉惨白着脸,虚浮着脚步走进来,回话说小桂子咽气了。

水灵灵冷哼一声,拿出手绢,走上前去,擦拭着贤妃满脸泪水,柔声道:“吓倒妹妹了。都是姐姐不好,早知道,姐姐就不该念着妹妹身子骨不好,又有孕在身,将那碗药端来,早该在凤暄宫就把它喝了,也不会惊吓到妹妹了。”温柔娇音,如春风拂面,却凛冽塞过割面寒月。

贤妃的泪水似喷泉般,不停涌出,身子颤抖如深秋即将调零落叶,嗫嚅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嫔……嫔妾……”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皇后的可怕。

皇后,比后宫所有嫔妃都要可怕的多。

杀人不眨眼!

“妹妹放心,不过是死个狗奴才罢了,不必害怕!妹妹,如今你即将身为人母,凡事应多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若是再有这种狗奴才出现,可千万不能饶啊!”水灵灵声轻如羽,话沉如山,“要象姐姐样,不管是谁,只要敢伤害姐姐的孩子,姐姐定会杀光他全家老小!必会遇神杀神,见佛弑佛!”霸道的杀气,令所有人惊骇,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素手,伸到一旁红花盆栽上,掐碎一朵红花,汗液溢于手指,如血。

皇宫里,从来没有愚蠢之人。

不聪明的,早死了。

聪明若他们,会怎会不明白皇后话里说的人,是谁呢?

贤妃眼神一斜,瞧着皇后身后的皇帝,下意识的点点头。

她知道,皇后在警告她,若是皇帝伤害她的孩子,她必会杀了她跟她的孩子。

“妹妹果然乖巧听话,难怪皇上令如此可心!”见贤妃点头,水灵灵杀气收敛,眼底寒冰一枚,贮入几分暖意。

退开几步,她轻声道:“妹妹怀着孩子,以后每日请安就免了吧!至于其他妹妹们,哼!不知是这三个月来统统缺胳膊断腿了,还是个个有了孩子,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了。若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四方蛮夷耻笑!”说首,冰冷似剑目光扫视四周,吓的所有人赶紧低头。

欠了欠身,水灵灵道:“时辰不早,臣妾该去向太妃娘娘请安了。臣妾告退。”

第44章

自皇后进宫后,除了那段时间,每日必到衍喜宫请安。

每次请安,无一例外的,是恋太妃唱独角戏,皇后一言不发地听着,而今天,却截然相反。

皇后似话匣子打开般,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清泉滑过心涧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无比舒爽,感受在心里,却寒风凛凛。

衍喜宫里的人,早在皇后到达衍喜宫前,便听说皇后去了来仪宫的事,一个个吓的脸色苍白,手脚哆嗦,此刻见皇后来了,并且一反常态的跟恋太妃话家常,能不吓死么?

恋太妃微笑着听皇后说话,却不知道自己嘴角的笑容有多僵硬,皇后看在眼里,明白在心,却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话着家常。

恋太妃笑的嘴角肌肉发酸,心中惶惶,她想不明白,皇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入宫近三十年,她从未象此刻般手足无措。

皇后的来意看似明显,实则如雾里看花,完全看不透。

回想经过后宫添油加醋过皇后说的话,她难以分辨几分真几分假,一直性子温顺如绵羊的皇后,怎可能如此狂肆,竟敢当着众多嫔妃的面,跟皇帝叫板,威胁皇帝呢?

这也太胆大了!

即便是舒隆革那只老狐狸,也没这个胆量啊!

水灵灵云淡风轻的神情,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手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说道:“太妃娘娘,您说臣妾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后,会对臣妾哭,对臣妾笑,喊臣妾娘么?”

恋太妃一怔,着实看不出皇后的心思,下意识应承道:“当然啦!每个孩子,都会对着自己的母亲哭,对着自己的母亲笑,叫自己的母亲娘啦!不过,皇后肚子里的小皇子,可不能叫皇后‘娘’的!”

“为什么?”眼神一厉,水灵灵柔缓娇音顿时化作一把尚未开封宝刀,直抵恋太妃脖子,仿佛只要她说错一个字,或者说出一句令她不满的话,下一刻她就会人头落地,“他是臣妾的孩子,为什么不会叫臣妾‘娘’呢?”他不叫她娘,那他要叫谁娘呢?

贤妃吗?

听说皇帝会剥夺不受宠妃子的孩子给受宠妃子抚养,莫非皇帝想抢走她的孩子?

不可以!

如果皇帝敢这么做,她就杀了贤妃!

她夺走她唯一的亲人,夺走她的孩子,她就杀了他心头所爱,杀了贤妃的孩子,让他明白她心中的伤痛有多深!

恋太妃手一哆嗦,茶杯碎了一地,惶惶不安的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皇后,凝视着她温顺脸庞上隐露山水的桀骜不逊。

水灵灵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她知道太妃心中的顾虑,所以她要她清楚地意识到,孩子对她的重要性。

她,要敲山震虎。

宫女们忙收拾满地碎片,大气不敢出一声。

恋太妃本想借此转移话题,可是皇后犀利的眼神,隐藏的杀气,不容她转移,只得僵硬着身子,笑道:“因为你是皇后啊!皇后的孩子,当然要叫皇后‘母后’啦!‘娘’,是民间的叫法啊!”

皇后缓了缓脸色,微微收敛杀气,似乎对恋太妃的答案比较满意,却不是很满意。“臣妾不喜欢‘母后’,臣妾喜欢臣妾的孩子叫臣妾‘娘亲’,这样比较亲切!”似小孩子闹别扭时任性的话语,脸上展露小女儿的娇态,看得太妃一愣一愣。

皇后变脸的速度好快啊!

水灵灵又道:“臣妾喜欢孩子!喜欢孩子对着我哭,对着我笑,喊我‘娘亲’,太妃娘娘,你说臣妾的孩子,会喜欢臣妾么?”

“当然会了!”恋太妃笑意盈盈地顺着皇后的心思往下说,方才一下,让她不敢不顺着皇后的心思,冻人的寒意侵袭入心,霸道异常,令她无从抗拒。

“太妃娘娘,你会喜欢臣妾的孩子么?不管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水灵灵问的轻柔,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感觉。

恋太妃不敢直视皇后清澄如水的目光,含糊道:“哀家当然喜欢,皇后肚子里的可是皇家的子嗣啊,哀家的孙子,哀家怎么会不喜欢呢?”

恋太妃的话,是有前提的,前提是皇后肚子里的必须是皇家子嗣,是皇帝的孩子。

水灵灵忽视她的前提,说道:“太妃娘娘,身为人母,都会不惜一切地保护自己的孩子,是么?”

“……是。”隐约的,恋太妃感觉出皇后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

“如果有人伤害了臣妾的孩子,或者想害死臣妾的孩子,太妃娘娘会帮臣妾保护孩子么?”恋太妃在后宫没有实权,却有辈分,更有诚亲王这个儿子当靠山,朝野之上,谁不给她几分薄面。

“当然会。”话如此说,底气却明显不足。

“如果有人杀死了臣妾的孩子,臣妾要为孩子报仇,要杀了杀死臣妾孩子人的全家,甚至是灭他九族,太妃娘娘依旧会帮臣妾么?”水灵灵的问话直刺她心脏。

杀别人全家?

灭他九族?

恋太妃终于克制不住心头的恐惧,眼底的惶恐再也无法掩饰。

她终于知道了,皇后是来敲山震虎的!

她是来警告她的,如果皇帝敢伤她的孩子,她会杀了皇帝,会杀了她,会杀了冉盛,会杀了皇帝所有的亲人!

“太妃娘娘,您怎么不回答臣妾啊?”水灵灵逼近恋太妃,温柔的脸,不似她话中的血腥。

“皇后娘娘,您吓到太妃了。”伺候一旁的老麽麽赶紧替恋太妃解围。

水灵灵淡扫她一眼,目光紧锁恋太妃,似乎今天她不给她个明确答复,她决不罢休。“太妃娘娘,臣妾在等您的答案呢?”

颤着声,恋太妃含糊道:“哀……哀家绝对不会让孩子死的。”

“是不让任何人伤他一根寒毛!”水灵灵寒着脸纠正道,摸了下自己肚子,“臣妾不需要他锦衣玉食,只求他衣食无忧!臣妾不需要他富贵发达,只求他一生平安!臣妾不需要他光宗耀祖,只求他问心无愧!太妃娘娘,你会成全臣妾卑微的心愿的,对么?”

眼底寒冰悄悄退去,充斥着满满温柔母爱,柔和了的脸部线条,瞧上去是那样的美丽,恍若山野中迎风起舞的野花,渺小而灿烂绽放。

恋太妃怔怔地瞧着皇后出神,感叹她此刻的美丽,充满母爱的美丽。

她曾经怎么会认为她不如贤妃等嫔妃美呢?

她美的倔强,美的坚毅,不似后宫所有的嫔妃,这样的女子,若能为皇帝所用,想必对皇帝夺回皇权,成就霸业有着显著功绩。

然而……

缓缓点了点头,恋太妃向是许诺了交易条件般,说道:“哀家决不会让任何人伤了皇后的孩子,就象哀家决不会让任何人伤了皇上一样!”

水眸漾开潋滟之光,如点点阳光洒满西子湖畔,波光粼粼,明媚亮眼,唇瓣微微上扬,淡淡弧度勾勒出山野空灵之美,若袅袅轻烟飘渺,说不出的水灵纯真清爽气息充斥着衍喜宫,冲淡了夏日的炎热,美得惊人。

多少年后,当有人谈论起后宫嫔妃之最,衍喜宫的奴才都说,舒皇后笑起来的样子最美,将后宫三千粉黛全比了下去。

“臣妾叩谢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您千万别忘了您今日说过的话啊!”水灵灵跪下身子,行了个大礼。

卷一 第45章

闷热的夏日,烦躁不安的气息笼罩住凤暄宫。

凤暄宫里所有宫女太监,个个战战兢兢,偷偷瞧着他们自从衍喜宫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的皇后娘娘。

衍喜宫一行,有眼力的人都瞧出来了,皇后发威了。

若从前有人不长眼的认为皇后是只病猫,此刻他们恨不得刺瞎自己的眼睛,皇后怎可能是只病猫?

她分明是只懒得发威的猛虎,不发威则已,一旦发威,就是要人命的!

笑颖敛下眼睫,悄悄叹了口气。

后宫,将要风起云涌!

天下,将要大乱了!

皇后并非池中之物,而是飞舞九天之上的凤凰!

三个多月来众人的咄咄相逼,以使她再无退路,惟有迎火涅磐,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只可惜,烈火涅磐,凤凰可以求得一生,其他生灵,惟有涂炭!

水灵灵斜倚于太妃椅之上,横眼瞧着低眉顺眼的奴才,心中失笑,怎么平日没见他们如此低眉顺眼啊?

斜瞧惴惴不安立于一旁的左右院判,水灵灵说道:“两位大人今日不为本宫诊脉么?”

左右院判惶恐,赶紧遵旨上前为皇后诊脉,开了一帖方子,交由各自的医生按方子去抓药熬药。

“回禀娘娘,龙嗣安好无恙,请娘娘放心。”左院判黄得高懂得察言观色,说出皇后此时最关心的事情。

“娘娘前些日子精神欠加,对龙嗣影响很大,微臣恳请皇后娘娘以后不管发生何事尽量放宽心,保持心情舒畅。”童放直言道。

水灵灵眼角一挑,淡然道:“两位大人身为太医院左右院判,自然医术过人,应能保证本宫平安产下孩子,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就交给两位大人了,还望两位大人本着医者父母心,别让尘埃蒙了眼,脏了心,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要知道,本宫肚子里的,不仅是大莫皇朝的龙嗣,也是舒相大人唯一的外孙。”

他们把她放到如此微妙的位置,将她逼到了万丈悬崖边,她再怎么生性淡漠,也不能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孩子,她不惜放手一搏!借助他们的力,加以相互制约,保证她和她孩子的平安!

淡漠的口吻,瞧不出她眼底的杀气,话中冰冷的刀锋,却早已竖于左右院判脖子上,只要她稍微一松手,他们的脖子可就……

左右院判深深打了个寒颤,朝廷为官多年,伺候后宫嫔妃多时,什么样的狠角色没见过,偏偏眼前的舒皇后……

淡漠的狠毒,正大光明的残忍!

唯唯诺诺,他们退下歇息,凤暄宫里的暴风雨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只是简单的前奏,为后面盛大而华丽的暴风雨拉开序幕,不知明日他们再来时,凤暄宫有几人能见到明天的日出呢?

小太监巫群呈上皇后一早吩咐要的鞭子,退后,与其他人一起站着,瞧着经过特殊处理的鞭子,他恨不得一头撞墙死了,又舍不得,他似乎没犯什么事,皇后应不会用鞭子抽他。

“跪下。”轻描淡写一句,没有半分气势魄力可言,却吓的一干奴才齐齐跪倒,惟有玛嘉独树一帜,疑惑的望着皇后。

她隐约感觉到,皇后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却又看不出是哪儿不同,傻站在犯迷糊。

翡翠包金白玉护甲轻敲扶手,水灵灵冷眼瞧着眼前之物,鞭子。

做的很精巧,却只适合花拳绣腿玩耍,若做护身之用,只怕反害己送命的糊里糊涂。

眼角余光一瞥,玛嘉面露高傲之色,鄙夷一干奴才,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很好。

手起鞭落。

只听一声惨叫,玛嘉倒在地上,衣衫上血痕触目惊心,外衫劈裂,血肉模糊。

鞭子通体殷红如血,拖于地面,跪的近的奴才眼尖,瞧见鞭子上插着满满倒勾,倒勾带肉滴血,使用者要人狗命之心显而易见,吓的浑身哆嗦,几欲昏死。

凄厉惨叫响彻凤暄宫,惊飞附近飞禽,亏得凤暄宫与冷宫无异,周围除了花草树木,连装门面点缀的侍卫也瞧不见一个,否则必认为有刺客闯入,届时不好收拾。

玛嘉痛得满地打滚,又哭又喊,眼底恶毒满满,瞪着皇后。

水灵灵视而不见功夫超一流,无视她的放肆,冷瞧手中长鞭,轻叱道:“轻轻一鞭,也能叫的如此惨绝人寰?看来水分多多,不妨再试试。”

众人大惊,玛嘉尚来不及出口求饶,血色鞭子已劈头盖脸抽下,瞬时,浑身皮开肉绽,鲜血粼粼,惨叫声如同雁过长空,划出一道久久难以消除痕迹,打破天空云彩和谐之美。

水灵灵柳眉微蹙:“叫得难听。”

又是几鞭下去,玛嘉痛的昏死过去。

水灵灵轻嗤一声,命依色用滚水泼醒玛嘉,烫得她立即跳了起来,心惊胆寒的偷偷觑着水灵灵,一扫以往的蛮横,眼底尽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凤暄宫上上下下对水灵灵的看法彻底颠覆,即便有人早看出他们的皇后并非是个人人起欺的软柿子,也不曾想到,她残忍至此。

一班人,即使是最残忍的狱卒泼醒囚犯,用的也不过是盐水,谁曾想过,在火热的大热天用滚烫的热水烫醒囚犯?

不死也烫掉层皮!

皇后的做法,比冰天雪地往囚犯身上泼冰水更为残忍。

然而,没有一个人开口为玛嘉求情,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被皇后突如其来的残酷刑罚所惊骇,更是因为玛嘉平日气焰太过嚣张,到处得罪人尚不自知。

所有的气焰,所有的高傲,所有的盛气凌人,尽在一盆热水中化为乌有,玛嘉如一条几近希望的鱼,奄奄一息软在地上,满眼哀求的乞求着皇后,乞求她救自己一命。

她不想死啊!

水灵灵依旧躺在太妃椅上,神情依旧淡若清风,仿佛她什么也没做过,低声道:“知道本宫为什么处置你么?”

玛嘉眨了眨眼,泪水横流,嗫嚅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这些日子,你每日入夜后去霞阳宫与连昭媛密谋,算计如何落掉本宫的孩子,伪装成本宫自己落掉孩子,你以为你们做的很隐秘么?”不想,不看,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不行动,不是因为不忍、害怕,而是懒得动手,一旦动手,效果绝对是最佳的。

玛嘉猛然抬头,饱含泪水的眸子里透出无限震惊,她真的以为她做的很隐秘,每天都是等到所有人入睡后才去的,没想到……

“你方才叫的惨绝人寰,目的无非是想惊动外面的人,以逃脱责罚,也让外面的人知道,皇后动用私刑,届时皇上处置下来,本宫就有苦头可以吃了,你也可以报仇血恨了,是么?”淡漠的脸,没有被人算计的愤恨,是不屑?是无惧?

“凤暄宫形同冷宫,四周毫无人烟,即便有人在外安插了眼线前去禀报,你可曾想过怎么回答?告诉别人皇后对你动用私刑?可你想过么,在皇宫,处死个奴才比踩死只蝼蚁更容易,况且,你以为只有你有舌头会说话么?若有人问你,皇后为什么处置你,你怎么回答?是实话实说,因为你日日指着皇后的鼻子辱骂皇后,与连昭媛合谋,想办法落了本宫肚子里的孩子,还是颠倒黑白?若说实话,皇上会放过你? 若颠倒黑白,本宫有丝毫闪失,舒相会放过你?”

淡若轻烟的口吻,毫无分量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开封利刃,刺进所有人心里,吓得他们个个磕头不止,口称死罪,一些平日里不规矩的奴才,更是脸色惨白。

皇后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不放过,下手狠毒异常,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么?

玛嘉眼底一片死寂,彻底绝望。

的确,刚开始,她的确存了惊动外面人的心思,却从未想过,别人问起皇后为什么处置她,她该怎么回答,不管如何回答,她都逃不过一死,皇上和舒相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有谁能救她一命呢?

连昭媛?!

脑海中灵光一闪,玛嘉不见棺材不落泪,将所有希望放在连昭媛身上,认为连昭媛想当皇后,她一定会救她。

“在等连昭媛救你?”水灵灵冷哼一声,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蠢材,真不明白精明一世的舒老狗怎么会放她在她身边监视她,“你觉得,她有胆量告诉别人,她想落了本宫的孩子,想当皇后么?想当皇后,区区一个昭媛,前有宠冠后宫的贤妃挡道,后无权倾朝野的势力支持,她凭什么当皇后?”

别说皇后,就连昭媛的位子她也别想做稳,看在她是连玉娘家人的份上,她一定会“好好招呼”她的!

她要彻底铲除连家,连根拔除!

似乎感受到皇后此刻的杀气,奴才们浑身冻僵般,不住哆嗦,嘴唇泛白。

水灵灵云淡风轻扫了玛嘉一眼:“陪嫁丫鬟,若你能熬过七天,本宫便绕了你。”

没有大夫照看的七天,不好熬啊。

护甲轻扣扶手,水灵灵阖眼假寐,等待着,沉思着。

日落西山,殷红残阳似血,映照凤暄宫的诡谲。

左右院判匆匆赶来,皇后让他们回府休息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必须回来,晚到片刻也不行。

行过礼,磕过头,二人一言不发,为皇后诊脉,目光自始至终没瞧过玛嘉或其他奴才一眼,诊脉的手,微颤着。

黄得高恭身站着,额头,一滴冷汗滑落。

童放敛睫,目光落于地面,悄悄叹口气。

水灵灵心中已是清澄一片,眼角划过一丝冰冷,说道:“黄院判,随本宫来。”

莲步入内室,水灵灵斜倚床榻之上,目光清冷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黄得高,瞧见他额头冷汗,大手颤抖。

“黄院判怕什么?”开门见山问道,不转弯抹角,那不是她的风格。

黄院判不敢直视皇后清澈见底的水眸,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或许他不清楚皇后此刻心理在想什么,或许他不知道皇后想问的是什么,怕死的他选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早晨皇后大闹来仪宫时,他便明白,皇后无惧皇上,无视皇上,见到那宫女半死不活的模样,他更明白,死在皇上手里,比死在皇后手里幸运一百倍。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皇后娘娘饶命啊!是皇上命微臣在送给娘娘的药里放入少量花红的!”卑躬屈膝的样子,哪有平日济事悬壶的清高。

卷一 第46章

“少量?”水灵灵不解。

虽不知花红为何物,猜到决非好东西,应是能落胎甚至送命之物。皇帝对她态度明显,下药应是足量大量,为何会是少量?

“是是是!”黄得高见皇后似乎听进他的话,脸色缓和了些,忙道,“皇上日日查问皇后娘娘情况,得知娘娘有小产危险,命微臣在安胎药中放入少许可滑胎的花红,造成皇后娘娘应身体虚弱小产假象。”

可他不明白,一碗放入少量花红的安胎药是如何变成巨毒无比的毒药的。

好深的心计!

水灵灵不曾想过,皇帝对她如此憎恨,或者说是对舒家如此憎恨,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肯放过。

可惜……

他不曾想过,她是江湖中人。

从小的训练,行走江湖的经验,是否有毒用鼻子闻闻便可判断出。

当药端到她面前时,她就闻到异味,不似平日用惯的巨毒毒药,不知是何物,心中泛滥愤怒冲毁欲杀腹中孩子的想法,既然所有人都要她死,要她的孩子死,她就活的好好的,她的孩子也活的好好的,让他们无法称心如意。

于是,她顺水推舟,悄悄将指甲浸入药汁中,暗藏指甲中用于自尽的巨毒立即进入药汁中,然后她便带着这碗加了料的安胎药去来仪宫敲山震虎。

皇帝拧永远想不到,他此举毁了水灵灵原本打算落了孩子的打算,毁了后宫朝廷甚至是天下的平静。

舒隆革可怕,在明,可防。

水灵灵阴狠,在暗,难防。

“本宫要本宫的孩子平平安安来到世上,若有丝毫差错……”水灵灵瞧着锦被上火红如朝霞的凤凰,目光深沉。

凤凰?

遇火涅磐重生?

她不需要,她不会涅磐,因为她不会死!绝对不会死!

她母亲不是一个好母亲,没有保护她。

她会是一个好母亲,拼尽一切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不管他父亲是谁!

她只知道,腹中的,是她水灵灵的孩子!

黄得高唯唯诺诺应承着,皇后的强势逼的他不得不答应。

“退下,宣童放进来。”待黄得高仔细检查过内室所有物品,未发现有能使她掉胎的东西,水灵灵揉了揉微蹙眉心说道。

话,她说了,听与不听,在他。

黄得高退下,童放进入内室。

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模样,就不知他的心,是否和他的外表一样。

“童院判近来眼睛不舒服?”水灵灵正襟危坐,不露痕迹的端详着他,观察着他脸上每一分神情变化。

“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眼睛没有不适。”童放一板一眼道。

水灵灵微怔,目光越发深沉,瞧着眼前深若寒潭深邃双眸隐约透着刚正不阿,她不知是否该相信。

童放年纪不过四十开外,比起黄得高年轻一些,能做到太医院右院判,必懂得出世之道,贸然助一个不得宠的皇后,他目的何在?

“莫非本宫看错了?清晨童院判为何朝本宫眨眼?”既然童放一副正义凛然模样,让她不知如何分辨,不如直截了当刺中要害,看他如何反驳。

童放淡淡道:“微臣是医者。”医者父母心。

“后宫没有医者生存的空间。”有的是识时务的俊杰,熟谙拜高踩低之道的聪明人,能混到右院判的职位,靠的不是父母心。

童放身子一低,跪倒在地,恭敬道:“后宫却有父母生存的空间。”

“是有父无母!”后宫唯一的父亲是皇帝,可做母亲的女人多的是,不在乎生母的生死。

“微臣原有娇妻爱子,飞来横祸,痛失一切,成为孤家寡人,望皇后娘娘成全。”悲切之声,微微哽咽,有愤恨难平,有无可奈何,有绝望中看见希望的恳切。

“童院判要本宫如何成全?”他挑中她帮他报仇?

“娇妻年轻貌美,不幸被一权势之人看中,杀害幼子,掳走娇妻,微臣一介布衣大夫,报仇无门,苦学医术,只为报仇,求娘娘助微臣报仇!微臣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说着,童放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光洁地面,出现点点血花。

“敢在天子脚下犯事,谁如此胆大妄为?”混入皇宫,接触最多的是后宫嫔妃。

若他想从嫔妃身上下手,他无须找到没有势力不得宠的她,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要报仇的人后宫有人,且是得宠的嫔妃。

“纪修容的父亲,翰林院大学士纪木!”咬牙切齿声隐隐,为官多年,童放城府已深,不似当年刚得知妻被抢子被杀的冲动男子。

水灵灵怔忡片刻,搜索脑海中不多的资料,片刻后想起纪修容是何人。

自她进宫第一天见过一次,之后再没见过纪修容了。

“伺候本宫出去。”缓缓起身,水灵灵神情不变,叫童放瞧不出心思,不知道她是否会帮他。

正殿上,奴才们集体跪着,玛嘉依旧昏迷着。

烛火跳动,若隐若现映照着皇后模糊不清的容颜,清丽脸庞平添诡谲的美,诡谲的骇人,美的胆战心惊。

水灵灵觑了眼难以安心的黄得高,低划着声音:“黄院判紧张什么?”

黄得高嗫嚅着唇,颤着身子凝视着倒在地上的玛嘉,学医多年的他自然瞧的出玛嘉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教训吃里爬外的奴才而已,黄院判不必紧张!本宫的凤暄宫养了一票吃里爬外的奴才,跪着的十之八九皆是,才轻轻修理了一个,黄院判就受不了了?”蜻蜓点水般轻柔娇音,比刮骨钢刀更令人畏惧。

处里爬外的奴才不止一个,而皇后最先拿自己的陪嫁丫鬟开刀,这,意味着什么?

杀鸡敬猴?

或者,是杀猴敬鸡?

轻打个呵欠,揉了揉太阳穴,水灵灵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低声道:“拖玛嘉回自己房间里去,打扫干净,笑颖纤眠,伺候本宫沐浴更衣。”

宁静的黑夜,不宁静的人心。

树影横斜,斑驳参差。

凤暄宫暂时恢复宁静,内室里,凤床上,均匀的呼吸声,不急不缓。

其他房间,床榻上,辗转反侧,寐不成眠。

今天不处置,不代表明天不处置。

纤眠侧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睡,起身披件衣服,倚靠在窗口,望着满天繁星,心中忐忑着。

皇后的狠毒,她看见了。

皇后的精明,她看见了

皇后的耐性,她看见了。

皇后的深沉,她看见了。

若她是个单纯的凤暄宫小宫女,就不会如此紧张。

皇后足不出门,能知道玛嘉的行踪,对于她的底细,皇后会知道么?

记得当日,皇后将她带来凤暄宫的第一天,就先兵后礼,警告似地罚她跪了一个下午,事后让袁院使为她治疗。

若皇后此刻知道,她是殷婕妤派来监视她的,可会放过她?

“你觉得可能么?”

阴森话语响起,如黑夜中飘过的幽明鬼火,惊的纤眠蓦然回头,白衣晃动,如映月起舞,飘飘渺渺,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吓的她脚软,跌坐在地,拼命喘气。

待瞧清眼前晃动白衣,纤眠心头震惊更甚,惊呼道:“皇……”感觉肩膀一麻,尚未回过神,便惊觉自己说不出话来。

另一道身影如鬼似魅,立于身后,拉长倒影迎风晃动,吓的她毛骨悚然,低泣着,哀求着望着眼前之人。

皇后娘娘?!

难道她已经……

不!

不可能的!

如果皇后娘娘发现了,白天她怎可能放过她呢?

此刻的皇后娘娘穿着月白小衣,是方才她们伺候皇后安置时穿的衣服,皇后趁着黑夜,来到她房间里做什么?

等到夜晚才有所行动她,如此隐秘,皇后娘娘心理想的是什么?

“你在害怕。”水灵灵平静的称述着眼前看到的景象。

纤眠想说“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更动弹不得,只得不停眨眼。

“既然怕,当初何必来到本宫身边?”水灵灵低声道,望着窗外明月昭昭,她沉默。

当初?

纤眠目露惊惶。

“宫主,您什么时候知道这小丫头别有用心的?”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

纤眠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如雷声震动天地。

她……她的声音……跟她一模一样?

身后之人,拥有和她完全一样的声音?

公主?

什么公主?

谁是公主?

“纤眠,你见过哪个奴才胆大妄为,敢当着自己主子的面,抓着皇后的裙子求救?本宫进宫不过一天,什么性子尚且不知,就敢如此。哭声尖锐洪亮,却无半分惊慌恐惧之感,你说,本宫会相信她么?”水灵灵嗤声道。

早在听到她的号哭声时,她便知晓,将她带回凤暄宫,看似在身边安插了个眼线,实则另有用处。

眼线,不代表只能被一方利用。

她原本的计划,是让小怜监视自己,将自己的行动时刻报告给殷婕妤,方便殷婕妤监视她,陷害她,最好她有法子让皇帝将她打入冷宫。

届时,她不但不怨恨她,还会感激她,怜悯她。

怜悯成为替死鬼的女人!

主上的怒火让她去承受,舒老狗的愤怒让她去接着,而她,身处冷宫,逍遥自在,即使失去一生自由。

然而……

抚摩着自己平坦如昔的腹部,一个孩子,意料之外的到来,打乱她所有的计划,小怜存在的作用,也为之改变。

纤眠乍舌,她以为宫主在进宫之初就开始安排一切了,之前的沉默如金,不过是韬光养晦之计。

宫主在这小丫头进入凤暄宫第一天,就为她改了自己的名字,当时她便隐约感觉到,宫主要将自己安插在身边,吩咐她日夜监视凤暄宫里人的一举一动,留心小怜的行为举止,务必模仿的足以以假乱真。

软在地上的纤眠惶恐,眼底均是满满乞求惧色,泪水默默流淌着,似乎想打动皇后的铁石心肠。

不瞧她一眼,水灵灵凝视着她身后的纤眠,轻声道:“纤眠,处理干净,别留下祸根。”

皇宫里,消失一个大活人不是问题,何况早有顶替她存在的人在,她不过是凭空蒸发。

麻烦的是,凤暄宫的一举一动,有心人早已盯着,拖着一个大活人,想避过有心人的耳目,决非易事。

纤眠阴柔一笑,略微粗糙的手中,多出一根肉眼几乎难以看清的丝线,一步一步,逼向软在地上的纤眠……

第四十七章

书房里,书架悄悄开启,冷凝闪出,跪下,行礼。

“大人,小人该死!”他查不出舒菲烟的过往。

舒隆革鼻息重重,目光危险,冰冷的盯着冷凝,如一条毒蛇。

“何事禀报?”深夜求见,必有要事。

“大人,幽婉阁主答应辅佐大人完成大业。”冷凝简洁意概道。

嘴角,爬出一抹深沉笑容,阴狠而得意。

幽婉阁掌握了江湖黑道所有势力,手下高手如云,训练出的死士皆是江湖一流杀手。

江湖有幽婉阁相助,朝延有雄厚势力,后宫有皇后,以及未来的太子,何愁霸业难成?

舒隆革老眸闪过精光,低声道:“条件?”

幽婉阁主行事残忍无比,怎可能没有所图?

冷凝回道:“武林盟主的位置。”

幽婉阁手里,掌握着江湖所有黑道,其下水灵宫里训练出的女子,更是江湖暗杀高手,令江湖人士为之恐慌异常。

幽婉阁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是江湖白道势力最为庞大的慕容世家。

慕容世家高手众多,各个皆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士,亦有不少人在朝延为官,掌握了朝延一小部份实权。

幽婉阁在江湖的势力再庞大,实力再强悍,怎斗的过有朝延撑腰的慕容世家,唯一的办法,就是拉拢朝延权臣,而舒相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简单!

舒隆革嘴角浮出一分冷笑:“好。”

只要他能助他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势,武林盟主的位置便是幽婉阁主的。

冷凝闻声,行礼,退下,闪入书架后。

…………………………………………

一连两天,水灵灵在凤暄宫等待着各宫嫔妃前来请安,请安者寥寥无几,从正二品的连昭媛到正八品的采女,缺席者比比皆是,反倒有身孕的贤妃挺着大肚子,每日前来请安,神情态度无不规矩。

瞧着空空无人的座位,贤妃忐忑的揉着手绢,皇后平静如水的态度让她琢磨不透。

她清楚的记得,当日皇后敲山震虎时的威严,她不相信,外柔内刚的皇后真的容忍的了后宫嫔妃的无视。

已经第三天了。

整整三天,前来请安的嫔妃少的十个手指数的清,连她瞧了都忿忿难当,而皇后却丝毫不动声色,脸上没有一丝动怒的意思。

皇后心理在想什么?

“笑颖,”水灵灵低声瞄了眼坐立不安的贤妃,吩咐道,“给贤妃娘娘拿个垫子,坐的舒服些。”

贤妃一怔,紧张的望着笑颖取来垫子,垫在身下。

微微侧目悄悄天空,刺眼阳光刺的她眼睛生疼,火辣辣的空气笼罩身子,让她有种虚脱之感,而这一切都比不上皇后淡然的态度给她的压力。

此刻已是辰时三刻,皇上的早朝都结束了。

前两日,皇后见人少,辰时一到便散去众嫔妃,今日迟迟不散,事情怕是难以了结吧。

水灵灵冷着脸,瞧了眼纤眠,说道:“宣御前侍卫夏侯忠进殿。”

第三天了,事不过三,可以动手了。

早在第一天,她就命人暗中和舒相通好气,舒相的得意门生夏侯忠她可以任意调动,有御前侍卫保驾,她想做什么做不成?

纤眠面露惶惶之色,应了声赶紧打了个欠,躬身退出去,宣夏侯忠。

片刻后,夏侯忠迈着沉稳的脚步走进凤暄宫,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的模样,浑身上下透着武者的力量美。

“微臣夏侯忠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夏侯忠跪地行礼。

凤暄宫里,有皇后在,他无须向其他嫔妃行礼。

“平身。”水灵灵扫了四周惴惴不安又有些幸灾乐祸的嫔妃,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伤了哪个都对她们有好处。

“依色,将名单交给夏侯侍卫长。”水灵灵朝站在一旁的依色使了个眼色,将她推到众人面前。

吃里爬外者,不必亲自动手,借刀杀人方是上策。

依色赶紧将三天来记录下的名单交到夏侯忠手上,退回到皇后身后。

“夏侯侍卫,调集御前侍卫按名单上的名字,把所有嫔妃宣来,若有违抗,就地乱杖击毙,连昭媛身为正二品嫔妃,不懂规矩,延杖二十,拖也要拖来凤暄宫。”

“皇后娘娘……”嫔妃们惊呼连连,各个惨白了脸。

她们的确打着借皇后的刀伤其他嫔妃的主意,可没想过直接致她们于死地,若今日皇后能轻易杀了那些品级远比她们高的多的嫔妃,他日杀她们还在话下么?

“是!皇后娘娘!”夏侯忠领命退下。

贤妃无力拦下皇后的命令,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夏侯忠消失于视野中,焦急不安,回头跪下身子,劝道:“皇后娘娘,大家都是伺侯皇上的姐妹,如今各位妹妹晚到,令皇后娘娘心中不快,皇后娘娘差人将她们唤来便是,何必……”

“贤妃,”水灵灵水眸一扫,使她顿觉掉入冰窑,寒冷非常,“你在教本宫如何掌管后宫么?”

贤妃慌忙道:“嫔妾不敢!嫔妾不敢!皇后娘娘千万别误会,嫔妾只是希望别伤了姐妹间的和气!皇后娘娘,近来天热,姐妹们怕是夜里睡不安稳,身子不适,起的晚,还望皇后娘娘恕罪,千万别伤了姐妹间的情分啊!”

水灵灵敛眉冷笑一声,起身扶起贤妃,说道:“贤妃有孕在身,怎好跪在地上,起来吧。”

接触水灵灵冰冷素手,贤妃悄悄打了个寒颤,缓缓起身,恳切的凝视着皇后见之忘俗的娇颜。

“妹妹有了身孕,依旧夜夜伺侯皇上,应是累坏了。皇上免了妹妹每日请安,妹妹何必走这一趟,大热的天,若是晒坏妹妹,姐姐怎担当的起。”软绵绵的话语,听在耳朵里甚是舒服。

贤妃以为皇后怪罪她夜夜留宿皇帝,忙道:“姐姐说的是哪话,每日给姐姐请安是后宫的规矩,怎能应嫔妾有了身孕便枉顾规矩不管。皇上最近劳累的很,只是到来仪宫歇歇脚,嫔妾并未伺侯皇上。嫔妾也曾多次劝皇上后宫雨露均沾,可皇……皇上他……”说到后面,贤妃不知如何说下去,才能平息皇后的怒火,后宫嫔妃的妒火。

似乎未感觉到周围怨毒的目光射向贤妃,水灵灵不在意道:“皇上喜欢妹妹,妹妹何必把皇上往外推,伺侯好皇上便是。”

皇帝在哪里留宿,宠幸哪个嫔妃,她毫不在乎,早在她决定生下孩子上,她便让人去敬事房取来自己的绿头牌子,丢进火里,烧了。


没了绿头牌子,她永远不需要担心皇帝哪天会出现在她的床上。

噩梦,一次足以!

“皇后娘娘!”其他嫔妃惊叫道,她们本想借皇后之手从贤妃那里抢些雨露给自己,不想皇后竟令贤妃霸占皇上。

“娘娘,夏侯大人将各宫娘娘请来了!”依色步履履匆匆跑进正殿,苍白的脸色,显示她方才瞧见可怕的一幕。

凤暄宫外隐隐传来挣命的叫骂声,喘息声,嘶吼声。

“宣。”水灵灵恍若没瞧见依色的神情,正襟危坐,呷着香茗。

各色丽人惨白着脸,鱼贯而入,急切的脚步,险些踩着前面的人。

“嫔妾/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娇音颤抖,泄露她们心底恐慌。

挣扎着,尖叫着,连昭媛被抬进凤暄宫。

单薄的夏裙怎掩饰的了刚刚用过刑的血迹,臀部殷红一片,红的触目惊心腥味随风传入每个人的鼻中,贤妃捂着嘴作呕,水灵灵觉得喉咙里一阵难受,酸气直往上冒,深吸口气,极力忍住。

第四十八章

有了身孕,体质也发生改变,闻惯血腥味的她意会有恶心之感,看来皇宫住了近四个月,养娇了。

冷冷的注视着连昭媛,任她歇斯底里的百般谩骂,不做任何回应。

瞧着她臀部殷红,疼么?

当然疼,为何还能骂的那般起劲?

恨啊!

连羡漪自小娇贵,过着被人捧在手心的日子,即便入了宫,被贤妃压着,贤妃性情柔婉,任她百般刁难也不知回击,后宫可说是她一人的天下,即使是恋太妃,见到她也必须礼让三分,何时让人如此欺负过了?

嫔妃们低着头皱着眉,忍耐着,忍耐连昭媛歇斯底里的泼妇骂街,忍耐膝盖上传来的阵阵痛楚。

本以为皇后是人人可欺的软柿子,故而数月来不曾请安,天天去踩来仪宫的门槛,期盼着能从贤妃手下抢到半张龙床,谁想的到……

皇后,如此厉害!

动用御前侍卫,先打了连昭媛,抬着她去传她们,说是“若有违抗,就地乱杖击毙”,吓得她们不得不来。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连昭媛依旧谩骂不停,恶毒的眼神如同毒蛇般,深深印刻进贤妃心理,吓的她很长一段时间夜夜噩梦惊醒。

“你该哭了。”皇后淡淡道。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听的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昭媛喘了口气,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丝毫没有动怒迹象的皇后。

“皇上差不多要到了,你派去通报皇上的人也快回来了,连昭媛还不放声大哭以便在皇上进门前博得皇上怜惜么?”水灵灵命笑颖又沏了杯茶,好恭迎皇帝的到来。

连昭媛目瞪口呆,傻傻地望着皇后。

她知道她的后招?

在她被侍卫强行庭杖前,她就派心腹丫鬟去向皇帝通风报信,说皇后要杀人,务必把皇上请到凤暄宫。若侍卫真敢对她动手,她必叫这不得宠的皇后下台!

低笑一声,水灵灵讥诮道:“还不哭?再不哭就来不及了,一场好戏,没开演就散场,可是乏味的紧啊。”

连昭媛不知所措,仰起头忿忿地盯着皇后,臀部火辣辣的痛提醒着她,若她此刻再哭,不管结局如何,势必受后宫所有嫔妃嘲讽,一辈子休想抬起头来,若不哭,她这顿打不就白挨了么?

脑海中思量再三,瞧了瞧周围抿嘴偷笑的嫔妃,咬了咬牙,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好不可怜,方才蛮横泼辣的横劲早已丢弃到九霄云外。

等她斗倒了舒皇后,坐上皇后的宝座,还怕她们笑么?

届时,她会一个一个好好收拾她们!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皇上驾到”,皇帝聍走进凤暄宫睢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皇后正襟危坐于主坐上,贤妃坐于一旁,中间跪无数嫔妃,殷红如血的身影趴在布架子上,哭的凄婉不已。

“臣妾参见皇上!”一片娇啼莹莹,纷纷行礼道。

“皇上,呜……”连昭媛竭力想支撑起身子,无奈臀部实在痛了厉害,才撑起不到一尺,又趴回架子上,泪流满面道,“臣妾不能皇上行礼,还,呜……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聍急步上前,扶起艰难跪下的贤妃,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大的跟六个月有的一比,太医说贤妃怀的定是个大胖小子,生下来倍儿健壮。

“平身。”搂贤妃入怀,皇帝聍目光停留在连昭媛受伤的部位,眼色一紧,冷凝皇后,冷笑一声,“皇后好狠的心啊!来人,快传太医!”

水灵灵眼角一挑,不将皇帝的冷笑放在眼里,瞥了眼连昭媛眼底隐隐得意之色,低声道:“皇上可否听臣妾一言?”

娇柔的语气,不容拒绝的霸气,叫皇帝聍眼中燃起一簇怒火。

狠狠一挥袖,皇帝聍不欲听她说话,搂着贤妃便想离开,离开这乌烟瘴气的风暄宫。

“皇上如此袒护连昭媛,莫非是觉得臣妾做错了?若皇上认为臣妾处罚连昭媛有错,皇上大可依此处罚臣妾,为何一言不发?”水灵灵说话声音虽轻,伶俐的口齿,低柔的娇音,却叫凤暄宫里所有人听个真切,听清楚她说什么。

抽气声此起彼伏,不可置信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如同冬日暖炉般烘烤着她淡漠的心。

皇帝聍脚步一停,回过头来,瞧着直视他的皇后,眼神冰冷,冻结嫔妃们火热的视线,说道:“难道皇后觉得自己做的对么?皇后若不认为自己有错,何必认错?”

水灵灵一本正经道:“皇上,你册封臣妾为皇后,授于臣妾金册金印,让臣妾执掌后宫,统领后宫嫔妃,自是认为臣妾能当好这个家,让皇上放心。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嫔妃每日清晨能皇后请安是古往今来不变的规矩,在场的各位妹妹进宫都比臣妾早,年岁比臣妾大,懂得规矩也臣妾多,可自臣妾进宫为后以来,各位妹妹前来凤暄宫请安几次?好些是十个手指头数的清的,刚开始臣妾什么也不懂,想着与各位妹妹好好相处,忍着,耐着,盼着各位妹妹哪天能懂事,前来凤暄宫请安,谁知一等三余月,

除了贤妃妹妹有孕在身,皇上下旨免其每日请安,其他人为何皆不来凤暄宫请安?是无视臣妾这后宫这主,还是无视皇上的圣旨,无视大莫皇朝的祖宗规矩?三天前,臣妾前往来仪宫时,众多妹妹都在场,臣妾当着众人的面提醒她们前来请安,结果如何?三日来,每日前来请安之人不过区区十来个,连身怀六甲的贤妃妹妹都挺着大肚子来了,臣妾想不明白,其他妹妹为何迟迟不现身?臣妾每日派人提醒催促,一个宫一个殿的走过去,直到今日辰时三刻,依旧寥寥无几,臣妾若不再处置一二,各位妹妹至臣妾的威性于何地?皇上的威严于何地?若传扬出去,天下人岂不皆笑我大莫皇朝亏为礼仪之邦,身为天下女子表率的后宫嫔妃一个比一个没规矩,好似没有教养的野丫头?皇上,后宫是皇上生活的地方,掌管后宫虽比皇上治理朝政简单的多,却也异曲同工,若皇上每日早朝,百官罢朝,或是朝堂之上只有区区十来个官员,不知皇上如何处置?是听之任之,还是如何?臣妾年幼愚昧,还望皇上不吝啬赐教。”

一番长篇大论侃侃而谈,流畅清晰的吐词,让众人一惊一乍。

皇后如口才!

好缜密的思维!

一番长篇大论,竟找不出半点破绽,更将所有退路堵死,逼的皇帝认同她的主张。

皇帝聍眼神渐渐深沉,吐吸越见绵长沉稳,半眯黑眸中闪过危险光芒,阴沉深邃的眸子如同滚滚漩涡,将水灵灵卷入其中,水灵灵不动不挣扎,漠然至之,且看他能耐她何。

原来,她之前置身事外的冷淡全是装出来的!

此刻,她终于暴露出其丑陋嘴脸了!

城府如此之深,他更加敢肯定,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是她进宫前水性杨花跟别的男人苟合而得,图谋的,是他大莫皇朝万里江山。

皇帝聍不齿的望着皇后,眼底的鄙夷是那样清晰,丝毫不加掩饰。

连昭媛微微抬眼瞄见一二,心中大喜。

贤妃焦急的看看皇帝,又瞧瞧皇后,不知如何是好。

水灵灵目光如清水,任他如何看待,她皆自在若清水浮云,不为所动。

“皇后处置的好!”皇帝聍冷声道,冷漠的话语惊的满眼得意的连昭媛来不及收敛眼中横色,便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帝完美性感的下巴弧线,“联的后宫有如此皇后,日后联再也不需要为后宫之事担忧了。”

水灵灵微惊,她想过皇帝的反映,做好各种应对准备,不想皇帝意如此轻易的就认同她的话,不真实的感觉悄悄席卷而来,心,悄悄不安着。

“敢问一句,若有朝一日,百官罢朝,皇后会如何处理?”皇帝聍别有用心道。

她敢拿后宫琐事与朝政相提并论,他就借机试探下,瞧瞧她的野心有多大,危险性有多高。

水灵灵一怔,谨慎道:“臣妾一介女流之辈,怎敢干涉朝政大事。”

“皇后方才拿掌管后宫与朝政相比,难道会没有对策么?”皇帝聍不依不扰道。

水灵灵知道推委不过,敛下眼睫遮掩眼底颜色,低声而锉锵有力道:“依臣妾愚见,百官若敢罢朝,不究其他,先诛丞相。”

皇帝的目的她略微猜到几分,她处置了品级最高的连昭媛,相对应的,若百官罢朝,皇帝也要处置品级最高的丞相才行。

舒隆革位列正一品左丞相,是皇帝的心腹大患,皇帝步步紧逼,无非就是要借她的口去堵舒老狗的嘴。

舒老狗把持朝政多年,朝堂上皇帝几乎没有自理权利,凡事都被舒老狗牵着鼻子走,若是皇帝稍有反抗之举,舒老狗花样层出不穷,皇帝应接不暇,而百官罢朝是所有手段的终结手段,即便是玉皇大帝,面对百官罢朝也只有妥协的份,何况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呢。

众人惊惧!

皇帝聍嘴角扯出算计的笑,眼底闪过一丝迷惑困扰,这个答案是他想要的,也是难以得到,而皇后如此大方提供,说的斩钉截铁,让他隐隐不安,不知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得宠的皇后,若是失去庞大势力娘家的支持,会落到何等田地,用从天堂一路掉到地狱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舒菲烟并非蠢笨之人,为何敢说这样的话?

皇帝聍迷惑了,但迷惑只持续了一弹指时间,嘴角泛笑道:“皇后处事好生公正!”笑意不及眼底。

“皇上过奖。”水灵灵荣辱不惊。

脸上平静如水的神色瞧的皇帝聍内心暗涛汹涌,直想撕下她一层脸皮,好证明她的脸上假的,真实的她是有神情变化的。

皇帝轻抚贤妃微颤香肩,深吸一口她发髻上淡淡幽香,稳定心神,说道:“皇后处事公正,联也不能逊色!来人,传联旨意,三日来没有请安的嫔妃通通降一级,罚傣一月,连昭媛身为二品昭媛,枉顾后宫规矩,贬为四口美人,罚傣三月,即日搬出霞阳宫。”

灿烂阳光映照着他英俊的脸庞,给人满满温欣舒缓的感觉,金丝银线绣成的金龙反射着耀眼阳光,腾云驾雾,无限权势。


第四十九章

皇帝的圣旨,如同台风过境般,一时间刮的后宫人仰马翻,众人叫苦连天。

偌大的后宫,众多嫔妃,三天连续去给皇后请安的人加起来十个手指头数的清,这意味着被降级的嫔妃占嫔妃总数的九成以上,只有半成不到的人幸免于难,更意味着,皇后舒菲烟将后宫所有嫔妃全部得罪完了。

相对凤暄宫一干奴才的心惊胆战,水灵灵不在意的笑笑,浑然不在乎。

她知道皇帝是故意的,皇帝早有处置那些仗着有家世有势力,便欺负贤妃等嫔妃的心,却没有这个契机,而她的事,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借刀杀人的机会。

如此一来,她虽不得宠,却被推到了风浪尖上,无数明枪暗箭瞄准了她,在等着机会发射。

她无所谓。

真正遭殃的是凤暄宫里的奴才,尤其是在第三天大大露脸的奴才,依色首当其冲。

皇后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她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后宫哪个人不知道,被皇帝降级的嫔妃名册在依色手里,皇后会让依色掌管名册,必是对依色十分器重,杀了依色等于斩断皇后一条臂膀。

一天傍晚,依色为皇后试用晚膳,不想试了口翡翠雕花芙蓉鸭,便七孔流血倒身亡。

这哪是想毒害依色一个小宫女啊,分明是明目张胆的想要皇后的命,想毒杀皇后肚子里的龙嗣啊!

皇后震荡怒。

后宫震动。

据说,皇后整整一天不说话,命人好生安葬依色,然后下令彻查此事,不到三天时间,便抓到了意图谋害皇后的凶手——长孙美人。

一个好不容易才爬上正三品婕妤没几天功夫,受皇后之累又贬回四品美人的嫔妃,默默无闻的女人。

真的是她下的毒么?

水灵灵嗤笑一声,就当是了,交于皇帝聍处置。

皇帝聍以意图谋害皇后龙嗣的罪名,将其打入冷宫,而没有处死。

为什么?

因为她是右相长孙咨的孙女,皇帝怎可能杀了她呢?

打入冷宫而不处死她,送长孙右相一个人情,长孙右相是何许人也,可能相信自己的孙女会做这种事么?

不是后宫嫔妃陷害,就是皇后陷害。

多年来,舒左相与他一直是政敌关系,相互打击制约,他借皇后之手除了他孙女,无疑削减了他的势力。

谁不知道她的孙女进宫不过两年,便从采女升到了婕妤,若非舒左相在皇上即将立后的节骨眼上弄出个独生女儿舒菲烟来,这后位是谁家的还说不定呢!

长孙美人被打入冷宫没些日子,就传出消息说冷宫闹鬼,长孙美人被吓疯了。

皇帝怜恤长孙右相一大把年纪,格外开恩,下旨让他把长孙美人接回府中,谁知在太监去冷宫传旨之时,疯了的长孙美人居然失足落水,死了。

“死了?”水灵灵无关痛痒道,瞥了眼一脸卑微的纤眠,感叹她模仿的出神入化。

“是,主子。”纤眠谨慎回道,这些是她听来的传言。

皇后这些日子心情似乎不错,每天忙着跟笑颖学女红,准备给五个月后出生的孩子做衣裳。

水灵灵眉梢轻挑,不再言语,低头艰难地做着女红。

好高明啊!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不过,正合她的意,不去理睬。

从未拿过针线的她,做起女红特别费力,几日下来,象样的成品没做出一件,倒是将自己葱白的十个手指头扎出不少眼来,点点血丝直往外冒,看的纤眠忍不住心疼。

身为皇后,一声令下,多的是手艺高超的绣女为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做衣裳,偏偏水灵灵坚持孩子的贴身衣裳要自己亲手做,每天除了去恋太妃那儿请安,接受嫔妃的请安外,便足不出户待在凤暄宫做女红。

“皇后娘娘,左右院判前来请脉。”兰草走进正殿禀报道,一脸正色,眸底闪过一丝焦急慌乱。

听到她的话,其他人神色一凛,他们都知道左右院判今天来请脉意味着什么。

皇后已有四个月身孕,差不多能诊出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若是儿子,不得宠的皇后日后就有指望了,若是女儿,那么……

“宣。”水灵灵低声道,手中针线一停,不可否认,她在紧张。

左右院判进来,行了礼,垂下纱帘,让笑颖纤眠为皇后腕上悬丝。

悬丝诊脉,左右院判神情严峻的屏息静听着,生怕听错,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

隔着纱帘,水灵灵难以瞧清左右院判脸上的神情,手绢紧攥,汗水悄悄浸湿手绢。

她紧张着。

急切的,想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惟有知道是男是女,她才能制定下一步计划,才能提前想出应对之策,不能等到事发之后,再去想对策。

漏钟,滴答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屏息以待,焦急而耐心的等待着左右院判的一锤定音。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左右院判终于送开手中红线,让人为皇后解开腕上红线,相互对视一眼,右院判童放躬身道:“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怀的是……是个小公主……小公主……”

“小公主?!”众人低声惊呼,失望挫败之情不加掩饰。

左右院判微颤身子,不敢抬头,生怕皇后失望动怒,要了他们的命。

“小公主?两位大人的意思是,本宫肚子里怀的是女儿?”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更加人害怕非常。

额头冷汗直冒,左右院判艰难的点了点头,脸上痛苦之色仿佛硬生生吞下了一大盘活蚯蚓活蜘蛛。

左右院判等待着,闷热的炎夏如同个大蒸笼,蒸的他们厚实的官袍被汗水湿透,两腿麻木而微微颤栗,想动,却不敢动。

紧张的不止左右院判两人,凤暄宫的奴才们都等待着皇后娘娘大发雷霆,甚至是用鞭子抽的他们体无完肤,也不此刻在沉静中窒息要好的多。

“女儿?小公主?呵……”一声娇柔轻笑,惹的众人纷纷抬眼。

秋水剪瞳漾出潋滟之色,荡着满满母爱之情,浓绸而浅淡,浓绸如殷红之血,任万丈海水也无法冲化开来,强烈的母爱瞬间感染所有人,浅淡如一缕蛛丝,毫无阻碍之力,不因母爱来的如潮水般汹涌而令人溺水窒息,清凉舒爽之感沁人心脾。唇瓣轻扬,勾勒出绝美弧度,如山野空灵轻烟,飘飘袅袅,恍若九天仙子下凡尘。

不经意流露出的绝美,令人惊艳!

目眩所有人的眼。

“啪”

巫群轻轻拍了自己一耳光,以证明自己不是身处迷梦之中。

眼前美若天仙的女子,是他们所熟悉的皇后娘娘么?

水灵灵沉浸在即将得到一个天真可爱女儿的喜悦中,孰不知自己的嫣然一笑迷倒多少人,更为自己将来惹下数不尽的孽障。

“两位大人,你们能够确定,本宫肚子里的,是如假包换的小公主么?”许是心愿得偿,水灵灵一扫多日来母亲之死的阴霾,眼角眉梢皆是醉人笑意,柔软了脸上的几分英气。

长久以来,水灵灵一直期盼自己能生个水灵灵的女儿,哪怕是刁蛮任性娇纵妄为,她也会用自己的一生来宠爱她,

或许是心愿达成的太快,快的令她不敢相信,相信自己怀的真是个女儿,故而心生疑虑。

自从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之后,水灵灵心中暗怕着,怕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若是儿子,一切就糟了。

在众人的眼里,儿子远比女儿来的重要千万倍,因为儿子可以继承家业,女儿则是泼出去的水,嫁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故而家中妻子若生了儿子,便会母以子贵,地位水涨船高,若生了个赔钱货的女儿,势必母以女贫,失宠、失势,沧落为下堂妻是迟早的事。

水灵灵对于男孩女孩喜爱程度一样,只要是她亲生的,她都会一般喜欢,可眼下身处皇宫,形势危机,生儿子比生女儿危险万万倍。

若是她肚子里怀的是儿子,他日必会成为叔老狗和主上手中的筹码,皇帝也必会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如硭在背,寝食难安,必须除之方可安心。

可若她肚子里的是个女儿,情况则会完全不同。

或许她永远得不到皇帝的宠爱,永远得不到公主的册封,但至少,她不会沧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工具,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而她,会尽她一切可能,将自己所有的爱给她,弥补她无法得到的父爱。

众人皆是不知水灵灵心中打算,误以为皇后不开心,瞧着皇后脸上难得绽露的笑容似乎是发自心底开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踟躇片刻,左院判黄得高才硬着头皮答道:“回皇后娘娘,娘娘腹中的,是千真万确的小公主,微臣方才与童院判细细诊断,应该不会有错。”

怀孕生孩子的事,是最说不准的,有时候,明明诊脉看相都是宜男或宜女之相,偏偏到孩子生出来时,所诊断的完全相反。若是说生女儿结果生了个儿子还好,全家喜气洋洋,若是说生儿结果生了个丫头,那可就糟糕了,不仅没有喜悦,只怕屋顶都要被掀翻。

水灵灵对医术知之不多,却也明白这个道理,略略沉思片刻,挥手让笑颖赏了些银两给左右院判,示意他们下去。

“慢着。”水灵灵似想起什么,叫住他们,问道:“两位院判,可知那些特定的药物有落胎之效?”

皇室子孙最难生存,从孕育之初到麟儿降生,长大成人,步步陷阱,处处荆棘,杀机重重,她清楚的很,比起困境重重的幽婉阁水灵宫更甚,她要杜绝一切可能。

左右院判一怔,不知皇后问此做什么,瞧她满脸喜色,应不会再打落了龙嗣想法,如今后宫怀有龙嗣的,除了皇后便只有贤妃娘娘,难道……

贤妃娘娘多年来龙宠不衰,此刻更有五个多月身孕,比皇后娘娘早了一个多月,而且怀的是小皇子,若皇后娘娘想毒害贤妃龙嗣,未尝不是不可能。

可她当着众多奴才的面问,心理打的什么样主意,他们实难臆测。

水灵灵见左右院判面露难色,略略思索便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不禁笑道:“两位院判放心,只要本宫的小公主平安,本宫绝对不会伤害无辜,除非有人先为难本宫。呵呵……”

愉悦笑声轻呤流泻而下,如山野风铃花迎风呤唱,空旷清新充斥心间,仿佛嗅到山野千万野花绽放,清香淡雅随风飘摇,好一派清爽之感。

众人顿觉心旷神怡,深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将漫山遍野清香尽吸肺脏之中,永久保存。

轻呤笑声如香水叮咚,久久不绝于耳,水灵灵更是笑脸如百花绽放,绽出姹紫嫣 红万般光华。

右院判几经努力,好不容易克制住心神荡漾,依旨写下皇后所要的一方笺纸。

“退下吧。”水灵灵将一方笺纸交于笑颖,吩咐道:“笑颖纤眠,你们按照右院判所写,谨慎检查凤暄宫寸草寸木,不可放过一粒尘埃,让有心人机可趁。”

左右院判行了个礼,躬身退下,左院判黄得高心神一直停留在水灵灵清纯脱俗的笑容上,在退下之时,神情恍恍,不小心撞到柱子,“哎哟哎哟”直喊疼,一跄一跄在右院判搀扶下退出凤暄宫,惹了凤暄宫里窃笑一片。


第五十章


御书房里,皇帝聍手执朱砂御笔批阅奏章,手中朱砂笔握的咯吱作响,阴沉的脸色一如他此刻心境。

“皇后腹中的确是女孩?”皇帝聍问道。眼中看不见奏章上一个字,手中御笔迟迟无法批阅。

左院判黄得高应声称是,内心不住揣测着皇上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依他之见,皇上应该是不希望皇后诞下皇子,一面舒相权势继续作大,威胁到社稷基业,威胁到皇上的皇位,得知皇后怀的是小公主,应该高兴才对,为何……

“皇后反映如何?”皇帝聍沉声道。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笑的非常开心非常美丽迷人,似乎很喜欢小公主。”黄得高回忆着离开凤暄宫前皇后醉人的笑容,脸上不觉绽露出沉迷之色。

皇帝聍神色一紧,沉咳一声,骇得黄得高赶紧收敛颜色低下头,不知名何时惹皇帝不快。

“皇后笑了?”皇帝聍低问一声。

说是问黄得高,不如说是问他自己,细细回想,他似乎从没见过舒菲烟笑起来的模样,在他的印象中,惟有当日在婉蜒湖水边相遇,来仪宫里愤恨发冲冠的模样,从没想过, 她笑起来是何等模样。

黄得高诺诺答是。

“皇后笑得非常开心非常迷人?”皇帝聍冷声道,“有多开心,多迷人?”

黄得高回忆了下,回道:“皇后笑起来的模样就象三月春风,轻抚空灵山野,卷得山间百花绽放,清香弥漫天地间,山间百鸟齐鸣,夜莺黄鹂齐声歌唱,皇后的笑声恍若山涧清泉滑过心田,甘醇恬美,点点滴滴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爱卿如此说来,是觉得皇后比贤妃美咯?”皇帝聍冷声道,心中怒气,越积越多,牙齿暗暗咬得咯吱作响,却不知为何而怒。

黄得高一惊,暗暗叫苦不已,埋怨自己忘了皇上不喜欢皇后,对贤妃娘娘情有独钟,他在皇上面前大加赞叹皇后之美,皇上能高兴的了么?

黄得高赶紧说道:“贤妃娘娘国色天香,乃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丽,美若空谷幽兰,我见犹怜,皇后娘娘之美恍若山野精灵,清醇脱俗,怎可与贤妃娘娘相提并论!”

恍若山野精灵,清醇脱俗?

舒菲烟是有如此女子么?

为何他只在她脸上看到淫荡无耻,残忍狠毒?

竟敢当着他的面对他的孩子下毒手,想借此警告他,她活腻了么?

皇后笑起来的模样就象三月春风,轻抚空灵山野,卷的山间百花绽放,清香弥漫天地间,山间百鸟齐鸣,夜莺黄鹂齐声歌唱,皇后的笑声恍若山涧清泉滑过心田,甘醇恬美,点点滴滴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可能么?

她那般姿色平庸的女子,可能美成那般模样么?

只是因为她笑了,就能笑的那般绝美动人么?

皇帝聍神情漠然,微微颔首,眼底闪过复杂之色,似乎对黄得高如此回答比较满意,又似乎咬牙切齿在想什么对策,做出某种决定般。

罢了罢手,皇帝聍示意黄得高退下。

待黄得高行了个礼,躬身缓缓退出御书房,一道黑影闪现,笔直伫立皇帝聍身后,灯盏里朦胧灯光映照着皇帝的身体,为他镀上一圈淡淡昏黄光芒,黑色的倒影投影在身后黑影身上,遮掩他全身,不叫灯火窥得一丝踪影。

“皇上。”低沉之声,表明那黑影是个男子。

“影卫,”皇帝聍缓了缓脸色,低声道:“舒菲烟真正的来历,查得如何?”

单膝跪地,影卫请罪道:“影卫无能,查不出皇后真实来历,请皇上降罪。皇上,据影卫暗中调查所知,舒相似乎也对皇后的来历不甚不解,派出多人调理,均无所获。”

皇帝聍微惊,手中朱砂御笔折断:“舒隆革到哪里找来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找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身份来历的女人,派到他身边来监视他,他不觉得他的行为太过冒险了么?

影卫说道:“回禀皇上,皇后的确是舒相之女,却从小不住在相府,在进宫前不久,舒相才找到皇后的生母晚香夫人,随后寻回离家十来年的皇后送进宫。至于皇后为何从小不住在相府,似乎是因为舒相正室夫人在皇后年幼之际,将其母晚香夫人以及皇后一同撵出相府。”

手指一动,皇帝聍没想到,他派影卫调查舒菲烟的来历,竟会调查出如斯令人不敢相信的事实。

“皇上,影卫还调查到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影卫踟躇着,眼神有些闪烁。

“说。”皇帝聍眯眸,马上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半个多月前,晚香夫人病逝,舒相将其秘密下葬,瞒住所有人,故布疑阵,让所有人以为晚香夫人还活在世上,隔三岔五命太医院院使袁利前去为晚香夫人诊脉治病。”

“半个多月前?”皇帝聍心头滑过一丝怪异。

“是半个多月前,与皇后娘娘披头散发出现在御花园的时间相差无几,影卫斗胆猜测,舒相是通过晚香夫人来控制皇后,而皇后可能已经知道晚香夫人辞世的消息。”

通过晚香来控制舒菲烟?

难道舒菲烟不甘受舒隆革的控制?

仔细回想舒菲烟进宫之初的情形,似乎对后宫之事爱理不理,对于龙宠更是毫不在意,甚至把他往门外推……

舒菲烟并非处子之身进宫,莫非她在宫外早有情郎?

想到这儿,皇帝聍的脸色阴沉的难看。

“皇上,影卫有个主意,或许对查明皇后身份来历有所帮助。”

“说。”

“派心腹侍卫以保护皇后之名监视皇后的一举一动,或许可以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只不过御前侍卫大多都是舒相的心腹,想从中挑选出绝对能对皇上尽忠之人……”

皇帝聍思索片刻,沉声道:“此事不急,目前最重要的,是确保贤妃安全产下龙嗣,不能让任何人有机可趁!”惟有后继有人,才可确保大莫皇朝千秋万代,即使有朝一日,他真的输给舒隆革那只老狐狸,他也有儿子,可以为自己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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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水灵灵依旧忙碌着,忙碌着学习做女红,她一定要让自己即将出世的女儿来到世上后穿的第一件衣服是她做的,将所有的母爱用一针一线缝进小巧可爱的衣裳,穿在她身上。

借着漫天灿烂星斗,水灵灵不眠不休的忙碌着,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生下女儿,又不得宠,坏了主上的大计,主上是否会放过她们母女?

摸了摸圆润腹部,水灵灵浅浅涩笑。

她的女儿是小公主,身上流着皇室的血统,不管皇帝是否喜欢她,等女儿生下,威胁不了他的皇位,他,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吧?

毕竟,虎毒不食子!

至于她的命……

主上要取,又有谁拦得住呢?


“傻丫头!”

温柔似水一声低喃,浅淡如烟一丝血腥味混合着寂寞气息蔓延进内室,悄悄充盈鼻尖,一股暖流顺着呼吸漫漫衍生至心间,固执的温暖着她的心。

诧然回眸,水灵灵望着黑夜中朦胧而清晰的乌黑身影,下意识低呼道:“残阳哥哥!”

黑色身影慢慢从黑夜中抽离而出,乌黑发亮,阴沉鸷猛,给人别样感觉,是惶非惶,是恐非恐。

乌黑油亮的墨丝柔顺披散于身后,随着脚步移动轻微摆动着,缓缓划出狂放不羁的弧度,饱满额头左侧一道浅浅伤疤,轻刺她湿润水眸,飞扬跋扈的剑眉飞鬓角,狭长单凤眼似笑非笑,闪动着阴狠戾气,高挺鼻梁使整张脸看起来轮廓立体,棱角分明,薄情红唇抿成一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线森白银齿,仿佛吸血鬼嗜血,森白之色点缀着通体黑暗邪佞,异常刺眼。

形若小巧美扇长睫轻扇,水灵灵微微惊诧,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人,手一动,尖锐绣花针不慎刺入手指,殷红血珠悄悄滚了出来。

黛眉尚来不及轻蹙,手指已落入温润薄唇中,细细吮吸着,白皙脸颊悄悄飞上一抹红云,烧得脸颊微微发热,亏得天色漆黑,瞧不出异样。

片刻后,水灵灵略显拘束的抽回手指,藏于锦帕中,低声道:“残阳哥哥,我娘的事……谢谢!”

温热手指,轻抚上水灵灵光洁无暇的脸庞,贪恋的感受细若凝脂的触感,流连忘返,轻笑一声:“傻丫头,你我之前,谢什么?”

水灵灵微微局促,不着痕迹的拉开彼此间距离,她,已经不是当年能依偎在残阳哥哥怀中享受他哥哥温柔的小丫头了。

手心一冷,残阳望着披散三千青丝的水灵灵,嘴角扯出苦涩弧度,当初会依偎在他怀里,任他恣意爱怜的小丫头不在了,他的小丫头,已经嫁为人妇,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俗理了。

“过来。”残阳温柔命令道,掩下眼底酸涩,“让残阳哥哥抱抱,看看丫头是胖了还是瘦了?”

水灵灵身子一僵,想着残阳多年待她如同亲妹,又何必避男女之防,放下手中针线,缓缓上前,依偎入残阳广阔怀抱中。

温香软玉抱满怀。

残阳深吸一口她发髻上淡雅幽香,恍若置身漫山遍野盛开野花之中,手臂一收,听到她轻微清呤,他不在乎,惟有听到她的声音,感受着她淡淡体温,他才敢相信,此刻,她在他怀中。

轻扣她精巧下巴,深邃眼眸凝视着她忧伤水眸,低声许诺道:“别怕,残阳哥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知道,她日发继夜,是为什么,在担心什么。

水眸含泪,水灵灵哽咽着,望着近在咫尺熟悉脸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从小到大,残阳哥哥就一直保护着她,呵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他额头的伤痕,也是为保护她而伤的。

轻抚腹部,水灵灵凄美一笑,说道:“说算舒老狗不能拿我们母女怎样,主上不可能不动手的。狸猫换太子,古来有之,谁知道主上是否会如此?”

主上为达目的向来不折手段。

他处心积虑,将她带回去救治,教她本领,训练她,暗中保护她的母亲,逼她进宫,逼她争宠,为的是什么?

不曾得宠的她,竟然有了身孕,五个月后若是诞下不是能够继承皇位的小皇子,而是小公主,主上会肯罢休么?

后宫中毒害子嗣、狸猫换太子之事造成惯例,以主上进出皇宫犹入无人之境的本事,想在她生产之际掉包个婴儿,又有何难。

“你担心主上公主换太子后加害你的女儿。”不是疑问,是肯定,残阳怎能不了解他的父亲。

无力依靠在他宽阔肩膀,水灵灵惨然道:“主上的作风,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主上怎可能给我的女儿一条活路呢?就算给了,也不过是弃入水灵宫,象水灵宫众多女孩儿般,为求生存,残害同门,双手染满鲜血,才呱呱落地的小婴儿,怎可能争斗的过其他人呢?”

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要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水灵灵心如刀绞,泪水潸然而下。

温柔擦拭着晶莹泪水,她可知道,她的泪水刺痛他的双眼。

她,从被主上带回来的第一天,他便看着她长大成人,看着她的倔强,即便受再多的伤,受再多的苦,也不见她哭得如此伤心过,而今……

“傻丫头,有残阳哥哥在,你哭什么?”残阳柔声安抚道,“你不是曾经不想要她么?为什么现在……”从未感受过母爱的他,不明白孩子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孩子!她身上流着我的血,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是我生命的延续,不管她父亲是谁?外公是谁?依然改变不了,她是我十月怀胎才能生下的孩子!母亲爱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的!母爱,是无私的!”水灵灵嗓泣道。

泪水晶莹,迷蒙了眼,透过迷离水眸,望向夜空,夜空繁星若隐若现,闪烁着点滴光辉,浓云密布,遮掩脆弱星光,使其不得照耀人间。

紧紧拥住怀中微颤娇躯,残阳叹息着。

“只要是丫头想要的想保护的,残阳哥哥一定会为丫头拿到保护着,放心吧!”

铁拳紧握,暴戾之气流露。

他的母亲,是上上任水灵宫主,她成为水灵宫主后,就是主上床塌上的光裸身子美娇娘,成为他泄欲生儿育女的工具,在她为他生下儿子后,便一脚踢下床,化为杀人工具,为谋得最大的利益,送给不同的男人,辗转于不同男人的床塌间,沦为比妓女更可悲的女子。

而他,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在主上的监视下,根据幽婉阁训练未来阁主的方式训练长大,待他长大成人之时,他母亲已经为幽婉阁战死,水灵宫宫主换了别人。

“真的?”水灵灵惊喜道,凄楚脸庞绽放夺目光辉,雨后梨花的纯美笑容,令残阳一时目眩,素手不自觉抚上他胸膛,感觉他身子一僵,大惊道,“残阳哥哥,你受伤了?是……主上?主上为什么要打伤你?你是他的儿子啊!”

难道,是因为她?

残阳抓住水灵灵葱白柔夷,轻笑道:“不是,小伤而已,别紧张!”

水灵灵明了一笑:“当今武林,能伤残阳哥哥的人屈指可数,残阳哥哥冷静面对,不显一分杀气,想必伤你之人还活在世上,而伤了残阳哥哥还能活着的人,普天之下,除了主上,还能有谁?”

“知我者,丫头也!”残阳一笑而过,不说,是不想她担心,被她识破,何必再多说。

“是为了残阳哥哥告之我娘已死的事?”揣测着,她问道,希望不是。

“是。”

希望落空,水灵灵推开他的怀抱,任冷空气包围身子,转过身去,忧忧道:“残阳哥哥,丫头的事,丫头自己会处理,你别再过问了……以后,也别再来皇宫了……主上,早已在四周安排下风雨雷电四杀手,你快走吧!”是她害他受伤了,他待她极好,她怎忍心看他再为自己受创?

扣住她单薄肩膀,迫使其面对她,霸道的抱住她,让她清楚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气息,狂放道:“决不!丫头,你想平安生下她,想让她平安长大成人,残阳哥哥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至于主上那里,残阳哥哥自会处理,你无须担心!”

风雨雷电是么?

“残阳哥哥……”他想做什么?

惶惶之感难以压下,水灵灵泪眼迷蒙凝视着他,恳求着,恳求他千万别让自己陷入险境。

“放心!残阳哥哥决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残阳邪佞冷笑,黑眸迸出精光,阴鸷气息袭人,温柔道,“更不会让丫头担心的!”在她额头留下蜻蜒点水一吻,一如以往。

水灵灵默不作声,惟有静静叹息,残阳哥哥决定的事,她从不能改变。

“残阳哥哥,你学问比丫头好,你帮丫头给孩子取个名字好么?”水灵灵强颜欢笑道。

“我取?”残阳怔忡,他一向只会杀人,暗地里培植势力,怎知给小孩子取名字这等婆婆妈妈的事情。本想一口回绝,瞥见水灵灵期盼的眼神,心中不忍,拒绝的话卡在嗓子眼,出不来。

取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瞧着窗外一弯明月高挂,深蓝近乌黑天空,似一汪无边无际深潭,飘荡黑云漫长如缎带,一条连着一条,似断非断,飘飘荡荡,不时以微薄之力遮掩荡漾新月光辉,孰不知区划区黑云怎可能遮住明耀眼光辉,如此,不过是自取辱,更显无能罢了。

人如此。

云如此。

可叹更可笑。

“叫瑶瑶好何?”残阳笑问道,他不知道,此刻他笑的多么温柔,似乎正在为自已即将出生的女儿取名字,“水月瑶瑶!”

“水月瑶瑶?”水灵灵微诧,中原人士除了复姓者,鲜少有人的名字是四个字的。

“无论如何,你都是水灵宫的宫主水灵灵,女儿的名字叫水月瑶瑶不好么?或者,你希望她姓莫?”残阳的脸色有些阴沉,搂住水灵灵腰肢的手不自觉收拢,他不知道,如果水灵灵说“是”,他是否会勒死她,勒死一个身心都背叛他的女人。

“姓莫?为什么?残阳哥哥,丫头身边有人姓莫么?”水灵灵忽略残阳眼中闪过的杀机,疑惑地问。

谁知道呢,大莫皇朝的皇后早已忘却大莫皇朝的国姓是什么,甚至,她连金册上写的她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金册早在到她手上的第一天,就不知被她丢到哪个角落里去和蟑螂蜘蛛做伴了。

残阳怔忡片刻,他了解水灵灵,明白她对于不在乎的事物向来漠不关心,却没想到,她连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姓什么也不知道,又或者,她知道,却没有把两者联想到一块儿去。

“有。”残阳状似不经意道,眼角余光却紧盯着水灵灵,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水灵灵淡淡“哦”了一声,清新脱俗的脸蛋上尽是漠然之色,淡然处之的漠然,让他无比安心。

“主上与舒隆革联手,别轻举妄动。”刚得到的消息,意料之中。

目光落于窗沿,铅尘染,透着朦胧月光,空气中尘埃渺渺。“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你是主上安排的秘密棋子,怎可随便暴露。”不暴露,便不会有危险,没有人会去试探不知实力深浅的敌人,“除了舒隆革,皇帝也在调查你。皇帝身边有秘密隐卫,武功高深莫测,别让任何人察觉你身负绝技。”

“嗯。”水灵灵轻应一声,略微疲惫的闭上眼,长翘美睫投映下疏松阴影于眼底,在残阳身边,她可以安心入睡。

第一卷 输后 第五十一章

后宫嫔妃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皇后是否得宠,她都是皇后,掌管凤印,统帅后宫的唯一女子,不管贤妃如何得宠,即便她生的儿子被册封为太子,在没有登上后位前,她只是一个妃子,生杀大权永远不可能掌控在她手中。

自此,日日清晨请安,各个莫不是胆战心惊,生怕被皇后抓到什么小辫子,恶毒惩治一番。

闻得皇后腹中的是小公主而非小皇子,后宫朝野皆松了口气,道贺之人不少,各个笑脸如花,心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惟有他们自己清楚。

水灵灵一如既往的漠然至之,不为所动。

贤妃亲自上门祝贺,委婉地说了很多恭维的话,最多的还是维护皇帝的话语,水灵灵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即将成形的婴儿衣衫上。

有了残阳少主的承诺,她的心踏实许多,放松心情,享受着孕育下一代的乐趣。

小瑶瑶很乖很安静,不会天天折腾她,让她舒心惬意的享受孕育的过程,听说贤妃的儿子闹腾的慌,折腾的贤妃每天除了吃就是吐,不得安宁。

感受到女儿的贴心,水灵灵眼角眉梢都荡漾着恬静笑容,睡得一干奴才傻眼,经常偷偷觑着皇后柔美笑容撞到柱子上,或者被门槛绊了一跤,倒在地上“哎哟”直喊疼。

原来皇后笑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凤暄宫的奴才捂着嘴偷笑,得出这样一条结论。

水灵灵学习的很快,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便将皇后应做的事情学的个十成十,没人能挑出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人再能从她脸上瞧出十四岁小姑娘的稚嫩,有的,是端庄的沉静。

皇帝聍悄悄观察着身份神秘莫测的皇后,她做事井井有条,皇后的威严争捏恰当,将后宫打理的妥妥当当,撇掉偏见说,舒菲烟的确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一个有能力母仪天下的皇后。

比起水灵灵,骆凡心永远都没有当皇后的资质,她能做的,是宠妃,一个不会成为祸水红颜的宠妃,她不会恃宠而骄,不会仗势欺人,不会勾心斗角,不会心狠手辣,却永远坐不上皇后的位置。

她,永远都只能做一名受宠的宠妃。

如果,水灵灵不是舒隆革的女儿,或许,皇帝聍会多看她一眼。

即便知道她不受舒隆革控制,即便知道她可能暗中与舒隆革对抗,仍改变不了他厌恶她的事实,至于为什么厌恶她,他也说不清楚,或许,仅仅是一种厌恶的感觉吧。

厌恶她的淡定。

厌恶她的漠视。

厌恶她的聪慧。

厌恶她的狠毒。

厌恶她的孩子。

厌恶她的YIN荡。

厌恶她一切的一切。

如果可以,皇帝聍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的脸,偏偏事与愿违,北边高其国派使者前来,皇宫要举办宴会招待使者,皇后怎可能不出席?

奢华宴会上,皇帝聍冷着眼,寒流包围身子,硬生生隔绝身旁的皇后身上隐隐传来的体香。

宴会上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水灵灵知道,这不过是表象。

皇宫,是最会粉饰太平的地方,活在皇宫里的人,更是粉饰太平的个中高手,尤其是皇帝本人。

瞧他笑若春风,俊面含威不露,眼底却寒冰一片,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瞥向贤妃时,眼中才有一抹淡淡温柔。

皇帝聍坐于主座左边,靠他这边的是高其国使者和朝廷正三品和正三品以上大臣,皇后坐于主坐右边,靠她这边的是后宫正五品和正五品以上的嫔妃。

水灵灵微微屏息,抗拒皇帝聍身上隐隐传来的龙涎香味道,不知为何,每次闻到这种世间罕见的极品香味,她都有恶心的冲动,或许她真的不适合做人上人吧。

悄悄移动身子,不叫任何人察觉她的企图,拉远些与皇帝聍之间距离,龙涎香味道稍微淡了些,水灵灵感觉胸腔舒服了些,闭了闭水眸,缓缓吸了口气,期盼着宴会早些结束。

感觉左边隐悄悄射来探寻的灼热,水灵灵一惊,依旧面无表情的端坐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般,目光悠远,瞧着前方盛大的歌舞表演。

至于瞧见了什么,恐怕唯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

皇帝聍慢慢收回眼角余光,心中的探索却没有停止,反而更甚,他想不通,是什么原因,使她刻意拉开与他的距离。

欲擒故纵么?

决不可能。

盛大的宴会,两大主角都心不在焉,旁人似乎看的津津有味,乐不思蜀。

贤妃目光紧锁皇帝,瞧着他和皇后之间不加掩饰的貌合神离,又瞧瞧对面舒相毒蛇般锐利的眼眸,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皇帝待她始终如一,不因娶了皇后而冷落她,反而宠爱更甚从前,自她有孕后,更是日日陪伴,赏赐不断,比起有身孕却饱受冷落的皇后强上何止千百倍。

忧的是皇帝对皇后的态度,从大婚之前开始到现在,一直维持着冰点,在皇后怀孕后甚至差,没有关怀,没有探望,没有赏赐,有的,只是一碗下了剧毒叮嘱皇后务必喝下的安胎药。

皇帝如此不加掩饰的表现出他对皇后的排斥,难道他真的不担心舒相对他不利么?

舒相把持朝政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皇后看似处事淡漠,实则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惊人,叫人不敢小觑。

两个如此厉害的敌人在身旁虎视眈眈,皇帝为何丝毫不在意?

哎!

她该如何劝皇帝呢?

款款低头,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嫔妃瞧见贤妃一脸惶惶不安,各个低声嗤笑,没见过市面的乡下野丫头就是如此,不过是个接待高其国使者的宴会,就把她吓成那样。

石破天惊轰然一声巨响,霸道拉住所有人目光。

众人纷纷眺望远方,想瞧瞧方才是什么东西发出巨大响声。

轰隆鼓声如雷,无数灵动身影从远方云涌而来,如海浪般汹涌,如千军万马般奔腾,大开大阖气势惊天动地,一具具昂藏的身躯,光 裸的上身,结实的肌肉,尽显男子阳刚之美。

不知是谁带头一声娇呼,恍若一夜秋风吹的百花纷纷垂首,含羞带怯模样好不怜人,胆大些的嫔妃宫女偷偷斜眼觑着远方伟岸身躯,一阵脸红心跳。

水灵灵正襟危坐,目光不偏不倚,直视前方,雍容华贵气度绽露无疑,一国之后的威仪在此刻流露出来。

没有后宫嫔妃宫女故作姿态的矫揉造作,没有寻常人家姑娘的胆怯,她正视前方,水眸中一派平静,不因眼前赤 裸上身的男子显得半点局促不安或者含羞带怯,既给了高其国使者足够的尊重,又维持了大莫皇朝的天朝国母风范。

高其国使者暗暗钦佩,朝廷众臣微微诧异,皇帝聍悄悄鄙夷。

水灵灵依旧目不斜视,身怀绝技的她怎可能感觉不出众人的反应呢,却不去理睬,更不理睬皇帝的鄙夷。

他鄙夷她,却不知她恶心他,从大婚之夜开始,何时是个尽头却无人得知。

火红。

火焰般灿烂绚目的身影从海浪般男子舞群中脱颖而出,修长的玉 腿,光 裸的玉 足,踩着高其国最新最流行的步伐,扭动着比杨柳更为纤细的腰肢,挥洒着瀑布般浅褐色长发,慢慢靠近皇帝聍,浅褐色的美眸透着清纯而妖娆的媚惑。

一瞬间,水灵灵明白了,微微斜眼瞥向皇帝聍,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势在必得光芒,隐蕴着些许算计。

小鱼吃大鱼,大鱼吃小鱼,究竟谁会被吃呢?

目光飞快掠过高其国使者,竟瞥见他偷偷递了个“成功”的眼神予舒隆革,水灵灵心思一沉。脸上波澜不惊。

原来如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不清楚,三者中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第五十二章

当晚,水灵灵得知,宴会上那火红如朝霞般清纯而妖冶的女子,是高其国的茗勒公主,名唤忻素,其母是中原人士。

茗勒公主?

是夜,水灵灵暗命纤眠让风雨查探茗勒公主身份来历。

记得一年多前,她到高其国之时,尚未有茗勒公主这人存在,高其国国王膝下公主颇多,却无一人不是高其国贵族仕女所出,何来汉女所出的公主呢?

遥望茗勒容貌,与记忆中高其国国王有几分神似,莫非是没有记录在册的公主?

次日,皇市聍将接待高其国使者的任务交给礼部,后宫中由份位最高的纪修容负责。

此事本应交给皇后或者贤妃,因二人昔身怀龙嗣,故而交给纪修容,纪修容接旨后开心数日,将高其国使者招待周到,后宫一片好评。

对于茗勒公主,后宫嫔妃无一不亲近喜欢,惟独皇后深居简出,从未与茗勒公主照过面。

许是因此,一日清晨,茗勒公主在嫔妃到凤暄宫请安之时,登门拜访,让众人措手不及。

茗勒公主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皇后,流露出异族风情的小脸上满是好奇,甜美的模样惹的一干奴才纷纷面露笑容。

“你就是皇后么?”天真的话语,搭配上无邪面孔,着实讨人喜爱。

水灵灵缓缓点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不因茗勒公主孩子气的话语而有半分笑容,水眸里无一丝笑意。

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惊愕,茗勒公主似乎不相信,有人面对她异常甜美的笑容,竟无动于衷。

“皇后娘娘好漂亮啊!”甜腻腻的声音,如甜饼甜腻心头。

“茗了公主更漂亮。”水灵灵低声道。

的确,茗勒公主比起她来,多了分异族的奔放之美,心形脸蛋流露出纯真与妖娆并存之美,眼角眉梢欲语还羞的娇媚更比水灵灵美上几分,无怪皇幸聍见到她会产生掠夺的欲望。

可惜,不管她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来,都难以实现。


当晚皇帝聍看她的眼神中,除了势在必得,还有几分深沉的算计。

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跪安。

秋风瑟瑟,吹拂着凤喧宫冷清之色,秋日冷冷,映照着凤暄宫凄凉之景。

茗勒眨巴着又大又圆眼睛注视着水灵灵,瞧着她眼底一片清明,似看透人心的目光,叫她不自觉轻颤。

“赐坐,奉茶。”水灵灵吩咐兰草道。

茗勒坐于一旁紫檀金丝纹凤椅上,品着兰草送上的袅袅香茗,囫囵喝下,番邦姑娘不拘小节之气尽显。

水灵灵低头绣着手中肚兜,一针一线,细细缝织,经过几个月千百次练习,她的女红已做的不错,虽不能和一般大家闺秀的女红相比,总算绣的有模有样,能清楚看出绣的是什么了。

“皇后娘娘,你是不是不喜欢茗勒啊?”茗勒公主见皇后不赶她走,坐下一刻钟时间,却一言不发,不禁有些纳闷。

“公主可喜欢本宫?”水灵灵头不抬一下,以问堵答。

茗勒明亮美眸闪过喜欢之色,说道:“当然啦!茗勒当然喜欢皇后娘娘啦!”脱口而出的话,不是真诚发自内心,便是早有准备欺骗之语。

“公主第一次见到本宫就喜欢本宫,不知本宫何处讨公主喜欢。”平淡如水,不因茗勒欢喜的语气有一丝变化,叫人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茗勒怔忡,眨了眨眼,似乎难以回答,一转念,笑道:“皇后娘娘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空灵气质,茗勒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有皇后娘娘这种气质的人,所以很喜欢皇后娘娘啊!”

水灵灵似乎听进去她的话,眉梢微挑,淡然道:“公主如此会说话,难怪宫里上下之人无不喜欢公主。”

茗勒嘻嘻一笑,模样很是讨喜。

身上伤势微微好转的玛嘉,终于可以下床,恭恭敬敬站在水灵灵身后,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讨来一顿毒打,对于皇后的狠毒,她体会颇深。

吃一堑,长一智的她终于明白,以她个人之力不可能与皇后对抗,更不能当面违逆皇后的意思。

她在等。

等一个时机,等有人积极与皇后作对,与她合作,愿意帮她报仇。

低头挑眼觑着茗勒满脸天真的模样,嘴一撇,似不屑,似鄙视。

蛮夷公主,在她眼里高贵不到哪去,尤其是眼前一脸单纯的女子。

“公主在宴会上大出风头,想来皇上对公主青睐有加吧。”水灵灵状似无意道。

茗勒抓抓后颈,问道:“皇后娘娘,茗勒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么?”

见水灵灵不回答,她赶紧跪下,满脸委屈道:“皇后娘娘,茗勒初来贵国,要是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你能不能告诉茗勒,原谅茗勒啊?”

可爱的神情,委屈的口吻,叫人心头一阵不忍,纤眠兰草求情的望着皇后,见她手中针线丝毫不停,似没有听见茗勒公主的话。

“皇后娘娘……”茗勒嘟囔喊道。

“公主何错之有!高其国将公主带来不过是为了献给皇上做妃子,公主吸引皇上注意力怎会有错。”

水灵灵不理睬她什么模样,一针见血道破她心思,惊得茗勒猛然站起身子,惶惶不安,待察觉自己失态,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不过是在宴会上见过她一次,这些天来,并未蒙面,难道说当日她就看穿她的心思了么?

玛嘉悄悄吃惊,惊叹高其国打着联姻主意。

若是茗勒公主成为皇帝的妃子,那连美人岂不要被她踩在脚下?又怎么翻身替她报仇呢?

没关系!

反正以前在连家时,连美人没少欺负她,若是死在皇后手里也好。

笑颖眼色微沉,似没料到皇后会直截了当说出高其国的目的。

茗勒沉了沉眼,望着皇后,以及凤暄宫神情各异奴才,慢慢坐回椅子上,弥漫着异国风情的脸庞上依旧天真烂漫,眼底却透着深沉之色,偶尔划过一抹苦涩。

水灵灵一针收尾,咬断绣线,将绣好的肚兜交给笑颖,命她放好,吩咐道:“退下。”

一干奴才鱼贯而出,各个低眉顺眼,似无限忠诚,水灵灵却知道,待他们出去后,高其国的用心必会传遍后宫朝野,看届时嫔妃们是否还会喜欢茗勒公主。

水灵灵呷了口香茗,起身拨弄着一旁兰花,说道:“公主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一路辛苦,想来是不打算再回高其苦寒之地了。”若打算回去,当晚看着皇帝聍的眼不会那般春情荡漾,无限妩媚。

茗勒轻笑一声:“高其的确苦寒,怎比的上中土繁华热闹,遍地黄金、人杰地灵!”

“茗勒身为高其国公主,怎可执意留在他国,而不回归故土呢?”

茗勒的话说的有些滑头,她若“执意”留在中土不回,是不知女儿家廉耻,亦是背叛国家,可若是做为联姻公主,成为大莫皇朝皇妃留在中土,便名正言顺,传回高其国,是为两国安定做出巨大贡献的。

水灵灵怎听不出她话中意思,稍稍为兰花除拔去几根杂草:“这盆兰花是仡易国进贡来的贡品,说是名品,栽种了好些日子,却日渐病怏怏,公主说是何故?”

茗勒一呆,目露疑惑之色,似不解皇后突然话锋一转说兰花做什么,高其国地处极北苦寒之地,哪有此等娇弱花种生存,隐约明白皇后说的花,指的并非是花,却不清楚她究竟想说什么。

水灵灵瞥了眼茗勒满脸迷惑,说道:“这盆花就送给公主,算是见面礼,希望公主好生照料,他日相见之时,但愿花香人娇。”

茗勒不明皇后用意,端详着她,兰花投影于她脸上,斑驳花枝倒影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暗,瞧不出任何端倪,她只得感恩的收下那盆貌似快枯萎的兰花。


第一卷 输后 第五十三章

水灵灵的话如风刮过后宫,高其国的目的震动朝野。

大莫皇朝素来与高其国没什么交流,一些经济上的交流处于顺差优势,几番嫉妒的高其国动兵,在边境制造动乱。

眼下距离上次两国交战,不过区区数年光景,高其国此时送公主来联姻目的何在?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皇后的洞察先机。

他们日日与高其国使者混在一起,尤其是礼部的人,却没看出高其国来此的目的,倒叫皇后一眼窥破,叫他们怎能不对皇后又是惊异又是敬佩呢?

何况,根据他们的消息,自那天宴会后,皇后没见过一个高其国的人。

后宫嫔妃一个个气的咬牙切齿,亏她们平日待茗勒公主不错,不想她竟是来跟她们争抢龙床的,怎叫她们咽的下这口气。

尤其是纪修容,平日里都是她招呼茗勒公主,不想会引狼入室,气得粉颊通红,暗中拿寝宫里奴才出气。

瞧瞧茗勒公主那充满异国风情的妖媚脸蛋,妖娆身段,嫔妃们无不气愤。

她们好不容易捱到贤妃挺着大肚子伺候不了皇帝,皇后不得宠之际,本以为可以乘机抢夺龙宠,谁知竟来一劲敌。

若茗勒公主真的进宫伺候皇上,不管是单看容貌,还是顾念高其国的存在,皇帝必然会短期内大加宠幸茗勒,等到皇帝对她新鲜劲过了,贤妃只怕已生下龙子,皇帝眼中还可能有她们么?

于是乎,不管是为了什么,她们都不能让茗勒进宫。

后宫嫔妃花招百出,各施妙法,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茗勒进宫。

家世雄厚的送信给自己的娘家,得宠的在皇帝面前吹耳旁风,不得宠又没家世的只好在茗勒面前搬弄是非,把皇宫说的一文不值。

后宫为之沸腾,惟有凤暄宫来仪宫静若止水。

水灵灵轻描淡写几句话,闹的后宫暗涛汹涌,无形中将高其国的打算,皇帝聍的算计,舒隆革的计算全部逼出水面,彻底曝光,使他们无所盾形。

她的目的是什么?

无人知晓。

知道的,是皇帝聍难以抑制的勃发怒气,高其国的手忙脚乱,舒隆革的措手不及。

来仪宫贤妃静心安胎,对于高其国茗勒公主是否会嫁入皇宫似乎完全不在意,每天的妊娠反应折腾的她死去活来。

迎春不解的瞅着病怏怏躺在金丝花梨木六尾凤雕凤床上的贤妃,多日来贤妃的闷闷不乐,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主子,皇上刚吩咐御膳房送来乌鸡血燕羹,您想尝尝么?”伴夏柔声道。

这些日子以来,贤妃因临盆在即,不能伺候皇帝,皇帝每日宠幸不同的嫔妃,但后半夜依旧会到来仪宫陪伴贤妃,惹得后宫嫔妃无不嫉妒。

完美无暇的脸,因妊娠而显得有些浮肿,高耸的肚子衬托她鹅蛋小脸更加小,每天不断的补充营养品,使她体重持续增长,比怀孕前增加了二十多斤。

皇帝聍说了,要贤妃给他生个健康的大胖小子,要想龙子健康,必须多吃补品,每天要她吃好多好多补品,皇宫御药房三天一贴的安胎药滋补的贤妃身材彻底走样。

乏力挥了挥手,贤妃懒洋洋道:“本宫不想吃。”

几个月前,她就不敢照镜子了,要她面对镜子中丑陋的自己,看着自己肥胖的脸蛋,臃肿的身材,有气无力的模样,她委实难以承受。

尤其是在皇帝聍面前,所以,不管皇帝聍如何说自己不在意,她也不想让皇帝看见自己丑陋的模样。

以色示人者,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恩绝则恨生。

她知道皇帝心中有她的位置,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但她也清楚,不管她在他心中占据怎样的位置,他依旧是皇帝,有权利拥有三千佳丽,天下美女的皇帝,若一朝美貌不在,她又有什么本事留的住皇帝的心呢?

摸了摸高耸的肚子,低声叹了口气,如果她能平安生下小皇子,应该能让皇帝多宠爱她些时日吧。

这些日子,皇帝有意无意的向她暗示过,会册封一个份位较高的外来女子为妃,此人应是茗勒公主无疑。

茗勒公主年轻貌美,浓厚的异族风情对中土男子来说无疑是新鲜的,更别说茗勒公主身后的高其国。

皇帝急于亲政,从舒相等朝廷权臣手中夺回皇权,又因她之故不愿亲近皇后,若能得高其国鼎立支持,处境或许会好一些。

伴夏见贤妃不想吃,柔声劝道:“主子,你多少吃一口吧,这可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说是给您补身子,再过些日子您就要临盆了,不多吃点好的怎么行呢?”

贤妃性情宽厚,没有伴夏的能言会道,再加上迎春、赏秋、偎冬在旁劝勉,勉强喝下几口,便挥手不要了。

“迎春,你认为皇后娘娘为什么说茗勒公主将会和皇上联姻?”贤妃想不明白,皇后似乎对皇帝纳妃毫不在意,凤暄宫多日来一点动静也没有。

迎春素来心思细,来仪宫多少事是她帮着应承的,后宫嫔妃来往,勾心斗角,也是她在为她筹谋,迎春可说是她的左膀右臂。

迎春打发了其他奴才,内室里只留下春夏秋冬四大宫女,迎春思量片刻,回道:“回主子的话,皇后娘娘的心思非比常人,奴婢难以猜测,若是旁人如此做,奴婢或许敢猜是有人想拉拢茗勒公主,跟主子争宠,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对皇上不假辞色,似乎避之惟恐不及,整日闷在凤暄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那天晚宴之后,除了每日给太妃娘娘请安,便再未出过凤暄宫一步,若她真想做什么,不可能如此。”伴夏接道。

“这也不一定啊!”赏秋似乎对迎春伴夏说的话不甚认同,“茗勒公主曾经和皇后娘娘私下密谈过,谁知道皇后娘娘当时是否会借机拉拢茗勒公主呢?”

“皇后心高气傲,连皇上的帐都不买,怎可能会委身拉拢茗勒公主。主子,依奴婢愚见,不管皇后娘娘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主子最好都以静制动,皇上若要册封茗勒公主,谁也拦不住,若不册封,谁也强求不了。”偎冬不认同赏秋的话。

贤妃低眉沉思,皇后心思深不可测,胆大包天,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希望她没有和皇帝为敌的意思。

若皇帝执意加害小公主,只怕皇后不肯善罢甘休。

皇后是舒相膝下独女,他日小公主出生,便是外孙女,舒相怎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外孙女受欺负而置之不理呢?何况他是那般权势霸道之人。

“迎春,皇后娘娘那边怎样了?太医院是否定时派人去问诊,御膳房的人有没有亏待皇后和小公主啊?”她知道,皇上对皇后的异常冷落,宫中见风使舵的奴才必然会处处刁难皇后,皇后再强势,也经不住所有人明枪暗箭的刁难啊。

“回主子,左右院判每日都请安问诊,调理皇后娘娘身子,御膳房送到凤暄宫的膳食虽没送到咱们这儿的精致,倒也不差,舒相权势通天,必然关照过后宫众人,主子不必担心。”迎春跟随贤妃多年,怎不知她心中所想。

“那就好。”自上次安胎药之事过后,她再也不敢请皇帝赏赐什么东西给凤暄宫了,免得再导致帝后纷争。

而她自己,更是不可能送东西过去,因为皇后娘娘必然不收。

偶尔去凤暄宫之时,入门前必受到左右院判全身检查,免得有人将麝香等物悄悄带入凤暄宫,皇后所用一切餐具,皆是银具,处处小心,层层设防,可见皇后对小公主多在乎,对后宫中人多防范,疑心之强烈无人可及。



第一卷 输后 第五十四章

不论后宫嫔妃使出何种手段,朝野如何欲语还休反对,皇帝聍一句“联姻,国之大事,安邦定国之策也”,堵的众人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高其国的茗勒公主摇身一变,变成大莫皇朝正二品茗昭仪,入主朝阳宫。

由始至终,舒隆革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清,既不明确支持,也不明确反对,只说了句“皇上子嗣单薄,因后宫雨露均沾,绵延子嗣”。

此话何解,只怕惟有当事人知晓。

昭仪册封大典上,茗勒公主如色彩斑斓的天堂鸟,闯入一群百灵鸟中,鹤立鸡群,与众不同的异国风情成为全场亮点,吸引了无数人眼球,亦招来无数妒恨。

中土的朝服穿在带着八分高其国风味两分中土气息的茗勒公主身上,显得异常好看。

嫣红牡丹吐芳银丝凤凰锦绣朝服,搭配着高耸的天仙髻,点翠嵌珠凤凰流苏步摇垂至肩膀,看的嫔妃一阵嫉妒,那是只有正四品以上嫔妃才可以拥有的首饰,象征了身份,随着步履娉婷摇曳生姿,看得皇帝聍眼底幽深涌动。

十六岁,正值青春貌美之际,无可比拟的年龄,吹弹可破的肌肤,尤其令人嫉妒。

皇帝聍登基以来,一年前本应大选,不想全国各地天灾连连,皇帝聍对天祭拜,为筹集赈灾款项,下令后宫节省开支,三年一大选的选秀因此取消,新秀女若想进宫,必须等到两年后。

故而,后宫中最为年轻的嫔妃至少也有十九,除了进宫不到年的年仅十四的正宫皇后,便是茗勒公主最为年轻。

茗勒公主成为茗昭仪后,高其国使者递交了两国友好国书,数日后请辞,离开大莫皇朝,踏上漫漫回国之路。

不出后宫嫔妃所料,皇帝对新封的茗昭仪宠爱非常,一连点召七夜,其宠爱之势,直逼当年贤妃刚进宫时的模样。

嫔妃们忿怨不已,日日清晨请安之时,在皇后面前大嚼舌根,意图怂恿皇后出面干涉,不想碰了一鼻子灰。

逼急无奈的她们,纷纷送信出宫给各自的父亲,借朝堂之力给皇帝施压,想从茗昭仪那里抢夺半张龙床。

许是为了平息后宫嫔妃的怨气,皇帝聍七日之后便不在宠幸茗昭仪,转而宠幸其他嫔妃,一夜一人,转眼一月过去,后宫怨气平息了不少。

然而,不管如何,皇帝聍每天下半夜都是在来仪宫度过的,让众人明白,不管后宫新进多少嫔妃,贤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都是独一无二,无人可以取代的。

凤暄宫依旧冷清如冷宫,荒凉如废墟,水灵灵每日专心安胎,无人打搅的生活倒也自在非常。

笑颖注视着皇后云淡风轻的模样,突然不明白皇后为何进宫,进了宫而不争取皇帝的宠爱,难道她想守一辈子活寡?

又或者,她心早有所属。

这样的事情,在后宫虽说不多发生,倒也不少。

听说皇后并非在舒府中长大,自幼生活在民间,或许结识了某个男子,私定终生了也说不定。

可瞧她的样子,又似无欲无求,无半点心有所想的模样。

玛嘉气息紊乱,忿忿地偷窥觑着皇后,完全看不惯她故做清高的姿态,明明就是个不得宠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装高贵啊。

兰草匆匆来报:“皇后娘娘,茗昭仪求见!”

水灵灵依旧做着手中女红,眉眼不,伺候在旁的纤眠注意到她眼底划过一丝亮光。

“宣。”

兰草忙出去宣茗昭仪晋见。

茗昭仪踩着轻快的步伐,缓步走进凤暄宫,见到水灵灵静茹远山的脸庞,脚下一滞,盈盈跪下,娇音儿拜。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进宫不过一月,她的规矩学的倒不错,有些看不出当初那天真烂漫、口无遮拦小公主的样子,“赐座。”

无事不蹬三宝殿。

刚进宫,正值盛宠的茗昭仪独自一人来拜见完全不得宠的皇后,宫女太监统统留于门外,她心中图的是什么?

她依旧跪在地上,膝盖上似涂了糨糊。“皇后娘娘,嫔……嫔妾无能,您送给嫔妾的兰花不幸……不幸死了……”茗昭仪嗫嚅道,满脸的委屈,晶亮美眸眨巴着晶莹之光,“嫔妾特来请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责罚?

水灵灵缓缓抬头,瞟了眼茗昭仪,说道:“那兰花乃亿易国进宫,亿易国环境与中土有所不同,‘死’是迟早的事,有必要责罚么?”

水灵灵见茗昭仪惊诧,继续说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为何?水土异也,茗勒公主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水灵灵说的是“茗勒公主”,而不是茗昭仪,言下之意是什么,笑颖等人怎会不明白。

茗勒微惊,粉拳悄悄握紧,瞧着水灵灵淡若清风的模样,她终于明白她送这盆兰花给她的目的。

她忠告于她。

而她,却没有明白,直到今天。

如果,她早日明白,结果,是否会不同?

不可能的!

结果,早已在她被册封为公主的那天注定了,她哪有选择的余地。

见茗勒丹唇嗫嚅,知她有话要说,眼光一瞥四周,示意他们退下。

待人退下,茗勒“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嫔妾请娘娘为嫔妾做主!”

做主?

从无交情,她为何要为她做主?

一个彻底不得宠的皇后,替一个新封得宠的昭仪做主?

“茗昭仪此话怎讲?”有些话心里清楚,却不能明说,尤其是通过自己的嘴巴说出来。

茗勒咬了咬牙,红着脸低声道:“皇上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宠幸过嫔妾了……”毕竟年纪小,说这种话时羞涩难当。

话一出口,她便发现自己的话说的不妥,皇后不得宠人尽皆知,自她进宫以来,就大婚之夜皇帝在凤暄宫睡了半夜,而后……

偷偷抬眼,觑着皇后脸色,见她似乎没什么反映,貌似不在意此事,心头奇怪。

“茗昭仪,皇上想宠幸谁,由皇上自己决定,茗昭仪怎会认为本宫干涉的了呢?”她能做的,就是毁了自己的绿头牌,尽可能的不让皇帝走进凤暄宫。

“我必须得宠!”迫不及待的话,冲口而出,话才出口,她下意识的咬了下舌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她说的是“我”,不是“嫔妾”。

“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必须的。”与茗勒的急切相反,水灵灵静若天空繁星,即便不时闪烁着光辉,却是那样的安详,安详的似丝毫无害。

茗勒笔直的身子一软,哀伤悄悄覆盖在脸上,眼底染上浓浓思念担忧,低声道:“皇后娘娘,您聪慧过人,茗勒也不想瞒您。茗勒是高其国安排到大莫皇朝的棋子,国王用我母亲威胁我,如果……如果……”

“如果你无法从皇上身上拿到他们想要的,他们就会杀了你母亲。”水灵灵接下去。

“是,所以……”凄凄哀哀,茗勒哽咽着,眼眶湿红,“皇后娘娘,我听说您也是孝顺女儿,求求您,救救茗勒的母亲吧!茗勒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果然!

水眸掠过一抹精光,快得连水灵灵自己都未察觉。

她已经没有弱点了!

“茗昭仪,你得宠了,就能保住你母亲么?”水灵灵冷笑一声,她怎会如此痴傻?

水灵灵心底不知笑的是茗勒,还是她自己。

茗勒一怔,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呐呐道:“不应该是这样的么?”

水灵灵嘴角轻抽,说道:“方才的话,是舒相教你的吧。”她说出口,便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茗勒微微点头,瞧着水灵灵眸中寒光若隐若现,心中惶惶。

“舒相权倾朝野,古来君王最忌功高盖主或权高压主者,他与高其国交好,高其国安排你进宫,双方打的什么样主意,茗勒公主自幼生活宫中,会猜不到么?”

茗勒眼色迷蒙,恍然一惊,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叫出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同是天涯沦落人,遭遇处境殊途同归。”水灵灵唇瓣泛出一丝苦笑,抚摩着自己已近八个月大的肚子,冷冷叹气。

“茗勒求娘娘指点!”茗勒急道。

努力争宠,为的是救母亲一命,方才皇后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她恍然大悟。

得宠,不得宠,前路依旧凶险,丝毫没有改变。

水灵灵水眸一眯,附身问道:“皇上,蠢笨么?”深秋阳光洒在她脸上,更能无限温暖中存着寒冬的冰冷之感。

第一卷 输后 第五十五章

这是入冬来第一场雪。

雪,纷纷扬扬,下的很大。

不多时,地上积起一寸多高的雪,顽皮的孩子们一个脚印一个脚印欢快的奔跑在雪地里,笑声洒满莫城大街小巷。

雪,还在不停的下着。

一片一片,缓缓飘落,落于额头,晶莹之色闪烁,弹指间化为纯洁水滴,顺着额头问路,流下,黑色的衣裳留下一抹浅浅湿印,黑色沾染的殷红更加刺眼诡异,如怒放的鲜花,拼尽最后一口气展示自己的芳华。

急速起伏胸膛,激烈的喘气,呼出的气远比吸进的气多,脸上残恨暴戾的神情怎挡的住死神冷冽逼近的脚步。

“你……你敢弑父……”苍老粗嘎之声,不停喘息着,黑眸中暴出残暴精光,与一丝丝不可置信,苍老身躯半躺在雪地里,微微佝偻,不见平日嚣张狂放。

此时的他,犹如被逼入绝境的老狗,不复以往的阴鸷狠毒,已无狂吠咆哮之力,一向睥睨天下的气势也在血梅粲然绽放下相形失色。

沉重的影子,排山倒海压来,遮住昏暗的天空,遮挡最后几分阳光。

邪恶嘴角扬起弧度,笑他问的愚蠢:“主上,您忘了幽婉阁的规矩了么?”狂肆的墨发迎风舞动,飘扬发丝更衬托了他地狱修罗般邪恶气质。

幽婉阁的规矩?

轻若鸿毛一句话,如同一记闷雷头顶炸响,轰得他心神具丧。

强者居之!

幽婉阁阁主产生唯一的法则。

成为实力最强的人,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弑父母、残手足、杀妻儿,五一不可,夺得幽婉阁主的位置,让幽婉阁成为江湖上最大最强最恐怖的帮派。

这就是幽婉阁素来强盛的原因。

身居高位的战战兢兢,提防着自己儿子、兄弟暗杀自己,取而代之,位居人下的韬光养晦,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展开野兽厮杀前,隐藏自己所有的实力,不让自己成为眼中钉肉中刺,先辈铲除。

见他不说话,他眸底迸出讥诮光芒:“别紧张,当初你不也是如此从上任主上手中把位子抢来的,如今只是换了个角色而已。哈——”狂妄不羁的笑声震动胸膛,与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不同。

又喷出一大口鲜血。

倒在地上的老者嘴角轻扯,残阳说的没错,只是角色换了而已。

几十年前,他准备已久,蓄谋发动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叛变,把他父亲逼上梁山,亲手杀了他的生身父亲,夺得了幽婉阁主的位置。事隔四十余年,不想,历史重演。

他不甘心。

他执掌幽婉阁四十余年,今日却败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娃娃手上。

他不甘心。

他纵横江湖一生,闯过刀山火海,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识过,今天却要死在自己儿子手里。

他不甘心。

他称霸江湖的宏伟蓝图刚刚起步,正准备放开手脚大展宏图,今天却中了残阳的暗算,要死在这荒郊野外。

他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幽婉阁的规矩就是,大势已去,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供前任阁主使唤,他们只会逢迎新主,惟有如此,才能保证幽婉阁的长盛不衰,不似一些武林帮派,有了小小成就便不知前进,在原地踏步,等着被人灭。

一道玄衣急步走到残阳身边,身上满是刀伤,干涸血渍凝结于衣裳之上。单膝跪地道:“少主,属下不幸不辱命,残沥已掉下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残沥,是上任水灵宫宫主所生之子,从血缘上来说,是残阳的弟弟,年纪与这任水灵宫宫主相仿。

不过,幽婉阁是不存在父子兄弟亲情这中怪东西的。

幽婉阁只能有一个主子,一个身上流着君家血实力最强大的男子!

残阳邪侫一笑,一片雪花飘过眼前,六棱边角晶莹锋利,割断一切亲情。

“搜索崖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丈悬崖如何,残沥年纪虽小,武功可不容小觑,幽婉阁排名前五的高手中,有他的存在。

此人不除,如鱼骨在喉,日夜难以安寝。

“是!”玄衣领命,瞥也不瞥老阁主一眼,匆匆而去,背影消失于茫茫大雪之中。

“咳咳……你,够狠!”老阁主不得不佩服残阳,他的心狠手辣,他不仅学了个全,还学地青出于蓝胜于蓝。

讥诮一笑,残阳沥血剑出鞘,通体血红,散发着强大戾气,寒光凛凛,无坚不摧,剑锋直指老阁主颈项。

残阳沥血剑轻吟,发出欢快的噬血之声,老阁主惨白如雪的脸微微充血,是惊骇的。

残阳沥血剑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绝世好剑,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为夺得残阳沥血剑而命丧幽婉阁,当年第一代幽婉阁阁主正是凭借手中一柄残阳沥血剑称雄武林,开创了幽婉阁。

残阳沥血剑为幽婉阁历代阁主的信物,他藏得很好,惟有君家人手执残阳沥血剑才能掌控幽婉阁,他是怎么得到的?

残阳冷哼一声,嘴角挂着似男似女的诡异笑容:“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么?”
老阁主别过头去,喘息着,抗争着。

“哼!”他不想知道,他偏偏要告诉他,“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呵……如果你不是太在意朝廷的势力,把风雨雷电调去监视那个小丫头,或许,你不会一败涂地!”

若非借着他的四大护卫不在身旁,他的偷袭怎可能成功,即便成功,也会损失惨重。他早就估量过,铲除他,他必会守极重的内伤,手下一百余人至少损失八成,而现在呢?

他是受伤了,不过不出一个月,必能恢复如初,手上心腹损失不过三成,比预计的要好的多。

老阁主一听风雨雷电时,顿时起得目眦欲裂,随后又诡异一笑,慢慢的,越笑越厉害,越笑越开怀,笑道最后,不断咯血,指着残阳的手颤抖的更厉害,气喘的更急切了:“残……残阳,记住!姜,永远是老的辣!哼……哼……希望,希望你还来得及给……给你的小情人收尸!”

话音未落,他颤抖的手往天空一弹,一粒小烟花飞上天空,悄然无声暴开,袅袅青烟飘散于天际,映衬着漫天晶莹雪花,美得妖艳。

所以跟随在残阳身后的人,都看见他们的主子脊背一直,未回过神来,眼前已没了主子的身影。

雪白天地间,只留一抹残影,掠向皇宫……

水灵灵依靠在太妃椅上,静静欣赏着漫天飞雪的美丽场景,任呼啸北风割面而来。

朦胧记忆中,似乎就是这样的天气,她被砸出了舒府,她娘抱着她满大街的哀求,哀求大夫救她一命,却没有人理睬她们母女。

呵!

谁能想的到,当年被人指着鼻子骂“赔钱货”、“小孽种”的自己,今日竟会成为大莫皇朝的皇后。即便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后,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皇后。

脚步声轻微,生性警觉的水灵灵听出是笑颖的脚步声,不甚在意,依旧看着雪。

“娘娘,天冷雪寒,您批件披风吧!奴婢叫兰草去拿些炭回来,您取取暖吧!”说着,笑颖自作主张的为皇后披上披风。

瑟缩下身子,感受着凤暄宫四周传来的冷冽寒意。

不得宠的妃子,即便是后宫之主的皇后,也别想点炭炉热乎热乎,尤其贤妃娘娘这几日便要临盆,后宫什么好料都送去来仪宫了,连平日里负责伺候皇后的左右院判、接生嬷嬷都被调去来仪宫看护贤妃和即将出生的小皇子。

水灵灵任由笑颖为她披上披风,水眸划过一道抱歉的苦涩,跟着不得宠的她,这些奴才连最起码不冷不热的好日子都过不了。

说实在的,以她精纯浑厚的内力,别说是现在,就是三九天只穿一件单薄小衣,也不会感觉到一丝寒意,何况笑颖给她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若非她心静如水,只怕早已热的冒汗了。

想叫笑颖下次别让人去拿炭,话到嘴边又缩了回来,她不冷,一屋子的奴才却个个冻得直打哆嗦,现在才第一场雪,等到三九天,不知他们该怎么熬过去。

“玛嘉。”水灵灵低唤一声,无形中展露的威严让躲在屋子里的玛嘉不甘不愿的拖着脚走出来。

“娘娘有何吩咐?”玛嘉抱着身子,小脸冻得通红,双手长了好些冻疮,比起往年手上密密麻麻的冻疮好了些。

“明日去领些炭回来,若他们不给,就告诉他们你会上朝堂门口问舒相要。”事情闹大了,她这个皇后固然丢脸,那些狗奴才更加会丢了性命。

贤妃临盆将近,若此时舒老狗有什么动作,贤妃可别想安稳的生下皇子,皇帝不急疯了才怪呢。

玛嘉一愣,诺诺应道,退回屋子里,转身之时,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笑颖红了红眼眶,压下鼻尖酸意,默默站在皇后身后,眼睫低敛,眼底透下朦胧阴影,随即抬头望着天空,陪皇后一起欣赏洁白雪花飘落。

“主子,你看有人放烟花呢!”笑颖突然指着天空中一抹淡淡青烟,惊喜道,“这么早就有人放烟花啦?”

水灵灵蓦然抬眼,心猛然一沉,脸上惊骇之色难以掩饰。

那是幽婉阁的烟花!

她认识,是下令“暗杀”的烟花,却与平日略有不同,莫都之中有什么人会动用到让主上放暗号暗杀呢?

……她?!

来不及细想,水灵灵扯着笑颖飞快冲回里屋,吓了众人一跳,玛嘉不轻不重的尖叫一声,来表示自己所受到的惊吓。

水灵灵计上心来,二话不说,拔下发髻上的金钗就往玛嘉指尖刺去,根根刺入。

“啊————?”玛嘉失声痛叫,叫得又急又恨,恶狠狠的瞪着水灵灵疯狂乱叫起来,“啊————来人哪————杀人啦————”

水灵灵嘴角浮现一丝笑容,正是因为知道玛嘉嗓门大声音尖,能传出很远,心中又不服她,受了惩治必然会大喊大叫闹得满城风雨,她才如此做的。

若非看见玛嘉,以她以往的作风,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想到大声呼救的。

杀手的本性,是见不得光的!

而皇宫里的女子不同,各个都是身娇体贵的千金小姐,官宦人家,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织女红,一朝选在君王侧,必以看家本领逢迎皇帝,可遇到危险,除了尖叫,无一丝一毫自保之能。

第五十六章

如今,她的身份是官宦人家出生的千金小姐,而非行走江湖,过着刀头舔血日子的水灵灵宫宫主水灵灵,自要学几分官家小姐的娇弱。

笑容来不及减退,屋子里便出现四道人影,斜阳拉长身影,映照在众人的脸上,惊愕的脸,狭长宝剑的阴影,投映着骇人的诡谲。

无数尖叫响起,震动凤暄宫,却被纷扬雪花压制下来,沉甸甸覆盖在身上。

慢慢转回身去,瞥见纤眠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困惑,水灵灵平静的注视着手执宝剑的四人,心里合计着真打起来,她有几分胜算。

凤暄宫外点缀的四五个守卫应已被他们杀死,宫里的除了她和纤眠外,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奴才,别说帮忙了,不变成拖累已经很不错了。

抚摩着自己八个多月大的肚子,水灵灵沉吸口气,若没有身孕,以她的身手,要对付风雨雷电中任何一个都不是问题,但要她一次性对付两个,只怕要赔上半条性命,而纤眠,要她对付一个已是难事,如今她们两人,如何对付四个人呢?

扫视周围,抱头鼠窜的奴才各个瑟瑟发抖,却少了个熟悉的身影。

水灵灵暗暗高兴,兰草出去已有一段时间,想来最多半盏茶的时间,便该回来,如果她设法拖住他们,兰草应有时间去搬救兵。

笑颖当机立断拦在皇后面前,张开双手,母鸡保护小鸡似的保护皇后。

“尔等何人?竟敢进宫行刺皇后,不要命了?”笑颖沉声喝道,其威势不似个看人脸色活命行事的普通宫女,倒似有些地位的主子。

不愧为凤暄宫的大宫女,身处皇宫多年,水灵灵有几分欣赏她。

风雨雷电不答话,瞧着水灵灵的黑眸无半点温度,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的杀手,无论主上要他们杀什么人,他们只要照做,无须知道原由,即便是杀死水灵宫的宫主。

四人提剑,同时朝水灵灵攻去,眉宇间杀气难掩。

尖叫声四起,笑颖玛嘉巫群顿成剑下亡魂,笑颖胸口中了一剑,玛嘉则人头落地,巫群一剑割断咽喉,三人连抵抗之力也没有。

纤眠纵身跃至水灵灵面前,娇柔怜人之色收敛,凛然肃穆之气取而代之,小心翼翼搀扶着水灵灵。

“放肆!”纤眠沉声喝道:“风雨雷电四大护卫,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胆敢对宫主意图不轨!宫主身怀龙嗣,主上极为看重,若宫主龙嗣出了任何差错,你们可担当的起?”

水灵灵侧目瞧着纤眠,眼中流露出赞叹感动之色,纤眠伺候她多年,一向谨慎行事,从来不见今日大胆,竟敢跟主上身边的四大护卫不敬,真出乎她的意料。

平日里别说纤眠,即便是她这水灵宫宫主,对四大护卫也要礼让三分,不敢出言不敬,今日纤眠枉顾性命维护她,怎能叫她不感动。

风雨雷电冷哼一声。

风道:“小小奴婢,也敢对我们大呼小叫!”

雨道:“宫主,主上有令,命我等取你人头回幽婉阁,还望宫主见谅,自行奉上项上人头,让我等回去好交差。”

雷道:“宫主,请你自行了断,回去我等也好对少主交代。”

电道:“宫主,请吧!”

水灵灵冷声一笑:“四个护卫要灵灵自行了断,也要给灵灵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否则灵灵死也不服!”

风怒道:“宫主,你好大的胆子,宫主应当知道,主上要杀的人,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

“主上要杀人,自然不需要理由,但灵灵身为水灵宫宫主,身怀龙嗣,主上一心想称霸武林,怎可能在此时要灵灵的项上人头?”水灵灵冷声道,袖中白绫藏握于掌中,指甲隐泛幽幽蓝光。

若是以往,她或许会听命自行了断,如今……

为了腹中骨肉,她说什么也要好好活下去。

“宫主说的没错,四大护卫伺候主上身旁,身份尊贵,可论身份尊卑,宫主身份更在四大护卫之上,四大护卫什么也不说就要杀了宫主,奴婢不服!”纤眠指甲一扯,自衣袖中抽出一根细丝,防护着。

“废话少说!主上的命令,你们有敢违抗!动手!”雨喝道,话音未落,长剑已笔直刺向水灵灵咽喉。

足下轻点,水灵灵飞身后退,身子一转,险险躲过雨的快攻,袖中白绫擦过指甲疾射而出,绞断长剑,白绫一挥,化作漫天花雨暗器而出,打得四大护卫一时措手不及,解了纤眠被风围困之危。

“大胆宫主,主上要取你的性命,你竟敢反抗!”电怒叱道。

水灵灵不答话,杀招尽显,招招致命,左手白绫急卷,捆住风的颈项,用劲一抽,令他立即断气身亡,右手白绫似有千斤之力,重击雷的胸膛,令他吐血不止。

为保住腹中骨肉,她自是不手下留情,一旦出手软弱,留下的怕是她和女儿的性命。


“啊!”低呼一声,腹部隐痛阵阵传来,水灵灵苍白了脸,微微弯腰用手捂住腹部,压制着痛楚,方才大动真气,只怕伤了胎气。

电接住雷的身子,横剑搁在纤眠脖子上,威胁道:“宫主,你竟敢杀死风,重创雷,你不将我们四大护卫放在眼里,今日我电必叫你死无全尸!我先拿纤眠这贱婢的贱命祭奠风。雨,杀了宫主!”

“宫主!别管奴婢,啊——”电重重掴了纤眠一耳光,纤眠脸颊顿时高高红肿起来,嘴角流出鲜血,“宫主,若您自尽了,他们必然不会放过……啊——电护卫,就算你今天杀了纤眠,纤眠也不怕!”

“电护卫,你别逼人太甚!”水灵灵愤恨道,粉拳紧握,水眸中不甘心而无可奈何光芒展露无疑。

若是平日,她必会设法救纤眠,可此时她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尚有腹中八个月大的孩儿要顾,怎能出手去救纤眠。

雨冷笑一声,说道:“宫主,您还是束手就擒的好!”话说的轻巧无害,手中长剑却步步紧逼。

雷慢慢站起身子,紧握长剑,一向傲视群雄的他,今日却伤在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娃娃手上,而且这个女娃娃还是个挺着八个月大肚子的孕妇,怎叫他不气恼?

即便她是水灵宫宫主,是水灵宫身手最厉害的一个,也不能抹杀他眉宇间浓烈的羞耻感。

“慢着!雨,让开!”雷阴沉着脸,胸口传来烈火般疼痛,他受的耻辱,要亲自讨回来。

长剑指向水灵灵,雷道:“宫主,即便有少主护着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水灵灵心湖泛起涟漪,雷何以说这话?

目光锐利如残阳沥血剑剑锋,根戾之势不可挡,风雨雷同时一惊,一年没见,当初那略显稚气的小宫主竟成长为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举手投足间的风范华贵,眼角眉梢的霸道威严,日月难以掩盖。

雷似乎恍惚了下,联通身后的电,眼睛一眨,转身长剑飞刺,剑末入电的腹部,电似乎尚未回过神来,茫然的低头,瞧见腹部突然多出的血窟窿,迷惑的望着雷。

“宫主快走!”雷奋命大吼一声,拔出剑来,飞快攻向一旁未从突变中反映过来的雨,“快找少主!”

水灵灵当即反应过来,雷两次提及少主,想来已是少主的人,才会护着她,不想却被她重创。

白绫飞射,挡开架在纤眠颈项上的长剑,挥向一旁的雨,卷起挨了几剑的纤眠,勉强一体气,飞掠出凤暄宫。

鹅毛大雪,阻挡不住身后厮杀声凛凛。

掠出凤暄宫,肚子猛然一抽,水灵灵痛的惨白了脸,真气受阻,猛然坠落于地,若非纤眠强撑着一口真气,护住水灵灵,只怕腹中孩儿要摔落。

“宫主,您……您别管奴婢了,您马上去来仪宫,来仪宫守卫森严,到了来仪宫,纵使是主上亲自前来,也难挡千军万马!”纤眠急喘着气,顾不得封住身上穴道,任鲜血横流,神智越来越模糊。

咬着牙,水灵灵急喘气,此时的她,别说真气运走,连走一步路的力气都没有,下腹传来阵痛一阵连一阵,阵阵钻心,莫非方才动了胎气,孩子要提早出生?

这可怎么办才好?



“想走?没那么容易!”身后传来厉喝,破空之声直袭水灵灵后心要害。

“娘娘?!”远处惊呼声响彻云霄,“来人呐————有刺客————啊————”

兰草?!

她终于回来了!

水灵灵气歇,难以挥动白绫,拔下纤眠发髻上银钗疾射出去,目标是雨的咽喉,逼得他不得不回剑自保,给了她喘息之机。

趁此机会,纤眠暗器连发数枚,手中提着水灵灵,脚下快步朝来仪宫奔去,沿路血迹斑斑,沿着水灵灵大腿缓缓而下,血染长裙。

雨气急攻心,他们四大护卫联手出击,竟敌不过两个小姑娘,若非雷阵前倒戈,他早已结果了水灵灵和纤眠的命,若再晚片刻,惊动宫中侍卫,想活着离开皇宫,必是难如登天。

兰草空着手,急急跑向皇后,来不及细想纤眠怎么会提着皇后飞掠,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雨的长剑,一声惨叫,横尸雪地,洒下殷红一片。

饥饿还雪地,点点血梅绽放,红的刺眼夺目。

雨斩断兰草死抱住自己脚的双手,运功将长剑一送,直刺水灵灵后心,大有一剑同时杀死水灵灵及腹中孩儿之势。

纤眠躲闪不及,抱着水灵灵就地一滚,险险躲过长剑,却避不过雨随后而来的凌厉掌风。

“啊——”

一声惨叫,鲜血飞洒天空,一只手掌抛上天空,划出带血弧度随即落于远方。

“少主?!”雨护卫纤眠同时大呼道,感情完全不同,雨惊恐万分,纤眠激动异常。

残阳沥血剑一挥,血淋淋脑袋滴溜溜滚到水灵灵面前,鲜艳殷红更称的她惨白的脸色比学更白上三分。

高耸腹部压在雪地里,水灵灵失声低呼,随后赶来的幽婉阁之人一见此情景,忍不住大呼起来。

“主,主子!宫主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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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不曾想过,快意恩仇的自己,有朝一日会身处血房,为一个女子接生。

凝视着床榻上痛苦呻吟的女子,她是他心爱的女人,看着她为别的男人生孩子,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纤眠手忙脚乱伺候着水灵灵,环顾血房,十来个人,无一人知道该如何接生,皆是幽婉阁高手,杀人比谁通透,接生却一个不会。

诺大的血房中,连个太医接生婆也没有。

“夏侯忠!太医呢?接生婆呢?你去请了没?”纤眠忍着伤痛怒喝道。

门外跪着御前侍卫首领夏侯忠。

先前,兰草临死前的叫喝终于引来宫中侍卫的注意,夏侯忠带领一对巡逻侍卫匆匆赶来,面对的,是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以及血房内皇后痛苦的嘶吟之声。

水灵灵,早已被残阳抱入血房内,幽婉阁其他人,几个跟着躲入血房之中,几个轻功好的,派出去寻找接生婆,残阳根本就没指望过皇帝聍会派太医接生婆来。

皇后的凤暄宫,区区四五个侍卫,如此做法,残阳心里能不清楚,皇帝是怎样对待他的小丫头的么?

当初若非老家伙一意孤行,他的小丫头此刻已是他的女人,怎可能入宫为后,更要为皇帝生孩子。

望着染红的被褥,望着水灵灵惨白的脸,汗水湿透衣衫,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求救着,心底忽生出一股怒气,一股无法克制的怒气,喷薄而出。

如狂风暴雨,如雷霆万钧,席卷天地间所有生灵,激荡身心,游走全身,叫嚣着寻找薄弱点,叫嚣着企图爆发。


而他,却必须硬生生将它压制下,任它在体内爆炸,面上也无法露出半点。

若不是他无能!

若不是他需要她来牵制风雨雷电,是老家伙孤立无援!

若不是他要夺得阁主之为!

她怎会受如斯痛苦?

嫁与无良之人!

成为各方相互牵制的棋子!

忍痛看着母亲死去,却无法为母报仇!

怀了薄情人的骨肉!

无人照顾,无人怜惜!

生产之时,徘徊在生死边缘之际,却无人可以帮她一把,救她一命!

她才十四岁啊!

过完年也不过十五岁及箐之年啊!

本是大好年华,灿烂绽放之时,却因他的自私,他的无能,让她躺在此处,痛苦挣扎着。

心,好似被无数针扎着,扎入,拔出,再扎,再拔,周而复始,扎的他的心血肉模糊,却不及她的身心受到的创伤来的更为深沉。

门外沉默片刻,才传来夏侯忠的声音:“贤妃娘娘也要生了,皇上召集所有太医接生婆伺候来仪宫,不准……”

不准什么,无须多说!

纤眠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冲出去劈了皇帝聍,却必须忍耐着。

她的主子还在受煎熬,她必须忍耐,若她走了,谁能帮她的主子呢?

一旁之人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纤眠心头大震,急喝道:“马上派人出宫请舒相派接生婆前来!准备热水、剪刀、药膏、布条!快!派人去衍喜宫请太妃娘娘!”

皇帝不管是吧?

那好!

那她就惊动所有人!

让说有人知道,知道皇后要生了,知道皇帝的薄情寡义!

看他到时再朝堂上如何面对舒隆革的咄咄逼人!

门外传来脚步匆匆之声,不一会滚烫的热水,干净的剪刀、布条,上好的药膏都送进血房。

水灵灵咬着牙,痛苦地呻吟着,腹部刀剐般的疼痛凌迟着她,痛的她死去活来,身下的床单早已抓成条条布絮,紫檀木制成的床面上留下道道抓痕。

想叫,叫不出,也不知该叫些什么。

朦胧中,望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她不禁失笑,想问自己,自己腹中的孩子,到底是皇帝的还是眼前这个男人的?

在她生产的时候,陪伴在她身旁,陪着她痛苦,陪着她心惊胆战的人,竟不是她嫁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而是他!

方才,她隐约停发哦,贤妃也进血房了,他把宫中所有的太医、接生婆都调到来仪宫,不留半个给她。

若非今日风雨雷电一闹,她要过一个多月才会生产,谁知……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然而,他似有意似无意的举动,却召显了他的态度。

即使没有风雨雷电的作祟,即使她还有一个多月才临盆,他也没有想过,留给人供她使唤。

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她腹中的孩子!

即使是个小公主,威胁不到他皇帝的小公主,他也不愿放过!

虎毒不食子啊!

同样的天空下,同样的是时辰,他名义上的正室,与他心中真正所爱的女人,同时生产,他守在她身边,对她弃若敝屣。

她该哭该笑?

哭她的境遇悲惨?

笑他的痴心只待一人?

呵呵……

罢了罢了。

何必在乎呢!

有残阳哥哥守在她面前,有前面强撑着助她,有幽婉阁其他地位高的人在一旁担心,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强撑着最后几分力气水灵灵努力用力,她知道,即便此刻死在血房中,也会有人照顾她的女儿的。

痛苦的尖叫声充斥着血房,凌迟着残阳的心,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水灵灵痛苦挣扎的手,坚毅地支撑着她,不让她瞧见他的恐慌。

他想叫她别生了。

他想保住她的命。

方才的激战,她已接近油尽灯枯,此刻耗尽最后一分力气,她撑得下去么?

想阻止,却不能。

青梅竹马,朝夕相处,他怎能不了解她心中对亲人的渴望?

如果失去这个孩子,她会崩溃的!

担忧,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涛,汹涌呼啸,排山倒海而来,海面上却看不出半分异常。

血房里手忙脚乱,人心惶惶,所有人都知道,生下孩子,他们的宫主很可能丧命。

水灵灵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乎过了数百年,疲累的身子,无力的双手,连抓东西的力气都悄悄流失,神智迷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悄悄流失,整个人变的轻飘飘的,好象漂浮在彼岸云端,隐约似乎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哇……哇……哇……”

“主子!主子!小皇子出生了!您睁开眼看看啊!”纤眠喜极而泣,抱着浑身血淋淋的娇弱小婴儿,递到水灵灵面前。

睫毛,似乎变长变重很多,眨了眨眼,努力睁开,迷茫中似乎瞧见了婴儿的小鸡。

“不……不是小公主……”嘶哑的声音,干涩无比,水灵灵摹的瞪大水眸,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咬了咬牙,想坐起来,证明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

太医不是说应该是小公主么?

怎么会变成小皇子的?

“啊——”肚子好痛,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难道……“我,我……肚子里还有一个……”

双生子?

她怀的是双生子?

可她的肚子根本没有贤妃大!

如果她怀的是双生子,那贤妃呢?

三胞胎么?

“还有一个?!”

“啊————”

残阳不可置信的惊呼声与水灵灵的尖叫声同时响起,掩盖了他的声音,不叫守候在外的夏侯忠察觉。

水灵灵的话惊得一干人等差点跳起来,纤眠抱着小皇子的是后哆嗦一下,险些把小皇子摔落在地。

电光火石间,水灵灵喝下残阳体贴端来的热汤,滋润下喉咙,沉声吩咐纤眠:

“纤眠,你马上叫夏侯忠出宫,告诉舒老狗本宫生下嫡长子,让他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此事宣扬开来,派人去衍喜宫,告诉太妃,嫡长子出世了,你亲自去来仪宫,一定要见到皇帝,告诉他,本宫为他生下嫡长子!记住,速度要快,一定要抢在贤妃生下皇子之前坐实嫡长子的名分!”

眼珠子一转,水灵灵对残阳恳求道:“残阳哥哥,请转告主上,丫头生了个小皇子,让他务必想办法保住小皇子性命!”

交代完,水灵灵不住喘气,脸色更显惨白,不见纤眠有所动作,当即恨声道:“还不快去!你……你想让本宫死,死也……”

望着残阳森冷的眼神,滑过一丝霸道的惊慌,水灵灵心头一寒,顿时明白他为什么捂住自己的嘴,他不要她有事。

纤眠怔仲一下,将手中小皇子抱给一旁的人,叮嘱他们给小皇子洗干净,匆匆跑出去,眨眼又折了回来。

“主子,贤妃也在生产,皇上不会见奴婢的!”如果皇帝肯见,方才派出去的人不会被赶了回来。

水灵灵一怔,眼底闪过羞耻,愤恨地指指头上的金凤冠:“告诉他,不见,就在朝堂上废了本宫!”

罢黜皇后,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

以他现在的实力,罢黜她无疑于自断生路!

他不敢,因为他不能!

纤眠一惊,知道自己主子已经发了狠,动了真格,匆匆奔出血房。身后,尖叫声再度响起,比方才沙哑无力了许多,似锦缎拉紧,几近崩断般挣扎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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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 作者:流凌莎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237559 bytes) () 06/27/2009 postreply 17:34:19

废后 作者:流凌莎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204086 bytes) () 06/27/2009 postreply 17:37:00

废后 作者:流凌莎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185504 bytes) () 06/27/2009 postreply 17:37:35

回复:废后 作者:流凌莎 -amandayuan- 给 amandayuan 发送悄悄话 (50 bytes) () 06/28/2009 postreply 21:44:50

起点女频很是良莠不齐啊。 -天涯宅女- 给 天涯宅女 发送悄悄话 天涯宅女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29/2009 postreply 08:58:22

非常好看.谢谢画眉! -MrsKwok- 给 MrsKwok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28/2009 postreply 23:14:20

非常好看,多谢! -jhnn- 给 jhnn 发送悄悄话 jhnn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29/2009 postreply 06:54:24

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啊? -seemoon- 给 seemoon 发送悄悄话 seemoon 的博客首页 (52 bytes) () 06/30/2009 postreply 09:44:31

估计还有番外或者新故事,那瑶瑶明显是穿越来的 -meow_meow~- 给 meow_meow~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30/2009 postreply 15:43:44

回复:废后 作者:流凌莎 -poof- 给 poof 发送悄悄话 (20 bytes) () 07/01/2009 postreply 06:3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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