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皇帝聍焦急万分地徘徊在血房之外,天寒地冻,他只觉燥热难当,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尖叫从血房内传出,如在心房上架上一把弓,以心为弦,一次又一次的拉动,痛的他想颤抖,却不能。
他心爱的女人在血房之中,在为他生孩子,为大莫皇朝生下第一个皇子。
因桂海宝被皇后乱杖击毙而荣升为大内总管的毛离顺跟在皇帝身后踱来踱去,小心宽慰道:“皇上莫急,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在这儿,贤妃娘娘定能平安生下小皇子的!”
皇帝聍稍微听进去一些,却更急了,清晨他尚未退朝,贤妃就出现了生产阵痛,到现在两个多时辰过去了,半点消息也没有,怎叫他不着急呢?
“啊——皇上——啊——啊——啊——”
尖锐的声音,如同钝刀一下一下割着皇帝聍的肉,感同身受。
“心儿!心儿!”皇帝聍忍不住叫了出来,喷薄的担忧之情冲破心中沉静如水枷锁,呼啸而出,急步冲向血房。
“皇上,万万不可啊!”毛离顺拼死抱住皇帝聍的脚,阻止他闯进血房。
“滚开!”皇帝聍怒喝一声。
“皇上,血房不祥,男人进血房会遭来血光之灾的!奴才乞求皇上忍耐啊!”毛离顺急喊道,脸上忠诚展露无疑。
若此时皇帝聍真的不顾一切闯入血房,必在后宫引起不小骚动,贤妃早被指责狐媚惑主,如此一来,后宫岂肯罢休,朝堂大臣岂会罢休。
尤其是舒相,皇后进宫之后,皇帝聍对她冷落异常,自大婚之夜后再没在凤暄宫过过夜,舒相怎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不趁机至贤妃于死地呢?
要贤妃的命,还是往小里说,往大里说会怎样,他一个奴才怎敢预测呢?
来仪宫里一干奴才纷纷跪在地上,哀求皇帝聍忍耐。
“心儿!心儿,你撑着点,你一定会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的!”皇帝聍急了,惟有使劲敲门大吼,期望贤妃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期望借此舒缓自己紧张的情绪。
慌张的模样,哪有半分平日的镇定自若。
换做往日,即便是朝堂上舒相咄咄逼人,他也能应对自如,不叫人看出心底想些什么,可现在……
他无法不紧张,无法不担心,里面躺着的是他心爱的女人,她在为他生儿子,将近三个多时辰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莫非是难产?
这年头,好的不灵坏的灵,想的快,来的更快。
“皇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血房内传出接生婆惶恐的惊叫声,“贤妃娘娘难产啊!”
紧接着,又传出一个令皇帝心惊胆战的消息。
“皇上,贤妃娘娘的孩子长倒了!”
长……长倒了?
什么意思?
皇帝聍木然的望着薄薄的门,竟觉它厚如城墙,隔着阴阳,隔着生死。
“什么叫长倒了?”皇帝聍呆呆问道。
侯在一旁的毛离顺一听贤妃难产,孩子长倒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待听到皇帝略显茫然的问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回皇上的话,”跪在旁边的小太监赶紧回道,“孩子出生时头应该先出来,然后脚出来,长倒了就是脚先出来,头后出来的意思。”抢在毛离顺回答之前说。
“脚先出来会怎样?”皇帝聍似无意识地问道,生铁般坚毅的手,轻颤着。
“会……孩子可能会窒息而死……”小太监颤抖道,“而且,贤妃娘娘也可能性……性命不保……”遇到难产,能活下来的没几个。
死?
死……
他的皇子可能会死?
性命不保?
他心爱的女人也可能会死?
为什么会这样?
这九个多月来,他们那么小心,那么谨慎,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他的孩子不会死的!
他的心爱的女人也不会死的!
哪个狗奴才居然敢诅咒他的孩子和他孩子的母亲?
目光一沉,往下一扫,寒气席卷来仪宫,命令道:“来人,拖出去,斩了!”
守在宫外侍卫赶紧进来把方才回话的小太监拉了出去,捂住他嘴巴,不让惊动了贤妃娘娘。
“皇上!皇上!夏侯侍卫求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冲进来仪宫,忙禀报道,“皇上,大事不好!皇后娘娘遇刺……”
“死了吗?”皇帝聍冷声道。
遇刺?
皇宫守卫森严,舒隆革暗中也安排了不少人保护她,她怎可能遇刺?
为了见他,竟编出如此理由?
哼!
舒菲烟,看来他高估她了。
小太监打了个寒颤,感受到皇帝聍身上透出的阵阵寒意,忙回道:“没……皇后娘娘摔倒早产了……”
早产?
怕是为顺产找的借口吧!
他从来不相信,不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滚!”皇帝聍沉声道,肃杀之气弥漫来仪宫,周围奴才感受到,忍不住悄悄后退。
贤妃徘徊在生死线上,他没精力陪她耍花招!
“皇上,皇子太大,脚已经出来了,臣等无能,贤妃娘娘和小皇子只能保住一个,请皇上下旨!”血房内传出太医惶恐不安的话语。
保一个?
脑海中两个声音不停争吵,一个说为了江山社稷、国家安稳保皇子,小皇子是未来的太子,另一个声音说高处不胜寒,没了贤妃,以后的漫漫岁月,他该怎么度过?
头疼欲裂,他该保谁?
“皇上——啊——救救孩子——啊——救救臣妾的孩子——啊——啊——”
“里面的人听着,朕要不准贤妃娘娘出任何差错,也要小皇子平安出生!两者任何一方有所损伤,所有人提头来见!”皇帝聍雷霆震怒道。
他说皇帝,世界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儿子他要,心爱的女人他也要,谁也别想从他身边抢走他们。
毛离顺偷偷望着皇帝聍焦急不安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皇上对贤妃娘娘真是情深意重啊!却不知贤妃娘娘是否有这个福分,享受皇上的独宠?
贤妃娘娘的肚子大的出奇,皇上的宠爱让太医院的人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往贤妃娘娘这里送,皇子的诊断让贤妃娘娘成为众矢之的,独宠、皇子,这两点中的任何一点,都足够贤妃娘娘成为众人心中的箭靶子,随时准备致她于死地。
漫长的九个多月,皇上贤妃处处小心,层层设防,好不容易熬到一朝分娩,后宫各位主子有谁不会把握最后的机会呢?
她们容的下贤妃真的生下皇子么?
后宫的主子,可没吃素的!
皇后娘娘赶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刺,不知与贤妃娘娘的难产是否有关?
毛离顺在宫中活了二十多年,见惯各种勾心斗角,自知后宫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尤其是想要一个人的命!
血房内凄厉的尖叫声不时传出,皇帝聍的心越纠越紧,如拧了不知多少个死结的眉头。
突然,血房内冲出一个满手是血的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头哭求道:“皇上,微臣请皇上以大莫江山为重,贤妃娘娘和小皇子……若再拖下去,只怕一个也……保,保不住……”
“你说什么?”忘记皇帝应有的威仪举止,皇帝聍猛的攥住年轻太医衣领,怒喝道,凶神恶煞的深情骇的他不住哆嗦,勒紧的衣领卡的他喘不过气来。
“皇……皇上……请皇上……下……下令……”年轻太医断断续续道,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若不是因为人微官小、责任心太过强烈,他怎么可能被推出血房承受皇上的怒气呢。
皇帝聍似乎听到脑袋里“轰”一声巨响,似乎一记焦雷打下,轰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惜。
他好象走进了荒芜人烟的沙漠地带,四周不见人影,更没有水源救命,他挣扎着,无力的躺在沙漠上,干裂的嘴唇,涣散的眼神,说明着他的脆弱无力。
身为帝王如何?
权掌天下如何?
却连自己的儿子、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嗫嚅着唇,嗓子一阵干涩,皇帝聍喃喃道:“保,保……”
“啊——皇上——臣妾要孩子——啊——求皇上保孩子——求您——求您啊——”贤妃似乎知道自己的情况,凄惨的尖叫断断续续传出,混合着她虚弱的气息。
皇帝聍心痛的抽紧,拳头上青筋隐显,沉声一字一顿道:“太医,保皇子!”每说一个字,都是在他心里狠狠割下一刀,话说完时,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尽,身子一软,扶靠在墙上。
年轻太医大呼万岁,磕了个头,赶紧进入血房。
皇帝已经下旨,他们可以不顾贤妃娘娘的性命冒险把皇子取出来了。
皇室,从来不缺女人,缺的,是龙子凤女。
下了旨,皇帝聍呆呆的靠着墙,毛离顺小心翼翼的把神情略显恍惚的皇帝扶到一旁坐下,使了个眼色吩咐人端来茶,皇帝聍捧着茶碗,一动不动。
浑浑噩噩中,似乎有人惊慌失措的跑进来禀报,禀报了什么,他没有听见,眨了眨眼,一道血淋淋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进内室,浓重的血腥味、刺眼的殷红,耀眼的黄金,似乎来回了他的心神。
“奴婢参见皇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皇后娘娘刚刚诞下嫡长子,特让奴婢前来禀报!”纤眠强撑着软绵绵的身子,气喘吁吁道,严重失血,让她头晕目眩,体力不支。
若非凭借着保护主子的强烈意志,她早已倒下。
方才残阳虽命人为她点穴止血,并抹了药膏,但失血过多,又经历了一场比生死大战更为艰辛的接生,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颤抖着,小腿肚隐隐抽筋。
皇帝聍猛然回神,笔直的注视着手捧凤冠的陌生宫女,犀利的目光,似乎想在她身上灼烧出一个洞,迫使她把先前的话全部吞回去。
纤眠打了个寒颤,第一次直接面对人间拥有最高地位的皇帝,她怎能不害怕,却咬着牙坚持着:“皇后娘娘已命人将这一喜讯传给太妃娘娘、舒相大人,皇后娘娘怀的是双生子,请皇上移驾凤暄宫!”
半晌,纤眠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只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如被烈火灼烤般,干燥的皮肤严重缺水,几近龟裂,发丝,泛着枯萎的焦黄,心脏,失去所有水分,在干涸的胸腔里,迟缓的蠕动着,再也无法强而有力的跳动。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体会过。
主上,少主,宫主,都没有给过她如此强烈到恐怖的感觉。
颤抖着身躯,心,停止跳动,屏息着,她怕,害怕吸进胸腔的空气,会转变成熊熊烈火,直接从身体里开始燃烧,烧尽她孱弱卑微的身躯。
此时此刻,纤眠清晰的认识到,站在她面前的人,的的确确是人间至高无上的帝王。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讥讽的笑容,讥讽自己曾经的愚昧,她怎会愚昧到认为皇帝是软弱可欺的呢?
即使皇帝聍现在没有皇权在握,他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怎是她一介卑微蝼蚁可以仰视的呢?
皇帝聍怒视着纤眠手中的金凤冠,他明白皇后要表达的意思,除非他有能耐废了她这个舒皇后,否则他必须移驾凤暄宫,必须承认皇后生下皇子嫡长子的身份地位。
大莫皇朝的皇室继承法则,太子之位,是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立贤不立庸。
舒菲烟急命人来禀报,同时将消息送出宫外,送进衍喜宫,目的便是坐实她生的儿子嫡长子的身份地位,在将来立太子之时,占据最关键的两点。凭这两点,朝臣便能威逼他立舒菲烟的儿子为太子,从而谋夺他莫皇朝的江山。
“啊——啊——啊……啊……”血房内,贤妃的尖叫越来越虚弱,似油尽灯枯之召,听在纤眠耳朵里如同丧魂钟般,挖着她的命。
贤妃难产之时,她方才强行冲进来仪宫才知晓,撞在此时,皇帝不杀她出气才怪。
“不……不好了!”血房里,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渐渐没了贤妃凄厉无比的尖叫声,难道是……
纤眠低着头,跪着,指尖与地面相触,地下阴森的寒气渐渐冰冷了手指,通过手指慢慢上涌,扩散至全身,冰冻着身心。
门,仓皇打开,如同地狱之门,浓重血腥扑面而来,弥漫着死寂气息,纤眠不住颤抖着,如狂风暴雨中的枯黄秋叶。
“皇……贤妃娘娘生了个小皇子……”惊蛰慌乱的声音传进耳朵,纤眠的心紧缩。
身处皇宫多日,她隐约明了些,皇宫里若发生喜事,必会宣扬的天下皆知,若是不好的,天大的事也会瞒的死死的,化为乌有。
贤妃生下小皇子,太医的反映不是高兴,而是面临死亡的惊恐,血房里出什么事了?
皇帝聍心头大喜,初得皇子的喜悦冲垮了他的理智,一心只想看见自己的儿子,彻底无视太医奇怪的反映。“快抱来给朕瞧瞧!快啊!”
纤眠瞧着接生婆的脚,一步一步颤颤巍巍走来,恍然惊觉:怎么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纤眠白了脸,大口呼吸,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般。
皇帝聍看着接生婆怀中没有一丝生气的婴儿,满身是血,心,似乎停止了跳动。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聍听见自己这么问。
“回……回皇上的话,贤,贤妃娘娘生下的是……是死婴……”接生婆粗嘎的声音如同千万年老树皮被硬生生剥落般,粗糙刺耳,听的人饱受折磨,说的人更是痛苦不堪。
皇帝聍不绝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刷白,颤着手,嗫嚅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死婴?
他期盼已久的小皇子,是个死婴?
他放弃贤妃的命,换来的儿子是个死婴?
不!
不————
一份痛,一种苦,一抹涩,在心头悄悄绵延。
痛的刻骨铭心,苦的肝肠寸断,涩的全身抽搐。
血房内幕的传出无数惊叫:“血崩!贤妃娘娘血崩了!”
血崩?!
皇帝聍诧然,不明所以的望着太医,只见他什么也来不及说,匆匆忙忙冲回血房中,血房的大门,轰然关闭,隔绝内外联系,隔绝了生死。
纤眠轻晃着身子,眼前景物似乎都在摇晃,恍惚中,一道黑影袭胸而来,重重印在胸口,腥甜之味涌上喉咙,充斥口腔,如离弦之箭飞射出口腔。身体跟着飞快后移,砸上华丽墙壁,落在地上。
第五十八章
阴暗的御书房里,皇帝聍静静地坐着。
午后阳光透过窗外斑驳树叉,投影于脸上,或明或暗的阴影,使他的脸显得格外诡异阴森。
龙袍上张牙舞爪腾飞狂龙,狰狞着龙爪,金丝线勾勒出狂放不羁的身躯,飞跃九重天气势逼人。
冷冽寒风呼啸着,冲击着,闯入御书房,温暖的暖炉与冷冽寒风对抗着,冷热交混,强势冷却了御书房里的温暖。
毛离顺悄悄关紧窗户,不再让寒风有机可趁侵入,冻着皇帝。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皇帝的脾气非常不好,阴晴不定不足以形容他脾气的恶劣与多变。
贤妃娘娘生的皇子是死婴,舒相带头上书请皇帝将贤妃的死婴丢弃于乱葬岗。
大莫皇朝的惯例,生下死婴是不祥的预兆,孩子连同生母,都应处以极其严重的处罚。
死婴丢弃于乱葬岗,生母则应毒酒赐死。
要皇帝将死婴弃于乱葬岗没问题,但要皇帝将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前救回来的贤妃毒酒赐死,就不可能了。
贤妃应难产之故,虽保住了性命,但血崩造成她以后再也不能生育的命运,打击之大,几乎逼的贤妃心力绞碎而死,整日郁郁寡欢躺在病榻上,以泪洗面。
贤妃娘娘至今没有被赐死,与皇后有着莫大关联。
当日,皇后与贤妃同时生产,皇后诞下嫡长子,随后诞下小公主,谁知小公主降世才哭了一声,便断气夭折了。
因为皇后生下小公主之时,衍喜宫的奴才尚未赶到,血房内只有皇后一人,没人能证明小公主是生下来后才夭折的,皇帝一口咬定小公主也是死婴,朝堂上形成了僵持的局面,迫使舒相不敢逼的太紧。
贤妃娘娘现在已经苏醒,皇后娘娘因伤重加上生产时耗尽体力,至今依旧昏睡不醒,整整两天过去了,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皇后遇刺的事情,震动朝野,舒相借机大做文章,御林军中皇帝聍好不容易安插的心腹被舒相大肆清除,清除的一个不剩。
毛离顺退了出去,皇帝手中的朱砂笔凝滞于奏折上方,半晌批不下一个字,朱砂笔也“咯吱”一声折断。
舒菲烟!
该死的舒菲烟!
她真的遇刺了么?
还是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呢?
“影卫!”皇帝聍一声低喝。
身后闪出一道黑色身影,单膝跪地,挺的笔直的脊背,如同伟岸的松柏,坚强不屈。
“影卫参见皇上!”
“凤暄宫遇刺,查得如何?”惟有影卫,才可能查出真相。
“回皇上,行刺皇后一事决非舒相或者他人事先安排。行刺凤暄宫的人,是江湖一流杀手,貌似是幽婉阁的人。”
“幽婉阁不是为舒相所用么?”皇帝聍说道,派自己手下的江湖人士去行刺,才能确保皇后的安全,不是么?
“是!幽婉阁是为舒相所用,但行刺皇后的,是幽婉阁最顶尖高手,以影卫猜测,他们是幽婉阁阁主身边的四大护卫,江湖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雨雷电四大护卫。若真是舒相命人行刺皇后,幽婉阁阁主绝对不会动用到自己的人,更不会动用四大护卫。四大护卫一死,幽婉阁的实力等于被消减了三成,幽婉阁与慕容家争斗日益白热化,少了四大护卫,比逊于慕容家。”影卫客观分析道。
“幽婉阁四大护卫……”皇帝聍诧异,“凤暄宫所有人,除了皇后外,只有两个宫女勉强活了下来,是什么人杀了他们的?”江湖一流杀手,在一瞬间杀死他安排在凤暄宫外的四个侍卫。
凤暄宫外四个侍卫,人数不多,功夫却是御林军中顶尖的,一剑封喉,面上无挣扎之色,显然风雨雷电出现时他们丝毫没有察觉,被杀时更是没有预料到。
影卫怔忡道:“影卫该死!影卫查不出是何人做的!”四大护卫中三个是被类似于缎带的兵器重击勒毙的,另外一个则是被锋利无比的宝剑杀死的,伤口薄如蝉翼,仅剑锋贴肉划过,如蜻蜓点水般。
江湖上有如此身手并如此神兵利器的人屈指可数。
会是谁呢?
“幽婉阁四大护卫死于凤暄宫,幽婉阁会善罢甘休么?”若是他,决不可能。
隐藏在凤暄宫背后的人,会是谁呢?
是谁在暗中保护舒菲烟?
真要保护,为何凤暄宫中只有两个宫女活下来?
“应该会!”影卫迟疑道,“江湖传闻,幽婉阁少主弑父夺位成为新阁主,风雨雷电乃前幽婉阁阁主身边四大护卫,在平定幽婉阁内部前,新阁主应该不会对皇后采取行动。也可能,他会借此机会,除掉隐藏在皇后身后之人,以此征服幽婉阁内部的人。”
“弑父夺位?”皇帝聍低笑一声,“看来新阁主有好一阵子会很忙碌,舒相找不到他们了。”
“不会!幽婉阁的不平静,最多持续半个月时间,弑父杀兄夺位是幽婉阁历来新阁主产生规则。每一任的幽婉阁阁主都是如此产生的,幽婉阁里的人早已习惯,他们不会反抗,只会服从胜利强者。”影卫冷声道。
幽婉阁阁主产生的残酷规则,令人发指,比皇室皇位的争夺更为残酷。
皇位争夺,有时是根据先皇的遗诏,而幽婉阁阁主,只要活着,决不放弃手中的权利,惟有被自己的儿子或则兄弟打败杀死,才会不得不放弃手中的权利。
皇帝聍眯了眯眼,冷笑一声:“有意思的规则!”维持长胜的不二法则么?
“小皇子的事,处理好了?”皇帝聍突然压低声音,口吻阴沉。
“处理好了。”影卫应声道。
当日,皇帝被迫命人将贤妃生下的小皇子、皇后生下的小公主抛尸乱葬岗,他一路尾随,待负责抛尸的人离开后,悄悄收了小皇子的尸体,潜入皇陵,将小皇子葬于为皇帝聍准备好的万年龙穴旁。至于小公主的尸体,他在等皇帝下旨如何处理。
皇帝,似乎非常厌恶小公主,为何命他收小公主的尸体呢?
“朕要你做一件事,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皇帝聍嘴角轻勾,挑起阴狠的弧度,直如来自地狱的使者。
皇帝聍从来没想过,今日为解一时之恨的决定,造就了日后大莫皇朝多少风云变幻,成为他心头最为懊悔之事,一生追悔莫及,活在悔恨之中。
影卫猛然抬头,眨了眨眼,睫毛掩住眼底浩瀚如海神色,应道:“影卫遵旨。”
×××××××
流云,天际飘荡,似象似虎,随风浮动。
阴沉的云,沉甸甸的压低天空高度,压制着呼吸。
寒风造次,却被凤暄宫厚重沉实的宫门隔绝。
雪花漫天,难以入侵。
凤暄宫的宫门,不仅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也隔绝了内部与外界的联系。
药箱弥漫,苦涩药香充斥着鼻息。
所有人微微屏息,心,“扑通”跳着。
三天了。
皇后昏睡了三天,太医说难以确定皇后什么时候醒来,甚至,更无法确定皇后是否会醒。
笑颖没死,躺在她自己的房间,四大护卫的剑没有刺中致命要害。
若是剑锋再往左偏一寸,她就必死无疑。
纤眠伤势过重,胸口挨了皇帝一脚,若非皇后派人前去来仪宫召回纤眠,及时挡下皇帝的重脚,只怕纤眠没有死在四大护卫剑下,反倒死者不懂武功的皇帝聍脚下。
凤暄宫原来的其他人,早已消失,因为他们都死了,一个不剩。
凤塌上,睫毛微动,水灵灵微微睁开眼,随即又闭上。
多年行走江湖的习惯,使她在清醒的一刹那,迅速瞌眼,如此一来,便可迷惑敌人,使敌人以为自己尚处于没有威胁状态,降低敌人的警戒心,在必要之时,给予致命一击。
“张太医,皇后娘娘什么时候会醒啊?都三天了!”
“音旋姑姑,皇后娘娘气息微弱,生产前已经用尽力气,生下小皇子小公主更是让她油尽灯枯……”
“张太医,皇后娘娘金贵,她若是醒不来,别说是奴婢,整个凤暄宫,甚至是后宫、朝廷,将会一大批人给皇后娘娘陪葬,不管如何,您一定要想办法让皇后娘娘活下来啊!”
“这……音旋姑姑……”
“这是太妃娘娘的懿旨!一定要让皇后醒过来!”
“微臣……遵旨!”
“音旋姑姑,皇后娘娘若真的醒过来,微臣怎么跟皇后娘娘说,说……小公主夭折的事?”
夭折?
床单上,划出道道爪痕,眼角渗出泪水,潸然落下。
她想起来了。
她隐约记得,在她昏睡前,听到了门外嘈杂之声,听到婴儿的哭泣声,残阳哥哥帮她接生,说是个女孩……
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夭折了!
稳了稳呼吸,水灵灵缓缓睁开眼,低声道:“本宫渴了,扶本宫起身,传膳。”
沙哑的声音,如山间清风吹拂落叶,隐隐发出不协调的声响,惊动内室众人。
音旋一回头,瞧见方才尚处于昏睡状态的皇后,清醒地望着床帏,清晰若静水的眼神,不显才清醒之人应有的迷蒙,心下大慌,不知她是何时清醒的。
顿了顿,音旋赶紧吩咐人传膳,小心扶起皇后,取来垫子让她倚靠着床栏。
太医们纷纷悬丝诊脉,诊断皇后此刻的身体状况。
脉象若有似无,有些絮乱,皇后虽然清醒了,情况却不见得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好。坐月子时,若不好好调养,绝对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若是好生调养,没有六个月,也难以走出凤暄宫的大门。
“纤眠呢?”怎么没看见纤眠?
她的伤怎样了?
音旋一怔,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纤眠在隔壁躺着,医士说她伤的非常严重,需要长时间卧床修养。”皇后居然会关心一个奴才?
水灵灵冷声道:“有几名太医在外伺候?”
“回皇后的话,皇上吩咐太医院院使,左右院判、御医共十六人在外伺候。”音旋小心回答。
水灵灵心中冷哼一声:十六人?
“本宫的奴才除了纤眠,其他人都不在了,派两名御医好生照顾纤眠。”纤眠拼死护她,她绝对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音旋不禁抬头望着皇后,瞬时忘记了宫中规矩,说道:“启禀皇后娘娘,笑颖也还活着!”
水灵灵微微低头,吩咐道:“再派两名御医照顾笑颖。”漠然的脸,瞧不出神色。
笑颖还活着?
四护卫剑下竟有漏网之鱼?
“让人去瞧瞧她们醒了没?本宫想和她们说说话。”眼前晃动的陌生面孔,让她不由自主的心慌,她需要见到熟悉的人,熟悉的面孔,消除心中的焦虑感。
干燥而温暖的空气,让她心头焦虑感节节上升,习惯了凤暄宫冰冷而清净的她,根本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温暖。
音旋应下,赶紧示意一旁伺候的宫女去瞧瞧笑颖、纤眠的状况。
片刻后,御膳房精致的膳食送到,一道道香气袭人的膳食,刺激着水灵灵的食欲,错杂混乱的吐吸,听在耳朵里委实不舒服,亏得没人发出声响,静悄悄,让水灵灵的心暂时得到宁静。
等等!
静悄悄?
“孩子?本宫的孩子呢?问什么本宫没有听见哭声?本宫的孩子在哪里?”水灵灵苍白着脸,慌乱环顾四处,不见孩子的踪影。
不是说小公主夭折了么?
难道连小皇子也……
第一卷 输后 第五十九章
音旋惊愕,惊叹皇后觉察的如此之快,才清醒过来,就察觉自己的孩子不见了。低着头,音旋颤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昏睡了好几日,皇上见没人照顾小皇子,特将小皇子送去来仪宫,请贤妃娘娘照顾!”颤声,是她心疼皇后的处境,亦有惊惶,皇后方才的模样,又急又慌又狠,似乎找不到孩子会大开杀戒般。
身处皇宫多年,第一次碰见身体虚弱的差一口气便可能会断气的人,依旧有令人心颤魄力的女人。
“来仪宫?贤妃照顾自己的孩子还不够么?本宫的孩子不需要她的照顾!马上去来仪宫把本宫的孩子抱回来!快去!”水灵灵嘶声道,打破一贯的冷淡,胸口怒火悄悄聚集,越来越旺,越来越烈。
音旋迟疑着,颤抖着,不敢支声,皇帝下旨将小皇子抱走,她一个卑微的奴才,怎敢违抗?
这事前两天闹的朝野沸沸扬扬,舒相不断向皇帝施加压力,想把小皇子夺回凤暄宫,却一无所获,此事到现在尚未平息,如同煮沸的热水,光是不断冒出的热气泡足以烫伤人,甚至致命。
“贤……贤妃娘娘的小皇子还,还没出生便夭折了……”皇帝聍下旨后宫,不准说贤妃生下的是死婴,于是音旋换了个委婉的说话,“贤妃娘娘生下小皇子时血崩,以后再……再也不能生……生育,皇上怜惜皇后娘娘处于昏睡当中,不能妥善照顾皇长子,才让贤妃娘娘……”
说白了,是抢了皇后的儿子给贤妃,有皇长子在,只要皇后一天不清醒,身体一天没有完全康复,就没有人能处死贤妃。
音旋说了不少,而水灵灵只听见皇帝将她的孩子给了贤妃的话,厉声道:“本宫不管!想要孩子找别的女人的孩子给贤妃,把本宫的孩子还给本宫!”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如果不是皇帝弃她不闻不问,如果不是凤暄宫的侍卫屈指可数,如果不是凤雨雷电联手,如果不是她动了胎气又被围攻摔倒在地,压到了孩子,她的女儿怎么可能死?
她的女儿不会死!
她的小瑶瑶会一直平平安安待在她身边长大的!
瑶瑶……
她的小瑶瑶啊……
“可是娘娘……”
“把孩子还给本宫!把孩子还给我!”挣扎着,水灵灵想要下床,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吸一口气,胸口感觉到深深阵痛,腹部更是如刀绞般,下体伤口尚未愈合,痛得她想咬牙也不行。
泪水划过脸庞,碎裂于地。
她已经失去了女儿,她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音旋和几个宫女合力压住皇后的行动,没费什么力气,去被皇后近乎疯狂的眼神吓住。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
霸如雄狮震慑四方,狂如蛟龙出海,狠如毒蛇猎食,似恨不得大张血盆大口,吞噬所有生灵,吞噬一切光亮。
“皇后娘娘,您先用膳吧!”小宫女嗫嚅着,颤声道。
水灵灵神色疯狂,几乎听不见小宫女的话,体力消耗过度的她,太过激动,一时气血上涌,一口气接不上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音旋慌忙让太医端来千年雪参熬成的汤汁,让人小心扶起皇后,一小勺一小勺慢慢灌下。
皇后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她怎能让皇后再度陷入昏睡状态呢?
这些日子,太妃娘娘担心的寝食难安,她伺候太妃娘娘多年,怎看得下太妃娘娘那般慌乱担心?
太妃娘娘年纪大了,不该再让她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千年雪参、养胃汤汁灌下,不多时,水灵灵朦胧转醒,稍微迷茫片刻,便清醒过来,干裂白唇微启,眼角泪水再次渗出。
情绪的波动,不似先前狂烈,轻微如潮面涟漪,微微荡漾,却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荡漾所有人的心湖,漾出的悲伤气息充盈整个房间,使所有人不禁深深陷入她所承受的悲恸之中。
亏得纤眠此时不在内室,没有感受到内室的奇怪气氛,否则以她此刻重伤的身子,尽然承受不了水灵灵无意中使出的“心湖荡漾”,极有可能会悲伤过度而死。
心湖荡漾,是水灵宫的不传秘技,惟有水灵宫主才有幸习得。练习“心湖荡漾”者,必须有着无坚不摧的坚强意志,超凡入圣的自我控制力,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无法影响她的心境。以强韧的心志,强烈的感情,深厚的内功,将自己心中感受散出体外,形成强大的心思漩涡,将方圆十丈之内所有物控制住,内功越是深厚之人,被控制的程度越深,受到的创伤也越重。
若是平日,水灵灵自是不会对不懂武功的人用这招,更不会在皇宫大内使用这种招术,而此刻她心神大乱,强烈的悲痛意识使她意识迷乱,坚不可摧的意志力在化为乌有的瞬间,转化成摧毁一切的悲怆,使本该走火入魔的她将此力量转移到周围的人身上,借以降低自身需要随的力量。
渐渐的,内室里的宫女、周围的太医觉得身体的重量越来越为沉重,全身似乎灌入了铅,沉甸甸的,双腿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慢慢下沉,最终,全体趴在地上,被沉重如山的悲伤压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音旋努力呼吸着,想将身体里的悲伤呼出,吸入轻松的空气,可每呼吸一次,身体便沉重一分,呼吸更为艰难一重。
为什么会这样?
音旋呆呆地望着斜靠在床栏上的皇后,似乎没有一丝生气,悲伤欲绝的泪水,一滴一滴,缓慢划落……
不可能是皇后!
她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瞧她慢慢滑躺在凤塌上,深深陷入死寂之中,她无法再怀疑她。
时间,仿佛静止!
空气,仿佛凝滞!
“锃”
金属落地之声。
突如其来的尖锐声响,打破内室的死寂,水灵灵无意间使出的“心湖荡漾”无形中被破解。
“啊!”惶恐的低呼,殷红的鲜血,洒落于地。
众人一惊,下意识的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宫妇摔倒在地,手指被一支发钗尖端刺破。
倏然一惊,众人察觉自己的身体居然又能行动自如了,赶紧站起身子,太医退到一边小心伺候,宫女马上扶起半躺在床沿上的皇后,音旋见皇后目光落于摔倒小宫女身上,立即将她带到皇后面前伺候。
小宫女颤抖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将手中捧着的发钗呈给皇后。“皇后娘娘,这是纤眠让奴婢呈给皇后娘娘的发钗,说是家传之物,感谢皇后娘娘的厚爱,希望皇后娘娘笑纳。纤眠说,皇上受祖制后迫,被迫将小公主丢于乱葬岗,请皇后娘娘以皇长子为念,再勿伤心。好好修养,最好能以形补形,补回生产所失的元气,她一定会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身体,盼望再回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娘娘。”
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云流线金钗?!
这……这不是历代水灵宫宫主专用的发钗么?
江湖上的人知之甚少,但此发钗在水灵宫的作用,直如皇室玉玺,可以调动水灵宫所有人,若宫主有此发钗,甚至可以违抗幽婉阁阁主的部分命令。
当日,在她被命要进宫之时,主上便命她交出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民意测验云流线金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象征着剥夺了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宫主身份,主上马上会召集人手,重新选出新一任的水灵宫宫主,而念,通过纤眠的手,将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云流线金钗交还于她,这意味着什么?
以主上的行事作风,断然不可能这么做的!
难道……
脑海中浮现残阳衣裳上的鲜血,满身戾气,藏于身体侧边的残阳沥血剑……
是了!
残阳杀了主上,取代了他,成为幽婉阁新任阁主!
残沥……
残阳哥哥不会放过他的!
幽婉阁,没有亲情,只有争夺!
越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争夺起来越为凶狠残酷!
深吸一口气,水灵灵强行压下心中所有情绪,如漠河泛滥般的悲伤,示意小宫女将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云流线金钗放入金丝紫檀木雕凤首饰盒里,放在她枕头旁。
此刻,惟有水灵宫,才是她的依靠!
音旋见皇后似乎平静了下来,命人端上流质状的御膳,说道:“皇后娘娘,这是御膳房特意为您调制的红糖虾仁牡丹花粥,用最新鲜的粳米、沾了晨露的牡丹花花瓣、深海小吓仁、红糖做的,调节血淤腹痛。太医说,您生产伤了身子,这几日先吃些比较清淡的膳食调节肠胃……”
音旋絮絮叨叨地说着,水灵灵只觉眼前星光闪烁,只想先喝几口粥,补充点体力睡下休息。
她需要时间沉淀,沉淀紊乱如脉象的心绪。
“皇后娘娘,这粥是用文火煨熬,熬了一天一夜才熬好的,奴婢一直让人盯着炉子,不让火力散了,免得这粥失去功效。您瞧瞧,这牡丹花瓣多艳啊,皇后娘娘吃了定能恢复往日的美艳动人,这虾仁晶莹剔透,堪比初生婴儿细嫩娇软肌肤,娘娘吃了必然肤若凝脂,拥有比初生婴儿更为细嫩娇软的肌肤,到时皇上见了,必会龙心大动的!”音旋见皇后迟迟没有想吃的欲望,不免急了,念叨着红糖虾仁牡丹花粥的好,盼望皇后的金口玉唇能尝一口。
水灵灵听得心烦意乱,眨了眨眼,示意音旋喂她。
音旋一喜,小心吹了吹银勺里的粥,送到皇后面前,笑着请她喝下:“娘娘,御膳房的人知道您不喜甜食,特意做的比较清淡甘甜。”见她不开口,面露苦色,皇后可真不好伺候。
水灵灵眨着眼,凝视着片片牡丹花漂浮的花粥,赏心悦目,晶莹细嫩的虾仁香气扑鼻,的确象音旋说的一样,比初生婴儿的肌肤更为细线,不知这深渊虾仁咬在嘴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一定要调理好身子,惟有调理好身子,她才有能力争夺回她的儿子。
她已经失去女儿了,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孩子,是她活着唯一的希望!
白唇轻启,无意瞟了眼枕头旁的雕花象牙蕾丝水晶飞云流线金钗,一股暖流悄悄涌上心头。
锃亮银勺映照着虾仁的晶莹细嫩,银勺慢慢送入口中,不曾有过的奇异感觉瞬间涌遍全身……
精光,脑海中一闪而过!
快若流星,没有捕捉的机会!
含着虾仁,体验着从未感觉过的滋味,望着雕花象牙蕾丝水晶飞云流线金钗,回响着纤眠让人带来的话。
“这是纤眠让奴婢呈给皇后娘娘的发钗,说是家传之物,感谢皇后娘娘的厚爱,希望皇后娘娘笑纳。纤眠说,皇上受祖制所迫,被迫将小公主丢于乱葬岗,请皇后娘娘以皇长子为念,再勿伤心。好好修养,最好能以形补形,补回生产所失的元气,她一定会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身体,盼望再回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娘娘。”
纤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把雕花象牙蕾丝花水晶飞服从于流线金钗将给她?
若是平时,残阳哥哥不是应该亲手将给她的么?
他想告诉她什么?
“皇上受祖制所迫,被迫将小公主丢于乱葬岗,请皇后娘娘以皇长子为念,再勿伤心。好好修养,最好能以形补形,补回生产所失的元气这。”
皇帝将她的小瑶瑶弃尸乱葬岗是祖制,为什么纤眠要她以形补形?
虾仁?
晶莹细腻如初生婴儿肌肤?
颤抖着手,颤抖着身子,颤抖着唇,连带口中所含的虾仁,一起颤抖着……
音旋不解地望着皇后,觉得她似乎受了极其严重的惊吓,苍白而空洞的眼,没有任何神采,却如深海漩涡,将卷进天地沧桑荒凉悲怆!
“啊~~~~”
“钪~~”
汉白玉茶碗碎裂一地,破碎的碎片上沾染点点血珠子,音旋搜索着血珠子的来源,瞥见皇后划开一道小口子的手指。
“皇……皇后娘娘……您……”
呢喃着,空洞的眼神,如雪后苍茫大地,苍白不堪,茫然无垠。
湿润的眼眶,眼睛眨巴着,泪水,再没流出,眼角,早已干涩。
她从不曾想过,不擅流泪的自己,竟有伤心到流不出一滴泪水的日子。
而这日子的来临,来得如此突如其来,如晴朗天空突然晴天霹雳,狂肆的雷电劈毁大地上所有的物种,徒留空旷死寂的干涸地面,光秃秃的,漫天黄沙叫嚣着,席卷着空洞的天地……
黄沙漫天,冰雪覆盖……
第一卷 输后 第六十章
寒风冷冽,雪花飘舞,洋洋洒洒似风扬柳絮。
寒冷的气息,飞舞不进温暖的来仪宫。
来仪宫里,暖若迎春之季,外界的寒冷完全隔绝。
轻纱围绕,萦绕风塌中心娇弱佳人。
苍白的脸几乎没有血色,惟有脸颊微红。
药香四溢,充斥着呼吸。
凤塌上佳人微微蹙眉,展转身子,似要苏醒。
生产时耗尽的精力,经过太医们集百家之长精心调养,渐渐恢复。
真正难以恢复的,是她摧毁的心——再也不能生育!
生儿育女,是老天爷赐给女人最大的福气,而她……
再也无法拥有这份福气了!
再也不能做母亲了!
心,在最充盈的时刻,被硬生生剜出个大洞,血流如柱。
她的孩子,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便离开了……
他会上哪儿去呢?
听老人们说,没有出生的生命,是没有灵魂的,没有灵魂的他能去哪儿呢?
他能进入六道轮回投胎转世么?
他没有灵魂,入不了地府,他会上哪儿去呢?
飘荡在天地间,做个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么?
一行清泪,划过脸颊,干涸泪痕,再次湿润……
“哇——哇——哇——”
沙哑响亮的哭声震天动地,如闷雷惊天,惊颤她的心弦。
孩子?
是孩子的哭声?
猛然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野,仓皇寻找着。
一道明黄,进入视野中,痴痴地望着她,眸中心疼难以掩饰。身后跟着迎春,怀中抱着金黄包裹,不停的挣动着,哭声是从那包裹中传出的。
孩子?!
金黄锦缎中包裹的是孩子?
挣扎想要着起身,伴夏赏秋赶紧小心扶起贤妃,迎春忙送上手中的包裹,含泪道:“娘娘,您缍肯睁开眼了!您看看啊,小皇子多可爱啊!”
吃力地伸出手,轻柔抚摩小皇子娇嫩如柔弱花瓣的细嫩肌肤,白玉无暇,比最精美的丝绸更为细腻的触感,粉团团的身子,软绵绵的,胖乎乎的,浓浓奶香刺激着她的嗅觉。
是孩子!
真的是刚出生的小婴儿!
激动的泪水,再度泛滥,迷茫了眼,无声啜泣着。
是她的孩子么?
不应该啊!
隐约记得,在她几进昏厥之时,听到太医们说她生的是个死婴,怎么可能是眼前会号啕大哭的孩子呢?
“他……他是,谁……”贤妃急喘息道。
迎春心慌,下意识瞧向皇帝聍,皇帝聍淡笑道:“爱妃,你不想抱抱他么?”眼底满是笑意,回首触及迎春手中号啕大哭的娃娃,眼神一冷,阴狠之色显露山水。
他没有忘记,他的母亲是谁!
他更不会忘记,他的母亲八月生产,入宫时并非处子,而他,也非他的皇子!
抱他来,是为了唤醒贤妃的求生欲。
当日生产完,太医说:“贤妃娘娘的命是抢救回来了,但丧子、无法生育的打击对娘娘太大,导致她潜意识中不愿苏醒,宁愿永远沉睡下去。惟有想办法唤醒娘娘的求生意志,娘娘才会醒,否则……”
若非如此,他怎可能把他带来。
小皇子?
贤妃不明所以地望着皇帝聍。
皇帝聍嘴角微微上扬,走到床塌旁,坐下,轻握着贤妃的瘦弱的手,皮包骨的手,硌痛他的手,更硌痛他的心。他深吸口气道:“爱妃,只要你愿意,从此刻起,他就是你的儿子!”
如果这个小孽种可以唤起贤妃的求生欲,他愿意勉强留下他的贱命。
纤长羽睫轻扇,贤妃疑惑地望着皇帝聍,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片刻后脸色大变。“皇后娘娘生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睡了多久了?
皇后娘娘应该再过一个月左右才会生产啊!
“她早产了,和你同一天。”皇帝聍冷声道。
瞠大眼,颤着睫,贤妃感同身受道:“皇后娘娘她……皇上,您将皇后娘娘的小皇子交给臣妾抚养,皇后娘娘该怎么办啊?”
同样生为女人,同样生为母亲,她怎能让自己的悲剧在另外一个可怜的女人身上重演呢?
她失去了孩子,无法再生育,她是可怜的。
而皇后,她生的孩子却被抱给了她,她不得皇上的欢心,这辈子很难再有机会生儿育女,一辈子囚禁在华丽的囚笼中,对她而言,只怕生不如死。
她,比她更为可怜!
至少,她还永远皇上的宠爱!
皇帝聍嘴角隐隐抽动,他心爱的女人,永远如此善良,这就是他为何多年来对她恩宠不减的原因。
身处世间最为阴险最为黑暗的皇宫,却没有因为皇宫的肮脏而污染了她纯洁无暇的赤子之心,他的小心儿,是怎么做到的?
欣慰的俯下身,抱住贤妃虚软孱弱的身子,轻柔而温暖的娇躯,填补他心灵的空缺。
多年来,他走的何等艰辛,皆因有她在,有她一直陪伴在身边,他才能撑到现在。
为了她,他会一直撑下去的。
和贤妃的天性纯良相比,后宫尽是贪婪邪恶的面孔,尤其是舒菲烟。
但她的聪慧过人,的确引人瞩目,却更遭人仇恨,思考多日,他依旧无法猜测出,她是否得知他的安排。
清晨,刚下早朝回来,隐卫破天荒的不敬召唤出现在御书房里。
皇帝聍沉声道:“何事?”给他个理由。
隐卫,时代保护皇室最正统的继承人——登上皇位之人,普天之下,除了皇帝本身,在临终之前,将隐卫的身份告诉继任皇子,连最新的母亲、妻子都不能告诉。
未敬传呼,私自出现在御书房,是决不允许发生的。
“皇后娘娘未吃下御膳房准备的红糖虾仁牡丹花粥。”隐卫平板地声音,掩盖心底情绪流动。
若非身为隐卫,如斯残忍之事,他怎下的了手去做?
“为什么会这样?”皇帝聍忍不住有些急躁。
他的愤恨,他的报复,他的怒火,反击的前奏,她竟然敢不承受?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她知道?
不可能啊!
事情安排的极为周密,凤暄宫重重包围着,别说舒相安排的人,即使是只虫子也爬不进去,孤立无援的她,怎么会知道?
莫非是巧合?
“皇后娘娘自清醒后,情绪一直处于失控状态,大哭大闹,歇斯底里,吓坏一片人。”隐卫想了想,继续道,“皇后娘娘似乎不清楚……又似乎知道些什么。”身为隐卫,他要顾虑的是对皇室的忠诚,而非人性。
吁了口气,皇帝聍心中感受异样,不知是急流暗涌还是倏然轻松,沉默许久后,缓缓道:“没有了么?”
皇帝聍问的是“没有了么”,不是“还有么”,隐卫沉吟道:“……没有了。”他知道皇帝问的是什么“没有了么”。
可能,皇帝心里是希望没有了吧。
“……罢了。”望着窗外雪花白茫茫,皇帝聍一挥手。
寒风凛冽,雪花纷扬,冰冻着脆弱的世界,不知她的心,此刻是否也脆弱着?
毕竟,那是她的孩子!
感知自己受到她的影响,居然轻巧的放过了她,皇帝聍心如棒戳,难受的很。
“无妨!”皇帝聍故做满不在乎道,“她的事,朕自会处理,爱妃,你只要告诉朕,你想不想抚养他?”强硬忽略心中的异样感受。
贤妃凝视着号啕大哭的小皇子,泪水,潸然而下。
“臣……臣妾……”颤抖着身子,心中的渴望如同潺潺流水,缓缓流淌心田,汇成波澜壮阔河流,惊涛骇浪,汹涌不息,淹没她的理智,“……要……”
皇后娘娘,对不起了!
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皇子的!
她一定会想办法让皇后得宠,再生一个孩子的!
第一卷 输后 第六十一章
凄哀的凤暄宫,荒凉如戈壁沙滩。
娇花抵挡不住冬日寒风侵袭,早已枯败衰竭。
水灵灵病恹恹地斜躺在贵妃椅上,娇喘连连,缓解方才行走的疲劳。
半个多月的休养生息,让她的身体恢复小半,强烈渴望拥有健康身躯的心情使她略显急躁,强撑着孱弱的身子练习着。
音旋回禀完恋太妃,匆匆赶回凤暄宫,见到的是这副情景。
高吊于嗓子眼的心,渐渐放下,慢慢内室,查看了下凤暄宫内一切完好无损,檀香袅袅,唇瓣泛出一朵笑花。
斜了个眼给伺候在旁的韭麽麽,示意她将挑选好的人领进来供皇后挑选。
轻轻欠了欠身,音旋轻声道:“皇后娘娘,这些是奴婢按您吩咐挑选出来的宫女太监,您挑挑吧,如果觉得不好,奴婢再换些人来伺候您。”
细细打量,眼前站成三排的宫女太监,各个低眉顺眼,好不恭敬的模样。
水灵灵睁了睁眼,一言不发地休息着,片刻后歪了歪头,瞧了眼被人搀扶着的笑颖、纤眠,说道:“瞧瞧吧。”
她们一个在宫中生活多年,一个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让她们联手为她做第一层次的选拔,她信得地过。
笑颖、纤眠微微欠了欠身,被人搀扶着慢慢走到待选的宫女太监面前,仔细打量着,观察着。
他们一个个神情紧张,即便是宫中的老人,站在巍峨而凄凉的凤暄宫中,也忍不住紧张,藏在身侧的手轻颤着,脚尖悄悄向门的方向移动。
他们不想留在凤暄宫吧。
华丽而腐化的凤暄宫,贵为大莫皇后寝宫,却比冷宫不如。
冷宫,至少有人走动,有少许生气,住着尚未死心、不甘屈服而无奈屈服的女人们,而眼前的皇后,早在进宫的第一天便彻底屈服了。
屈服?
准确的说,是顺从!
没有任何理由的顺从,从未反抗过。
纤眠借观察宫女的机会,偷觑着皇后的反映。
她的宫主,她要追随一生的主子,她,可能顺从么?
小公主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心湖荡漾”的威力,她没有亲眼见到,却能深深体会到。
从未情绪失控过的宫主,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不知不觉使出“心湖荡漾”的?
这其中的悲恸,其中的哀鸣,其中的愤怒,其中的无奈,她能不明白么?
期盼已久的小公主夭折,小皇子交由贤妃抚养,这两件事彻底击垮宫主最后的意志力,连哭泣、泪水,都成为奢侈。
她的宫主啊……
水灵灵躺在贵妃椅上,静若止水。
安静的气息,如潮水般静静荡漾开来,渐渐席卷凤暄宫,淹没凤暄宫里所有的人。
没有窒息!
没有压抑!
没有挣扎!
静若止水的气息,温暖如柔潮,温柔涌起退落,静谧的水流,静静圈住身体,抚慰受损身心。
如海滩细纱悄悄戏逗着身体的敏感处,挑逗着,似恋人的亲吻,戏谑而邪恶,欲迎还拒的欲望,叫人欲罢不能。
如温柔春风,酝漾着潮恬的气息,酿着缕缕青草香味,在空气中静静发酵、挥发,身心的愉悦,欣喜万分。
无数目光,齐齐射向贵妃椅上茫然无觉的人儿,诧异、惊愕、不解、迷惘、震惊、欣喜……
眼光一收,纤眠心头泛甜,眼底透折着兴奋的冷光。
她的宫主,回来了!
音旋斜眼瞧着笑颖、纤眠,眸中折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似乎不相信皇后对她们如此信任。
皇宫里,每个人都可能是自己致命的敌人,对于主子来说,惟有心腹,没有知己。
心腹,是为主子做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的,必要时的死士。
而知己,刚是探知主子心底秘密,随时可能捅主子一刀的恶狼。
但皇后,却似乎视她们为知己。
这份信任,让音旋吃惊,心底也隐隐羡慕。她服侍太妃多年,在太妃眼里,她是个十足的心腹,没有半点知己的影子。
待选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屏息静待,焦躁的情绪,不知何时悄悄平息,忧心重重的顾虑,担心跟着不受宠皇后而遭殃的心奇迹般的受到皇后身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宁静气息影响,转化为点点期盼,期盼留在凤暄宫伺候皇后。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皇后再不得宠,人家毕竟是皇后,前有嫡皇子撑腰,后有舒相做靠山,放眼后宫有谁敢动她半分?
即便皇上再怎么不喜欢皇后,也不能轻易罢黜皇后!
挑挑拣拣,笑颖纤眠选了二十个宫女、十个太监出来,领到皇后面前供皇后选择。
音旋在皇后耳边低声道:“皇后娘娘,笑颖纤眠将人选挑出来了,您瞧瞧吧。”
护甲轻扣,翡翠包金护甲发出清脆扣声,破坏了凤暄宫的安静,无形中泄露了皇后此刻的心绪,同时也遮掩了,使一切模糊不清。
此刻供她挑选的宫女太监,是精心挑选过的。
这“精心”挑选不是指笑颖纤眠精心挑选,而是在舒隆革控制中的奴才中经过幽婉阁的精心挑选出来,笑颖纤眠做的是第二步筛选工作。
明晃晃的明月,漂浮于层层叠叠迷雾之中,沉重而轻巧,在水灵灵眼里,却如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闪烁着尖锐的寒光,尤其在风雪的映照下。
望着明月,水灵灵认命的阖上眼,却始终难以入睡。
自打那日苏醒后,每个夜晚,她都是在清醒中昏昏沉沉度过的。
恍如身处云端,走出的每一步皆虚浮而颤抖,如履薄冰的日子,不是第一次过,却第一次感到如此艰辛。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的,不仅仅是天地间孤零零的她自己,还有她怀胎十月、血脉相连的孩子!
这叫她如何承受?
沉重吐息,是凤暄宫外密密麻麻的侍卫。
此刻的大批侍卫,是保护?是囚禁?
再多的侍卫,再严密的防卫,都挡不住一朵黑云入侵。
巧妙躲过宫中所有侍卫,不惊动任何人的进入凤暄宫,如入无人之境。
修长的手臂,环住凤塌上孱弱的身躯,硌痛肌肤的瘦弱,硌痛他的心。
几日不见,他捧在手心呵护的小丫头,竟单薄成这模样?
“丫头!”一声呼唤,饱含多少思念?
“……残阳哥哥……”无须多想,下意识的喊出来者,声调中的脆弱,疼痛了彼此的心。
何时,她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如同暴雨侵袭过的残花?
下意识的抱紧怀中颤抖娇躯,用脸颊磨蹭着她颧骨突出的脸颊,温柔怜惜,顿了顿,他不顾一切道:“丫头,残阳哥哥带你走!”
不到一年时间,他的小丫头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不敢想象,再弃她于皇宫,是否有朝一日,他潜入皇宫,面对的是一具冰冷的躯体。
过去没有动作,是他没有这个实力。
现在,他已是幽婉阁主,无须再顾虑任何人。
“可能么……”水灵灵淡薄道,嘴角一抽,抽出苦涩弧度。
轻弱如蛛丝的三个字,唤醒了残阳的理智,被情感淹没的理智,回到脑海中。
是的,不是不可能的。
此刻的她,不在是他捧在手中小心呵护的小丫头,不仅仅是水灵宫的宫主,而是大莫皇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她的一举一动,牵扯了多少人?
若她神秘失踪,对大莫皇朝,对江湖来说,将掀起多少惊涛骇浪啊?
现在,追查她身份的人不在少数,因她身份太过棘手,一切都隐藏在黑暗里迷雾中,一旦她莫名从皇宫中消失,一切都将明朗化。
届时,她水灵宫宫主的身份暴露,幽婉阁所有人,都将陷入死无葬身之地。
她怎么忍心啊?
她无法忍受!
她最无法忍受的,是与自己仅存的唯一亲人——她的儿子生离死别!
残阳沉默了,如船沉默水底,任汹涌水流湮没自己,而她能做的,只是眨眨眼,纤长睫毛透下一片阴影,遮掩他眼底神色。
沉默许久,残阳再度开口:“丫头,等残阳哥哥足够强大了,一定会带你离开的!一定!你等着我!”
“……”水灵灵睁着眼,迷茫的望着残阳,借着月光,瞧见他眼波晦暗如海,不明所以。
在她的认知中,惟有为了生存而不断努力,其他的一切,皆不在她关注思考的范围内,故而,面对残阳的款款深情,她是一片茫然。
但此刻,她清楚的看到残阳眼中异样的感情,炽烈如火,熊熊燃烧。
若非失去女儿的恨、儿子被抢走的痛萦绕心头,如巨蛇盘卷,她必然会心生好奇,询问究竟。
古怪之感,被忧恨掩盖,可已悄悄掩埋心底,犹如一枚希望无限的种子,随时准备发芽、茁壮成长。
涩然一笑,残阳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该喜她进宫嫁人,甚至为别的男人生下了儿子,在感情方面依旧单纯如白纸,还是该悲他多年的精心呵护,她纯粹将他视为兄长。
摇了摇头,低吸口气道:“凤暄宫里的奴才,除了两宫女外,其他都死了,丫头打算什么时候挑选新的奴才?”
一语切入要害。
贴身伺候的奴才,必须精心挑选,否则在身边养无数条毒蛇可是非常危险的。
水灵灵沉吟片刻后道:“过些日子吧,等笑颖纤眠能下床了再选。残阳哥哥,我已经让人知会舒老狗,叫他物色些可靠的人送到浣衣殿,残阳哥哥帮丫头筛选一番,安排几个识字、会武功、懂医术毒术的人,掉包也行,到时我会再让纤眠选的。”
她虽憎恨舒老狗,但要想在皇宫中安然恙的生存下去,想夺回她的儿子,保护她的儿子,必须依靠舒老狗才行。
当然,幽婉阁的势力也必须巧妙运用,相互制约,平衡宫中各种势力,借此保护自己。
经历过风雨雷电的袭击暗杀,她再也不敢完全相信幽婉阁,即便此刻幽婉阁当家做主的人她的残阳哥哥,她也不能相信。
她赌不起,因为她输不起。
“残阳哥哥,你会帮丫头么?”水灵灵仰头凝视着残阳昭显着血腥残酷的面孔,“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丫头?”
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不是笼统的承诺。
残阳微微一怔,这是第一次,他的小丫头开口请求他,如此迷恍且不忍心看她悲痛。
微微颔首,深邃幽深黑蛑闪烁阴狠精光,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伤害他的小丫头的。
“皇后娘娘,您不瞧瞧,再挑选下么?”音旋见皇后久久没睁开眼,轻声提醒道。
轻柔的声音,打断水灵灵的回忆,睁开眼,随意一扫,目光温凉如水,犀利如刀。
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当即选出合适的奴才,速度之快与笑颖纤眠的细细挑选之慢截然相反。
笑颖见皇后挑好伺候凤暄宫的奴才,命他们报上一一姓名。
“奴婢落梅,今年十九,入宫十年,在浣衣殿当差六年。”
“奴婢相思,今年十八,入宫八年,在浣衣殿当差七年。”
“奴婢卡怜,今年十八,入宫九年,在浣衣殿当差八年。”
“奴婢晚净,今年十七,入宫六年,在浣衣殿当差六年。”
“奴婢菊英,今年十九,入宫四年,在浣衣殿当差三年。”
“奴婢绣香,今年十六,入宫五年,在浣衣殿当差五年。”
被选中的奴才们一一报上姓名,音旋命伺候一旁的小宫女赶紧记下他们的名字,供皇后娘娘使唤。
水灵灵无暇顾及被选中的奴才,低声下令道:“笑颖纤眠护驾有功,各赏赐黄金十两,锦缎十匹,玉如意一柄,珍珠项链一串,笑颖升为凤暄宫宫女姑姑,纤眠升为一等大宫女。”
彻底的换血行动,该赏的赏,该杀的杀,决不手软。
“奴婢叩谢皇后娘娘恩典!”笑颖纤眠赶紧跑下谢恩,突如其来的赏赐,令她们有些措手不及,尽管明白这是她们应得的。
然而,对于两个奴才来说,皇后的赏赐委实太过丰厚,丰厚得她们心慌意乱。
笑颖斜眼瞥了身后一干挑选出来目瞪口呆的奴才一眼,果不其然,瞧见他们满脸的羡慕。
跟着不得宠的皇后怎样,宫女们哪个不喜欢存一笔数目可观的银子,将来出宫时有笔丰厚的嫁妆,嫁个好人家。想要出人头地的宫女,也需要大笔的银子买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才有资本勾引后宫中唯一的男人——皇帝。
至于太监,舒相权倾朝野的权势他们怎敢得罪,只要乖乖听皇后的话,锦绣前程唾手可得。
“平身。”水灵灵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好好调教调教新来的宫女。
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下,凤暄宫里,刚被调到这里的奴才躬身站着,聆听笑颖姑姑、纤眠贴身大宫女的指点。
虚弱着身子,笑颖纤眠的声音显示着她们的疲惫,炯炯有神的眸子,却流露出精神百倍的模样。
她们是凤暄宫的老人了,皇后如此信任她们,她们怎能不为皇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待笑颖纤眠指点完毕,便被人搀扶回房休息,水灵灵呷着香茗,神情是那般冷漠,透着冰山倾覆世界的寒冷,护甲轻扣声再度响起,如同生命的丧钟。
落梅等人感觉到身子紧了紧,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栗,棉袄,紧贴着身子,闷得近乎喘不过气来。
好热!
汗流浃背!
好冷!
浑身冒冷汗!
“本宫不喜欢吃里爬外的奴才,也不喜欢口蜜腹剑的奴才……”水灵灵开口道,语气中云淡风轻的淡漠,似春日悠闲赏花扑蝶般自在,“是的,现在滚出去,本宫可以赏你个全尸。”
话里的意思,现在不滚出去的,将来查出来,连个全尸都别想有。
“咚。”
沉闷之声。
所有奴才全部跪下,软若棉花的双腿,让他们无法再次站立起来。
颤抖的身子,如同蝴蝶双翼,不住颤抖的模样着实可怜又可恨。
后宫中生存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即使此刻双手没有沾染鲜血,不代表他们依旧拥有赤子之心。
等待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凤暄宫里无一个奴才敢吱应一声,水灵灵嘴角一抽,眼光发寒道:“没人滚出去么?那好,希望你们之中,将来不要有人让本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
言罢,手中茶碗狠狠摔碎于地,厚底宫鞋踏在其上,碎裂成几片的碎片化为粉末。
“奴才誓死效忠皇后娘娘!对主子绝对忠心不二,若有异心,天诛地灭!”众人异口同声道,铿锵有力的话语,不知是否如同他们决心一般真诚呢?
第一卷 输后 第六十二章
皇帝聍的心情如此刻御书房的空气般,温暖而干燥,干得龙唇干裂,燥得满心怒火难以抑制。
站起身来,慢吞吞的踱着步,华贵的御书房,珍贵名品古玩,袅袅茗香,悠悠寒梅怒放,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舒隆革!!!
皇帝聍心里不住的念这个名字,念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舒菲烟!!!
她以为这样就能逼他就范了么?
他告诉她,这绝对————不可以!
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他不得不向舒隆革,向舒菲烟妥协。
连日来,舒隆革伙同朝中大批臣子向他施压,逼他将小皇子送回凤暄宫,逼他赐死贤妃,逼他向姓舒的妥协!
对此,他可以置之不理。
舒隆革手中掌握着边疆军权,南边仡易国跃跃欲试,想要侵犯,征南大将军饷急缺,严重影响军情,一旦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难免边防失守将意味着什么?
大莫皇朝南面门户大开,仡易国可长驱直入,其他邻国落井下石,趁机进攻大莫……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朝堂上,户部尚书郝经石危言耸听,国库不足,短时间内难以筹足所需军饷五百万两白银,各个大臣纷纷告穷,说筹措不出银两捐献。
气死他了。
他万万没想到,舒菲烟那女人如此狠毒,竟把主义打到军饷上,分明是要致十万西面边疆将士于死地。
“隐卫!”一声怒喝,隐卫不知从何处闪出。
“隐卫参见皇上。”隐卫低声告罪道,“隐卫无能,让皇后从宫中送出消息,致使边疆危机。”
“该死……”皇帝聍咬了咬牙,握紧拳头,他知道,这不关隐卫的事,舒隆革在宫中埋伏下无数心腹,舒菲烟想要传递消息出去易如反掌,“凤暄宫怎样了?”
隐卫见皇帝聍又一次将满腔怒火愤慨强压下,喘了口气,眼波轻晃,如海面波澜荡漾,晦声说:“皇后娘娘挑选了一批新奴才伺候,皆是舒相精心挑选筛选过的人,每天坚持喝药,补品,坚持在寝宫四处走动,似乎打算满月后走出凤暄宫。各宫娘娘遵皇上吩咐,暂时罢免每日请安,太妃派衍喜宫音璇姑姑伺候皇上,茗昭仪曾去请安,被挡在宫外。”
思量片刻,隐卫踌躇道:“请皇上小心,凤暄宫宁静的不同寻常,皇后似乎有大动作了。”隐约觉得,皇后受到什么刺激,她人虽没走出凤暄宫一步,可凤暄宫里里外外透出的阴寒气息,却令人胆战心惊。
小公主的事,皇后可能知道么?
此事极为隐秘,连舒相都不疑有他,身处深宫,无法踏出一步的皇后,可能知道么?
自皇后生产之后,凤暄宫被围的水泄不通,皇后要传递消息,惟有通过守卫凤暄宫的夏侯忠将消息传递给舒相,若皇后知道小公主的事,舒相怎可能不借机发难?
皇帝聍冷笑一声,眼底闪过蔑色,似乎浑然不将隐卫的话放在心里,心底却并非如此。
舒菲烟,这个女恩他从未轻视过,尤其在那碗安胎药的事之后。
“皇上好大的火气啊!”邪恶调侃之声突兀响起,如一枚石子猝然投入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波波涟漪,从湖面一直荡漾到湖底。
什么人?
隐卫即刻调转视野,搜索御书房内藏得住人的可疑之处。
没任何发现。
不禁大为吃惊,什么样的人可以闯入守卫森严的御书房,在出声之后依旧神秘隐藏,让他发现不了?
皇帝聍镇定自若,低沉道:“出来吧。”能避过隐卫的防范,事先出声警告,决不会对他产生威胁。
一道黑影出现立于眼前,张狂残佞气息瞬间充斥整个御书房,淡淡血腥之味刺激着皇帝聍,隐卫的嗅觉。
偌大的御书房,光线充足,无一处不暴露在阳光之下,而他的出现,似一片乌云,明明站在阳光之中,却似隐藏于黑暗之中,使人瞧不清身影,更别提瞧清他的脸。
心头,投下层层叠叠黑云,阴影笼罩着。
“皇上好定力!”黑影轻声赞许道,不愧为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隐卫闪身站于皇帝与黑影之间,防卫性的紧盯着他,低喝道:“放肆,见了皇上还不跪下?”隐卫本想怒斥他,一想到他出神入化的武功,邪恶狂妄的举止,必是江湖上极端自负,眼高于顶的人,若是一言说错,说不定会给皇帝带来无限危险可能性,故而只说了声“放肆”。
皇帝聍斜眼凝视着黑影,嘴角抽出一丝冷意。
黑影“呵呵”低笑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嘲讽的斜了眼隐卫,浑然不将他放在眼里,目光直刺皇帝,如同闪烁寒光的刀子:“皇上何必生气,不过是一脚踏进棺材的糟老不死,皇上还会怕了他么?”
皇帝聍黑眸微微睁大,似隐隐诧异,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狂徒,竟敢说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话来,委实不知死活。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隐卫一手扣在腰际剑柄上。
黑影冷淡暼他一眼,无限讥诮,隐于黑暗中的手轻挥,隐卫身子蓦地弹出两丈多远,直到撞到墙上,重重摔在地上呕了口鲜血,才勉强稳住身形。
方才,一股强大到他不可思议的无形剑气直刺他死穴,偏偏在距离他死穴一寸处硬生生偏了方向,否则,他必死无疑。
他,究竟是何人?
忍不住,悄悄一怔,皇帝聍终于转过身,不再半侧着身子对着黑影,正视他:“阁下是何人?难道怕说出自己的名字么?”
黑影怔忡片刻,哄然笑声震动胸膛,压迫皇帝聍、隐卫耳膜生疼,隐卫更是吐血不止,若非他顾及皇帝聍丝毫不懂武功,即便用笑声震断隐卫心埋也易如反掌。
“身在草莽之人,皇上不需要知道。”黑影狂妄道,睥睨天下之势不可小觑,“皇上只要知道,皇上与舒相两大阵营,我站在皇上这边就够了。”
眸子一眯,皇帝聍冷笑道:“连名讳都不敢吐露之人,你认为眹会相信你么?”
“利益的合作,何来‘信任’之说,呵呵……”黑影不禁嘲笑皇帝的天真。
皇帝不会相信他,他早料到。
而他,更不会相信皇帝!
皇帝聍为之气结,第一次见到如此狂妄血腥之人,他的存在,任何人无法忽视,他的邪恶,挑衅帝王尊严的刻薄之语,着实令人愤慨难当。
“眹不需要与一个连脸都不敢暴露在阳光之下的草民合作!”皇帝聍绝对不会让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即便他的确会跟他合作。
他必须与他合作,这是无法选择的。
他全身上下流露出来的狂霸气势,显示了他拥有多大的势力,这份无法预知的势力,是他迫切需要的。
朝廷中,可以为他所用的臣子不多,四征大军,勉强在他掌握之中的惟有征东大军,江湖草莽,更没有他的人。
而舒隆革手里却掌握了江湖黑道的统治者幽婉阁,若想在江湖方面与俗话龙哥一较高下,他必须掌握慕容世家。
超廷里的确有少数慕容世家的人为官,但没有一个能做到正三品以上的官位,自从舒隆革与幽婉阁勾结后,慕容世家好不容易安插进的几个人,立即被毫不留情的连根拔除。
慕容世家安排进朝廷的人,并无什么大功绩,他正面违逆舒隆革启用他们对他也没什么帮助。
噬血深眸闪过一丝恨色,冷冷一笑道: “只要皇上愿意大莫江上换人坐,我一介升斗小民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他的话,像是在皇帝聍的脸上重重掴了一耳光,打得他头昏脑胀,晕乎了片刻后随即清醒异常。
此刻,不是计较个人荣辱的时候,保住大莫江山的千秋万代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这个黑影,等他夺回至高无上皇权之后,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默默坐回象征着大莫皇朝至高无上权势的龙椅上,皇帝聍肃穆以待道:“你想要什么?”
“权势!无与伦比的权势!”黑影漫不经心的微晃着身子,显得无限轻松惬意,叫人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江湖上无人可及的庞大势力!”
最后一句话,使皇帝聍放下心来。
无与伦比的权势,与江湖上无人可及的庞大势力存在着天差地别的差异,前者指的极有可能是皇权,惟有皇权才是无与伦比的,后者指的仅仅是江湖上的草莽英雄,永远也成不了气候,颠覆不了江山社稷的稳定。
“眹允诺你!若你真能为眹铲除舒相、夺回朝廷的主控权,你想要的,眹必定会赐给你!”
他究竟是谁呢?
江湖上,除了幽婉阁、慕容世家外,还有什么样的人有狂妄至此的资本呢?
嘴角弧度微微上扬,笑意却不及眼底,黑影颔首,转眼消失无踪,去势之快之猛无人能想象。
空气中,淡漠如远山的话语,如同一缕轻烟飘荡。
“幽婉阁主……”
空气,流动如浮云,凝滞如死地。
时间,似乎停滞。
时光,似乎静止。
画面,如同定格一般。
隐卫,机械般站起身来。
皇帝聍,定坐于龙椅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聍打破沉默,御书房内压抑人心的沉默:“眹要知道幽婉阁的一切。”
隐卫低着头,忍着胸口剧烈的痛楚,缓缓道:“幽婉阁是百年前的君天拓创立的,阁主的人选历来都是君家人,每一任的幽婉阁主都是弑父杀兄残弟产生的,君家的男人,只要活着,就不会对权利放手,惟有死!根据多年来对江湖各大门派资料的收集显示,君家的男人三岁学文,四岁习武,自七岁起开始进入密集训练,从幽婉阁千名好手中挑选出最次等的百名好手,百人合攻七岁的君家少年,一年换一批人选,十年后千名好手全部打垮,此间幽婉阁若接下重大任务,君家人做为历练出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失败,便会丧失竞争幽婉阁主的机会。”
喘了口气,隐卫继续说道:“幽婉阁里有个庞大的组织,是由姑娘家组成的,叫‘水灵宫’,每一任的水灵宫宫主都叫做水灵灵,是君家男人的母亲,每一任的幽婉阁主让每一任的水灵宫主为他生下最强的子嗣,让君家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比寻常人家的孩子优秀。”
“水灵宫主的产生,比幽婉阁主的产生要残酷的多。据说是从千名不到十岁的少女中挑选,千名少女按十人一组分成百组,每天每个组只有一个馒头吃,十人抢一个馒头,惟有击败其他九人,才能吃到每天仅有的一个馒头,抢不到的人必须饿肚子。如此训练,经过大约六个月的时间,每个组里只有一个人幸存下来,百名少女再十人一组分成十组如此训练,一年之后只能有十名少女活下来,活下来的十名少女,各自开始学习武功。五年之内,各自分开执行不同的任务,为成为水灵宫主积累功劳、实战经验。如果他们能全部活下来,不死在江湖暗杀中,五年之后,这十名少女再次聚集一起,面临最后一次考验,是什么样的考验隐卫不得而知,通过考验的人只有一人,唯一活下来的人便是水灵宫主。水灵宫主在初葵之后,就会成为幽婉阁主的女人,为他生下天资最高的继承人。江湖传闻,这一任的水灵宫主是水灵宫自创立以来最年轻最有能力的,无论心志武功皆出类拔萃,江湖上但凡见过她并知道她身份的人,都被她杀了。”
水灵宫主的产生方式,隐卫为之心惊,身为隐卫,他自小接受非人训练,以便长大成人后暗中贴身保护皇帝,但与水灵宫主的产生比起来,实在小巫见大巫。
皇帝聍静静的聆听着,隐卫的话,似寒风吹拂,飘过耳旁。多少年后,当他蓦然想起此刻所知,才明白这非常人所能想象的,能接受的产生方式,早已印烙在他心底。
离他距离之近,仅仅一张龙椅的距离,距离之远,一条人命,隔着生死。
“幽婉阁不是舒隆革的人么?”皇帝聍无暇去管幽婉阁主、水灵宫主产生的方式,他要知道的是幽婉阁主为什么会背弃舒隆革,转而站在他这边。
是阴谋么?
“新任幽婉阁主弑父夺位。”隐卫如此回答,“幽婉阁里老阁主的势力被他在十天之内铲除的一干二净。”
隐卫的话,萦绕皇帝聍心头。
幽婉阁主的邪佞,困惑着他的心。
“皇上!皇上!”贤妃哄着怀中粉团团、嚎哭不止的小皇子,不解的轻唤着,近来皇帝聍一直愁眉不展,似有什么烦心事。
她想问,又不能问。
后宫不得干政。
后宫无数人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她不能再为皇上添麻烦了。
皇帝聍一怔,回头瞧着贤妃消瘦的脸庞,疲惫而满足的模样,心里泛起疼惜。
小皇子不停地哭闹着,任谁抱谁哄也无济于事,贤妃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他,只得不停的哄着。
“皇上抱抱小皇子吧!小皇子一直哭个不停,可能是撒娇想要父皇抱抱呢!”贤妃提议道。
不知为何,皇帝从来没有抱过小皇子,一次也没有,甚至连哄一哄、对他笑一笑也没有过,似乎小皇子不是他的儿子般。
第一卷 输后 第六十三章
看来皇帝对皇后的成见不是一般的深啊!
脸色瞬时一变,变得乌云密布,下意识的想抗拒,触及贤妃明媚美眸,苦苦恳求的神色,心头难以拒绝,直勾勾的瞪着小皇子苦的脏兮兮的小脸,直觉性的厌恶。
不可否认,这小娃娃长得非常可爱,不似刚抱到来仪宫时的干瘦,皱巴巴的身子被养的圆润、结实,短短两个月时间,至少胖了三斤,贤妃付出的辛苦不言而喻。
只不过这小娃娃着实可恶,每天哭闹个不停,闹得来仪宫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尤其是夜晚,更是连哭带嚎,精力十足,惟有贤妃抱着才稍微好点,哭的小声点,偶尔歪着头吐个口水泡泡小睡一觉,醒来接着号啕大哭。
不安分的小娃娃,跟他娘亲一样令人心生厌恶!
“皇上……”贤妃再次恳求,水汪汪的美眸泛着叫人心疼不已的泪花,点点晶莹,红润眼眶中打转,“不管他的母亲是谁,小皇子都是您的儿子啊!”
贤妃说这话的目的,本事想唤起皇帝聍的舐犊之情,不想无疑戳中皇帝聍心底痛处。
皇帝聍眉头紧扣,瞬间放开,拳头青筋暴跳,随即松开,面无表情的接过号啕大哭的小皇子,僵硬而无措的包在怀中,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小婴儿特有的浓浓奶香扑面而来,刺激着皇帝聍的鼻息。
好特别好香的味道!
皇帝聍不禁悄悄深吸一口,眸子里闪过一丝满足,怀中又软又暖的触感,也会死他从未体会过的。
如果,他不是舒隆革的外孙、不是舒菲烟生的,如果,他真的是他的小皇子,那该有多好啊!
可惜……
贤妃一直注视着皇帝聍的神情,生怕不喜欢小皇子的他做出什么伤害小皇子的事情,瞧见他嘴角隐隐笑意,心头大喜,想请皇帝聍多疼爱点小皇子,话未出口,却惊愕瞧见皇帝聍脸上掠过一丝杀机,顿时慌乱不已,为自己的猜测而心悸。
小皇子可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啊!
难道……
不!不会的,他不会那么做的。
在她心里,皇帝聍是世间最仁慈的男人,决不可能做出如此残忍无情的是奇。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来仪宫里一个小太监匆匆来报。
皇帝聍黑眸一眯,她终于来了。
贤妃一颤,立马从皇帝手中接过小皇子,紧紧抱着,母鸡保护小鸡般地抱着,似乎生怕有人来抢走她的孩子。
低头瞧了瞧怀中嚎哭不止的孩子,美眸中闪过不舍与挣扎,抬头望着皇帝聍,神色复杂而痛苦。
皇帝聍微微颔首,小太监立即出去传皇后进来见架。
这是皇后第二次踏足来仪宫,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皇后身后除了太监宫女还跟着密密麻麻的侍卫,个个严整以待,惶惶不安地注视着皇后。
进了来仪宫,行了礼,水灵灵冷着脸,目光锁定皇帝聍,保持一丈的距离,尽可能的防止皇帝聍身上的龙涎香飘入鼻子。
皇帝聍凝视着皇后,来仪宫里干燥的暖意使她发梢,肩膀上的晶莹雪花渐渐融化,点点湿痕渗入发丝,貂裘中,可扑面而来的寒意并不因此而消失,反而更为浓重。
这寒意,是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浓烈如百年醇酒,冷冽如千年冰山。
与来仪宫的温暖形成强烈对比,刺眼且突兀。
锁定目标渐渐转移,移向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贤妃。
水灵灵不觉失笑,她怀中抱的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可自他出生两个多月,她连一次也没抱过他,而这个女人,却摆出一副捍卫孩子的模样,似乎她是要抢走她孩子的恶魔。
“皇……皇后娘娘……”贤妃不自觉的移向皇帝身后,手更紧了些,死死地抱住大哭不止的小皇子,目光乱瞟,就是不敢直视皇后。
她深切的感受到,感受到皇后身上传来的寒意,比三九天更为冻彻心扉的寒意,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感受到,一切仿佛是她的错觉般。
“妹妹近来可好?”水灵灵问道,冰冷的目光不含一分暖意,说出的话却柔软适中,停在耳朵里仿佛是真的关切之语。
贤妃唯唯诺诺说了声好。
若是一般的妃子,见皇帝在此,知皇后来意不善,定会大肆撒娇,用皇帝牵制皇后,更何况威宠在身的宠妃,偏偏贤妃没有如此。
她,打心眼里敬畏皇后,因为,这是她欠她的。
“皇后娘娘安好?”踟躇许久,不知该说些什么的贤妃纳纳说出如此一句。
“安好?不知妹妹‘安好’的标准是何?本宫是否安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边疆将士是否安好。”水灵灵身子尚未大好,忍了两个多月,她已然忍到极限,今天强行闯出重兵把守的凤暄宫,若无任何收获,她说什么也不会罢休。
贤妃一惊,偷偷瞧着皇帝聍,只见她面无表情,似乎听不懂皇后的话,但夫妻多年,她怎会察觉不到皇帝聍身上隐隐传出的怒气。
她知道,皇后说的是实话,也知道,皇后今日前来的目的。
可是……
低头凝视怀中又哭又闹的小皇子,泪水潸然而下,轻声碎裂于白能小脸蛋上,与小皇子脸上布满的泪痕混在一起,分不出她的泪水在哪。
嗫嚅着唇,贤妃知道自己该把孩子还给皇后,她霸占了她两个多月,是该防守给他亲生母亲的时候了。
“听闻前些日子妹妹宫中少了个小太监,不知现在人在何方?”水灵灵问道,眸中闪出意味深长的光芒。
皇帝聍怒道:“皇后愈发不知分寸了。”
水灵灵本不打算理会皇帝聍,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立即动手千刀万剐了他,不想他居然跟她呛声,她怎能放过他呢。
“臣妾不过关心妹妹,叨扰问一句。臣妾身为皇后,掌管后宫,正一品贤妃的来仪宫丢失了个小太监,此时臣妾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怎能不闻不问呢?皇上,您说是么?”水灵灵字字在理,气的皇帝聍微白了脸。
贤妃低着头不敢吱声,皇后如此问,她怎能不知那寻找多日不见踪影的小太监上哪儿去了呢?
却不知皇后特意过来,当着皇上的面提这件事做什么。
贤妃赶紧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那厮经常溜出宫去玩儿,兴许是在外面玩野了心不想再回来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从来仪宫蒸发了。
水灵灵挑了挑黛眉,不愧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自己的心腹太监死了也能第一时间心平气和,换成了她,只怕难以做到,脸上多少也会露出几分异样神色,而她完全不受影响。
看来,在这皇宫里,她要学的很多,需要学习的对象更多。
略显气恼的一瞥眼,不像瞧见贤妃抱着孩子的手微微发抖,眼底浮现一丝冷笑,原来,她的控制力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好。
她高估她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
水灵灵状似不经意的扫视周围,瞧着屋子里摆满的珍奇古玩,心中不觉好笑,作古死人的东西摆在房间里,就可以增加胆量了么?
未免太天真了。
死人,怎么斗得过活人呢?
“妹妹心疼了。”笃定的口吻,不容贤妃否认,“不过是丢了个奴才,妹妹就心疼了,若是有朝一日,妹妹失去一切,不知该如何撑下去?”
贤妃劲忪万分,不明所以的望着皇后。
她明白,皇后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话,自是有所打算,而这打算必然会在最短时间内成为事实。
失去一切?
皇后所说的一起包括什么?
她深爱的皇帝聍?
她疼爱的小皇子?
她关爱的身边伺候的人?
她嫔妃的身份?
不!
她不要!
她不能失去她拥有的一起!
如果失去了,她宁肯死!
皇帝聍搂住不住颤抖着身子的贤妃,瞧她满脸惊恐,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不停的往下掉,心疼不已,冷冷地望着漠然置之的皇后,眼中冰冷刺骨的寒意似想瞬间彻底冰冻了她。
“皇……皇后……”贤妃惊惶的注视着皇后,任泪水磅礴,挣开皇帝聍温暖而无力的怀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地望着她,说不出任何话语,只能哭着望着她。
似完全没有看见贤妃可怜兮兮的模样,目光越过贤妃,笔直射向远方,似透过厚实墙壁看向无限远方斜阳,目光清华而悠远。
“人会心疼,是因为人拥有无数,又有所有人渴望拥有且在乎的,所以人有弱点!只要针对人的弱点,痛下杀手,就可以彻底摧毁人,彻底摧毁人的意志!摧毁人的意志,不战而屈人之志,才是杀人最高的境界!失去意志的人,穷其一生活在绝望崩溃之中,永远无法自拔,妹妹,你明白么?”
“妹妹拥有的越多,在乎的越多,弱点也就越多,如果有人想要摧毁妹妹,随便挑一个弱点下手,易如反掌!”最后四个字,声音透出一丝尖锐。
贤妃颤抖如蝴蝶双翼,一刻不停,双手紧抱的小皇子几乎要掉落于地。
“但是,这并非绝对!如果妹妹够坚强,够无情,够韧性,够勇敢,便可以改变被摧毁的命运!当妹妹所有的弱点被人铲除之后,当妹妹体无完肤之后,当妹妹的心千疮百孔之后,妹妹就是不可战胜的,因为————你再无弱点!一切的弱点都被彻底铲除了,你就没有任何弱点,没有弱点且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还需要畏惧任何人么?”
“不需要!”铿锵有力的三个字,如铁板钉钉,每个钉子敲下去都“吭吭”作响,声若玉珠落盘,但在众人耳中听来,如铁锤相击,爆火而刺耳,“妹妹,你说是么?”
话说至此,谁都明白皇后语中的意思,她不是在问贤妃,而是在说她自己。
“妹妹,你能告诉本宫,该如何面对一个全身上下毫无弱点、心比坚石的人呢?”水灵灵眨巴着仿佛无害的水眸,严重闪烁着疑惑之光,如初生婴儿般纯真无邪的面容,迷惑所有人的眼睛。
她,真的是他们所认知总的皇后么?
为什么,突然觉得她比山野仙子还要清新水灵?
好似遗落凡尘的仙子,宁静中隐露惊惶,浅淡中微蕴浓烈,夺走天地间所有光华,成为生存的必需品————水。
失去她,如同失去水,不会马上死,只会慢慢干竭。
“贤妃妹妹……”轻声呼唤,唤回贤妃游走天外的神智,如同丧魂钟般,在她耳畔敲响。
贤妃痴呆呆的凝视着皇后,目光有些茫然呆滞,红唇微颤着,珍珠贝齿隐现,红中蕴白,甚是好看。
可惜无人欣赏。
“保……保留……弱,弱……”贤妃素来单子不大,但不代表她是笨蛋,她只是天性纯良。慢慢伸出臂膀,捧着怀中哭哑了声音的小皇子,“皇,皇后娘娘……小皇子,不应该离……离开生母身边……”深深埋下头,阖上泪眼,她不远看皇后是如何从她怀里抱走她视若己出的小皇子的。
视若无睹。
水灵灵不暼贤妃送到眼前的小皇子一眼,眼睛直勾勾的锁住皇帝聍:“妹妹这是什么话,这孩子当初可是皇上亲自抱到来仪宫的,本宫怎敢呢?”当初他怎么从他身边抢走她儿子的,今日她要他怎么送回来。
斜了斜视线,水灵灵无形中流露出的狂妄傲慢,足够逼疯皇帝聍,她一直都很清楚,如何才能真正的羞辱自己的敌人。
看他,是要他明白,做主的人是谁。
不看他,是要他清楚,他分文不值,在她眼里。
不需要看,也猜测得出皇帝聍此刻魔鬼般恐怖的神色,周围的气氛就是如此告诉她的。无一丝一毫畏惧,她知道,贤妃一定会让皇帝聍乖乖听话的,即便皇帝聍可以无视贤妃的存在,也无法不顾及军饷这头等大问题。
不出所料,弹指一挥时间,皇帝聍就强压着满腔怒火下了圣旨,亲自把小皇子送到皇后手中。
内功异常深厚的水灵灵怎听不到他上下牙齿激烈磨撞的声音,置若罔闻。
水灵灵面无表情的接过小皇子,冷硬无波的脸丝毫不应小皇子有所变化,贤妃凉了心,咬了唇,低了头,她生活皇宫多年,自是听说过皇子对嫔妃来说不过是争宠、保障地位的工具,有些嫔妃对自己的孩子一点也不喜欢,只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见到如此情景。
低着头的贤妃没瞧见,伺候在一旁的迎春却瞧见了,感受到了。
皇后抱小皇子的动作看似冷硬,实则熟练无比,本该带尖长护甲的手却没有带护甲,身上冷戾的气息也悄悄淡去。而小皇子更是,被皇后抱着后,竟渐渐止了哭声,安详的含着皇后的一根手指,乖乖睡着了。
这就是母子天性么?
“妹妹似乎很喜欢轩儿。”水灵灵称述一眼可见的事实,“听闻妹妹血崩,不能再生育,姐姐感同身受,若妹妹不嫌弃,就认轩儿做义子如何?”
贤妃如闷雷击顶全身僵硬如铁,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流遍全身,血液在血管中沸腾、咆哮,呆呆地凝视着皇后,怜美的脸庞写满错愕,因太过惊诧略显扭曲,破坏了她原本的美感。
轩儿?
她抚养小皇子两个多月,尚未给小皇子取名字,本事打算待小皇子百日之时请皇帝聍赐名的,不良皇后今日前来抱回小皇子,更没料到,皇后早为小皇子取好了名字。
“妹妹不愿意么?”水灵灵显得有些沮丧,眼底依旧平静无波,纤细修长柔荑,轻轻拍着小皇子,哄着他乖乖入睡。
贤妃终于迟钝 的发现,小皇子不再哭了。
这说明了什么?
略略平息心中波涛汹涌的惊喜,又惊又喜的心情,贤妃颤声道:“嫔妾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冷扫皇帝聍一眼,水灵灵刚硬的脸部线条开始柔和下来。
第一卷 输后 第六十四章
一度传言被软禁于凤暄宫的皇后,竟从来仪宫抱回了小皇子,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后宫。
谁人不知,皇帝之所以把皇后的儿子交给贤妃抚养,一方面是彻底“冰冻”皇后,封锁她所有可能性,另一方面是为了保住贤妃的命,如今小皇子抱回凤暄宫,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呢?
得宠的嫔妃,不得宠的嫔妃,都瞪大眼睛,准备瞧一出好戏,看皇后能否铲除心头大患,看皇帝是否抵住朝野后宫的压力保住贤妃,即使贤妃能侥幸保住性命,下半生至少也要在冷宫中度过。
空前绝后的,嫔妃们行动难得一致,暗地里悄悄给自己在朝为官的家人写信,催促他们务必逼皇帝下旨赐死贤妃,到处搜集关于死婴祸朝的传言,闹得皇宫沸沸扬扬,流言蜚语如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几乎压垮了承乾宫、来仪宫。
留言,压力,席卷了整个皇宫。
凤暄宫,却宁静无波。
皇后传出懿旨,玉体尚未完全康复,晨昏请安暂免,任何人不经通传不得打扰,除了每日去衍喜宫给太妃请安,皇后决不迈出寝宫大门一步,似乎与外界彻底隔绝了。
贤妃终日以泪洗面。
她失去了两个孩子。
一个,是她的亲骨肉,在失去的同时,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一个,是她抚养了两个多月的小皇子,皇后娘娘的儿子。
她失去了陪伴在心爱男人身边的机会。
皇帝聍对来仪宫下了缄口令,想杜绝后宫留言传入她的耳朵,想尽可能的保护她。
怎么可能保护的料呢?
威宠多年,后宫嫔妃早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一次次的阴谋,一次次的陷害,皆因皇帝的袒护、宠爱而档下,此刻,皇帝再也保护不了她,她们怎可轻易放过她?
朝廷上,她挡了多少朝廷重臣升官发财的道路,若没有她,他们送进宫的子女会被皇帝万般宠爱,不会被打入冷宫甚至被赐死,他们会平步青云,不会终日心惊胆战生怕后宫的火烧到自己身上,影响到自己的前程。
尤其是权倾朝野的左相舒相大人。
如果没有她,皇后决不会一进宫就被皇上冷落,千辛万苦生下皇子后孩子就被抱到来仪宫去。
朝堂上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不需要任何人说,她也能猜透。
再怎样遮掩,心底真正的感受是无法遮掩的。
皇帝聍嘴角强扯出的笑容,春夏秋冬眼底的担忧,其他人哆嗦的身子,她怎会看不出来呢?
不想让任何人为难,更不想让她心爱的男人面临危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了结自己,了结自己错误的一生。
支走身边所有宫女太监,抽下固定发髻的有凤来仪六尾珍珠金钗,对准自己的心口。“皇上,今生无缘,来生再见……”
金钗悬滞于心口三寸处,迟迟难以刺下,手腕上传来紧窒痛楚,痛彻心扉,是绝望,是不舍,是愤恨。
失望痛心的怒火扑面而来,包围了她孱弱的身躯,熟悉好闻的龙涎香如狂风暴雨般侵袭着她脆弱的心房。
慢慢睁开眼,却不敢望向他,别过头,任泪水顺着姣好的面颊落下,红肿美眸,看一切事物是那般模糊不清。
“心儿……”皇帝聍痛心疾首的望着贤妃,“你要离开眹么?”就像他的母妃一样,一声不吭地离开,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满室豺狼虎豹。
贤妃泣不成声,不停地摇着头,她不想,却不能不死。
惟有她死了,才能解除皇帝的危机,才能让皇帝与皇后冰释前嫌、和平共处,至少表面上能做到,不用再势成水火。
金钗落地,刺耳的声音刺痛皇帝聍的耳膜,慢慢松了手,转而紧紧拥着贤妃颤抖的娇躯,温柔的吻去伤心的泪水。
“别怕!一切……有眹……”他绝对不会让她离开他的。
默默摇头,贤妃哽咽道:“皇上,臣妾爱您!像妻子爱自己的相公一样爱你,尽管臣妾不能做您的妻子,但臣妾爱你的心,从过去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只要皇上您……臣妾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她最宝贵的生命。
紧了紧怀抱,皇帝聍沉声道:“眹不需要心儿牺牲什么,只要心儿永远留在眹身边。”
她是他心里唯一的女人,他的皇后,他孩子的母亲,不管说什么,他一定会保住她的。
当初他能不顾众臣反对,强立她为太子妃,今天他一定能保住她的命。
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不过是个虚名,等铲除了舒隆革,夺回了皇权,就是他从这个世上消失的时候了,到时候,再华贵的名头也没有用。
自打舒菲烟那厮强行突破软禁,抱回她儿子后,朝堂上叫嚣着赐死贤妃的声音立刻响亮了起来,越演越烈的趋势,而舒隆革却安静的异常,没有表现出半点要求赐死贤妃的征兆,可脚下却是步步生风,一派洋洋得意的模样,与前两月的气恼焦急完全不同。
他小心的防备着,不相信他肯放过如此天赐良机。
果然,不出所料。
多日前,他在朝堂上请求册封舒菲烟的儿子为太子,联合朝廷众臣向他施压,字里行间,话里话外,更以贤妃的性命相要挟。
如果他不册封他的外孙为太子,他必会力谏赐死贤妃。
好深的城府,好沉的心机!
他必是估计他永远不可能再宠幸皇后,才把所有赌注压在他的外孙身上。
一个皇朝,有了太子,一旦皇帝不在了,继承皇位的便是太子。
而他,就可以做掌握实权的太上皇,甚至篡夺江山了。
他不会让他的如意算盘打响的。
舒隆革!
舒菲烟!
事情才刚刚开始,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的最好的!
他们给他等着,等着他的疯狂报复!
“皇上……”贤妃不明所以,痴痴地凝视着满脸阴沉的皇帝,夫妻多年,她感觉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臣妾……”
“放心,眹绝对不会有事的。”皇帝聍安慰着笑道,眼底划过噬血阴霾,用唇堵住贤妃即将冲出口的担忧,“一切,有眹!”
次日早朝,皇帝聍一连颁下数道圣旨,震惊朝野。
册封皇后所生皇长子为太子,礼部尽快挑选良辰吉日进行册封太子的大典,祭拜天地,告祭太庙,禀明祖宗。
皇后生下皇长子,功在朝纲,赏赐黄金万两,白银千两,锦缎千匹,珍珠百串,千年玛瑙链子十条,红宝石玉如意十对,三角墨冻鼎一只,和田羊脂白玉千手观音一尊,千年雪参两株,千年野山参十株,千年野山灵芝十朵,各色补品无数。
皇长子出生,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后宫嫔妃除贤妃外各晋一级。
封舒相为国丈,赏赐良田千亩,金银珠宝赏赐无数。
贤妃生下死婴为不祥之兆,念在其过去掌管后宫斤然有序,孝顺太妃,伴架多年,禁足来仪宫一年,敬事房绿头牌先行撤下。
太子的册封朝臣心中皆有数,以舒相的手段权势,皇帝想不乖乖照办都难。
对于皇后的诸多赏赐,有何没有委实无什么区别,皇后遇刺产下龙凤胎,小皇子侥幸活了下来,却被抱养于贤妃,小公主一出生便夭折,弃于乱葬岗,皇后更被软禁两月之久,才强行突破层层侍卫把守,到来仪宫抱回了小皇子。
两个月来,皇帝没对皇后有任何关心的举动,太医院设么珍贵补品都成车成箱的往来仪宫送去,似乎宫中没有皇后这么个人存在似的,若非舒相一直源源不断的送珍奇补品进宫,只怕皇后熬不过做完月子便……
至于贤妃,禁足来仪宫一年,罚与不罚有何区别?
禁足,不过是变相的把贤妃保护起来。
撤了她的绿头牌,更是为了平息后宫对贤妃的怨恨,晋其他嫔妃的品级是想在后宫形成新的局面,制造提拔能与皇后对抗的势力,从而在朝堂上牵制舒相,使他不能太过得意。
第一卷 输后 第六十五章
可惜贤妃被禁足来仪宫,任何人不得探视,连往里面送一丁点小东西也要经过侍卫的层层检查,美其名曰禁足之人不得接受享受任何人的好意。
摆明了是保护贤妃,而且是保护的水泄不通嘛!
礼部挑选好良辰吉日,皇帝聍携百官,皇后抱着太子一起祭拜天地、太庙告祭祖宗,经过一整天的忙碌,盛大而烦琐的仪式总算是完成了。
太子本应入主东宫,因尚在襁褓之中,故由生母皇后照顾,待太子行过冠礼后入主东宫。
太子立了,皇后赏了,嫔妃晋了,贤妃禁了,事情却没有如皇帝聍预想的那般,得到暂时的平息,法尔愈演愈烈。
舒相对于禁足贤妃之事没说任何一个字,只是暗中派人保护监视皇后太子,以防再出不测。
朝廷众臣收到后宫嫔妃女儿们的信,加紧了对贤妃逼迫的步伐,大有势必要皇帝下旨赐死贤妃才肯罢休的意味。
后宫嫔妃本想在皇后身上打主意,无奈皇后仍暂免晨昏请安,不准任何人未经恩准踏入凤暄宫一步,违者廷杖四十。
皇后的手段众人早已见识过了,不敢胡来,只在凤暄宫门外小打小闹折腾一阵,便走了。
皇后也不搭理她们,若有人吵得太厉害,轻则掌嘴二十,重则凤暄宫门外跪地三个时辰。
掌嘴破相,大雪天跪地三个时辰更要冻坏身子,见有一二品级较低的嫔妃做出了椽子,聪明的人再也不敢造次。
皇后利用不了,难道后宫就没有可以处置贤妃的人了么?
有!
恋太妃!
纵然恋太妃很少过问后宫之事,毕竟是皇帝聍的亲姨娘,是先皇嫔妃,难道还初值不了一个犯了不可饶恕大错,被禁足的嫔妃么?
阴云满布的天空,沉甸甸的压抑着。
冬日,躲在密云之后,畏惧严酷寒冬。
冷冽寒风呼啸而过,见缝插针的袭入衣衫缝隙中,冰冻着娇嫩的肌肤。
泪痕满布的脸庞,写满认命的忧伤,丝毫没有反抗意味,任由身旁两名老太监强压着走,步履踉跄,是身体尚未痊愈的显示。
后宫中,除了皇后没人敢违抗皇帝的旨意。
朝堂上形式严峻,皇帝当心皇后会对她不利,严令守卫来仪宫的侍卫绝对不能让皇后踏入来仪宫一步。
谁想到,今日突破来仪宫侍卫,强行要带她走出来仪宫的,是太妃娘娘。
趁着早朝时间,将他押去衍喜宫问话,太妃的心思,她多少能摸到一二。
不挣扎,不吵闹,乖乖的跟他们走。
因为她知道,太妃想做这件事不是此刻才起意的。
早在她成为太子妃时,在皇帝登基之时,在朝中大臣一次又一次的奏请立后之时,在皇帝不断为保护她而让步之时,她就想做这件事了。
贤妃默默地跪着,衍喜宫暖融融的地面,暖不了自己的心。
燃烧着柴炭奉献着温暖的炭炉,燃着零星火苗,如同一干虎视眈眈在旁边站立着的嫔妃,眼底闪过熊熊燃烧的妒恨之火,脸上,却保持着完美无瑕的柔和笑容,惟有少数功夫没练到家的嫔妃扭曲了美丽的面孔,显得狰狞而可怕。
恋太妃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内心,任愤怒的情绪写满脸庞,充斥着眼底,不需要眼睛看,稍微感觉一下便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年过四十的恋太妃,抱养的相当好,白嫩无暇的柔荑,如同二十多岁的少女,若不瞧她眼角细微的鱼尾纹,很难猜出她的实际年龄。
正襟危坐,白嫩柔荑重重一拍桌面,缅甸玉包金护甲与梨花木桌面相碰撞,发出沉钝金属之声,如心脏沉猛跳动,使胸口重重一颤,似乎瞬间便要气绝身亡。
贤妃身子跟着一颤,尽管已抱了必死之心,但太妃愤恨的怒气依旧吓坏了生性怯弱的她。
恋太妃抑制不了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护甲不自觉的狠抠桌面,暂时压抑着心头之火。
卑 贱的奴婢!
就是因为这卑 贱的奴婢,皇帝一再对朝廷众臣让步,一再让舒相加官进爵,一再的妥协,将自己置于悬崖峭壁的危险境地,退一步,便有坠入万丈深渊的危险。
而她的儿子,为了保护自己的皇兄,远赴边关,对外与喀萨国作战,对内小心防范舒相等人安插在他身边的刺客,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大莫江山,更因为这卑 贱的奴婢,一个没有高贵出生的卑 贱奴婢,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随即可能改朝换代的危机。
如今,皇帝为了保护她,甚至册封皇后的儿子为太子!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个出声卑 贱之极的贱人,她凭什么让一位帝王为她付出那么多?
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一位帝王如此做?
甚至,她连个女人都不算是!
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还能算是女人么?
想到皇帝的处境,想到自己儿子的危机,想到大莫江山的险境,恋太妃对贤妃的恨又深沉了几分,看她的眼光更加凌厉,多了几分凌迟处死的意味。
站在一旁的嫔妃瞧着太妃一言不发的阴沉模样,内心实有些慌张,胆子笑的想走,又不甘心在众人面前示弱丢脸,更不想错失亲眼看贤妃垮台的好戏。
她们被贤妃压了许多年,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怎甘心因为害怕而离开呢?
资历深些且心机深沉的嫔妃不禁暗暗焦急,恋太妃要再不快点处置贤妃的话,等皇帝下了朝,赶了过来,还处置的了贤妃么?
相互使了使眼色,份位高的嫔妃想让份位低的嫔妃做替罪羔羊,届时皇帝发怒起来,要杀要处置的决不可能是她们,偏偏没有一个份位低的嫔妃傻出站出来。
德妃看不惯旁人的小心谨慎,站了出来,小声提醒道:“太妃娘娘,时辰不早了,您若再不发落……”
恋太妃缓缓抬眼,扫了德妃一眼,若非她是高其国的公主,前来和亲,凭他的心智,怎可能进宫不到半年时间便成为一品德妃,份位甚至在正一品之末的贤妃之上。
这一切,全是拜皇后生下小皇子,皇帝要保住贤妃的命所故,下旨后宫所有嫔妃晋位一级,她才从正二品之首的茗昭仪,一跃成为今日的德妃。
原本昭仪晋一级应该是正一品之末的贤妃,但贤妃之位已有人,故而茗昭仪等于晋了两位,成了德妃。
恋太妃瞧了沉默跪于眼前的贤妃一眼,冷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这一问,等于问被判死刑之人的临终之言。
贤妃慢慢抬起头来,含泪哽咽道:“臣妾……请太妃娘娘多,多关心皇上……”这是她毕生所求。
太妃怔怔片刻,挥了挥手,示意音璇取来三丈白绫、一杯毒酒,送至贤妃面前。
什么也不用说,意思显而易见。
众嫔妃脸上一片喜色,城府浅些的,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似乎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心中的喜悦般。
微颤着冰冷的手,贤妃坚决且认命的向毒酒伸出手去。
听说,被吊死的人死相极为丑陋,她希望在皇帝心目中,她永远是美丽的,哪怕是死了,也是死的美丽的。
“启禀太妃娘娘,皇后娘娘抱着太子前来请安!”一名小太监匆匆忙忙来报,神情甚为慌张。
众人微惊。
她们素知皇后每日清晨必来衍喜宫请安,今日却带着太子前来,这是为何?
再瞧通传太监的神色,心中有丝不妙的感觉,似乎什么好事即将被破坏。
贤妃送到唇边的毒酒一停,闭上眼,慢慢仰头……
“啪”
酒杯粉身碎骨于地。
第66章
“臣妾给太妃娘娘请安。”水灵灵微微欠身,声音甚为平静,似乎方才出手拂碎酒杯之人不是她。
“皇……皇后免礼~~”恋太妃心一颤。
惶惶凝视着皇后平静无波的脸庞,心湖颤抖如清风吹拂,泛起层层涟漪,水波轻微,却直刺湖底,叫她难以忽视这份波动。
明明是同一张脸,平静如水的表情一如过往,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可恋太妃却如临大敌般防备且畏惧的面对着皇后,似乎今日眼前的皇后与过去前来请安的皇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过去与现在,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恋太妃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不由自主的心颤。
不仅仅是恋太妃有这种感觉,站在一旁的嫔妃、奴才皆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似泰山压身,如蟒蛇勒颈,若暴风雨来袭,虚若寒蝉是他们唯一的感觉。
贤妃更是绝望至极,颤抖如狂风暴雨中的枯叶,惨白如雪的唇,干裂着,轻颤着。
皇后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
她到来仪宫抱走太子的那天她就知道了,她看着她的眼神,看着皇帝的眼神,是那样的痛恨,恨不得撕其身,噬其肉,剖其心,丝毫不加掩饰,赤 裸 裸 的呈现在他们眼前。
恋太妃不喜欢她,恨她,却远远不如皇后对她的痛恨程度。
打碎酒杯,是为了亲手杀死她吧。
想爬过去舔舔碎片中的毒酒,却没有一丝力气,仿佛身上所有的力量在一瞬间被抽干,只能颤抖,只会恐惧。
素手交叠于腹前,尖锐的护甲相互交触,水灵灵说道:“这几日轩儿甚少哭闹,臣妾特意抱他来给太妃娘娘请安,外面天寒风大,臣妾怕冻坏了孩子,失礼之处,还望太妃娘娘念在臣妾护子心切,不予怪罪。”
得体的话语,隐含霸道之势,哪容恋太妃怪罪。
甭说恋太妃本就顾及皇后娘家势力,此刻皇后身上似罩了厚厚一层千年寒冰,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温暖,冰冷的令人心惊胆战,恋太妃怕她尚且不及,又怎敢怪罪于她?
恋太妃强撑起笑脸道:“皇后哪的话,哀家也是做母亲的,怎能不理解皇后爱子心切呢!”横扫周围吓傻的一干奴才一眼,将心中的恐惧发泄到他们身上:“还傻愣着做什么?快去把哀家的金丝黄花里木椅搬来给皇后坐!”
衍喜宫的奴才忙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把椅子搬出来,沏了杯衍喜宫最好的茶,小心端给皇后。
其它嫔妃本不怎么将皇后放在眼里,皇后生下儿子时,皇帝虽下旨赏赐许多,却一次不曾去凤暄宫探望过皇后。
一别三月有余,再次见到皇后,不禁被她身上流露出的寒冷惊吓到,太妃都不敢正面得罪于她,对她多方忍让,她们怎敢当众得罪她呢?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一片娇啼声。
“平身。”水灵灵品了口热气腾腾的香茗道:“太妃娘娘这儿的茶真是好喝,比起臣妾凤暄宫的茶叶不知强上多少倍。”
一句话,似褒似贬,吓得恋太妃不知道说什么好,讪笑着脸,其他嫔妃心中悄悄耻笑。
“皇后哪里的话。”思量片刻,恋太妃小心斟酌着语句,赔笑道,“定是那些狗奴才天冷了忘了分寸,躲在屋子里忘了将茶叶送去凤暄宫了。如果皇后喜欢这茶叶,等会儿回去时捎点回去吧。”
“多谢太妃娘娘。”水灵灵微微颔首,似对恋太妃的行为略为满意,眼角眉梢的寒冰却未消减一分。
以前的她,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争。
现在,为了儿子,为了他能安全的活下去,她不仅要争名,还要争权,所有的一切,她都要为儿子抢回来,除了皇帝的宠幸。
呷了几口茶,水灵灵一瞥眼,瞧见瘫跪在地上的贤妃,似刚看见她样,问道:“妹妹跪着做什么?本宫方才不是让大伙‘平身’了么?难道妹妹想抗旨?”
好大一顶帽子,扣在贤妃头上,扣得她抬不起头来,更扣得恋太妃惶惶不安。
她知道,皇后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深吸一口气,恋太妃强压住心头的慌乱,柔笑道:“皇后三个多月鲜少踏出凤暄宫,自是不知贤妃生了个不祥的死婴,祖宗规矩,生下死婴的嫔妃一律处死,方才……”眼光瞄到瘫坐在地的贤妃,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水灵灵冷哼一声,神情甚是漠然,似不赞同太妃的话。
音旋瞧天色越来越晚,心里合计着皇帝早朝的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赶紧在太妃耳边轻咬几句。
恋太妃神色一变,示意一旁的奴才为贤妃悬上白绫。
水灵灵冷眼旁观,望着垂荡于悬梁的三尺百绫,待小太监系好死结,扯着贤妃站起身来,向百绫走去,才疑惑开口:“太妃娘娘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想不开,需要三尺百绫来解决么?”
笑颖、纤眠等人甚惊,偷觑着端坐着的皇后,听她方才话里的意思,分时是说那百绫是为太妃准备的。
明眼人不用看也知道,恋太妃命人悬挂百绫是要处死贤妃,她说这话是什么?
所有嫔妃满脸震惊,恋太妃则浑身发抖,不知是气得发抖,还是吓得发抖。
“皇后!”恋太妃沉声喝道。
“太妃娘娘好大的火气,真是想不开么?”水灵灵似乎完全不在意当众激怒恋太妃,眼角甚至浮出淡淡轻蔑之色。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皇后娘娘竟敢对太妃娘娘不敬,实在太过分了!”
“嘘!小声点,皇后娘娘会听到的。”
“怕什么?皇后娘娘对太妃娘娘不敬在先,她敢处置我么?”
“时间快来不及了,皇上快要下朝了,要是……”
“哼!太妃娘娘要赐死的人,即便皇上下了朝,又能怎样?”
“祖宗规矩啊!”
一旁唧唧喳喳的低声窃语一字不差的钻入水灵灵耳朵里,冷扫一眼,吓得她们赶紧闭嘴,胆小者甚至紧紧捂住嘴巴。
“听了半天,原来太妃娘娘是要赐死贤妃妹妹啊。”水灵灵凉凉迥然讽刺道,“为大莫皇朝孕育子嗣的大功臣,太妃娘娘竟要如此对待么?”
恋太妃脸颊肌肉抽搐,说道:“祖宗规矩,生下死婴者……”
“每个孩子,都是老天爷赐给母亲的,当他不舍得某个孩子,想收回这个孩子长伴自己身边时,生为母亲,又有什么办法违背老天爷的意思呢?老天爷太喜欢贤妃妹妹的孩子才决定收回的,难道太妃娘娘想与老天爷一争高下么?”最后一句话,颇具威胁之意。
恋太妃怔怔,不知如何反驳,皇后的说法,她从没听说过,下意识呐呐道:“哀家只是按祖宗规矩……”
“太妃娘娘恪守祖宗规矩孝心可嘉,但太妃娘娘似乎忘了,祖宗规矩也是人定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连对贤都会犯错,咱们大莫皇朝英明神武的祖宗也会犯错也是情有可原,太妃娘娘,您说臣妾说的对么?”
水灵灵字字在理,口气恭敬,更是没有半个字侮辱大莫皇朝开国之君,将其与圣贤相提并论,一顶高帽戴的结结实实,叫任何人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半点错误,气得急欲致贤妃于死地之人双眸冒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贤妃蓦然抬头,呆呆地望着皇后,泪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皇后似乎想要救她?
太妃哑然,忿忿而不解的凝视着皇后,深邃目光直刺她眼底最深处,似乎想看清她心里真正的想法,许久许久,只瞧见波澜不惊的一汪深潭,无法望穿。
水晶般清澈透明,寒潭般幽深沉溺,水灵灵的目光,无人能看懂,能看透。
众妃愤愤不平,她们苦心策划许久,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到了路边,若就这样飞了,她们怎么甘心的了?
窃窃私语之声渐起,如火星燎原般愈演愈烈。
“嫔妃生下死婴,历来可都要赐死以保大莫江山平安的,难道就因为皇后一句话庭诞下死婴的罪妃么?”
第67章
“放肆。”水灵灵沉喝一声,目光紧锁说话之人,毒蛇吐信般寒洌,“你是什么身份?敢在太妃娘娘、本宫面前乱嚼舌根?”
说话的嫔妃赶紧跪下身子,颤声道:“嫔……嫔妾正四品高美人,见过皇后娘娘!”
水灵灵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四品美人,也敢编排一品贤妃的不是,你胆子倒是大的很啊!”
“嫔妾没有,嫔妾只是……”高美人急着想解释什么,水灵灵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没有?你是说本宫错了,本宫冤枉了你么?”
“不是不是,嫔妾只是……”
“只是什么?贤妃有没有错、有没有罪是你说了算的么?这里有太妃娘娘,有本宫,哪里轮的到你一个四品美人指手画脚?太妃娘娘没定贤妃的罪,本宫没定贤妃的罪,你竟敢称呼贤妃为‘罪妃’,其居心何在?”水灵灵疾言厉色道。
高美人吓得直哭,爬到恋太妃跟前求太妃救命。
皇后的手段后宫谁不清楚,不得宠如何,一出手便要人命的作风,后宫闻之色变。
恋太妃瞧了高美人一眼,心里估计了一下高美人娘家在朝廷里的势力,淡淡道:“高美人哭什么,皇后哪是那般小气之人,快去给皇后赔个不是。”敷衍之词,任谁都听的出。
高美人一听,自知恋太妃不肯救她,忙哭着爬到贤妃面前,拼命磕头,一个劲骂自己不长眼,掌自己嘴,打得粉嫩殷红脸颊高高肿起,至少一个月内无法面君侍寝,皇后才叫她罢手。
水灵灵一挥手,示意她退一边去,站起身子,亲手扶起吓呆了的贤妃,说道:“贤妃妹妹可消气了?”
一句话,再次将贤妃置于浪尖之上,叫众嫔妃心里越发恨她,妒她,恼她,却偏偏奈何不了她。
这份不甘,这份嫉妒,这份愤恨,加以时日,必然酿成无可平息的滔天骇浪,以淹没一切之势向贤妃侵袭而去。
贤妃呆呆地凝视着皇后,方才所见情形,早以超出这些年她在后宫所见到的一切。
身处后宫多年,皇帝将她保护的很好,一直盛宠在身、无人可与之匹敌的她,怎见过如斯场面。
谁想,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今天,竟见到了如此诡异骇人的一幕。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高美人得罪的是皇后,为何要跪她、向她磕头?
皇后又为何问她“可消气了?”
她闹不明白。
跪了大半个时辰,腿脚早已跪麻、跪僵,腿脚僵硬得很的贤妃难以稳住身形,直挺挺的往前方倒下去,差点连带压伤皇后,亏得笑颖、纤眠等人及时扶住皇后,才免使皇后当众摔倒出丑。
水灵灵脸色微沉,面无表情的望着方才还算亲切相待的贤妃,似乎怀疑贤妃是故意往她身上压的。
贤妃吓得浑身发颤,半晌说不出一词半句的解释,只得傻愣愣的瞅着皇后,似恐惧,似道歉,似解释。
良久,水灵灵脸色微缓,似相信了她的眼神,似被她眸中的凄楚可怜所打动,扶起她,叹了口气,目光移至笑颖怀中的太子,说道:“贤妃妹妹许久没见到轩儿了,抱抱轩儿吧。”
太妃娘娘清楚瞧见,皇后望着太子的目光,不似看着别人时的寒冷似水,多了分温暖如春,心中有了计较。
贤妃泪水盈睫,愣愣的凝视着皇后片刻,凝视着她鼓励的颔首,踉跄着脚步,走到笑颖面前,颤抖着伸手接过太子,紧紧抱在怀中,激动的泪水再难克制,划过脸庞……
她深深渴望的孩子……
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孩子……
此时,却可以紧紧抱在怀中!
嗅着太子身上传来的浓浓奶香,隔别了一月之久的熟悉奶香,贤妃失声痛哭,是激动,是感激,是无限眷恋。
似睡梦中听到贤妃的哭声,小轩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精亮虎眸滴溜溜打着圈,瞧见贤妃,似很是熟悉,嘴角一扯,绽放出灿烂笑容,“咯咯”笑声流泻而下,小手小脚调皮地划动着,想要去拉扯贤妃秀丽青丝。
“太子对我笑了!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对嫔妾笑了!”贤妃喜极而泣。
水灵灵默默望着贤妃,对她的激动似视而不见,目光悠远,隐露忧伤,淡声道:“贤妃妹妹悉心照顾轩儿两月之久,又是轩儿的义母,轩儿自然会对贤妃妹妹笑。”
水灵灵的话,似平静湖面,突然投下巨形石块,众人一惊一乍,不可思议的瞪着她,瞧瞧贤妃,再瞧瞧太子,目光在三人间不断徘徊。
贤妃更是惊诧的说不出话来,抱着太子的手一松,差点犯下大错,幸亏纤眼一直在旁守着,赶紧伸手接住太子,免得太子摔伤。
不过三个多月大的小婴儿,哪经的起贤妃轻轻一摔啊。
贤妃为自己的失神惊蛰,捂着嘴,低着头,泪水眼眶中打转,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当日在来仪宫时,皇后似曾说过要她做太子义母的话,她一直以为皇后是随口说说,警告她永远别想碰太子,谁知……
德妃抓住机会,忙道:“贤妃,你想摔死太子么?”
一顶大帽子扣下,压的贤妃身子一软,再次瘫跪在地,不停的小声啜泣着,无助地摇着头。
“德妃妹妹这是什么话?贤妃妹妹是太子的义母,哪有做母亲的会摔死自己儿子的。”水灵灵颇为不悦地扫了德妃一眼,对贤妃和颜悦色道,“贤妃妹妹不必哭了,你瞧,轩儿睡着了,别吵醒他。”
有纤眠寸步不离地守着,水灵灵自不必太过担心,若真有危险,她宁可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也会救自己儿子的。
众人听得皇后话中并无责怪贤妃之意,不免忿忿然,却也无可奈何。
恋太妃在旁观望好一会儿,终于有些看懂皇后今日携太子前来的目的,问道:“皇后,你想枉顾祖宗规矩,带贤妃走么?”
不应该发生的事,偏偏出现在眼前,着实叫人难以相信。
“是。”水灵灵直认不讳,“老天爷收回贤妃的孩子是天意,太妃娘娘想违背天意么?”
祖宗规矩再大,能大的过天意么?
横扫周围,傲慢之色展露无疑,水灵灵傲视群芳冷道:“贤妃妹妹是太子的义母,想杀太子之母的,给本宫站出来!”
这句话分量委实太重,沉甸甸砸下,砸得众人头破血流,哀鸿遍野。
杀太子之母?
那不等于杀皇后么!
除了皇帝杀的了太子之母,有谁敢杀?有谁能杀?
有些嫔妃气不过,急叫起来。
“皇后娘娘,您怎么可以袒护祸害大莫江山之人呢?!”
“皇后娘娘,这不公平!”
“皇……皇上驾,啊——”
最后一声,不是嫔妃说的,尖锐雌声,分明是个太监,最后一声“啊——”,是呼痛之声。
燎原怒火,夹着凛冽寒霜,狂风般席卷而来,闪电般出现在温暖的衍喜宫,硬生生劈裂一室温暖,强行注入强势冻人心扉的寒霜。
“皇……臣妾参见皇上~~”惶惶之声,盈盈拜倒,弱柳之姿,娇弱不堪。
方才义愤填膺,各个恨不得摩拳擦掌的嫔妃瞬间转变为脆弱蛛丝,似风一吹,便会不可抵挡的飘散而去。
水灵灵坦然自若,欠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冰冷的话语,硬掺入几分刻意的淡漠,掩盖着冷硬寒冰。
皇帝聍不答话,扫视周围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隐露不屑的皇后身上,积压胸膛多时的不安、惊惶、愤怒、焦躁,不断的相互冲积、碰撞,游走全身,似在寻找一个较为薄弱的突破口,一涌而出。
“啪!!!”
水灵灵身体不受控制的斜倒下后方,重重摔在地上,冰冷坚硬的地面,硌痛骨头,擦破肌肤。
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男人与女人之间先天的差异究竟有多大。
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男人,竟有如此力气,将身怀绝学的她一耳光打倒在地。
闷哼一声,习惯性的沉默以待,水灵灵不瞧身上伤口一眼,径自站起身来,笔挺的脊背,犹如屹立风雨中千年不倒的松柏,目光下敛,似无限恭敬。
火辣辣的疼,渐渐传来,不需要抚摩,水灵灵也能猜出一边脸颊肿成什么样,一丝腥甜淡入口中,嘴角似有粘稠液体悄悄划落,应该是殷红色的吧。
卷一 第68章
“皇上?!”贤妃失声惊叫,忙扑过去拦住皇帝聍汹涌如潮的怒气,“臣妾求求皇上,千万别伤害皇后!”
皇帝聍不可置信的瞪着贤妃泪痕犹在的脸庞,怒火更甚。
一下朝,负责守卫来仪宫的侍卫就来禀报,说太妃强行将贤妃带去衍喜宫。
心急如焚,心急火燎的冒雪匆匆赶来,不等守卫太监通报就急吼吼闯入。
瞧见贤妃安然无恙,他吊到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舒缓了焦急的情绪。
冷静下来的他,无意瞥见满屋子战战兢兢的嫔妃,其中一个嫔妃更是满嘴鲜血,打地不成样,白晃晃的白绫飘荡眼前,似随时会夺走他心爱女人的生命。
再看看周围,太妃坐着,惟有皇后一脸冷漠傲然,不须多想,积压胸口多时的焦急、不安、惶惶、愤恨,喷涌而出,冲毁了理智。
当刺耳之声响起,他便立即恢复理智,心中懊恼自己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当皇后神情漠然的站起身,他心头怒火烧的更旺,纂紧成拳的手,奋力压制着想再掴她一耳光的冲动。
当贤妃红肿着眼,扑到他面前求他,求他别伤害皇后时,他的心似乎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伤害皇后?
哼!
他的皇后不伤害别人就很不错了,有谁能伤的了她么?
嗤笑声些许,幸灾乐祸的眼神更是将水灵灵从头瞄到尾,怨毒之火灼烧着她冰冷的肌肤,愣是烧不出半点温度。
鄙夷愤恨的瞪了皇后一眼,皇帝聍目光慢慢转向坐在一旁的太妃,从他进来时,太妃脸上不安的神色就没减退过。
“姨娘安好。”冷冰冰的问好,不似以往。
恋太妃干笑几声,不知如何是好,直勾勾地瞅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贤妃,闹不明白,一个出身卑贱的乡下野丫头,怎能在得到皇帝青睐有加时,又得到皇后的袒护?
缓了缓气息,她暂时不再坚持赐死贤妃,她知道,今天是不可能的了。
“安好。”有气无力的两个字,是罢手的宣布。
“太妃娘娘,您怎么可以……”
急切出声,是一旁站着的嫔妃。
冷锋直扫,皇帝聍神色大变,半眯着的黑眸,盯着忍不住叫出声的嫔妃,幽深而黑暗。
“本宫方才说的话,妹妹没听清楚么?”水灵灵抬起头来,冷漠如远山的望着说话之人,眼中毫无杀气,说出的话却杀机四射,叫人不敢与之交锋抗衡。
“贤妃妹妹乃太子璃轩义母,想杀太子之母的,给本宫站出来!”雷霆万钧气势,震骇众人,“怎么,刚才不是叫的挺起劲,现在一个个哑巴了?”
踱着莲步,穿过皇帝聍身边,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不顾及红肿火辣的脸颊,水灵灵步步向那些嫔妃逼近:“站出来说啊,又没人拔了你们舌头,怎么不吭声了?哼!大伙同是大莫皇朝之人,同国之人,却一个个张牙舞爪,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难道是怕别人打不进来灭不了咱们的大莫江山,自己帮上别人一把么?同是大莫皇朝的嫔妃,好好的一家子不想着家和万事兴,天天勾心斗角、阴谋暗算,是怕传扬不出去,没人不笑话咱们么?”
冰山叠压地扫了她们一眼,见她们各个有郁愤不满之色,却没一个人敢说半句反驳之话。
静待片刻,始终不见一人开口,水灵灵说道:“今天本宫给你们机会说,你们却不说,以后谁要是再敢拿太子义母生下死婴之事做文章、嚼舌根,可别怪本宫不念及姐妹之情。若再有人提及此事,本宫就拔了她舌头、绞了她头发、罢了她份位,撵到庵里做尼姑去,听见了么!”
“听……听见了……”寂静了良久良久,嫔妃们才颤着声呐呐道,隐忍了所有的不甘毒怨。
“记住了?”水灵灵再问。
“记……记住了……”
“那好,以后谁要说没听见、没记住的,一律廷杖八十,削去封号。”水灵灵冷哼一声,转过身望着软在皇帝聍怀里惊恐如惊弓之鸟的贤妃,问道,“贤妃妹妹可满意本宫的主张?”
贤妃尚未从皇后雷厉风行的决断中回过神来,启着白唇,含着残泪,半晌没说出一个字,只是不住发抖。
“贤妃妹妹不满意本宫的决定,是否贤妃妹妹还想补充什么?”水灵灵问得极为客气,隐藏于黑暗中的无数把利刃磨的更为锋利,随时准备出鞘。
“不……不是……嫔,嫔妾……”贤妃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打卷的舌头难以说出完整的话语。
“既然‘不是’,就是对本宫的决定满意了,不需要补充了,那就好。贤妃妹妹满意就好。”水灵灵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封结掉她所有的辩词。
她活的痛苦,谁也别想活的安宁,皇帝,就更别想。
皇帝聍眼色抽紧,他不明白水灵灵想做什么,但她这种做法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自小生活在皇宫中的他能不明白么?
当下,对水灵灵的痛恨又深切了几分。
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他对她的痛恨再深切,也深沉不过水灵灵对他的憎恶,深入骨髓的憎恶,陪伴了她一生,折磨了她一生,煎熬了她一生。
“皇上,”微欠着身子,视线落于地面,额头下低,水灵灵强忍着心头的恶心,说道,“贤妃妹妹为大莫皇朝孕育子嗣,虽最终不成,终是大莫皇朝的一大功臣,臣妾身体抱恙之时,多亏贤妃妹妹照料太子,臣妾觉得象贤妃妹妹这样德行皆倍的女子,皇上应该晋她一级。”
从皇帝走进衍喜宫的那一刻,他身上浓烈的龙涎香就不停的熏着她,熏的她忍不住想呕吐,几欲昏厥。
此话一出,顿时惊翻了所有人。
贤妃不仅死不了?
还要再晋她一级?
她已贵为正一品贤妃了,再晋一级,难道皇后要让出自己的后位送给贤妃么?
皇帝聍压抑住心头诧异,不动声色地望着皇后的头顶:“按皇后的意思,应该晋贤妃到什么位置呢?”
她会将危险抛给他的贤妃,他就不会把危险丢还给她么?
一份危险,两个人承担,总比一个人承担要轻松的多。
水灵灵佯装蹙眉沉思片刻道:“贵妃吧,晋贤妃妹妹为正一品之首贵妃,贤妃妹妹可否满意?”她再次将危险抛给贤妃。
贤妃忙摇着手连连说“不”想要拒绝。
她被带来衍喜宫前就做好死的准备,谁想现在不仅不用死,可以永远陪伴在她所爱的男人身边一辈子,还要晋她的位,皇后的大恩大德,她怎么受的起。
水灵灵一惊,迟疑道:“贤妃妹妹是嫌弃‘贵妃’的位置,难道贤妃妹妹想要的是本宫的……”后面的话,不须再说。
贤妃慌得赶紧跪下,心急如焚的她越想解释越是解释不清楚,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模样甚是可笑,在其他人眼里,却是可恨可妒,恨不得冲过去一刀捅死她。
皇帝聍阴沉了脸,若非他受制于舒相,定会二话不说砸了皇后头上的凤冠,说声“既然皇后有意谦让,这后位就让给贤妃吧”,然后赐死她,省得看她矫揉造作的在眼前演戏。
可惜现在不行,他必须忍着,看着他心爱的女人受苦、被人刁难,却无法伸出手援助,无法敞开怀抱保护、无法站出来制止。
皇帝聍黑眸一倏眯,说道:“那就按皇后的意思,册封贤妃为正一品之首的贵妃吧。”贵妃,距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
“恭喜贵妃妹妹了,往后,贵妃妹妹可要多协助本宫料理后宫之事,若是哪位妹妹做错什么事,妹妹可要多担待些。”水灵灵暗吁口气,随即赶紧屏住呼吸,免得龙涎香见缝插针。
众嫔妃各个恨得咬牙切齿,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说什么她们也不急着弄死贤妃了。
这下可好,贤妃成了贵妃,好不容易才压过贤妃没两天的德妃又被贵妃压在头上了,这高高在上的日子可真短暂啊!
幸福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的。
想不到贤妃不仅有皇帝做靠山,还有皇后做靠山,一个出身卑贱的乡下野丫头臭狐狸竟有如此能耐,以往倒是她们小瞧了她。
互使了个眼色,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使平日里勾心斗角的嫔妃联起手来,联手对抗她们共同的大敌。
春风又红百花园的甜腻娇媚恭贺之词此起彼伏,如山峦起伏,充斥着偌大的衍喜宫,差点没把衍喜宫挤暴。
水灵灵嘴角微抽,身子一低:“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熊熊战火燃起,她不赶紧抽身隔岸观火,处在里面做什么?
069章
宁静的夜,点点繁星,夜幕中静静点缀,北风冷冽,冻不着它们。
迟疑步履,徘徊而行。
一挥手,阻止了守门太监的通传之声,皇帝聍踱着局促的步子,慢慢走向内室————凤暄宫的内室。
白天,他口头上下了册封贤妃为贵妃的圣旨,册封大典要待礼部挑选好良辰吉日才能正式册封贤妃为贵妃。
来仪宫里,他从贤妃口中听闻了事情发展的来龙去脉,不免深深迷惑。
皇后要害贤妃,他明白。
可她为什么要救贤妃?
还命贤妃做她儿子的义母?
一句“太子之母,何人敢杀”,堵住所有人说辞。
太子之母是谁?
是皇后啊!
满朝文武,试问有谁敢杀皇后,敢杀舒相的女儿?
没有人敢。
就连他这个皇帝,暂时也不能杀她。
今夜,是贤妃跪在地上,哭着苦苦哀求他来凤暄宫的,来探望皇后,来宠幸皇后。
而他,顺着贤妃的台阶,徘徊而来。
其实,早在他下旨册封皇后的儿子为太子的时候,他便决定了,暂时收起所有利爪,变成温顺无害的小猫,极尽可能的宠幸皇后,让她取代贤妃风浪尖上的位置,成为后宫嫔妃的箭靶子。
例行公事的宠幸,从他宠幸生平第一个女子起,便是如此,如今在他例行公事的名单上多加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本来,他是这么打算的。
可他走进凤暄宫后,不禁被凤暄宫的布置吓到。
素雅清幽的布置,脱俗不凡的品位,安逸静心的环境,微冷空气,随时保持清醒头脑。
这里,是一个皇后住的寝宫么?
这里,是大莫皇朝第一大贪官奸臣女儿所住的寝宫么?
怎么看怎么象冷宫。
若非有许多静静伺候着的奴才跪在眼前,他一定会认为这里是远离尘世的冷宫,而非一个妇人所住的地方。
使了个眼色给身旁伺候的毛离顺,让他在外伺候着,独自一人,缓步向内室走去,边走边悄悄四处打量,似乎是第一次仔细看凤暄宫里的布置。
笑颖暗暗欣喜,满怀期盼的望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纤眠隐隐担忧,忐忑不安的凝视着皇帝背影慢慢消失。
凤暄宫里谁不知道,入夜之后,皇后习惯只穿一件薄纱在内室逗弄太子,不喜人打扰。
此时皇帝进去,看见的会是什么样春意盎然的场面,谁都想不出来,至于后面会发生些什么,又有谁想不到呢。
面对衣衫半透明佳人,哪个男人把持的住啊。
更何况是不知“克制”为何物,拥有后宫三千粉黛尚嫌不够的人间帝王。
皇帝聍脚步极轻,极佳修养的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显得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哪怕是最焦急的时候。
云鬓松绾,铅华褪尽,素面朝天,薄纱披肩,玲珑曲线,若隐若现,侧面娇颜,白里透红,嘴角弧度,柔缓舒心,甚为满足,细声轻语,轻哄稚儿。
好一派和谐安详的画面!
不知为何,皇帝聍看着眼前温暖如春的一幕,一股暖流悄悄流进心田,驱逐了内心的冰冷,连对皇后的厌恶之感,瞬息间似乎也淡化了些许。
袅袅淡雅熏香,如烟如雾,萦绕着全然放松的她,似嫡仙之人,偶落凡尘,随时会随风归去。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竟隐约激起他征服欲,渴望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一番,看她在他身下绽放何等美艳魅惑。
唇畔发丝轻颤,逗弄着水灵灵,素手轻抬,一撩,将发丝别于耳后,无意擦过高高肿起的脸颊,低吟一声,黛眉微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轻哄着摇篮中咿咿呀呀划动着小手小脚的粉嫩婴孩。
心一颤,凝视着她高高肿起的脸颊,皇帝聍似乎有些懊恼自己的急躁鲁莽。
似察觉到身后有人,不属于凤暄宫的人,水灵灵猝然回头。
一惊。
水眸微微睁大,黛眉悄悄挑高,丹唇轻启,随后立即抿成一线,伸手一扯,抓过一旁江南锦绣屏风上的裘衣,一个旋身,紧紧包裹住纤瘦身躯,遮掩住所有春光,隔绝了皇帝聍视线的肆意入侵,包裹温暖气息,释放无限寒意。
没有行礼,没有恭敬,没有羞涩。
皇帝聍无法从皇后脸上寻找到一丝别的嫔妃应有的特征,她有的,是傲然漠视的遗世独立,不同于后宫、朝廷所有人的傲然漠视。
这份漠视,让皇帝聍感觉很不舒服,纵使每日朝堂之上舒隆革面对他时面带得意之色,也必须恪守臣子的本分,不敢太过放肆,哪有半分皇后此时的彻底无视。
调整了下内心的不悦,皇帝聍说道:“怎么,皇后见到朕竟不行礼?”
水灵灵怔忡一下,水眸微眯,僵直欠了欠身道:“臣妾参见皇上。”冰冷的话语,没一丝温度,冷的伤人。
“平身。”皇帝聍扫了眼依旧轻摇着的摇篮,眼底生出厌恶之色,隐藏的极为隐秘。
不愿与皇帝同处一室的水灵灵冷着脸,朗声道:“来人。”
“奴婢在。”凤暄宫的大宫女笑颖、纤眠赶紧冲进来。
“皇上驾到,为何不禀报?”竟让皇帝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真是不该。
070章
隐隐,有些愤慨,若非白天皇帝对璃轩的彻底无视刺痛了水灵灵的心,方才她也不会想事情想的那么出神,以至于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隐隐的,略微不安,自残阳接任幽婉阁主之后,夜深人静之时不时回来探望她,若是残阳瞧见方才的情形,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残阳,是那样疼爱她,疼爱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无法容忍任何人伤她分毫,而皇帝……
若非她苦苦哀求,只怕他会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取了皇帝项上人头,更别提帮他。
纤眠飞快瞟了水灵灵一眼,见她身上衣物完好无损,发丝不显半点凌乱,悄悄呼了口气。
笑颖惶惶道:“奴婢该死,是,是皇上不让禀报的。”伺候皇后许久,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变脸。
皇后对她和纤眠的好,不是用言语可以表达的。
皇后命左右院判悉心治疗她们,每天让人煎最名贵的药、炖最滋补的补品给她们喝,派专门的宫女伺候她们,闭门至今,为的就是等她们的身子完全康复,皇后的身子骨比她们结实,半个多月前就完全康复了。
有舒相的细心照顾,太医的悉心照料,奴才的小心伺候,皇后的月子坐的很好,决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皇上没来凤暄宫探望过一次。
黛眉轻拧,水灵灵猜不出皇帝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吸了口气,说道:“天色不早了,皇上明日还要早起上早朝,早些安置吧。”
皇帝聍嘴角扬起讥讽弧度,好个淫荡成性、不知掩饰的贱人。
笑颖纤眠同时一惊,伺候皇后多时,她们对皇后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皇后如此说,难道是想……
“小李子,”水灵灵轻唤一声,小李子忙进内室小心伺候,“去传敬事房绿头牌,看看皇上今晚想在哪个宫安置,命人早做准备,耽搁了皇上安置的时间,本宫定不饶你。”
讥讽的弧度,僵硬在嘴角,皇帝聍像看怪物似的凝视着水灵灵,犀利如刀的眼神,似要看进她心底,窥透她心底真正的想法,许久,只看见赤裸裸的漠视,以及一丝丝厌色,不多,仅仅是一丝丝而已。
“不必了!”怒声大喝,皇帝聍阴沉着脸,“朕宠幸哪个妃子,不必皇后安排!小顺子!”
毛离顺佝着身子出现在皇帝聍跟前,低垂着的手,轻颤着:“奴才在。”
“去来仪宫!”抬脚便走,龙行虎步,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跨的相当大,似急于去来仪宫见贤妃。
“是。”
“臣妾恭送皇上。”水灵灵欠身恭送,迫不及待的模样脸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行为上倒做的十足,气得皇帝聍险些暴跳如雷,惊得一干奴才叫苦不迭。
皇帝聍猛然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水灵灵:“皇后,你好的很啊。”
他是想收敛情绪,是想隐忍藏锋,是想例行公事,但面对一个将他威严彻底踩在脚下的女人,他怎么忍的住?
要他赔着脸,去讨好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做、不、到!
眼底滑过一抹幽然薄雾,舌尖,泛着点点苦涩,如胆汁,慢慢在口腔中融化开来,苦涩的味道,弥漫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再好,怎及的上皇帝好呢?
“皇上,”似悠远空谷传来的天外之音,水灵灵轻易截住皇帝聍离去的脚步,目光,停驻尚未融化的厚实积雪上,“您不觉得,大雪覆盖中的凤暄宫,特别美么?”无限向往的目光,凝视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自由世界。
皇帝聍茫然,不知不觉中受她的思绪牵引,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户外森冷白茫茫的世界,剑眉微拧,似乎十分困惑,随即聚成层叠山峰,气急反笑道:“想不到皇后的爱好如此与众不同,既然如此,朕怎能不成全皇后!从此刻起,皇后就好好享受风雪中的凤暄宫吧。”幽深的黑眸闪烁着鸷狠光芒,额头青筋暴跳。
他当了十几年的皇子,做了几年的皇帝,还没见过如此不知死活、自恃甚高的女人。想不到后宫也会出这样的蠢货,而且这蠢货来自于权倾朝野的舒相府中,更是他唯一的女儿。
猛然转身,皇帝聍大踏步向宫外走去,周围奴才心提到嗓子眼,拼命跟皇后使眼色,哀求她不要自尊心太高,没了皇帝的宠幸不说,还送了她自己和他们的小命。不想,面对皇帝离去的背影,皇后轻轻呼可口气,似危害终于离开,紧吊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倏然回首,皇帝聍近乎不可置信地瞪视着水灵灵,他听到了,听到那叹气声,那只差念“哦弥佗佛,皇帝终于滚了”的叹息,刺激的他剧烈跳动的神经几近要绷断。
铁青的脸,扭曲了他的雍容文雅,骇得凤暄宫奴才不禁齐齐跪倒在地,嘘诺寒蝉,如狂风暴雨中柔弱无力的蛛丝,做着垂死挣扎,然而水灵灵脸上不容忽略的错愕,似惊愕皇帝聍的回头,如反感他的逗留,仿佛他是什么芜秽物,停留在此只会污染她的寝宫,妨碍她就寝般。
“皇后,你没话想说么?”最后一次,基于他来此的初衷以及贵妃的苦苦哀求,皇帝聍绝对给水灵灵最后一次机会,收回她的放肆淡漠,收回她说过的话。
水灵灵一呆,不明所以地凝视着皇帝聍,思索着她还有什么该说没说的话么?迷惑懵懂的纯净眼神,如一汪碧水深潭,吸引皇帝聍的同时,更刺伤了他皇帝高贵的自尊,而水灵灵直截了当地摇头,更是让他的理智化为乌有。
重重冷哼一声,皇帝聍甩袖而去,刻意不去瞧她淡如清风脸上的一丝安宁,免得心如蚁噬,尽管他不明白这是为何。
皇帝走了,带走凤暄宫最后一分人气。
所有的奴才,怨愤的偷觑着内室华丽舒适凤床上安然入睡的皇后,彼此咬着耳根。
安谧的夜,宁静如初。
黑亮星子,划过天际,陨落凤暄宫中。
安详睡眸,悠悠睁开,如盛开于黑夜的昙花,绽放着短暂而迷人心魂的的美,无与伦比的美。
“残阳哥哥。”柔声轻唤,卸下所有强硬伪装,任脆弱无助的声音暴露自己的内心,无骨依偎在他隐漫着淡淡血腥的怀抱里,水灵灵如归航孤舟,终于不用再独自漂泊汪洋大海。
冰凉的手,温柔抹过她红肿脸颊,清凉之感冷却了火辣的疼。
她知道,残阳为她擦的,是幽婉阁最好的药,比起她命人去太医院领到的药,要好上许多。
太医院最好的药,怎会给不得宠之人用呢?
下意识摸摸红肿的脸颊,苦笑一声,一天时间下来,不知宫中传成什么样了。
“他打你!”笃定的话语,不似以往,沾染着浓稠血腥,强烈的报复之心,千军万马也拉不回来,如今,多了几分隐忍的忿忿。
“残阳哥哥……”没有灯火,星光弱隐弱现,瞧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水灵灵感到惶惶,“出什么事了?”
残阳从小自负过人,鲜少如此,他性子内敛,却不代表他是个隐忍之人。
冷笑一声,残阳阴狠道:“不愧为一国之君。”话语中,竟带了些许自嘲。“丫头,皇帝不象我们认为的那样窝囊无能。相反,他极其阴险!知道么?在你闭门养伤,朝廷后宫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诚亲王莫冉盛已经完全掌握了十万征东大军,铲除某些人安排在军中的眼线,与喀萨国几度交锋,均获大捷……而这些,都是皇帝暗中策划的。”
沉默许久,水灵灵若有所思道:“帝王,终究是帝王!骆凡心,很有价值的一枚棋子。”
她竟真的蠢到以为,帝王会有真情?
可笑!
好厉害的莫冉聍,好厉害的障眼法!
讥笑出声,水灵灵难以想象,有朝一日,骆凡心若是知道自己全心全意相信着、爱恋着的男人,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她,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映?
又或者,骆凡心一直是莫冉聍计划里一枚布置巧妙的棋子,心甘情愿的充当着棋子的角色,用单纯怜人的外表,欺骗着世人,将莫冉聍的计划藏于自己制造出的阴暗中?
皇宫,果然不出善男信女啊。
071章
这个冬天,还没有过去。
漫天风雪,大有愈演愈烈趋势。
冰天雪地,冻得人身心发寒。
干燥空气,压制了呼吸,窒息的感觉,萦绕心头。
凤暄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大气不敢出一口,紧绷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偷觑着皇后阴沉的脸色,再瞧瞧舒相夫人们愤愤不悦的脸色,疑惑不已。
皇上难得开恩,恩准皇后娘家人来探望皇后、太子,谁曾想到会是这样?
后宫嫔妃,哪个获得皇恩浩荡恩准见家人,不是兴高采烈的,没一个和她们主子一样。
看看皇后凤袍加身,正襟危坐着,忙着做针线活,亲自为太子殿下做贴身衣裳,哪有其他嫔妃纤手不动的娇贵劲儿。
而她眉宇间千年冰山似的冷漠,傲视天下的威严,将一国之母的气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任舒相夫人们再怎样动怒,始终不敢吱声。
一袭艳红牡丹吐芳锦绣貂裘,称得连玉肌肤白里透红,大莫皇朝最珍贵的胭脂水粉抹在脸上,遮淡了眼角鱼尾纹,掩盖了她的真实年龄,美的雍容华贵。
身旁端坐着各色丽人,脸蛋看上去虽比她年轻几分,但气焰上却逊她一二,嚣张狂妄的气焰。
愤恨的绞着手绢,上等缂丝手绢失去了原有的精致美丽,成了无人要的废弃品,丢在地上,乞丐也不会多看一眼。
笑颖站在皇后身后,偷偷打量着舒相的各位夫人,好一副群芳争艳的画面。
想来,舒相府中女人们间的斗争,未必比后宫逊色,不知皇后娘娘的生母,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今日是皇后见亲戚的大好日子,瞧瞧两方面的脸色,皆非比寻常,哪象一般嫔妃见亲戚时的愉悦,而今日前来的舒相夫人中,并没有皇后生母。
这是怎么回事?
纤眠眯了眯眼,早在少主成为主上后的第二天,就命人将宫主母亲的尺骨悄悄运出舒家祖坟,送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埋葬。
看看她们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孰不知她们艳丽无暇的装扮,无形中刺痛了宫主心中对母亲的思念,如果她们安分守己,或许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凤暄宫,不然的话……
连玉忍了又忍,始终等不到皇后说一句话,连最起码的一杯茶也没有,嗓子干的发疼,心里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却始终不敢发泄出来。
皇后的可怕,她不是没有体会过,她的宝贝侄女,被她害成了不得宠的婕妤,后宫嫔妃的公敌,被她扶成了正一品之首的贵妃。
她的手段,委实厉害。
枉费她家大人处心积虑,把她生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她不仅不知恩图报,竟然还恩将仇报。
太过分了!
忙碌完最后几针,水灵灵懒懒打了个优雅的呵欠,说道:“本宫乏了,都退下吧。”
欣赏着一针一线缝纫着满满爱心的贴身小衣,水灵灵脸部线条稍微柔软,随即染上一份抑郁。
她准备了无数贴身小衣,可她的小瑶瑶一件也没穿过,就这样离开了……
眨了眨眼,逼回眸里的酸意,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她不想面对她们。
她不想失控。
如果没有那条舒老狗在,她不会进宫,不会失去母亲,不会失去小瑶瑶,更不会看到那碗红糖虾仁牡丹花粥里晶莹如羊脂的小“虾仁”……
一切的痛苦,都不会发生。
她恨啊!
真的好恨好恨!
恨到无力反抗,无力阻挡这份恨意入侵体内,连拖着沉重如山脚步走出皇宫的力气也没有。
落梅、相思双腿发软,不敢注视舒相夫人们喷发着怒火的双眸。
重重怕了下桌面,连玉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自她出生以来,从未如此被人侮辱过,而且还是当众侮辱。
忍着红肿手掌传来的痛楚,连玉怒喝一声:“放肆!臭丫头,你竟敢给脸不要脸!悄悄你这张不得宠的狐媚脸,跟你那卑贱的……啊————”
凄厉惨叫传出,连玉不可置信的瞅着皇后手上尖锐的镏金猫眼石护甲,沾染着点点血丝。
水灵灵漠然的盯着护甲:“本宫今天带护甲了。”冷漠的口吻,仿佛只是在称述“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话语。
“我的脸!我的脸!”连玉失声惊叫,看着满手的鲜血。
舒相夫人们瞠目结舌的凝视着淡漠处之的皇后,颤着手指,不敢相信她竟毁了大夫人的脸,轻易如斯。
水灵灵不悦的蹙眉:“别吵醒轩儿。”言下之意,只要不吵醒内室熟睡中的太子,连玉喊破喉咙也没关系。
女人的容貌,比生命更为重要,其重要程度,甚至远远超过名节。
而今,她朝堂上呼风唤雨的舒相夫人、刑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竟被一个卑贱的丫头毁了容,叫她以后怎么就出去见人啊?
连玉气的浑身发抖,恨得双眼发红,张牙舞爪的飞扑过去。
她毁了她的容,她也要毁了她。
菊英、晚净等人手忙脚乱拉住连玉,皇后毁了舒相夫人的容是件惊天大事,但若舒相夫人毁了皇后的容……
天,绝对会塌下来的!
怎想到,连玉气疯了,力气大的惊人,推推挤挤间硬是挣脱了众多宫女的拉扯,奋命扑向皇后。
第一卷 输后 第七十二章
水灵灵冷哼一声,冰冷的注视着连玉,不闪不避,任她扑来,眼底,凝着阴戾的冷笑,如嗜血狂魔般,一旦有机会嗜血,决不放过。
千钧一发之际,抄过桌上的茶杯,打碎,混着滚烫的茶水,砸向连玉的脸。
不到一尺的距离,任连玉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躲过,何况她只是个仅会勾心斗角的无庸之辈。
“啊——啊——”
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再度回荡凤暄宫。
连玉跌坐于地,颤抖着手,尖叫着,号哭着。
曾经较好的面容,布满碎瓷渣滓,割破脸庞,鲜血,混合着泪水,缓缓流淌,冲刷着丑陋污秽。
虚若寒蝉,是众人的反映。
稳如泰山,是水灵灵的态度。
微微蹙眉,水灵灵不满道:“你会吵醒轩儿的。”使了个颜色给稳站身后的笑颖。“去瞧瞧太子醒了没,小心伺候着。”
笑颖忙退了出去。
“哭够了么?”烦闷的拧紧眉宇,水灵灵讨厌她的哭所,尖锐且刺耳,“落梅,让她安静点。”
瑟缩了下身子,落梅拖着脚,走到连玉身边,抖着手,捂住她的嘴,凄厉的哭声,不时挤出手指缝隙。
皇后娘娘,宛若来自地狱魔鬼,她的可怕,她不想亲自尝试啊。
“卡怜,”水灵灵漠然吩咐道,“把本宫准备好的礼物拿为,交给舒相夫人。”
卡怜取来皇后一早准备好的礼盒,软着郐走到舒相各位夫人面前,交给她们。
“这些补品是为本宫的母亲准备的,尔等务必亲手将它们交给本宫的母亲,否则……”水眸寒光一闪,无比狠毒,骇得众人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点着头。
尔等,卑贱鄙夷的字眼,清楚传达了水灵灵的看法。
冷扫连玉一眼,水灵灵讥诮道:“哭什么,尔乃刑部尚书之女,还怕毁了容就会被休么?你放心,只要你连家一天不倒,舒相绝对不会休你的。”
笃定的口吻,诡异的眼神,深远的目光,如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剑,饥渴且噬血,极度的渴望,震动剑鞘,无人敢忽视它的存在。
舒相夫人们的心一颤,皇后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她想……
“连婕妤三番四次欲致本宫于死地,不知连尚书、连侍郎是怎么教养的,又或者,他们对舒相夫人有所不满,以此发泄心中抑郁?”水灵灵眯眼推测道,狐疑的望着连玉,吓得她不敢哭出声。
纤眼微惊,暗想这些日子水灵灵吩咐她调查的事,猜测着她怕是忍耐不了,要出手了。
连尚书、连侍郎朝野呼风唤雨两年多,只怕这次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偷觑一旁舒相其他夫人一眼,她们被连玉压在头上多年,早生不满之心,只苦于无能力与她对抗,想来这次连家遭逢大难,她们别说是否会伸出援手,能不落井下石已是不易。
连玉不敢再吱声,她有所不知,水灵灵这口气压在心底多时,若非今日她咄咄相逼,水灵灵原本打算行动暂缓一缓,是她,逼急了她。
前些日子,德妃怒气冲冲跑到凤暄宫厉声质问她,为何要救贵妃,还晋她的份位?
狂妄愤恨的口吻,似她们曾联手要整杀贵妃,水灵灵却在紧要关头反悔,还踩了她一脚似的。
面对德妃的张狂,水灵灵似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任她如何发疯撒泼,没半点反应,不生气,也不动怒,叫人猜不出她心里想些什么?
笑颖、纤眠跟在皇后身边多日,自是对皇后有所了解,知晓皇后根本不把德妃放在眼里,而其他刚到凤暄宫伺候的奴才,则一味以为皇后怕了德妃,才处处忍让。
德妃神情激愤叫嚣许久,始终不见皇后有所反映,气得说不出话来,白着脸坐在椅子上喘气,吓得相思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杀了皇帝心里的人,茗勒公主认为自己还能活么?”水灵灵轻描淡写一句话,一针见血,刺入德妃骨髓。
不呜则已,一呜惊人。
德妃入宫多时,第一次体会到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皇后,看得比谁都远,比谁都透彻,高瞻远瞩,顾虑大局,不象她,鼠目寸光。
所有怒火,所有气势,消失殆尽,因为皇后简单的一句话,一声“茗勒公主”。
德妃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身为质子,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绝对不能有半分差池,否则……
来时,如善战雄狮般,怒气冲冲。
去时,如斗败公鸡般,垂头丧气。
自此,凤暄宫怀有不安分守已之心的奴才,各个收敛,小心谨慎伺候主子。
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能堵的德妃死死,皇后的能耐,他们见识到了,而今日,亲眼瞧见她如何处置舒相正室夫人,他们更深切明白“安分守已”是唯一的保命之道。
内室隐隐传来孩子啼哭之声,水灵灵神情大变,冷声道:“跪安吧。”说完,便急匆匆走进内室。
“哦,舒大夫人,”行至珍珠垂帘前,水灵灵似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首看向连玉,正好看见她眼底满满的恶毒,嘴角划出讥讽弧度,“好生伺候本宫线亲,不然……本宫一定会好好关照连婕妤的。你,放心。哼!”眸中,滑过丝丝冷意。
第一卷 输后 第七十三章
似一道飓风,突如其来,在所有人尚未反映过来之前,一棵参天大树便被连根拔除,任何人想救也救不了了。
独木成材的容树,断其一枝,不过挠庠庠般,只要不伤到主枝,便无大碍。
可人不同。
庞大的集团,内层牵连越多,关系越复杂,随便伤一个,尤其是地位不低的一个,对其他人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
人,本来就是猜忌心极重的动物。
因利益而结合,也能因利益而破裂,威胁到生命时,什么样的关系不破裂。
水灵灵安详的侧躺在凤床上,满足的凝视着咿呀挥舞着小手小脚的太子璃轩,唇辫漾出淡淡的笑容,如一望无际天空,偶尔飘过一缕白云,飘渺且迷蒙,美若镜花水月。
红烛跳跃,映照着水灵灵宁静祥和的水嫩肌肤,更显娇艳无比,如成熟饱满蜜桃,忍不住想咬一口,一亲芳泽。
纤眠拔弄着灯芯,使烛火更为柔和,错暗的美,冰冷烛光,暖烘烘地投映在她姣好的脸庞上,投映眼底阴影。
深叹口气,纤眠环顾四周,不闻其他人呼吸之声,悄悄行至凤床边,低声道:“主子,时辰不早了,您早些安置吧。”
微微摇了摇头,水灵灵逗弄着璃轩,抚摩他滑嫩肌肤,感受他的体温,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不似平日冰冷。
“你在叹气,是觉得我太过急躁了。”水灵灵心细如发,她心里想什么,她怎会猜测不到。
纤眠脊背一直,下意识道:“奴婢不敢。”她只是个奴才,主子的事,她哪有叹息的份。
“是不敢,而非不是。”水灵灵拿捏准她的心思,“纤眠,你伺候我多年,说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风雨雷电合力围攻我时,你没有恪尽本分的袖手旁观,而毅然助我,心中,不早有了分晓。”纤眠多年来对她的好,她哪会不知,仅是过往水灵宫中规矩森严,前任主上太过苛刻,死死盯住她,倘若她对任何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在意,甚至是关怀,那人不是成为钳制她的棋子,便是因她而惨死。
纤眠低着头,默默不语,半晌才抬起头来,眸中写满疑惑:“主子,您……是否有些打草惊蛇啊?”斟酌语句,她小心问道。
幽婉阁信堂搜集连尚书一家的罪证近一年时间,虽说搜集到的证据的确搬到大莫皇朝位高权重的连家绰绰有余,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宫主下手竟如此仓促。
事情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日光景,一个在大莫皇朝朝廷上扮演重要角色的庞大家族,如青烟消失无踪,不留半点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般,快得迅雷不及掩耳,让人连惊诧都来不及,就看着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被连根拔除。
先是连尚书贪污朝廷赈灾银两一百万两,再是连侍郎勾结南方仡易国,抄家时在他书房搜出与仡易国国君联系的书信,书信中泄露了不少大莫皇朝调兵遣将之事,连侍郎长子当街强抢民女,纵马过街踩死人等一系列被连尚书压下来的事揭发,次子调戏官着,鱼肉百姓等,无数事件同一时间揭发出来,闹得莫都沸沸扬扬。
皇帝聍授意长孙右相等人审理一系列案件,长孙右相本与舒左相有嫌隙,因孙女后宫长孙美人被打入冷宫,早已怀恨在心,连家是舒相的左膀右臂,故而下手无情。
长孙右相及刑部侍郎方域安、督察院左右御督使左阡陌、游行之、大理寺卿包勇民等人协同办理。
刑部侍郎方域安乃长孙右相得意门生,长孙右相费劲心机安插在刑部,为的就是监视刑部尚书连罩永,好有朝一日拉他下马,自是帮着长孙右相。
督察院左右御督使左阡陌、游行之各是舒左相、长孙右相的人,旗鼓相当,大理寺卿包勇民乃朝廷一股清流,非任何党派人士,疾恶如仇,虽官位不高,甚得皇帝赏识器重。
连家遭难,舒右相怎有不出手相助之理,一损俱损,一容未必容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况且他的正室夫人还是连尚书之女。
原本,以舒相的通天本事,即便长孙右相有心致连家于死地至少也要拖个把月,怎奈公堂之上铁证如山,连家仆人纷纷站出来做证,任连家是孙猴子转世,也飞不出如来佛祖掌心,不到两日光景便查明一切,打入死牢。
贪污杀人事小,通敌叛国事大,哪个皇帝容的了这样的臣子,况且皇帝聍憎恨舒相、想拔倒他这棵大榕树非一日两日,怎可能放过连家。
后宫连婕妤听闻娘家遭逢大难,又哭又闹又求,皇帝聍不甚其烦,怜她多年陪伴在侧,本不欲连坐于她,仅是软禁在其寝宫。
任后宫其他嫔妃揭发连婕妤过去害死不少份位较低的嫔妃,也充耳不闻。
谁知太医诊脉竟诊出连婕妤身怀有孕,足足三个月的身孕。
三个月前,正是皇后、德妃一起产子之时,前后数月,皇帝忙着疼异德妃,从未踏足其他后宫一步,连婕妤腹中骨肉何来不言而喻。
后宫淫乱,向来是帝王大忌,如此一来,皇帝聍怎饶得了连婕妤,一杯毒酒了结了她短暂而浮华的一生,不听其一句辩言。
太医院所有太医会诊,怎会有错?
连氏一门,满门抄斩!
任舒相有天大本事,也无法跟改铁一般事实,任连玉哭哑了声音,也无可奈何。
就这样,偌大的连家,短短几日时光便消失,如狂风过镜,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树倒糊狲散,往日依附连家之人,在其遭逢大难之时,赶紧撇清关系,明哲保身。
舒左相党派更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安的看着舒相,怀疑着他,猜测着舒左相在这次事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连婕妤死前曾声嘶力竭地呐喊过,说一切是舒皇后的阴谋,说她是冤枉的。
连婕妤的话未必有人信,可舒相夫人连玉的脸,的的确确是舒皇后毁的,凤暄宫里皇后说过的话,添油加醋传遍皇宫,但有一句话,绝对没有经过丝毫跟跟改。
“尔乃刑部尚书之女,还怕毁了容就会被休么?你放心,只要你连家一天不倒,舒相绝对不会休你的。”
这话什么意思?
连玉毁容不到十天,连家就被拔地而起,谁敢说舒皇后与此无关?
舒皇后乃舒左相膝下独女,舒相能脱的了干系么?
尽管没有丝毫证据,证明这一切与舒皇后有关系,而连玉夫人在连家被满门抄斩第二天,被人发现自缢在房里,亦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自缢的。
但是,有些事,并不需要证据,只要猜测对了,就是事实,尤其朝廷上发生的事!
水灵灵冷森一笑,自是明白纤眠说的“打草惊蛇”指的是什么,恨恨道:“若不如此,怎泻我心头之恨!”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连玉杀了她母亲,舒老狗是帮凶,不过剪其一羽,有什么了不起,况且,这只是开始而已,真正的好戏,在后头呢。
纤眠微微诧异的望着水灵灵向来波澜不惊的柔美脸庞布满仇恨,水灵眸子里隐隐燃烧的噬血怒火,心中感觉甚为怪异。
她伺候水灵灵多年,对她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她并非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怎会做出如此卤莽之事?
一向英明神武的主上还任她胡来,甚至紧密配合?
若非主上暗中做手脚,公堂上怎可能铁证如山,连家仆人怎可能口径一致,连尚书等人怎可能连狡辩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凌迟处死了呢?
或许,是太恨了吧。
纤眠如此认为,否则以水灵灵缜密的心思,怎可能卤莽至此?
能成为水灵宫宫主的女人,不但要有过人的武功,还要有一颗无与伦比聪慧的头脑,不然即使能击败所有竞争对手,也难压住手底下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取而代之的人。
水灵灵不着痕迹的扫了眼纤眠,对她心中猜测甚是明了,嘴角隐隐勾出一个弧度。
她当然不可能那般卤莽。
被仇恨冲错头脑这等事情,怎可能是她会做的?
真要做,也是在她得知母亲被害之时,怎可能在母亲遇害后一年才失去理智?
即便,她真的失去冷静了,残阳怎可能任她予取予求,做出对幽婉阁不利之事。
搬倒连家,是他们精心筹谋时,配合天时地利人和,才得以行动的。
舒隆革在朝廷根基深厚,如百年参天大树,若是直接与他正面对抗,成功几率几乎为零。
皇帝聍那边,对残阳的主动投靠根本不信,谨防这是舒相的反间计。
后宫之中,论家世,以她为首,论得庞,自是贵妃骆凡心,论心狠手辣,则是连婕妤。
皇帝聍晋各个嫔妃的份位,不过是想改变后宫皇后独大的局面,借以保护贵刀,不让她将贵妃推上浪尖的计谋得逞。
连婕妤份虽低,家世、手段、头脑却不容忽视,德妃茗勒公主虽身居高位,身份太过特殊,不怎么得庞,在大莫皇朝没什么傲人家世,头脑也略显简单,怎斗得过生活后宫多年的连婕妤,至于其他一些份位较低的嫔妃,暂时没有什么大的杀伤力,难以与连婕妤相抗衡。
各方面原因聚集,导致她必须在此时铲除连家。
大张旗鼓毁了连玉的脸,是为了暴露自己,使左相党派之人对舒老狗产生怀疑,不再象过去般对他忠心耿耿,嫌隙一旦生成,再难弥合,尤其是由利益关系结成的联盟。
幽婉阁搜集证据、暗中做手脚,迫使连家在短短树日之内灭亡,是为了取信皇帝聍。
连婕妤怀孕三月,是水灵宫不断安排进宫密探的杰作,幽婉阁药堂精心配制的假孕药,太医院童放右院判混合在给连婕妤熬的补药中,神不知鬼不觉,即使连婕妤百般防范,也防范不了。
至于后宫嫔妃的落井下石,是后宫向来的生存法则,拜高踩低,踩死一个是一个。
而这一切的内幕,水灵灵是不会和纤眠说的,仅管她是她的心腹。
换成是过去,她必灰会告之纤眠,即便不完全透露,多少也会满足下她的好奇心,而今……
舒老狗的狠毒,风雨雷电的刺杀,皇帝的残忍,使她对人性彻底绝望。
绝望的她,怎会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对残阳,也不会完全相信,多少怀着一丝猜忌。
冷哼一声,水灵灵低声道:“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算算日子,该是时候了,她不想再等下去,夜长梦多的事,她从来不做。
纤眠小声回答道;“来仪宫的人已经安排妥当,东西透过右院判送入,御书房眼线安插完毕。”眉宇间,透着一丝丝的不忍。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她不相信,水灵灵真是为保全太子,才精心安排的这个局。
那可是幽婉阁的密药啊!
在此之前,惟有药堂堂主及主上才知晓的密药啊!
据说此药的配方药才世间早已绝种,解药的配方更是绝种数百年,任何人服下此药,终生无解。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使她的主子对皇帝痛下毒手?
纤眠百思不得其解。
思及密药,水灵灵心头巨痛,哀伤的泪水,遏制不住滚下,散落在冰冷凤床华美被褥之上,瞬间消失,只留下滴滴湿痕,宣告它曾经存在的事实,一如她的女儿,可惜,她的女儿却没留下半点曾经在世的痕迹,就那样没了——有的,仅是一碗红糖虾仁牡丹粥。
纤眠惊惶失措,忙送上手绢,为水灵灵擦拭泪水,紧张道:“主子,您怎么了?您别哭啊!”
难以承受的伤痛,让水灵灵感到窒息,心如刀绞的滋味,迫切想找人倾诉。
“瑶……小瑶瑶她……”张了张口,水灵灵不知从何说起,任泪水肆虐,湿了脸,目光空洞的凝视着被褥上血红凤凰,茫然的神情,似陷入无措噩梦过往。
小瑶瑶?
纤眠一惊,身为水灵灵心腹,她自然知道早在小公主出生前,水灵灵就为小公主取名“水月瑶瑶”,“小瑶瑶”指的人,无疑是小公主。
难道,宫主如此做,是因为小公主的夭折?
嗫嚅着唇,水灵灵机械的说着,吐露着纤眠不知的事情——那碗红糖是仁牡丹花粥。
张着嘴,颤着身,白了脸,寒了心,纤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当初告之水灵灵的话,是主上命他一字不漏传达的,其含义她并不明了。
红糖是仁牡丹花粥……
晶莹剔透的是仁……
一小段……一小段的是仁……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女儿……
这样对自己的妻子……
这样对自己孩子的母亲……
纵使她是他被迫娶的皇后,她也是他的妻子,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知道疼痛的女人啊!
纵使见惯了幽婉阁血腥残酷,见惯了江湖丑陋,身为一流杀手的纤眠也无法不恐惧。
皇帝的心,冷硬如钢铁!
皇帝的血,狠毒似蛇蝎!
多么令人发指的残戾暴虐啊!
陪着,伴着,依儇着,取暖着,一夜无眠,泪留至天明……
第七十四章
清风吹拂,荡漾湖面层层涟漪。
鲤鱼跃龙门,湖水叮咚做响。
花开鸟鸣 ,喜鹊枝头报喜。
肥嘟嘟的小球,滴溜溜地滚动着,一路洒下欢声笑语无数,天真烂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慢点,当心摔着!”
修长身影纤细,步履匆匆追随着,怎耐一双三寸金莲,跑不快。
“嘻嘻……奶娘,来抓我啊。”前方滴溜溜滚动着的小球,哦,应该是太子殿下璃轩欢快地笑着。
肥嘟嘟的小圆身子,不显半分早产儿的干瘦气虚,三年光景,水灵灵无微不至悉心叮护关怀,将他养得肥肥壮壮,不再是风一吹就病倒的小病秧子。
急乎乎宣扬着欢快笑声的璃轩扭着脖子往后瞧 ,看着白兰气喘吁吁的模样,乐得哈哈大笑,未曾注意到迎面而来的浩浩荡荡的人群。
“噢!”
一声呼痛,璃轩跌倒在地,白嫩小手磨破,血丝点点。
跟前一群奴才,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扶起大莫皇朝的太子殿下。
为何?
因为太子殿下撞到的人,是皇帝陛下。
“皇上?!”白兰惊呼一声,匆匆赶上前,跪倒在地,不住颤抖着身子。
璃轩小小的身子顿时僵硬,缓缓抬头望着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的威严男子,他该称呼“父皇”的男子,颤抖着,害怕着,不敢呼痛,眸中含泪,却不敢让泪水流出眼眶。
在他尚未懂事之前,潜意识中已深深明白,他的父皇不喜欢他,甚至,非常讨厌他。
自他记事以来,他的父皇没有对他笑过,没有叫过他的名字,更别提抱过他,一年中见到父皇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如此,他得到也是父皇的冷眼、怒视。
“儿……儿臣,拜见父皇……父,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颤抖着,璃轩不顾小手上传来阵阵痛楚,赶紧跪好身子行礼。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在他尚未懂事之际,对他的父皇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之情。
皇帝聍更不会知道,因为这恐惧之情及他心中憎恨,他们父子间注定隔了一道鸿沟,永远无法跨越。
冷哼一声,皇帝聍望着匍匐在脚下的圆润身躯,耳边回荡着他欢快的笑声,甚觉刺耳,手掌,不自觉收紧,握成拳。
“皇上!”陪伴在侧的贵妃忍不住轻声恳求。
皇帝聍瞥了贵妃一眼,眼底寒冰稍融,冷声道:“还不给贵妃娘娘行礼。”
璃轩忙调转角度,恭敬道:“儿臣拜见贵妃义母,儿臣给贵妃义母请安。”比起方才,他的声调平缓许多,声音中多了分稚子娇音。
贵妃忙搀扶起璃轩:“太子免礼。”心疼的为他擦去嵌入小手沙砾,忙道:“迎春,快去传太医!”
迎春欠了欠身,匆匆退下,其他奴才见贵妃亲自扶起太子,忙给太子跪身请安。
“疼么?”贵妃疼惜的凝视着年仅三岁的太了璃轩,泪水盈睫。
璃轩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看着长大的。
皇后对她不是很好,却挺护着她,若非皇后多年来庇护,后宫嫔妃层出不迭的阴谋暗算,朝廷大臣的不时奏折,早要了她的贱命,她哪有机会活到今时今日,更别提有太子璃轩此等乖巧听话的义子。
注定终生不孕的她,将满腔母爱尽数投在璃轩身上,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三年来小心呵护,尽可能的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可他依旧受委屈!
来自皇帝聍冷漠的委屈,三年来,他没有享受过一丝父皇的关心爱护,有的只是冷眼怒视,嗤之以鼻的蔑视。
她知道,尽管他没说,但他幼小的心灵受到深深伤害,致使他害怕恐惧看见自己父皇。
璃轩小心翼翼觑了眼父皇阴沉的脸,默默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竭力控制住眼眶中不住打转的泪水,不让它落下。
父皇不喜欢看见他,更不喜欢看到他哭。
贵妃一阵心疼,将璃轩拥入怀中,呵护着,安慰着。
都看到血丝了,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只是害怕他的父皇生气,不敢说罢了。
才三岁的孩子,已被迫学看人脸色,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犹记得小时候,出生贫贱的她,五岁时依旧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躺在爹娘怀里撒娇,哭着鼻子讨要小红花。
生在帝王家,锦衣玉食虽无愁,亲人的关心怜惜却……
心中愧疚更甚,若非她的存在,皇帝怎会冷落皇后,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不理不睬?
皇帝聍冷凝着璃轩惶恐不安低垂的眼,微颤的长翘睫毛,毫无保留的泄露了他心所想。
他害怕他。
他知道。
这是他刻意制造的。
舒菲烟让他心爱的女人恐惧她,他就让她的儿子害怕他。
看着璃轩那酷似舒菲烟的肥嫩小手,心中怒火更甚。
没半点象他。
淡淡的剑眉不似他的浓密,委屈很迷茫的黑眸荡漾着水灵灵光泽,不象他,秀挺鼻子如悬胆,没有他的尖挺,淡薄唇瓣微微嘟起,诉说着他的害怕、委屈,肥嘟嘟的小脸蛋彰显了他的年龄,增添一抹怜人可爱,中性化脸庞隐透空灵之美,他可说是舒菲烟的翻版,惟有耳朵,没有她的影子。
他不是他的儿子,心底再次肯定,深邃眸中多了份阴鸷,心田里亦多了抹风幽黯。
“太子,今天不念书么?”贵妃抱着璃轩,到附近凉亭坐下,等待太医赶来。
璃轩瞧瞧坐一旁的皇帝聍,嗫嚅道:“昨天母后说儿臣背《三字经》背的好,准许儿臣多玩会儿。”
“太子会背《三字经》?”贵妃惊奇道,“背给父皇和义母听听好么?”
才多大的孩子,正是玩耍的时候,皇后为何如此心急,教他识字念书?
璃轩偷偷瞥了眼皇帝聍,问道:“如果儿臣背的好,义母会,会喜欢儿臣么?”
皇帝聍脸色一沉,抢在贵妃回答前冷声道:“小小年纪,就学会交换条件了!哼!”
“皇上……”贵妃惊愕的看着皇帝,忙回头哄着太子,眼眶饱含泪水,忍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疼,“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太子?”看璃轩满眼的渴望,她明白,璃轩想问的是如果他背的好,父皇会喜欢他么?
皇帝聍冷哼一声,扫了眼璃轩满脸泪水,别过头去。
璃轩忙挥动小手,擦着脸上泪水,血丝点点脏手擦的红扑扑粉嫩脸蛋脏兮兮的,皇帝聍见了,眉头拧得更紧。
迎春领着太医匆匆起来,打破凉亭里尴尬的气氛,赵太医小心替璃轩将手上的沙砾清除,洗尽,抹约,包扎,叮咛道:“太子殿下近日不可玩水,否则会伤口感染的。”
白兰忙点头,心里不住惶恐,皇后娘娘若是见到太子受伤的小手,不知会怎么处罚她呢。
皇后有多疼太子,瞎子也能看的出来。
太子是早产儿,为了保住他的命,让他能健康长大,皇后娘娘可没少花心思。
大莫皇朝及四周各国珍奇异宝,但凡对太子健康成长有好处的,她都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
药浴、药膳、药香一系列的各色宝药,太子可说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步履错杂,行色匆匆,一道佝偻身影跌跌撞撞奔至凉亭,气来不及顺一口,便大声嚷嚷道:“皇上!不……不好了,皇后娘娘她……她……”尖锐且苍老的声音,是毛离顺的。
“皇后娘娘怎么了?”贵妃惊慌失措道,焦急的神情与皇帝聍脸上的冷漠截然相反。
“母后……”母后怎么了?
璃轩满脸茫然,年纪沿幼的他,依稀记得周围的人都喊她母后“皇后娘娘”。
面对贵妃焦急的质问,毛离顺涨红了脸,神情扭捏,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皇帝聍眯了眯眼,硬声道:“说。”
“是,是……有人看到皇,皇后娘娘在御花园水湖边……有,个男人……”
无须多言,宫中之人能不明白毛离顺说的是什么意思么?
“这……这怎么可能?!”贵妃失声惊呼。
白兰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毛离顺。
皇帝聍铁青了脸,额头青筋暴跳,铁拳紧纂,炎炎怒火,由身体里狂飙而出,如不会移动的龙卷风,紧锁方圆十丈距离,骇得璃轩想嚎啕大哭,眼泪到了眼眶硬生生缩回,哭嚎声到了嗓子眼硬生生逼回。
“前方带路!”
沉声怒喝,如雷霆万钧,气壮山河之势震得璃轩耳朵发麻。
凉爽清风,狂肆贯穿凤暄宫。
烛火冷森跳跃,如幽冥鬼火,森寒逼人。
本因温暖如春的东暖阁内室,亦显得寒气迫人。
凤暄宫里所有奴才一派凄惨不堪,啜泣声,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凤暄宫外刀光森然,铁面侍卫地狱修罗般层层把手,一只蚊了也别想飞进去。
无碍。
水灵灵一脸坦然的哄着怀中泪痕犹在的稚子,柔笑着安慰着他饱受惊吓的幼小心灵。
“方子!”笑颖再也忍不住,待太子迷蒙睡着后轻呼一声,“淫乱后宫,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您怎么还那么坦然啊?”
她快急死了。
三扯为,皇后终日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偶尔才到御花园旁的糊水边散散步,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冥思品茗,不让任何人伺候在侧。
多年习惯,后宫人尽皆之,谁曾想……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情景。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压在皇后身上,亲吻着皇后的锁骨,衣衫敞开,玉乳隐露,玉腿横斜……
捉 奸在桌。
是当时情景的最好写照。
待皇帝怒气冲冲出现在凉亭时,皇后猝然推开那男人,略显迷蒙的眼,如清晨睡醒般,透着一股子庸懒之美,海棠春睡的妖娆清纯完美结合,别具一格的美,竟让她有种奇异的感觉。
每日近在咫尺的皇后,竟美的那般惊心动魄,心池荡漾,连她身为女子,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皇帝为何对皇后那般冷落?
疑云萦绕心头,但她并没有错过,皇帝聍看到皇后迷蒙醒来时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以及一丝丝的渴望。
皇后的意识清醒的很快,从最初的迷蒙之态到恢复往日的淡漠之情,不过刹那时间,快得令人忍不住怀疑,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现错觉。
理了理不整衣衫,平静如水的脸庞没有一丝惊惶,冰冷地扫了那个男人一眼,陌生讥诮且冷森的目光,惊骇众人。
没有半点被捉奸的惊慌恐惧,仿佛一切皆在预料之中般,平静地望着一旁幸灾乐祸的嫔妃,待瞧见贵妃抱着小声啜泣的太子时,冷清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丝丝慌张,快步走到贵妃面前,抱过惴惴不安的太子,温柔的哄着。
自始至终,皇后没瞧过皇帝一眼,任他在旁怒火滔天,仿佛皇帝是个无理取闹的顽童,大哭大闹着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而她偏偏是那任他如何声嘶力竭哭闹,也全不在意之人,就被皇帝下令软禁于凤暄宫,任何反映,依旧专心致志的安慰着太子。
皇帝心里有多气,有多恨,贵妃不敢揣测。
皇后太过平静的态度,让她心惊肉跳。
即使明白这所谓的“捉奸在桌”定是有心人安排好的一出戏,为的就是搬倒皇后,她也不禁焦急万分。
纤眠低垂着眼,一言不发,气得笑颖狠狠瞪了她一眼,狐疑的目光紧锁着她,好不掩饰的在怀疑什么。
后宫的眼线,向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笑颖向为宫中老人,焉能不知,她可没有忘记,纤眠原本并非是凤暄宫的宫女,是殷昭仪宫里的人。
后宫生存,比战场更为残酷,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只要有效,皆可以放手一试。
苦肉计,向来是安插眼线的锦囊妙计。
当初屈居于众多嫔妃之下的三哗啦啦殷婕妤,三年来步步为宫,小心筹谋,竟跃居成为正二品之首的昭仪娘娘,地位仅次于皇后、贵妃、德妃。将一些比她早进宫,原本份位比她高的嫔妃牢牢踩在脚下,其手段如何,可见一斑。
当年,皇后娘娘因刺客早产,见好就收暄宫所有权才仅剩她们二人存活下来,自那以后,皇后对她们二人信任有加,提拔她为凤暄宫掌管所有宫女的姑姑,提拔纤眠为一等大宫女。
三年来,纤眠的确对皇后尽心尽力,可凤暄宫一些绝密消息不胫而走,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她。
今日湖水旁凉亭幸灾乐祸的嫔妃中,殷昭仪打扮的最为花枝招展,笑得最为幸灾乐祸,眼底满满的恶毒,怎逃得过她的双眼。
笑颖几乎敢发誓,今日之事,殷昭仪即使不是主使人,也必然参与其中。
“你们退下,传白兰进来。”水灵灵眨了眨眼,示意笑颖小声说话,免得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太子。
笑颖一窒,万万没想到皇后竟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处境,想劝阻,但宫中规矩多年压抑了她的冲动,欠了欠身,与纤眠一同退出东暖阁内室,还白兰前来。
拘谨着脚步,白兰颤巍巍的走进东暖客内室,行了礼,忐忑不安的低着头,觑了眼安睡皇后怀中的太子,悄悄吁了口气。
太子殿下在此安睡,皇后应会有所顾忌,不会赐死她吧。
“暗探白兰听令,把太子的事说清楚。”脸色微沉,水灵灵的脸色终于有所变化,不再水平如镜,以密语传音说道。
白兰脸上的惶惶之色立即收敛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冷静肃穆。
第七十五章
她,白兰,真实的向人是水灵宫派进宫保护皇后、保护太子的暗探。
凌空一弹,封住璃轩睡穴,确保他绝对不会苏醒,捉到他们的谈话。
微微颔首,水灵灵示意白兰回报。
单膝跪地,两手做了个水灵宫暗探接头手势暗号,复杂的动作,一般人难以学会:“水灵宫暗探白兰,拜见宫主。”
白兰悄声说着傍晚太子撞见皇帝的经过,不遗漏一丝一毫细节。
翡翠五蝠金护甲轻扣着,发出“答答”清脆之声,水灵灵低头凝思着,待白兰说完等待片刻后吩咐道:“白兰,明日清晨传本宫懿旨,去太医院请太医前来,就说太了着了凉,急需医治。”
白兰微怔,为难道:“皇上下旨软禁,奴婢怎出的了凤暄宫去请太医?”
她不懂,宫主不想办法解决眼前危机,为何要慌称太子着凉,让她去请太医。
水灵灵一眯眼,水眸中绽放极为自信光芒,笃定道:“别人也许不行,但你,太子的奶娘,绝对奶出去。”
翌日清晨,白兰真的去了太医院请来了太医,过程虽有些曲折,但结果就象水灵灵说的那样。
袁院使为活蹦乱跳的太子璃轩把完脉,说了几句无意义的话宽皇后的心,开了贴养身温和药给太子进补,以增强体质。
躬着身子,袁院使战战兢兢的站着,低着头,不敢面对水灵灵看似无害实则犀利无比的水眸。
“好久不见,袁院使近来可好?”水灵灵逗弄着怀中顽皮淘气的璃轩,柔声道。
在璃轩面前,她永远是最温柔最可亲的母亲,不曾有过半分疾言厉色的神情。
一句简单的问话,袁利仔细推敲,细心琢磨,半晌才谨慎道:“多谢皇后娘娘挂怀,托皇上、皇后鸿福,微臣近来身体安好。”
水灵灵似对他的回答较为满意,吩咐伺候在旁的宫女:“给袁院使看座,奉茶。”
袁利佝着身子坐下,微微呷了小半口茶,眼珠子不停的转着,似在寻找逃生之路。
“本宫母亲近来可好?”水灵灵明知顾问。
颤了下茶杯,袁利睁着眼睛说瞎话:“托皇后娘娘鸿福,晚香夫人一直服用舒相大人为她精心准备的珍品药材,身子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水灵灵脸上隐露满意之色,“这样本宫就可以放心。”
璃轩年纪尚幼,耐不住性子,窝在水灵灵怀里许久,早已坐不出。
难得今日不和去御书阁跟纪木先生念书识字,便想着拉母后去哪儿玩玩,怎耐母后牢坐椅子上与陌生的白胡子老爷爷说话,粉红小嘴翘得老高老高,表达着自己的郁闷。
“轩儿想出去玩儿?”水灵灵笑得好不温柔可亲。
“嗯!”璃轩忙点点头,嘟着小嘴撒娇道,“母后,陪轩儿出去玩会儿吧,轩儿听到外面小鸟在树上叫轩儿出去玩儿呢。”
“小鸟叫轩儿出去玩儿?”水灵灵详装诧异。
“是啊是啊。”璃轩忙点头称是,头如捣蒜,生怕水灵灵不让他出去玩。
“轩儿乖,”水灵灵温柔的抚着他柔嫩小脸蛋,“这些天轩儿不用去御书阁念书,可以在院子里多玩会儿,但功夫能落下,母后让白兰带你去院子里找展游叔叔学功夫好么?”
璃轩不悦得嘟起小嘴,想了会儿才道:“好。那……母后,学完了功夫,让展游叔叔抱轩儿上树上掏鸟儿玩会儿好不?”生长于皇宫的他,尽管年幼无知,也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不再央求着出去玩。
水灵灵哭丧着脸,抱着璃轩道:“如果轩儿淘气,伤了小鸟儿怎么办啊?”
第七十六章
璃轩小小年纪甚是机灵,一听这话说明白他母后是同意他上树掏鸟儿玩了,当下学着大众拍胸膛保证道:“母后,轩儿很乖的,轩儿只上树跟小鸟儿玩会儿,决不会伤了小鸟儿的,轩儿保证!要不咱们打勾勾!”
说着,璃轩伸出自己粉嫩粉嫩的小短指,去够水灵灵纤细修长的小手指:“打勾勾嘛,母后!”软软的娇声央求着。
“好。”水灵灵笑若春风,温暖荡漾心神,打完了勾勾,将璃轩抱予白兰。
待白兰抱着璃轩走出正殿,水灵灵的表情立即冷了下来,仿佛一室春风被璃轩尽数带走,陡留下一室 冷冽寒冰。
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仅留下笑颖纤眠两个心腹伺候在侧。
冰冷的眼,射向袁利,如一支冰剑,他心里“咯噔”一声响,脑子尚未转过弯来,身子早已自动跪下,微颤着身子,嗫嚅着唇,不知说什么才能保住他的命。
如果可以,他绝对不会来凤暄宫。
他躲避皇后,躲避了四年之久,本以为能继续躲下去,谁知……
贵妃娘娘竟指名要太医院第一把手去凤暄宫为太子诊治,由不得他推托。
挑了挑眉,水灵灵没想到业凤暄宫为璃轩诊治的竟是四年不曾见过的袁利,多年未见,她几乎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不知道袁利的到来,是贵妃无心为之,还是皇帝的有心安排。
“说说近日的听闻吧。”水灵灵悠闲品茗,不叫他起身。
袁利怔忡片刻,不清楚皇后想知道些什么,思索片刻将近日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出来。
近来朝廷最大的事,莫过于西面乌鲁国蠢蠢欲动,西垂边防难保。
去年临城洪水泛滥,朝廷拨下大笔赈灾款项,今年税收尚未收下来,国库空虚,一时间难以筹集大笔军饷,西垂边防告急。
皇帝聍怒不可遏,要朝廷众臣拿出主意,偏偏户部尚书郝经石满品推脱,说两个月内难以筹集大笔军饷,以舒相为首党派则是大叹其清贫,不肯拿出半两银子解西垂边疆军饷之危。
以长孙右相为首的党派少许家当出来,难解边疆之危,保持中立姿态的朝臣有人慷慨解囊,有人保持沉默。
大理寺卿包勇民捐出所有家当,更在朝堂之上怒声呵斥那些未拿出银量的官员,不想竟遭人阴谋暗算。膝下次子羽林军副统领包安民被告犯了杀人奸淫罪,打入莫都大牢,证据确凿,只待秋后问斩。
包勇民心疼不已,却死也不肯向舒相或是长孙右相任何一方投诚,默默等待着次子被处决。
昨日傍晚发生的皇后淫乱后宫一事,成为今日早朝众臣唇枪舌战焦点所在。
以长孙右相为首之人,大声怒斥舒皇后,纷纷上奏请求赐死舒皇后,以舒相为守一派,自是拼命保全舒皇后,两派人争论的面红耳赤,完全没有朝廷重臣风范,近似地痞无赖般相互大喷口水,今日早朝激烈程度,比起过往,不知更甚多少倍。
毫无疑问,皇后淫乱后宫之事取代了西垂边防军饷之事,朝堂上一片激烈。
据说,为保皇后,下朝后,舒相向国库捐出一百万两白银,说是倾家荡产也要筹集够西垂边防将士们的军饷,舒相党派之人也纷纷捐出银子,一下子就筹备了三百万两银子,暂解决了军饷告急的难题。
后宫嫔妃则是借机大力揭发皇后多年来压迫后宫,努力制造事件打击皇后,散布谣言,大有要趁机杀死皇后之势。
后宫之中惟有贵妃一人相信皇后是清白的,被人陷害的,跪在皇帝面前苦苦哀求,信誓旦旦保证皇后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皇家之事。
今日白兰之所以能出的了凤暄宫,请的来太医,便是得了贵妃的帮助。
衍喜宫恋太妃在早朝之后去了御书房,听说是为了皇后求情,结果似乎不甚理想。
水灵灵懒洋洋的阖眼听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护甲,似无限惬意的在听别人说书,浑然没有被软禁的忧心,没有可能要被赐死的恐惧感。
笑颖默默地听着,偷偷觑着皇后的神色,隐约有些明白皇后丝毫不慌乱的原因,不禁佩服皇后的洞悉全局。
纤眠微微迷眼,胸膛隐隐起伏,脸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是怒潮隐现。
昏昏沉沉听完故事,水灵灵赏了袁利五两银子,便要笑颖打发他出去,漠然的脸庞看不出是喜是怒,叫袁利心神不宁。
磕了个头,袁利颤声道:“皇后娘娘,微臣有要事启奏。”
眸底闪过一丝考量,水灵灵点头示意他可以 说,见他惴惴然觑笑颖纤眠,不在意地一挥手:“她们是本宫的心腹,说吧。”
袁利双手作揖道:“请皇后娘娘恩准微臣检查凤暄宫里所有用具。”
水灵灵何等聪慧,一听就知道袁利想说什么,当即冷声道:“检查可以,倘若找不出什么或是找的不周全,本宫定要制袁院使的罪。”
袁利忙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在笑颖伴随下仔细检查凤暄宫里所有物品,不放过一丝一毫。
水灵灵趁笑颖陪同袁利进暖阁内室的空档,以密语传音传令纤眠。
“纤眠,以静制动,隐露山水,小心戒备。”她有预感,这只是个开始,更大的阴谋正紧锣密鼓准备上演。
“是!宫主。”纤眠不懂密语传音此等高深秘籍,低声颔首。
所有指示,在笑颖袁利回到正殿内的瞬间完成。
笑颖手捧内室入宝玲珑剔透纱灯盏,一脸严肃的凝视着袁利,袁利被笑颖锐利的目光逼的额头细汗密布,战战兢兢道:“敢问皇后娘娘,这八宝玲珑透纱灯盏是何人送进凤暄宫的?”
水灵灵一惊,莫非这灯盏有问题?忙扫了眼纤眠,喝问道:“纤眠?”
放在内室的东西绝对不能出问题,她是成年人,抵抗力强,璃轩不过三岁幼儿,若有什么问题,该怎么办啊?
一股恐惧笼罩全身,她不禁回想起当初她是被怎么砸出舒府后门的。
纤眠赶紧跪下,紧张回道:“回主子的话,前些日子东暖阁内室的灯盏坏了,奴婢吩咐卡怜去内务府拿个新灯盏回来,就是这个。”
身为水灵灵的心腹,纤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可以在任何事情上出差错,但决不能在璃轩的事情上出纰漏,璃轩是水灵灵的命根子啊,出现一丝闪失水灵灵也会要了她的命。
卡怜?
水眸倏眯,眸中透着阴鸷狠,水灵灵阴沉道:“这灯盏有什么问题,速速奏来。”入宫多年,她第一次说“速速奏来”的话。
袁利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此灯盏看似与一般灯盏无异,实则它的灯罩、灯帘、灯心合在一起用会散发出一种很特别的催眠香味,使人沉沉入睡,对身体并无大碍,若与杨柳花香混合,会使人重度昏迷,甚至致死,若闻惯此香味再闻到杨柳花香,会使人短时间昏睡,片刻即醒。”
御花园湖水畔种满了万众风情的垂柳。
“咔”
一声闷响。
水灵灵手中茶杯破裂,尖锐的碎片,划破白嫩的柔夷,殷红鲜血,顺着手掌纹路,缓缓流下,滴在地面,绽入出朵朵血花,妖艳而美丽。
袁利等人瑟缩一下,望着被皇后硬生生捏成碎片的茶杯,不由得心惊肉跳,是谁说皇后性子淡漠,天塌下来也不皱一皱眉的?
纤眠僵硬真身子,不敢上前为皇后包扎,笑颖顾不得其他,赶忙拿来袁利药箱里的止血的药豪、纱布为皇后清理碎片、止血、包扎。
黛眉紧蹙,不为自己被人设计陷害,只为竟有人胆敢向她的儿子伸出魔手。
早在凉亭苏醒,看见陌生男人压在自己身上时,水灵灵就明白自己被人暗算了,当时以为是有人事先在凉亭里放置了使人不知不觉中昏睡的药,故而没多少在意,仅是懊恼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居然被 皇宫里不是很懂医药之人暗算了,谁想……
好厉害的手段!
如此一来,她根本防不胜防。
好。
非常好。
既然有人如此“盛情款待”她们母子,她怎能不好好回报?
来而不往非礼也!
“皇后娘娘……”许久见皇后一言不发,袁利心里不住打鼓,壮着胆子轻唤一声,不知该期盼皇后听到好没听到好。
“袁院使!”水灵灵冷喝一声,神情冷竣婉若地狱修罗,“本宫要你即可配制出这灯盏的解药送来,为太子诊脉,将此事告之舒相,不得向其他人透露一句,否则……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七十七章
“皇上下朝!“
毛离顺尖锐的雌音划破御书静谧的天空。
御书房厚重沉实大门缓缓开启,随后又关上。
“咯“
轻巧且沉重的关门声,隔绝了内外气息交流。
宫女奉了杯极品雪龙井后,忙欠身退下,皇帝的脸色相当给看,她可不想留下挨骂。
皇帝聍目光沉凝,凝视着案桌上一大叠奏请赐死皇后的奏折,和一旁力保皇后的奏折,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朝廷两大党派终于开始火拼了?
哼哼!
想不到舒菲烟这个小妮子,竟能使朝廷两大党派的斗争白热化,由暗地里斗个你死我活转到台面上争锋相对,今日早朝,两大党派唾沫飞溅的模样,着实可笑。
皇后淫乱后宫?
哼哼!
身处宫廷斗争多年,皇帝聍若是看不出湖畔凉亭的一幕是有心人刻意为之,岂不白活了。
回忆起他见到那一幕时第一眼的感觉,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那是怎样一副唯美的画面啊!
远处湖水潋滟,荡漾着粼粼波光,四周垂柳飘扬,勾勒着妩媚风情,衣衫半解,酥胸隐露,眼角眉梢显着迷蒙之态,没有先前见到她时的冷漠傲然与满腹阴谋诡计。
如同纯洁无暇的刚刚好孩般迷惘神情,透着朦胧的庸懒之美,纤长如彩蝶翼羽睫轻颤,荡漾秋水剪瞳慢慢睁开,透着梦幻般的美,似神游太虚方才转醒,水润饱满艳唇闪烁着晶莹光泽,隐隐上翘,似一线新月。
这就是海棠春睡的模样么?
他十分好奇。
以往,每日黎明,他醒来时一般的嫔妃早已苏醒打理好一切,比如他喜欢的贵妃,每次他睁开眼时,他已穿载打扮完毕,手奉龙袍请他穿衣上朝,有些依旧安睡着,一脸疲倦的诉说他男性的威猛强悍。
他从没有见过女人刚刚醒来的模样,不曾想过会如此的美,美得心池荡漾,美得惊心动魄,美得险些使他失去理智。
每个女人刚睡醒都是这般的美么?
还是,惟有她?
冲动,从未有过的冲动,强烈的欲望席卷而来,席卷每一根神经,血脉瞬间贲张,催促着他,催促他把她压在身下,心情恣意的宠幸她、蹂躏她、爱怜她。
欲望在叫嚣,不顾一切的叫嚣,如毒蛇猛兽般,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宁死不回头,促使他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
轻微嘤咛一声,迷蒙眼神陡然便冷,如三九天寒冰,庸懒骄躯猝然僵硬,披上冷漠淡定外袍,厚实的外袍,隔绝所有美感,硬生生将阳春三月变成三九寒冬。
就这一变,他清醒了,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淋的他浑身透湿,透心凉,他怎能不醒?
在那弹指一挥间,他收敛所有心思,冷鸷的凝视着她罗衫半解的模样,浑身散发的冷漠气息,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当场捉奸亦不显半分慌乱,只是心疼地抱着她的儿子,柔声哄着,他不禁深深迷惑。
迷惑自己所见的一切,真是有心人为之?
目光无意瞥见狼狈倒在地上,慌乱爬起跪下的男子,似乎长得不错,想到他曾经无限贪婪亲密的压他皇后柔美的娇躯上,顿时怒火滔天。
提脚便是狠狠一踹,不出所料的听见他胸口传来肋骨断裂的脆声。
由此,他盛怒的风传得更远更广更烈更盛,盛到无意中筹集好三百万两银子的军饷。
“凤暄宫那边有什么情况?”他不相信,她会没有任何动作,即便性子再冷漠的人,也不可能受了冤枉而无所行动。
她是个强势而阴险的女人。
她不可能会乖乖坐以待毙,主动出击才符合她阴险狡诈的性子。
毛离顺一怔,忙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早上让太子的奶娘白兰宣了太医,说是太子着了凉,袁院使在凤暄宫待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事后派贴身医生将抓好的药送去凤暄宫。”奇怪,皇上不是把皇后淫乱后宫的事交给太妃娘娘处理了么?怎么会亲自过问呢?
以昨天的所见所想,他几乎敢肯定,皇帝心里的怒气远远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怒火,皇帝根本不在乎皇后,巴不得皇后做出什么有违宫规之事,好借机罢黜了她,今儿个怎么又会问起呢?
皇帝主子的心思越来越难琢磨了。
“抓好的药?”皇帝聍心中一笑,好谨慎的女子,心思缜密竟不下于他。
毛离顺知道皇帝是没有问他,躬着身子,静待皇帝下一个指示。
“这不用你伺候,退下吧。”皇帝聍手上不停批阅着奏折,淡淡吩咐道。
毛离顺佝着身子打了个欠,慢慢退了出去。
御书房的大门再度阖上,隐卫自黑暗处闪出。
“皇后和袁利说了些什么?”皇帝聍直截了当问道。
“隐卫不知。”
“吩咐展游,密切监视。”
展游,是她生产后,他安插在她身边的侍卫,密切监视着凤暄宫的一举一动,三年来任何风吹草动皆逃不出他的耳目,可是,他对她,依旧感到一无所知。
她身份之神秘,倾尽朝廷、幽婉阁也调查不出。
难道,她的过去真那般碌碌无为,或者是隐居深山野林么?
惟有如此,才翻不出她的过去,但感觉告诉他,决不可能。
若是那般,她因是单纯如白纸,怎会是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阴险狡诈女子呢?
皇帝聍静静地思考着,连隐卫什么时候离开也不清楚,此时的他并没有察觉,他的心思已经围绕着水灵灵转圈。
皇后与侍卫通奸淫乱后宫之事,皇帝交由恋太妃调查处置。
当晚,恋太妃便提审那名唤葛迟业侍卫,稍微用刑,葛迟业就乖乖招供。
他说,他本是守卫凤暄宫的侍卫,两年前皇后主动对他示好,威逼利诱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迫使他成了的面首,两年来他们一直维持着荒淫的关系,每次燕好由凤暄宫不起眼的小宫女卡怜把风。他本想向皇帝告发皇后淫乱后宫之事,无奈皇后太过厉害,对他看管极严,寸步步离身边,致使他铸成大错,愧对皇恩浩荡,无颜面君,一头撞在衍喜宫柱子上,差点流血过多而死,关押于衍喜宫暗室 。
根据葛迟业的口供,恋太妃连夜提审凤暄宫小宫女卡怜,尚未用刑,她见到地上干涸的血迹,吓得什么都招供了,承认了自己为皇后与葛迟业通奸把风之事。
当夜,衍喜宫暗室被人闯入,葛迟业被杀,身中三十六刀,刀刀致命,卡怜吓疯,此后胡言乱语再也不识人,如此大动作,并未心动衍喜宫任何一人,刺客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却不知他图谋的究竟是何?
最最要的两个人证一个被杀,一个疯了, 朝堂后宫就像炸了锅似的,纷纷将予头指向皇后,奏请赐死皇后奏折叠成山,后宫嫔妃苦柬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面对重重危机,皇后反映极为冷淡,仅是淡淡说了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便不再申辩一句。
辩,亦无用。
舒相钯得目眦欲裂,暗中手段无数,却始终无法改变铁板上钉钉的事实————皇后淫乱宫,每每他有所动作,似乎总有人一双无边黑手,将他所有动作斩断,而他动用一切手段,始终无法把这双黑手揪出来,使之大白于天下。
一时间,皇后的处境似站在悬崖峭壁之人,孤立无援,向前一步是万丈深渊,掉下去便无翻身之日,向后一步是茫茫云雾,不知路在何方;如溺水之人,无数人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围观,却无一人愿伸出援助之手,连根救命的稻草也没有。
一道圣旨。
册封皇后为监军,随同平西将军姜浮礼押送粮草赶往查一下垂边防,督促确保西垂边防安全,届时,皇帝会率领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在圣天宫为皇后和凯旋而归的将士接风洗尘。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圣旨,砸得所有人头昏脑胀、眼冒金星,久久未回过神来。
皇上下这道圣旨,目的是什么?
水灵宫急了,幽婉阁急了,朝野急了,后宫急了,凤暄宫也急了。
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照不亮水灵灵的心,明朗不了她阴沉的脸,抱着璃轩,领着凤暄宫所有奴才,急匆匆向衍喜宫的方向走去,明天天明,她就要随将浮礼率领的十万平西大军押送出发,时间紧迫,由不得她淡定从容。
从圣指颁下,到出发,不过一日光景,皇帝摆明不给她喘息机会,掐断她所有退路,将她逼入绝境,欲致他们母子于死地。
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决不!
第七十八章
清晨,对旨颁下起的一刻,凤暄宫的软禁令便解除了,一日光景,他料定她无计可施。
一道懿旨,赶在皇帝下朝前,第一次主动将贵妃召到凤暄宫,禀退左右。
凤暄宫,冷清似冷宫,肃煞如冥堂,阴森若地狱,处处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面对地狱修罗般凶神恶煞自威的水灵灵,贵妃不由自主软了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冷然一笑,水灵灵淡扫她一眼:“喝茶。”
颤着身子,慢慢 爬起,贵妃捧过茶几上景德镇官窑烧出的上等茶杯,温暖的茶杯,说明了茶水的滚烫,却烫不暖她恐惧而冰冷的心。
“谢,谢皇后娘娘赏赐……”皇后从未对她如此疾言厉色过,她怎能不恐慌,慌得差点打翻茶杯。
冷哼一声。“看看你右手手臂。”勿怪她心狠,要怪只怪她是皇帝心底最在乎的人,是皇帝的软肋。
皇帝抓住她软肋,想自保,她必须抓住他软肋,抓得比他更狠更绝,逼他投鼠忌器。
眨了眨眼,贵妃羞涩的褪下衣袖,本应白皙无暇手臂上点点青紫满布,是昨夜激情的痕迹。
手腕内侧,隐隐出现一粒红点,似相似红豆,无限魅惑,色动无限情潮翻涌。
贵妃疑惑的望着水灵灵水眸中划过的一抹阴狠,心,猛然一颤,问道:“后……皇后娘娘,这,这是……为什……”隐约中,她猜到可能是何物。
“月月红。”嘴角一扯,水灵灵难得有耐心,对不在乎的人做出解释,“乃永生之毒,永远不必担心死亡的来历,夜夜子时发作,每次发作时间持续一刻钟,发作一次,手臂就多长出一粒红点,依次排序,待红点延伸至手心,中毒之人便会沦为食咬自身的疯狗,惟有不断啃噬自己的身躯,才能暂时缓解身体上的剧烈疼痛,一个月后,红点会恢复到手臂内侧一粒的状态,重新开始,一个月一个月,周而复始,永不间断。”时间紧迫,她没功夫跟她寒暄,说漂亮的场面话。
贵妃又惊又惧,呆呆得凝视着水灵灵隐狠切切的水灵脸庞,垂泪道:“皇后娘娘……”
“只要贵妃妹妹好好照顾太子,确保太子在本宫凯旋而归前安然无恙,不少一根毫毛,自是无须担忧‘月月红’每月一次的毒发,每夜子时毒发之痛,轻微忍耐便可过去。”水灵灵笑得云淡风轻,“宫中想杀害太子之人不在少数,贵妃妹妹务必小心,首当其冲要防范的,就是贵妃妹妹最信任最心爱的枕边人!本宫会将凤暄宫所有权才留给妹妹调遣,笑颖、纤眠、白兰等人在本宫离开这段时间,会陪同太子一起到来仪宫打扰妹妹,若她们有什么地方得罪妹妹或是得罪其他人,还望妹妹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千万海涵。”
“……”贵妃嗫嚅着粉唇,美眸饱含泪水,晶莹泪水眼眶中不停打转,她不知该如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防范她最为信任、最为心爱的枕边人?
皇后的意思,难道是说……
不!
不可能的!
虎毒不食子啊!
太子是皇帝唯一的儿子,皇帝怎么可能……
“无须置疑,”水灵灵清楚她无法接受,冷笑一声,“妹妹以为,‘皇后淫乱后宫’这件事,你的枕边人不曾筹划计算过么?”
贵妃心惊,不可置信地凝视着皇后沉着淡定的目光,从皇后的眼里,她看到百分百的确信无疑,以及一丝丝不留痕迹的受伤绝望。
她,信了。
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多年来,她看得比谁都清楚透彻,只是从未想过,皇帝恨皇后会恨到连自己亲生骨肉也不放过的地步。
“中要妹妹确保太子平安无事,月月红的解药本宫定然半个月奉送一次,不会让妹妹承受月月噬心啃骨之痛。”相处多年,尽管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骆凡心的心思水灵灵也能摸的一清二楚。
惨若金纸的绝美脸庞灰败,半晌,贵妃声若蚊呐低喃道:“嫔妾……遵旨……”
得到贵妃承诺后,水灵灵急召落梅,命她悄悄送消息出去,让舒相调集人手,暗中保护太子,决不能让太子发生丝毫闪失,严密监视后宫所有人一举一动。
太子,是确保舒老狗以后荣华富贵,甚至是蹬上九五之尊帝位的保障,为了日后的一切,舒老狗必然会想尽办法的保护太子,水灵灵正是看透一点,多年来才甘心受他监视利用,必然之时反利用他保护自己、保护太子。
后宫中能牵制皇帝的人,除了贵妃骆凡心,便是恋太马,故而水灵灵行色匆匆,在非请安时间,前往衍喜宫。
“臣妾拜见太妃娘娘。”水灵灵神色凛然,“臣妾此刻前来打扰太妃娘娘请安。乃有事相求,还望太妃屏退左右。”
恋太妃诧然,望着身着正红色织金凤翔九天牡丹锦正装朝服、头戴金丝翠凤展翅飞翔镂空七宝凤冠的皇后。
略施红妆,完美的勾勒出一国之母应有的雍容华贵风范,严谨肃穆神态,大压大军压境之势,迫得恋太妃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忙不迭喝令衍喜宫里伺候的奴才退下,一时间,偌大的衍喜宫,仅剩恋太妃、水灵灵、太子璃轩三人,显得尤为空旷。
清凉之风,透过薄翼窗纱贯穿入内,钻入三人单薄的衣衫,恋太妃、璃轩不禁瑟缩一下,水灵灵尤然未觉。
“轩儿,快给太妃娘娘请安。”水灵灵放下抱在怀中懵懂苏醒的璃轩,轻拍他粉嫩小脸蛋,使他清醒几分,“太子昨夜受了凉,今日精神不是大好,请太妃娘娘恕罪。“
“孙儿璃轩给太妃奶奶请安。”璃轩奶声奶气跪下,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平身,轩儿快过来给太妃奶奶瞧瞧。”恋太妃一脸亲热模样,抱过璃轩搂在怀里,开心地哄着,“怎么会着凉的?是否夜里淘气踢被子了?轩儿真淘气啊!呵呵……”
水灵灵冷眼旁观,若非多年来恋太妃一直甚少主动接触璃轩,她可能会以为,恋太妃真是打心眼里疼爱璃轩。
“扑通”一声沉重,水灵灵跪下,面色凝重,着实吓了恋太妃一大跳,惶惶不安的瞅着她,心里估量着她所说的“有事相求”指的是何事。
“臣妾此刻前来,是想将太子托付给太妃娘娘,请太妃娘娘在臣妾离宫的这段时间,妥善照顾保护太子,勿让太子受到一丝一毫伤害。清晨,臣妾以请贵妃妹妹在这期间代为管教太子,明日臣妾离宫后,太子会到来仪宫去,贵妃妹妹心地善良,不识人心险恶,太妃娘娘在宫中生活多年,身经百战,还望太妃娘娘替臣妾好好保护太子。”顿了顿,水灵灵面色一寒,此眸底杀机迸发,“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臣妾自会和西垂边防所有将士一起去黄泉路上陪伴太子,免得太子一人上路孤单寂寞!”
恋太妃惊骇。
赤裸裸的威胁,赤裸裸的警告,赤裸裸的杀机,逼得她不由自主的身子往后仰,“扑通”一声,连同璃轩一起摔倒在地。
“太妃娘娘,您摔着臣妾的儿子了。”水灵灵面色奇寒,机械般的吐出令恋太妃心惊胆战的字眼,伸出双手,爱子之心柔化面部刚硬的线条,“轩儿过来,母后给轩儿呼呼。”
“母后!”璃轩甜甜了叫了声,满脸欢喜,淡忘了先前母后凛冽神色带给他的惊慌感,摇摆着小圆身子,努力搀扶恋太妃,学着大人的模样关心道:“太妃奶奶摔疼了么?轩儿去请太医给太妃奶奶瞧瞧好不?”
恋太妃觑着水灵灵千里冰封似的脸色,强颜欢笑道:“太妃奶奶不疼,轩儿真乖,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长大了一定是个好皇帝。”说着,踉跄爬起身来,亲手扶水灵灵起身,将璃轩抱在她怀里,紧张得始终不敢正眼瞧 她。
“时辰不早,臣妾要回凤暄宫收拾要带去西垂边防的衣物,就不打扰太妃娘娘。”屈了屈膝,水灵灵超载了当问道,“不知臣妾方才说的话,太妃娘娘听清楚听明白没?是否愿意答应臣妾所求呢?”咄咄逼人的口吻,丝毫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这……”恋太妃眼神闪烁。
“嗯?”重重鼻间,眼神一厉。
她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她未到西垂边防前,西垂边防就得失陷。
恋太妃忙应声道:“皇后放心!皇后放心!哀……哀家一定会保,保护好璃……璃轩……”惨白的脸色,说明了她内心真正的感受,双手强撑在案桌之上,瑟瑟发抖。
水灵灵嘴角轻扯:“那臣妾先谢过太妃娘娘,只要太子平安无事,臣妾相信大莫皇朝西垂边防一定会固、若、金、汤!臣妾告退。”
寒冽似冰的锋利话语,回荡在空旷的衍喜宫,久久回荡不昔。
待象征了至高无上权势一国之母身份的雍容凤袍消失在衍喜宫后,恋太妃猝然瘫软在地,衰败的精致脸庞,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第七十九章
西垂边防平川城与莫都的景色完全不同。
魔鬼般的冷冽寒风,夹带着雪花肆虐而过,苍凉辽阔的雪景,皑皑的魄世界,经霜的枯树,灰霾的天空,一望无垠的广阔平原覆上银灰白霜。
屹立帐篷外,水灵灵举目眺望,一切景色尽收眼底,嘴角,隐隐扬起自由的笑花。
一袭银色裘衣,包裹着她纤细的身躯,阻挡冷冽寒风无情侵袭。
素颜秃髻,不施粉黛,不戴首饰,淡雅简朴,与寻常妇人无异,惟有银色裘衣彰显了她高贵身份。
一个月了。
她来这里已然整整一个月时间,受到的是皇后待遇,锦衣玉食、高床暖枕,与皇宫并无差异,准确的说,各方面享受甚至比皇宫更甚。
原因无他,镇守西垂边防的最高将领征西将军段野衫是舒相党派的追随者,若无舒相大力提拔,段野衫怎能爬到从二品征西将军的位置,他焉能不妥善照顾舒相唯一的女儿————舒皇后。
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她尽可能熟悉军中大小事务,认识西垂边防的重要将领,充分昂扬将士们保安卫国的壮志雄心。
然而,她所有的努力,改变不了军中部分将领对她的偏见。
她很是清楚,西垂边防之所以会危机,骨子里与舒相脱不了干系,皇帝说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派她随同平西将军姜浮礼率领五万平西军押送粮草来此,其目的就是确保西垂边防安全。
若西垂边防平川城失守,首当其冲要被砍头的便是她这个一国之母舒皇后。
用她来牵制舒相,保证西垂边防安全,防御乌鲁国,以防东面喀萨国、南面仡易国、北面高其国趁火打劫,入侵大莫皇朝,这一招的 高明非常。
她不得不佩服皇帝的心思缜密。
若非他一道圣旨,封她为监军,随同平西军押送粉草来此,她万万想不到,湖边凉亭里的一场好戏,是他筹谋的。
或许,动手的并不是他,但这一出戏,他必定精心计算过,说不定,衍喜宫暗室里的人,也是他派隐卫弄死吓疯,驾祸给她的。
哼!
若他以为,她离开皇宫,来到平川城便可息事宁人,他就大错特错了,她是离开了,但事情并未到此结束,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幕。
早在她离开前,该做的准备工作早已就绪,缺是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反间计需要的契机。
算算时间,约莫再过半个多月,时机就成熟了,届时,后宫不闹他个天翻地覆,闹得朝野人心惶惶,她就不叫水灵灵,不配做水灵宫宫主。
“娘娘,天色晚了,外头风寒露重,奴婢生好暖炉了,咱们回营帐吧?”身后,传来侍女硬邦邦的声音。
水灵灵冷笑一声,凤暄宫的亲随,她一个也没带出来,全留给璃轩保命了,如今身边伺候的两个侍女红杉、绿菊,是舒相处心积虑给她安排的,一个颇具身手,一个精通医药,一路上,她们没少为她打点,不然她难以隐藏身手安然到达平川城。
微微颔首,水灵灵转身往军宫最中央、守卫最为森严的帐篷走去,那顶帐篷,是皇后住的。
一路上,各将领行色匆匆,眉宇间暗夹焦虑之色,一丝迷惑浮上心头,随手拦下一名身着步兵服的兵卒,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兵卒本低着头,不耐烦地匆匆前行,突然有人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心中甚是恼火,抬头便想发脾气,不想瞧见的竟皇后,吓得目瞪口呆,随即跪在地上回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水灵灵不加理会,超载了当询问原由,那兵卒本想多赞扬皇后几句,谁知不小心瞄见皇后脸色甚为难看,赶紧竹桶倒豆子般,将事情来龙去濂得一清二楚。
水灵灵一听便急了,当即掉转方向,往救治伤员的营帐匆匆而去。
前几日,乌鲁国大将卡瑟咨率领三十万大军前来叫阵,战场一翻撕杀,段野衫巧施谋略,以微弱优势险胜,暂保西垂边防安定,但手下将士受伤颇多,不少伤重者正在军医帐篷里抢救。
帘布一掀开,浓烈的腐烂血腥味扑面而来,袭得红杉、绿菊差点晕厥过去,水灵灵微微蹙了蹙眉,若无其事走了进去。
担架上,一具具如破抹布样破烂不堪的躯体,哀号着,挣扎着,喘息着,一道道殷红,不堪入目横列在他们强健而虚弱的身体上,侵蚀着他们脆弱的生命。
挥汗如雨,军医们不眠不休,忙碌了几天几夜,机械地忙碌着,抢救着,无人注意到水灵灵站在他们身边。
大莫皇朝尊贵的皇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等肮脏、血腥的地方呢!
“纱布。”一名军医大喝一声,埋头堵住手下伤中央党校鲜血与黄脓混合的伤口,直觉性感到身边有人站着,当即命令道。
纱布送上,芊芊素手按住伤口,小心的为伤员清理伤口,动作熟练且轻柔,与军医搭配的天衣无缝。
“董大夫,止血草没……皇,皇后娘娘?!”一旁忙得满头大汗的军医见医药箱中没了救命的止血草,不禁朝军医中资格最老的董大夫大喊起来,谁知一抬头,竟瞧见皇后娘娘站在董大夫身旁,动作熟练的为伤员止血、包扎,平静如水的脸庞上丝毫没有嫌弃之色,晶亮水眸中隐蕴焦虑。
众人一怔,忙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水灵灵的存在,当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做才好。
皇后怎么会在这里?
水灵灵埋头忙碌着,似乎没有感受到众人惊惶迷惑的目光在她身上不停打圈,包扎完担架上伤员胸口的伤,摸到他已错位的手骨,喝道:“红杉,纠正骨头!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
红杉一惊,忙不迭小跑至水灵灵身边,抓过伤员错位的手骨,无意瞥见布满恶心血渍的肮脏脸庞,胃中大为反感,别过头去,不敢瞧,更不看皇后冰冷的眼,方才皇后喝她时的威严,比舒相更甚,一时间,她仿佛看见舒相盛怒的模样,骇得心里直发憷,只听“咔嚓”一声,错位的手骨已然纠正。
“愣着做什么?下面该怎么做,还要本宫教你们么?”冷眸一扫,众军医才意识到他们方才脑子的瞬间空白,“绿菊,快帮忙!”
绿菊僵硬着手脚,机械地来等在一旁救治伤员移去,心里忍不住惊诧,皇后的动作好熟练,丝毫不逊于她这个苦学医术多年之人。
别说绿菊惊诧了,帐篷里哪个不惊诧,就连尚存一丝意识的伤员,也呆呆注视着手脚麻利的皇后,以为自己伤得太重,妯现幻觉。
怔忡,仅仅维持了片刻,众军医又开始埋头苦干,心中的疑惑却如鱼吐泡泡般,一个个不停的往上冒。
“消炎的草药没了……”
“纱布没了……”
“凝血的药膏没了……”
“什么药材都没了……”
帐篷里一片宁静。
军医无药材,好比巧妇无米,如何是好?
“库房里没药材了么?”水灵灵沉声喝道,声音中明显有些焦虑,平西军不是押送粮草来了,怎可能没药材啊。
“回娘娘的话,平西军只是押送粮草的先行部队,押送来的粮草、药材只可解一时之危啊!”董大夫痛心疾首,望着担架上挣扎着等待死亡的伤员,不禁老泪纵横。
什么?
如闷雷乍响,水灵灵惊道:“附近哪里有药材可买?”
“城中可买的药材都卖完了,只剩下城东白梨山,山上有很多草药可采,可异山势险峻,天也黑了,情况又危机……”其他大夫不忍再说下去。
这可怎么办才好?
水灵灵黛眉紧锁,粉拳攥紧,若此时是在水灵宫或者皇宫该多好,多的是药材,哪会……
等等。
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眼底一喜,她忙吩咐红杉道:“红杉,马上回营账把本宫的樟木匣子取来,要快。”
红杉一怔,触及水灵灵霸气十足的水眸,忙应了一声,匆匆走出帐外,运起轻功飞掠而去,不一会儿就赶了回来,将一口沉甸甸的大樟木匣子抱了进来。
众人瞧她走路的样式,显然樟木匣子十分沉重,若非红杉身怀武功,她一个娇滴滴女儿家,只怕捧不动那匣子,不知里面放了什么?
瞧 那匣子上精美的纹路,精细的雕功,应是宫里的东西。
红杉将樟木匣子放在一旁摆入各种草药的桌子上,匣子放上去时,听见破旧的桌子发出咯吱响声,似乎快要耗尽最后一分力气,苦苦支撑着,在所有伤员得到救治前,它说什么也得坚持住。
水灵灵自袖子里掏出一枚精巧的水钥匙,插入匣子的锁眼里,轻微“喀嚓”一声,纯铜打造的精锁便打开了。
打开匣子,目光一瞥,水灵灵快速拿出几只乳白色小瓶子,瓶身上贴了不同的标签,棱角分明的字体,分明是出自男从之手。
“愣着做什么?”水灵灵无意中瞧见所有人瞪着她瞧,却没有一个有所行动,不禁冷喝道:“这些都是本宫出宫前从太医院拿来的疗伤圣药,还不快点,救人如救火。
威严且柔软的段喝,惊回众人神智,众人目光中纷纷流露出敬佩之色。
皇后为何会出现在西垂边防,他们多少有些耳闻,不管听说的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身为皇后,面临近似于“发配边疆“的决断,不仅没有哭闹,甚至带了无数大内珍贵圣药来边疆,显然是将边关将士安危系在心上,不知不觉中,众人似乎淡忘了皇后是舒相之女的事实,淡忘了他们之所以如此紧张忙碌,极有可能是舒相一手造成的。
此时,在他们眼里,眼前神色淡漠的女子,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不是残害他们将士主谋的女儿,仅仅是个面冷心热、关爱将士、心系天下的忙碌小女子。
营帐里再度热火朝天的忙碌开来,不同于先前的凝重,隐隐安逸喜悦在众人中蔓延开来,有了宫中疗伤圣药,还怕救不了受伤的将士么?
天色,渐渐转黑,继而慢慢转亮,又忙碌了整夜,最后一批伤员皆得到救治,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片刻。
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没受伤的将士将自己受伤的战友小心翼翼抬出去,军医们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
虎对得起用生命保卫边疆的将士,对得起大莫皇朝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
多亏了皇后娘娘带来的大内圣药啊!
一位年近半百,花白胡子军医握着一瓶伤药,感叹道:“不愧为宫中圣药,效果极佳啊,老夫这辈子还没见识过宫中圣药,不想今天竟然有幸见到!哈哈……“
“是啊,是啊!”附和声随即此起彼伏,军中大夫,几乎一辈子在军营度过,没有机离开边疆,更别说进宫,看到太医院精心配制的圣药。
“多亏了皇后娘娘细心,要不然……”另一名军医忍不住夸奖道。
设想一下,若没有皇后娘娘带来的 这些疗伤圣药及时供给,只怕最后一批百余名将士皆难逃一死的命运。
“啊!”一声惊呼,破坏了帐篷里和乐融融的气氛。
众人寻声望去,瞧见一个身着翠绿衣衫、丫鬟打扮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忙问道:“小姑娘,叫唤什么?累了好几天,还不去休息啊!哎哟,老头子这把老骨头快累散架咯!”
那小姑娘便是绿菊,憋红了一张小脸,几欲哭泣道:“皇,皇后娘娘不见了……”
昨夜太过忙碌,忙得是天昏地暗,哪里想到,皇后娘娘竟在人头蹿动的营帐中消失不见,待到方才有人提起皇后,她和红杉才想起,四处张望,皆没瞧见皇后的身影,这才急的叫起来。
众人如五雷轰顶,左顾右盼好一会儿,半晌才后知后觉惊叫起来,忙冲出营帐寻找。
“皇后娘娘不见了!”
“快来人呐!”
“皇后娘娘……”
偌大的军营,所有将士挖地三尺似的寻找,一个时辰过去了,也没瞧见皇后的身影,连一个衣角也没找到,这可急坏了一干将士。
丢失皇后,这罪过可大了,即使打赢了敌军,也甭想活着回莫都。
军医营帐里的人绞尽脑汁回想,皇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不见的?
回忆再三,争论再三,众人得出结论,貌似皇后娘娘将樟木匣子取来后不久就没人瞧见过,那时候尚未全黑,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响动,应该是皇后娘娘自己走出营帐的,决不可能是敌军所为。
天未全黑?
此刻以正日当空,就是说皇后娘娘已经失踪一个晚上加一个晌午。
征西将军段野衫急得目眦欲裂,舒皇后可是舒相唯一的女儿,是保护他们的擎天大伞,现在丢了,舒相还不要杀了他为止。
一名马房年轻小兵卒匆匆来报,说昨夜傍晚,皇后从马房牵走过一匹马。
“当时为什么不报?”段野衫怒吼道,脸红脖子粗的差点确了这看守马匹的兵卒。
小兵卒吓得瘫软在地上,结结巴巴道:“皇,皇后说不许说的……皇后牵……赤迩……”满头大汗,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赤迩?!”众人惊呼,似无限惊恐。
军营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赤迩是马房里跑得最快,也是性子最野的烈马,当初未被驯服前不知有多少人被它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成重伤,就连段野衫也被它狠狠摔下去,最后,还是射声校尉包安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驯服了它,却也花费了三日光景,付出浑身伤的代价。
皇后牵走的马竟是赤迩,岂不是……
段野衫惨白了脸,软了腿,幸亏有人扶着,才免于当众摔倒在地的狼狈。
一干将士更是慌了心神,早晨听说皇后带了沉甸甸一大匣子名贵药材来此,费尽心力与众军医一起抢救受伤将士,他们又是感动又是敬佩,本以为能亲眼见见这好心肠却传闻淫乱后宫的皇后,谁知……
一双双无神黑眸,空洞洞地望着满地黄沙,望着远处隐隐飞扬尘埃,茫然着,难过着。
红杉、绿菊脸色惨若金纸,她们奉命保护皇后,如今皇后却……
舒相岂能饶过她们?
想起曾经接受的严酷训练,相互对望一眼,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红杉悄悄举起手掌,绿区捏着一枚药丸准备往嘴里送。
与其等舒相处置她们,不如她们先一步自行了段,好过到时接受生不如死的刑罚。
“快看!那是什么?”身怀武功的红杉听力非比常人,在手掌劈中额头前,隐约听见马蹄声声,抬头望去,远方轻尘飞扬,似乎有一匹快马正向军营的方向疾弛而来。
众人俱是一惊,赶紧招头,只见一骑银灰色迅速向他们逼来。
包安邦举目眺望,仔细辩别着,随即惊喜道:“是赤迩!是赤迩回来了!”
那雄健的身影,那熟悉的身姿,不是他的赤迩是什么?
马是赤迩,那马上银灰色的东西是什么?
众人不敢去想,也来不及想,就见赤迩似一道闪电迅疾逼近眼前,在他们前方三丈外一声急嘶,前腿高抬,一抹银灰色飞身而下,英姿飒爽,秀丽青丝似利刃,划出半个优美弧度,牵着赤迩快步走到众人面前。
清纯脱俗的娇颜,眉宇间隐露疲惫之色,水灵灵的眸子迸出精光,内敛霸气地淡扫众人一眼,卸下背上竹筐,随手递于呆立一旁的军医,掌心隐露殷红,似有几道口子,将缰绳交于软在地上的马房小兵卒,冷声吩咐道:“将草药洗净、分类,将它带回马房,好生喂养,千里良驹,不可慢待。”说完,无视众人呆滞的脸庞,大步流星走回自己的营帐。
马房小兵卒大喜,忙去拉赤迩,赤迩傲慢跋扈的鼻子狠狠出气,一声嘶鸣,双踢高抬,险些当场踩死小兵卒,幸亏几个身材魁梧的大将连同包安邦一起扑上去,费尽力气才拉住赤迩,更是安抚了许久,赤迩才不屑的扫了那小兵卒一眼,鼻子打气,高傲的别过头去,不瞧众人一见。
董大夫等人抱着沉甸甸的药筐仔细辩认了片刻,失声惊叫道:“这……这些不是白梨山的草药么?”
军医中有不少年轻力壮的,曾经上白梨山采过草药,认得那里一些特有的草药。
无数双暴大眸子,瞧瞧嚣张蛮横的赤迩,看着满脸惊愕的包安邦,瞅瞅沉甸甸的药筐,再望望那远去的曼妙身姿,集体石化。
空气,停止流动。
宁静,笼罩军营。
“皇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半晌,军营里迸发出振聋发聩的惊吼,惊喜、错愕、敬佩、爱戴之情,难以言表,震动九重云霄。
还差几步便能入营帐休息的水灵灵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上,回眸,望着身后欢腾的将士,大觉莫名其妙,慢慢回转身,走进营帐。
第八十章
沐浴,洗去一身疲惫,满身尘土。
更衣,换上干净清爽衣衫,掩饰眼底阴阴疲倦之色。
上药包扎,处理好右手掌心伤口。
研墨,手中狼毫挥洒自如。
井然有序的忙碌着,不到两个时辰,水灵灵卷好刚刚完成的画卷,步履匆匆走出营帐,不顾红杉绿菊苦口婆心挽留。
一路上,将士纷纷行礼,敬慕之色自然流露,水灵灵心中有事,对他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觉得奇怪,却未做询问。
来边疆一月有余,水灵灵极少踏入征西将军段野衫的营帐,一方面是她忙于避开红杉绿菊的耳目,暗中与幽婉阁的人联系,监控皇宫里的一举一动,另一方面是她不想看见段野衫,可能是‘厌屋及乌’的心理,憎恶舒相,连带憎恶他身边所有人。
大莫皇朝女子地位比周边其他国家略高一些,若非大莫皇朝的第一任君王莫涵帝爱极了他的第一任皇后孝端文贤谨皇后,以为才貌双全,助莫涵帝马上打天下的皇后,致使莫涵帝稍微提高了些女子的地位,女子若过逝,可享受与男子一样的待遇——子女为其戴孝三年,在此之前,子女为母亲戴孝最多不过三个月。
即便如此,后宫不得干政依然是皇家的金科玉律,哪怕她头顶凤冠,身穿凤袍,也不过比其他妃嫔多了块可以调动十万御林军、能在莫都任意行走、不受任何人约束的凤符。
四垂边防军营,属段野衫官位最高,官拜从二品征西将军,押送粮草、护送她来的姜浮礼乃正三平品西将军,一品之差,使姜浮礼必须听命于段野衫,其他军中大小武将,官位均在段野衫之下,入他营帐必须经过通报,允许入内才可进入。
水灵灵贵为皇后,一国之母,来此仅是监军,权利虽大,地位却极低,监军,官拜从五品,入段野衫的营帐也必须经过通传。
原本,段野衫营帐的兵卒见到水灵灵,貌似恭敬,实则眼露鄙夷轻蔑之色,一个淫乱后宫的皇后,试问谁会尊重?
如今那兵卒看见她,满脸敬佩恭敬,用膜拜天神的目光膜拜她,盯得水灵灵难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打起十二万分警惕性。
通报完,水灵灵步步谨慎走进营帐,营帐内弥漫着淡淡火药味。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狭小的营帐内,竟坐着八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浓重的汗臭味熏得跟在水灵灵身后的红杉绿菊忍不住频频蹷眉,面带难色。
“免礼。”水灵灵淡淡道,目露怀疑之色。
怎么今天所有人都不太对劲?
难道是皇帝耍什么新花招?
或者是舒老狗新的阴谋诡计?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为保全璃轩辛苦铺路,辛苦经营,务必使西垂边防安定,如此她才能重返华丽糜烂的金囚笼,去保护自己的儿子,却在无意中收拢了西垂将士的心。
“后行粮草药材什么时候送到?”淡扫众人一眼,水灵灵开门见山问道.
众人怔忡,摸不清皇后心里打算着什么主意,片刻后,一名约莫五十老将回道:“回娘娘的话,大约要过一个半月,粮草药材才能送到。”话里之意,对朝廷办事效率甚为不满。
水灵灵认得他,关野岷,无权无势亦无背景靠山,五十出头了才当上从四品西中郎将。
一个半月?
“军中粮草能够支持多久?”她记得,平西军押送来的粮草不是很多,够维持十五万大军的生活所需么?
“最多一个月!”愤愤不满之声传来,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将,话才出口,身旁一忍赶紧暗地里拉了下他衣袖。
说话的是乾真制,小小的正七品陷阵都尉,沙场是一员冲锋猛将,拉他的是单骏,官位略略比乾真制高一级,正六品和戎护军,亦是个芝麻绿豆小官,但在军营中,无人不敬重他,乃一名有勇有谋的铮铮铁汉。
姜浮礼见水灵灵紧盯着他,忙说道:“今年西北地区涝情严重,皇上已经尽力筹措军饷,抽调各地粮草,急往边疆送来。”言下之意,暗指舒相从中做手脚,将皇后牵扯进去。
水灵灵凝思片刻,问道:“三百万两军饷,还剩多少?还差多少?”
姜浮礼听皇后问得奇怪,却不敢不答,不知为何,面对这冷冰冰的皇后,他总是不由自主发憷:“所剩无几。至少要再筹集五十万两,才够维持西垂边防的开支。”他押送来的粮草药材,不过五十万两,后行部队那二百五十万两的粮草才是重头戏。
长孙右相是尽力调遣人手,但舒相必然暗中阻挠,若非皇后淫乱后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被册封为监军来此,别说后行部队的粮草,连三百万两的军饷也难筹集出来。
一个月?
五十万两?
应该足够吧。
羊皮画卷一递,她命令道:“抽一百人去白梨山采药,立即动身,不得有误。违者,军法处置。”
包安邦狐疑得望着手中卷成一卷的羊皮画卷,忠厚诚恳的脸庞上尽是迷惑,摊开画卷一瞧。
“白梨山地图?!”一旁董大夫惊叫起来,瞧见墨色未干,当即明白这份详细记载了哪里有什么草药的地图是皇后亲手绘制的,激动地热泪盈眶,“皇后娘娘,草民代所有受伤将士感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说完,就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他进征西将军营帐,就是来商讨药材用完之事,不想段将军左右刁难,正在为难之际,皇后竟送来这样一张地图,还亲自下令包校尉抽一百人去采药,这怎能不叫他涕泪横流?
皇后亲自下令,谁敢违抗?
皇后的厉害,他没亲眼见识过,却早有耳闻。
据说皇后第一次进段将军营帐时被他百般刁难,拿出祖宗规矩要逼皇后对军中之事莫插手,连一直与段将军不对盘的姜将军也在一旁帮腔,谁知皇后冷口冷面三言两语,说得他们哑口无言,逼得他们不得不对她做出无条件让步,否则便给抬出皇上册封皇后为监军圣旨,制他们个抗旨不遵之罪,吓得他们此后在她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敢背地里怨恨几句。
只是不知道,一夜功夫,皇后是怎样摸遍白梨山,画出如此详尽地图的?
以往,他们上白梨山,每隔两天时间甭想走遍全山,更别提画地图这等繁琐之事。
包安邦亦垂泪跪下磕头,方才他为了草药之事,与段将军争得面红脖子粗的,苦于军衔不如他高,不然他何须与段将军商量,直接调人上白梨山采药去,哪容得下段将军对董大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动作幅度过大,身子不禁轻微瑟缩一下。
仅仅是轻微瑟缩一下,如薄纸颤栗般,却逃不过水灵灵敏锐似毒蛇,锋利如刀子的眼睛。
“脱衣服。”不问原由,水灵灵开口便是震惊众人的话语。
段野衫满头大汗,似无限焦急,姜浮礼面上一喜,似抓住什么把柄,包安邦神色一紧,惶惶抬头凝视着水灵灵,触及她不容违抗的霸道水眸,只得硬着头皮,缓缓脱下厚重军服。
一道伤口,丑陋如蜈蚣攀爬,大喇喇得“爬”在包安邦左肩上,肩膀稍微一动,便流出恶心脓血。
董大夫忍不住惊呼:“包校尉,你也受伤了?为什么不说啊?”
包安邦忍痛轻笑道:“不碍事。”不说,是因为他知道军中草药不多,想省下来给其他将士。
“这么深的伤口,怎可……”
“是么?”董大夫话未说完,便被水灵灵截断,抬手便往他伤口上狠狠拍下,突入其来的剧痛,痛得他呲牙咧嘴,“真的不碍事么?哼!如果包校尉想令尊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连送走两个儿子,死后无人送终的话,尽管跪在这儿强撑着吧。”
自己的命自己不珍惜,难道要别人去替他珍惜?
话音一落,水灵灵旋身而去,留下满脸愧疚的包安邦,静静跪着。
第八十一章
星,半明半眯,闪闪烁烁。
地上,黄沙飞扬,卷起浅浅尘埃。
身体,不住的晃动颠簸,没有一丝力气。
意识,朦朦胧胧,似醒非醒。
水眸,半睁半阖着,尘埃飞入,难受得眨了眨,妄图眨掉眼睛里的尘埃,努力片刻,后知后觉地发现徒劳无功。
想抬起手,试了试,才发现浑身没有丁点力气,唯有手指可勉强一动。
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下,浇灭了她的迷蒙,苏醒了她的理智。
顿时明白,她被人劫持了。
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喊,随着马背上的颠簸,水灵灵静静的思考着,思考怎样做才能为自己赢得最广阔的局面,最可靠的安全保障,最有力的条件。
感受着马背上雄健身躯不断传来的热度,水灵灵觉得更加晕旋,暗中将指甲刺入掌心,借着微弱的疼痛感保持短暂的清醒。
隐约记得,她喝了杯茶,就躺下安歇着,红杉绿菊在营帐内伺候着。
自她从白梨山回来后,她们更象苍蝇似的,一步不离的紧盯着她,使她无法再甩开她们,暗中与幽婉阁安插在边城的眼线联系。
想来是有人在茶水里下了“软骨散”之类的药,能同时逃过她和绿菊的眼睛,应该是比较罕见的迷药,不知是什么人下那么大的本钱掳劫她?
软绵绵地趴着,无法抬头去看劫持她的人的面孔,即使能抬头,也看不见,漆黑的夜,天空中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怎照的光明?
晕旋之感,再度袭来,咬了咬牙,却再也撑不住。
水灵灵无奈昏厥,昏厥前最后一个意识是:好厉害的迷药。
X X X X
寒风呼啸,狂肆窗堂过境。
暖炉烫着烧的发亮的炭,硬是烧的满屋子温暖,也将空气烧得更为干燥。
嗓子眼干的冒火,似有小虫子飞入,不停地闹腾着,唯有猛烈咳嗽才能稍微舒服些。
猛然坐起身子,不停得咳嗽,似要将肺咳出来般的猛烈,苍白的脸,因剧烈咳嗽涨得通红。
一杯热水,顺着咽喉缓缓流下,温润了干燥的嗓子,舒服了许多,就是烫的有些过。
黛眉微蹙,水灵灵略显不满,缓缓抬眼,不想映入眼帘的竟是张粗犷陌生脸庞,魁梧的身躯,不似大莫男子的白净,不怒自威的模样,浑身散发的霸道气势,精美的锦缎对襟皮袍,显示他绝非等闲之辈。
蓦然扫视一圈,屋子里尽是陌生之物,空旷且简单,不象牢房,也不象客房。
“你是谁?”
淡如清水的口吻,令他微微一惊,随即仰头大笑,笑声震动胸腔,不断起伏着,吵得水灵灵微微蹙眉。
“你很吵。”她平静的陈述,“安静些。”她不喜欢吵闹。
闻言,那魁梧大汉笑的更为欢畅,水灵灵所幸捂上耳朵,待他笑够了才松开,揉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脸色有些难看。
大手一掏,勾住她精巧的下巴,幽深黑眸迸出异样精光,说道:“你很特别。”古怪的语气,不知是赞美还是讽刺。
素手一扬,费力拍掉他不规矩的粗手,揉揉隐隐泛红的下巴,默不作声。
她知道,此时说太多对自己没好处,尤其是瞧见他眼里的神色,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是猎人遇到极为有趣猎物时才会出现的眼神。
她是猎物么?
他有能耐捕获她么?
“你很冷静。”他继续道,“大莫的女子,都如你一样冷静么?或者,你是唯一的例外?”毫不在意自己被拍开的手。
“咔瑟咨将军掳本宫至此,难道只是想知道这个?”水灵灵讥诮道。
魁梧大汉又是一惊,问道:“皇后娘娘怎识破本将军的身份?”收敛起眼底讥笑,换上浓浓疑问,以及一抹阴狠。
智慧,是女人的一大不幸,江湖滚打多年的水灵灵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聪慧如她,此时最应该装愚守拙,才能不引起卡瑟咨的戒心,为何偏偏展露自己的智慧?
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凝聚在他粗犷霸气十足的脸上,漠然道:“此时,此地,能有如此气势之人,除了乌鲁国名动五国的卡瑟咨大将军,还能是谁?”
卡瑟咨一怔,环顾周围,顿时明白水灵灵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朗声大笑:“大莫的皇后,你是本将军见过最有胆识有智慧的女人!”话语中,透着丝丝欣赏。
欣赏?
是的。
水灵灵故意展露自己的智慧,为的就是得到他的欣赏。
多年前,她便调查过卡瑟咨,知道他是个狂妄自负到极点的人,嚣张狂佞起来连乌鲁国国君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一向自诩本事过人的他,在先前与大莫皇朝军队交锋中,吃了败仗,心中怎能不恼火,如今抓到了大莫皇朝的皇后,焉有不好好羞辱折磨之理?
惟有激起他的新奇欣赏之心,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
她苏醒之时,闻到他身体传来的气息,便知晓他就是昨夜掳劫她、与她共骑一匹马的男子,想不到乌鲁国目中无人的卡瑟咨大将军竟亲自出马抓她。
“多谢将军夸奖。”淡漠的神情,不因环境的改变而有所改变。
卡瑟咨冷然一笑,眸中透出少许讥刺:“比起深处深闺的皇后,大莫的将军可就不怎么样了。”
微微挑眉,水灵灵迷惑道:“谁?”她清楚记得,被掳劫的人只有她一个,哪来的将军啊?
卡瑟咨朝守在门外的守卫一挥手,不多时,一个五花大绑的年轻男子在推推搡搡下被压了进来,膝盖上一踢,笔直挺立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被压着跪下。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该死的蛮子!有本事上沙场真刀真枪跟我比比!以众欺寡算什么本事!呸!“忿忿地吐了口唾沫,浑身是伤的男子鄙夷的瞧着阴沉着脸的卡瑟咨。
压着那男子的两个侍卫,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抽的他嘴角挂彩。
“包校尉,”凝视片刻,水灵灵好不容易从他肿的老高的脸上依稀辨认出他的身份,“你怎么也在这里?”
“皇后娘娘,您快逃啊!傻愣着做什么?”包安邦急的几乎要跳脚,只见水灵灵养尊处优的倚靠在床栏上。
“逃?”水灵灵险些失声笑起来,“包校尉,本宫一介弱质女流,浑身酸软无力,门里卡瑟咨将军亲自看守,门外有有无数精兵守着,你叫本宫怎么逃,往哪里逃?”
逃,自然要逃,但要等到她身上的毒解了才可,此时的她,比起寻常柔弱女子尚且不如,怎逃出守卫森严的敌军军营?
在她清醒的第一时刻,她便暗运内力,却发现提不起一丝真气,浑身酸软无力,当时她就明白,自己被人下了药。原本,若只有她一人,待毒解了,相信这里没几个人留得住她,如今加上个包安邦,可就没那么好办了,除非撇下他不管。
包安邦一呆。
卡瑟咨又是放声大笑,满脸嘲讽地斜视包安邦,气的包安邦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包校尉,你还没回答本宫,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目前她最急切想知道的。
冷静下来,包安邦扫了卡瑟咨一眼,默不作声。
卡瑟咨调侃道:“大莫的皇后,需不需要本将军出去啊?”
水灵灵摇了摇头:“将军的地方,有什么事能瞒过将军的耳目,何需出去。却不知将军在本宫身上下了什么毒,浑身酸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方才拍开他手的一下,已用尽它所有力气,而力道是原来半成都不到。
出去了,就听不到了么?
包安邦猛然大惊,慌乱异常地注视着水灵灵依旧平静如水的脸庞,有些苍白。
“不愧为大莫的皇后,聪慧绝顶,”卡瑟咨不曾想到,她设计掳来准备做人质要挟大莫军队的皇后,不仅有胆识,更是冰雪聪慧,“大莫的皇后,你喝了本将军命人下在茶水中的‘绵绵散’,至少要等上半个月,药力才会过去。不过,就算药力过去了……”
“本宫也别想逃。”水灵灵结果他的话说道。
“不错。”
无所谓地眨眨眼,水灵灵瞧着包安邦,示意他说话。
于是,包安邦将自己之所以被抓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一边说,一边不时恶狠狠地瞪卡瑟咨几眼。
自从那日在段野衫营帐,水灵灵一脸淡漠的训斥了包安邦一顿后,他一边调集人手上白梨山采药,一边请董大夫在最短时间内治好自己的伤。
当晚,伤口愈合的差不多的他,感觉伤口奇痒难忍,营帐里又闷得厉害,便策马出军营,在广阔的草原上尽情奔驰,感受天地的广阔无垠。
纵马飞驰大半夜,在他想要回军营时,却发现有几匹快马往乌鲁国与大莫平川城交界城镇帕瓦城飞奔而去,其中一匹马上似乎还趴着一个人。
奸细!
当时的他,不曾想过,趴在那匹马上的人是他们的皇后,凭借一腔热血,他纵马追去,与他们大战三百回合,杀了十来个沙场上一等一猛将,终究寡不敌众,被捉来此地。
两日来,卡瑟咨命属下对他严刑拷问,性从他嘴里得知征西大军的消息,始终没有结果。
原来如此……
第八十二章
一晃一余月过去,水灵灵依旧被关押在那件简陋的房间里,不得迈出大门一步。
门口,守着一队虎背熊腰的侍卫,个个长的凶神恶煞,着实吓人,瞧他们满脸肃煞,应是卡瑟咨手下一等一的精兵。
开启窗户,望着满院冷冽风雪纷飞,高大的柏咯树参天耸立,浓密的伞形树叶连接着,每隔两丈一棵柏咯树,树干遥相呼应,树叶却缠连着,交织成一朵祥云,翠绿中透着点点金红之色,远远看去,甚为美丽迷人。
树下,一丛丛杂草生生不息,任仆人怎么努力清除,也无法阻碍它们蓬勃生长。
若她记得没错,这柏咯树是乌鲁国特有的,更是帕瓦城最普遍的,家家户户都栽种。
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冰冷且无奈。
与窗户外地寒冷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房间内几乎要熊熊燃烧的怒火。
强烈的粗喘,努力地压抑着,却始终压制不住汹涌怒火蓬勃而出,额头暴跳的青筋,肌肉纠结身躯上布满的道道血痕,如条条蜈蚣错杂。
将窗户完全打开,让寒风毫无阻碍呼啸而入,硬生生冷冻室内即将点燃的熊熊怒火。
回转身,水灵灵好笑地望着他,冷声道:“包校尉,燃烧了一个多月的怒火,还没熄灭么?”
她不懂,他的怒火为什么可以燃烧一个多月?
她更不懂,他到底为什么愤怒?
包安邦目眦欲裂,若非眼前一脸淡漠的女子是大莫的皇后,他的君主,只怕他早已一掌拍死她。
她配做大莫的皇后么?
身陷敌营,安然处之,半点紧张惊慌担忧之情也没有。
卡瑟咨隔三岔五来此,他们竟能融洽相处,卡瑟咨对她日渐欣赏,不曾虐待过她半分,礼遇有加,甚至,因为她的几句话,将他从地牢放出,关押在此。
冷扫他单薄的衣衫,一个月不曾见好的伤口,水灵灵眉头轻锁,懒洋洋地靠在窗户旁,在他不甘心地搀扶下回床榻休息。
以她现在的身子,以他的伤势,他们逃得出去,逃得回去么?
“呼啦”
房门大开,走进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异国风情的美艳脸蛋上写着慢慢的轻蔑之色,看看她,又瞧瞧包安邦。
水灵灵焉能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心底一笑,不曾想过,莫须有的罪名也有帮她的一天。
“大将军唤你们去厅堂用膳,跟我来!”傲慢无礼的尖锐娇音,丝毫不加掩饰她的性子。
她说的是“唤”,呼喝奴才用的字眼,却用在大莫的皇后、校尉身上,可想而知,他们在此,是多么卑贱的俘虏。
包安邦怒不可遏,却被水灵灵一抹冰凉笑容熄灭,看着她隐笑点头,他感到无限屈辱。
此刻,他或许明白,为何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会对这位皇后冷落异常。
换成是他,这种女人早就一刀砍死,省得在眼前乱晃扰乱心神。
然而,此时的他并不没有想到,这样的想法在短短几个时辰后就被彻底地颠覆,这个他曾经无数次想一刀砍死却不得不保护的女子,成为他心中最深沉的伤痛。
满脸愤恨地搀扶着她,包安邦咬牙跟在那婢女身后,一路穿过数道回廊,缓缓向厅堂走去。
一路左顾右盼,蓦地,水灵灵无力勾住包安邦的手指,软软道:“把树上的叶子采来,要最鲜嫩的。”目光,紧锁回廊外不远处的柏咯树。
“娘娘!”包安邦惊怒。
“哼!”那婢女嗤之以鼻,柏咯树树叶是乌鲁国姑娘的最爱,美轮美奂的色泽,是天然的饰品,且独一无二,找不出与之完全相同的一片。
脸色一愣,水眸寒光迸射:“包校尉,你想抗旨么?”单薄的身躯,却散发着凌厉王者霸气,骇得那婢女忍不住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在地上,满脸惊诧。
身体一僵,包安邦自小接受其父包勇民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忘子不得不忘”,水灵灵拿出皇后架势,他才猛然惊觉,自己搀扶着的女子并非寻常女子,而是他的皇后,他的君,他的主子。
小心翼翼地将水灵灵扶到一旁围椅上坐下,强忍着怒气与屈辱之感,慢慢挪步至柏咯树下,闭上眼睛,不去瞧周围乌鲁国士兵嗤笑的面孔,却堵不上耳朵。
随手抓了几片叶子,不象身后传来水灵灵不满的声音。
“本宫要最新鲜的,多采几片,小心别弄坏。”
满口银牙险些咬碎,手背上青筋暴跳,强憋着满腔怒火,挑选了几片最鲜嫩的叶子采来递给水灵灵,看着她眉梢带笑的将其插于光秃秃的发髻上,增添几抹女儿家才有得娇柔,一改以往淡漠如冰。
宽敞的厅堂,处处显示着粗犷之气,别具一格的不俗器皿,彰显了主人的品味与性子。
镀银红木桌上,摆满一道道香味四溢的大莫菜肴,皆是水灵灵爱吃的。
拿起象牙筷,夹了一筷子白切羊肉,沾酱尝了尝,品评道:“做的不错,就是贵国天气较为寒冷,所产羊皆肉脂丰厚,下次挑瘦点的羊做这道菜味道更好。”速度之快,包安邦连惊呼之声也来不及发出。
说着,水灵灵反客为主连连动筷,吃了不少,一个多月来,吃的皆是乌鲁国菜肴,身为俘虏,她那能吃上什么好菜,都是一些残羹剩饭。
“包校尉不吃么?这么好的菜,难得都是本宫喜欢的,机会难得啊。”吃了半饱,水灵灵似乎才迟钝地注意到包安邦涨红着脸,一口也没吃,有些迷惑,“吃了这顿,还不知下顿在哪里呢。”落寞口吻,似忧伤无限感叹。
卡瑟咨狂笑一通:“大莫的皇后,本将军一筷子未动,你就不怕笨将军在菜里下毒么?听说你们大莫,不是有种专门为皇帝试食的太监,怎么不让包校尉为你试下?”
品了口二十年份的竹叶青,水灵灵脸上绽放出无限满足之色:“不需要。乌鲁大军大破大莫征西军,卡瑟咨将军心情大悦,叫本宫与包校尉来此,不就是想好好炫耀一番,怎会在菜肴里下毒。”
“大,大破征西大军?!”包安邦惊地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可能?
征西大军连同平西军一共有十五万,即便卡瑟咨手下有三十万大军,平川征地形诡异,易守难攻,他怎么可能……
不过一个月时间啊。
水灵灵似看穿他的疑惑,好笑的解释道:“要破平川征十五万大军何难之有。有人质,有内应,即便是白痴也能破了所谓‘无往而不利’的征西大军。”
“什么意思?”
“此话怎讲?”
冷扫他二人一眼,再瞧瞧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仆人,水灵灵悠闲自在地吃菜品酒,一言不发。
见状,卡瑟咨满脸笑意地开始大快朵颐,包安邦忿忿的大口吃菜,仅吃自己面前的一盘树薯粉猪肚羹。
卡瑟咨乃天生海量,二十斤竹叶青喝下肚,不显半分醉态,仅是肚子稍微突出一些,黑幽幽的脸庞微红。
吃饱喝足,水灵灵终于开口了,慢条斯理的神情,似无限惬意:“本宫乃将军手上一张王牌,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易使用,更不会轻易毁去,将军怎可能在菜肴里下毒?”
“不错!”
“本宫与包校尉被掳一余月,大莫军队必然军心大乱,趁此机会对征西大军宣战是最佳时机,只要随便找几个身形相似的女子,蒙上面纱,绑在马背上,沙场上定能让征西军投鼠忌器。”
“包校尉年纪虽轻,却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沙场猛将,手下自有一批拥护者。本宫被皇上册封为监军来此,是因‘淫乱后宫’,大将军将本宫与包校尉关押在同一个屋檐下,孤男寡女,会发生什么事惟有天知道。大将军将此事添油加醋在沙场上说与征西军听,想必拥护包校尉的将士会军心大乱。三十万齐心协力大军对十五万军心涣散大军,若还能输,便各个是白痴。”早在他满口答应将包安邦与她关在一处时,她就洞悉了他的阴谋,“只可惜包校尉与本宫始终清白,大将军不免有些气恼吧。”
包安邦气得虎眸欲裂,恨不得扑过去杀了卡瑟咨,发抖的大手忽然一暖,被一只葱白柔荑温柔按住。
“气什么,急什么,才这点程度包校尉就接受不了么?”水灵灵云淡风轻道,“包校尉,你的度量有待加强啊!”什么事情都表露在脸上,日后他怎么跟舒老狗斗,怎么做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棋子?
“皇后娘娘!”包安邦不得不承认,皇后淡然处世的态度,他一辈子也学不来,更学不来她的冷静沉着。
原来,在他不断的误会她时,她独自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
“包校尉,你可知道,这桌子上的大莫菜肴,皆是本宫爱吃的?试问乌鲁国的将军,怎可能知道大莫皇后喜欢吃什么样的菜肴呢?除非有人告诉他!征西大军镇守西垂边防多年,可说是固若金汤,本宫营帐更是守卫森严,若无内应,卡瑟咨将军怎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掳劫本宫?你真当征西军各个是饭桶么?”一声冷笑,如闷雷击顶,轰的包安邦脑子一片空白。
许久,他才呐呐道:“谁?”
“包校尉认为,本宫无法活着回宫,对谁最有好处呢?”朝野斗争,为何要把她卷入其中?她不过想做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
包安邦茫然无措。
“征西将军段野衫是谁的人,包校尉不知道么?皇后若在西垂边防出了任何差错,第一个要治罪的人是谁?西垂边防若是失守,第一个要问斩的人是谁?本宫若死,段将军若死,对谁最有利?接任征西大将军一职的人,又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早在来西垂边防的路上,水灵灵就起了疑心,姜浮礼乃长孙右相门生,长孙右相本与舒相就是死敌,长孙美人被打入冷宫之事,虽与她无什么关系,可不代表长孙右相不会把这比帐算在她头上。
然而,一路西行,姜浮礼对她虽说不上好,却也不坏,一路刺客,皆小心为她挡去,亦没有给她小鞋穿。
这是为什么?
皇后若在他保护下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若他出了事,对长孙右相来说,无疑是一大损失。
而她若是在西垂边防,在段野衫保护之下出了事,就与他没有半点关系,若是死在乌鲁国将军手中,对长孙右相来说更是美事一桩。
“借、刀、杀、人!”半晌,包安邦颤抖着坚定吐出四个字,皇后都说的那般清楚了,若他再猜不出是谁,也就白活二十几年了。
“不错。”嘴角隐隐上扬,安宁的脸蛋上,没有半点即将慌乱。
卡瑟咨静静凝视着水灵灵,深邃的眸子迸出复杂难懂的光芒。
在见到她之前,他对她早有耳闻,知她嫁入宫多年饱受大莫皇帝冷落,后传出与侍卫通奸消息,想来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淫荡女子。
待听到她不顾身份尊卑有别,为受伤兵卒治伤,亲自去白梨山采药救人,对军中受伤兵卒关怀备至,性子却冷漠至极,他已不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在见到她之后,她的冷静,她的沉着,她的涵养,她的聪慧,她的心细如尘,一切的一切,皆吸引着他的目光。
方才,瞧见她步步生脸走入厅堂,破旧却整齐的衣衫,光秃秃的发髻上插着几片鲜嫩的柏咯树树叶,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女儿家风情隐隐展露,使他不禁心神荡漾。
身处敌营依旧保持了一国之母的威严风范,缜密的心思,让他心生敬佩。
这样的极品女子,大莫的皇帝也能弃若敝屣,冷落多年,他究竟知不知道,他拥有的是怎样宝贵女子啊!
若换成是他,疼之惜之尚且来不及,怎舍得冷落她,将她送来边疆受死。
“舒姑娘,你怎么知道你们大莫的将军姜浮礼与本将军有关?”称呼,从“大莫的皇后”,变成“舒姑娘”。
卡瑟咨忍不住好奇道,他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有关大莫军队的话,也没任何人走漏半点风声,她是怎么知道的?
战场上的情况,更是如她所说,发生的一切,似乎是她亲眼所见似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桌菜,”水灵灵淡淡道,“凤暄宫的菜,都是凤暄宫小厨房做的。征西军中有能力进入皇宫从凤暄宫得知本宫喜好,急欲致本宫于死地,能调动军营兵卒轮班顺序,不断透露军情给大将军的,必是位高权重,在朝野极具影响力之人,除了长孙右相的得意门生姜浮礼外,还能有谁?”
正三品平西将军,军中地位仅次于从二品的征西将军,除了他,还能有谁?
“想来,这桌大莫菜肴,也是姜浮礼请大将军安排的吧。”
卡瑟咨面色严肃,微微颔首。
的确如此,姜浮礼派人送来消息,请他借机折辱大莫皇后和姓包的校尉,他亦是想看看,水灵灵会怎样应对,才答应的。
一声冷笑,水灵灵面带讥诮:“大将军可知,这一桌精美大莫菜肴,是致命的毒药。”
“什么?”包安邦经跳起来。
“决不可能!”卡瑟咨信誓旦旦保证。
这一桌菜肴,从选料到烹饪,都是他手下厨子亲手做的,怎么可能有毒呢!
“大将军,论马上打仗,或许乌鲁国币大莫厉害,但说到阴谋诡计、花花肠子这方面,乌鲁国绝不如大莫!”清幽一笑,空灵之美展露无疑,瞬间虏获厅堂内人的呼吸,“这些菜肴,若分开来吃,的确没事,可若放在一张桌子上吃,便是致命的毒药。大将军难道不曾听说过,有很多食物是不能同时吃的么?”
冷冽一笑,水灵灵指着桌子上的菜肴,一一讲解给他二人听。
树薯粉猪肚羹与清焖菱角混吃,腹痛难当。
牛奶与白切羊肉的沾酱醋混合吃,患痢疾。
焖烧牛肉与炒栗子混吃,引起呕吐。
红烧兔子肉与人参血燕鸡汤混吃,会中毒。
清蒸黄花黑鱼与爆炒茄子混吃,腹痛难当。
如此等等。
桌子上有二十道菜肴,每几样搭配都具有一定的毒性,不知道的人混合在一起吃,即使不当场丧命,也挨不了几天。
卡瑟咨浑身冒冷汗,包安邦脸色惨白,几近石化。
如此说来,姜浮礼不仅想要水灵灵、包安邦的命,也想要他的命。
“你知道有毒还敢吃?”卡瑟咨顾不上自己中毒,身体隐隐传来的异样感觉,怒问道,话语中,夹杂了点点担忧。
绵绵散的药力过了一个多月,水灵灵身上却未完全退除,可见其体制之弱,此时吃了那么多有毒的食物,岂不……
“本宫既然知道有毒,怎么可能混着吃呢?”璀璨一笑,如百花绽放,万紫千红,美得惊人。
卡瑟咨只感心神荡漾,窒息的感觉再度笼罩住他,忍不住站起身子,粗挲的大手缓缓抚摩上水灵灵芙蓉花般娇美的脸蛋,那细腻如羊脂、光滑如锦缎的触感,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一时间忘了自己已然中毒。
身子向后一仰,微微沉下脸,水灵灵好心告诫道:“本宫若是将军,定在第一时间砍下自己不规矩的手。”否则,残阳哥哥绝对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自小,残阳哥哥就不喜欢有人触碰她,无论男女,幽婉阁里曾经有男子有意无意摸了她臀部一下,结果被残阳砍了手,流血而死。
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触碰她的身体,就连贴身伺候她的纤眠,也尽可能避免与她身体的接触,免得什么时候死在残阳手上都不知道。
她无法想象,她与皇帝大婚之夜,当她躺在凤暄宫华贵的凤床上,接受皇帝惨无人道的施虐时,他的残阳哥哥是怎么忍耐下,没在第一时间杀了皇帝的,甚至为了她,勉强答应与皇帝合作。
卡瑟咨痞痞一笑,流连忘返地凝视着她:“如此美好的触感,本将军还想在以后的日子里多感受下,怎么可能砍……”
恶心,腹痛,头痛,全身剧痛,如决堤洪水呼啸而来,淹没他所有的感官,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字————痛。
痛得他直不起身子,痛得他说不出话,痛得他全身冷汗直冒,痛得他意识快速流失。
包安邦趁机出手,竭尽全力一掌打在他胸口,打得他吐了一大口鲜血,颓废摔倒在地。
水灵灵赶紧往他怀里一摸,推翻蜡烛,抓过墙壁上高高悬挂着的弯弓里箭,命包安邦背在身上,身受重伤的他,已不适合与人近距离搏斗,弓箭,是对他最有利的武器。
狂风呼啸,大火弥漫,一时间偌大的厅堂浓烟滚滚,火龙吞吐着火舌,竭力吞没厅堂,并向四周施展淫威。
“走水啦————”
“有贼啊————”
“囚犯逃跑了————”
“快来人啊,救火啊————”
“大将军还在厅堂里————”
不知谁喊了一句,原本极力准备搜捕水灵灵、包安邦的兵卒忙不迭冲向厅堂救火。
帝国的皇后、校尉固然重要,却也比不上大将军的命重要啊。
况且帕瓦城守备深严,城墙上皆是百发百中的弓箭手,受伤的校尉带着中毒的皇后,能逃到哪去?即使他们逃得出将军府,也逃不出帕瓦城。
左闪右躲,水灵灵拉着包安邦向关押他们的小碉房跑去,一路上命他将灯笼全劈上树,点燃栽种满府的柏咯树,树叶连接着树叶,风势狂疾,眨眼功夫,整个将军府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二人趁乱逃回小碉房。
关上大门,杜绝浓烟入侵,水灵灵赶紧拔下发髻上鲜嫩的柏咯树树叶,塞进包安邦嘴里,命他含着不许吐出来,自己嘴里也含了一片。
身手敏捷的跳上床,一拍床榻内侧机关,床板裂开一道大口子,来不及防备的包安邦被水灵灵拉扯着掉入黑咕隆咚的地道中。
伸手不见五指。
如地狱般黑暗。
干燥且冰冷。
包安邦一急,忍不住喊道:“皇……”
“闭嘴。”一声冷喝,水灵灵捂住他的嘴,“抓住本宫的手,不准发出声音。”
这密道距离地面不过一丈距离,稍微发出点声音,他们就可能真的要丧命于此。
感觉到嘴上冰凉却不寒冷的柔荑,包安邦忍不住心中悸动,没有一丝颤抖的柔荑,说明他一直轻视的皇后,有多么冷静沉着,却不知道,这条密道她是什么时候派人挖的。
这条密道在关押他们碉房的床榻下,显然不可能是乌鲁国人挖的,他们被抓来此不过一余月,皇后也没有机会与外界接触,不知是怎么与外面的人联系,挖出这条通道的?
这条密道通向何方呢?
心头无数疑惑困扰着他,身上伤口悄悄迸裂,脑袋一阵晕眩,唯有手上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告诫着他,他不能倒下,他一定要保护皇后安全回到他们的军营。
磕磕碰碰,约莫走了近两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出了密道。
包安邦目瞪口呆地望着漫天黄沙飞舞,一匹上鞍的马,慢吞吞的在一丈远的地方打着圈儿玩,马鞍上有水有干粮,似早已准备好,知道他们会来似的。
这里,应该是帕瓦城城外吧,他们似乎在密道里走了十多里路。
“走。”水灵灵扯着几乎要石化的包安邦走向闷得发慌的马儿,“上马。”
包安邦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尤其在看见那马时————赤迩。
那马居然是他的赤迩!
在他被抓后,躲开乌鲁国兵卒抓捕,飞奔而逃的赤迩。
此刻竟然乖乖地呆在那里,缰绳没有拴在任何东西上,就那么乖乖地呆在那儿,只是不停的原地打圈儿玩?
水灵灵飞身上马,伸手将他也拉上了马。
从未与姑娘共骑过一匹马的包安邦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他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臣子,怎可与高贵的皇后共骑一匹马呢?
动了动身子,想下去,前面传来水灵灵威严低喝:“保住本宫的腰,时间不多了,再顾忌什么,想要马革裹尸归故里也是白日做梦。”
来不及细想,水灵灵已策马飞奔,完全不顾包安邦身受重伤未坐稳,逼得他不得不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
一路策马疾行,马蹄飞驰,两旁黄沙漫天。
包安邦的脑袋转的却比马蹄还快,瞠目结舌得凝视着坐在他身前,骑术一流的皇后。
她真的是养在深闺人不识、金枝玉叶的皇后么?
这些日子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甚至远远超过他这个久经沙场的校尉,她就像个取之不尽的宝藏,多与她相处一些日子,就会多发现她身上令人惊喜新奇的一面。
破空之声。
“俯倒。”水灵灵断喝。
一支利箭擦过头顶。
“嗖”
“吁——”凄厉马嘶。
包安邦抱住水灵灵顺势一滚,勉强躲过十来支利箭。
追得好快。
“站住!不然射死你们!”怒喝命令伴随铁蹄之声传进耳朵。
“娘娘,您快逃,微臣来拖住他们。”包安邦看清追他们的只有二十多个骑兵,焦急道,瞥了眼跟随他多年的赤迩,眼睁睁得看着它抽搐挣扎几下,倒在血泊之中,心疼不已。
水灵灵扫了他一眼,目光大为不屑:“包校尉,你想做乖乖闭嘴的就加功臣,还是想做冷冰冰的尸体?”
包安邦怔忪片刻,缓缓道:“微臣愿做乖乖闭嘴的救驾功臣。”目光,是坚定不移的信任。
话音未落,追捕他们的骑兵已到面前,各个面露忿恨鄙夷之色,叫嚣着:“逃啊!怎么不逃了?狗娘养的*****,竟敢对大将军下毒!找死!”
说着,马鞭疾挥,包安邦忙挡在水灵灵面前一把扯住马鞭,一用力,硬将那兵卒扯下马来,狼狈摔倒在地。
挡得住一个,却挡不住其他二十多个。
鞭子,大刀,长枪,如出笼野马,一下子全往包安邦身上招呼。
一道白绫疾射,刚猛霸道之势如铜墙铁壁,折碎所有兵刃。
“将军府的毒解了么?帕瓦城的毒解了么?”敛着羽睫,手执三丈白绫,水灵灵低笑一声,那笑声,宛若从地狱深处传出,二十多个兵卒尚未反映过来,不可置信地瞧着碎落一地的兵刃,“本宫放的火,应该蔓延至帕瓦城每一寸土地了吧。”不是疑问,是笃定。
即便火未烧遍帕瓦城每一寸土地,毒早已随风散至每一处,城里所有的人应忙着救火解毒,这些人应是镇守在最外延的兵卒,才可能没有受到波及,并在第一时间四处搜索追到他们。
“还是早点解决你们的好,要是计划出现变化,可就不妙了,”淡淡话语中似透着些许担忧懊恼,淡若清风,可每一个字皆能杀人不见血,“是你们自己动手,给自己留个全尸?还是本宫动手?”
第一卷 第83章
红衫死了,死在水灵灵被下药掳走的那天晚上,死在卡瑟咨手上。
绿菊重伤,若非她身体构造与常人有异,心脏位置偏右,她也死了。
面对伺候自己数月的侍女之死,水灵灵没半分表示,淡漠的神情,冰冷的水眸,毫无温度的声音,直叫人心寒,即使面对全军上下激动的面孔,她亦没有几分情绪的波动。
失望。
失落。
萦绕担忧许久的军中每一个将士,心里对他们的皇后,不免多了丝丝恼怨,忘记了她曾经连夜上白梨山为他们采药之事。
包安邦满怀心疼,远远得凝视着那个他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子。
若非见过她的冷静睿智,与她相处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必然会和全军将士一样,对她深感失望。
但此时……
军中所有将士视他如天神,竟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单枪匹马从卡瑟咨大将军手中救回皇后,一把火烧了敌军将军府,毒蔓帕瓦城,杀死敌军放哨兵卒抢夺马匹一路狂奔回军营。
他的功绩,被全军将士颂扬着,欢呼着,而他心中却是那般的苦涩。
他们所有的一切,一切的功劳,都不是他立下的,全是皇后一人所为。
若非身受重伤的他连累了她,她就不会为了保护他被那些人削断一缕青丝。
他永远也忘不了三丈白绫绞断敌人颈项时的大无畏神色,永远也忘不了面对满地碎尸时她宁静如水的容颜,永远也忘不了即将回到军营时,她隐露哀伤的泪眸,以及无可奈何的悲伤。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的心里,究竟藏了多少痛苦的往事?
她,究竟为什么不得不接受面对那些痛苦的往事,让自己在苦海中翻腾?
遥遥远望,躺在担架上的他,看着她一步步缓慢威严地走上军中搭建好将军训话的平台,淡漠如枯井的脸庞,眸中一闪而过的辛酸,以及坚强面对的勇敢。
他,应该猜到她要做什么了吧。
她,不过是一个会受制于人的女子。
果然不出所料,她一句虚伪言辞没说,开门见山让段野衫将军将神情不太自然的姜浮礼将军拿下,气势之强悍不容人拒绝,速度之快不容人眨眼。
“皇后娘娘,即便您身为皇后,也不能诬蔑微臣!微臣对大莫、对皇上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姜浮礼脸上一派忠肝义胆。
一声嗤笑,水灵灵轻柔的声音飞遍全场,震惊十万将士:“通敌叛国、致使大莫征西大军折损五万将士,三万将士受伤也是忠心,这种说辞本宫还是第一次听到。平西将军,你说得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本宫敢在此当着十万将士的面拿下你、审问你,你觉得本宫手上会是信口雌黄,没有如山铁证么?”
“通敌叛国”四个字,如往滚烫油锅中倒下少许污水,暴出无数激烈,烫伤每位将士的心。
姜浮礼冷哼一声:“皇后娘娘若有证据,为何不拿出来给大伙儿瞧瞧?”
轻吁口气,水灵灵似有不忍得瞅着他,那目光,象在看一个误入迷途不知回返的孩子。
包安邦内心不住焦急,他们逃回军营不过一个时辰,皇后自始至终没跟任何人联系过,她怎么有证据呢?
她所谓的证据皆是卡瑟咨承认的话语,片面之词,怎能使十万将士信服?
校场将士面色焦急得盯着刚刚历劫归来的皇后,等待着她的证据。
神色一厉:“关郎将。”
“末将在。”关野岷忙出列。
“本宫问你,军中掌控巡逻将士一事是谁负责的?”
“回娘娘的话,此事一直由末将负责。”
“本宫被劫当晚巡逻将士安排也是你负责的?”
“不是。那晚之前,平西将军突然来找末将,命末将带人去白梨山采药,把末将负责的军中事务暂时交给他安排。”
“平西将军一安排,本宫当晚就被人下药劫持,两名侍女一死一伤,平西将军,你安排可真好啊。”
“微臣没有……”
“住口!本宫有让你说话么?”眸中划过一道厉芒,骇得姜浮礼说不出话来,水灵灵从怀中取出一包粉末,命绿菊喂姜浮礼服下。
三五个虎背熊腰大汗一齐按住姜浮礼死命挣扎的身子,绿菊冷着脸将药粉硬塞入他嘴里,手上一排牙印,血淋淋的。
“你,咳咳……给我吃什……咳咳……”姜浮礼惊恐万分,不住的挣扎,不断得想呕吐,把药粉吐出来,奈何一杯凉茶灌下,药粉早已顺着食道进入体内,任他怎样努力,也是徒劳。
水灵灵静静地看着,众将士屏息以待,只见姜浮礼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片刻后,身体软如一滩烂泥,若非有人压住,早瘫软在地上。
“你,咳……绵,绵绵散……你,你怎么会……卡……不,不可能有……”强撑着几分清醒,姜浮礼虚弱问道,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他不能睡着,绝对不能。一旦睡着,他就会死在舒皇后的手里。
“这绵绵散就是当晚下在本宫茶中使本宫昏睡两天两夜,将近一个月身子虚软无力。本宫曾经套问过卡瑟咨,他告诉本宫,这‘绵绵散’是他手下大夫精心调制出的迷药,无色无味,无人知晓,专门用来对付一些难以抓获又不能弄伤的敌人。平西将军,若真象你方才所说,你没有通敌叛国,暗中与卡瑟咨勾结,又是从何得知此药是绵绵散的呢?”水灵灵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神情淡漠的叫人以为她不是在审问通敌叛国、差点害死她的犯人,而是在和情人呢喃。
“你说的没错,按理说,本宫绝对不可能有绵绵散。”黛眉一挑,“征西将军,你与卡瑟咨沙场交战多年,可知他的性子?”
段野衫一听喊到他名字,赶紧出列回话:“回娘娘的话,微臣与卡瑟咨交战多年,认为他是个极度妄自负、刚愎自用,却也是小心谨慎,不轻易相信别人之人。”皇后问这做什么?
“征西将军请告诉本宫,对于这样的人,你认为他重要的东西,会放在别人身上,还是藏在他认为安全的地方,或者,藏在自己身上呢?”
“厄……”段野衫一呆,缓缓道,“应该是藏在自己身上。”难以轻易相信他人的人,最相信的惟有自己,象卡瑟咨这样目空一切的大人物,对自己必然是深信不疑。
“卡瑟咨中毒倒地,本宫趁机从他身上摸出来的。”这可是证明姜浮礼通敌叛国的证据,她怎能不弄到手,况且,必要之时或许能成为救命之药,她怎能放过。
包安邦大为佩服,当时情况危急异常,她却还能沉着冷静地巧妙安排。
高深莫测的女子啊。
“他吃了菜中毒?那你怎么可能……”姜浮礼不小心说漏了嘴,悔恨得差点咬断自己舌头。
“平西将军,本宫似乎没说过卡瑟咨是怎么中毒的,你怎么知道?”淡淡调侃之声,水灵灵似笑非笑望着他,“众位将士知道么?卡瑟咨难得请本宫、包校尉用膳,满桌大莫菜肴,皆是本宫在凤暄宫时爱吃的,不知那位乌鲁国的将军神通广大到什么地步,凤暄宫小厨房烧出来的菜肴,连宫中御厨也未必知道本宫喜好,他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并在食物搭配上动手脚,满桌菜肴,若是混吃,绝不会当场毒死,却也挨不过半个月。听闻,后宫的文娥文婕妤是平西将军的外甥女,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话一出,愣是笨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冲上台去乱刀砍死姜浮礼。
姜浮礼不住发颤。
“本宫早就看穿菜肴分开来吃无事,混合吃有毒,怎么可能混在一起吃呢。”嘴角抽出讽刺的弧度,一丝高傲的轻蔑刺得姜浮礼眼睛生疼,“只可惜卡瑟咨对平西将军的话深信不疑,满桌菜肴混合吃了大半,才给了包校尉机会,救本宫突出重围。”
第一卷 第84章
一句话,坐实包安邦莫须有的功绩,若此时他不声辩,今生将再无机会声辩。
包安邦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慢慢阖上眼,不去看众将士钦佩的神色,不去听周围隐隐传来的赞叹声。
“卡瑟咨当着本宫和包校尉的面承认,亲口承认,助他掳劫本宫、暗中将征西将军等人部署好的攻略图交给他,泄露军情的人,便是你!平西将军,铁证如山,你还否认的了么?”水灵灵似真还假道诓骗他,幽幽问道,“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却不知担君之忧。身为平西将军,泄露军情予敌国,使五万将士无辜丧命,战死沙场。尸横遍野,残肢短躯,平西将军,这些将士中有跟随你多年的,有尚未娶亲的,有需要赡养父母的,有孩儿嗷嗷待哺的,你怎么忍心啊……五万将士,多少孤儿寡母,平西将军,你想过他们以后该怎么活么?”
闭了闭眼,水眸含泪,盈睫。
边疆的阳光,夺目刺眼,任何想隐藏的事物在阳光照射下皆无所遁行。
晶莹之光,即便没有夺眶而出,烈日之下也难逃众人之眼。
边疆将士生死与她无关,战争,本来就是用鲜血换来的,她本不应该有过多的想法。
可是,一想到那些将士的家人,圆满的一个家,就这样破碎,一想到如果她不能活着回去,她的儿子,可能死在别人的阴谋诡计之下,没有人能保护他,她的心,忍不住一阵阵抽痛。
“我我我……”姜浮礼方寸大乱,被水灵灵逼上了梁山,不顾一切歇斯底里吼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是皇上下旨让我这么做的,是皇上要你死!皇上说皇后淫乱后宫,要我秘密弄死你,所以我,我才……”不然就算皇后不杀死他,十万将士也不会放过他。
姜浮礼的话,如一记闷雷,轰得所有人脑袋一片空白,如一卷狂风,席卷尽所有人的思维,不知如何是好,呆滞得望着水眸含泪的皇后,纤瘦的身子是那样弱不经风,纤盈可握的纤细腰肢,如同折翼彩蝶,随时可能化为尘埃,与黄沙共眠。
段野衫就压跪在水灵灵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身子的嚣张肆虐狂风中屹立如山,纹丝不动,泰山般稳固,似铁打般坚强不屈,任狂风暴雨如何侵袭,任刀山火海如何艰险,也不能撼动她半分。
她真的不惊骇么?
皇帝要杀她啊!
还是,她太过震惊,震惊到动弹不得的地步?连一根发丝也无法被狂风吹散。
“呵!”一声冷笑,无力如清风吹拂,却强势的能拨云散雾,如石破天惊,如无形屏障,压住所有人的呼吸,“平西将军,你现在的表现,是否就是市井上说的‘疯狗乱咬人’呢?”
“你说什么?”
“暂且不说本宫淫乱后宫一事是真是假,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若皇上真要处死本宫,一道圣旨,三尺白绫即可,何必大费周章,要平西将军代为动手?平西将军,你这么说,是在暗示皇上手中没有证据,却想枉杀本宫么?别说皇上英明神武,即便皇上是个昏庸无道的暴君,为了杀一个女人,也断然不会拿西垂边防的安稳做赌注,拿十五万将士的生命开玩笑,拿大莫皇朝的万里江山当儿戏!平西将军,你不绝对你的谎言太过荒谬绝伦了么?”
“我,我没有……”
“你没有?!难道你想告诉西垂所有将士,他们信奉的皇上不把他们的生命当回事,要用十五万将士、边疆的百姓、大莫大好江山去杀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难道你想告诉天下人,大莫皇朝的皇帝是个昏庸无道愚蠢至极的暴君、昏君?你觉得皇上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么?”
“不,不是的……”
“不是什么?是你信口雌黄,假传圣旨?还是你通敌叛国,污蔑本宫,害死五万将士?你说皇上下旨要你这么做,圣旨何在?”
“是,是口御密旨……”
“口御密旨?平西将军,你是欺负本宫一个妇道人家,还是觉得十万将士皆是无脑之人?口御密旨,无凭无据,岂不任你信口开河!”
“不不,不……是你!是皇后你,是你淫荡成性,在帕瓦城勾引包校尉不成,转而勾引敌国大将军卡瑟咨!”姜浮礼试图做垂死挣扎,他所有的筹划诡计,在水灵灵溃不成军。
朝野众臣从来只时皇后深居简出,手段毒辣,掌管后宫斤斤有条,却没有传出过消息,说皇后能言善辩,乃辞令高手。
“平西将军!”包安邦实在听不下去,硬撑着满身的伤站了起来,他不知姜浮礼所说皇帝下旨是真是假,以他多日来对皇后的观察,恐怕未必是假,“末将与皇后之间清清白白,天地可鉴,你可以侮辱末将的品格,却万万不能诬蔑娘娘的清誉!”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保全皇后。
水灵灵嗤之以鼻:“平西将军,你说本宫勾引包校尉、勾引卡瑟咨可有证据?是你亲眼看见的么?”
“这,这……”这当然不可能是他亲眼看见,却是传递与卡瑟咨大将军的人告诉他的,这他怎么能说出口,不过,“前些日子,两军交锋,是敌国大将军卡瑟咨亲口所说,说是皇后主动要求将包校尉囚禁在关押皇后娘娘的房间里的!这可是十万将士亲耳听见的,难道皇后娘娘、包校尉想否认么?”
包安邦哑言,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他说得是实情。
笑若清风,水灵灵不甚在意道:“照平西将军的话来说,本宫应该任由包校尉关押在地牢,饱受酷刑,乖乖待在帕瓦城,等着卡瑟咨拿本宫做人质,好将十五万大军一网打尽?”
“这,这……”
“哼!卡瑟咨说什么,平西将军就信什么,除非平西将军效忠的不是大莫皇室,而是乌鲁国,否则怎会相信卡瑟咨的一派胡言?呵,的确是本宫主动要求与包校尉关押在一起的,因为本宫觉得,一个女人的名节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十五万将士的身家性命,重要不过我大莫江山的稳定,重要不过我大莫千千万万子民安定的生活,即便这个女人是大莫的皇后,是一国之母!”水灵灵见招拆招,尽管她不在意天下人死活,却不代表有必要收买人心时,她不会傻忽忽的不去收买。
征西、平西十万大军,总有一天,她会让这支军队成为她手中保护璃轩的强硬盾牌,即使皇帝亲自上阵,也无法突破的盾牌。
轻描淡写的话语,没有慷慨激昂的激动,维持着水灵灵一贯平静无波的淡漠,却如一鸿暖流,流进所有将士的心田,在他们心田里播下种子,慢慢浇灌着。
天下女子莫不以贞洁为最重,他们的皇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为了保护他们,毅然拿自己的贞洁做赌注,用她纤瘦的肩膀挑起男子也未必能挑起的万斤重担,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皇后,他们怎能不敬,不佩,不爱,不忠?
他们的皇后,是那样的冰清玉洁,那样的大无畏,那样的爱民如子,耗尽自己的嫁妆、凤暄宫历年所得赏赐、朝廷大臣后宫嫔妃所赠礼物,暗中换成粮草托镖局送来此地。
早在皇后被掳走不到半月时间,粮草严重告急之时,军营里突然来了一批江湖走镖的镖师,说是收了九十万两银子从各地买来价值整整八十万两银子的粮草,披星戴月送来边疆,交镖的信物是一镏金珐琅耳环。
辛苦找寻,他们在皇后娘娘带来的首饰盒中找到了那只镏金珐琅耳环,下面压了十万两的银票和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镖局尾款”四个娟秀小字。
镖师告诉他们,这笔生意他们早已接下,日子在皇后被册封为监军出发来西垂边防之前。
一百万两银子……
八十万两银子的粮草……
出发来西垂边防之前……
铁拳紧攥,眼底尽是坚忍之色,心中暗暗起誓:以后若再有人敢亵渎他们的皇后、伤害他们的皇后,他们就是豁出性命,也要誓死对抗到底!
第一卷 第85章
草原上的夜晚,与莫都大为不同,昼夜温度相差极大。
白昼穿着夏装尚嫌热有余,晚上若不换上厚实保暖的裘衣,不想冷得上下牙齿打颤、活活冻死决不可能。
狂风肆虐,黄沙漫舞。
篝火冲天,热气四溢。
爽朗粗犷笑声直传云霄,嚣张得宣扬着二十万将士此刻的心情,雄壮浑厚的军营之歌嘹亮,回荡在广阔无边的草原上空。
前两个月,征西将军段野衫以军法处死了平西将军姜浮礼,八百里加急奏折上报朝廷,亦同时悄悄传话给舒相。没几日光景,前来传旨的公公就带来了晋封包安邦包校尉为正三品平西将军、调遣从三品征蜀将军萧裴郎、平狄将军狄仁方各带他们挥下的五万大军前来的圣旨,也带来了因姜浮礼通敌叛国、假传圣旨、诬蔑皇后之罪被满门抄斩的消息实在大快人心,再加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他们在庆祝,庆祝白天杀退乌鲁国三十万大军,杀死敌军八万人,杀死乌鲁国大将军卡瑟咨,逼乌鲁国大军后退八十里,退回帕瓦城。
在水灵灵被掳一余月时间里,乌鲁国大军向平川城逼近八十里,气焰高涨,势不可挡。
而如今……
皇后娘娘好箭法啊!
巾帼不让须眉!
一箭射穿卡瑟咨的脖子,使乌鲁国大军气势大减,才给了他们趁胜追击,歼敌三万,逼他们退回帕瓦城的机会。
帕瓦城里大部分人如今都身中巨毒,三十万大军亦不可幸免。不过皇后是怎样下毒,毒倒整个帕瓦城的,他们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
别说他们想不明白,与水灵灵一同被掳去帕瓦城的包安邦也没想明白,仅是隐约有些猜测,却不敢肯定,他想问,又不敢,只得放在心里憋着。多日相处下来,军中所有将士皆知道皇后是个性子淡漠,话不多的女子,平日里若不发生什么事,想听她开口说一个字比登天还难,但必要时,她也会如小桥流水般,滔滔不绝。
比如今天白天。
面对乌鲁国大军如黄蜂过境粗言鄙语的漫骂,他们的皇后半点火气也没有,轻描淡写几句,堵得他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尤其是被人砍掉一条手臂的大将军卡瑟咨,吹胡子瞪眼直指皇后身后有男人,不然他不过摸了皇后脸蛋一把,怎么就趁夜把他整条手臂砍了呢。
皇后淡淡回他一句:“卡瑟咨大将军,大莫的皇后岂容你轻薄。大将军是欺负本宫一介女流,还是当大莫男子皆无能,任由他们的妇孺、他们的皇后被人轻薄不知反抗么?平川城里、军营里有大将军的有眼线,难道帕瓦城里就没有大莫的眼线么?本宫是大莫的皇后,舒相唯一的女儿,本宫被人轻薄了,大将军难道认为没有人会替本宫出头么?本宫身后的男人,就是大将军面前的二十万大军,是大莫每一个铮铮铁骨好男儿!今天,本宫就要你为你的轻浮之举付出代价。”
话音一落,众人尚未反映过来,就听见“嗖”的破空之声,一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卡瑟咨的喉咙射去,盾牌来不及遮挡,卡瑟咨摔下马身亡。
无声叹气,翻动下烤羊腿,水灵灵呆呆地望着烤羊腿出神,一晚上没说一个字,周围的热闹,似与她全然无关。
半年了。
一眨眼,半年时间过去,不知她的璃轩怎样了,有没有受人欺负,有没有被人暗算?
尽管每个月一封的飞鸽传书告诉她璃轩的近况,她依旧不放心,他才四岁啊!还是个孩子啊!
无论为了什么,贵妃皆会好好照顾他、保护他,可她明白,骆凡心骨子里的善良懦弱,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保护璃轩,尤其是皇帝。
当初她在宫里时,皇帝就三番四次下手,想暗算他们母子,如今她离了宫,皇帝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姜浮礼的话,不管真假,姓舒的已然知晓,为了他的锦绣前程,为了他的身家性命,他必然会想方设法保全璃轩。比起贵妃,他要有用可靠的多。
仰头遥望满天繁星,曾听说天上每一颗星星代表一个人,不知道哪个星星代表她的璃轩呢?
“哒哒……哒哒……”
“拨浪鼓摇啊摇,是母后在唱歌给轩儿听……拨浪鼓摇啊摇,是轩儿在和母后说悄悄话……拨浪鼓摇啊摇,是母后乞求轩儿平安……”出宫那天,临出发前一刻,她奔回内室带上璃轩唯一的玩具————四爪金龙六尾金凤拨浪鼓,带在身上。
这半年来,若没它陪伴着,她不知道该怎样熬过,怎样才能克制住自己,不飞奔回皇宫,飞奔回璃轩的身边,抱他,哄他,亲他……
轩儿,她的儿子……
他可想她?
他可知她有多想他?
对天仰望,想把泪水逼回眼眶,却发现终究无用。
思念的泪水,顺着姣好脸庞慢慢划落,消失在广阔无边草原上。
绿菊陪在水灵灵身后,忍不住心发慌,皇后的心思越来越难琢磨,众将士高兴欢腾的日子,她怎么一个人默默流泪啊?
想安慰,不敢。
想询问,更不敢。
皇后淡漠的性子,如绝世独立的冰山,冰封着自己,也隔绝着别人。
只得僵着身子陪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热络的空气,悄悄冷却。
欢快的气氛,渐渐凝滞。
狂放的笑话,慢慢消失。
冲天篝火旁,徒留伤心人无声啜泣,紧咬着唇,轻摇着手中精致的拨浪鼓。
“皇后娘娘……”一些围坐在水灵灵身边的将士大着胆子,轻声呼喊道,不知喊了多久,喊了多少次,水灵灵似乎才听到,机械般地回过头,茫然无神地呆视周围将士,以眼神询问他们唤她何事。
“皇后娘娘,您,在思念太子殿下么?”段野衫考虑片刻问道,瞧皇后手中的纯金拨浪鼓,应是大内制造,拨浪鼓是小孩子的玩意,所以他猜皇后在思念太子。
此时,她不是身份尊贵的皇后,不是沉着冷静且无惧生死的水灵宫主,她仅是一个母亲,一个伤心脆弱的母亲,在为自己的儿子担忧,为自己心中唯一的牵挂惶惶。
沉默不语,阖了阖眼,一行清泪流下,水灵灵大方承认:“本宫想太子,很想很想……他,本宫出宫时,他还没满四岁……他才多大,就要一个人孤零零面对宫里的豺狼虎豹,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保护他……也没能力保,保护他……”何时,何时她才能回去,回到天底下最肮脏最邪恶最恶心的人间地狱?
曾经,她费劲心机想逃出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华贵囚笼。
那个囚笼,葬送了她母亲的性命,葬送了她女儿的性命、尸体,葬送了她一生的自由,葬送了她儿子一生与世无争的生活……
而今……
若非那里有她眷恋的儿子,有她唯一的亲人,这辈子,她也不愿意再踏进那地方一步!
寂静。
惊诧。
费解。
迷惑。
“娘,娘娘……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包安邦心颤,他感觉到,感觉到皇后眼角眉梢淡淡忧伤的真相,就要揭开了。
“他们要杀他……他们一个个都要致他于死地……他是无辜的,他什么也没做过,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他才四岁啊……”痴迷的目光,近似无知地低喃,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多年压抑的痛苦,汹涌而出,侵占了她的理智,控制了她的思想,真实情感,真实想法,隐隐浅露山水。
众兵卒越听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太子贵为大莫皇朝的太子,目前皇上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想致他于死地呢。
少数对后宫嫔妃有所了解的将领,自是明白,后宫嫔妃间的残酷斗争,完全不亚于沙场杀敌的血腥残酷,只不过……
“皇后娘娘放心,太子殿下贵为大莫的储君,皇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太子的……”自古皇室子孙多薄命,皇帝即便不喜欢皇后,冷落皇后,太子也是皇帝的儿子,目前唯一的儿子,皇帝说什么也不会不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他保护?
“哈!”一声冷笑,无尽嘲讽,水眸含泪,道不清多少酸楚心痛。他不杀她儿子她就谢天谢地了,怎敢奢望他保护。
闭一闭眼,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激动,用最坚硬的冰川强行压下,不叫喷涌如火山爆发心潮突破重围,泄露丝毫。
慢慢站起身,纤瘦的背影笔直挺立,如草原上屹立不倒的腾格里,忧伤绝望而遗世独立。“本宫要回去!本宫一定要回去!本宫绝对不会让太子一个人身处险境,绝对不会让本宫的儿子独自面对豺狼虎豹,绝对不会让本宫的儿子孤零零的在风雨里无助哭泣!”孤单寂寞的苦,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她不想让她唯一的亲人再去承受。
随后抓过一名将领手中的酒囊,沉甸甸的酒囊拎在手里没半点分量,脖子一仰,灌下一大口,性烈如火的边关白干,普通酒量之人一口灌下必然会被它的烈性呛住,水灵灵却半点异样没有,似乎灌下的是一大口凉白水,酒量之深,骇住一群将士。
“本宫要回去!本宫要带这里二十万将士一起回去,回去见我们的亲人!”丹田隐提口气,清冷却清亮的娇音传遍草原,“将士们,我们一定要活着回去!活着回去见我们的亲人!活着回去见我们要保护的人!活着回去见我们所有关心的人!活着回去!”她一定会活着回去的,活着回去保护她孩子,她不会让小瑶瑶的悲剧在璃轩身上重演的。
而且,她不但会活着回去,还会带着征西大军一起回去,带着效忠于她的军队一起回去,去保护她的儿子!
“活着回去——活着回去——活着回去见我们的亲人————”二十万将士齐声呼喊,喊出他们心底最深的牵挂,最深的眷恋。
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固然义不容辞,可又有谁不爱惜生命,不渴望荣归乡里,见自己的亲人?
水灵灵没有站在一国之母的位置,说慷慨激昂的话激励将士们为了国家安定而奋勇杀敌;她站在一个母亲的位置,站在一个家人位置,一国之母是什么,皇后算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为自己的亲人而战,为心中关心的亲人呼喊,喊住众将士心中最卑微最实际的渴求————活着,回去见他们的家人。
活着,回去见他们的家人。
想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唯一的途径就是奋勇杀敌,功成名就的回去,荣耀门楣的回去。
第八十六章
一夜振奋人心的狂喊。
一夜闻者落泪的啜泣。
一夜清歌丽舞的激动。
换得黎明破晓之际的沉沉入睡。
沙场,戾气极重,血腥更浓。
一道戾气飘进,一抹血腥入侵,无人察觉。
睡在屏风外的绿菊脑袋一沉,便人事不知。
如猫般行走无声,坐下,带着厚茧手指轻抚娇颜,泪痕犹在,黛眉轻蹙,甚为不安。
心,隐隐泛疼。
俯下身子,将她圈入环抱,圈入保护范围内,无声地哄着,安抚着,宽慰着。
明知此刻她不可能听的见,看的见,他却依旧做着。
水灵灵本是警惕性极高之人,若非一夜太过伤心忘形,若非白日一身劲装弯弓射敌,若非长久的压抑太过疲累,怎可能有人接受她,抚摸她,安慰她皆无知觉呢?
依旧紧闭着眼,伸出手,紧紧抱住那伟岸的身躯,埋头在他温暖的胸膛,无声啜泣着,如被人丢弃于溺水之渊的三岁娃娃,那般无助,那般绝望,那般怜人。
手臂猛然收紧,将她紧紧圈在怀中,锁在心中,残却温柔地说道:“丫头不怕,有残阳哥哥在!”
此时,“柔情似水”四个字用在他身上丝毫不为过。
世人皆知幽婉阁主冷酷无情,对人手段极其残忍,江湖人多少人听到“幽婉阁主”四个字,都要闻风而逃,来不及逃的,皆倒在地上直哆嗦。
何曾想过,一向残酷邪恶的幽婉阁主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残阳哥哥……残阳哥哥……残阳哥哥……”水灵灵一遍一遍喃喃呼喊,发泄着内心最深沉的伤痛,感受着有人关怀呵护的温暖。
水灵宫太冷,皇宫更冷。
想活,想保护她的儿子,她的心就必须比它们更冷,冷到无坚不摧,冷到烈阳真火不能伤她半分。
可是,这不代表她喜欢寒冷。
自水,她就渴望温暖,渴望家人的呵护,渴望家人的关心,渴望家人的温暖。
十年地狱训练、杀手生涯,并没有抹灭她心中对家人、对温暖的渴望,反而渴望之火燃烧的更为强烈,更为炽热,更为浓烈,与她寒冷胜冰的心截然相反。
然而,每次她以为她可以得到家人、感受到温暖时,总有人无情熄灭她的希望之火。
舒相杀了她保留在记忆深处的母亲。
皇帝杀了她渴望已久的女儿。
世人残害她真实拥有的儿子。
惟有她的残阳哥哥,总是守在她身旁,总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对她不离不弃。
天蒙蒙亮,一缕阳光透过厚实帐篷,在营帐内隐隐散下淡淡昏黄薄光,照亮水灵灵苍白的瓜子脸,精巧的下巴,比以前更尖更细。
“谢谢。”整理下心情,水灵灵恢复以往的淡漠干练,收起所有脆弱,却无面对众人时的孤傲疏离。
两个字,代表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知道,若无残阳的巧妙布置,她在帕瓦城时怎能那般淡定沉着,若无残阳的人马,她怎能带着包安邦迅速安全逃离帕瓦城?
更别提卡瑟咨被人砍去一整条手臂,不用说,这件事必是她的残阳哥哥亲自出马。
从小,她就知道残阳待她极好,视她为自己的所有物,不准任何人触碰。
卡瑟咨轻薄她时,她就猜到残阳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俊伟脸庞会扭曲狰狞成何等模样,故而她当时不动声色,性子单薄,不代表有人可以在得罪她、轻薄她、伤害她之后安然无恙。
帕瓦城一余月,卡瑟咨没有对她用刑,变相试探虐待手段却层出不穷。
伤害一个人,不一定要用硬的,有时软的更能伤人于无形。
每日屋外污言秽语意淫着她的身体,恶心的馊水考验着她的肠胃,鄙夷轻蔑的目光凌迟着她高傲的尊严。
残阳有残阳的残忍,她有她的手段。
出逃时,她命包安邦火烧泊咯树。
泊咯树布满帕瓦城大街小巷,只要火烧其中一棵,借着横肆狂风,必然火烧整个城池。
泊咯树本身无毒,但它燃烧时发出的气味与树下特有杂草的气味混合,就是要命的毒气。
俗语有云:毒物出没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泊咯树与树下特有杂草气味混合的解药,就是泊咯树的树叶。
这点,是她当年出任务潜入乌鲁国时无意中发现的,当时不曾想过此事竟在多年后救了自己一命。
她只将此事告之残阳,天下再无人知晓,任二十万大军怎样好奇,有心将士怎样旁敲侧击,也不吐露一个字。
温柔气息瞬收,邪恶冷酷神色流露无疑,钢铁般坚硬的手指,捏住水灵灵精巧的下巴,说道:“你们之间,不需要这两个字。”霸道的宣言,冰冷的语调。
说完,在她光洁额头落下一吻,动作相档轻柔,深邃的目光,似凝视绝世无双珍宝。
她,是他绝世无双的珍宝。
“丫头什么时候会跳舞的?”漫不经心的问话,夹杂着丝丝危险气息。
羽睫轻颤,他看到了?
轻吁口气,他的身手更甚从前了,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她竟毫无觉察。
想到此,黛眉轻锁,面色隐忧。
她不会与他一较高下,不能也不想。
可明里暗里阴谋诡计诸多,若无绝顶聪明的头脑,高一一筹的武功,她怎能保护她的儿子?
心中淡淡烦忧着,嘴上回道:“残阳哥哥忘了,多拥前丫头曾乔装潜入过乌鲁国。”
乔装,自然要做好各方面准备,流利的乌鲁国语,熟悉的乌鲁国风土民情,曼妙的乌鲁国民歌舞蹈,是必不可缺的。
沉凝片刻,残阳冷声道:“以前怎么没见丫头跳过舞?”他从不知道他的丫头能歌善舞,若非今晚所见,不知她要隐瞒到何时。
生性霸道的他,向来喜欢一切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尤其是他心中唯一的女子,她竟然有他不知道的一面,怎能不发怒?
尤其是回想起竟有那么多男人看见他捧在手心、藏在心中呵护的丫头翩翩起舞的绝美姿容,嫉妒在心头发酵。
虽已身为人母,却不识“情”字的水灵灵只觉得残阳的口吻有点古怪,丝毫不知那是嫉妒在作祟,坦然回道:“水灵宫需要的是出色的杀手,不是能歌善舞的舞娘。”
不错,能歌善舞的舞娘不是水灵宫需要的,更不是作为水灵宫宫主候选人需要的,当时身为水灵宫主后选人之一的她,怎会在幽婉阁、水灵宫之人面前展露歌舞。
舞娘,是供男人暖床泄欲的,连生育子嗣的资格也没有。
残阳一听,便明了水灵灵不曾在众人面前展示歌舞的原因。
在水灵宫,不会歌舞比能歌善舞容易生存,安全地活下去。
“放心,你的儿子很安全。”说“儿子”两个字时,残阳不禁咬紧牙关,满身戾气格外浓重。
他喜欢的女人,却为别的男人生了个儿子,为一个丝毫不知疼惜她、只知残害她的男人,生了个儿子,这怎能不叫他愤怒,怎能不叫他痛恨?
他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感到过“力不从心”,即便当初被亲身父亲压在头顶时,也不曾感觉过。
如今,狂妄不羁邪倭自负到极点的他,竟被那样软弱窝囊的男人压在头顶,连最心爱的女人也不得不放在那个男人的后宫里。
难道只因为那个男人是皇帝么?
他不服!
他不苷!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那个男人?他那样伤你,你为什么还要不惜一切地帮他?难道……”后面的话,他不敢问,他害怕她承认。
在一瞬间,他真实的感觉到“害怕”,这是曾经历经刀山火海、九死一生也不曾感觉到过的感受。
害怕什么?
害怕曾经眼中只有他一人的她,眼中会出现其他男人么?
害怕曾经只会依偎在他怀抱里脆弱无助的她,会依偎在其他男人的怀里么?
害怕曾经只能任他亲吻的他,会心甘情愿让其他男人亲吻么?
啜泣一夜的水灵灵,红肿着水眸,自是看不清此刻残阳脸上风云变幻的神色,却能感受出他气息的慌乱不安,不过心中不明白,也不多问。
作为幽婉阁的人,是没有资格询问主上任何事情的,这点,她比任何人都记得清楚。
“两害相权取其轻。”水灵灵淡然冷笑道。
朝廷两大势力,一个是拥有皇位没有实权的皇帝,另一个是拥有左相高位拥有实权的舒隆革。
而她,甚至是整个幽婉阁,不过是薄弱的第三方力量,没有资格与任何一方分廷抗争,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选对边站。
从目前局势来看,舒相的赢面较大,朝堂上手握重权,军中掌有重兵,唯一的遗憾应战是他后继无人,唯一的外孙是皇帝的儿子,而且还是太子。
试问若是姓舒的谋权篡位,夺了莫家的江山,可能会把皇位传给莫家的太子么?
不在最短时间内斩草除根,舒相也就没问鼎大宝的资格。
从长远形式来看,当今皇帝比舒相有胜算。
征东十万大军早已被诚亲王莫冉盛制得服服帖帖,皇帝以稳固东垂边疆之名,一年前就剥夺了舒相手上平东五万大军,给了诚亲王。
若是此次西垂边疆稳固,找机会除掉征西将军段野衫,提拔自己的人掌握二十万征西大军,皇帝手上就有了三十万大军,有了与舒相抗衡的军事力量。
朝堂上,皇帝暗中帮助长孙右相与舒相分廷抗争。
她水灵灵的儿子——太子璃轩,虽说是舒相的外孙,可是姓莫的,是皇帝的嫡长子,后继有人方面,更是胜舒相一筹,除非舒相杀了璃轩,让当今皇帝断子绝孙。
但别忘了,诚亲王也是姓莫的,他若有儿子,就代表大莫皇朝后继有人,这一点舒相是无论如何也无可比拟的。
若非她有个儿子,若非她的儿子姓莫,若非为了儿子,她决不愿插足这场权势争夺大战。
可惜,天不随人愿……
既然她无法从这场大战中抽身,必然要选择对自身伤害最小的一方,而当今皇帝,她儿子的亲生父亲,是她唯一可选择的选择。
不过,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是舒相从此垮台,皇帝绝对不会放过她,也不术可能会善待自己的儿子,所以,她要为自己的儿子寻找绝对能保护他的人。
这人,要不管在朝廷上还是在军中,都有绝对的威望,使皇帝不得不投鼠忌器。
包安邦,就是她选中的人。
此时的包安邦虽仅是正三品平西将军,但她一定会在回宫前帮除掉段野衫,将他扶到征西大将军的位置。
包安邦的父亲从三品大理寺卿包勇民,官位虽低,在大莫百姓中却有相当高的威望,性情疾恶如仇的他,任大理寺卿以来秉公执法,断案如山,是朝堂上一股清流,在皇帝心里有着不可低估的位置,若能拉拢他,她儿子日后就有保障了。
除此以外,长孙右相也是个极为棘手的人,她必须赶在他们对自己动手前剪除长孙右相的羽翼,否则舒相一除,朝野上长孙右相独大,对璃轩的威胁比任何人来的都大。
若是她能如愿拉拢包家父子,诛灭舒相,铲除长孙右相,削弱皇帝权利,再加上幽婉阁的人暗中保护,即便她死了,璃轩也能平安长大成人,至于长大之后的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和努力了。
残阳是何等聪明之人,先前看不清楚是被嫉妒蒙蔽了心,此刻水灵灵一句话,如一缕春风吹散他心头迷雾,各种究竟自是看得清清楚楚,透彻而明白。
“残阳哥哥,宫里的事,纤眠处理得怎样?”这些年来,幽婉阁暗地里辅佐皇帝,势力悄悄渗透进后宫,若有幽婉阁相助,纤眠要神不知鬼不觉守成她交代的事情,应是易如反掌。
一抹冷笑爬上残阳冷酷且无情的嘴角,势在必得的气势展露无疑,黑眸里迸出异样夺目光彩,如黑暗吞噬光明般浓烈,水灵灵明白,绝无问题。
第八十七章
旌旗飘飘,铁蹄啸啸。
千里断肠,关山古道。
滚滚烟尘,人影飘渺。
山顶千门,次第开来。
艳阳当空,万里晴空。
千万仪仗,文武百官,一袭明黄,翘首以盼。
待听铁蹄如雷,尘土弥漫飞扬,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消多时,密密麻麻高头大马成群结队而来,井然有序,由此可见军队将领治军之严。
十来匹高头大马最先出现在皇城之前,皆是身披盔甲的铮铮如虎铁汉将领,刚从沙场回来的他们 ,一身戾气尚未完全消退,两旁翘首以盼百姓皆被他们身上沉厚戾气骇得倒退数步,胆小之徒,甚至跌坐在地。
前排十来匹高头大马突然分开,一骑红尘迅速脱颖而出,清纯脱俗容颜,飘逸墨发随风飘扬,一身劲装飒爽英姿。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皇后娘娘!那个是皇后娘娘!”
顿时,原本安静的人朝涌动,百姓们脸上具是惊喜之色。
早已听皇后在西垂边疆所作所为,为大莫江山社稷安定做出无数贡献,身陷敌营毫不慌乱,毒迷帕瓦城,箭射卡瑟咨大将军,与众将领一起商议军机大事,出谋划策,巾帼不让须眉。
一年多前,皇后淫乱后宫之声早已消散无踪,走到哪里都听到歌颂皇后的欢呼声,在西垂边关,若谁敢说半个诋毁之字,周围百姓必当群殴。
舒皇后近在眼前,只听一声马嘶,为首宝马前踢微踢,稳当当止住前进的去抛,马鞭一扬,身后千军万马顿时急收步,屹立于皇后身后。
飞身下马,如墨青丝空中划出一道利落孤度,一身劲装的水灵灵对着高站在皇城之上俯视他们之人,平静无波眼底闪过一道憎恶,快如闪电,在任何人没有察觉之前消失无踪。
跪下身子,行了个军礼,非后宫嫔妃之礼。
“末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万将士在水灵灵率领一齐跪下,呼喊道,声音之大,撼动大地,振聋发聩。
舒皇后在征西大军中的威望威信,可见一斑。
“平身!”皇帝聍笑容满面,态度甚是诚恳道,“众爱卿皆是保朕大莫江山安稳、保大莫百姓安危的有功之臣,朕在此代天下百姓谢过众爱卿!”炯炯有神黑眸隐含晶莹之光。
说着,双手抱圈,朝着皇城下两万将领深鞠一躬。
刚刚站起身的两万将士赶紧又跪下,红着眼睛呼喊道:“末将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起跪下的水灵灵心里冷笑,不得不佩服皇帝收买人心的手段。
皇帝聍开怀一笑,不经意瞥了一旁舒相一眼,说道:“联已在圣天殿备下盛宴,为各位爱卿接风洗尘!”
“末将叩谢皇上!”又是雷动九天喊声。
圣天殿,乃皇宫里庆祝最为得大宴会的地方,非皇宫贵族不得参加,而今……边关将士皆是寒门出生,有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粗鄙之人,靠着一身蛮力沙场奋勇杀敌,即便立再大的军功,也改变不了他们骨子里平民的身份。
不久前,皇帝亲自下圣旨命西垂边防抽出两万将士回莫都代表全群将士接受皇帝的封赏,并派传圣旨太监随行携带大量赏赐去边关,犒赏二十万大军。
皇帝的用心朝野皆知,调新任征西将军包安邦缠住的二万将士回莫都,是为了牵制舒相在莫都的军事力量。
此刻当着整个莫都百姓的面说轻描淡写几句,既显示了他乃一代仁君,更成功收买人心。
皇后戎装回宫,英姿飒爽叫人不敢直视。
钢铁般坚忍不拔的纤细娇躯,地狱里爬出来的戾气,所过之处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太监宫女侍卫无不心惊胆战、恭恭敬敬,感受到她冰冷如饮血之刀的杀气。
这就是经历一年多边疆杀戮的皇后,比过去深居简出却手段凌厉的她更为厉害。
后宫,所有有品级的嫔妃软着腿跟在水灵灵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口,更无人敢交头接耳、互使眼色。
皇后的威严,她们看到了。
皇后的风范,她们体会到了。
皇后的杀气,她们更感受到了。
此刻,她们终于明白了嫔妃与皇后之间的天壤之别。
皇后离宫一年多的时间里,皇帝再次将统领后宫之事交给宠冠后宫的贵妃。
然而,贵妃一介平民出身,在朝廷上没有半点后台,有后台的嫔妃怎会听她的。
况且贵妃生性善良软弱,做事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丝毫没有皇后的雷厉风行,后宫嫔妃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熟视无睹。
若非她有盛宠在身,皇帝将她保护的滴水不漏,以她的心思心计,早被人吃得连骨头也找不着,怎可能让她紧跟在皇后身后呢。
在皇后离宫的一年多时间里,后宫可谓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先是皇后离宫不到一个月时间,恰封秀女选,进来四十多位花容月貌,有一定身份背景的秀女。
秀女进宫,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后宫危机。
此前进宫的秀女,如今身居各位的嫔妃虽说在后宫有了一定的品级,却早是昨日黄花,过年二十有余,怎比的过正值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妙龄秀女。
后宫,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曾经勾心斗角厉害的嫔妃纷纷联手,各施手段,残害刚进宫的秀女,死的死,贬的贬,不到三个月时间,四十多个秀女得到皇帝宠幸并侥幸活下来的仅剩不到十人。
能活下来的,便是秀女中的强者,有资格与嫔妃一较高下。
出身密室人家的她们,自小就见惯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是她们看家本领,各自在后宫寻觅靠山,利用自己的背景,与其他嫔妃展开了笑容满面的殊死搏斗一时间,不少品级较低的嫔妃被她们取而代之。
其中被拉下马的嫔妃中品级最高的,便是正一品四妃之一的高其国茗勒公主德妃。
她为何被拉下马?
原因无他——陷害皇后。
秀女联合作为各自靠山嫔妃与其他人争斗,无意中发现了方才人暗中与南宫美人悄悄会面,私语皇后淫乱后宫乃有人精心安排,纪昭容不知从哪儿得知此事,威胁她们与其合作,经过周密调查,顺藤摸瓜向贵妃揭露殷昭仪陷害皇后之实,在她寝宫搜出她陷害皇后、施行巫蛊之术诅咒贵妃的证据。
皇帝震怒,下旨赐死殷婕妤,殷婕妤声嘶力竭争辩,最后说出是德妃授意她陷害皇后的。
舒相在朝廷具有怎样的权势,世人皆知,皇后因“淫乱后宫”一事前往西垂边防,又赶上皇后被卡瑟咨掳劫去帕瓦城消息传回莫都,舒相怎能善罢甘休,硬逼着皇帝凌迟了殷婕妤,罢免了才上任吏部尚书不久的其父殷向哲,并抄了他的家,抄出家产五十万两,充实国库,与“皇后淫乱后宫”一事有所牵扯的嫔妃,更是纷纷落马,十之八九赐死,剩下地打入冷宫,永不召回。
德妃是唯一的幸存者,若非她乃高其国和亲公主,若非西垂边防危机,皇帝决不会力保她,最终以证据不足,仅贬茗勒为昭仪,迁回朝阳宫住,禁足一年,直到皇后回宫前几天,才刚刚解禁。
瞧瞧此时的茗昭仪,哪有往日的明媚动人,即便上了厚厚的浓妆,硬将端庄朝服穿得风情万种,也遮掩不了她憔悴不堪的事实。
舒相权倾朝野,手眼通天,想来没在一年时间内弄死茗昭仪算她厉害。
德妃被贬为昭仪,殷昭仪被凌迟处死,纪昭容三尺白绫了短残生,许多身处后宫多年的嫔妃死的死,贬的贬,伤的伤,冷宫的冷宫,空出不少嫔妃的头衔,四十多个秀女中最具实力活下来的秀女自然占具了这些位置,在后宫拉开新局面。
有实力有势力的,各自为政,与别的嫔妃大肆对抗,没实力没势力的,选好边投靠有能耐的,保全自己。
贵妃仁慈有余,威信不足,手段更缺,遇事只会慌乱不安,哪知怎么对付其他嫔妃,新进的嫔妃出生牛犊不怕虎,明着暗着爬到贵妃头上,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弄得后宫混乱不堪,恋太妃一个劲摇头叹气。
若贵妃真成了皇后,大莫的后宫岂不乱套。
今日之前,后宫嫔妃对经历了一年多沙场征战的皇后诸多猜测,新进嫔妃更是眼高于顶,千万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皇后若有本事,怎会自进宫以来就被皇帝一直冷落?
皇后若有本事,怎会任皇帝宠爱贵妃有加,不灭了她?
皇后若有本事,怎会被人陷害,发配边疆,九死一生?
皇后若有本事,怎会无力为自己沉冤莫昭雪,在沉冤昭雪后也没有得到皇帝要她尽快离开边疆回宫的圣旨?
这样的皇后,不是明摆着比贵妃给为平庸无能?
人家贵妃无能归无能,皇帝的宠爱可是抓得比谁都牢,不因选秀而减少半分。
她算什么!
皇后算什么,此刻她们终于看到了。
征西大军二十万,唯皇后命是从。
一路策马奔驰,不显半点疲累之色。
淡漠无温脸庞,透着刀锋般的杀气。
宁静无波水眸,如一柄出鞘利剑,寒光四射,所以准备奋勇杀,不需要任何理由地歼灭所有人。
称不上艳冠群芳的容颜,算不上如雪凝脂的肌肤,却透着一股子坚毅精神,山野空灵的脸蛋上散发着倔强不屈的坚韧,似电闪雷劈也不能撼动丝毫。
这样的她,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魅力,危险的魅力,如罂粟般危险却令人心甘情愿沉迷下去危险魅力,这种魅力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会慢慢滋长。
危机。
所有嫔妃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样的皇后,皇帝看不见她的魅力就是瞎子一个。
她们必须抢在皇帝发现皇后的魅力前铲除皇后,否则……
后宫将再无她们立足之地。
第八十八章
皇后,远比盛宠在身的贵妃危险得多。
贵妃对皇帝的宠爱,是主动的,却不具备攻击力。
而皇后,她对皇帝的宠爱是被动的,却极具攻击力。
皇帝对女人有多温柔,多体贴,她们或多或少都感觉过,若是皇帝对皇后动了心,施展他的温柔多情,只怕生性淡如清水的皇后也会变成炽热烈火,届时……
正红织金九尾金风翔九天牡丹锦正装皇后朝服,换下一身戎装,柔缓了水灵灵身上透出的刚毅之气,胭脂水粉薄妆退去风尘仆仆,柔软了水灵灵脸上坚毅的神情,金丝翠凤展翅飞翔镂空七宝凤冠却更加称托了她的威仪气势,再加上金碧辉煌的圣天殿素来象征着皇家的威严,更显得水灵灵无人可及的母仪天下的气度风范。
圣天殿里官拜三品以上官员井然有序入座,各色后宫嫔妃僵笑环坐,皇帝聍与水灵灵坐于正位之上,一个温文俊美,举手投足尽是睥睨天下气势,一个清纯脱俗,眼角眉梢皆是漠视群雄威仪,压得圣天殿里所有人心惊肉跳,不敢大声出气。
西垂边防高级将领皆坐于百官之前,最靠近皇帝皇后的位置,欣赏着丝竹声声、曼妙舞典。
好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与西垂边防大捷时围着篝火纵声歌唱、恣意狂舞完全不同。
率性惯了的边关将领平日总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上了沙场奋勇杀敌不知畏惧,怎受的了皇城内精巧小酒杯小盘碗、婆婆妈妈的歌舞,不多时便显得出兴致缺缺模样。
皇帝聍从两万将士进入莫都以来,所有注意力就集中在他们身上,不放过他们眼角眉梢一丝一毫细微变化,此刻轻易觉察出他们神态上的颓丧。
“诸位爱卿是否不喜欢这些歌舞?若不喜欢,朕命人换些喜欢的来。”皇帝聍笑得十分轻松,似很好说话的模样。
诸多西垂边疆将领悄悄互瞧了几眼,一致推举他们中最会说话的征西将军包安邦说话,原来的征西将军段野衫数月前战死沙场,皇帝便封当时身为正三品平西将军的包安邦为从二品征西将军,统领二十万征西大军。
包安邦忙站起身子恭谨回道:“回皇上的话,末将等尽是粗人,久处沙场,见得尽是些粗鄙之物,今日入宫见到这些高雅之物,有些不适应,并非不喜欢。”
皇帝聍朗声一笑:“包爱卿的话说得没错。礼部,还不下去换下这些歌舞,换些朕大莫皇朝大功臣喜欢的来。”
礼部尚书忙不迭出列,匆匆躬身退出圣天殿。
不多时,换了一批歌舞。
奈何莫都歌舞大多歌颂太平盛世,显示姑娘家娇柔之美,跳起来软绵绵的,看得众将领隐露郁闷之色。
“还是皇后娘娘跳得好看。”不知是哪个将领低声嘟嚷一句,恰巧被坐在不远处的嫔妃听见,立刻高声说了出来。
“皇上,各位将军似乎比较喜欢皇后娘娘跳得舞,不知皇后娘娘是否愿意给诸位将领一个面子,跳一舞,也让臣妾等人开开眼见?”
此话一出,顿时惊动圣天殿里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抱着太子面无笑容的皇后。
皇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后曾在公开场合当众说过自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窍不通,怎么今日竟有人说宫中舞娘没皇后跳得舞好看?
而且这话是出自西垂边防将领之口。
“臣妾记得,皇后娘娘似科说过‘不会歌舞’的话,怎么……”不知是哪个嫔妃轻声低语一句,幸灾乐祸成分明显。
先前被皇后的气势压得死死,后宫嫔妃怎能服气,若能让皇后在这种场合出丑,皇后的面子里子可都保不住,日后在后宫想再度建立威信比登天还难。
“不可能啊,皇后娘娘的歌舞明明就……”另一年轻将领忍不住开口辩驳。
“住口。”包安邦轻声沉喝,“不可放肆。”
他不明白皇后为何会说那样的话,但他知道,此刻有人刻意说起,很明显是针对皇后。
若皇后说不会歌舞,却在边疆大跳歌舞,便是欺君之罪。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皇帝宠爱皇后,皇后自然无事,可事实是皇帝对皇后没有半点情意。
自帕瓦城归来,他就仔细观察皇后,看她日日思念太子,却对皇帝不提只字,无半丝情感流露。
方才皇城之下,他紧随皇后身后,亦没有感受到皇帝与皇后之间丝毫情感交流,皇帝的目光似乎曾瞟到过皇后身上一次,转瞬便离开了,而皇后自始至终没有瞧过皇帝一眼。
完全地无视,漠视得彻底。
来到圣天殿后,即便两人并排坐着,之间相隔不过两尺距离,却如同隔着一层无形屏障,身处两个世界。
包安邦叫得太晚了,早在第一个将士无心嘟嚷之时,圣天殿中弥漫的火药就被点燃了,此刻再阻止,为时已晚。
淡漠如风,水眸缓缓移动,机械且无神,却精确锁定在一个美艳嫔妃身上,一言不发。
在场百官不知原由,嫔妃们心里却万分惊诧,貌似一直心不在焉的皇后怎能那般快速精确锁定方才说话的嫔妃?
被水灵灵冷森目光锁住的嫔妃大着胆子迎视她死水般沉寂的目光,本打着挑衅的念头,谁想一对上她的眼睛,吓得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身子更是一软,扑通跪下,不住瑟缩。
那是一双怎样可怕的眼睛啊?
没有温度,没有声气,没有波澜,如死水般,透着死亡的阴森恐怖,超直截了当地向她传递死亡气息,灰色的死亡地带,她正处其中,无法逃离,无汉躲避,只能僵硬着身子,哭嚎着站着,任灰色将她吞没。
就在她感到自己死去的一杀那,皇后眼神陡变,如刀山耸立,如蛟龙出海,独霸的彰显她的怒火,她的仇恨,她的报复。
一时间,圣天殿里万籁俱寂。
丝毫没有喜庆的气氛,倒似坟地般阴森逼人。
每一个人,真切的感受到皇后身上无与伦比的杀气和压迫力,更感觉到皇后的强势,不逊色于在场任何人。
水眸微眯,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伤害她之后若无其事,不受到惩罚。
怀中一瑟缩。
水灵灵忙收敛气势,吁了口气,低垂着眼,凝视着杯中一脸坦然的璃轩,精确地察觉到他眼底隐藏的惶恐之色,他方才轻微的颤抖怎能骗过她?
压下心中如火山爆发般的愤慨,水灵灵低声轻柔哄着,一如从前,慢慢消除璃轩眼底的恐惧,但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惶恐却没有丝毫减退。
缓缓抬起头,盯着跪在地上嫔妃问道:“妹妹面生得很,何时进的宫啊?好端端的大喜日子,太子的千秋节恰封赶上皇上为西垂将士接风洗尘,妹妹跪着做什么?”柔软的话语,毫无温度可言,透着一股子冰冷。
众人胆战心惊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位嫔妃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嫔妃才颤巍巍找回消失许久的声音,结结巴巴道:“嫔……嫔妾霞阳宫冯,冯昭媛……一,一年前进的……嫔妾近来身子不,不适……”
她水灵灵可不象贵妃,是个任人欺负不会反抗的主儿,谁惹到她,决没有好下场,况且此刻她心如火烧般煎熬难忍,这冯昭媛不知死活,正好做了她的出气筒。
黛眉轻挑,水灵灵淡漠道:“原来是刚进宫不久,难怪妹妹如此不懂规矩,不知分寸。无妨,贵妃妹妹在宫里的时间最久,日后昭媛妹妹可要向贵妃妹妹多多讨教才可,否则岂不叫四方蛮夷笑话我大莫愧为礼仪之邦。妹妹身子未好,应该多加休养才对,快快回去好生歇着,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开春前妹妹还是别出门的好。”云淡风轻的神情,没有一缕杀气流露。
一句话,不仅将贵妃拉出来做众人的箭靶子,更当众将正二品昭媛关了禁闭。
皇后手段如何,可见一斑。
无力挣扎,冯昭媛被一旁伺候的奴才“小心”搀扶出去,众人更是提心吊胆。
在座诸位西垂边防将领不少人一脸莫明其妙,心头大觉怪异,不明白为何此时的皇后与他们平日所见皇后判若两人,变理威严冷酷不可亲近。
废后 作者:流凌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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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 作者:流凌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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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7/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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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 作者:流凌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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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anda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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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8/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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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女频很是良莠不齐啊。
-天涯宅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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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9/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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