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沉默一生,只求一次光彩夺目的光辉么?
在他反应过来前,便释放殆尽所有光辉,让他来不及抓住,更来不及挽留么?
休想!
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只要是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它怎么可以未经他恩准,就从他眼皮底下逃掉呢?
他不允许!
他决不允许!
他决不会让她有机会金蝉脱壳的!
跳跃着狂肆火光的黑眸中,闪动着坚定的光芒,如初升太阳般耀眼生辉。
似感受到皇帝聤身上散发出来的迫人的气势,跪在地上地奴才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倒霉成为皇帝盛怒之下的牺牲品,不住埋头颤栗着。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精明猎人的手掌心,他要亲自抓住这只狡猾的狐狸,看它再如何肆无忌惮,不将他放在眼里。
“皇上……”
正欲抬脚冲入火场,手臂突然被大胆狂徒扯住,皇帝聤猛然回首,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骆凡心泪水涟涟的娇颜,勃发的怒气来不及收回,留得满脸错愕不悦地呆呆望着她。
“爱妃……”皇帝聤下意识低吟,似乎忘却,骆凡心早在两年前就是他的皇后,而不是妃子,似乎在他潜意识的认知中,他的皇后,依旧是那位冷漠强势且心机深沉的舒菲烟,一个根本不承认自己是皇后、是舒菲烟的女子。
骆凡心悲怆涩笑。
常言道:酒后吐真言。
下意识做出的举动,说出的话,是没有任何掩饰,可以真正反映一个人内心最深处最真实的想法的。
睡梦中的惊醒!
下意识的“爱妃”!
还能有什么比这些更能反映出他心里真正想法的呢?
她终于明白了……
为何他册封她为皇后之后,却不再像过去那般宠爱她?
尽管他每个月依旧有十个晚上是睡在她身边,怀里搂着的女人是她,但他心里真正惦记的女人却是另一个“她”!
或许他自己并没有察觉,他留宿凤暄宫时,会时不时望着奢华的宫殿发愣,忽略站在他面前轻纱薄缕的她……
或许他自己并没有发觉,他凝视着她的目光,不再似过去那般深情款款,诉说着浓情蜜语,隐露出愠怒愤恨……
或许他自己并没有发现,他两年来较为宠爱的嫔妃,或多或少与“她”有着相思之处,前几日他命毛离顺从轻发落的宝林,则是后宫所有秀女中清纯眼神中最酷肖“她”的……
“爱妃,你记住,不管是新人旧人,你都是朕最心爱的女人,心中的‘唯一’,明白么?”
山盟海誓犹在耳,良人已做白日星。
他说过她是他心中的“唯一”的,为何却……
难道,他对她真挚的誓言,是建立在“爱妃”的前提下么?
倘若如此,为何当初他强压下群臣激烈反对,执意册封她为后?
是他给了她一个为人“妻”的美梦,为何又要亲手打碎?
既然他选择了移情别恋,选择了当时还是他正妻的“她”,为何又要讲“她
黜入冷宫,迫不及待命她迁居凤暄宫、册封她为后呢?
她陪伴了整整十四个年头,倾尽所有的爱他,换来的,为何是他的移情别恋?
她知道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注定会拥有无数女子陪伴在侧,不管是为了国家安定还是为了稳固朝廷,她不该奢望他只有她一人,她奢求的不多,她只希望,他将她放在心中,哪怕仅是一个小小的小角落也好。
偏偏他无数许诺了她,她是他今生的唯一。
做太子妃时,他身边的女人屈指可数,临幸的女人更是凤毛麟角,当时他允诺她,今生今世,他只爱她一个,他信!
他登基后,因群臣坚决反对,他唯有册封他为正二品昭仪才平息众怒,她理解他,他允诺今生若立皇后,惟有她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陪伴他一生,与他共治天下,他信!
他大婚之夜,她伤心难过,却一言不发,只因她不想再添他的烦恼,她已经绝对退出,退出角逐他身边位置的激烈竞争,是他允诺了她,她信了……
可是,多年的信任,换来的是什么?
是他不自觉的负心!
是他下意识的“爱妃”!
是他忘记一切想冲进火场救“她”的举动!
为什么……
如果他移情于“她”,当初为何要册封她?为何要给她希望?
她宁肯做他一辈子的贵妃,无怨无求地匍匐在“她”脚下,也不愿睡在他怀里,却必须面对他心中无时无刻惦记着的女人不是她的残酷现实啊!
为什么会这样?
她十四年无怨无悔的痴心爱恋,换来的却是他的痛叛?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何他要如斯残忍地惩罚她?
他为何会爱上“她”?
他是何时爱上“她”的?
他准备在她们之间做什么样的决断呢?
伤心、悲哀、绝望如黄河决堤般,瞬时涌上心头,弹指间淹没她脆弱渺小的身躯,侵吞她所有的感官,她在洪水中苦苦挣扎不得挣脱。而他,站在岸堤上,无视她的求救,凝视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无限留恋,欲追又止……
泪如雨下!
流尽她一生的泪水,倾尽她一生的爱恋!
挣扎。
他的手臂欲挣脱她的束缚,他的心欲挣脱她的牵绊。
“不要……”她泣不成声,苦苦哀求道,“不要……求您……不要……”曾经绝美娇柔的脸庞上,如今只剩下新随后的凄婉卑微。
此刻,她不再是大莫皇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再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不再是三千宠爱集一身的女子,她仅是一个即将被爱抛弃的可怜人儿……苦苦乞求着,乞求爱情不要舍弃她,不要离她而去……
“心儿……”皇帝聤诧异呼唤,“你怎么了?”
曾几何时,见过哭得如此悲痛欲绝的她?
不曾!
曾几何时,见过哭得如此卑微难看的她?
不曾!
纵是当初她被那女人恐吓,惊骇到极点,恐惧到极限时,也不曾这般卑微可怜过。
为何?
她为何紧抓他手不放?
她难道不知道救人如救火么?
晚去一步,或许那女人就……
如轻烟般随风飘散……
欲强行挣脱她无力的舒服,无意触及她心碎欲绝的泪眸,恍若瞧见那双辈分向他死后控诉的水眸,那般的悲愤,那般的物理,一时间不由得怔住,似心慌似惊惧。
心慌,隐藏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人看得一清二楚,再也无法遮掩!
惊惧,他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竟然会发生,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如其来,快得让他连准备的心理都没有!
纵然彼此已心知肚明,皇帝聤依旧下意识地想否决,否决心底埋藏已久他不知、突然毛出来的声音,嘴角强扯笑容,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朕不是好好的么?爱……皇后别怕!”
她不会走的!
她走不了的!
她的弱点还捏在他手里,她能飞到哪儿去?
就算她飞出九霄云外,他也能把她抓回来!
不需要担忧!
一点也不需要!
若是过去,皇帝的安慰允诺,一定能宽慰骆凡心的心、止住她的泪水,可如今……
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唯恐稍一放松他便消失在手中,徒留她一人绝望徘徊在原地,傻傻痴望着他的回心转意。
“皇上!奴婢参见皇上!”
“太子……太子不见了!”
“皇上,求求您救救太子!太子可能进冷宫了!”
三道惊惶失措的声音,打断了骆凡心的泣求,也打破了皇帝聤的自欺欺人。
望着依次跪在眼前的三名宫女,骆凡心真的感到错愕,东宫的奶娘白兰、纤眠姑姑、笑颖姑姑,发生什么事了,竟惊动她们三人同时出现?刚刚回过神来的她,并没有听她们三人说的话。
或许,在旁人眼里看来,她们仅仅是三个宫女,最多算是东宫比较得宠的宫女,但跟在一个不得宠太子身边的得宠宫女,在后宫能有多少分量呢?
可骆凡心明白,这三个宫女是“她”进冷宫前留给太子的,甚至当初她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一个不少的都在东宫伺候着,除非有人自己坚持要离开东宫,而这三个宫女的作用,相当于她身边的春夏秋冬四大姑姑,各个精明能干,纵是一般的嫔妃,论本事,斗心机,也不是她们的对手。
因为,她们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这两年,若非有她们三人小心打点着东宫,纵然有她千百维护,太子也难以躲过后宫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尤其是在春夏秋冬也想致他于死地的情况下。
她明白春夏秋冬为何会想致太子于死地,但她更明白,太子绝对不能死,弄伤碰坏身体之事难以避免,可太子若死,“她”必然会震怒,必然会在后宫掀起腥风血雨,甚至,让整个大莫皇朝承担起她痛失爱子的悲怆之恨。
“她”的能耐,她从未敢小看过————自打当年“她”将皇帝送去凤暄宫的安胎药送给她后,哪怕是“她”进了冷宫,她也丝毫不敢有所放心。冷宫里的女人能活多久,她不清楚,但圣天殿上见到“她”的情景,她铭记在心。像“她”这样的女子,一座冷宫怎可能关的住“她”、困得住“她”?
骆凡心没有听见白兰等人的话,皇帝聤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原本勉强算是有恃无恐的他,瞬间化作饥饿数十年食人猛兽般暴怒异常,不顾一切地嘶吼道:“还不赶快救火!如果里面的人没有了,朕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所有奴才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冲天怒火骇住,忙不迭站起身来,不顾软如棉花的双腿颤抖得多么厉害,争相奔走打水救火。
站在他身后,骆凡心以泪洗面,凤暄宫、东宫的宫女太监更是不可置信地瞪着皇后,似乎完全不明白皇后为何如此伤心?伤心到甚至不顾被人看到耻笑的程度。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带着她的儿子,一起走了?
呵呵……
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自以为是的认为她的儿子捏在他手上,她便飞不出他的手掌心,却不曾设想过,她要走,带着她的儿子一起走!
他再也抓不住她的弱点!
自以为是!
这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的后果!
一如当初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她跟舒老狗一样,是为了篡夺他的皇位才嫁给他,不曾想到过,她根本就是身不由己,根本就是被逼无奈。难怪大婚之夜,她如死尸般躺在龙凤床榻上任他予取予求,没有一丝动情的表现,更没有半分承欢或求饶的表示。而且在他踏入凤暄宫————她的领地后,更是在最短时间内直截了当地将他扫地出门,偏偏他还在那里傻乎乎地沾沾自喜,不用去宠幸一个别有心机的女人。
可笑!
他真是太可笑啦!
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的在唱独角戏,而她,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默然注视着远方,目光不曾在站在她面前的他身上停留过,纵然是有,也是充满憎恶的眼神。
身形如风,闪至皇帝身旁。
“冷宫为什么会走水?灵……水姑娘呢?水姑娘出来了么?”四处张望,均不见如山野精灵气质的水灵灵,恐慌笼罩住他的心,“水姑娘在哪里?皇兄,水姑娘呢?”
无暇顾及八皇弟的慌张,皇帝聤不顾一切想挣脱骆凡心的钳制。
“太子殿下不见了!可能进冷宫去救废后娘娘了!”纤眠慌忙爬到他面前哭道,“王爷,求求您,救救太子吧!”若是太子除了什么差错,主子绝对不会饶恕她的。
皇帝聤来不及有任何举动,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早已失去了莫冉威的踪影……
× × × ×
浓烟滚滚袭入,熏得小宫女拼命咳嗽,璃轩难受地按住胸口,压抑住想要咳嗽的冲动,他值得母亲不喜欢他懦弱无能的模样,如果他想留下母亲,他必须让母亲看到,他并非是个不值得期待的儿子。
母亲在他身上花的心思精力,他怎会不明白呢?
但母亲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可以强势,可以淡漠,可以肆无忌惮,但他不可!
他才七岁!
他是太子!
他不得宠!
他是一个年仅七岁、没有任何权势切不得宠的太子!
惟有卑微,惟有懦弱,惟有无能,他才能生存啊!
一如他父皇当年一般。
可惜,他母亲可能永远不会明白。
或许母亲生性淡漠,但不代表她是个软弱的女子,她的强势,她的嚣张,她的霸道,真与记忆中仅存外祖父的形象如出一辙。
历史似乎重演了,只是角色变换了位置,当初强势的外祖父压迫者懦弱的父皇,如今懦弱的他挽留着强势的母亲。
不住咳嗽,严重的内伤,再加上心口隐隐渗出的鲜血,消耗着水灵灵所剩无几的体力,瞥了眼一直在外围肆虐的火舌,她不屑一顾。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明白想致她于死地之人的用心了,估计钉死门窗,不给她逃出的机会,只在外延放火,让她在火势慢慢逼近的恐惧中惊恐万分,失去平日的冷静自制,惊惶如一般以男人为天的懦弱女子般,惟用大声尖叫号哭才能发汇她心中的畏惧。
太可笑了!
究竟是谁想出如此无聊又费事的法子来杀她?
若璃轩不曾到来,此刻的她,早已躺在地下宫殿的紫竹床塌上安然如眠,自然有人会准备好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来代替她,至于是后宫哪个女子有此殊容代她而死,则不需要她费神思量。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的事。
璃轩,她的儿子,此刻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不容她置疑,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貌似纯真无邪的小宫女呢?
“滚!”残酷地吐出重如千斤的一个字,她已然知道他是真的懦弱,这就足够了,她必须走。
想真正在皇宫,世界上最暗无天日尔虞我乍的地方获得生存权,惟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她两年冷宫生活,放任璃轩处在皇室斗争的中心,不给予一分保护,亦不给予一丝帮助,让他学着怎样生存。
他该学着怎样生存,独自一人去打发球他自己的仗,而她则要独自一人去打发球她自己的仗,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他们,即便是与她关系最亲密的残阳哥哥,也不例外。
眸光,逐渐冰冷,如冰山般冻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璃轩,似陌生人般,看得他忍不住心惊胆战,一旁的小宫女似乎也迟钝地感觉到水灵灵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变了变脸色,吞吐了吞吐口水,樱桃小嘴不再嘀咕什么,却高高噘起,那般的可爱,让人渴望拥在怀中好好呵护疼爱一番。
“娘……”璃轩信了,不管这场火是否是母亲计算中的,依旧改变不了她坚持离去的决心,纵然是她最疼爱有加的儿子,也无法撼动她的决定半分。她愈见冰冷的眼神已然说明了这残忍的事实。
怅然所失,璃轩双眼无神,目光痴痴呆呆落在渐渐燥热的地上,身后小宫女嘴角隐隐抽搐,江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似乎被某件可怕的事情给吓坏了,樱桃小嘴不住嘟囔着,仿佛在诅咒着什么。
他该放弃了么?
他给母亲自由的天空,让她自由地飞翔?留他一人孤独面对冰冷的皇宫?
不!
他不要独自一人面对冰冷的皇宫!
他才七岁,他需要父母的关爱呵护,如果注定他得不到父爱,至少让他留住母亲的爱,他要的不多,他只想得到亲人的关心而已。
骨子的倔强逐渐强势,是他母亲遗传给他的倔强,足以与母亲的倔强势均力敌。
“不!”璃轩缓缓抬头,冰冷的声音里是无庸置疑的决定,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的坚决,“娘娘要的,从来没有放弃一说,轩儿想要的,也决不会轻言放弃!”
诧异。
水灵灵一惊,许久才缓缓摇头,她的儿子不仅继承了那个男人的伪善,也继承了她的倔强,他单薄瘦小的身体里,隐隐散发出的迫人气势,目前或许不够引起象她或他这样的人的重视,但加以时日,只怕他会成长为让所有人都感到棘手之人。
身后小宫女两眼冒光,兴奋异常的同时不住忐忑不安,什么样的女人被他看上,若是两情相悦还好,甜甜蜜蜜过完一生,若不是,岂不是倒了祖宗十八辈子的霉?弄不好连祖宗十八代的祖坟都被刨得比野狗打劫过后更干净。
“轩……”
“灵,水姑娘!咳咳……你在哪里?水,咳……姑娘……你没事?太,太……好了!”
听到第一个“灵”字时,水灵灵断定与莫冉盛至少在二十丈之外,不想一句话的功夫,他竟能在烈火滚滚的上来到她眼前,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仅是有点灰头土脸,看样子不错。
他是不错,但有人就很糟糕了,首当其冲就是那个小宫女。
由于莫冉盛慌慌张张冲进茅屋,眼中除了她再无他人,以至于将身材娇艳小的小宫女当成讨厌的障碍物撞飞出去,笔直飞到墙上,将茅草撞飞出一个大窟窿,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火红的世界。
“啊——”好不容易喊完“哎哟”声的小宫女极度抓狂,然后破洞外不怕死地冲回屋里,朝着满脸喜悦的莫冉盛怒吼道:“大叔!个子大就可以随便撞人啊!外面正着火呢!你不怕把我撞进火场烧死啊?”说着,手指还不停地戳着莫冉盛的腹部,估计她是想戳他的胸口,但因高度有限,只能委屈就全戳他腹部了。
这下别说璃轩,就连一向冷静过头的水灵灵也忍不住傻眼,傻愣愣地凝视着小宫女,严重怀疑她的大脑构造与常人不同。
毕竟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宫女,敢对亲王呼三喝四,实在骇人听闻。
水灵灵忍不住怀疑自己向来准确无比的判断力,这样一个小丫头,真可能是别人安排在她儿子身边的棋子么?
唯一没有被小宫女罪该万死行为吓到的,恐怕只有莫冉盛一人,他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水灵灵身上,哪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正不停控诉着他“罪行”的小宫女。
“你受伤了?”来不及多做思考的莫冉盛不愧为将士出身,是个标准的行动派,战场上瞬息万变,唯有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决定,才有胜利的机会,不容水灵灵拒绝,直接抱起她,大步往外冲去,当然,他总算没有忘记屋里还有璃轩的存在,回头大吼一声,“太子,快跟微臣走马观花”
璃轩年纪虽小,却也见了不少风浪,只是稍微怔了一下,赶紧跟上莫冉盛的脚步,方才茅草屋被瑶瑶撞破了大洞,内部的结构已然破坏,再加上外面烈火不断逼近,再不走只怕要将小命葬送在此。
“哇卡卡!逃命也不记得带上我!太过分了呢!我的存在感有那么差劲么?等等我啦!!”一边呼唤着,名叫瑶瑶的小宫女挥舞着双手马不停蹄冲了出去。
葬花宫外,侍卫、太监争相奔走,挑水救火,丝毫不敢看皇帝聍如饥饿猛兽般急欲食人的黑眸,眸中带着分明的血丝。
骆凡心默默流泪,却始终死命抓住皇帝聍的手臂,如溺水抓住救命稻草般,至死不放。
问讯赶来的向昭仪,静静站在皇帝皇后身后,忐忑不安地注视着他们,暗自揣测着他们的想法。
冷宫失火,皇帝竟怒不可遏地现身冷宫,皇后以泪洗面,实在匪夷所思?
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诚亲王抱着几乎快要昏厥依旧在柔弱无力反抗的废后冲出火海,身后跟着几乎快要断气,被凶巴巴小宫女强拉扯着逃出火海的太子?
“诚亲王,可以放下灵灵了私?”纵然身体虚弱的快要昏厥过去,强烈的不适倔强地支撑着水灵灵,她不喜欢与别人发生身体接触,尤其不喜欢与异性发生肢体接触。
冰冷的口吻,并不因莫冉盛的舍命相救而有一丝丝软化的迹象,似乎完全不知道在逃离火海时,若非莫冉盛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她早已被烧断的梁柱砸断脊背。
经历过水灵灵执掌后宫时期的奴才,不由得身子一紧,脑子里浮现出相同的想法:废后娘娘,强势一如以往。
莫冉盛不得不放开怀中的温香软玉,不仅仅是因为水灵灵淡漠且极度厌烦的态度,更因为身后鸷猛炽热的视线,灼烧得他烧伤的脊背巨痛难忍,但他不想在心仪女子面前失态,更不愿转过头去面对他的皇兄。
他知道他不应该再肖想不属于他的女人,哪怕她已经被黜入冷宫,也永远改变不了她了他皇兄废后的事实。
自古以来,帝王的女子,只有被杀,没有改嫁的。
数日不曾踏入皇宫,将自己关在闲置八年的书房,他以为他能放下,放下对她的思念。
多日来,他脑中的确不再徘徊着她山野精灵般清纯脱俗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她淡漠如冰的脸庞,以及她身后残破的茅草屋,屋檐下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叟饭。连畜生都不愿吃的东西,却是为她准备的,她赖以充饥、维持生命的必需品!
这样的场景,他只在战俘身上看到过!
皇宫的繁华荣贵的,冷宫是冷清萧条的,但不代表冷宫里所有的人都会遭受此等非人的羞辱。
过去,他不曾进入过冷宫,不知晓冷宫究竟是何样,但那夜潜入时,他清楚在冷宫里看见不少木头房子,虽有些破旧,但遮风挡雨仍是绰绰有余,而那间茅草屋,是冷宫的“唯一”,惟有在冷宫尽头极力寻找,才能找到。
他不懂,就算奴才再怎么拜高踩低,她好歹是太子生母,他们怎敢……
“太子年幼,不得皇帝欢心,不管是在朝廷还是在后宫,皆没有半点权势,但在没有其他皇子存在的情况下,没人能撼动他储君的身份。奴才纵然势利,却极会见风使舵,给自己留条后路,怎可能轻易得罪大莫唯一的皇子。除非,有一个比太子更有身份地位的人存在,他们才会如此安排!”
这是那夜,他离开冷宫前,再三恳求水灵灵说的最后一句话。
比太子更有微分地位的人?
即便是傻,也猜也她话里暗示的是谁,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他心目中一向温文儒雅的皇兄会做出如斯残酷的事。
他知道皇兄有多恨舒隆革!
但她只是个弱女子啊!
她爹爹犯下的错,不应由她来承担啊!
考量再三,他决定挥刀割断八年情丝,仅求皇兄好好待她,至少,别让她住在残破茅草屋,每日以残羹叟饭为食。
趁夜潜入皇宫,是想见她最后一次,劝她别跟皇兄对抗,谁想,竟见到她差点葬身火海!
是谁?
是谁下如此狠手,俗致她于死地?
虎眸一眯,他发誓,他一定要揪出纵火主谋,让他(她)尝尝被火活活烧死的滋味!尤其是让他(她)死在眼前彻底感知恐惧的可怕!
终于踩到实地了,如同漫步去端般虚软的地面,不知是她重伤未愈且失血的原因,还是皇宫的地面,真是铺满了奢华的锦缎,水灵灵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莫冉盛忙伸手想扶住她,却被她抗拒着推开,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一股权势的香味传来,袭击了水灵灵挺秀的鼻子,使得原本快要支撑不住的她,如遭雷击顶,猛然一阵清醒。
“拿开你的脏手!”尖锐声音,打破水灵灵一如既往的平静,不复以往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摇的沉着冷静。奋力挥开那尊贵的手,跌跌撞撞后退,欲躲开那权势香法度的侵袭,“别碰我!”
皇帝聍静静看着自己的手,一双白皙无暇,甚至连厚茧也没有的温暖大手,是多少女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却被眼前的女子,称之为“脏手”,避之不及,心中的无比的狂喜,因她愤恨地躲避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怒火,沉重且无力。
第二卷 废后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寂静。
干燥的肌肤几近龟裂的空气,炙烤着众人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抽干所有水分,让心干裂而碎,让身体脱水而死。
不管空气有多干燥炙热,水灵灵永远是置身事外的一个,或许因为她用命争到了个好名字——水灵灵,使她永远不会因缺少水分而感到危机。
水灵灵漠然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至少在皇帝聆、骆凡心、璃轩心里是如此的,可要是还有一个人能浑然不绝,就绝对没有道理。但事实往往不是人心可以预测的,亏得没有人发现现场除水灵灵外尚有一人置身事外,否则不引起轩然大波,也会发生血腥事件。
那人是谁?
那人便是——
“哇咔咔!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扭来扭去的,”小宫女瑶瑶不顾身上疼痛难当,赶紧上前扶住水灵灵即将软下的身子,小小的身躯实在难以支撑住她的重量,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啊!快别动了,会压死我的!就算不压死我,要是压得我长不高,你负责得起么?”
亏得众人的心思皆放在皇帝身上,没多在意一个娃娃大的小宫女口出狂言,或许他们心里也存着让小宫女当出头鸟,杀杀废后威风的主意。
水灵灵忍不住低头蹙眉凝视这身高仅到她腹部的小宫女,费尽心思也难以猜测出她的心思,璃轩趁着皇帝聍恼羞成怒出神之际,悄悄瞥了瑶瑶一眼,心中忍不住诧异,她自滟阳宫入东宫为婢三月以来,说话口无遮拦,行事如三岁孩童,叫他实在佩服她的城府深沉,不想此时她依旧表现的天真烂漫,难道她真的不是向昭仪派来的眼线?
否则她可知,仅凭她今夜之言,将她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滟阳宫会调教出蠢笨至此的眼线么?
经瑶瑶这一插科打诨,空气里的尴尬气氛哧溜溜几声消失无几,惟有皇帝聍难以承受水灵灵的正面抗拒,纵是早知道她憎恶他,憎恶到宁肯入冷宫受欺凌,也不愿向他示软,却万万不曾想到她竟敢当面抗拒他,给他难堪,让他在奴才面前下不了台。
或许,他早该想到,她的倔强,她的不合于世俗,她从未掩饰过半分。
“请父皇恕罪!”璃轩赶在皇帝聍勃发的怒火冲破最后一分自制前赶紧跪下禀报,“母亲是因为先前被歹人挟持刺伤,受到惊吓以至于胡言乱语,冒犯父皇天威,请父皇开恩!请父皇开恩!”
“是谁伤了你?”璃轩的话惊醒了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的莫冉盛,忙上前焦急询问,无奈水灵灵正眼不瞧他一眼,急得他忍不住低吼,“水姑娘,你寒毒入侵奇经八脉,今番又受重伤,如果不赶紧医治,你只怕活不过三个月,你明不明白啊?”
摇摇欲坠的身体状况,难以支撑起水灵灵高傲的脖子,导致无人能看见她不雅观地翻白眼,一副无语的模样,为莫冉盛的多管闲事而无语。
如此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居然能平安活到现在,水灵灵不得不佩服莫冉盛的自保能力,换成是她,恐怕不知被人杀死多少次,尽管她的身手够好。
瑶瑶一直抬头望着水灵灵,自然没错过她翻白眼的动作,若非扛着她需要花费她很大的力气,她必然会吹一记响亮的口哨,来宣示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心情,哪有人知道自己快死了,还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屑一顾的?
感觉诚亲王在她眼里,都快成多管闲事的狗啦。
水灵灵与瑶瑶没被莫冉盛的话吓到,可不代表别人没被吓到,尤其是皇帝聍,吓得脸色惨若金纸,若非莫冉盛挡在他跟前碍眼,他早就揪过水灵灵来问清楚了。
“怎么回事?”皇帝聍叱问璃轩。
璃轩被皇帝突如其来的斥责吓了一跳,忙回道:“儿臣入冷宫时,母亲住的房子被木板钉死,看见一个黑影从房顶窜了出去,待儿臣撞开木门时,娘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回是瑶瑶忍不住偷翻白眼,如果奄奄一息还能有如此大的爆发力,那只能说明,这个名叫水灵灵的女人身体构造与常人不同,不知道她“不奄奄一息”时,会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壮观景象呢?
“木板钉死?”莫冉盛等不及皇帝聍有任何表示,先行急吼吼叫起来,目光往身后跪了一地的奴才一扫,冷酷质问道:“说!是谁做的?”
“请父皇明查!四国使者来访之际,有人火烧葬花宫,意图烧死母亲,或许这其中隐藏了……”
“轩儿!”水灵灵冷喝道,却挡不住璃轩急欲证明她清白的心。
“够了!”阴沉。
慢慢抬起头,水灵灵冷森地凝视着儿子,漠然道:“轩儿,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面对现实?”
张了张嘴,来不及吐出一个字眼,水灵灵夺过发言权:“轩儿,这里是皇宫,皇室真正的主宰是谁?后宫佳丽三千,勾心斗角无数,但她们永远是登不上台面的跳梁小丑,永远被遗忘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之中,为何?因为她们只是不值一提的陪衬品,除非有朝一日她们能登上金銮殿上的九龙纯金宝座,真正掌控朝政大权,她们才能在历史上留下微不足道的一笔。登上大宝不过如此,没有登上大宝的后妃,你真以为她们能活出什么让人惊奇的花样么?如果有,那是默许下产生的‘惊奇’!你,懂么?”
惨白。
璃轩因方才拼命逃跑而显得红润异常的小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怔忡地仰望着水灵灵冷若寒星的水眸,听她继续揭开现实残忍的面纱。
“葬花宫没有失火,也绝无失火的可能性。位置偏僻,空旷如坟地,几乎没有可燃物,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失火的。丑时三刻八人三十二块木板钉住了门窗,消耗一百四十五枚钉子,布包榔头敲击六百八十七次,寅时两盏茶葬花宫所有奴才退出葬花宫,脸上涂有黑炭等掩饰真相的物质,寅时一刻葬花宫起火,今夜风向东南风,火从葬花宫入口烧起,成半圆形包围状,阻止任何人入葬花宫救人,火从四周烧起,以由外向中心包围趋势燃烧。”淡若清风瞥了眼不远处缩成一团的负责打理冷宫的奴才,很好,一个都没少,“很精密的策划,不是么?”
“娘……”璃轩的身子开始发抖。
水灵灵无视璃轩的脸色渐渐变得扭曲,如同刚刚被烈火肆虐过的荒芜草地,徒留下一个个坑坑洼洼的破洞,凹凸不平的荼毒着他人欣赏天下多美好的眼睛。
“冷宫废后,无权无势,若杀之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虽说是储君之母,将来有可能咸鱼大翻身,但是……凡是奴才,都势利,若不势利,他们无法求得生存,这是他们的求生之道,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精通判断一个人的将来价值,除非判定完全没有将来价值,他们会大肆踩踏,毫无顾忌,如果一个在他们判断下确定为有将来价值,真正聪明的奴才都懂得不正面得罪,免得他日好日子没混上,就去阎王殿报道。大莫惟有太子即皇长子一位皇位继承人,至于肚子里的,能否平安出生或平安长大尚难以预测,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奴才会活得不耐烦去大费周章火烧葬花宫,就算是蠢笨至极的奴才,若在平日倒也罢,偏偏赶上四国使者同时出使大莫皇朝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想不闹得满城风雨恐怕是痴人说梦。好一群聪明绝顶的奴才,轩儿,你说是么?”
水灵灵温柔地问话,骇住所有人,一向怯弱的骆凡心更是吓得躲在迎春等人怀中瑟瑟发抖,如果可以,她希望依偎她爱的男人怀中,但那,似乎已是奢望。
“只不过……”水灵灵若有所思道,“能做出如此精密计划、并且让他们完全将你这位储君弃之不理之人,可能放过他们么?他们不仅计划失败,导致我还安然无恙活着这一不幸消息对幕后黑手而言……让我想想,朝廷斩杀犯人所用的刑法有几种呢?剥皮、腰斩、车裂、锯五行、凌迟、缢首、请君入瓮、刖刑、鸩毒、活埋、棍刑、锯割、梳洗、灌铅、断椎,厄,据我所知好像只有这么点,哦!忘了,还有满门抄斩、诛九族这两项,真是不应该啊!至于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嘛……”
见水灵灵大有滔滔不绝之势,瑶瑶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这女人真是个生性淡漠的女人么?她看她能说得很,说话虽然不带一个脏字,但绝对算得上尖酸刻薄一类的,不过对付皇宫里这些牛鬼蛇神良好的口才还是必要的,不然会被人吃得死死的,只不过……她什么时候说完啊?她快被压扁了,谁来帮帮她啊?
“放心吧,他们不会死的!”冷瞄皇帝聍一眼,“在我戳穿阴谋前,你们一定会死,而且是死的奇惨无比,但现在……呵!为了避免有人背后议论纷纷损伤了他高贵的颜面,他一定会千方百计保全你们的小命的。颜面?可笑且龌龊的秽物!”水灵灵嗤笑道。
石化。
所有人恨不得自己天生聋哑,好保全一条狗命。
莫冉盛满脸茫然,今晚看到听到的,远远超过他三十年来对皇兄的认知,他想大叫,想否认,触及皇兄晦漠如井的阴鸷黑眸,陡然间,他不知道他能问什么?
因为,他害怕面对皇兄的承认。
璃轩呆滞地凝视着皇帝聍,曾经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有着惊诧、心碎、绝望……到最后,衍变为荒无人烟的荒漠,荒凉而贫瘠。
原本盛怒的皇帝聍,在听了水灵灵意有所指的讥讽后更是怒火中烧,可当他听到她竟在数数那些想杀她的人准备了多少木板、多少钉子、钉了多少下后,他不禁感到惶恐:“你有闲情数数,为何不呼救?”为何不逃走?但最后一句他不敢问。
水灵灵鄙夷的目光望着熊熊烈火中变成废墟的葬花宫,不发一言,倒是扶着她的瑶瑶忍不住痛苦呻吟起来。
“拜托!那种情况下呼救,才是真正的寿星公吊颈,嫌命长呢!再说,太子哥哥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们到的时候,看见有人从屋顶飞出来,说明有人在屋里挟持了她,至于是不是和集体逃出冷宫升天的太监有关就不得而知了!怎么会有人问那么蠢的问题啊?难道……”
“瑶瑶!”璃轩雷霆怒喝,喝断瑶瑶接下去想发表的牢骚。
“干……啊!”前面一个“干”字是想问璃轩的,后面的“啊”是尖叫,被水灵灵突然在眼前放大的脸吓到。
“你叫什么名字?”水灵灵神色近乎有些癫狂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宫女,双手紧扣住她纤细的胳膊,似乎只要她说错一个字,她就会活生生捏碎她的小细胳膊。
“痛痛痛痛痛痛……”瑶瑶疼得龇牙咧嘴,大呼救命,却无一人肯伸出援手解救她于危难之中,没有一点尊老爱幼精神的冷血动物们,没办法,她只好自救,“呜……放放……放开!我叫,呜……瑶瑶啦!呜……”好痛啊!
她现在相信收集到的情报了,这女人除了把自己的儿子当人看,当宝贝护,别人的死活她根本不在意,就算是丁点大的小孩子也下得了狠手,她估计胳膊上的“臂环”至少会戴上一个月,才有可能取下来。
第二卷 废后 第一百一十八章
“瑶……瑶……”水灵灵近乎心神具裂,不可置信地望着瑶瑶清秀到让人过目即忘的小脸。
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姑娘,会取这样的名字?
璃轩惊跳起来,所有事情暂且搁置一旁,他自认比任何人都清楚母亲对一出生便夭折的妹妹有多少疼爱。幼年时,直到母亲被黜入冷宫,他都是跟母亲一起睡的,夜晚半梦半醒间,他总是听到低低抽泣哽咽声,朦朦胧胧中瞧见母亲红肿的泪眸。
“瑶瑶……”
“我的女儿……”
“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将惩罚降到我无辜的女儿身上……”
曾经不懂事时,他问过母亲“瑶瑶”是谁,得到的回答,是母亲的黯然垂泪,打那起,他知道“瑶瑶”两个字是母亲心中永恒的伤痛,这伤痛远比他受到灭顶伤害来得更甚。后来慢慢长大,知道什么叫“女儿”,知道他原本有一个同胞妹妹,知道母亲最初渴望的孩子是妹妹,而不是他。
他有些嫉妒,纵然妹妹只活过一刹那时间,但她在母亲心中的地位重如泰山,任何人无法撼动,他知道他不该嫉妒,他得到了母亲全部的爱,正因为失去了妹妹,所以母亲对他的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用她的纵容诠释着她的爱。
多年来,无人敢在母亲面前提起“瑶瑶”两个字,一方面是不忍母亲受刺激,另一方面是因为知道妹妹名字的人实在屈指可数。故而在向昭仪将瑶瑶送给他时,他怎么也没料想到,这个瑶瑶会刺伤母亲早已千疮百孔的爱女之心。
“娘!你冷静点!她不是皇妹!她……”璃轩不知如何劝慰母亲,看着瑶瑶痛得近乎扭曲的小脸,他死命抓住母亲的手,想迫使母亲松手,却始终无法掰开一根手指。
“……瑶……”颤抖着,泪水横流,所有的理智被伤痛淹没,化为最为浓烈的悲痛,隐藏在心底多年的隐伤,简简单单两个字便将它彻底勾出,叫她无法再掩藏。
“娘!你……”
“噗”
重伤在身的她,因激荡的心情,促使血脉倒流,只觉喉头一阵腥甜,鲜血狂喷而出,尽数喷在瑶瑶来不及躲避的小脸上,清秀的小脸顿时显得阴森可怖,尤其在烈火的映照下,瑶瑶欲坠的身体如狂风中残破的蝶翼,轻晃一阵,头一低,倒在瑶瑶瘦弱的肩膀上。
但双手,却紧紧环抱住瑶瑶的瘦小的身体,如同抱着生命般,致死不放。
一米阳光,透过薄弱的窗户纸,透进屋子里,分享着蜡烛冰冷的温暖,偷窥者屋里人儿的容颜。
矮小的身躯,挺着笔直的脊背站在床榻旁,望着病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人儿,带血的衣裳已经被换下,她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不由得愁容满面,使得他原本就略显苍白的小脸更白了些。
一旁伺候的宫女,有的忐忑不安,有的目露鄙夷,有的忿忿不平,有的面容冷静,但无一例外地张望着病榻上昏迷的人儿,猜测着她是否会苏醒。
一根红线,牵扯两端,一端雪白皓腕,牵扯着依旧昏厥的娇弱人儿,一端是绯色绣银丝袖子包裹的粗糙手腕,几乎没有老茧的手,可以看出此人乃生活优渥之辈,若非捏着红线的手不可察觉地轻微颤抖着,旁人难以从他冷静的面容上窥探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
太子璃轩惶惶不安地注视着太医院院使黄得高黄大人,圆溜溜的瞳仁转动着害怕的目光,儒雅且俊美的稚气小脸蛋上流露出一种名叫“懦弱”的气息,更别提他不停颤抖着的瘦弱身躯,明目张胆地显示着他的楚楚可怜,让惯于拜高踩低的宫人奴才均对他鄙夷侧目,不屑一顾。
“黄……黄院使,本宫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明显颤抖的声音,胆怯地凝视着黄得高一脸的凝重,平静的心渐渐沉重起来,莫非真让不懂医术的八皇叔言中,母亲真的——命不久矣?
身处宫廷多年的黄得高为难地低着头,眼角微微抽搐,不敢正眼看太子一眼,他辜负他殷切的期盼,更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心里忍不住懊悔,前任袁院使借故告老还乡时他为什么要贪恋权势,不聪明地一起辞官,如果两年前辞官了,今日就可以避免如此惨况。
捏着显示脉象紊乱微弱的红线,黄得高竭力忍住仰天长叹的冲动,一个劲努力回想皇帝借口受惊宣他到承乾宫时说过的每一个字。
灯火通明的承乾宫,每一件家什都是那般精致华贵,闪亮耀眼的明黄色更是突显主人身份的高贵,尤其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别样光辉,权势耀眼光辉,刺得人睁不开眼,却是天下人奢望贪恋着的。
为皇帝诊完脉,卑微地跪在地上,周围没有半个奴才伺候,大总管毛公公退下时命所有奴才一并退下,甚至神色严峻地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谨慎伺候着,千万别说错什么话,免得脑袋怎么丢的也不知道。对着一言不发坐在龙床上的皇帝,他心中发憷,揣测着皇帝龙心不悦的原因。
莫非是为了葬花宫失火之事,怕传到四国使者耳朵里有损大莫皇朝的威严?
那似乎该找朝廷重臣商议才对,不该找他这个小小太医院医使啊!
静谧。
迫人的静谧笼罩着承乾宫,压得黄得高呼吸困难,似有人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就算大口呼吸也难以吸取到足够身体正常运动所需的空气。
“如何?”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黄得高厚实的朝服被汗水湿透,冻得他微微哆嗦事,皇帝聍终于开启他高贵的金口。
黄得高一怔,一时间不知皇帝聍问的是什么,下意识含糊其词道:“皇上龙体安康,只是受了少许惊吓,开几副温补之药服用便可收惊。”
皇帝聍不悦的声音如丧钟般响起:“朕的身体,朕自己会不清楚么?朕问的是太子如何?”
“太子?”黄得高愣住,他是负责皇帝的院使,太子的情况他怎么会知晓?况且自打舒皇后被黜入冷宫后,太子失去所有依靠,即使生病,太医院的太医也不太愿去东宫为太子诊治,哪怕是去了,也是敷衍了事。
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纵是太子又如何?皇上还年轻的很,后宫佳丽三千,还怕生不出儿子来么?况且凌修仪已经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怀的是个男胎!
听说太子为救生母废后冲入火海,身体有些烧伤,但以一个不打紧的太子身份来说,这算得了什么?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怎么突然关心起太子来了?
温和的剑眉高高跳起,显示了皇帝聍此刻的阴郁,冷声道:“怎么?堂堂大莫皇朝的太子被火烧伤,身为院使的黄爱卿居然什么也不清楚成心让四国使者看朕的笑话么?”
黄得高被皇帝的话吓得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却也暗自吁了口气,原来皇帝询问太子的情况仅是为了做足表面功夫,还好还好,若是太子得宠,只怕他们这些平日慢待太子的太医们会吃不完兜着走。
不幸中的大幸啊!
“微臣马上命人……”
皇帝聍神色一凛,温柔笑道:“噢,朕明白了。朕的儿子,大莫的储君,不配得到黄爱卿的亲自诊治啊!”
黄得高顿感寒毛倒竖,忙不迭磕头请罪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请皇上饶命!微臣……”
“够了,”皇帝聍不耐烦地打断黄得高的话,但没阻止他继续磕头,“记住,朕要听到太子毫发无伤的消息,明白么?否则……不要再让朕看见你!”
“是是是……微臣明白!微臣明白!”黄得高磕头如捣蒜,即使磕得额头渗出点点血花,也不敢停下。
“朕乏了,退下。”一直倚在龙床上的皇帝淡淡发话,示意黄得高退下,一直显得精力十足的声音一如方才,但黄得高躬身将要退到门外时,听到皇帝聍略显疲惫困惑的声音,“她……也一样……”
不必用张望,光从语气上黄得高也听得出来,皇帝必然有些恼羞成怒的无奈无力,但他不明白,皇帝口中的“他”是谁,直到……
“黄院使,你,你可否诊治本宫的母亲?”
为太子诊脉后,太子眨巴着凄楚泪光,哽咽着问他,他蓦得惊醒,终于明白皇帝密宣他诊脉、支吾无法直言的原因,原此“她”非彼“他”!
怪不得葬花宫走水后,皇帝没有留宿凤暄宫,而是回承乾宫安置,想来是要避开皇后的泪水攻势,由此可见,传言废后昏厥后是皇帝亲自抱到东宫也非空穴来风。
趁着为废后诊脉的时间,黄得高埋头苦思,想不通为何皇帝下旨命他为废后诊治?
区区一个废后,值得他堂堂正五品的太医院院使亲自诊治么?
普天之下,惟有皇帝皇太后娘娘才能得到院使的诊治,就算是皇太妃娘娘皇后娘娘,也无法得到院使的亲自诊治,除非皇帝下旨,否则绝无例外。
本以为诊治废后是件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小事,但皇上的口御“朕要听到太子毫发无伤的消息……她……也一样……”,这该怎么做到呢?
废后舒氏脉象紊乱异常,莫名寒气积存体内两年之久,难以排出体外,转化为寒毒,寒毒入侵五脏六腑,胸口中了一掌,虽未伤及心脉,却导致寒毒入侵心脉的速度加快,如不想办法将寒毒逼出体外,只怕难熬过三个月,就算熬得过,每月至阴之日寒毒发作的噬心痛苦,绝非常人可以承受。
胸口中掌的时日约莫是三四日之前的事,并非昨夜才受伤,难道太子说废后遇刺乃信口雌黄?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黄得高眉头拧成死结,困扰地凝视着依旧昏睡不醒的水灵灵,说实话,皇帝必然会命他查出原因,废后的可怕他不是没见识过,他不想得罪废后,尤其是正面得罪她,尽管她现在仅是个废后,但被皇帝亲自抱到东宫安置的废后可……
不说实话吧,又犯了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见黄得高久久不言语,璃轩的心沉入谷底,近乎激愤地朝他怒吼道:“难道黄院使没本事救本宫的母亲么?”他是院使啊,太医院医术最高超的院使啊,他怎么可以无能为力?
“这……”黄得高一时哑言,神情很是不自然,若是平日,他自不会将不得宠的太子放在眼里,对他这番无礼的话自会有人为他回报太子,纵然他的话没说错,但此时此刻……
白兰见气氛尴尬,赶紧端了杯参茶给黄得高,柔笑着无言赔罪。
“太子殿下关心则乱,还望黄大人海涵!”笑颖忙走上前打圆场。
“太子殿下,黄大人医术超群,怎可能医治不了主……废后娘娘呢?您质疑黄大人的医术,黄大人会很难过的。”纤眠将激动中的太子拉扯到身旁,柔声道,口吻中竟有些训斥,实叫黄得高大开眼界。但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不对劲,却也为这宫女的一张利嘴微微惊诧,四两拨千斤地训斥了太子,送了顶大大的高帽子给他戴,顺道逼得他救不了废后也不行。
第二卷 废后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想不到太子身边竟有如斯厉害的宫女,隐约记得,这三个宫女当初都是伺候废后的,难怪啊!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轩儿无须太过在意。”冷静的口吻,清晰的话语,嘶哑的声音,犹如一滤春风,悄悄潜入冰天雪地里的东宫,惊得众人一惊一乍,忙不迭看向躺在病榻应该依旧昏睡的人儿,只见她水眸清明,没半分刚刚苏醒的迷糊样。
“娘!”璃轩惊跳脚,瘦小的身子左右闪动着,几步来到水灵灵面前,小心扶她坐起身子,关切道,“娘,您什么时候醒的?什么地方不舒服么?对了,您刚刚醒,一定渴得很,婷雪,快去端茶来!”急糊涂的璃轩,有些语无伦次,挥着手示意宫女端茶水来。
只见众宫女中走出一个约莫十六七岁模样的俏宫女,懒洋洋向外晃去,一盏茶后才端着水壶慢吞吞回来,满脸的不情愿。
纤眠接过茶壶,细眉微蹙,却不言格,沏了八分满的茶,端给水灵灵,璃轩伸手接过纤眠手中的茶盏,欲亲自喂母亲喝。
茶至嘴边,水灵灵却不张口,只是瞥了眼不起热气的茶水,睨着太子担诚的小脸,一言不发,仅将目光转至婷雪脸上,木然地望着她,目光空洞且茫然,却能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
婷雪承受不住水灵灵冷漠的注视,下意识低下了头,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偌大的东宫,连杯热水也没么?”喉咙似火烧般干裂难受,挡不住水灵灵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烦劳你去朝阳宫讨杯热水。”
骇然失色,婷雪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水灵灵,似惊天机密被一语道破,惊慌且畏惧,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机。
众人倒吸口气,有些眸中流露惶恐之色,有些则阴阴冷笑,黄得高瑟缩下身子,感叹初春的寒冷,看来他需要多穿几件棉袄御寒。
找死!
手起杯碎,如流星射出,击破婷雪光洁额头,开出灿烂妖冶血梅,激起撕心裂肺尖叫,鲜血模糊了眼。婷雪一手捂住额头,一手颤抖着指着病榻上略微喘着气的水灵灵,大声号哭着。
黄得高不禁吞了口口水,为什么他难得为废后诊几次脉,老要看到相似的场景上演?当年在凤暄宫如此,如今在东宫亦是如此?
璃轩惶惶朝白兰使眼色求救,白兰明知她的宫主正在气头上,哪敢有任何举动,僵着手脚傻站着。笑颖赶紧重新拿了只杯子彻了杯温热参茶,小心翼翼送至水灵灵面前。水灵灵瞧了笑颖一眼,呷了口参茶润润干涩的嗓子,开口道:“把她送回朝阳宫,顺便捎句话给茗昭仪,下次换个机灵点的来监视。”
一句话,惊得所有人冷汗直冒,璃轩更是惨白了小脸,瞠目结舌地望着婷雪,心湖一片平静,不起半丝涟漪。
笑颖点了点头,示意门外点缀作用的侍卫爷将虾得连哭泣都忘却的婷雪拖出去。
璃轩嗫嚅着小嘴,怯怯得凝视着水灵灵,似惶惶不安地问:这样好么?不怕引起茗昭仪报复么?
茗修仪再怎么不得宠,好歹也是正二品九殡之首,更别提她高其园公主的身份,高其国使者来访,前几日皇帝还特意一连临幸朝阳宫两夜呢。
水灵灵似没收到璃轩惶恐的询问目光,目光锐利地环顾四周,胆小点的宫女赶紧错口烧水逃出太子寝室。
“瑶瑶呢?”找不到记挂在心的小女孩,水灵灵向来淡然的脸蛋上竟出现焦急之色,“我要见她!枫红,带她来见我!”无庸置疑的命令口吻,凌厉目光射向笑颖身旁身着绯红宫装宫女。
名读枫红的宫女神情明显一怔,似不曾料想到,身居冷宫两年的废后竟能在第一时间时间叫出她名宇,瞧她的眼神,听她的口吻,分明清楚她是皇后娘娘派来伺候太子的宫女,是东宫地位最高的宫女。
似承受不住水灵灵“热情”目光的关注,枫红逃命似地冲出屋子,匆忙中的她没注意脚下高出一截的门槛,被狠狠绊了一交,踉踉跄跄消失在水灵灵眼前。
“我怎么会在这里?”待枫红走后,水灵灵似才迟钝发现自己身处东宫,太医院官阶最高的院使在为她诊脉,平静的口吻又仿佛她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故而才在处理完所有重要的事情后,问出这么一句话。
半开的窗户,可以看见一轮艳色红日正吃力地往上攀爬着,将四周沉甸甸的黑云渲染得姹紫嫣红,如青烟袅袅飘荡于天际。
淡雅清香随风飘入屋子,带来一室清香,水灵灵深吸口气,确定这些香味没常任何毒性或对身体有害,微蹙的黛眉悄悄送开一些,嘴角亦变得温和。
看来驼凡心有将她的警告放在心里,纵然成效不大,至少没有出现潜伏的危险。
璃轩迟疑许久,低头,对着手指呐呐道:“是……是父皇……亲自抱母亲到东宫的……”微凉的口气,可见昨夜之事对他的打击之大,伤害之深。
嘴色勾起一抹不易见的弧度,水灵灵心道:姓莫的,你以为只有你会玩栽赃嫁祸的鬼把戏么?
早在冷宫走水的第一时间,她就知道此事与皇帝无关,本打算顺水推舟的她却因璃轩、莫冉盛的意外出死宣告失败,逃出冷宫见到皇帝聍与驼凡心等人在场,激起她潜藏心底对年的憎恶怨恨,璃轩的拼命解释更叫她失望,于是乎,她理直气壮地胡诌一气,信誓旦旦的口吻以及多年来给人留下洞悉力极强的深刻印象,促使他们二话不说相信她的说辞。
犹记得璃轩当时眸中愤恨且无力的绝望,刺痛她心的同时,更粉碎了他们父子间最后一丝牵绊。
他们父子从一开始,就像两个手执利剑的敌人,只有杀死对方自己才有可能赢得生存权,先天年龄上的差异已对璃轩很不利了,后天对父爱的渴望更让了璃轩出手软弱,只能被动地等死,不能主动攻击,若要璃轩赢得生存权只能斩断他对父爱的奢望,她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
两年前她就知道她该怎么做,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老天爷将大好机会送到她面前,再不好好把握,难道等璃轩死在皇帝手里再去懊悔么?
纤眠偷觑着水灵灵波澜不惊的脸庞,着实闹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记得昨夜她的宫主晕厥后,皇帝惊慌失措抢到众人面前,硬从诚亲王手上抢过宫主,将宫主一路抱到东宫,随后一言不发离去,那诡异的场景骇住所才人,皇后更是差点哭断肠。
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冷宫走水,废后遇刺,皇帝亲自抱至东宫,她的宫主恐怕又要被推到浪尖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水灵灵才淡淡“哦”了一声,似一切皆在她掌握之中,沉声吩咐道:“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不许他的脏手再触碰她的身体,他竟完全不把她的警告放在心里?
好!
好得很!
既然他摆明要试探她,她就让他试探个够本。
“呜哇……”一件惊天助地响亮哭声自屋外传来,在众人尚未反映过来前,只见一道人影飞快冲入屋内,扑向水灵灵潺弱的身体。
“小心!”
“娘……”
紧急刹车一一一一
人影在距离水灵灵跟前一寸处来了个紧急刹车,硬生生止步,鞋底与地面的强大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然后身体向前倾斜,软绵绵倒在水灵灵张开的温暖怀抱中。
“呜哇……人家做错什么事啦?干吗把人家关在黑屋子里啊!呜哇……漂亮阿姨,瑶瑶好怕黑啊!呜哇……太子哥哥欺负瑶瑶啊!呜哇……瑶瑶拼命救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把瑶瑶关进黑握子,呜哇……太子哥哥大混蛋呜……”
瑶瑶放肆地哭闹着,任泪水花了清秀的小脸,半夜的挨冻恐惧,使她弱小的心灵感到畏惧,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强烈感受到皇宫的黑暗。
但说出的话却不似那么回事,一个劲地强调自己的无辜,埋怨璃轩的坏,如同生活在隔世山林中的孩子般,天真无邢,却更叫人起疑。
笑颖微眯着眼,着实摸不透她胡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纤眠则一脸警惕,瞥了笑颖一眼,看来她们都小瞧这个一黄毛丫头。
水灵灵温柔地轻拍着瑶瑶的脊背,无言地安慰着,温柔地笑意不及眼底,眼眸深处闪烁着诡异寒光,无人察觉。嘴角弯起慈爱的弧度,她轻声问道:“瑶瑶不怕,太子逗摇摇玩呢!你才多大,怎么会进宫呢?”不多说废话,她直接询问她的身世来厉。
“七,七岁啦!”瑶瑶哽咽着伸出两只白嫩小手,比出七个手指头,“娘……娘不见了,瑶瑶卖,卖身来找娘……”
“七岁?”水灵灵狐疑道,瑶瑶的个头略微比璃轩浮些,璃轩自幼娇生惯养,宫里吃得好穿得好,身材非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可比,瑶瑶会卖身进宫家境应说较为贫穷,怎会比璃轩高呢?再看她的手,又白又能,惟有掌心点点细茧,应是这三个月做宫女才有的,她究竟是何出身?
一时,水灵灵竟有种看不透这貌似单纯小娃娃的无力感,心中警铃大作。
“对啊对啊!”瑶瑶见水灵灵不相信,忙不迭点头道,“爹爹说,瑶瑶是康文七年十二月十五出生的,现在是康文十四年一月,瑶瑶当然是七岁啦!爹爹最疼瑶瑶了,爹爹不会骗瑶瑶的!”边说边招手,又是点头又是摆手的模样让一旁不知情的太监宫女忍俊不禁,但她的话对水灵灵、璃轩等人来说,如同五雷轰顶般,瞬间炸得他们尸骨无存,尤其以水灵灵情况最为惨烈。
“康,康文七……年十,二月十五……”千疮百孔的心,再度被刺,在昨夜刚被深深刺了一刀的情况下,如被一支利箭射中红心,局痛难当。泪水,眼眶中打转,数度泛滥,欲冲破眼眶的束搏,终被竭力逼回。
跟璃轩问年同月同日生?
也就是说……
跟她的小瑶瑶……
这是老天爷的意思么?
抢走她的女儿,以另外一个种方式送来另一个女孩做她的女儿?
“对啊对啊!”忙着要水灵灵相信的瑶瑶忘记哭泣,伸出小手轻拭她眼角几近溢出泪水,笨笨安慰道,“泪水可以使眼晴愈加清明,但也会让眼晴肿成丑核桃!阿姨的眼睛水灵灵很漂亮,担负着美化环境的责任,不可以哭丑哦!”
忍不住,水灵灵“噗嗤”一声笑出来,坚硬如铁寒冷如冰的心,如遇到温暖春风吹拂,悄悄柔软下来,眼神如蜜甜美,泪水犹在脸庞,又哭又笑的模样恰如梨花带雨一枝春:“耍贫嘴!"
“嘻嘻嘻……”瑶瑶歪着小脑袋直笑,不好意思地挠挠脑门,“爹爹也是这么说我的!”她只是擅长搞活气氛而已,于嘛说她耍贫嘴啊?
爹爹欺负人,漂亮阿姨也欺负人。
不高兴!
粉嫩腮帮一鼓一鼓,樱桃小嘴噘得老高老高,眨巴着水汪汪的灵动大眼晴,撒娇意味十足。
第二卷 废后 第一百二十章
心酸一笑,水灵灵吃力抱起略显圆嘟嘟的小瑶瑶,在她两边粉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小孩子的确该有小孩子的样,但这里是皇宫,天 真 无 邪只会枉送性命,记住了么?”
“嗯。”瑶瑶嘻嘻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把水灵灵的话放在心上。
纤眠委实心惊,不曾料想到,一个不过七岁大的奶娃娃竟有如斯本事,让她的宫主完全卸下心防。好一个向昭容,居然抓准宫主的弱点下手,而且还是旁人不曾窥探到的弱点,真的是厉害非常。
众人皆知废后疼太子是疼到骨子里去的,太子是废后唯一的弱点,但不曾有人想到,早夭的小公主才是废后最大弱点,小公主比太子更来得有作用。不过是同样的名字,编造的生辰,却可以让废后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啊!不可谓不阴险!
似感觉到周围不善目光的热切关往,瑶瑶害怕地直往水灵灵怀里钻,身子不住轻颤着,水灵灵瞥了眼他们一眼,不悦地目光似在无声谴责他们惊吓到她痛失多年的宝贝女儿,很是不快。
璃轩满脸不服,气呼呼的话语脱口而出“娘,您怎么可以……”
沉重脚步声掷地有声,如军鼓般隆隆作响,整齐且速度均匀,是谁?
什么人敢大刺刺进入冷宫?
“微臣展游,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袭玄衣,重重行了个军礼请安,稳重的颜色显示了来人的性子,掷地有声的话话恭敬且威严,没有狗仗人势的轻蔑,也没有丧失军人的品格。
“展侍卫免礼。一大清早带这么多人来东宫,不如所为何事?”璃轩快步走到门口,沉声问道。
自他母亲被黜入冷宫后,展游便被父皇晋封为御林军统领将军,贴身保护父皇的安危,今日率五十精兵匆匆到此,神色严峻,来者不善啊。
缓缓抬头,展游坚毅的目光慢慢移到水灵灵身上,与之接触时不自觉地一颤,似慌乱,似无奈,但身为军人的他并没让任何人察觉他一瞬间的失态,字正腔圆道:“皇上有旨,命臣等将废后送至茵苒宫。废后娘娘,请!”
茵苒宫?
水灵灵眉头一皱,当即隐约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却一味抱着瑶瑶,笑道:“黑屋子里待了一夜,瑶瑶可想沐浴更衣?”
“嗯嗯嗯!”瑶瑶忙不迭点头,满脸兴奋,黑屋子里又脏又臭,待了半夜,身上臭烘烘的,怕是跟不爱洗澡的小猪有的一拼。
“枫红,伺候我沐浴更衣。白兰,好生服侍瑶瑶。”说完,水灵灵不顾其他侧目,将瑶瑶递给不知所措的白兰,在璃轩、笑颖等人的搀扶下,走至屏风后沐浴更衣,完全不将展游及五十宫廷侍卫放在眼里,或者说,她真正没有放在眼里的,是皇帝聍。
X X X X
最终,水灵灵还是去了茵苒宫,在慢吞吞地沐浴更衣、用完精美早膳后,坐着太子御辇,由八名身材魁梧御林军抬去茵苒宫。
天,蒙蒙亮。
草地上,铺满了薄薄白霜一层。
白霜下,是枯死的杂草如地毯铺满大地,隐隐有些鹅黄冒头。
若有似无的淡香不经意间飘过鼻间,似檀香,如蕙香,欲抓住,转瞬消失无踪。
懒洋洋地躺在铺着上等锦缎的太子御辇中,身上盖着厚实的虎皮保暖,水灵灵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璃轩恭敬站立一旁,面对皇袍加身的皇帝聍眼底不再涌现任何多余的期盼,眉头拧成小山峰,竭力思考着。
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侍卫,手执大刀,神情严峻地注视着在场所有人,肃穆的脸色似有人稍敢轻举妄动,几十把大刀就会同时落到他脖子上,叫脑袋与身体分家,四国使者的随行侍卫也纷纷预备拔刀相向,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大莫侍卫,仿佛只要他们稍有动作,他们便会奋不顾身群起而攻之,誓死保护他们的主子。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惟有不懂事的塞敏娜公主不知情况严重的在跟乌鲁国的正二品同知大人墨飒锝争得面红耳赤。
约莫四十多岁的墨飒锝生就一张草原男子的粗犷脸庞,虎背熊腰的身材一看便知是个臂力异常浑厚的人物,炯炯有神的黑眸犹如草原上饥饿的野狼,一旦他的目光锁定在谁身上,那人便有种身为猛兽将食猎物的错觉。好一双锐利的狼眼,难怪乌鲁国君会命他掌管边疆事务。
但塞敏娜公主似乎没有感受到墨飒锝恶狠狠凶恶眼神的恐怖,双手叉腰作泼妇状,完全没有身为一国公主的自觉,扯着嗓门与他吵个天翻地覆。
“同知大人,就凭娅儿伦公主房间地上“水灵灵”三个血字,你就断定是大美人毒杀了娅儿伦公主,你未免太武断了吧?”
“哼!塞敏娜公主,我国八公主昨夜命丧大莫皇室,茵苒宫外守卫森严,除了这个女人外,还有谁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八公主?何况地上还有八公主死前的血书做为辅证!”墨飒锝额头青筋暴跳,若非塞敏娜是喀萨国公主,他就拔出随身弯刀一刀砍死她。
昨夜,大莫的皇宫里出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件是葬花宫走水,烧为废墟,所有本逃出火场的奴才在水灵灵昏厥后自发自动冲入葬花宫,成为一具具无名焦碳。另一件事,便是黎明时分,伺候茵苒宫的宫女发现娅儿伦公主暴毙在地,地上“水灵灵”三个血字用手轻轻掩盖。
经仵作验尸,证明娅儿伦公主于昨夜被人毒杀,嘴角的白沫、蜷缩的身体,可见娅儿伦公主死前必是痛苦不已,尤其是她十根手指的指甲全被拔掉,舌头更是被连根拔除,瞧了叫人不寒而栗。
地上的血字先不说,试想大莫皇宫中与娅儿伦公主有过节,又有能耐下如此狠手之人,除了水灵灵外还有何人?
这便是墨飒锝一口咬是水灵灵是凶手的原因,却奈何她不得——仵作证明,娅儿伦公主暴毙的时间与葬花宫走水的时间完全吻合,当时太子璃轩、诚亲王莫冉盛、宫女瑶瑶都在水灵灵身边。
“同知大人,你别忘了,有三个人能证明大美人当时在冷宫里哦!而且当夜有刺客刺杀大美人,受了伤的大美人怎么可能来到茵苒宫毒死娅儿伦公主呢?冷宫与茵苒宫相距一里多,除非大美人会飞天遁地,或者有分身术,不然怎么可能啊?”
塞敏娜的话字字在理,气得墨飒锝双眼通红,猛得上前一步,大手一挥——
“同知大人,”门提尔亲王闪电出手,扣住墨飒锝的手,阻止他欲捏碎塞敏娜脖子的举动,温和笑道,“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温和的笑容里,是不容忽视的魄力。
手腕感受到强大的力道,墨飒锝不得不暂时收回手,在喀萨国门提尔亲王手里,他讨不了便宜。冷笑一声:“塞敏娜公主言之有理,水灵灵的确不太可能会飞天盾地、也应该没有分身术。但有些事,不需要亲力亲为吧。”
璃轩眯了眯眼,冷声道:“同……”
“你什么意思?大美人被关在冷宫里,怎么可能呢!”塞敏娜公主咋咋呼呼打断璃轩的话,丝毫没将大莫的太子放在眼里。
墨飒锝横了在场众人一眼,盯着一心哄着怀中小宫女玩的水灵灵,许久,不见她神色有丝毫变化,不禁有些气急败坏,把心一横,沉声道:“两车前舒家被抄家、满门抄斩,所有财产全部充公,据闻朝廷查封舒家所有财产约莫五百万两银子。舒家乃大莫第一门廷,历代均为朝廷重臣,用大莫的话来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舒家全部家当加在一起,只有区区五百万两银子么?舒家历代出了无数名将,战功赫赫,麾下死士多如牛毛,树倒猢狲散后竟无一人为舒家报仇,不知身为舒隆革膝下独女的舒姑娘,该做何解释?”
墨飒锝语不惊人死不休,所有人神色巨变,复杂的目光一时间全部集中在水灵灵波澜不惊的脸庞上。
璃轩茫然地望着母亲,心碎道:难道这就是答案?他的父皇之所以将母亲抱到东宫,不是因为在乎,而是方便就近监视?更是为了用他要挟母亲么?
莫冉盛以护驾之名伴随皇帝聍身旁,痴呆呆地瞧着他万分怜惜的女子,不自觉地摇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瑶瑶蓦地抬首,不可置信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温柔容颜,揣测着墨飒锝话里的真实性有几分。
一个身居冷宫两年,踏出冷宫次数十个手指头数得清的女人,而且身受重伤,她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情况下,接手那么庞大的势力么?如果是真的,她为何要留在冷宫?她手上有那么庞大的地下组织,还有堆成山的钱财,她会怎么运用这份优势呢?
她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女人.更不是一个擅长等待的女人!
“你你你……”塞敏娜手指不停地颤抖着,“你是说大美人手里有很多死士和富可敌国的财富?这怎么可能!换成是我的话,如果有这些绝不可能待在冷宫里,早就飞出去啦!你血口喷人,欺负大美人!你你你……大混蛋!”
墨飒锝冷笑着瞅着水灵灵,她风淡云轻的态度深深激怒了他,促使他忍不住冷笑讥讽道:“怎么?水姑娘,无话可说了么?”
“姨!”瑶瑶轻扯水灵灵衣袖,终于拉回她飞往九霄云外的神智,搞错没有,她以为她冷静非比常人,谁知是出神发呆的本事非比常人,难怪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摇呢,“墨飒锝大人问你话呢。”
慢吞吞回过神来,水灵灵扫了众人一眼,漫不经心道:“瑶瑶相信他的话么?”
“乍听之下很有道理,可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瑶瑶一呆,思索片刻才慢吞吞回答,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水灵灵脸上的细微变化,接到她鼓励的眼神,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第一,听说姨与舒大人之间关系很僵,虽是舒大人唯一的女儿,你们之间的关系却势如水火,跟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在这样的前提下,舒大人似乎不可能把他手上的势力交给姨掌管,就算他肯交,姨也未必会接手。第二,如果他真的交了,姨真的接手了,那姨为什么还待在冷宫两年呢?冷宫不是好待的地方,更何况在那里还有饱受虐待,姨很明确的表示很讨厌皇上,太子哥哥身为储君,姨应该做的事情恐怕是弑君,把太子哥哥扶上皇位吧!两年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这实在太诡异了,不是么?第三,如果姨手上有那么庞大的势力,杀了人可能给娅儿伦公主留下机会让她写下主谋的名字么?死士杀人不都该是一言不发杀完人好的么?怎么可能多嘴多舌地告诉被杀者自己顶头上司的名字?除非他根本就是别的人派来栽赃嫁祸的!”
第二卷 废后 第一百二十一章
瑶瑶每多说一句,周围的人脸色就黑一分,等她唧唧咕咕全部说完,周围也相应出现了一堆锅底,各个杀气腾腾的模样,吓得她哇哇大叫,直往水灵灵怀里钻。璃轩顶着张黑炭脸,阴森地瞪着在母亲怀里尽情撒娇的瑶瑶,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愤恨:好厉害的小丫头!竟然只凭借一个名字跟伪造的出生时辰,不仅将母亲的心防完全攻陷,让她称呼她为‘姨’,更取代了他在母亲心目中的地位,让母亲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存在。
该死!
实在该死!
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水灵灵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都听明白了?”
啥?
“瑶瑶累了么?我们回去休息吧。”软绵绵的话说出来没半点力道,但听在耳朵里却如钢针般坚硬刺痛。
“姨不想为自己辩解么?他们说你杀了娅儿伦公主耶!伤害外部公主兹事体大,有心人很容易利用这件事发动战争,轻的话也会要求皇上杀了你以平乌鲁国之愤!”瑶瑶一脸的不赞同,她可不认为事情能那么容易解决,看墨飒锝的神色,分明是想杀水灵灵而后快,而水灵灵那满不在乎的态度也实在欠揍的很,难怪她在皇宫里的人缘那么差!估计没有任何上会喜欢把自己的焦急当做游戏玩、把别人当作耗子耍弄的人吧,而且还玩得那么光明正大。
“是非黑白曲直,岂是嘴巴可说清的。公道不在人心,而在需要,若他们需要姨是凶手,姨就是凶手,哪怕六月飞雪姨也百口莫辩;若他们不需要姨是凶手,就算姨杀尽天下人,也是清清白白的无辜弱女子。”身处皇宫多年,水灵灵会不清楚皇室生存的规则么?
没有真相,只有需要。
垂首,瑶瑶不得不佩服水灵灵的勇气,一针见血的话捅出的不仅是别人的血,还有自己的血,她不怕痛么?不过她分析的真的很有道理,后宫的确不存在真相。
莫冉盛只觉胸口抽痛,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帝聍嘴角抽动,她理解得倒是很深刻啊!比起凡事只会咋咋呼呼乱叫的聒噪女人,她实在是聪慧的让人感到可怕。
“这么说来,他们需要姨是凶手咯?”瑶瑶扁着小嘴斜视周围的人,瞧他们哑口无言的模样,想必心中恨极了水灵灵,却苦于没有办法一劳永逸地铲除她吧。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不知道把握的是傻子。
“这个同题,瑶瑶似乎不该问姨。”说着,水灵灵目光扫向四国使者,淡漠的眼神让人猜测不透她的心思,似置身红尘之外,笑看红尘中人纷扰烦恼,莞尔一笑,算是嘲讽。
瑶瑶眼角微微踌躇:好寒的回答,且很犀利。
当下,低头,默默做了个决定:洗脑!
皇帝聍眼角余光一直瞥向水灵灵,自始至终,她没有瞟过他一眼,即便是扫视全场时,也故意漏掉他,心中一痛,憎恶到连眼角余光也吝啬,她好狠的心啊!不过……
还好,她对他,至少还有感觉,哪怕是憎恶!
憎恶,总比麻木的好!
抓住一丁点疑似,扩大百倍地慰藉自己受伤的心。
“墨飒锝同知,这小宫女说的话不无道理,娅儿伦公主惨遭毒杀,不管是对大莫还是对乌鲁国来说,都是件大事,还是调查清楚再下结论的好,免得让某些心怀不轨之徒趁机离间大莫与乌鲁国的友好关系,届时战乱四起,受苦的,还是两国的无辜百姓。不知墨同知意下如何?”皇帝聍的话说得极为高明,肯定瑶瑶的话,为自己不处置她与水灵灵找台阶下,将娅儿伦公主之死提升到两国邦交上,既显示了大莫对乌鲁国的尊重,又警告墨飒锝不可轻举妄动,别说他人现在身处大莫,宫中有骁勇善战的八皇弟守卫,即便乌鲁国真的借故发动战争,征守西垂边防的包安邦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说到“心怀不轨之徒”时,皇帝聍阴沉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其他三国使者,尤其是仡易国的六王子卡洛特,看着他眼底弥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心里就有气。
回应皇帝聍的,是卡洛特王子黑眸中乍现的阴鸷挑衅。
墨飒锝也并非是个鲁莽行事之人,方才他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等于将隐藏的危机直接搬到台面上,使这次出使大莫的危险性大大增加,更正面激怒水灵灵,万一她的“三岁娃娃也能轻易毁灭乌鲁国”一语成真,届时……小宫女的无礼却有理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浇醒了他的理智。据他对废后的调查显示,废后并非是个有勇无谋之人,她怎可能在当众得罪八公主后再杀了她呢?
其他三国虎视耽耽,大莫强盛难以欺凌,乌鲁国近几年因与大莫作战失败实力大减,若此事是那三国中任何一国蓄意策划的,对乌鲁国来说可是灭顶之灾。
卡洛特颌首道:“同知大人,大莫皇帝陛下的话不无道理。娅儿伦公主在大莫皇宫突然暴毙,未必是水灵灵姑娘所为,水姑娘仅仅是有较重的嫌疑而已,此事发生在大莫皇朝,相信大莫皇帝陛下必然会给乌鲁国一个交代。同知大人还请稍安毋躁,只是不知大莫皇帝陛下准备怎么安置水姑娘呢?”看似得体的一番话,再次将三者的矛盾挑起,欲逼皇帝聍做出决断。
隔山观虎斗,不知谁才是真正的百兽之王呢?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水灵灵身上。
凝视许久,她坦然以待,半阖着眼,斜倚在太子御辇上,微点着头打盹。
皇帝聍缓缓开口,下了一道貌似可有可无的口谕……
X X X X
和煦阳光,洒在密密繁茂枝叶上,落下斑斑驳驳碎影,模糊了美丽容颜,亦朦肫了清晰视线。
脆嫩柳枝,鹅黄新芽,点缀着生命的绿色。
欢愉,充斥着清新空气,酝酿着甜甜芬芳,偶尔飘过一缕苦涩药香。
“姨,你确定你的味觉没有问题?”瑶瑶不可思议地看着圆桌上空空的药碗,退身至三尺以外,免得余留的浓重将自己熏晕过去。
自打水灵灵入住东宫以来,每天把药当饭吃、当茶喝,苦涩的药味弥漫东宫,枫红不得不在东宫的每个角落都摆上香郁的鲜花,亏得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花儿争奇斗艳竞相盛开,才避免东宫不幸沦陷为御药房的悲剧产生。
每次瞧着水灵灵眼睛不眨一眨地将一碗碗看着就感觉胃酸过多的汤药喝下肚,一脸漠然的神色,瑶瑶实在忍不住不起疑,认为自己碰到了传闻中味觉与众不同的人。
柔笑着颔首,喝完药的水灵灵懒洋洋躺在贵妃椅上沐浴阳光,聆听着凉亭四周潺潺流水声,好不惬意自在。
璃轩冷着一张脸坐在一旁,怒目瑶瑶不知忧愁为何物的清秀脸庞,望着她甜美的笑容,心中不禁涌起噬血冲动。
五天了!
整整五天了!
母亲忽视他已经整整五天时间了!
都是因为这个宫女的出现,占据了母亲所有的视线,强抢原本属于他的关怀呵护。
该死的!
不但如此,母亲似乎窥探出他欲杀她而后快之意,将她保护地滴水不漏,比起当年毫无防御力的他更甚。
凭什么?
她不过是个出生卑JIAN的小宫女,凭什么抢走他的一切?
枫红、笑颖、纤眠、白兰在凉亭外伺候着,各怀心思偷觑着凉亭里神色各异的三人。
“瑶瑶,你卖身进宫,不怕你爹爹生气么?”闲话家常的起头,水灵灵好奇地打量着小瑶瑶,才七岁大的宫女竟敢将自己卖身进宫做宫女,离谱得可以。
“这个嘛……”瑶瑶憨憨地抓抓脑袋,眨巴着明眸道,“只要瑶瑶将娘找回去,爹爹就不会生气啦!”
“你娘怎么会在宫里?”皇宫中何时有妇人宫女,她怎么不知?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被坏人抓进宫的啦!”瑶瑶用“你很白痴”的眼神大刺刺注视着水灵灵,也不管璃轩的脸色难看成什么样,一屁股坐到贵妃椅上,抓过圆桌上的瓜果大口大口啃着,边啃边说,“爹爹说娘长得很漂亮,皇宫里的大坏蛋觊觎娘的美貌,就把娘抓进宫了,不仅如此,还派人天涯海角的追杀我们父女呢!姨,你说大坏蛋坏不坏啊?”
“信口雌黄!”璃轩冰冷的话语,打断水灵灵欲说的话,讥诮道,“宫中美人何其多,怎可能抓妇人入宫?更不可能因一妇人,而追杀任何人!你若所言属实,卖身进宫岂不自投罗网!”
璃轩的话,正是水灵灵心中所想,但她聪明的没有将话说出来,即便是说,也会换个方式,委婉诉说,怎可能轻易伤了瑶瑶的心?
“谁说不可能的!”蹭一声跳起,蹦至璃轩身旁,瑶瑶鼓着腮帮子张牙舞爪道,
“太子哥哥你等着,等我找到了我娘,看你怎么说!”
回以她的,是璃轩不已为意的一声嗤笑。
切!
笑个毛,等她成功找出她娘,并且拐带出宫后,就轮到他哭啦。
竟然敢对她起杀心,实在天理难容啊!
是否该跟某人报备一下下,虐虐这个自大狂妄的太子哥哥呢?免得他不知天高地
厚呢?
嗯……
太子哥哥才七岁……
嗯……
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嗯……
她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妙人儿,怎么可以跟小屁孩一般见识,若是让某人知道啦,岂不笑掉大门牙?
所以,她,伟大的瑶瑶妙人儿决定,大发慈悲,放过年幼不懂事的太子哥哥,顺便好好照顾他一番,以免他日后成天哭天抹地说她欺负他。她在想什么?
璃轩见瑶瑶一会儿满脸懊恼,一会儿喜上眉梢,心里有点点发毛的感觉,忍不住揣测她的心思,却始终猜测不出丝毫。
水灵灵与璃轩一般,不同的是,她猜测别人脸上依旧风平浪静,不似璃轩,脸上多少漏出点痕迹,若非瑶瑶全神贯注冥思苦想,早该将他的寻思看个透彻。
“皇宫虽大,但诚心想找个妇人出来并不难,难的是,瑶瑶你怎么把你娘带出皇宫?”拔了羽毛的鸟儿,还可能飞翔呢?
“只要我能找到我娘,出宫并不难!”瑶瑶自信满满道,“爹爹肯定会想办法的,而且,当初将我买下、将我送进宫的向尚书说过会帮我的。后宫佳丽三千,少个可有可无的妇人,应该不打紧吧。”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可能不太打紧,但若再过段时间,恐怕就很打紧了,只可惜她不能明言,否则会引起极大混乱。
果然是他。
第二卷 废后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爹爹若真有本事,当初你娘又怎会被抓入宫呢?”璃轩冷笑一声,鄙夷的神色毫不掩饰。
瑶瑶哑口无言,尴尬地挠挠耳后,她爹爹当然真有本事啦,当初也很有本事,只不过当时情况根本不容许爹爹做任何反抗,连一丝一毫的异色也不能表露出来,否则爹爹只怕会死得比娘更快更惨。
细碎小碎步快速向凉亭方向靠近。
“启禀太子,时辰将至,请太子殿下移驾上书房,太傅大人已等候多时。”宫女晚净轻声禀报道,在凉亭外一丈的距离,一向对水灵灵心怀恐惧的她,不敢太靠近水灵灵身边。
“哦,摆驾上书房。”回首,是璃轩懦弱胆怯的脸,不见方才与瑶瑶斗嘴时的愤恨,眸中隐露阴狠之色如经过洗涤般,消失殆尽,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好个翻脸就跟翻书一般,瑶瑶心里悄悄嘀咕着,太子哥哥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至少韬光养晦方面,他比水灵灵出色多了。
待太子协同枫红、笑颖、白兰离去后,水灵灵打发了纤眠,慢慢睁开眼,凝视着瑶瑶不以为然的清秀脸庞,好笑道:“瑶瑶不怕惹太子哥哥不高兴么?”
“太子哥哥为什么要不高兴啊?”瑶瑶诧异反问,她都没生气,他凭什么生气啊?
一时哑言,水灵灵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好,半晌,才淡淡道:“第一次与四国使者近距离接触,瑶瑶会怕么?”
这个,当然是……“有姨在,瑶瑶不怕!”眼珠子转个圈,她笑得乖巧,不过……“貌似四国使者有些怪怪的,脸是都在笑,但眼光很凶恶,好像吃人样的。不过瑶瑶喜欢那个娅儿伦公主,她好喜欢姨哦,都叫姨大美人大美人的,听枫红姐姐说,娅儿伦公主在圣天殿第一次见到姨时,将姨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气坏好多娘娘呢!”
夸?
黛眉微蹙:“娅儿伦公主说了什么,瑶瑶记得么?”
“当然记得!”瑶瑶点头如捣蒜,眉飞色舞地将枫红转述娅儿伦公主说的话,一字不漏说给水灵灵听,却见她越听眉心越紧。
“姨不高兴?”被人夸还不高兴?太难伺候了吧!
惊觉自己的失态,水灵灵赶紧调整脸部表情,恢复以往淡然神色,清笑道:“娅儿伦公主小小年纪,说话放诞无礼,看人眼光却十分精准……”这是为何?为何在瑶瑶面前,她会下意识流露出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不安之感渐浓。
淡笑一抹飘散春风中,慢慢阖上眼,继续享受日光浴,不理会瑶瑶的唧唧喳喳,目前最重要的,是她要想明白,为何自己潜意识中对瑶瑶竟无多少防范之心。
脂香甜腻,悠远飘散。
潋阳宫里,媚人灯火,闪烁着端庄亮光。
一袭脆红裹身,端庄典雅。垂至香肩的流苏,代表了她高贵的身份,桃红蜜唇未启,却诉说着欲语还休的妩媚。
眨巴着好奇明眸,天真面孔四处张望着,不过三余月光景,潋阳宫似乎比以前更华美了,当然,香味也更为刺鼻。
鼻子好痒啊,似乎飞进了无数调皮小虫,一齐跳舞,闹得她直想打喷嚏。
赶紧揉揉鼻子,向昭容脸长得端庄,行为可一点也不端庄。待在她身边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她可偷偷见识到她是怎么挑动后宫跟皇后作对,闹得后宫天翻地覆,又是怎么在皇帝皇后面前装贤守拙,讨得他们欢心的。
“昭容娘娘,您唤瑶瑶来做什么啊?天色不早,瑶瑶要是回去晚了,姨会不高兴的。”满是稚气的话语,无法叫向昭容冰冷的脸庞出现一分暖色。
“放肆!”伺候一旁的俊秀宫女冷喝道,“小JIAN婢,竟敢跟端庄娴贵的昭容娘娘如此说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灵动十指如毒蛇吐信射向瑶瑶。
“哇卡卡!怎么可以这样?”跳蚤般跳起身子,瑶瑶吓得落荒而逃,如猿猴般在潋阳宫里上蹿下跳,急急逃命,“呜……不要啊!瑶瑶怕痛得很啊!救命啊!爹爹救命啊!呜……娘快来啊,瑶瑶要嘴巴吃饭说话啊!呜……”
“站住!不许逃!来人呐,抓住这小蹄子!”年约二十的俊秀宫女身手怎比的上七岁的娃娃灵活,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直喊人帮忙。
“够了。”庸懒娇声响起,娇柔却威严十足,仅仅两个字,成功制止了不端庄行为的继续上演,“清风,瑶瑶不过是个孩子,回来吧。”
名唤清风的宫女赶紧嘘声,乖乖回到向昭容身边伺候,瑶瑶也从房架上慢慢爬下来,可怜兮兮地站回向昭容面前,低声嘟囔道:“昭容娘娘,不要撕瑶瑶的嘴好不?没嘴巴,瑶瑶就没法吃饭,没法说话,没法唱歌啦!”
优雅倩笑,向昭容低沉沙哑的声犹如如风沙穿过树林,动人且危险:“清风吓唬瑶瑶呢!瑶瑶莫怕,到本宫这儿来。”
“噢。”慢吞吞挪着脚,满心不愿挪到向昭容身边,脸上却笑嘻嘻的,“嘻嘻…瑶瑶有嘴巴吃饭说话啦!昭容娘娘好好哦!”眼角小心翼翼地瞅着忿忿不平的清风,小心防备着,似乎只要她稍有轻举妄动,她立马再上演一次猴子爬树,逃到房梁上去。
温柔地抚摸着瑶瑶光洁细腻的脸颊,又尖又长的蓝宝石护甲划过,不留下一丝划痕,瑶瑶身子一紧,眼底闪过一抹机警,脸上依旧是懵懂的如花笑容。
该死的女人,又来这招,她就不会换个新花样玩玩啊。如果她真敢对她下手,她就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拆了她的骨头,剁了她的心。
看她还狠个什么劲!
“告诉本宫,太子最近有什么动静?”娇媚的声音,没有半点阴沉痕迹。
“没什么特别的啊!每天就吃了睡,睡了吃,又不需要干活,轻松地要命,偏偏他还每天摆着副苦瓜脸,看了就让人有气!不过姨的身体不怎么好,太子哥哥每天都忙着照顾姨,有时候去上书房晚了,听说太傅大人很不高兴,老是出言讽刺太子和姨。太子回来不敢说什么,就是有点小媳妇儿样,姨的反应更是奇怪的很,一点也不生气,每天都躺在凉亭的贵妃椅上晒太阳,给太子哥哥讲讲故事,没有教导太子哥哥任何事宜,完全没有昭容娘娘说的当初心狠手辣、强悍霸道的一面显现出来。”瑶瑶努力回忆着近日观察所得,慢条斯理回道。
“废后心机深沉,最擅忍。据说当年她入宫三月之久,任后宫嫔妃欺凌到头上,丝毫没有反抗,叫其他人轻敌大意。就在所有人忘记她的存在时,她反静为动,以攻代守,雷厉风行的作风打得别人措手不及,无数无辜之人命丧她手。”向昭容柔荑撑住香腮,半眯艳眸漾出潋滟风情,杀机迸显,一闪即逝,“瑶瑶,待在废后身边切记小心谨慎,你已引起她怀疑,被推上浪尖,若本宫所料不错,下一步,她就要杀你而后快。”
“开什么玩笑!”瑶瑶惊得又想跳起来,向昭容锋利的护甲抵住她白嫩无暇的脸蛋,叫她丝毫不敢动弹,毁容,不是好玩的,“杀我?姨很疼我的说!怎么会杀我呢?”无法拼命摇头,只好拼命左右移动眼球,以示抗议。
心里忍不住嘀咕:水灵灵不会真想杀她吧?她不是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么?难道事隔七年,为了儿子,她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
若真是那样,小公主死得早岂不是很好?免得被自己父亲剁完一次,又被自己母亲暗杀一次!
“废后的剑,早已出鞘,只是你并未察觉罢了。”向昭容不得不佩服水灵灵城府深沉,计谋毒辣,“她明知你天真纯朴,不知宫廷礼仪,说话口无遮拦。故意将你带至皇上面前,你在茵苒宫里说的话早已传遍后宫朝野,引起震怒。她让你坐太子御辇,太子御辇岂是人人能坐的?就算是太子妃,也没有资格坐,她好歹是太子生母,坐了不怎么打紧,而你不过是个小小宫女,坐,便是死!你深得废后宠爱,太子自是嫉妒不已,东宫太监宫女要是眼红妒恨。你说,废后的剑,是否已出鞘了呢?”
岂止是剑,应该说是刀光剑影无数,在同一时刻对准了她安排在东宫的棋子,随便哪一支出鞘,都能要了她的命。
废后,不傀为名动四国的舒皇后!
难怪进宫前,爹爹再三告戒她,皇宫,最可怕的男人,是皇帝;后宫,最可怕的女人,是废后。其他人比起他们,不过是牙尖嘴利的小猫小狗,他们,才是真正的食人噬血猛兽。想在皇宫获得生存权,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打破他们,另一种便是赢得他们的信任,获得他们的保护。
“怎么?终于体会到废后的可怕了么?”向昭容注视着瑶瑶满脸茫然,不觉会心一笑,很好,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当初选中这丫头,就是看中她的精灵古怪难以控制,没有抓住她的弱点,常人是难以驯服表面天真淘气,骨子里骄横坚韧的她的。
水灵灵啊水灵灵,一个名宇,一个时辰,就算你再瞬息万变,也难以掩饰你零乱如麻的心。
沉默。
许久。
抬首。
“多谢昭容娘娘,瑶瑶知道该怎么做了。”明眸乍现不快,微愠阴鸷,话题一转,“昭容娘娘,您答应过帮瑶瑶找娘的,有线索了么?”
“本宫入宫时日尚短,份位不高,难以在短时间里查遍宫中所有宫女,不过你放心,本宫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只要你能逃过废后的追杀,必定能与你娘团聚。”向昭容笑得信誓旦旦。
“时辰不早了,清风,好生送瑶瑶回去。”向昭容对贴身宫女清风微微颔首。
“不要,清风姐姐……”瑶瑶慌忙反对,被向昭容温柔驳回。
“放心吧,清风方才逗你玩呢!这锭金子给你,天色已晚,你对宫中路径不熟悉,若是遇到别人问你,怎么是清风送你回去的……”
“迷路了呗,凶巴巴姐姐抓住我狠训一顿,拎我回东宫跟枫红姐姐告状!”边说,边皱着小鼻子瞪清风。讨厌的女人,每次都欺负她,哼哼!看她怎么欺负回来!
清风气得两眼冒火,若非这小蹄子对主子还有用,主子不许她动她,她必定缝了她的嘴,砍了她的手脚,看她怎样。
向昭容淡笑一声,酥媚噬骨的笑声软化天下人铁石心肠,听在瑶瑶耳朵里却觉毛骨悚然,魔音穿耳啊!
于是乎,她聪明地拉起清风的手,直往外逃。
“小妮子,别以为昭容娘娘对你客气三分,你就当福气不知天高地厚,敢对姐姐我不规矩,当心我弄死你!”
“死丫头,别以为你不抬头我就不知道你在做鬼脸,哼!姐姐我伺候昭容娘娘多年,娘娘决不可能为了你这小妮子而放弃我的!”
“昭容娘娘的吩咐你最好时刻记在心上,不然的话……”
第二卷 废后 第一百二十三章
“清风,你罗哩八嗦够了么?你嘴巴没说干,我耳朵都长出茧子了。”瑶瑶不耐烦打断清风絮絮叨叨的话,蓦地抬头,眸中精光乍现。
空旷大内,鸟虫鸣叫不闻。
漆黑暮色,鳞次栉比宫殿恍如凶恶鬼怪。
忙不迭抓住清风的手,身子挨向她,清丽明眸闪动着害怕之光。
屏息静听,不闻丝毫呼吸声,清风缓缓睁开眼,脸上,依旧是不耐厌烦之色,说的话却恭敬无比:“奴婢方才失礼,还请小姐莫怪。”
“向昭容心机深沉,性多疑,比起后宫那些空有美丽外表的女人,可算是真正的蛇蝎美人,若不如此,怎瞒得过她的眼睛。”瑶瑶不已为意道,“清风,你可不可以不要每做一次戏就道一次歉,你不烦我还烦呢!”
“奴婢惶恐!奴婢该死!”清风赶紧赔罪,若非机不何时,她肯定会跪下叩首。偷翻个大白眼,瑶瑶无奈道:“好了,别说这事啦!你继续监视向昭容的一举一动,看她是否真有本事找出我娘来,告诉爹爹不用担心我。水灵灵,清风,你觉得眼前这个水灵灵是否就是江湖传闻中水灵宫的那个水灵灵呢?”如果是,那就棘手了,水灵宫实力不容小觑,何况水灵宫后还有个江湖第一黑道组织幽婉阁。
惹不起啊!
清风暗自咬唇,思量片刻谨慎道:“应该不可能。据可靠消息,幽婉阁与当今皇上关系密切,如果这个水灵灵真是水灵宫的水灵灵,她怎敢与皇帝对抗?幽婉阁主性情邪佞残忍,只要出的起价钱,就算是呱呱落地的婴孩他也不会放过。而且,约莫五年前,水灵宫就有人以水灵宫主的名义接生意杀人。水灵灵深处深宫八年之久,怎可能出去接生意杀人?”
但愿如此。
瑶瑶不是不相信清风,实在是水灵灵太棘手,不考虑别的方面,单看她是某人手下第一大将,她就不得不小心翼翼防范着,毕竟……瑶瑶做小媳妇状低垂着头,清风无法瞧见她脸上神情变化,自是小心翼翼斟酌字词再开口,小姐性子是好,但也娇蛮得紧,主人唯一的掌上明珠,她可得小心伺候着,否则……
犹记得小姐两岁时,一个婢子不小心碰翻了茶水烫伤小姐的手,在小姐求情下主人当时答应不予追究,小姐淡忘此事后,主人却命人将那婢子拖到不为人知的地方,用滚水活活烫死。
此事她是无意中得知的,小姐至今一无所如,主人虽没说,但他们明白的很,若是有谁不小心走漏风声,下场绝对比滚水烫死更为凄惨。
“小……”
“有人!”低喝一声,示意清风闭嘴。
约莫向前了十丈,隐约见到灯笼火光点点。远方,传来细碎话语声,古怪的发音,不似大莫语言。
瑶瑶环顿四周,猛然想起,这附近住着喀萨国、仡易国、高其国使者,麻烦大啦。
埋头暴走,装做没看见没听见。
“站住!”身影一闪,挡住瑶瑶去路,冷笑道,“哪来的粗野奴婢,见了本王子竟不行礼!”
身后清风慌忙欠身行礼。
切!
豁然抬头,灵动明眸大刺刺看着挡道烂狗,不就是仡易国的六王子,要是爹爹在这里,不揍得他爹娘认不出他才怪:“瑶瑶见过王子殿下!可以让我过去了吧!”
欠了欠身,一脸不爽得瞪着高傲的卡洛特王子。
那天在茵苒宫,他对水灵灵出言不逊,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就让她看了有气,如今又学烂狗挡她道,自是没好脸色对他。
“故肆!大胆JIAN婢!竟敢对王子殿下无礼!”清风抢在仡易国侍从骂人前厉声训斥瑶瑶,一脸的尖酸刻薄,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想将她的嘴撕成碎片,面对三国使者笑得比花还甜美,谄媚道,“小JIAN婢无礼,还请王子殿下恕罪!奴婢马上把她领走!还不快滚!”最后一句,是对瑶瑶的低吼。
悬胆秀鼻轻皱,噘着樱桃小嘴,瑶瑶赶紧闪人。
“慢着!”卡洛特变换脚步,再次拦住瑶瑶去路,冷声道,“本王子恩准你走了么?本王子还以为是谁呢!区区一个奴婢,在本王子面前竟敢自祢‘我’,原来是有废后撑腰啊!不过是个毒杀乌鲁国公主的废后,居然……”
“咳”咳嗽一声,高其国枢密副史贝伏理沉声提醒道,“卡洛特王子,打狗还得看主人的面,别忘了这里是大莫皇宫。”幽暗灯火闪烁,朦胧映照着他幽深双眸,似讥讽,似好意。
哇卡卡!
打狗?
这人会不会说话啊?
无意瞥见他身边站着位比他矮一个头的贴身小倌。搞什么?不是说高其国是苦寒之地,比大莫冷得多么?怎么他从头到脚包的密不透风,还一个劲低着头,难道长得没脸见人么?
疑心悄起,一般来说,打扮成这副模样,是不愿别人看见他的脸吧。
一旁若梵尼小王爷“噗嗤”笑出声,见瑶瑶满脸娇纵模样,不觉十分可爱,于是出头为她解围:“卡洛特王子何必跟小宫女一般见识,自贬身价呢!退下!”
清风忙不迭称是,扯着爱惹麻烦小主子欲一溜烟逃走。
逃个毛!三国使者的大头聚集在一起,不趁此机会好好打探一番,只想着逃命,真没出息。就算不能探听到什么秘密,至少也要恶整那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一番,才对得起她嘛!
哼哼!
姓卡的,别得意,等姑奶奶逮到机会,一定整得你哭爹喊娘叫救命。
见瑶瑶磨磨蹭蹭不肯走,清风急得满头大汗,若梵尼稀奇道:“还不快回去!难道你想死么?”
“你要我死么?”瑶瑶怔忡道,痴痴望着近在咫尺的好看俊颜,虽然他才十二岁,不过棱角分明的脸庞已经初具帅哥雏形,“我还没找到我娘,等我找到我娘再死吧!行不?”
近乎白痴的话语,众人俱惊,望着她的目光有惊异,有不解,有鄙夷,有迷惑。
卡洛特直截了当用看白痴的目光瞧着满脸迷惑的瑶瑶,嘴角嗪着讥诮的弧度。
瞧什么瞧!“PIA飞你!”
“嘀咕什么?”厉喝一声,骇得清风膝盖发软跪倒在地,卡洛特听不懂她嘀咕的话语是何意,可瞧她神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当下脸色一沉,狗奴才,竟敢当着他的面讽刺他,找死!
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她不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理由,就以对使者不敬罪杖毙她。当然,不管她说什么样的理由,他永远都不会满意。
“我……”一时不知如何对应,眼珠子赶紧转几圈,随口掰道。“我唱歌,不行么?”
“唱小曲?”卡洛特嘴角勾出狰狞弧度,“那就唱给本王子听听,唱得好,本王子就开恩放你走,若是唱不好……哼!”一声冷哼,后面的话,自然不需多说。
若梵尼小王爷怎看不出他心中考量,忙叫道:“卡洛特王子……”
“好!卡洛特王子,请你擦干净耳朵,听清楚啦!”一脸桀骜不驯,她小瑶瑶可是爹爹的心肝宝贝,岂是任人欺负的主儿!
“哼,就酱紫~就酱紫~就酱紫~~
偶PIA飞了他 偶PIA飞了泥
偶PIA飞了JJWW的天体
OMG华丽丽
偶晕偶倒偶顶
斑竹你进来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灌水的爱情该不该置顶
弱弱的分析爱情到底是虾米
看上去很华丽丽
BS一回抱住爱情的大腿
你嫌我BT我是抓狂的火星
汗一个虾米 酱紫有什么问题
花痴帅锅不容易
吼吼~
粉稀饭粉稀饭
粉稀饭 打滚稀饭
粉稀饭粉稀饭
粉稀饭撒花啊~~
哼~
籽稀饭
就酱紫”
歌声飘然随风,与瑶瑶一道消失于众人眼前。
若瑶瑶没有哼着歌蹦跳着离去,或是她回首张望一眼,便会发现三国使者眼中惊诧,亦会察觉他们嘴角勾出兴趣盎然的弧度。
瑶瑶发八辈子噩梦也没想刭,今朝率性一曲清唱,惹出日后烂桃花无数,悔得她买下不少嫩豆腐来撞。
X X X X
初春,乍暖还寒。
东宫愈见严寒,犹以水灵灵居住的东暖阁最甚。
“吱吐”轻响,推门而入,入眼惊愕。
来不及诧异,来不及惊呼,来不及愤怒,身形顿住,口不能言。
淡淡血腥,随风潜入鼻,一袭黑衣霸道张狂气质直逼眼底,邪佞骇人气息充斥于胸。
璃轩怒视来人。
床塌上,水灵灵月白小衣单薄,打坐入定,苍白如雪脸色惊心,额头虚汗密密,唇色如雪。粗挲手抵住她后心,十指厉,肌肉实,骨骼凸,一看便知此人内功深厚,手上功夫更是了得,随便动两根手指,就能将璃轩全身上下骨头捏成粉末。
他是谁?
如一抹微云,悄然飘入东宫,潜入母亲的房间,使母亲失去所有反抗力。
神情阴鸷狠毒,瞥向他的眼底更是冷漠寡绝,满是不屑讥诮,更多的,则是难以明言的复杂神色,似愤恨,如无奈。
好残酷的气势!
一手移开,手掌翻动,掌风轻送。
门,应风阖上,关闭人间之门,陡剩一室炼狱。
寂静。
压迫人心的寂静笼罩,持续。
约莫一个时辰后,水灵灵头上冒出缕缕青烟,苍白脸色悄悄转为红润。
翻身下床,小心翼翼抱着她孱弱如薄缕身躯,眼波荡漾如水柔情,狠厉依旧,却无端端给人无比放心之感,似错觉,不愿承认。
素手微颤,羽睫如万斤重担,难以举起,努力许久,终睁开眼:“残……”喉如冰封。
手一伸,鹿皮酒囊高举,甘冽清酒如泉涌出,仰头豪饮,含于口中。
邪佞一笑,眼底滑过一星亮光,诡异如流星,低头,覆盖在水灵灵干燥裂唇上,酒水润喉,柔吻润唇。
六十年的金玉露,甘冽甜蜜,如女子万种柔情,浓情蜜意无限,融化世间万般铁石心肠,百炼钢尽为绕指柔。
若在平日,水灵灵断然不喝这种甜得有些腻人的酒,但此时对于急需润喉的她来说,金玉露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精疲力竭,虚弱平躺在床塌上,熏香蚕丝被覆盖身体,吃力转动眼珠,水灵灵不解望着站在塌边的残阳:“残阳哥哥……你为何……”为何今夜一反常规,不将她抱至地下宫殿运功御寒?
高大的身躯,似乎阻挡着什么?
侧耳倾听,屋子里似乎多了个吐息声,缓慢且紊乱,应该是粗略习过一些外家拳脚功夫之人的吐息声。
是谁?
心猛然一跳,不安感骤升,抬眼,恳求凝视着他残酷脸庞,无力地摇着头,无言哀求着。
哀求,无法更改事实。
身形移开,露出身后人影,熟悉的脸庞,激愤黑眸闪烁点点不可置信泪光,是背叛的恨,是鄙夷的伤,是受疮的痛。
第二卷 第124章
“轩……”嘶哑低喊。
竭尽全力,撑起软如棉絮的身体,残阳伸手一扯,将她扯入怀中,紧紧拥住,厉手扣住精巧下巴,冷声道:“丫头,在你心中,这小兔崽子永远比我重要么?”厉眸危险眯起,似乎只要水灵灵点点头,他就马上扭断她的脖子。
他真的下得了手么?
扪心自问,他可以对天下人残忍,惟独她……
所以,他只能选择技巧性地扭断璃轩的脖子,他永远不会犯蠢皇帝那样追悔莫及的错误。
水眸,浮现薄光,水灵灵凄凄然道:“没有残阳哥哥,就没有灵灵活至今日,更没有轩儿的平安降生……何为重?何为轻?”受寒毒侵害,她体力大不如前,尤其是每逢十五之夜,虚弱的犹如奄奄一息待宰羔羊,若非见到璃轩让她太过吃惊,早在残阳为她运功结束时便昏睡过去。
残阳不再言语,默默吻去她潸然落下的泪水,或许这就是他比皇帝聪明的地方,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翻身上床,将水灵灵搂入怀中,一如两年来每月十五的夜晚,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冷若冰霜的僵硬身躯。若无人为她以身取暖,她定无法安然入睡,身子将一日比一日虚弱。
自打她受了冷月凝霜刀的伤,寒气没有及时逼出体外,转化成寒毒,每逢十五至阴至寒时节,周身寒气汹涌如潮,直逼心脉,若无他至阳深厚内力护住心脉,为她趋散汹涌寒毒,必然肌成石、血成冰,化作冰人而死。
强势以吻堵住水灵灵欲惊呼出口的话,他不知道,若她真惊叫,他是否真能压抑住心头想将璃轩千刀万剐的冲动。眼神冷冽如朔风,是警告,是抑制,是挣扎,搂住她肩的手臂,强而有力将她固定在怀中,不让她有丝毫挣扎可能。
没有挣扎的可能,亦无挣扎,收敛惊异之色,乖巧温顺如绵羊,蜷缩着身子偎在残阳宽厚胸膛上,待他的唇离开她的唇,才低沉着嗓音开口:“轩儿会着凉。”她所求不多,只要她的儿子福泰安康,她知道以残阳的行事作风,对璃轩已格外开恩,没有要了他的小命,但她还是忍不住所求更多。
看清她眸中的痛苦,心中长叹一声,他永远比不过那小兔崽子么?
哼!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彻底无视那小兔崽子的存在。
眼底划过一抹坚毅,心意已定,在此之前他不介意偶尔做做好人,博得她的欢欣。
单手成勾状,掌心内力猛吸,璃轩控制不住自己,身子蓦地向前飞去,直挺挺摔在床上,摔在他母亲的身边。
好冷!
刺骨寒意,随着接触到母亲肌肤的一刹那,袭入他心底,上下牙齿不自觉打颤,“咯咯”直响,迷惑茫然染上他愤慨的恨眸。
水灵灵诧异,凝视着残阳的目光是无法掩饰的不可思议,但她的诧异只维持了一弹指时间,随后,她会心一笑,是感激,是感动。愈见浓重的昏沉感袭来,象征性挣扎片刻,她就陷入昏睡之中。
按以前的情况来看,不到明日正午,她决计没有苏醒的可能。
他嘴角轻勾,被褥一掀,掩盖住璃轩暴露在空气中的瘦小身躯,冷森道:“若不想你娘寒毒入心冻死,就抱紧她!”命令的话语,可以算是解释么?
手指凌空轻弹,璃轩顿觉身体再次可以行动,当下运了运他所有不多的真气全身游走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不畅感。
他真的没伤他?
为何?
望着他搂着母亲冰冷身躯安然入睡的祥和面容,身子一阵僵硬,不知过了多久,慢慢伸出手……
鼻息渐稳,璃轩陷入熟睡,厉眸缓缓睁开,一抹精光迸出。
放松警惕,踏上死亡之旅的第一步!
春日来临,但东宫一如冬日冷冽。
为何?
“冷战。”正大光明监视着水灵灵和璃轩太子的瑶瑶低声自语,发表自己的看法。
貌似打她从涟阳宫回来的第二天,太子璃轩就主动跟水灵灵开始冷战,不似平日拼命跟她争夺水灵灵的注意力,水灵灵似乎知道太子哥哥跟她冷战的原因,没有解释,只是用哀伤目光望着他每一次远去的背影。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瑶瑶歪着脑袋冥思苦想:外面局势越来越紧张,皇帝对水灵灵的态度太过暧昧不清,根据某人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意思,皇帝绝对会无法自拔的爱上水灵灵的,至于会不会不择手段夺取她,就不得而知啦。这个时候,还是抛弃成见,一致对外的好,尤其是水灵灵那桀骜不驯到愚蠢的态度,再不纠正,想不死都不可能。
想到就去做。
行动力十足的瑶瑶赶紧冲进水灵灵休憩的凉亭,直截了当命令此后在旁的纤眠:“我有事要跟姨说,你先下去!”无视纤眠近乎痴呆的惊愕。
“你……”
“下去!”犀利目光直射,如激光笔直射向纤眠,惊地她倒退一步,呐呐望着被惊动的水灵灵。
她要采取行动了么?
微微点头,水灵灵示意纤眠退下。
无可奈何,纤眠只得退下。慢慢走出凉亭,站在三丈远的假山旁,防范盯着瑶瑶,似乎她随时会要了她主子的命般。
“从此刻起,所有人全部退下!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凉亭二十丈之内!”娇声厉喝,冷冽目光一一扫过周围满脸不可置信的太监宫女,莫名的压迫力促使他们惊叫一声,什么也来不及说便做鸟兽散,逼得欲留在附件保护水灵灵的纤眠也不得不离开,离开前,她阴沉瞪了瑶瑶一眼。
水灵灵近乎不可置信地望着瑶瑶的背影,她早猜到她不简单,但瞧她现在说话的气势,那浑然天成睥睨天下的气势,不用亲眼看见,她也能想象的出她稚气满满的小脸上有什么样的神情。
她才七岁啊!
竟拥有如此气势!
若是刚成为水灵宫宫主时的她,看到这样的她,想不被她惊吓到绝不可能。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瑶瑶转回头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水灵灵惊诧的有些扭曲的清丽脱俗脸庞,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姨,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但请你不要扭出那种脸给我看啦,我胆子很小,万一夜里做恶梦梦见你这种严重扭曲的脸,就不妙啦!”届时她肯定会尖叫得整个皇宫的人都以为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了呢。
试想一下,一个大美人没事把自己的脸给扭曲地严重畸形,谁看了会没有心理障碍啊?
无语。
面对瑶瑶,水灵灵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前一刻,她可以是叱咤风云的天下之主,下一刻,又马上变回没有断奶的小娃娃,变脸比变天还快。
或许任何时候都可以沉住气的水灵灵,此刻面对完全未知的对手,只能选择先发制人,否则由这些日子观察得来,瑶瑶的耐心是一流的,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跟她耗。
“说出你的目的吧。”
好!“姨果然快人快语。”既然如此,她也不需要再跟她兜圈子,“姨想保护太子哥哥,为何却要处处跟皇帝作对?你可知处处跟皇帝作对,等于是把太子哥哥往悬崖上逼?”
“你自以为是的一身傲骨,对太子哥哥来说是一柄致命利刃,刺伤皇帝的同时,也刺死了太子哥哥!”喘了喘气,她继续说,义正言辞的口吻似乎处处为水灵灵母子考虑,没有丝毫私心,“姨,你再强,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子,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女子!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这样的你,凭什么保护太子哥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别告诉我你不懂最这十六个字的意思!你有什么本事跟天下君王抗衡!你自以为拥有的一切,在帝王眼中柔弱如蛛丝,不堪一击!你不识时务也就罢了,何必要以爱太子哥哥、保护太子哥哥之名,行伤害他之实!想死,你自己去死就是了,为何要拉着无辜的太子哥哥陪葬?”
“你太自私了!”
双手紧紧抓着石桌,克制着微微颤抖的身体,阻止自己越来越激昂越来越高亢的声音传得人尽皆知。
面对瑶瑶的怒目相向,尖锐言语犀利,水灵灵如溃败之军,僵硬着身子躺在贵妃椅是直喘息,惨如金纸的脸色流露她内心的震撼。
一阵见血!
看似毫无道理可言的话语,却字字见血,犀利如残阳沥血剑,刺破她心底埋藏最深的阴暗隐晦。
的确,她说得没错,她一味顽固地跟皇帝对抗,的确是不想活了,甚至,由拉璃轩一起陪葬的嫌疑,早在她走出冷宫时,她就隐约猜到自己内心阴暗的一面,却无力阻止,或者说不愿阻止。
她的女儿惨死皇帝手中,她的儿子却视皇帝如天,完全将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狠抛弃,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于是乎,她不顾一切的与皇帝对抗,是试探皇帝对轩儿的心,亦是想知道轩儿在他们中最后的选择究竟是谁。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为了已经死去的人,放弃活着的人,你对太子哥哥太不公平了。”似乎能看透水灵灵心中所思,瑶瑶神色复杂道,凝视着她无言垂泪,她的心隐隐作痛。
太子对她辜负由多深,她看得比谁都清楚,她对水月瑶瑶由多爱,她亦必谁都由体会。只可惜,她必须在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世间最难的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而是必须在不能割舍的两者之间选择一者,抛弃另一个。其中的心如刀割,不是她能体会的,但她明白,震撼滋味绝不好受。
春风轻轻吹拂,旭日温暖辐照大地,偶尔燕子呢喃一语,划破天际飞往远方。
默默流泪,许久,水灵灵终慢慢抬头,哀怨泪眸依旧朦胧,却隐隐浮现坚毅之色:“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再见了,娘的小瑶瑶,从今日开始,娘不会再让对你的追忆扰乱娘的心。
小瑶瑶,一路走好……
梗咽一声,水灵灵定定地望着瑶瑶似有难色的清秀面容,神情不再是身处红尘之外的淡漠,水眸闪动着争夺之光:“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这……”完蛋了,她只是想帮她洗脑,改变她自寻死路的做法,谁知……她会被某人华丽丽PIA飞到火星去逃亡的。
唉!
长长叹了口气,她只得认命:“以柔克刚!”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坐起来就难啦。
“如何以柔克刚?”想不通,她为何要点醒她?
第二卷 第125章
“我先讲个故事给你听听,你或许能明白。”古往今来,对皇帝实施以柔克刚的妃子多如过江之鲫,以她废后的身份,必须是个特别点的以柔克刚,否则很难有取胜把握,“很久以前,有个娼门出身的女子应其兄一曲新词被皇帝迎入宫中,因其倾城倾国貌,皇帝宠爱有加,一年后,她为皇帝诞下皇子,一向体弱多病的她因生产落下不治之症,很快就病入膏盲,失去了往日容颜。临死前,皇帝欲见她最后一面,并允诺只要她肯见她,立即加封她的兄弟家人,恩待她的儿子,却遭其拒绝,皇帝负气离去。皇帝离去后,她的姐妹问她,为何要激怒皇帝,难道不想自己家人有好日子过么?你可知她是怎么回答的?”
这个故事,她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细细思量片刻,水灵灵终于想起:“所以不欲见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上所以挛挛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见我毁坏,颜色非故,必畏恶吐弃我,意尚肯复追思闵录其兄弟哉!”当年她初进凤暄宫,翻阅野史杂志时看到过。
这个故事中的皇帝,说的是风流薄幸的一代天骄汉武大帝,至于故事中的女子,便是汉武帝身边唯一得以善终、陪葬汉武帝身旁的孝武皇后李夫人,汉武帝身边的其他女人皆被赐死,包括太子之母勾代夫人,无一得以善终。
强悍。
居然能把李夫人死前说的话全背出来,不是一般的强悍啊!
“不错,姨可曾想过,汉武帝为何只对李夫人好,不仅善待她的兄弟子嗣,对害死大汉数十万将士的李广利恩宠有加,更在死前追封李夫人为孝武皇后,只为让李夫人陪葬茂林?而他的第一任皇后陈阿娇只得泪守长门宫,第二任皇后卫子夫亲眼看着自己丈夫杀死自己儿子儿媳、孙子孙媳,自己也被赐自杀?”就这一点,足以抹杀汉武帝在她心中所有好感,真是个王八蛋混账烂皇帝。
水灵灵沉默无语,的确,李夫人身处后宫不过一年光景,仅凭死前所言,难以让汉武帝一声追忆她,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点她从来没思考过。
“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姨你芳华不过二十二,正是风华正茂之际。”有利条件一达到,再看有利条件二,“女人分三等,千依百顺者为最下等,若即若离者为中等,求而不得者为最上等。放心,你绝对是最上等的。”就差没逼得皇帝抓狂啦:“差的就是一点点暧昧,一点点勾引,一点点女人的风情,只要你能做到三个‘一点点’,皇帝必然会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届时就算你离开皇宫,皇帝也会爱屋及乌善待太子哥哥。”
一点点暧昧?
一点点勾引?
一点点女人的风情?
什么意思?
完全听不明白。
瞧瞧水灵灵满脸茫然,瑶瑶不禁无语问苍天,不会吧,都是孩子他妈了,居然连这么直白的话都听不明白,真不知是夸她太纯洁好呢,还是骂她太单蠢合适呢!
叹口气,瑶瑶聪明的选择绝倒,没办法,只能从幼稚园程度开始教育。
郁卒着脸,默然回到东宫,谁知瑶瑶竟黑着脸双手叉腰做茶壶状,气呼呼地站在宫门口等他。
无视她的存在,璃轩直接绕过她,大踏步向书房走去,跟随在后的枫红嗤笑一声,笑颖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快步跟上太子的脚步。似乎早已猜到璃轩会有如此态度,丝毫没被打击到的瑶瑶,气鼓鼓跟在他身后,今天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一路上,璃轩脑子里回荡着去上书房时听到的消息——皇后遭禁闭。
约莫一个月前,父皇下旨将皇后补身的雪参给凌修仪安胎,为此,皇后泪洒凤暄宫。
在母亲被软禁的第二天,御药房送雪参去慕夕宫,路上遇到凤暄宫的迎春姑姑,拌了几句嘴,迎春姑姑气呼呼回凤暄宫去。谁知雪参送到慕夕宫,凌修仪才喝了几口就腹痛难忍,赶紧宣穆太医前来诊治,发现送给凌修仪进补的雪参中竟掺了麝香。
龙颜震怒,下旨彻查此事,太医院医生、慕夕宫小宫女异口同声指证凤暄宫迎春姑姑曾揭开雪参盖子瞧过,宫廷侍卫亦在凤暄宫伴夏姑姑房里找到少许麝香,一时间所有矛头直指凤暄宫。
迎春姑姑、伴夏姑姑皆被打入天牢,皇后跪求哭倒御书房喊冤,皇帝避而不见,不消几日光景,传出迎春姑姑、伴夏姑姑畏罪自杀的消息,天牢墙壁上写着“皇后害我”四个血字。
凌修仪一步三跪至凤暄宫,哭着乞求皇后放过她一条贱命,如果皇后真容不下她,等她生下皇子,甘愿赴凤暄宫领死,只求她放过皇子一命,千错万错,孩子是没有错的。
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绝非皇后所为,但皇帝不知为何竟雷霆盛怒,一道圣旨,将皇后软禁凤暄宫,后宫所有事宜由向昭容代为掌管,凌修仪慕夕宫安胎,在平安诞下皇子前,不得擅自踏出慕夕宫一步,任何人没有皇帝的手谕不得入慕夕宫,违令者——斩!
将皇后软禁凤暄宫保护起来说得过去,但将后宫所有事宜交由向昭容……
不知父皇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嘭”
一声巨响,璃轩一惊,忙回过头去,只见瑶瑶用身子挡住门口,脸色甚是难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其他人不知上哪儿去了。
“想做什么?”璃轩警惕道,此刻的他,尚不知上午瑶瑶对水灵灵所言,否则绝不会如此放肆,以至于给了瑶瑶可趁之机。
“没什么,”冷哼一声,“揍醒你个不孝子而已!”话音未落,就如猎鹰捕食般猛扑上去。
两个七岁大的孩子,滚打作一团,任尘土脏了华丽衣衫、白皙小脸。
璃轩自幼习武,又是男孩子,虽不满瑶瑶的以下犯上,却也不愿与弱女子一般见识,一开始处处忍让,使得瑶瑶逐渐占了上风。但越打,他的眼神越是凶狠,如受伤孤狼般,嘶吼着,咆哮着,欲用锋利如刀的爪牙将瑶瑶撕成碎片。
瑶瑶微微心惊,好家伙,原来他心里藏了不少愤慨,好吧,姑奶奶我今儿个就舍命陪君子,让你把潜藏在心里的阴暗都发泄出来,憋在心里可不好,会扭曲的。
不管璃轩拳头攻来的角度如何刁钻,瑶瑶都能轻松自如地接下,但她依旧打得很辛苦,很辛苦地不让璃轩发现他实力太差,跟她比,就像大人和婴儿玩耍般不堪一击。
真的是很辛苦啊!
还要努力憋住笑,太辛苦啦!
整整打了两个时辰,打到日落西山,终于以璃轩精疲力尽,连握拳的力气也没有了而告终。
两人皆躺在地上气如牛喘,两张小脸胀得通红。
“你……你真是狗胆包天,居然……敢打当朝太子!”喘息许久,璃轩终于能说出话来,第一句便是质问,但口吻比先前温和许多。
“有什么不敢的!”她连水灵灵都敢“教育”过去,还有什么不敢的,“百善孝为先,像你这种不孝之子,死一个是一个,如此造福人间的事,我为什么不敢做?”
“放肆!”温和的脸霎时阴沉下来,“大胆贱婢,你有什么资格说本宫?”
“不孝之人,人人得而揍之、骂之,我为什么不敢!”瑶瑶冷笑着反问,跟她争辩,省省吧,“姨待你如何你心里比任何都清楚,偏偏你这不孝子不仅不好好孝顺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她心!她将你视为生命,你错把客气当福气,视她为草贱,需索无度地向她索取生命源泉,根本不管她死活!你父皇待你如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偏偏你死乞白赖地要去乞求他施舍的父爱!你父皇待你远不如姨待你的好千万分之一,一如你待姨的用心远不如你待你父皇的用心千万分之一,你说你孝顺么?”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们还真不愧为亲父子,一样的不知好歹!一样的狼心狗肺!一样的薄情寡义!”瑶瑶越骂越起劲,恨不得把挤压心底多年的怒火一口气全骂出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PIA死你!”直接PIA到太阳系外,让各大行星撞死他,让各大恒星烤死他。
“你……你闭嘴!”璃轩恼羞成怒嘶吼道。
她为什么要闭嘴?
她就是来揍醒他,骂醒他的。“姨在皇宫里的处境有多危险你不知道么?可为了你,她一再地锋芒毕露,你是不是要看到她惨死后宫才心满意足啊!你父皇一次又一次的暗杀你,现在他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骆凡心都下得了手,你还指望他什么?为了这么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你……你……”该死的,早知道以前多积累些骂人的词汇,就不会到用时方恨少啦。
“你你你……”璃轩气得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你”个不停,外加手指指着瑶瑶不停颤抖。
他颤他的,她才不鸟他呢!帅帅的抛出一句:“好好想想我的话,不然就直接给你娘准备张草席收尸,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话!”酷酷转身走人,回房洗澡去。
“你好大的狗胆!”
踏出大门迎接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纤眠的怒斥,看见的就是她的黑脸。
“姐姐,我不属狗,你搞错啦!”急着洗澡,不想鸟她,“乱挡道的才是狗,麻烦让让!”天色不早,快点洗完澡,美味加油正等着她去品尝呢。
“你……”纤眠怒极,反手就是一耳光。
她闪!
险险躲过纤眠突如其来的攻击,瑶瑶不免有些生气,某人可没告诉她,纤眠的脾气这么差啊,还打人欺负小孩,太没天理啦。
“你果然是奸细!”纤眠的笑容在瑶瑶眼里看来,有些狰狞。
“拜托,被人打多了反应自然快,”可纤眠那一耳光是夹着内力的,速度之快非常人能躲过,“不过听说会武功的人动作特别快,难道姐姐会武功,所以断言瑶瑶躲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被某人荼毒多年,若是连这点诡辩的本事都没有,岂不白荼毒啦。
摇头晃脑,瑶瑶得意洋洋离开,留下纤眠一人呆在太子房门外,独自抓狂。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静寂,银针掉落之声清晰可闻。
默然,熟练的动作丝毫不受黑暗的影响,可见在黑暗中生活许久。
忽闻,疾风一阵。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诧然回首,银针飞射,攻向来人。
轻巧避过,左忽右闪,吐息规律如常。
什么人?
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之人,视觉非比常人,夜间如白日,可看清所有事物,但无法看清来人长相,皆因来者行动如鬼魅般迅疾,叫他望尘莫及。
毒药洒出,丝毫不阻来者汹汹来势。
身形顿住,如雕塑金鸡独立,浑身僵硬,口不能言。
凌空点穴手?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知道幽婉阁建立的地下宫殿?
可惜没人回答他心中的疑问。
药房机关,无声开启。
幽幽夜明珠温润光辉洒入药房,眼角余光努力瞥,只劲装束发的他似乎熟门熟路地从药房柜里取出一瓶药,走入放置着紫竹床的房间。
他取了什么药?
想做什么?
心急如焚。
他奉命调养宫主身体,暗中保护宫主,里面的房间整个幽婉阁上下唯有宫主才有资格住,别说宫主出点什么事,就算少了一根寒毛,主上也不会轻饶她——若非普天之下,唯有他能医治宫主,主上绝对会杀了他的。
一分时间,那人便走出来,站在他前方一尺处。
石门,缓缓落下,隔绝夜明珠微弱亮光。
他究竟是谁?
蓦然回首。
凭借着隐约如萤火亮光,他终于看清来人的脸。
一张异常熟悉,也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脸——
太子?
******************
莹莹光亮微弱,幽幽叹息沉重。
紫竹榻上,伊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唯有拥紧雪貂被褥,汲取点点不存在的温暖,自欺欺人地温暖自己的身心,幽幽紫竹清香压抑不了心中莫名躁动。
耳畔,回荡着白日糜糜之语。
“勾引!姨不懂勾引没关系,你有一双很漂亮的水眸,荡漾着粼粼波光,只要你肯多用用眼神就好啦!眼神勾引对女人而言是最简单,对男人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你好好练习下……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在勾引人,而是眼睛在抽筋啊……啊——郁闷死啊!算啦,可能是你对着我无法好好练习,随便找个男人练习下吧,实在不行,太监也可以将就着用用……”
苦笑,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听瑶瑶的信口开河,以至于烦恼地难以入睡,悄悄躲入地下宫殿,寻求安全感。
她不过是个七岁的黄毛丫头,是敌是友目前难以分辩,她为何要听她的?
但是,不管如何,她还是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轻叹一声,翻了个身,她勉强自己入睡,以免给自己孱弱的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
“还在生残阳哥哥的气?”略带阴郁的声音传入水灵灵耳朵。
猛然坐起身子,惊异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血腥味,烦躁的心奇异平静下来,使她暂时忘却残阳今夜不该出现在此有事情。“残阳哥哥……”幽幽呼唤,不似她平日口吻,如惊慌羊羔般扑入残阳宽阔怀抱中的举动更不似平日的她。
厉眸浮现一抹诧异,钢铁般粗壮手臂自觉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嘴角微策上扬,不知她眼底惶恐从何而来,但对她主动投怀送抱的举动,他很是欣喜。
一股激流由心底缓缓而升,扩散至四肢百骸,只觉得身心舒畅。
接在怀中轻拍着安慰许久,只待水灵灵不再微微颤抖,残阳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残阳哥哥!”不管是谁,竟敢让他的小丫头感到惶恐,都不可饶恕。
紧紧抱着他,默默摇头,没有任何人惊吓到她,仅仅是……
默默啜泣,偎在残阳怀中,她脆弱冰冷的心似乎感受到温暖。即使是天空最后一抹残阳,对她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温暖。
眉头紧锁,目露凶光。
锁住她的肩膀,微微推开她的身子,不顾她的反应,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柔声轻哄着:“别怕!告诉残阳哥哥,是谁欺负你?”
水眸潋出无限忧郁柔弱波光,一团一团荡漾着,柔软了残阳坚毅的心,欲语还休的晶莹泪光眼眶中打转,亦刺痛了他满是爱恋的心。
温柔吻去尚未流下的泪珠,心底隐隐生出一抹渴望,渴望所求更多,渴望她完整属于他,不然叫他惶惶不安,即使身体的占有不代表心灵的归属,但他依旧深深渴望。
多一分筹码就多一分把握,多一分赢的可能。
没有拒绝,或许是自幼被残阳吻到大,早已习惯,又或许心中惶恐不安急需有人填平。紫竹清香隐隐缭绕,身体越来越浮躁,小腹亦升起陌生空虚感,难受的她忍不住呻吟一声。
水灵灵无竟识的呻吟仿佛是一声号令,鼓励残阳积极大胆进军她的身体,小腹的欲望急剧成形,慢慢侵吞他的理智。
再也不满足晴蜒点水般的亲吻,他积极索取更多,水眸、琼鼻、粉颊、耳垂,继续往下侵略……
“可以么……可以么……”一手抓着她的丰盈,一手扯着她的衣襟,残阳急剧喘息着问道,他不想伤害她,他忘不了上次他一时的情难自禁带给她的深深伤害。
她是他的宝贝,是要被好好保护、细细呵护的宝贝,绝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伤害尤其来自于他。
好热。
身体越来越热,水灵灵难受地直往残阳怀里钻,似乎越靠近他的怀抱,她的难受才能有所减轻。
这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她的意志越来越薄弱?丝毫抵扰不了这灼烧心身的热。
粉颊烧得红彤彤,似染了胭脂般春情无限,根本听不清楚残阳说了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低泣:“残,残阳哥哥……丫头好……好难受!帮帮我……”
水灵灵的躁动难耐的泪水如三伏天的冰水,浇醒了残阳的理智,伸手扣住她的脉门。
春药!
有人对他的丫头下了春药?
难怪今夜她的反应那么奇怪。
望着不停哭泣的水灵灵,残阳心痛难受,他是很渴望得到水灵灵,但不愿在她不甘愿的情况下占有她,更不愿意乘人之危。
这可如何是好?
烦躁异常,胸口似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是怒火,亦是欲火,逼得他忍不住想大吼,但不能,不能伤了他的丫头。
小腹的欲望叫嚣着,躁动得越来越厉害,大有不受控制之状。赶紧为自己把脉,他也中了春药?
难道,春药不是下在外面,而是下在这里的?
厉眸逐渐幽深,泛着黑暗佞光,如黑夜中遭人暗算的狼,双眼泛着可怕的食人光芒。
不住扭曲着身体,水灵灵难以自已地抽泣着,挣扎着:“残……残阳……”救救她,她好难受!
许久得不到异性爱抚的肌肤火烧般滚烫,逼得水灵灵完全失去自控能力只得无意识跟随身体本能而走。
“嘶”
衣帛撕裂声。
“丫头……”残阳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水灵灵不顾一切撕裂他的衣裳,满脸泪水地主动亲吻他,不停恳求着“残阳哥哥救我……”破碎的话语,奔腾的欲望再难以抑制。
没关系,丫头!残阳哥哥一定会救你的,你不需要承担什么……“你只要恨我……就可以了……”这是理智消失前,残阳说的最后一句话。
满是苦涩的一句话。
黑暗中被点了穴道的鬼医隐约听到里屋传来狂肆地低吼与娇媚呻吟,此刻,他终于知道他拿走的是什么药了。
认命地闭上眼,他努力远功欲冲坡穴道,“情丝”药性霸道异常,可使正人君子化身淫徒恶魔,使贞洁烈女变成淫娃荡妇。
主上多年来小心翼翼呵护着宫主,甚至愿意苦苦压制着自身需要,也不愿勉强宫主,如今……
他一定要抢在主上替宫主解完药性前自杀,他不敢想象,如果他落在主上手里,主上会怎样惩罚他!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宫主、主上今夜都会来此地?
…………
太子东宫抱病,太医院院使黄得高奉旨前往东宫诊脉。
约莫一个时辰后,黄得高领着跟班医生离开东宫。
“小常子,你动作利索,快点跑去御药房抓药、熬药,老夫年纪大了,走不快。”一句话,打发了小常子,待小常子一走,温和的老脸立马痛苦地扭曲变形。
低垂着脑袋,一步三叹气地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愁眉苦脸的模样着实难看,可怜他已年近花甲之年,还要成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因为乌鲁国娅儿伦宫主被人毒杀之事调查的越来越深,牵扯出的人也越来越多,卡萨国、仡易国、高其国三国使者多少都涉及其中,几乎每个人都有嫌疑,为此大莫与四国一直僵持着,希望不要再发生战争了,让他这把老骨头好好享享清福,安度晚年吧。
抬眼望着繁花似锦的春天,金碧辉煌的鳞次栉比宫殿,如此美好景色,千万别染上血腥、变成一片废墟啊!
沉沉叹了口气,迈着苍老的步伐,慢悠悠走着。
黑光一闪,将毫无防备的黄得高扯上茂密树丛里,不叫任何人察觉。
“如何?”低沉嘶哑男声响起,没有一点属于人的温度。
“拜见尊使!”来不及诧异,方才还垂头丧气的黄得高作揖恭声道,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太子与小宫女瑶瑶打架,胳膊上蹭破了点皮,身体多处有淤青,吃几副化瘀的药即可。废后……废后的脉象显示被人下了催情药物……”后面的话,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为废后悬丝诊脉,隔着布帘看不清废后的神情,但依稀瞧见废后穿着厚实衣裳,将自己包裹地密不透风,这说明了什么,有脑子的人都猜得出来。
更何况若非太子坚持他为废后诊治,废后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诊治。
“你怎么回太子的?”
“废后身子虚弱,夜间着了点凉,加上心情较为抑郁,伤势有加重迹象,需卧床静养数日,切忌不可再让她难过。”黄得高小心措辞。
上次他为废后诊治,回禀皇帝前,尊使竟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命他回禀皇帝说“废后被刺客打伤,有生命危险,若不悉调养,随时可能香消玉殒”,隐瞒下废后早在葬花宫走水前受内伤的事实。
想他入冥尊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地位仅次于尊主的冥界尊使呢!但他想不通,尊使亲自出面,竟只为废后?难道废后也是冥尊的人?
“做得好!”一直背对着黄得高的男人道,“本使会在尊主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个问题,小人不知该不该问?”黄得高小心揣测这尊使的心思,嗫嚅道。
沉默片刻:“说。”
尊使准许他问?
黄得高心中一喜,看来尊使很满意他最近的表现,胆子不禁大了些,轻声问出困惑心头多日的疑问。
沉默,良久,久到黄得高汗湿满襟,浑身无力。
“那女人,会是咱们手中一枚决定胜负的棋子!”阴森森的声音,透着嗜血冲动,光听这声音就可以想象出他脸上的狰狞有多恐怖。
黄得高软了腿……
*************************
天下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后宫的局势更是不容乐观,尤其是以凤暄宫最眼甚,骆皇后一下子少了左右臂膀,又被皇帝软禁,凤暄宫早已今非昔比。
哀叹口气,骆凡心望着阴雨朦朦的天空,此刻,她的心如同这天气般阴沉沉,不知何时才能放晴。
赏秋、偎冬忐忑不安地望着骆凡心忧郁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迎春、伴夏明显是被人陷害的,想在天牢里弄死个人,比踩死只蚂蚁还简单,更别提伪造遗书这等小事,不明摆着让各国使者看大莫的笑话么?
无怪乎皇帝如此生气,甚至将皇后软禁在凤暄宫,闹得人心浮动,纷纷传言皇后这次必然失宠,说不定等四国使者一走就会被废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
“皇上最近很是心烦吧?”幽幽一语,脸上尽是落寞。
裳秋偎冬沉默无言,她们知道,皇后并没有问她们的话,只是无意识地说出心中想法,没有她们多嘴的余地。
“娅儿伦公主的死,还没查出真相么?”如果不能抓住真凶,而且这个真凶必须不是大莫人士,大莫就危险了,皇帝会更加烦心的。
裳秋偎冬面面相觑,此事至今了无头绪,只是越闹越大而已,已经将其他三国牵连在内,造成四国与大莫不和,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测着,四国是否会同时向大莫宣战。
良久不闻裳秋偎冬回话,骆凡心知道,事情真到了危及大莫生死存亡的时候。
闭了闭眼,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不管她愿不愿意,必须承担起皇后的责任。
“裳秋、偎冬,准备一下,咱们去东宫!”去尽她身为皇后的责任。
*********************************
温暖的东暖阁里,炭炉依旧,似乎春天并没有来到。
蜷缩在床榻上,用厚实的蚕丝被紧紧包裹着身体,水灵灵默默垂泪。
这几日,她从未踏出过房门一步,亦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扰,就连璃轩、瑶瑶也不准靠近东暖阁一步。送饭菜来的人只好将饭菜放在门口,等她觉得饿了,想吃了,自会端进去,可是,大部分时间里,送饭菜来的宫女都是将丝毫未动的冰冷饭菜换成热乎乎的饭菜的。
她做了什么啊?
虽然明白自己是被人暗算,中了春药,依旧掩盖不了她强逼残阳哥哥要了她的事实。
她不能怪残阳哥哥,如果他不是为了救自己的命,绝对不会做出如此荒诞之事,更在事后将所有罪责归到自己身上,只是为了不让她伤心而已。
她不敢正视璃轩满是狐疑的眼,怕他认为她是个淫荡的女子。
她不能正视瑶瑶,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动杀了这个看似无害却可能是所有阴谋制造者的小娃娃。
所以,她只能选择软弱地躲在东暖阁,不踏入外面的世界一步,妄图封锁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只可惜,现实永远不会如人心所愿的那般发展,它会以人心绝对料想不到的方式上演,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急仲门声打断水灵灵自怨自艾的情绪,惊慌言语更说明了情况的严重性。
“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敲门的宫女赶紧跳过称呼这个棘手的问题,直接切入正题,“不好啦!皇后娘娘来了,说要见您!您快梳洗下来来接见皇后娘娘吧!”
皇后亲自上门,她能不见么?
缩了缩身子,水灵灵将头埋入被褥中,有些神情恍惚,对门外焦急之声置若罔闻。
门,使劲敲了良久,始终不见水灵灵出来,门外的宫女许是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几个人合力,使劲一推。
“哗啦”
门,重重推开,发出刺耳响声。
突如其来的刺眼光亮刺痛水灵灵的眼睛,她下意识闭眼,听觉,灵敏非比往日,这是多年来的习惯。
骆凡心不解地望着蜷缩在床角的水灵灵,几乎不敢相信,有着敢于天争正高下的她,竟有害怕的时候?
没事时间让她多作思考,她今天来,是为了抹平皇帝眉宇间的折皱,是为了负担她母仪天下“皇后”的诰封。
跪下!
三叩首!
惊呼声此起彼伏。
东宫所有人不可置信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后、皇帝最宠爱的皇后,竟然对废后下跪磕头,心中的惊骇如浪涛般汹涌。
璃轩瞪大眼睛,眼底滑过狐疑之色,这个虚伪的女人想做什么?
瑶瑶张大嘴,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唱的是哪出戏啊?
许是适应了亮光,又许是被骆凡心毫无预兆的诡异举动惊吓到,水灵灵慢慢反抬起头,如往常平静如水的水眸没有一丝哭过的痕迹,目光,几乎没有焦距地呆视前方。
“求你!我求求你!求求你帮帮皇上吧!”骆凡心哀泣道,“我知道你有能力帮皇上!只要你肯帮皇上,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大莫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的,周边四国若是同时向大莫发动进攻,皇上会愁死的……”
“……”
“就算你不看在皇上的份上,也请你看在天下无辜百姓的份上吧!或者……看在太子的份上吧,你竭尽全力保护太子,不就是为了让他登上皇位么?如果大莫的江山没了,他这大莫的太子算什么?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求求你,帮帮皇上吧!皇上已经好几天没阖过眼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撑不住的……”
骆凡心泪水涟涟地苦苦哀求着,那卑微的神情,那恳切的言语,那可怜的姿态。此刻,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也不是受尽皇帝宠爱的宠妃,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发夫为天的女人,一个愿付出一切助夫君共度难关的女人罢了……
璃轩阴沉的黑眸中闪过惊诧,夹杂着缕缕敬佩,想不到这虚伪的女人如此深爱他的父皇,在父皇半抛弃她、将她软禁时,还心甘情愿地爱恋着父皇,居然愿意为了父皇,向她最痛恨的女人——他母亲下跪磕头。
不过,母亲真的知晓真想么?
母亲连第一案发现场都没有看过,璃轩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怀疑。
纤眠偷偷望着水灵灵惟悴的模样,心中着实难受,悄悄端了杯参茶,示意瑶瑶送进去给她的宫主喝。
这种情况下,除了瑶瑶外,还有谁能走进去,谁敢走进去?
二话不说,瑶瑶瞥了她,见她眼中尽是担忧,便将参茶送了进去,宽慰水灵灵道:“姨,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想吃饭,喝点参茶也行。”
冷漠的目光,由远方慢慢移到瑶瑶单纯无害的清秀脸庞上,怒气,渐扬。她不知花了多大心神,才克制住自己没赏她一耳光的冲动。
轻启白唇,喝了几口参茶,她低语道:“你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
这话,是对骆凡心说的。
骆凡心一怔,茫然地望着水灵灵,不为这些,她来此做什么?
自取其辱么?
纵使心头再多悲愤,心中还是扬起点点希望,只要她愿意跟她说话,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她就不能放弃。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僵硬的冷笑,没有丝毫温度:“你来此,不是还应该顺便暗示我,代你除掉凌修仪腹中皇子的么?”
语惊四座。
蓦然抬头,泪眸中那是难以掩饰的惊恐,以及一闪而过的慌乱,然而,骆凡心的失态仅仅维持了一刹那,随即脸上出现的神色便是百口莫辨的委屈:“我没有!凌修仪腹中的是皇上的龙嗣,我怎么可能……可能……”断断续续的话语,似乎诉说也是一种残酷。
“放肆!”赏秋怒喝道,“大胆废后!你竟敢跟皇后娘娘如此说话?不过区区贱民,住进了东宫,你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啦!”赏秋的性子如秋风扫落叶般迅疾,说着就要冲上前去打水灵灵。
“赏秋姑姑。”笑颖纤眠分居左右,同时抓住赏秋的手,阻止她过激的行为,“敢在东宫撒野,想来姑姑是没将东宫太子放在眼里。皇后娘娘尚未发话,姑姑自行其事,莫非也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笑颖的话说得较为客气。
纤眠的话可就没那么客套,冷笑一声:“赏秋姑姑贵为凤暄宫姑姑,东宫这小小地主哪供地其您老人家这尊大佛啊!更何况您还是凤暄宫姑姑里两大仅硕果之一,皇后娘娘珍之惜之唯恐来不及,您老人家在东宫大呼小叫,要打要骂真是东宫的天大福气啊!动手打人多痛啊,姑姑可要奴婢去内务府领些工具来,方便您使用么?”
赏秋气得两眼翻白,说不出一个字,莫怪以前迎春总是提醒她们千万不要跟东宫的笑颖纤眠正面杠上,论口舌之利、细微缜密,她远不及迎春,连迎春都要对她们刮目相看,她怎对付得了,但心里这品气说什么也忍不下。
“笑颖姑姑、纤眠姑姑,大家同样是宫女,平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呢。”自入东宫来一言不发的偎头突然开口,纤眠头一低,只见偎冬的手,轻放在她手上,轻柔如鸿毛。
笑颖纤眠俱是一笑,慢慢松开手。
无视眼前发生的一切,水灵灵默默地喝着参茶,良久才道:“日进午时,传膳。”撇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骆凡心,冷森一笑:“还不起来?难道你想留在东宫用膳?你凤暄宫的膳食应比东宫精美百倍,莫不是山珍海味、珍馐美食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瑶瑶小心搀扶着水灵灵下床,眼底划复杂之色,瞥向骆凡心的眼光不知是怜是怒。
身体总算恢复如常,下身不再隐隐传来疼痛,水灵灵一直吊起的心终于放下,思维也恢复了以往的缜密,望着骆凡心羞愤难当的娇颜,不得不感叹,的确是天生丽质,都三十岁了,美颜如昔,肌肤细腻光洁,不知等她到了她这把年纪,会苍老成什么模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记住,我不仅不会帮你打掉凌修仪腹中的孩子,我还会保护他,让她平平安安把大莫皇朝康文帝的二皇子生下来,一如当年我不遗余力保护你,不让你死在她们的尔虞我诈当中一样。”顿了顿声,她的声音有些沧桑,目光跳过眼前的人,望向天边自由飘荡的云彩,她知道骆凡心低垂着头,但她心里的疑问绝不会因低头而埋藏,只会更加疯狂的生长,看在她对她有半夜之思的份上,她不介意破例一次,告诉她原因,“还记得当年我入冷宫前对你说的话么?”
“骆凡心,你很爱皇帝么?在皇帝没有其他儿子前,若是璃轩出了什么差错,皇帝可要断子绝孙啊。”一句耳语,困住骆凡心所有行动力。
“我承认,这两年来你的确保护着我的儿子,但我也知道,你并没有尽全力去保护他,否则以你对那个男人的影响力……看看这些奴才,从东宫的大总管到负责打扫的小太监小宫女,有哪个不是眼线?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若真不知,早在那个男人登基之时就死了。你纵容后妃欺负我的儿子,可有一点你想过没?你,骆凡心,庶民出身,你有什么本事跟官宦小姐出身的妃子斗?年老色衰,你有什么资格跟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争?终生不育,你又有什么资本跟能生养的后妃抢?你什么都没有!你真以为那个男人会对你好一辈子么?夫以色示人者,色衰则爱驰,爱驰而思断。那个男人不过三十出头,不出意外的话,他还有二三十年的大好时光,天下美女任他挑选,你骆凡心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个没家世、没美貌、没子嗣的丑女儿罢了,你凭什么留住那个男人呢?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生个儿子,以此来保住你正宫娘娘的诰封,至于其他的的,没有了。但你不能生育,不过没关系,我不是把我的儿子托付给你了么?而且他不仅是大莫皇朝的嫡长皇子,更是大莫皇朝的储君,别的嫔妃又无所出,所以你放心了,马马虎虎地照顾他,让他受到伤害!没有危机是吧,我水灵灵给你制造危机,凌修仪怀孕了,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你觉得我会放过么?只要我让她平平安安把二皇子生下来,她就是后宫最后资格把你赶下后位的女人,不再年轻、没有家世的你连跟她叫板的资格也没有。如果你再不用全部的心神去保护我的儿子,跟她们轰轰烈烈地斗个你死我活,你想,你在这后宫,在那个男人心里,那算个什么?哈——”一口气说太多的话,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水灵灵不住深呼吸,瑶瑶赶紧让她身子靠在她身上。
好家伙!
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一大段话说的那个流畅,没半点结巴,不知道是她口才高人一等呢,还是早预料到会发生今天的事,提前写下来狠命背了N久呢,不过……那么一大串理由,肯定不是真正的原因,最多也只占真相的九牛一毛而已,像她这种奸诈成性的女人,怎么可能大刺刺告诉别人她的心思呢?就算她肯,某人也不会那么做啊!不然某人还没戏唱啦。
嘻嘻……
再瞧瞧这些“雕塑”的反应,估计不出一个时辰,皇宫里会出现无数个“雕塑”,再等一下下,就变成麻雀窝啦。尤其是太子哥哥的反应,最是好玩不过,一直表现出软弱可欺神色的黑眸竟变得邃深难测,眼睫微敛,不愿流露出过多的心思,却不如他的行为大有欲盖弥彰嫌疑,何况他藏于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握住无限愤恨,片刻后,无力地松开,松开的是他对水灵灵的过分索取。
嘴角轻扬,孺子可教也!
低垂着头,无人知晓骆凡心在想些什么,甚至,连骆凡心也不知晓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水灵灵说第一个字开始 ,她脑子里就一片空白,混混沌沌的空白,好迷失在空旷苍茫空间,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前路何在,不知退路可有,无从选择的她,只得惊惶万分龟缩在原地默默啜泣,祈求着有人来救她,却没有一人来拯救她……没有一人……
不知在虚无世界困苦多久,直到……
“哗啦——”
一声巨响,如九天闷雷惊的她猛然瑟缩身子,终于挣脱了虚无世界的桎梏,忙不迭逃回现实世界,慌慌张张站起身子,不顾双腿麻痹,跌跌撞撞寻声而去。
掀翻在地的纹虎花梨木桌,大小不一的瓷器碎片,花花绿绿、正冒着腾腾热气、分辨不出是什么菜色的菜肴,这就是骆凡心冲进大堂第一眼看见的景色,满地狼藉,若有似无的淡香不经意间飘过鼻间,似檀香,如葱香,不知是何种香料的香味,如此特别。一旁的水灵灵脸色阴沉,璃轩茫然地望着她,一直搀扶着她的小宫女更是一脸惋惜地盯着满地美味佳肴,至于其他人……
笑颖等姑姑眉头紧锁,小太监小宫女惴惴不安,负责送午膳来的小太监似乎对她没什么了解,扭曲着脸在一旁大呼小叫,若非太子在场,估计他会义愤填膺指着她鼻子教训。
别说骆凡心,跟随在侧的赏秋、偎冬心里也有点毛毛的感觉,站在附近的送膳太监终于安静下来了,不知是因为看见皇后娘娘出现在此,还是因为大堂里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
背后似长了眼睛,水灵灵回过头,阴鸷水眸准确无误地对上骆凡心的惶惶不安的泪眸,眯了眯眼,诡谲光芒一闪而过,冷声道:“你不是想知道娅儿伦是怎么死的么?”话音一落,只见水灵灵脚尖横踢破了一般的汤碗,里面残留着不少白色液体如流星般射入叫嚣送膳太监的嘴里,气得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咳咳……大胆贱……啊——呃,噢……”只咳嗽了两声,说了三个字,突然发不出声似的,双手想去掐自己喉咙,嘴里不断吐出白沫,身体一阵剧烈抽搐,浓稠的鲜血顺着七窍慢慢流淌出来。
汤里有毒!
一切,快的迅雷不及掩耳,让人在尚未反应过来前,便亲眼目睹了残酷的现实,诡异而可怕。
“娅……娅儿伦宫主就……就是这么死的……”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骆凡心,依靠在赏秋、偎冬身上,瑟缩着身子,呐呐道。
对骆凡心的问话置若罔闻,水灵灵径自转身,冷喝一声:“茵苒宫带路!”
一阵风刮过,萧瑟如秋风,卷起满心荒凉,打得残败花瓣落樱缤纷。
*****************************
曾经绿草成荫的茵苒宫,如今只剩下压迫人心的荒凉,再美丽的景色皆因发生了不美丽的事失去了往日的光华。
四国使者齐聚一堂。
说实话,在外人看来,这实在没什么必要,不过是废后阴沉着脸冲到茵苒宫,说了句“想知道真相的过来”,一句话,四国使者、皇帝陛下、朝堂大臣,全部巴巴跑来,欲听废后揭开事实真相。宫延侍卫更是将茵苒宫围个密不透风,生怕一个不留神,让凶手逃出生天。
但是,她真的知道真相么?
什么也不说,仅让太监们去御膳房端来今日午膳中的一道菜肴羊奶菜扣肉,命在场所有人吃完一小碗。
“贝伏理大人,如此美味佳肴,为何不肯尝尝呢!”该是疑问的话语,水灵灵用笃定的口吻诉说。
刹那,所有人目光聚集在高其国使者贝伏理身上,所有人皆用过午膳,羊奶菜扣肉仅用了一小口,唯有他死死瞪着摆放在眼前的景德镇彩蝶飞舞盖碗里的菜肴,拿着筷子的手始终没有夹一口。
英俊的面容,慢慢变得扭曲,贝伏理冷笑道:“听闻方才东宫太子险些中毒,有毒的便是一道羊奶菜扣肉的菜肴,水姑娘此刻让我等吃,算是什么意思?”
众人皆惊,更有甚者忙不迭将手伸入嘴里叩挖催吐。
“贝伏理大人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啊?”璃轩目瞪口呆道,“一刻钟前发生的事情,娘还特意命人不准声张,不知贝伏理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瑶瑶忍俊不禁,抿嘴偷笑。
听闻璃轩的话,骆凡心惊叫起来:“是你?难道是你下的毒?”方才发生的事,皆是她亲眼目睹的,她亦亲耳听到水灵灵下令,守卫东宫的侍卫早听水灵灵调遣,将东宫围个水泄不通,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他是怎么得知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刀剑齐刷刷出鞘,围住贝伏理,高其国侍卫同时拔出刀,护卫他们的主子,贝伏理的贴身小倌更是拔出随身匕首,与大莫侍卫紧张对峙着。
“放心,这道菜绝对没毒!”水灵灵淡笑道,“还记得当年身在西陲边疆时,我被路劫至帕瓦城,平西将军姜浮礼与乌鲁国勾结欲致我于死地,满桌菜肴皆是珍馐美食,可惜啊……若只吃一道菜安然无事,若混合着吃……”后面的话,无须多说,众人自明。
“乌鲁国民,乃草原儿女,终日与牛羊为食,娅儿伦宫主身为乌鲁国宫主,怎不爱吃羊奶呢!但她没想到,一碗美味的羊奶,却送了她的小命,贝伏理大人,不知灵灵说的可对?”信誓旦旦的话,就算天下人否决,也挡不住她强烈的自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各式香粉胭脂布满天下,但有些香料,却不是人人可用,或者说,唯有身份最高贵之人菜才有资格享用。比如说中原皇帝的御用香料是龙涎香,龙涎香的留香性和持久性是任何香料无法比的,卡萨国的皇室用的是灵猫珠,灵猫香带有强烈腥臭的动物香气,仡易国是郁珍香,主料是郁金香与南海珍珠,有鲜花的清香,乌鲁国儿女生性粗旷不爱用香,没有独属香料,皇帝用麝香,麝香芳香宜人、香味持久,高其国是山黎香,山黎香乃用高其国独有的山黎草秘制而成,属淡香,似麝似葱。这些香味,我想可以从在场各位的身上闻到。”
话音未落,众人顾不得其他,努力嗅着周围是否有水灵灵说和的话存在,尽管此时他们不明娅儿伦宫主之死与香料有何干系。
“山黎香?!”努力嗅了半天的瑶瑶突然惊叫起来,“我想起来了,娅儿伦宫主出事那天,我闻到过一股奇特的香味,似麝似葱,应该就是山黎香才对!”
“那日五国之人皆在,有什么好奇怪的!”赛敏娜宫主忍不住嘀咕。
“不对!东宫……”骆凡心立即反驳,“方才废后掀翻桌子,满桌菜肴都倒在地上,除了菜香外,本宫还闻到淡淡清香,以前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似麝似葱,好是奇特!”
“呵呵……”卡洛特王子轻笑,“东宫我等可没有进去过啊!”望着瑶瑶的黑眸中划过一抹杀赞赏,他瞧得清楚,瑶瑶的惊诧分明是装出来的。
此话一出,还有谁不知真凶究竟是何人?
乌鲁国墨飒锝大人怒吼一声,拔出随身大刀狠狠砍向贝伏理:“他妈的,老子砍死你个龟儿子!”
第二卷 废后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贝伏理忙抽出随身宝剑抵挡,怒道:“小妮子信口雌黄,莫飒鍀大人也信?别忘了,那晚本大人可是与诸位一同喝酒至天明,哪来的分身术去杀人?”
轻笑一声:“灵灵有说是贝伏理大人动的手么?”气得莫飒鍀差点一刀砍死她,幸亏莫冉盛一直守卫在皇帝聍身旁,及时救了水灵灵。
但她不领情。
“水灵灵,你什么意思?”莫飒鍀如狼咆哮道。
“山黎香乃高其国皇室专用香料,贝伏理大人不过十个小小宫廷禁卫军首领,他有何德何能使用山黎香?”冷笑一声,“莫飒鍀大人,你是低估了在场各位皇亲贵胄,还是太看得起贝伏理大人呢?”他怎么可能拥有山黎香呢。
众人惊愕,环顾四周,难道说,他们中潜藏着高其国的皇宫贵族?
搜索的目光,一一掠过在场所有人,最终,停留在贝伏理身旁握着匕首的小倌身上。
“拿下面罩。”莫冉盛冷喝道,清明已过,天气逐渐转暖,终日用面罩蒙着脸不嫌热么?
“姨,他是不是长得没脸见人啊?”瑶瑶好笑道,做间谍要做的有水平嘛,整天蒙着脸,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哪里,”掩唇轻笑,“他容貌酷似其父,乃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若不终日蒙着面罩,只怕宫里所有思春女人集体叛变。”水灵灵难得调笑,惹得皇帝聍等人频频侧目,直见她娇颜带春,眉宇间隐露妩媚之色,着实让人怦然心动,可惜的是,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神秘小倌,不留分毫予旁人:“不知灵灵说的,您可认同,贝、吉、塔、八、王、子、殿、下!”
高其国的……八王子……贝吉塔……
一声怒吼,贝伏理奋命反抗,高其国侍卫与大莫侍卫大打出手。
一道黑影从眼前消失……
局面,变得混乱不堪。
兵器交接声,尖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声东击西。”水灵灵清喃道,望着贝吉塔王子越来越远的身影,似乎没有要追的举动。
水灵灵不追,不代表别人不会追,轻功卓越的侍卫从各个方向奇袭,欲击落贝吉塔王子,展游一声令下,调来无数弓箭手。
万箭齐发。
无数身影跃起,以身挡住齐发万剑。
水灵灵心道:“好厉害的神行千里,年纪轻轻便有此修为,真不简单。
神行千里乃最上乘轻功中的一种,与众不同的是,神行千里步法奇特,并非一条直线行走,而是忽左忽右,忽进忽退,故而那些侍卫瞄准他的箭,待射到时,早在三尺之外,哪伤得到他分毫。
皇帝聍皱眉环抱着瑟瑟发抖的骆凡心,眼光却没有片刻落在她身上凝视立于不远处的水灵灵,镇定自若的她,似乎完全不但心周围的刀剑不长眼伤到她,凌厉刀光剑影掀起风卷云动,似强大气流,将方圆不过五丈的距离割裂成一个个单独的空间,彼此间只可眺望,不可相接。
莫冉盛死守皇帝身边,小心保护着,目光,不时落在远方淡定的人儿身上。
刀光剑影,凌厉剑锋冲开璃轩紧随水灵灵的脚步,失去母亲保护的他,孤寂徘徊于生死边缘,看着周围的侍卫一个个倒下,没人关怀他,亦没人愿意站到他身边保护他。所有的侍卫,都站在父皇身边,站在朝廷重臣身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好冷……
失去了母亲,他什么也不是。
爹不疼,娘不爱,天地间徒留他一人……
徒生苍凉,如荒草疯长,蔓延四肢百骸,如果,他此时死了,是否有人会为他掉一滴眼泪呢?
默默闭眼,静静等待着天意的降临……
刀锋烁烁,劈头而来,唇瓣泛起一朵绝望笑靥,终于,可以解……
小腿骨钻心剧痛,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身上,娇软覆盖,翻滚,再翻滚,滴溜溜滚了几圈,总算停下。
“你想死啊?”刚坐起身子,尚未睁开眼,愤怒的叫骂声如炮火般轰隆隆冲入耳中,好熟悉的声音,“傻乎乎站在那里让人砍,你以为你刀枪不入啊!你……”
呆呆望着璃轩紧紧环抱住自己身子的手臂,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颈项隐隐感到细细暖流,瑶瑶哑言,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之情,她不该忘了,就算他再早熟,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她怎能用自己的思维模式去思考他的想法。那一霎那,他应该是很绝望的吧。
何必呢……
目光暼向远处的水灵灵,满脸关切的神色,脚步却没有丝毫移动,再看看顺着水灵灵目光看到他们现状的皇帝,目光讳莫如深,猜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唉!
可怜的孩子!
璃轩凄惨的处境,刺激的她母亲情怀大发,一时间忘却他们间复杂的关系,忘记了身处险境,回抱着璃轩,轻拍着他的后背细声轻哄着,如燕子呢喃的娇音,奇异抚平了璃轩心中的惶恐与恨意。
他,不再想知道她……
“我要的,就算拼尽一切我也会去争取!我不要的,就算天下至尊无价之宝,我也不屑一顾!”水灵灵坚定的话语耳畔回荡,看似柔若无骨的身躯,透出的坚毅犹如劲竹屹立不摇。
一向软弱可欺的黑眸渐渐透出坚毅光芒,不再卑微,不再委曲求全,不再苟且偷生,瘦小的身体悄悄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势,让抱着他的瑶瑶感到稀奇,却没更多精力去思考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一个小宫女下意识的举动,激发了他潜意识中的坚毅,母亲遗传给他的坚毅刚烈,改变了大莫储君这一生的轨迹,亦改变了大莫皇朝今后的发展。
望着紧紧拥抱一团的两个人儿,水灵灵心底莫名涌起诡异之感,似乎,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暼至周围相互撕杀的侍卫,贝伏理纵身飞逃身影快速掠向远方,眸中阴狠闪现。
身形一闪,夺过一旁弓箭手身上弓箭,搭利剑三支,拉满弓,风啸云涌,青丝随风飞扬。
箭随身动,瞄准目标,水眸半眯,嘴角冷笑。
“嗖”
利剑破空。
三道白光疾闪。
“啊——”
血肉撕裂声伴随痛呼声响起,半空人影如陨落流星,重重摔落,砸得地面“彭腾”巨响。
宫廷撕杀一如战场杀敌,主帅溃败,兵卒自是缴械投降。
弯弓负身后,神情冷漠犀利,目光锁定怀抱瑶瑶的璃轩,大踏步走去,无人敢挡其道,无人敢掳其锋芒。
“轩儿无碍?”简洁话语,听不出丝毫关怀,但瑶瑶看得分明,她眼底闪动着温柔的光芒,赶紧推了推依旧死死抱住她的太子,示意他起身。
缓缓站起身,转过身去面对母亲,璃轩道:“轩儿无碍,娘无须多挂怀。”他不能再死死抓住母亲的手,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才有能力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强压下心头惊异,水灵灵抽动嘴角,最终什么也没说。
侍卫将身受重伤,哀嚎不止的贝伏理拖至皇帝面前,看着贝伏理的伤,周围一片尴尬之色,呐呐地望着水灵灵的背影。
璃轩上前,向皇帝行了个礼,暼了眼贝伏理身上的伤,年纪尚幼的他对人事早已知晓,脸色不禁变得很尴尬。
这……这也太狠了吧?
瑶瑶脸部神经急剧抽搐,咽了咽口水,端视着一脸风平浪静的水灵灵,心道:巨强大啊!
赛敏娜公主似不知发生何事,满脸兴奋赞叹道:“大美人好剑法啊!一次性三支箭,没有一支箭落空,全射中要害,太了不起啦!”
的确,全射中要害,一支胸口,一支膝盖,还有一支……下体——贝伏理一下子从同知晋级为公公,能不了不起么?
不少习武之人暗暗心惊,水灵灵三支箭的位置真是阴险,若当时贝伏理身子落下,三支箭刚好射中他的下体、膝盖、脚,不管他如何闪躲,皆不可能躲避过她的射杀。
无数弓箭手无法射中贝伏理,她一出手就击中,那贝吉塔王子……
眺望早已看不见贝吉塔王子身影的远方天空,所有人心中存着相同的疑问,迷惑望着水灵灵波澜不惊的娇美娇颜。
“你有能力射杀贝伏理,为什么不趁机抓住贝吉塔?”莫飒鍀心里藏不住话,愣头愣脑问道。
一句惊醒梦中人,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水灵灵身上。
浑然不觉众人热切关注,水灵灵凄凄然一笑,心有所思道:“当初娅儿伦公主帮乌鲁国国后下毒谋害四王子时,一定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死在山黎香下。这到底是国家阴谋,还是四王子阴魂不散呢?呵……”
冷风轻响,似倾诉,似哀戚,悲悲咽咽。
众人皆惊,略略瑟缩,忐忑不安环顾四周。
没有焦距的目光,慢慢移至莫飒鍀脸上,默然道:“红衣尊使的使命完成与否?”
莫飒鍀一惊,闪动着莽撞光芒的黑眸逐渐变得冰冷,片刻后才道:“多谢水姑娘告之,乌鲁国上下感激姑娘大恩大德!”抱拳道谢,神色一片肃穆警惕。
不在意挥挥手,漫步上前,一页笺纸,交予莫飒鍀手中:“若红衣尊使能活着将此笺纸亲手交予乌鲁国君,自能化干戈为玉帛,若不能……烽火连天!”
莫飒鍀再也无法掩饰心中惊惶,他人更是好奇,那笺纸上究竟记录了什么,能平定乌鲁国内部政权斗争。
怀疑么?
那是自然。
却无人敢问。
一页笺纸,不仅牢牢堵住乌鲁国的嘴,更让乌鲁国欠水灵灵一份巨大的人情。
钱债好还,人情债难还!
尤其,是欠水灵灵的人情债!
卡洛特心中佩服:好深的心机!好高的手段!射杀贝伏理,压下娅儿伦公主之死,一页笺纸,迫使乌鲁国对她投鼠忌器!放过贝吉塔,卖个活命之恩给他,纵使贝吉塔日后成为高其国国军,权倾天下,亦不能对她怎样!
“你们干嘛凶巴巴地看着大美人啊?大美人不过给莫飒鍀大人一页笺纸而已,你们可不能偷偷去抢啊!”赛敏娜双手叉腰,正义凛然道。
璃轩微微眯眼,瑶瑶嘴角勾出不以为然的弧度,这分明是提示他们,可以偷偷去抢嘛。
置若罔闻,水灵灵摆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乌鲁国使者退下,待他们走后,回首望着使者:“赛敏娜公主真是好心,却不知娅儿伦公主被毒杀当晚,赛敏娜公主为何拉着莫飒鍀大人喝酒划拳?”
惊惶划过眼,赛敏娜公主满脸委屈,嚷嚷着说不是,得不到水灵灵丝毫注意。
“卡洛特王子,好戏看完,别忘了打赏台上戏子啊!”话中百味,他自能体会。
这场戏,她自始至终看在眼里,他又何尝不是乐在心里。
漫步华庭,背影渐渐远去,留下愤慨无数。
幽暗处,一双黑眸凝视着皇帝聍阴郁的脸,冷声道:“好一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却不知他们手中的棋子,能否窥破天机呢!
卷二 废后 第130章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一如当年般阴暗。
或许,多了几分华贵,权势渲染的华贵。
窗户打开,皇帝漠然望着沉寂如海的夜空。
天边,偶尔划过一道星芒,是流星陨落的轨迹。
毛离顺瞧这皇帝的背影,跟随在皇帝身边多年,或多或少了解皇帝的心思。
噗通跪下,毛离顺大着胆子道:“皇上,奴才有一事想奏,不知… … ”
“小顺子,”冷漠的声音,如同他冰冷的心,“你该知宦官不得干政。”聪明如他,怎会不知毛离顺想说什么。
提醒一句,算是看在他忠心耿耿伺候多年的份上。
毛离顺恭声道:“奴才明白。”能爬到大内太监总管的位置,他能不明白么?关键是… … “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否认废后深深的吸引了他,如同魔力般,牢牢抓住皇帝的注意力,想挣扎,无力,想逃脱,亦无力,只得乖乖沦陷,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回应他的,是皇帝聍的沉默,良文才道:“皇后贤良淑德,天下还有谁人可与之比批拟?”
毛离顺心思一动,说这话,就代表他已有所心动,缺的,只是旁观者适时的点醒。
“皇后娘娘之美犹如孔雀开屏,美艳不可方物,绚烂夺目!”骆凡心的贤良淑德后宫无人可比拟,但一国之后要的并非是贤良淑德,“然而孔雀终究只是凡鸟,非梧桐不栖的唯有凤凰,惟有神鸟,才能凤舞九天,才能浴火重生!皇上乃真龙天子,龙凤呈祥才是国家之幸,天下之福!”
“小顺子,你可知这番大不敬的话,足矣要了你的脑袋!”皇帝聍大怒道,蓦然圆瞪的黑眸闪烁着点点火光,他是真的愤怒了,是恼羞成怒。
“奴才知罪!”毛离顺俯下身子领罪。
的确大不敬,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事实,无人能改变。
只是,有人不愿意看清事实,或者说,不愿意承认事实罢了。
“滚出去,跪着!”一道口谕,毛离顺恭恭敬敬退下,他明白,皇帝需要时间去思考。
御书房,重新归于沉寂。
“皇上,”一声低唤,雌雄莫辨的低沉声音,“毛公公说的是实情。”
“闭嘴!”似乎早知道御书房里尚且有窃听者,皇帝聍丝毫不以为意,怒斥道,“暗卫,你也想要教训朕么?”
“暗卫不敢!”声音顿了顿,“水灵灵的确是水灵宫主,皇上为何不信?”
早在水灵灵直言不讳道出名讳之时,他就明确告诉皇帝她的身份,但是……
“……”沉默,心发慌的沉默,“幽婉阁主近来如何?”
“自两年前,幽婉阁助皇上诛杀舒相,借朝廷之势打压慕容家,江湖上局势已是幽婉阁独大,旁人难与之争锋。半年前,江湖上出现神秘组织,处处与幽婉阁作对,劫杀了不少幽婉阁接的生意,与幽婉阁势成水火,幽婉阁主命人追查神秘组织的下落,派人狙击。”
隐卫始终查不出这神秘组织是何来头,崛起之快,实力之强,着实令人畏惧三分。不过,有神秘组织,牵制幽婉阁,对朝廷来说是福不是祸,尤其是在得知废后竟是水灵灵之后。
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愿相信。
若她真是水灵宫主,当日杀死舒隆革之人必是她无疑,她的恨,要用血来洗涤,那她的憎恶呢?
他心神不宁两年,自欺欺人两年,惶惶不安两年,害怕的,就是她憎恶的眼神,生生世世憎恶不已,死也无法洗刷干净的憎恶,让他感到惶恐。
从不知,一个女人的憎恶,会让他惶恐至此。
早在两年前,那个雨夜,他就猜到她的身份。
不赐死她,名义上是要回报她给他的羞辱,实际上,是他怕她金蝉脱壳,弃他而去。
即便她不是水灵宫主,有那般身手,放眼皇宫大内,有何人有本事在不伤她分毫的情况下留下她?
没有人!
伤她的话……
冷月凝霜刀的寒毒,只怕连她的命一起伤……
“派去幽婉阁的探子有何回报?”隐卫秘密训练的人手,该派上用场了。
他不能强留下她,就让他剪断她所有的羽翼,没有了幽婉阁主的庇佑,没有八皇弟的援手,后宫争斗璃轩根本没有能力应付,她不想留下也不行。
两年时光,他对璃轩的忽冷忽热,让璃轩深切感受到权势的重要,不时将天灾人祸的奏折丢给他看,更深深激发他身为一国储君的责任感。
璃轩,他绝对不可能放弃太子这位的。
至于凌修仪腹中的骨肉,不仅对心儿是个威胁,对她又何尝不是个威胁呢?
朝野群臣,绝对不会放过打压璃轩的大好机会的。
暗卫细细禀报着幽婉阁里传来的机密信息,幽婉阁主会在皇宫设置密探,皇上,也会。却不知幽婉阁主是否能将他们的密探,一个个都揪出来呢?
当沉寂重新压迫御书房,暗卫已从密道消失了。
敬事房小太监拖着绿牌子进入御书房,请皇帝聍翻牌子。
朱砂毛忙碌,随手一翻。
“储秀宫穆宝林,承乾宫侍寝!”一声高唱,响彻无眠后宫。
黑夜中,一顶轿子,抬着沐浴完毕的穆宝林匆匆向承乾宫走去。
夜暗中,后宫嫔妃很切切咬牙赌咒,急欲诛杀今夜将被临幸的幸运人儿,开始了夜夜相同的陈词滥调诅咒。
可是,她们的诅咒终会落空。
一个不起眼的宝林,将从今夜开始,步入后宫纷争,踏上翻云覆雨的征途,改写大英朝的历史。
命运大门开启,无人阻挡得了。
沉闷声咚咚轻作。
难以入眠、漫步庭院的璃轩不禁偱声而去。
“叩叩叩”
轻敲三下,西暧阁的大门应声开启一条细缝,缝隙里探出一张清秀的小脸,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好奇,与一丝丝慌乱。
“太子哥哥?”瑶瑶满脸诧异,不知是为璃轩的深夜来访,还是为他敲门的举动,“有事么?”谁见过太子在自家宫殿敲自家门的?
“睡不着,可以进去坐坐么?”话说得客气,与身居来的贵气却不容人拒绝。
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关注着璃轩,瑶瑶侧身将细缝开大点,忙扯璃轩,再赶紧关上门,如同做贼般鬼鬼祟祟的举止,让璃轩心中大为不快。
“本宫到访,让你很难堪么?”口气忍不住有点冲,端起“本宫”的架子来。
“没那回事!”只是很麻烦而已,“你我年纪相仿,又不对盘,让别人看见我们单独相处,天晓得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来!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关注我啦,不想再多点!”害她暗中做小动作都不可以,麻烦大啦。
负手身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瞧不清她脸上的神情,眼睛适应度尚未调节过来,却不妨碍他天生贵气的隐隐散发,一脸沉静盯着近在咫尺的模糊容颜:“你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捏造那些东西,故意讨喜他母亲作何?
“没兴趣!”想也不想回答,“我已经是爹爹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了,不想再做只鸟!”尤其是只能在梧桐树上休息的鸟,不飞死自己啊。
璃轩忍俊不禁,怕是全一点人有她才会这么想。
等待片刻,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他瞧着瑶瑶站在桌旁,不断从桌上拿起飞镖向墙壁上的圆形物,似乎忘记了他在场。
“你会武?”看她熟练的姿势,以及镖镖正中靶心的成绩,不会武功都不可能。
看来他的东宫真是藏龙卧虎,连个七岁的小宫女都是高手。
不郁回头望着璃轩,哼哼道:“如果你从懂事起就天天射飞镖,还会射不中就是大傻瓜!”口气相当冲,边说,手中飞镖狠狠射了出去,准确的说,是砸了出去。
待桌上飞镖全部射完,他临时起意去帮她将飞镖拿回,免得她火气上升,将飞镖都射到他身上。
靶子上有字?
“你跟这人有仇?”璃轩指着靶子上两个大大丑丑的“莎莎”问道,依照靶子的损坏程度来看,她是坚持每天勤奋练习的。
“没!”她怎么会跟她有仇呢!她们关系好着呢!
“那你……”没仇还射得那么用力?
“谁让她把我空投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的啊!”瑶瑶忍不住叫起来,若非怕惊动了其它人,她哪需要每天入夜后黑灯瞎火的射啊,“超级大不良!”
连个招呼都不打,一觉睡醒就穿越啦,换谁谁接受得了啊!而且还是有预谋的,如果能回去的话,她一定要背把刀去砍死她。
满脸问号,璃轩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看她那么有气没处出的模样,他还是少开口为妙,免得殃及池鱼。
璃轩保持沉默,瑶瑶可沉默不了了,将手中的飞镖递到他手上:“给!一起射!”
“不……”
“少废话!”强行将飞镖塞到璃轩手中,谆谆教导,“你要知道,你今日种种不幸都是这厮折腾出来的,狠狠射!射得她满头包,看她还敢虐不!”
嘴角隐隐抽搐,璃轩自是不会相信瑶瑶所说,只当她心情极度不佳,需要发泄,随手射出飞镖,镖镖正中红心。
“不错嘛!”响亮吹声口哨,“就把她当成你那些迫害你欺负你的人,用力射!把心里的不痛快统统发泄出来,憋在心里会憋坏的!”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她赶紧补救,希望来得及。
剑眉轻挑,手中飞镖射出,璃轩冷声道:“你知道谁在迫害我?欺负我?”
废话!首当其冲的就是“你父皇那坏胚子!”就为了薄薄一片处女膜,就把自己女儿剁成吓仁给自己老婆吃,能对自己儿子好到哪去!“至于其他小罗罗太多啦,我不说你也知道!”不过最坏还是某莎,那么变态的事都搞的出来,害她这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士都有剁人的冲动。
心底无尽苦涩,她说的很对,他父皇的确是个坏胚子!
“你爹爹很疼你吧!”话中语气,很是羡慕。
“嗯!”狠狠点头,似乎很怕璃轩不相信她的话似的,“爹爹待我比亲生父亲还好!凡事我想要的,他都不计手段给我弄来!”否则的话,爹爹怎么可能舍得放她进宫找娘,还不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心疼死爹爹,才逼爹爹签下丧权辱国的一平等条约。
“你爹爹不是你亲生父亲?”璃轩抓住她话中的漏洞,大失惊色道,双手不自觉扣住她纤细肩膀。
“嗯嗯……疼疼疼!太子哥哥你轻点,就算不是你的肉,你不会痛,也要替别人考虑下啊!”瑶瑶疼的龇牙咧嘴,要不是怕惊动人,她早就鬼哭狼嚎起来,看爹爹不揍扁他才怪。
这这……怎么可能?没有血缘之亲……怎么可能……
“生父不及养父亲呗!”看出璃轩心中所思,瑶瑶毫不在意挥挥手,“血缘是先天的,无人可以更改,也不能决定任何事!人与人相处,需要的是感情,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七年朝夕相处,他爱我疼我惜我,视我如已出,千般呵护,万般疼爱!他哪里不及我的亲生父亲啦?我没感受过亲生父亲的疼爱,有爹爹的疼爱,就算没有母爱,我也觉得足够了!或许我这么说有些过了吧,我娘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爹爹或多或少将对娘的爱以亲情方式转移到我身上来。”
“人不能太贪心,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太子哥哥,不管你是否觉得我啰嗦,我还是想说,你有无比的母爱,没有父爱又如何?”人生能收获一份真诚的感情就很不错啦,有些人奋斗一生,一份真诚的情感也得不到,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那你呢!你有了爹爹的疼爱,为何还要来找娘?你不是也想要娘的疼爱么?”戳中痛处,防卫的尖刺悄悄竖起,口气忍不住尖锐。
话一出口,瑶瑶神色顿时变的有些哀伤,他感到有些后悔,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爹爹不开心!”沉默良久,瑶瑶满脸落寞道:“娘不在爹爹身边,爹爹真的很不开心!我想尽办法逗爹爹笑,爹爹虽然脸上在笑,可他眼底的寂寞痛苦却骗不了人!我长得跟我娘很像,每次看到我,爹爹就会情不自禁想起娘,恨自己当初无能为力保住娘!这些年,爹爹都活在悔恨之中!或许在外人看来,爹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大男子主义的很,但他真的很爱很爱娘,每次做梦时都叫着娘的名字!我不看爹爹再难过下去,我一定要帮爹爹把娘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带娘回来!”坚定的口吻,如泰山之石坚硬无比,昭示了她的决心,无人能挡的决心。
望着瑶瑶近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小脸,他寻找着,想从她脸上找出她娘的痕迹,想知道是哪个女人如此幸福,可以得到一个男人如此深刻的爱。
换成是他父皇的话,绝不会为别的男人养孩子,更别提将所有的责归咎在自己身上。
“瑶瑶,太子哥哥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郑重许下诺言,君子一诺重千斤。
“真的?”清丽水眸迸出不可置信的喜悦光彩,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醉人,“太子哥哥真的会帮瑶瑶么?哪怕……哪怕会损害到你的利益?”夺目光彩因犹豫话语黯淡下来,默默摇了摇了头,没人会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的。
他不可能帮她的。
璃轩微微一怔,果然,她的确有很多秘密,柔声道:“只要你不背叛我!”一部分的利益抵触,他可以不介意。
背叛?
“什么是背叛?”果然,他的信任与付出是建立在相当基础之上的,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心,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伤害减到最低程度,“事事坦诚以待?没有谎言欺骗?还是没有自我空间?太子哥哥,瑶瑶能做到的,是该告诉你的告诉你,不该欺骗你的不欺骗你,保留我的私人空间。瑶瑶给不起你要的‘不背叛’。”
嘴角泛起苦涩笑花,他不知是该高兴她难得的真诚,还是该悲哀她连说句好听的话哄哄他都不愿意的不屑,近距离瞧着她眼里的天真,他知道,或许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得到她全心全意信任的机会。
“那就做你认为是对的。”璃轩比他父皇聪明一点,就是懂得抓住机会,只要是他真正想要的,他会不计一切代价抓住机会,绝不会让愚蠢的威严毁了自己的一生。
事在人为,信任是一点一滴慢慢积累起来的,既然他想得到瑶瑶全心全意的信任,就要学会等待,欲速则不达。
心中乍喜,瑶瑶猛扑入璃轩怀中欢呼道:“太子哥哥最疼瑶瑶咯!”
坚硬的心,渐渐柔弱,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心满意足深吸了口气,原来,获得一个人的信任如此容易,但要维持这份信任却是无比困难。
太子哥哥……
他似乎发现,他有些喜欢这个称呼,就像……
“瑶瑶,”心念一动,璃轩乍似从美梦猛然惊醒,不愿面对现实,“你为什么要叫我‘太子哥哥’?”记得自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喊他“太子哥哥”,无视众人的非议。
“因为瑶瑶好想好想有个疼爱我的哥哥啊!”粉嫩的小脸蛋狗狗讨主人欢心般蹭着璃轩的颈项,忽略他听到回答时瞬间僵硬的身体。
哥哥吗… …
发自心底的笑容再难维持,慢慢松开手,将瑶瑶推出怀抱,讪笑道:“是么… … 原来,我只是‘哥哥’… … ”
迟钝惊觉璃轩不太寻常的反应,瑶瑶略显茫然地望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时辰不早了,你… … 早点休息吧… … ”几乎有些狼狈地踉跄逃出房间,阖上房门的一刹那,他突然回首问道,“父皇给皇叔赐婚,这事,你怎么看?”
话音未落,门,已悄悄阖上,消散于夜风中的破碎话语,似乎,不曾存在过。
仅是她的幻听而已。
春天,是温柔多情的,有着欲语还休的羞涩与矜持。
多么羞涩的少女,怎可能抵得住炎炎夏日轰隆如雷的侵袭?只能在人们的感叹中默默退场。
夏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风起云涌到风停雨止不过一个时辰光景,陡然凉快下来的清爽感,让人觉得特别舒心。
炎炎夏日侵袭,困乏了众人的身体,波动的心,也随着身体倦怠时暂时松懈下来,皇宫得到暂时的风平浪静。
一阵雷雨,凉爽了闷燥的心,难得的凉爽使得后宫佳丽纷纷走出寝宫,或闲庭漫步,或湖畔垂钓,或御花园扑蝶,各有各的乐子。
东宫的禁今在四国使者离开后随之解除,守卫东宫的侍卫没有减少,反是软禁期间的一倍,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室新一轮的战争,即将围绕东宫展开。
暴风雨前的宁静,宁静的可怕。
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暴风雨前的海面并非真的宁静,海面上的水泡早已哔哔叽啵啵乍响着、碎裂着。
数月前,皇帝下旨赐工部尚书项梁么妹项姚怡予诚亲王莫冉威,莫冉威多番上奏,欲请皇帝收回成命,均被皇帝委婉驳回。
一个多月前,凌修仪气恼皇帝频频宠幸穆芝荏又哭又闹动了胎气早产,顺利诞下大莫皇朝第二位皇子,赐名“书辖”,满月大典办得热热闹闹,比起当初太子满月不知喜庆了多少倍,朝好上下忿忿猜测着,皇帝是否要废太子,改立二皇子为太子。凌传仪诞下二皇子,”功在朝纲,晋封为正二品之首凌昭仪,赐住朝阳宫。据说,凌昭仪没能如愿晋封为正一品妃子,气得目龇欲裂,频频拿品级较低的殡妃出气,最近颇得皇帝宠爱的穆美人首当其冲。
曾经的昭仪娘娘茗昭仪早在贝伏理伏法后降为正七品御女,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被人发死悬梁自尽了。因高其国理亏在前,故不好怎么追究,茗御女本身又不得宠于高其国君,连皇帝聍假仁假义的“送回故国安葬”都赔礼谢绝,昔日的茗昭仪只落得一口柳木葬在皇陵狭窄偏僻处,这还是看在他是高其国公主的份上。
后宫发生天翻地覆大变动,向昭容始终恪守本分,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纵是如此,她依旧比凌昭仪逊色几分。
前些日子,太子璃轩一改往日懦弱,在尚书房与太傅先生论辩天下,犀利的言辞,精准无比的判断,气得老太博当场噘了过去。事后,他以太子阴险虚伪、废后狂妄无礼为由,向皇帝上奏,群臣积极响应,请废太子的奏折如同雪花般飞到皇帝的御案上,皇帝既没有明确表示要废除太子,亦没有抱拳太子的行动,一时间朝野上下动荡不安,纷纷猜侧着皇帝何时废除太子。
各式各样的谣言漫天飞舞,当事人却混若无事般依旧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甚至,比起往日,多了几分笑容。
湖畔,水灵灵宁静垂钓着,弱柳拂风,不时飘扬至水灵灵脸颊旁,调皮的跟她打招呼。
昨日又气得太傅大人火冒三丈的璃轩,此时站在水灵灵背后,手里,捏着一卷书,佃细品读着。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尚书房念书才对,但太傅大人以抱恙在身为由,拒绝再教导太子。
一向叽叽喳喳的瑶瑶跪坐在一旁,身边,放置着几朵娇艳欲滴的鲜花,花朵不大,指甲片大小,专心致志地偏制着花环,艳阳似乎在她身上投下薄薄的光晕,增添几分柔和之美。
枫红笑颖等人默默伺候在旁,不吱一声,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宁,直到一阵叫嚣软语打破了宁静,偶尔夹杂着奶娃娃的嘤咛之声。
御花园尽头处,皇帝聍携手凌昭仪走了过来,姹紫嫣红陪同在侧,一向是众人瞩目焦点的骆凡心,默默跟随一旁,憔悴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璃轩见状,忙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见过各位娘娘!”
地上,跪着无数奴才,除了水灵灵和瑶瑶。
略显冷森的目光,跳过璃轩,直接落在日夜啮噬他心灵的女子身上,就算一身普通宫装,依旧掩盖不了她遗世独立的绝代风华。
湖畔,垂钓,看书,花环。
好和睦的画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没有丈夫支撑的家庭,似乎更能自得其乐。
一份羡慕悄悄衍生,一抹嫉妒抓苗头上心头,一股渴望周身漫延。
她漠视他,一如以往的漠视他的存在。他知道,她是憎恶他到了极点,为免不波动自己平静的心,才选择漠视他,彻底无视他的存在。
若是过去,若是他不曾在乎她的岁月,她的漠视决计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但如今,她的举动让他犹如万蚁噬心般痛苦。
巨大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偏偏脸上还要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情,不让人窥破一丝一毫,保全他最后的帝王尊严。
作为一个帝王,他应该大声呵斥,竭尽全力维护自己的尊严,他尚未有所行动,凌昭仪早已代他怒斥水灵灵,然她置若罔闻,就连她十分喜爱的小宫女也不将凌昭仪放在眼里,径自编织着花环。
抿了抿唇:“平身。”没有温度的话语,一如他冻伤的心。
娇嫩青草发出嘤咛之声,打断璃轩站起身的举动,回过头去,只见瑶瑶轻手轻脚站起身,小心翼翼捧着花环,蹑手蹑脚走到水灵灵身后,朝他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悄悄将花环戴在她头上。
动作之轻巧,似乎怕惊吓到水中狡猾多疑的鱼儿。
碧绿花环,几朵零星小花隐匿其中,应称着水灵灵一身翠兰宫装,更添几抹山野精灵的仙气,一时间惹得皇帝聍看痴了眼。
抿唇偷笑,瑶瑶朝璃轩招招小手,娇憨动人的清秀脸蛋上尽是恶作剧成功后的窃喜,看得璃轩“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惊动了水灵灵。
“怎么了?”蓦然回首,迷茫的眼神呆呆地望着璃轩压抑不住拼命忍笑的模样,再瞧瞧瑶瑶笑得天真烂漫,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去抓头,摸到头上的花环,取下一瞧,不禁也有些乐,“瑶瑶又调皮了!”
淡若清风的话语隐蕴着一丝不满,眼角眉梢的笑意冲淡了不满之情,娇嗔的口吻更不似在训斥人,反倒有些像在跟有情人撒娇的意味,乐得瑶瑶捧腹大笑,惹得皇帝聍更加沉醉其中,气得姹紫嫣红各个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一人一口,吃了她。
唯才是举有她自己心里明白,瑶瑶实力的可怕,她用尽一切力量,竟查不到一丝一毫她的事情,仿佛她是天上掉下来般,让她感受到当初舒隆革费劲千辛万苦却没一点成效的失败感。
她坚信,那夜偷袭鬼医,设计残阳,对她下药的人必定是她。就算再怎么高明的易容术,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身段。本想暗中下手除掉她,残阳的一句话提醒了她。
“七岁顽童,若无人背后指使,怎有如此能耐!”
为此,她隐忍不发,依旧对她宠爱有加,就不知她是否真的沉溺其中。偏偏璃轩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怎么的,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本恨不得杀了她的他,这些时日对她的关照瞎子也看得出来,害她计划难以实施。
凌昭仪恨得差点咬断一口银牙,丰腴的身子拼命往皇帝聍身上黏,强行拉回皇帝聍的心魂,娇滴滴地撒娇道:“皇上~这些人好放肆啊,您……”
冷不丁回一眼,如冰窖里蹦出的冰冻子,冻结了她下面要说的话,面上一阵尴尬。
骆凡心垂首,向凌昭仪冷笑,其他人纷纷低头嗤笑。
似乎感受到皇帝聍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气,抱在奶娘手中的二皇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凌昭仪慌忙转移注意力去抱孩子,一边一口一个“宝贝”轻哄着,一边不时偷瞄水灵灵几眼,眼底,是满满的恶毒。
瞥了眼御花园里所有人的神情,以及他们隐匿眼底的心思,嘴角不禁抽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他们真是父子啊!失去后才知道追悔莫及,才知道珍惜,同样的秉性,犯下同样的错误,唯一的区别在于,他尚有挽回的机会,而他没有。
觑着骆凡心的悲哀,向昭容的满百腹心机,皇帝拼命压制的痴狂,他万分笃定-----他,事隔八年之久,竟无药可救的爱上了她。
比起他苦苦压抑的痴狂,他更欣赏那晚貌似潜入东宫,为母亲疗伤驱寒的男子,伟岸的身躯,邪狞的气息,张扬的个性,以及面对母亲柔情似水的眼神,还有母亲安然依偎在他怀里熟睡的模样,这样的男人,才是适合母亲的-----他懂得怎样呵护母亲。
血缘,不代表任何。
情感,才能给人幸福。
他自私自利伤害母亲多年,该是他还母亲一份永远幸福的时候了。
幽婉阁主啊……
或许是因为血浓于水,又或许是二皇子的哭声太过扰人,皇帝聍忍不住伸手去逗弄嚎啕大器的二皇子,怜惜的大手慈爱地抚摸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也许是感受到父亲的怜爱,哇哇大哭的二皇子渐渐止住了哭声,大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好奇地瞅着近在眼前的英俊男子,冲他甜甜一笑。
望着二皇子纯真无邪的甜美笑容,皇帝聍心中一动,下意识侧目璃轩,当初,他也是这么大婴孩时,也曾如此对他笑过,回以他的,是他冰冷的厌恶。
孩子,佑其无辜啊。
只是,他到现在也无法肯定,她的孩子,究竟是否是他的骨血?
凌昭仪见皇帝聍全副心思都放在她生的儿子身上,心里别提有多得意,甜腻腻地娇笑道:“皇上,辖儿对您笑呢!辖儿乖,长大了要好好孝顺父皇,不要让父皇忧心!要做个心怀天下的好皇子啊!”
心怀天下?
向昭容心底嗤笑:想将儿子拱上太子之位,哼!省省吧,她宁肯让璃轩占着太子的位置,也绝不会让这小蹄子的儿子蹬上太子宝座的。后宫佳丽各个风华正茂,皇帝也不过三十出头,难道还会生不出儿子来么?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水灵灵力保凌昭仪母子平安的原因,她才不会傻乎乎相信什么激皇后斗志的屁话呢。
骆凡心瞧着皇帝爱不释手逗弄着二皇子的模样,心中一痛,果然,能生育的女人永远比不能生育的女人好,尤其是生了儿子的女人。
“送给姨么?”水灵灵淡笑道,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嗯!”瑶瑶不住点头,“姨像山野间的仙子,仙子戴花环比较好看!”她亦配合默契。她早知道,看在水灵灵的份上,就算她在怎么不敬,皇帝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帮而她乐得清闲,连装装样子的功夫都省了。
姹紫嫣红,嗤之以鼻。骆凡心嘴角泛出涩笑,她机关算尽,满手鲜血,却博得山野仙子美名以及皇帝的深切眷恋、日夜思念,而她……
有人!
感到身后目光热切注视,水灵灵蓦然回首,抓住那人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诚亲王莫冉盛尴尬,目光围着御花园的鲜花到处转悠,就是不敢正视水灵灵的目光,她的目光太过于冰冷,太过犀利。
迟疑片刻,莫冉盛忙上前拜见皇帝,跟随一旁的,衣着服饰她乃衍喜宫宫女-----音旋。由此可见,莫冉盛是奉旨进宫觐见恋太妃的,一脸冷漠如霜,想来与恋太妃相谈不欢。
皇帝聍与莫冉盛打着官腔寒暄着,满脸笑意盈盈,似乎没有丝毫嫌隙。
水灵灵安闲在旁与璃轩瑶瑶都闹着,任闷风将他们谈话内容送入耳朵。
莫冉盛不愿娶工部尚书项梁的幺妹项婉怡,为躲避婚约,不惜主动请辞离开莫都,前往东垂边疆镇守边关,严防卡萨国兴兵来犯,确保大莫安危。瞧音旋眼底阴郁,瞅着水灵灵的目光不时闪着一丝憎恨,年垭恋太妃应该气得不轻,唯一的儿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只怕衍喜宫里的宝物砸得满百地狼藉。
惴惴不安瞥了诚亲王一眼,璃轩心里清楚,这段时日,诚亲王为了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做了多少努力,暗中安插心腹潜入东宫保护他的安全。即使这一切他都是冲着母亲的面子做的,也防变不了他保护他的事实,却不知他此刻主动请辞,原因何在?
瑶瑶也不解地望着莫冉盛,急流勇退,太逊色了吧。
水灵灵明白,他这是以退为进。离开莫都,前往东垂边疆,为的是坐实他大将军之名,皇城里的将军空有其名,手下不过两万士兵,怎保地住璃轩小命,叵他回到东垂边疆,手握二十万大军,再加上他先皇钦赐的诚亲王之名,放眼大莫,有谁能与之争锋。身处朝堂的他,犹如龙遇浅水,回到镇守八年的东垂边疆,他就是沧海蛟龙,其锋何人可挡?
他如此待她,她,是否有所亏欠?
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荡起一圈涟漪。
直到莫冉盛退下,水灵灵亦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让他带着满满遗憾与心痛,怅然离去。
临走前,他对璃轩说了句话。
“太子殿下保重!微臣与二十万大军在边疆翘首以昐,望能早日听到太子殿下的佳音!”
二皇子党派之人本以为诚亲王的离去能奠定废黜太子的基础,谁知他离去时最后一句话,奠定的却是保太子储位稳固的基础。诚亲王这一走,皇帝似乎对废黜太子一事犹豫不决,朝廷重臣见龙颜不悦,自也不敢再提。反正太子不过七岁,二皇子也是襁褓里的婴孩,废后态度嚣张狂妄,想要揪他们小辫子多的是机会,暂时忍耐也为不可。
比起废黜太子,扶二皇子成为储君,后妃更愿意杀凌昭仪、诛二皇子而后快,如果能借机将皇后从后位上颠下来,就更好了,只可惜,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以皇帝对皇后的宠爱程度来看。
但有人不这么认为,常为皇帝侍寝、城府深沉的后妃明白,皇后早已失宠,甚至,整个后宫嫔妃都已经失宠,因为有人已经在皇帝心里扎根、发芽,在所有人都未发现时,茁壮成长,长成参天大树。
该怎样搬倒她呢?
在没有想到办法搬到废后前,皇后垮台的消息如一阵飓风袭过后宫,震惊朝野,震动后宫。
话说一天夜晚,凤暄宫小宫女远静浑身鲜血爬到滟阳宫求救,说发现皇后因皇帝移情别恋,偷藏皇帝之物,不小心被她窃听到皇后与赏秋密探,遭皇后追杀,九死一生逃到滟阳宫,揭发皇后,不料当夜凌昭仪抱着二皇子来滟阳宫做客,无奈向昭容品级比凌昭仪低,保不住皇后,只得任凌昭仪咋咋呼呼呼将事情捅到皇帝面前,闹得满城风雨。
就这样,皇帝龙颜大怒,下旨将皇后禁足,刑训赏秋,赏秋屈打成招,但她承认的是皇后设局想借后宫嫔妃之手铲除废后,并没有想过要加害皇帝,就这样大莫皇朝最得宠的皇后暖意垮台。
速度快得令人惊愕。
后宫动荡不安,后宫嫔妃纷纷趁机检举皇后苛责她们的过往。
御书房华丽的龙床咯吱摇摆不停,明黄龙账内传出暧昧的粗喘娇吟,许久,云收雨停,龙床恢复了平静。
没有一丝温存,亦没有一点温柔,皇帝聍望着天花板发呆,目光深沉复杂,完全忘了身旁尚有温香软玉存在。
“皇上,”突如其来的娇音呼唤,皇帝聍眉头厌烦的蹙起,瞥见穆美人赤身裸体跪在身旁,鹅蛋小脸上尽是楚楚可怜之情,凄凄哀哀道,“臣妾乞求皇上彻查皇后一事!皇后娘娘温柔大方、贤良淑德,陪伴皇上多年,怎可能做出伤害皇上之事呢?臣妾斗胆乞求皇上,彻查此事,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
挑了挑眉,皇帝聍冷眼看着穆美人脸上单纯无辜之色,冷声道:“爱妃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区区四口美人,竟敢在侍寝之夜说出这样的话来,嘴角扯出讥讽弧度,看来他这阵子的宠幸,给了她侍宠而娇的资本。
“臣妾知罪!”穆美人忙低头请罪,眸中晶莹流光闪烁,“但请皇上彻查此事,臣妾愿一死担保,皇后娘娘是遭人陷害的!”小巧玲珑的身子紧缩成一团,不住瑟瑟发抖,被褥下隐隐传出的抽泣声,流露出她心底的惶恐,却如柔弱薄草般坚韧的坚持着。
单手捏住她下巴,逼她不得不抬头看着他幽深黑眸,指尖细腻的触感无法激起他半点怜惜之意,仅有玩味。“为何冒死为皇后求情?”若是她妄想以此引得他注意,白费力气。
朱唇嗫嚅,穆美人泪眸浮现幽然凄光,似回忆起不堪往事,良久才凄凄婉婉道:“臣妾两年前进宫,一直无缘得见圣颜。宫中之人大多拜高踩低,臣妾……臣妾……呜……记得有一次,臣妾无意冲撞了陆才人,在黑屋子里关了三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是皇后娘娘将臣妾放出黑屋子,还赏臣妾一碗热饭吃,让臣妾得以活命……呜……皇后娘娘生性善良,对臣妾有一饭之恩,臣妾宁肯一死,乞求皇上彻查此事,让臣妾报答皇后娘娘一饭之恩……”若非皇后对她照顾有加,她早死在储秀宫里,何来今日承恩殿前。
深幽目光如潭水般深沉,诡秘莫测,穆美人忐忑不定跪在龙床上,赤身裸体,任深夜寒风席卷身体,默默等待着。
许久,终于得到皇帝说话:“小顺子,送穆美人回去!传旨下去,穆美人温柔贤惠,晋封为正三品婕妤。”冰冷的话语,没有一丝温度,如冰水般冻人。
“皇上……”穆美人惊惶,失声哀求。
“够了!”冷哼一声,“皇后若真是清白的,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退下!”
“皇上……皇后娘娘是无辜的……”穆美人凄凄然的惨叫声越来越远,随之沉淀的,是皇帝聍看似坚硬无比的琉璃心。
心儿,是朕辜负了你,朕对不起你……
树倒猢狲散,曾经何时富丽堂皇的凤暄宫,连冷宫都比不上,殿门外重兵把守,各个神情肃穆,殿内人人自危。
自打八年前生产后,骆凡心的身子骨就不怎么好,得知皇帝聍移情别恋爱上水灵灵后更是伤心欲绝,如今凤暄宫找出皇帝御用的九盏金龙琉璃杯内暗藏神秘慢性毒素,太医院所有太医云集调查是何种毒药,皇上使用九盏金龙琉璃杯七年之久,毒素早已入侵皇帝体内,却一直无人发觉,太医院齐齐请罪,为保全自身,纷纷将过失推给她。自责、懊恼、愧疚,使她心力交瘁,一病不起。
若是往日,皇后凤体有恙,无论是太医还是登门探望的嫔妃都会将凤暄宫的门槛踩烂,而如今……
偎冬一如既往伺候着骆凡心,偌大的凤暄宫,只有她一人照顾这身染重病的皇后,其他人都躲在墙角咬耳朵,愤恨自己跟了个没出息的主子,原以为是座大青山,哪知是座大冰山,见不得光。此刻的她们,似乎忘记了,当初是怎样削尖脑袋想挤进凤暄宫做皇后身边的奴才的。
这,就是皇宫。一朝得势,鸡犬升天;一朝失势,落井下石,死无全尸。
凤凰于飞病塌上,骆凡心病恹恹躺着,曾经嫩的可以掐出水的脸蛋,早已失去昔日的水嫩,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多情目含泪,如茫茫冬日黯淡无光,苍白干涩唇中传出一阵阵咳嗽声,每一声咳出的都是血,她已经忘了,自己躺了多久,咳了多久。
偎冬冷漠的脸庞没有多余的表情,如冰寒眸划过一丝心疼,她知道,若再不医治,只怕等不到皇帝还皇后清白,她就先一步香消玉殒。咬了咬唇,皇后多年来待她极好,她就算拼得一死,也要报答皇后的善待之恩。
打定主意,默不作声,等骆凡心昏昏沉沉睡下后,她悄悄溜出内室,回房取出自已多年积蓄,匆匆向外奔去,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能救的了皇后,只有她有回天之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人想到,在骆凡心失势后,竟然有人会对她伸出援手,更没想到对她伸出援手的人,竟是废后。
后宫无数咬牙切齿之声,不到一日光景又恢复平静,准确的说,是风声鹤唳、人人白危。
骆凡心中毒!
平日喝的银耳莲子羹里被人下了慢性毒药,毒药在体内潜伏时间长达两年之久。
太医诊脉的结果,震怒龙颜,一道圣旨,太医院、御膳房无数人头落地,后宫异开地毯式搜索,寻找凶手。
当时极品药材,像不要钱似的一车一车运入凤暄宫,请皇后服用,奈何皇后中毒已深再加上心情抑郁别说解毒,再珍贵的药材身体不愿吸收,也是白搭。
曾经花香萦绕的凤暄宫,如今药香四溢,一团一团,如愁云惨雾缭绕。
默默守候病榻旁的皇帝聍,静静望着陪伴他十多年的结发妻子,心中涌起愧疚。她知道他爱上水灵灵了,早在他未明白自己感情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所以两年来闷闷不乐。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忧伤的眼神、潸然泪下的脸庞,于是乎,他选择逃避。不断的宠幸其他女人,想让自己忘记水灵灵淡摸无情的水眸,忘记她对他造成的影响,想让自己忘记对骆凡心的愧疚,忘记她以泪洗面的模样。
但他真的没想到,他的心儿居然被人下毒,而且连续服用毒药两年之久,想尽办法求太医前来凤暄宫医治心儿的,居然会是水灵灵。
黄得高回禀他,当日水灵灵坐着太子御替到太医院,要太医前往凤暄宫,无一人理睬她,谁想,一言不发的她竟当着这众人的面,一把火丢入御药房,将御药房烧毁大半,惊动圣驾,逼得太医们不得不出诊凤暄宫。
昏昏沉沉,醒又复睡,骆凡心不知自己又睡了几日,隐约记得上次清醒时似乎看见她的夫婿守候在旁,听见他喃喃自语,说些什么,却听不清。
他真的可能守候在她病塌旁么?
凄楚涩笑,若是以前,这还可能,但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人是水灵灵,怀里躺着的是三千佳丽,她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女子,又有佑德何能让他守候在她身旁呢?何况他已经软禁了她。
隆隆雷雨声声夹杂着凄凄哀哀哭出声隐隐,是谁在哭?
竭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转动灌了铅的颈项,朦胧间,她似乎看到红红绿绿的眼前,手背一暖,她迟钝察觉自己的手寒冷如冰,而覆盖在她手上的,分明是只温暖如玉的手,给人无限安全感。
是谁?
在这种时候,来探望自己?
人影朦胧如水中月,随着水波荡漾人影浮动,有种破裂美。
“爱……心儿!你终于醒了!”皇帝聍大喜过望,急吼吼道,“来人!太医,皇后醒了!心儿,你终于没事啦,朕好担心啊!”
在内室跪了数日的太医们跌跌撞撞爬到凤床旁,为皇后诊肪悬丝诊肪。时间越久,皇帝聍的心越沉下去,直到……
“究竟怎样?快开方子啊!”皇帝聍怒吼道,他的心儿不会有事的,他们说好要携手白头的,她怎么可以食言而肥。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磕头声此起彼伏。
“皇后娘娘……呜……”
“皇后娘娘您,呜……千万不能有事啊……”
“你们这些狗奴才!快点医好皇后娘娘的病!否则本宫砍了你们的脑袋!”
“太医,皇后娘娘乃我大莫国母,绝对不能出事的啊!呜……”
屋子里一片娇滴滴的女儿家哭哭啼啼,吵闹不堪,激起皇帝聍滔天盛怒:“吵够没有!”一声怒吼,如虎啸狼嚎,震慑所有人,各个虚若寒颤,畏惧不已。
“皇后明明已经转醒,你们为何不治?”心底隐隐有所察觉,但他自欺欺人不愿正视,握着骆凡心冰冷如柴的手,颤栗道,“心儿,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朕不许你离开朕!朕不许……”话动动情处,无语凝噎。
颤抖许久,唯有黄德高大着胆子回道:“皇……皇后娘娘……回,回光返照……”皇后不仅毒入心脉,而且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啊。
回光返照?
噩梦终成真……
“你撒谎!”如受伤孤狼般哆嗦,“朕的皇后不会死的!你们这群狗奴才!医不好皇后,朕要你们统统陪葬!统统陪葬……”他的心儿,陪伴在他的身旁,如今他不容易夺回皇权,好日子没过几年,她怎么……她怎么……她怎么可以……弃他而去……
求饶声、磕头声响彻云霄,却改变不了皇帝聍的啫血决心,皇帝聍的嘶吼,抵不过骆凡心的低声呼唤。
“相公……”轻若蚊呐的呼唤声,与一室尖锐呼救声相比,实在微不足道,盛怒中的皇帝聍又怎听得到呢?
一直在旁小心伺候着的偎冬听到皇后的呼唤,忙提醒皇帝聍。
“心儿,心儿你想说什么?告诉朕,朕一定为你办到!”皇帝聍慌不跌说道,用的是“朕”这个高贵称呼,一如他身上免征着无上权势的明黄五爪金龙袍。
昔日荡漾着粼粼柔情的秋水剪曈深深凹陷,眸中泪光闪烁,心中凄苦无比:她唤他相公,他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得宠的嫔妃在眼前,他……他让她情何以堪啊!
望着近在眼前的熟悉容颜,瞬间,觉得太过陌生,寒心琴瑟,伸了伸手,始终触及不到他俊逸的容颜,心中哀恸,琴瑟道:“水……”
“快拿热水来!”皇帝聍忙喝道,偎冬将热水递到皇后嘴边,皇后微微摇头,低声喃道:“水……水灵,灵灵……”
水灵灵?
废后?!
皇帝聍窒了窒,紧握着骆凡心的手轻颤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骆凡心眼中心心念念尽是恳切之意,不得已下旨:“来人!传废后水灵灵!”
毛离顺一愣,迟疑道:“皇……皇上,废后娘娘她……”她什么时候遵循过皇帝的旨意啦,她可能来么?
皇帝聍怔忡一下,瞥了眼危在旦夕的骆凡心,恨恨道:“把太子和那个小宫女一起传来!”有他们两个,不怕水灵灵翻出他的五指山。
毛离顺匆匆退下,留下满室惊愕,跪了一地的嫔妃不解地偷瞅着躺在病塌上的奄奄一息的骆凡心,恨得咬牙切齿,要死就死,拖拖拉拉的难道还想有力回天么?
下了圣旨,望着骆凡心枯瘦如柴、毫无血色的脸,皇帝聍实在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沉重的沉默沉甸甸压在他身上。伸出手,抚摸着她不再光洁无暇的肌肤,充实的心,突然变得空洞,仿佛被人硬生生挖掉一大块。
他的心真的充实过么?
或许,是自欺欺人吧。
将他所有的挣扎看在眼里,心酸、悲伤、心疼……“相公……妾身,妾身要走了……好好照顾自己……”若有来生,愿他不再是帝王,她希望做他唯一的妻子,不再是三千佳丽中的沧海一粟。
“相……相公……”咀嚼着骆凡心的话语,他终于明白她为何落泪,“心儿,若有来生,朕希望和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这辈子,是他对不起她,只希望来生,能回报她山高海深的爱恋。
嘴角抽出一抹欣慰,明白他话中的深意,能在临死前得到他的承诺,她死而无憾。
“太妃娘娘驾到!”
恋太妃在蓝芝、音旋搀扶下,颤颤巍巍走入内室。
“太子殿下觐见!”门外小太监高唱一声。
水灵灵、璃轩、瑶瑶,及随行伺候的笑颖、纤眠缓缓步入内室,一行人见到皇帝、皇后、太妃均下跪请安,水灵灵除外。
漠然注视着凤暄宫里曾经熟悉的一切,深切的压抑重重压在心头,凝视着凤凰在天病榻,一股愤恨涌上心头,吐息,越来越沉重,拳头,不自觉握紧,只见,深深刺入手心,刺痛,鲜血,顺着手掌纹路慢慢滴落在地,爆开一朵朵血梅。
静谧的凤暄宫,灯火草拨声是那样清脆有力,鲜血滴落声更是掷地有声,吸引所有人的眼球,浓烈的杀气,隐匿心头,苦苦压制,不让它夺路而逃。
千年雪参痛苦咽下,吊住她即将消逝的生命,在皇帝搀扶下支撑起重如千斤的残破身子,依靠着,凝望着水灵灵。慢慢抬起手,欲握住她的手,一次不成功,两次不成功,她不再尝试,她不愿的事,她无法强求,但是… … “你这一生的不幸,都是由我而生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如果没有我的存在,皇上不会那样对你……我快不行了……请你忘记一切吧,让所有的不幸随着我的死,消失吧……皇,皇上……在你奉旨前住边疆前,我就察觉到,皇上爱上你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好好照顾皇上……”她希望她答应她的请求。
“皇后!”恋太妃怒喝。
“皇后娘娘……”众嫔妃齐齐惊呼。
厉眸一扫,堵住所有人的抗议。“心儿……”皇上低喃,眼底,浮起氥氲薄雾。她知道,她知道一切,甚至在他明白自己的情感之前,就知道一切,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在说什么吗?
低垂的头,偷觑着水灵灵阴沉的脸色,心底直发慌。
璃轩等人脸上一阵发白,骆凡心求水灵灵照顾皇帝?
不屑冷哼一声,水灵灵正眼不瞥骆凡心一眼,要她照顾自己的仇人,亏她想的出来。
骆凡心如何不知她对皇帝的成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她已没有时间拖延,如果她能够不死,她怎愿意将自己的相公拱手让人。可她是皇后啊,一国之后,她必须放弃自己是妻子的立场、是女人的立场,从国家的高度去处理事情,尽管所有的事情到最后都被她弄得一团遭,她是没这天分啊!不管有没有天分,她都要做好这最后一件事,将水灵灵重新拱上后位,只有她,只有她才配做大莫国的国母,只有她有那份才智!
“求……求你看在太子的份上……”太子的安危,始终是她心底最牵挂的事,为了她唯一的弱点,她可以妥协一切,“你们,你们拥有共同的孩子啊……”
“别跟我提孩子!!!”惊天怒吼,如沉睡千年的火山,一旦爆发,是毁天灭地的结果,“永远不要跟我提起孩子!!!否则我马上杀了你!!!”一伸手,锁住骆凡心纤细的颈项,水眸中,是满溢的恨意,海啸般滔天的恨意。
众人皆惊。
为何?
“放手!”皇帝聍怒斥,“水灵灵,放开朕的皇后!朕能扶持幽婉阁成为江湖第一帮派,自然也能灭了它!”为了始终对他如一的骆凡心,他可以撕去自欺欺人的面罩,哪怕毁了他与她之间修复的可能。
“哼!”一声冷笑,水灵灵收回手,一脸傲气凛然,“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你我相隔不过五尺,本宫主要杀你,这里谁能挡得住?”既然大家都撕破脸了,也不需要隐瞒什么。
骆凡心听不明白,隐约知道他们说的话十分危险,猝然拉住水灵灵毫无防备的手,乞求道:“你……你不是一直想保护太子么?你,你不是……很想念你的女儿么……只要你答应,你可以……”
“不准提我的女儿!”骆凡心的话如同一柄利剑,刺穿了她心底的黑洞,浓稠的脓液如黄河决堤般奔腾而出,淹没她的身体,淹没她的理智,“骆凡心,同为女子,你,让我不屑!你软弱可欺,一生躲在别人的庇护下活着,哪怕你的儿子死了,也被偷偷葬入皇陵……我的女儿呢?”泪水冲破眼眶的阻拦,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我记得很清楚,就在这张床上,就在我生下孩子刚苏醒的时候,一碗红糖虾仁牡丹花粥端到我面前,说是我补身……哈哈哈哈……我的女儿,用我的女儿给我补身,哈哈哈……好啊!好得很啊!我女儿,我期盼发八个月,我小心翼翼八个月,忍受着一切,换来的,却是用我女儿做成虾仁……哈哈哈哈……我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没来及抱她一次,更别提喂她一口奶,她……她……”
痛彻心肺的狂肆笑声,温和着阵阵焦雷,重重打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一道道闪电,气势万千地劈开天下间的黑暗,黑云如龙翻滚,洒向人间的是一个女人最深沉的伤痛,是一个母亲的血和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悲恸,成了永恒不变的主题。
“不会的……娘!你告诉孩儿,皇妹没死……皇妹没有被剁成肉酱……娘!你告诉孩儿皇妹,皇妹没有……”眸中尽是迷离之色,抓住母亲的双手使劲摇晃着,竭力嘶吼着,似乎只要他嘶吼的足够大声,他的妹妹就能活过来,就不会被剁成肉酱,“娘……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流。
“太子哥哥你冷静点!”扣住璃轩的双手,阻止他伤害水灵灵、伤害自己的,不得已,瑶瑶用上内力压制璃轩的举动,“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都是事实,你再怎么做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冷静点啊!”该死的,男孩子的力气果然比女孩子大,要不是她身怀武艺,绝对扣不住他。
骆凡心双眼痴迷,不可置信地望着水灵灵泪流满面的模样,内心震荡如巨浪滔天。
笑颖呆呆凝视着水灵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这怎么可能呢?
虎毒不食子!皇帝怎么会让皇后娘娘吃自己的女儿呢?
心中,隐隐有些明了,难怪皇后生下太子之后性情大变,一向对后宫事务漠然置之的她积极投身后宫的争斗中去,她不争龙宠,她争的,是人命。
恋太妃茫然无措地瞧着水灵灵,她欣赏她的雄才大略,也痛恨她的冰雪聪明。她如同一枚闪闪发光的夜明珠,闪耀着天地光辉,使天地间所有事务在她面前相形失色,尤其是她夺走了她儿子的心神,让她一向孝顺听话到近乎有些愚昧的儿子变得叛逆,违抗他的皇兄,违背她的意思,甚至宁肯远赴边疆也不愿娶她为他精挑细选的好妻子。
但是……
错愕地盯着皇帝阴沉如雨的俊颜,她为他们心疼,何必呢……
他明知就算历史重演,失去的人也不会回来,如斯对待一位母亲,他……
她无法责备他,因为这一切并非只是他的错,他只是完成自己的誓言罢了。
璃轩终于安静下来了。安安静静抱着瑶瑶,似乎想从她身上汲取力量,然而太过安静的璃轩,让瑶瑶感到毛骨悚然,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最可怕的一般,她清楚感受到他体内散发出的强烈寒意。
不是恨,是寒,冰封一切的寒。如同他的眼,寒冷如冰,坚韧如铁。
良久,水灵灵似强压下心中悲恸,悲怆笑道:“不过,你也别以为我水灵灵是好欺负的!我能坐上水灵宫主的位置,死在我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当时若不是姓舒的挡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话,我早在第一时间杀了他!呵呵……我当时不能杀他,不代表会就此放过他!九盏金龙琉璃杯,我命人精心铸造了这只含有剧毒的杯子,他剁了我的女儿,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杀我的儿子的!呵呵……你知道九盏金龙琉璃杯的毒是什么毒么?”
骆凡心猝然一惊天动,惊惶地望着水灵灵苍白的近乎有些空洞的水眸,那水眸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平静无波,变成看似死寂的沼泽,实际隐藏着毁灭的浩劫。
“什……什么毒……”音旋下意识问道,似乎忘却了自己只是个卑戝的姑娘,怎能质问主子的事。
唇瓣浮现点点笑意,如恶魔吞噬人间真善美的得意与张狂,充斥着满溢恨意的水眸笑盈盈地盯着凌昭仪,盯得她毛骨悚然,目光,慢慢游移到一旁奶娘抱着的二皇子身上,端详着他粉嬾嫩的安睡小脸,讥诮渐渐沁入眼底,似感觉到水灵灵的不善,二皇子哇哇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近乎肚肠寸断,却没有一个人敢去哄他,就连抱着他的奶娘也不敢动弹分毫,生所水灵灵会宛然捏碎她的喉咙。
“我已经失去了女儿,不能再失去我的儿子!姓莫的年轻力壮,又有后宫佳丽三千,落掉怀孕嫔妃腹中的孩子的方法既费时又麻烦,治标不治本又有何用!”话已至此,还有何人听不明白水灵灵的话中的意思,何况毒是下给皇帝聍的。
凌昭仪惊跳起来,指着水灵灵声嘶力竭道:“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你竟敢诬蔑本宫!”冲到皇帝聍面前跪下,哭得梨花带雨:“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废后居心不良,为了保护太子,诬蔑臣妾和二皇子!臣妾的命不要紧,但二皇子是您的骨血啊,若传扬出去,您要二皇子以后怎么见人啊!求皇上主持公道,还二皇子一个清白!”口口声声“二皇子”,将自己置之度外,好一张亲情牌。
皇帝聍慢慢抬起头来,正眼不瞥凌昭仪一眼,怔怔地望着满脸狞笑的水灵灵,脑中一片空白。
言出心践,是她一向作风。
痴呆呆的将目光从水灵灵身上移动嚎啕大哭的二皇子身上,拼命端详着他圆润的脸蛋,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证明他是他的亲生骨肉。
“记住,我仅不会帮你打掉凌修议腹中的孩子,我还会保护他,让她平平安安把大莫朝康文帝的二皇子生下来,一如当年我不遗余力保护你,不让你死在她们的尔虞我诈当中一样。”
隐卫一字不差转述水灵灵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响。
一团火焰,在胸口熊熊燃烧,烧毁他所有的傲气,他终于明白,她说这话的用意了。
“怎么?很想杀了他么?”一眼看穿皇帝聍心中所思,水灵灵嗤之以鼻,“太晚了!早在这个孽种出生的时候,在你昭告天下大莫朝二皇子降生的时候,在你默许文武百官提议废黜太子、册封二皇子的时候,就是昭告天下,你----大莫皇朝,康文帝,戴绿帽子的时候!你不仅帮别的男人养女人,帮别的男人养儿子,还养得欢天喜地,人尽皆知!哈哈哈哈……这实在是太好笑啦!哈哈哈哈……大莫皇朝的二皇子,竟是淫乱后宫私通下的产物!哈哈哈哈……就算你马上杀了凌昭仪和那个小孽种,也拿不掉你头上的绿帽子!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啊,轰动四国的天大笑话啊!哈哈哈哈……”她捧腹大笑,笑到捶胸顿足,笑到直不起腰,笑到泪流满面……
再激烈的报复,也挽回不了她女儿的命,她能做的,只是想尽办法保护自己的儿子。
“你……”恋太妃脸色惨弱若金纸,指着水灵灵的手不停颤抖,事到如今,她不知是该同情她的不幸,还是该死憎恨她的放肆,竟敢对大莫的皇帝下绝育药?
她……她……
实在承受不了心灵受到的冲击,在蓝芝、音旋惊呼下晕了过去。
骆凡心惊骇道差不多失去承受能力,究竟是怎样的恨,让她估笜如斯疯狂的事情来?
“不是的!不是的!皇上,二皇子真的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别听这个疯女人胡说!她疯了,她已经疯啦!”凌昭仪惊惶失措,脸色惨白,一下对着水灵灵大吼大叫,一下朝皇帝聍又哭又求。
狂笑声,嘶吼声,惊叹声,惊动了守卫凤暄宫的侍卫,展游率领一大群侍卫冲入内室,见到的是皇帝惊愕到不知如何的脸色,比见到大莫朝被四国铁蹄踏为平地更难看的脸色,水灵灵不可抵制的狂笑,泪如雨下的狂笑,太子冰冷如箭的冷漠,凌昭仪拔出发髻上尖锐金钗狠狠刺向水灵灵的咽喉……
“噗……”
鲜血如喷泉般狂涌而出,玲珑有致的身体如破棉絮般砸向墙壁,骨头断裂的清脆声被沉闷重物落地声掩盖。
“麸皮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轻蔑冷哼,无视手执兵刃的侍卫,“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这小孽种是凌云儿子的事实么?只要姓莫的和凌云中任何一个人活着,滴血认亲足以说明究竟是哪条公狗在你肚子里下的种!”
丑闻,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否则,她何必让这小孽种来到这世上?
匹夫无罪,怀罪其罪,一如她惨死的女儿,屡遭追杀的儿子。
“怎么?接受不了?”瞧骆凡心那一脸惊恐的模样,只可惜,这仅仅是个开始,“我本打算沉默一生,将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但你偏偏自以为是,逼得我一吐为快。你选择了开始,那么结尾,就由我来选择吧!”
“骆凡心,或许是所有人眼中看来,你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材,但事实上,你是个货真价实的智者!你表现在争夺皇帝宠爱上的大智若愚,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你本身就是一个柔弱女子,你很清楚皇上的喜好,所有你尽自己可能地保持自己的柔弱、天真,面对后宫的尔虞我诈,你不是真的没有能力反击,而是你知道,吃小亏就是占大便宜。表面上看来,你被那些女人欺负得很惨,连我都忍不住要帮你一把,实际上,你正是通过这种方法,牢牢抓住皇帝的眼睛,让他无时不刻不关注着你,生怕天真单纯的你一不小心就遭了殃,仅这一点而言,我敢说,后宫女子,不!是天下所有想攀龙驸凤的女子都不如你!”如果,不是她想招临终托付,或许她不会看得那么清楚,她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姓莫的永永远远记住她,到死也无法永怀。
很高明的办法,不是么?
只可惜,碰上了她,她会粉碎,粉碎他们一切的痴心妄想。
“但是,你也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蠢才!你知道姓莫的为何不喜姹紫嫣红,唯独对你情有独钟么?”水灵灵的话,成功挑起了骆凡心的好奇心,引得她瞪大眼睛,或许,她一直对皇帝聍的宠爱抱着怀疑且贪恋的心理,“因为,你是他手中最有利的棋子!”
“在没有成为太子时,娶一个庶民可以掩盖所有光芒,不让意图谋夺皇位的皇子们注意到他!在成为太子后,有个庶民出生的太子妃,可以让当时企图掌权的权臣轻视他的危险性!在当皇帝时,博得‘不爱江山爱美人’之名,可以让所有敌人放松警惕,使弱势的他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鲸吞蚕食,逐渐逆转自己的不利处境!在真正掌权时,有个没有家世的皇后,可以集中皇权,压制后妃的外戚,使得他们为了竞争皇后的宝座而对他中心不二,相互监视!在四国使者同时到访时,有个不善运筹帷幄的皇后,可以名正言顺的为他将四国使者‘错误’安排,住在邻近宫殿,方便四国使者密谋谋夺大莫江山!在四国使者怒目相视时,有个愚蠢且以他为天的皇后,可以替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助他,更可以静心设计一出好戏,让所有的人认为贝吉塔王子欲毒杀太子,逼我为保太子不得不出手,如此一来不仅成功化解四国危机,找出真凶,更成功离间四国,使他们合谋大计破裂!如此高明的手段,如果没有足够愚蠢的出头鸟,怎可完成?当然,即便我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在这一切的谋划中,我也成为了他手中的棋子,与你一般愚昧的受操纵!”
如果说,她的厉害是厉害在脸上,他的阴险就是阴险在骨子里吧。
即便是此时此刻,看他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若非洞悉他所有的阴谋,或许连她也会傻乎乎的被骗。
“逢始至终,你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别不信,当初没有掌握皇权的他都有能力保护你,如今掌握皇权的他,除非你已失去使用价值,否则又怎么可能被人下毒两年之久却一无所知呢?四国使者在未达到在莫之前,他就能洞悉他们所有的预谋,静心安排巡夜侍卫,留出时间空隙让贝吉塔王子行事,可怜四国俊才聪明一世,到死都不会想到,他们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若非有人提醒她,那夜巡夜侍卫空白一盏茶时间的缝隙,她死也不会想到,这一切是他设的局,“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呵……醒醒吧,傻瓜!”
字字见血的犀利,哑口无言的惨白,终于让骆凡心看清如雾中花般的帝王之情。
“你……”拼命喘息着,出气比进气多,毫无血色的脸胀得通红,似要将全身的血液从脸上挤出来般,一直保持沉默的皇帝聍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慌不迭抱住骆凡心,欲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犹豫不决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无疑成了心虚愧疚,“你……我,好……我……我恨你!莫冉聍,我恨你!!!”鲜血,随着最后的愤恨喷射而出,耗尽她最后一分生命。
她死了,大莫皇朝康文帝的第二任皇后,就这样死了。
鲜血,喷射皇帝聍满脸都是,他看不见,他看见的,是骆凡心死不瞑目的痛恨!
他,用自己的双手,硬生生毁掉一个女人对他的痴心爱恋,只为了他大莫的江山!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皇后娘娘……”偎冬蓦地跪下,趴在病塌前无声哭泣。
这,难道就是女子的悲哀么?
这,就是后宫佳丽的宿命么?
向昭容惊恐万分地望着水灵灵冷森的脸庞,不住的颤抖,如同狂风暴雨中想要求生的娇弱花朵,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她做这一切,无非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想杀皇帝,绝对杀不了。
皇帝想杀太子,绝对不可能.
而他们,在场所有见证这一切的人,为了保守秘密,只能死!只有死人才能彻底保守秘密,才能真正让人放心!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见证了皇室中最丑陋的一切,各个心惊胆战,双腿发软,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冲那么快,没有冲到内室,或许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但现在……
皇帝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轰隆雷雨,似乎穿透屋顶,直接劈打在身上,无法言语的痛楚,由心口慢慢扩散,如同病毒般,吞噬一切。
电闪雷鸣,猝然出手。
皇帝聍不可置信垂眼紧锁住颈项的柔荑,不曾料想到水灵灵会在这当口发难,而且一出手就是要杀她。
没有多余的话,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锁住皇帝聍的柔荑蓦地用力……
“噗……”
一口鲜血喷出,孱弱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扑向前方。璃轩迅速反应过来,推开瑶瑶,抱住母亲的身体,挡不住强大的惯性,重重跌坐在地上,
寒光一闪,一柄匕首紧贴水灵灵颈项。
不可思议。
水灵灵不曾想到,凌昭仪的历史会在自己身上重演,而且偷袭她的人是她最信任的心腹。“纤眠……”为什么?
为什么音旋会狞笑着用匕首制住她?她竟然会武?
“宫主……”纤眠泪水涟涟,“奴婢……奴婢对不起您……”
“呵!”音旋冷笑一声,“水灵灵,你做梦也没想到吧,纤眠,是本宫主的人!”话音落下,只见她伸手从自己脸上撕下一层薄膜,是人皮面具,面具后,是一张冷艳的脸。
本宫主?
她是……“你,你是二少爷的生母?传闻中二十年前就死了的前任水灵宫主?”能制住纤眠,并且洞悉她思维方式的,熟悉幽婉阁一切的女人,唯有曾经是水灵宫主。
“不错!”音旋冷笑道,“残阳那厮能杀了我儿子,但他杀不了我!纤眠,一直是本宫主安排在他身边的棋子,只是没想到,他会将前面送给你!哼哼……这样一来也好,你是残阳最在乎的女人,有你在,不怕残阳不来送死!”她期盼多年的美梦,终于可以实现啦。
思及一段陈年旧事,水灵灵感叹道:“难怪当年你不断暗示我虾仁晶莹娇嫩如初生婴儿……”迹象早有显示,若她当年机警点,今朝也不会落在她手里。
音旋轻蔑扫了眼水灵灵一眼,转身望着皇帝聍,得意道:“皇上,民女答应您的都做到了,只要有水灵灵在,不愁君残阳不乖乖入瓮。”
一直黑着脸的皇帝聍脸上总算闪过一抹异色,望向水灵灵的目光深沉如谭中漩涡,他精心布局多年,终天能见成效了,一丝笑爬上嘴角,是得意,亦是苦涩。
叹息一声若有似无,下敛美睫遮掩眼中光辉,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命,不但自己要死,还要搭上不相干的人命,哎……
踱着脚步,隐卫自黑暗处闪出护卫皇帝,幽婉阁主实力深不可测,虽说凤暄宫外守卫严密,恐怕也难阻挡住他。
蜡烛,一滴一滴慢慢燃烧着,火红烛油顺着龙凤烛流下,流下的,是今夜的腥风血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凤暄宫外始终没有半点动静,音旋不免有些急躁起来,抵住水灵灵颈项的匕首更近了半寸,割破吹弹即破的肌肤,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璃轩大惊,冰冷的眼看着皇帝聍急道:“父皇,您剁皇妹还不够,还要杀了娘么?”胸口愤恨难当,一股真气游走四肢百骸横冲直撞难以克制,他只恨自己武功平庸,无法救母,连挟持父亲的能力都没有。
来不及错愕,浓重血腥如飓风袭入,洒下一室阴暗,凤暄宫处的侍卫,显然已被杀光。
笔直身影,伫立其中,一埋单拥挤不堪的凤暄宫似乎变得空旷至极,好似只有他一人以及他眼中荡漾破碎美的倩影,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只有他们的疾然凝视。
“残阳哥哥……”略显苍白唇瓣流泻出流水轻吟,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心痛的弧度,他……好一个音旋,好一个莫冉聍,将她每一步都算死,让她回天乏力。
“丫头!”瞥见她颈项上的殷红,怒火如旭日薄发,低沉的嗓音更显阴鸷,“放开她!”目光,如毒蛇吞噬音旋,骇得她心弦颤动,手中匕首差点抖落在地。
沉声闷笑,皇帝聍慢慢开口说道:“幽婉阁主,你终于露面了。”与他合作多年,始终不曾见到他的脸,不料今夜他竟为救水灵灵现身,他……
攥紧的铁拳与脸上的冷漠截然不同,残阳轻蔑一笑,对他的要挟置若罔闻。
“若你自废武功,朕就放过水灵灵!”
不屑冷哼,望着水灵灵愈见苍白的脸,她默默以眼神示意,示意他离去,他的心缓缓下沉。他可以不在间皇帝的威胁,但是,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丫头体内的寒毒……
似是有心灵感应,水灵灵苦苦压抑的寒毒冲破内力束缚,一股腥甜涌上喉咙,鲜血喷出。
璃轩惊慌失措,搀扶着母亲渐渐难以支撑的孱弱身躯,他惊觉今夜是十五月圆之夜,乃母亲寒毒发作之日,若无幽婉阁主以内力拼死相护,母亲她……
无奈阖眼,璃轩抱紧母亲越来越冷的身体,妄图用自己微薄的体温温暖她寒彻心扉的身体。
眼底寒冰如堆积冰山,吐息愈沉,如同残阳此刻的心绪,面色沉静,心如乱麻。残阳久经江湖风浪,阅历丰厚,但此刻心神大乱,怎抵得住身边不断涌现的奸细。
一柄利刃抵住残阳死穴,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心惊,原来就不占上风的幽婉阁此时更是失尽先机。
笑颖?!
原来,她也是水灵灵身边的奸细。
不敢回头,笑颖眼底隐蕴愧疚之色,不敢面对水灵灵经冰雪洗涤的水眸。
“暗隐!”残阳低吟道,真想不到,他的丫头一进宫皇帝就把身边最为隐秘的暗隐安插在丫头身边,更没想到,她居然知道死穴。
他真的低估皇帝聍的实力与沉浮了。
脸上流露得意喜色,皇帝聍纵声狂笑,他终于交朝廷大权与江湖势力完全掌握在手中,那份压抑多年的兴奋,一旦爆发,如同火山岩浆源源不断喷射而出。
长啸顿停,皇帝聍侫笑道:“幽婉阁主,你,输……”话音未落,一柄袖剑抵住笑颖心窝,严若寒冬声音响起。“笑颖姑姑,您当心点,别不小心手一颤,把把自己的小命送掉。”
偎冬?
笑颖大惊失色,音旋更是忍不住怒喝道:“偎冬,你敢吃里爬外?”
“音旋姑姑……”水灵灵喘息着好笑道:“偎冬乃水灵宫弟子,誓死效忠幽婉阁主、水灵宫主,前任主上在世时将她安排在姓莫的身边,前任主上过世,如今的水灵宫主是我,她所作所为,何来是吃里爬外之说?”若没有偎冬做内应,她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九盏金黄色龙琉璃杯送到骆凡心身边,才能顺水推舟除去赏春等人。
音旋怒不可遏,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气急攻心的她手上匕首失去准头,匕首一横-----
“鏮……”
匕首断裂。
“啪”
葱白柔荑混血落在地上,音旋痴呆呆望着地上的断手,再看看自己架住水灵灵的手……一截喷涌着鲜血的断臂,没有手掌!
“啊-----”迟来的呼痛声刺痛璃轩脆弱的耳朵。
变故,突如其来。
暗器刺入隐卫胸口,使他丧失行动力!短剑刺穿笑颖的腹部!
身形一闪,音旋当场毙命,将水灵灵搂在怀中!
笑颖的身体慢慢倒下,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张清秀小脸,此刻却再无半点天真神情----瑶瑶?
皇帝聍气极,深邃黑眸瞪着身形未量的瑶瑶,冷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不屑一顾,瑶瑶径自走到残阳身边,扶起璃轩,关切道:“太子哥哥没事吧?”
璃轩一怔。
“放心吧,有爹爹在,娘不会有事的!”嘻嘻一笑,恢复以往笑脸,璃轩一惊一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瑶瑶回过头去,朝残阳讨好地笑着,“爹爹别生气嘛!瑶瑶也是为了你们好嘛,娘~~你跟爹爹求求情,别罚瑶瑶好不?”粉嘟嘟鼓起脸颊有着说不出的俏皮可爱,如水蜜桃般诱人,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
不停跳动的烛火如同水灵灵颤抖的心,上下牙齿不断打颤,如同置身三九寒天中,惨白如雪的脸颊上尽是不可思议,不敢置信,若木偶般僵硬转动颈项,痴心妄想望着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以眼神询问。
瑶瑶嘿嘿一笑,迅速转了转头,再次映入眼帘的,是与璃轩一模一样的容颜,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这……
这是什么意思?
“娘!”瑶瑶莞尔一笑,“我是水月瑶瑶啊!是你的水月瑶瑶!我没有死,爹爹在我刚出生时就将我偷抱出宫,保住女儿一条小命哦!”
原来,当年水灵灵未生产时曾以恳求过残阳,将她的女儿带出皇宫,避过主上的耳目,让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在天地间。谁想,风雨雷电偷袭,导致她早产,龙凤胎更让心思缜密的她方寸大乱,完全忘记自己说过的话。水灵灵忘记了,残阳可不会忘,在他伏击前任主上前,就暗中准备好刚出生的死婴,以便届时顶替她的女儿。谁曾料想到,他遵循诺言的行动,误打误撞救了瑶瑶的小命,得知皇帝聍的阴谋,心机深沉的他便顺水推舟,永远断绝水灵灵对皇帝产生好感的可能。
水月瑶瑶乃早产儿,先天不足,再加上她容貌酷似水灵灵,更惹得残阳千般垂怜,万般宠爱,视她如已出。唯恐卑鄙阴险之徒得知自己的弱点,更为保护水月瑶瑶安全,以秘法调养水月瑶瑶先天弱的体质,在她婴儿时期便打通她全身经脉,日日输送真气给她强身健体,喂以秘制灵丹妙药,使得年公七岁的她却远比普通武林中人苦练四十年的武功,若非她性喜玩闹,无心学武,今日成就绝对远非于此。
望着瑶瑶酷肖自己的容颜,健强的身体,水灵灵依偎在残阳的怀里,喜极而泣,嗫嚅着唇,始终没有说出话来,只是默默泪流,嘴角挂着欣慰的恬笑。
使了个“快走”的眼神,瑶瑶、偎冬联手制住皇帝聍,示意他带他们安全出宫。
早在皇帝聍见到水月瑶瑶与璃轩一般模样的脸时,心中就涌起了惊涛骇浪,有惊恐,亦有松口气的轻松感,沉压心底多年的愧疚终于可以放下,无意瞥见水灵灵满脸欢喜的模样,心中一痛,不管瑶瑶是死是活,他,终究失去了她……
听见水月瑶瑶憨笑着叫君残阳“爹爹”,亲昵地后着他的衣袖,如今更是用短剑指着自己腰腹,压抑心底多年的满腔怒火似找到一个出口,喷涌而出。
“你闭嘴!”见皇帝聍欲说话,瑶瑶抢先出口怒喝道,“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吧!哇咔咔,不过是少一点守宫砂,大婚之夜没有落红罢了,你凭什么就此断定我娘未婚失贞啊?哇咔咔!八月产子,皆因你护妻不利,你却以此为借口,咬定太子哥哥不是你的亲骨肉,多年来明枪暗箭,你还算是个人么?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后宫美女如云,你娶我娘时又不是处男,你凭什么要求我娘是处女啊!别说我娘本身无过,处女膜又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玩意,就算她真的未婚失贞,比起千人骑万人压的你来说,不知好多少倍!丫丫个呸的,姓莫的你给我掏干净耳朵听清楚啦,我,水月瑶瑶,今生今世只有一个爹爹----君残阳!生父不及养父亲,望你永远记住这句至理名言!”这混帐皇帝,看了就不爽,真不知道某位后妈是怎么制造出这种货色的。
狠狠唾弃一把。
不用看,瑶瑶也能想象出皇帝聍的脸扭曲成何等模样,用剑指着他腹部逼他一步步向外走去,有皇帝在手,她就不信她不能安然不恙走出皇宫。
残阳等人一步步退出皇宫,凤暄宫里其他嫔妃、太医奴才小心翼翼跟在他们身后,心惊胆战注视着皇帝。
闷雷轰响。
闪电大作。
瀑布骤雨。
硬生生将天空碎裂成无数碎片。
不时如白昼的凤暄宫前,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守卫着,密密麻麻如蚁巢工蚁全体出去,放眼望去浩浩荡荡一片,每个人的脸上流淌着潺潺雨水,淹没他们的眼。是狂风暴雨,湮没了他们包围凤暄宫的脚步声。
一道闪电,映照站在众侍卫前的身影。
“放开皇上!”暴喝一声,雷霆万钧的气势,不愧为沙场悍将,“本王饶你不死!”纵是全身透湿,也无法掩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刚之气。
“皇叔?!”璃轩低喃,默默摇头,他怎么忘了,皇叔毕竟是皇子,纵然他心里对母亲有千万爱恋,也无法放下他身为皇子的责任,今夜的发展局势,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要诡异惊险得多。
刚刚舒缓的剑眉再度拧成死结,若只有他一人,没有任何人拦得住他的去路,但丫头……她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寒毒已经攻入五脏六腑,半个时辰之内若无法为她运功驱毒,后果----不堪设想。
凝视着远方依偎在陌生男子怀中的水灵灵,瞧着她乖巧温顺的温婉模样,莫冉盛一阵心痛,早就知道她不可能属于他,可亲眼看到她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合一起。
“还不放开皇上!太……”莫冉盛傻眼,怎么有两个太子,一个男装,一个女装。
“想要他的命,就给我让开!”水月瑶瑶冷声厉喝,素手一翻,短剑架到皇帝聍颈项上,可爱小脸上尽是戾气。
“你……你是……”这分明是小姑娘的声音?
毛离顺噗通跪倒在地,匍匐在瑶瑶面前哭求道:“宫主殿下!不管怎样,皇上都是您的父皇啊!血浓于水,您怎么可以杀父呢?”
“杀父?血浓于水?”瑶瑶失声冷笑,“我刚出生时他把我剁成肉酱,做成虾仁送给我娘吃时,怎么不想想血浓于水啊?我早就说过了,我水月瑶瑶这辈子只有一个父亲!”眼中轻蔑之色毫不掩饰,赤裸裸展露在皇帝聍面前:“他,不配!!!”
就算是疯子,也不喜欢被人剁成肉酱做成虾仁给自己母亲吃,更何况她堂堂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女性呢?
叫他父亲?
没门儿!
放了他?
作践啊!
所有宫廷侍卫风到水月瑶瑶与太子璃轩别无二样的脸,再听到大内总管的话,总算明白了眼前这黄毛丫头是何方神圣。只不过……
他们对话的内容太过骇人听闻,让他们一时间难以分辩真伪。
瑶瑶桀骜不驯的张狂样惹得残阳开怀大笑:“不愧为我的女儿,说得好!诚亲王,本座敬佩你是条铮铮的汉子,不想与为敌,只要你肯让出一条道来……”
“放肆!”压出心中波涛,莫冉盛怒吼道:“幽婉阁已经被本王夷为平地,所有的幽婉阁乱党已死,幽婉阁势力已被本王铲除干净,君残阳,还不束手就擒?”
原来如此……
皇帝,果然是皇帝啊!
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若非残阳搀扶着,水灵灵险些摔倒在地,幽婉阁如斯庞大的势力,短短数日就被朝廷铲除干净,那是残阳一生心血啊……
走吧……别管我……
水眸中含泪哀求,软绵绵手臂竭力想推开残阳温暖怀抱,他为她养大女儿,为她失去幽婉阁,失支傲世江湖的势力,她不能再让他为她失去生命……
残阳看也不看水灵灵一眼,仅是紧了紧手臂,搂紧她,带着一往无前的口气冷哼道:“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哇咔咔……爹爹,说的太好啦!”瑶瑶喜不自禁欢呼道,满脸喜色丝毫没有大军压境的恐惧感,不知是天生脑子少根筋,还是太过有把握能安危脱身,“我爱死你拉!”
偎冬嘴角隐隐抽搐,璃轩低头数雨水,残阳哭笑不得,水灵灵感慨长叹。
既然如此……“动手吧!”残阳冷冷发号施令,狂放不羁的姿态,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此刻被困于此、生命受到危险的人不是他,他才是号令天下的帝王。
冷眼望着眼前所有人,她可以死,但她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死。指尖轻弹,一抹紫色烟花飞冲上天,灿烂爆破。
信号烟火?
无数黑影如鬼魅浮动。
冷月凝霜刀出,掷于水月瑶瑶,无视众人惊诧,沉声令道:“冥尊尊使听令,护送璃轩少爷、水月瑶瑶小姐安全离开!自今日起,水月瑶瑶为冥尊新一代尊主!”
冥尊?
两年前悄悄崛起的江湖诡异势力?
瑶瑶呆滞,璃轩倏然大吼道:“孩儿不走!孩儿是大莫的太子,肩负大莫江山社稷重担!太子,是不能离开皇宫的!”一字一句,担负起他太子的千斤重担,哪怕,永远失去他的母亲……
黑影纵跃,如黑暗中时隐时现的黑光,眨眼间毫无防备之意的水月瑶瑶消失在众人眼前,留下满地浑身插满箭的尸体。
大战,一触即发。
璃轩,最后凝视了一眼疼爱自己的母亲,毅然转身,步入凤暄宫,踏上属于他的帝王之路,一条永无回头之日的不归路。
残阳沥血剑出。
白绫陡落。
挥了挥手,水灵灵示意偎冬放开皇帝聍。
若是没有莫冉盛的出现,她可以直接了当杀了皇帝聍,璃轩是大莫唯一的皇子,莫冉盛心系于她,自是会在她离去后尽心竭力扶持璃轩坐稳皇位,可如今……
他们只能放手一搏!
相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函胜却人间无数。
光洁无睱的柔荑,握住残阳沥血剑,稍一用力,鲜血,顺着剑身流下。
唯有痛楚,才能暂时麻痹她体内野马般狂奔的寒毒,得以暂时的清醒,与残阳并肩作战,共谱生命中最为绚烂的乐章。
还有什么,比死亡更为绚烂多彩的么?
“对不起……”她诚心致歉。
“生不同龛死同穴……”残阳笑清风,他怎会不明白她话中深意,不过,身处之物,他怎可能真的在乎?若真在乎,当初就不会为帮她而引狼入室。
绚烂一笑,携手御敌……
“烟儿……”
康文十四年,贤淑皇后病薨,葬入后陵。
康文十四年,幽婉阁作乱,袭击皇宫,凌昭仪,向昭容等后妃一十二人与二皇子身亡,幽婉阁覆灭,幽婉阁主君残阳被万箭穿心。
康文十四年,废后舒菲烟救驾殒命,追封为庄柔皇后,葬入后陵。
康文十四年,庄柔皇后所生大公主水月瑶瑶册封为灵瑶长公主。
康文十六年,诚亲王出兵卡萨国战胜,两国签订和平条约。
康文十七年,太子璃轩恭孝睿智,恩准朝堂行走。
康文十七年冬……
御书房里,太子璃轩随康文帝批阅奏折,朱砂御笔勾划,指点江山 。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忙碌一天的太子璃轩缓缓退出御书房,脸上是冷漠如冰的恭敬,浑身散发着致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即便面对他的父皇,眼底仅有层峦叠嶂冰山。
“轩儿……你恨我,对么!”疑问的话语,肯定的口吻,自三年前那场撕杀结束,君残阳水灵灵死无全尸后,他们父子之间,仅剩君臣之仪。
“……”
“你真以为,他们死了?”如果,他们真的死了,他的女儿,绝对不会放过他。
可如今,天下太平!
“……儿臣告退……”璃轩默默退下,脸上,依旧是冷漠如冰的恭敬。
残阳如血,映照璃轩远去的背景,如血美感惊心动魄,他知道,他将来的路,是用血色残阳渲染而成的。
咳嗽着,转身走向御案。
御案上,一枚红鸡蛋安然放置着。
璃轩离去前,御案上没有这枚红鸡蛋。
鲜血喷射而出,渐渐染红天地……
(完结)
番外 家书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的心愿已达成,如愿杀死爹了。爹终于知道,你有多么恨爹,恨到要亲手杀死爹,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要死,与其死在莫家狗贼手里,不如死在自己的亲生女儿手里。你从不曾问过,舒家是大莫第一门庭,权倾朝野,富可敌国,却为何偏偏放在荣华富贵不享,硬要走上弑君篡位之路。
我们没有篡位!是莫家狗贼篡夺了本该属于舒家的皇位,抢走了本该属于舒家的大好河山。当初,我们祖先与莫家祖先一同推翻前朝暴政,一同打天下,就在攻陷都城之前,莫家祖先为了夺舒家祖先的兵权,派人伪装成朝余孽刺杀舒家祖先,留下舒家孤儿寡母,眼睁睁看着他们坐上本属于我们的皇位,对他们三跪九叩,还要感恩戴德多谢他们照顾先人的妻儿家小。莫家人死也不曾想到,他派人刺杀舒家祖先的经过会被因害怕一个人睡偷偷躲进元帅军帐里的祖先么女撞破。舒家世世代代男丁打记事起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发下毒誓,夺回本属于舒家的江山,杀尽莫家子弟。莫家能登上皇位,心机城府不再舒家之下,多年来他们处处压制舒家实力增强,再加上舒家子嗣越来越单薄,到了你爷爷这一代,有二子一女,你伯伯为舒家掌握军权献出生命,你姑姑虽不知舒家与莫家的血海深仇,在你爷爷逼她入宫后,尽心尽力为舒家鞠躬尽瘁,谁想到最后落得个殉葬下场。
该死的莫家!
而到了爹这一代,舒家人丁调零让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若没有子嗣,谁来继承先祖的遗志,就算爹能夺回属于舒家的皇位,又有谁来继承呢?为了求子嗣,爹什么法子都想过,妻妾取了一个又一个,直到你娘晚香有孕,爹感谢葵终于听到了爹的祈求,期盼十个月、做了十个月的美梦,结果……
爹忘不掉看见你不是男儿生时的痛恨,恨到拒绝承认你是我的女儿,更别提给你关爱,任所有人尽情欺负你,似乎只要你哭得越惨,爹的心就会好受点。连玉江你们撵出家门的事,是得到我默认的,舒家需要的是能继承使命的儿子,爹更不需要一个整日只知哭泣的女儿。
谁想到,十年后再见,你……、
爹不曾后悔过将你赶出家门,没有外面世界十年历练,你不可能成长成今时今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你,更不可能有着比竹列坚韧不拔的意志,只有这样的你,不是男儿,胜似男儿,才能做舒家的女儿,才能继承舒家祖先的遗志,摧毁莫家。逼你入宫,你冷眼旁观后宫争斗,纵容连玉杀了你娘,逼出你对我的恨,逼你踏入皇权争斗,命令幽婉阁主袭击你,更是为了让你彻底认识到权势的重要,但爹真的没想过,会害死自己的孙女,不管如何,她身上有一半的舒家血统。
小孙女的死,璃轩身处险境,终于逼得你出手,不管你做了什么,你终究没让爹失望,你有颠覆大莫皇朝的能力,只要你愿意,你绝对能夺回属于舒家的江山,可惜……爹计划的效用似乎过了头,你对爹的恨远远超过了你对莫家的恨,你宁肯暂时放过莫家,也要置舒家于死地。
身为人子,爹不会让你如愿以偿;身为人父,在你拼尽一切时为你留最后一条退路——冥尊。
冥尊是舒家数百年来辛苦建立的江湖黑暗势力,势力之庞大、分布之广泛,决非大莫第一组织幽婉阁可比,一万顶尖死士,分布在广阔陆地上,只要你成为冥尊,不管何时时何地,你想要杀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办到,更可以保护璃轩平安长大。
这是爹最后、也是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女儿,保重!
舒门隆革绝笔
一页纸缓缓飘落于地,如玉佳人依偎在宽广怀抱中,静默无语。
许久,轻抬羽睫,秋水剪瞳荡漾着丝丝平静无波的柔情,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冷鸷厉眸,准确捕捉眸中隐隐流淌的爱意,嫣然一笑,百花失色。
情到深处,无字言,亦不需言。
“哇……哇……哇……”
尖锐哭嚎声魔音穿耳,粉碎一室温情,陡留羞涩慌乱几许。
“该死的东西!”低咒一声,眉头拧上几百个死结,身形一闪,抓过摇篮中刚刚睡醒婴儿狠狠扔出窗外。
“哇卡卡……弟弟!不怕不怕哦,有姐姐在,弟弟不怕哦~~爹爹,这是你第五百八十九次扔弟弟啦,你别太过分啦,会出人命的!”窗外,惊呼声此起彼伏,更有一道高亢女音毫不畏惧响起。
回应她无所畏惧的,是窗户重重阖上的声音。
青山峦绕,姹紫嫣红开满山野,溪水潺潺,虫兵鱼将欢跃河畔,紫竹雅屋如繁星零碎散落青山绿水间。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静不得,也幽不了。
襁褓中婴儿撕心裂肺嚎啕大哭着,拼命划动着粉嫩的短小的四肢,争取所有人的援助。
一袭黄衫风中飘荡,身形未量,怀抱婴儿,尚嫌孩子气的脸蛋上尽是抓狂之色,忍不住,对天怒吼:“啊——啊——啊——”
疯狂尖叫声配着嚎啕大哭声,真正的魔音穿耳降临人间,原本围绕周围之人如百兽遇见王者,落荒而逃,紫竹门“啪啪啪”关紧,依旧挡不住魔音穿门而入。
足足吼了一分时光,黄衫女子似乎发泄够了,垂头丧气瞧着怀中继续嚎啕大哭的小婴儿,认命抱着他拖着脚走向一间造型雅致紫竹屋,红艳艳绛唇自言自语嘟嚷着。
“弟弟啊,你认命吧,爹爹就是这性子,你就当做云霄飞车好了,在千年后的世界坐云霄飞车要很多钱的,你现在每天免费坐好几趟,应该高兴才对……”
“哇……哇……哇……”
“我知道你在抗议,但没办法啊,谁让他是咱们爹爹呢?一个心里只有娘的爹爹……”
“哇……哇……哇……”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也要理解爹爹啊,在那样的环境长大,儿子的出生对他而言不是喜悦是噩梦,说句难听点的,如果你不是娘怀胎十月生下,十分喜爱的儿子,早在你出生时,就被活活掐死啦!你不知道哦,为了生下你,娘足足痛了两个时辰,爹爹快心疼疯了,鬼医为此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要不是看在娘需要他料理做月子,爹爹不费了他才怪,居然让娘痛了两个时辰一点办法也想不出!特别是你,要不是我接的快,你现在也不用哭着喊饿,重新回阎王殿报道等投胎啦!”
“哇……哇……哇……”
“其实爹爹也不是真的很讨厌你啦,只是他不喜欢别人跟他争夺娘的注意力罢了,在你满月时,爹爹特意命人煮了一枚红鸡蛋,然后抓着红鸡蛋跑了,也不知道他上哪疯去啦,不过他回来时春风满面、步履生风的模样是有目共睹的,要不是他习惯棺材脸到面瘫的程度,早就狂笑出声咯!也可能是他为了保持玉树临风的形象,事先躲在哪个地洞里狂笑过了,不然他的眼神不会喜滋滋的,更不会乐得爬满血丝……”
“哇……哇……哇……”
“而且有一件事很奇怪哦,没隔几天,冥使来探望娘顺便报告外面的最新动态,一个劲偷偷盯着爹爹瞧,眼神怪怪的,有点在看变态的感觉,要不是我跟他混得挺熟,会以为他是耽美呢,毕竟爹爹长得不是一般般的帅,嗯嗯,弟弟长大后会比爹爹更帅,最好长得像娘点,这样爹爹会很高兴的,抱歉抱歉跑题啦!我想说的是我听见他嘴里不住嘀咕着‘幼稚’呢!”
“哇……哇……哇……”
“好啦好啦……”
紫竹门开了又关,掩住低喃声。
山谷,重新恢复幽静。
天际,飘扬春情无限。
(完)
废后 作者:流凌莎
所有跟帖:
•
回复:废后 作者:流凌莎
-amandayuan-
♀
(50 bytes)
()
06/28/2009 postreply
21:44:50
•
起点女频很是良莠不齐啊。
-天涯宅女-
♀
(0 bytes)
()
06/29/2009 postreply
08:5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