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卫飒
我卫子风这辈子有多少女人?哼,太多了,娇的、媚的、乖巧的、泼辣的……多的已经懒得去想。女人嘛,不过是爷们儿晚上的消遣,软软香香的身子,极尽所能的取悦你,然后为你留下子嗣,仅仅如此而已。
但这样的女人,想必世间就这么一个,拥有娇艳的脸孔,却在玲珑的身躯里隐藏着一个嗜杀英武的灵魂,与生俱来的贵气,让周遭的男女都失了颜色,从那一刻起,我的眼里只有她这么一个,没有女人能比得上她,她的美、她的傲、她的蛮横与妖娆,我卫子风一定要得到她,只因为她是足以与我匹配的女人!
擦过她身边时,我将玉佩偷偷放在她随身的荷包里,兴奋,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微微能感到她身上传来的热度,心底在疯狂地呐喊,我要她,不论用何种手段我都要得到她,!
“鄙人年羹尧,皇上钦点的四川省提督,换句话说我是官,你是民,所以你不要把心思打在我的头上……”从没有人敢这样对我卫子风说话,就连皇子阿哥都对我礼遇三分,她轻蔑的眼神激起我强烈的征服欲,好一个年羹尧,好一个蛇蝎美人,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风起,风舞纱幕,纱幕飘飞。撩开紫雾色的丝幔,青铜炉余留的檀木散出陈旧的香。
“今天我在此为誓,与眼前诸人断尽前缘,从此便是仇人,倾我全力阻止你们一切的妄想。此誓永不破,至死方休!”
原来,她也可以这样深爱的,爱得那样凄美,爱得那样绝望。我从椅子上起身,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忆起那夜她举剑凄艳的容颜,心口莫名地疼痛起来。她从没正眼瞧过我,也许她早已忘了那日的初遇,任凭我百般的讨好,却始终入不了她的眼。
“爷……”
“什么事?”
“咱们在四川的店铺全都被抄了!”我心口一紧,年羹尧,原来我在你心里也不是没有份量,至少你恨着我,不是吗?
“还有……”
“还有什么?一次说完!”
“还有十夫人和小少爷也……也被年羹尧杀了!”
眼前天旋地转,我扶住桌沿,稳住身子,好!好样的!既然如此,就让你恨我恨个彻底吧!
“管家,帮我准备行李,我要去趟京城!”
她躺在冰冷的雕花椅上,似要燃尽生命最后的一丝光亮。空气中飘浮着被岁月忽略的尘土,木棂窗叶在风中呜咽,萧瑟的蝶儿舞尽灿烂,而她的眉间滑落无尽的悲伤……
昨夜,她竟然在我身下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殊不知我真想狠狠地撕裂她,让她尝尽我卫家的刑罚,但明明是恨之入骨的人,为何我看到她如此萧瑟的神情会隐隐地心痛?
她的手臂,象一节小小的藕,月光一样的白。玉琮的辉映下,晕出浅绿色水样的盈盈波纹。盛装的她是那样的美,摄人心魂,我看得痴了,甚至忘了情绪的掩饰,看她微怒地坐在铜镜前擦着胭脂,竟是说不尽的娇媚,从没有那个女人只让我这样看着就能产生欲望,我有些狼狈的出了她的房间,面对她时我竟然如同一位青涩少年,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复仇吗?我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她,年羹尧是我卫子风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不仅要她的人,还要她的心,然后再狠狠地践踏,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
她坐在池边,仿佛晨曦初开的花蕊,不染尘埃的仙子。露珠是她的装饰,白云是她的衣裳,她捻花的手指,牵来了明日,送走了朝霞。在她含笑轻舞,吐气如兰的一瞬间,我听到自己心灵颤动的声响,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像,但却甘之如饴地沉醉其中……
――她靠在我的怀里吹笛,婉转迂回,澹然地吟着,如泣如诉。然后柔顺地对我说:“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她喜欢苏轼的《定风波》,“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桃白的手指握着玉制的笔杆,在我书写的诗文后面行云流水地蓄着,然后转头嫣然一笑:人生的智慧就是体现在大舍大得的方寸之间:风雨相伴、坦荡豁达……
――她为我造彩虹,斑谰中我又看到我早逝的娘亲,思念如雨,她搂着我的肩膀告诉我,爱我的人会化做星晨每夜伴我入眠,所以一定要开心地笑,让她们知道自己很幸福!
――她温柔地抱着我,说她喜欢我的名字“子风”,在她的声声低唤下我陷入疯狂,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永世永世都不分开。
――她说: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她在冰封的深海,找寻希望的缺口。却在午夜惊醒时,蓦然瞥见绝美的月光……”
那一夜之后,我逃了,因为对她的爱已渗入骨血,我输了这场较量,违背了初始的诺言,也许我的骄傲和自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的失败。
我不敢见她,怕陷入更深,每夜徘徊在大屋的庭院,一闭眼便是她的一颦一笑,再多的女人也填不满我对她的渴望。深夜,每一次的辗转都是煎熬,慵倦的思念在我疲惫的身体里苏醒,缠缠绕绕,藤蔓一样。我无法走出这样的夜晚,走出一隅如夜色般浓浓酽酽的怅然。
窗外夜色袭人,风淡淡掠过每个角落,带走了白天曾演绎过的美丽。我想她,想见她,于是疯了一般冲出大屋,骑马向山谷奔去……
空气中弥漫着缕缕泌人的清幽,层层香露,荡着朦光,她赤裸玉足,身着软软绫绸,卧在花庭酣睡,纤纤的手和唇边盈盈的笑,盛开如花尖的露珠。是美梦吗?那梦中是否有我……
我避开她盈然含笑的目光,却忘不掉那消瘦的背影,为她拭去泪痕,看风儿鼓起她的长裙,吹散她的黑发,当她伏在我膝盖的刹那,我决定放纵自己爱她,虚伪也好,欺骗也罢,只要她在我身边,只要能触摸到她,看见她熟睡的容颜,我就知足了……
薄暮如纱,一波一波浸润。我在等,等她忘记那曾经的爱恋。她伪装的很好,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恩爱的夫妻,其中甚至包括我。
然而,深夜的她着一袭淡紫如烟的轻纱缕裙,穿过石径,怀着凄楚的神情,伴着坠花的缤纷,伫足莲池,轻抚胸口碧玉的扳指,凄怆的双眸仿佛望穿了千年。迷离的眼神,飘飞的衣袂,似在绝然中告别如花的岁月。那一刻,我明白,所有的幸福不过幻景……
有一段日子里,每当夕阳昏黄,她总喜欢优雅地坐在窗边,用笛子吹出柔柔的曲子,我陪在她身边凭窗远望,让自己的思绪随她漫无目的地漂游,风姿曼妙,偶尔啜一口她为我特地烹制的柠檬香茗,呼吸在幽香的液体里穿来绕去,飒飒风声烘托出童话般的优美。
淡淡的音乐若有若无,像水滴一样清澈,仿佛幽暗的深林里一片深蓝的水泽,她不似一般寻常的女子,每天纠缠于锦衣饰物、胭脂水粉。总是素颜的她懂得依靠这份沉静和休闲来焕发内敛的光辉,漂亮的细瓷杯子里飘浮着两片柠檬,一如她恬淡的性格。
原以为自己可以瞬息万变,其实,终究还是无法逃脱爱情的宿命,看着她绝美的侧脸和颈部优美的弧线,心中的爱意肆无忌惮地蔓延。如今回想起来,在那些日子里,我和她都走得很辛苦,但那时我对这份对爱的坚持,相信,就算风雨兼程,总会拥有最后的幸福……
有时,她会往我那西域葡萄酒内加上冰块,然后缠着我一杯杯饮尽。她酒量不错,但远比我要差些,微醉的她会红着双颊,脱掉宽大的外袍,搂着树枝或扫帚,歇斯底里地吼唱,她唱的什么我不懂,只看到她一边甩头一边豪迈地笑,于是我也会跟着笑,只因为那一刻她是真的快乐的……
她累了会倒在我怀里打着呼噜,像个孩子一样流着口水,而我总是宠溺的看着她,浅浅抿着美酒,随手捡起一朵被人踩过的含苞欲放的山茶花,几片散落的花瓣虚弱地浮在桌面上。拾起一叶花瓣,爱怜的放在掌心,仔细的注视着那片薄薄的晶莹,然后让它轻轻从指尖滑过……
烛火下她翻译着那些给洋人的货物清单,我惊奇的发现她不仅懂,而且能够流畅的书写,她是块瑰宝,原本只以为她只是个有武有貌的女子,现在才真正知道,她的胸襟和才情都不输给男子,她是足以配我的,但我配得上她吗?在她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呢?
晚上闲下来的时候,我们会互相挖苦打趣,我嘲笑她的大脚,同她说起南唐后主李煜的宫嫔娘娘 “新月”状的小脚,穿着素袜,在黄金做成的莲花上跳舞。我想像着那凌云之态,她却不以为然,说这种人为的伤残行为营造出的独特的“女性美”是为她所不耻的,还说男人让女人缠足是怕管不住老婆,不让女人跟别得男人乱跑。我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惩罚她。
清晨,与她看湖畔的日出,然后一起漫步在山谷间,时间,在彼此眼中静静地流淌。她忧悒的眼神让我深深地迷恋,只想抛开一切,给她快乐,让她幸福。我轻吻着她的发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生日的时候,看她第一次穿上艳丽的服饰,插上幽蓝的鸟羽,跳起美丽轻盈的舞步。我的心,随着她的舞步,寸寸深陷。定要将她美丽的身影,永远留在心中……
在她面前,我是简单而执著的。最爱挑一盏翡翠明的灯,帮她,勾粉黛的眉,画桃花的腮,拂羽霓的裳,衣香鬓影中,期待她的笑,美成心碎……
黯淡的霓裳,隐约显出枯瘦伶仃的骨,苔色绸缎背后的皮肤,寂寞得象黄昏的紫雾。那真的是她吗?我宁愿这是她耍出的又一次花样,我坐在她床边, 心口的刺痛与颓丧的火苗一同升凝,握着她无助的手,触摸不到原有的温暖与芳香。她象只奄奄垂死的鸟儿,残喘在悬崖陡峭的边缘。偶尔,紧闭的双眸,露出浅浅的哀伤。
我发了疯地四处寻医救她,但她仍然一天天衰竭下去,在那缅甸大夫宣布她死期时,第一次,我感到无助和绝望,任凭我有再大的家业也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我不甘心,不甘心,她答应要嫁我为妻的,在这漫长的一年等待中,我终于盼来她眼中那一丝真切而温柔的眼神,我不能在这时失去她,当她已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星光……
是我错了吗?将她骗来,擒住她,拴住她,只为了自己的痴恋,看她病魔缠身,看她遭人下毒,看她差点毙命于莲池,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她应该是英姿勃发的,尤记得初见时她的盛怒蛮横,那样娇俏动人的女子,却在我手中凋零了。
风在耳边哭了一晚,将停了,天亮了。 而她凄艳的一笑,触到我心底最深的痛,我解开那条金链,将它远远抛入山谷,叶儿,就让我赌这一回吧……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哭倒在我脚边的女人,现在的我已没有心思去责罚任何人,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她到底对我有没有动心过……
“我从来没爱过你……我从来没爱过你……我从来没爱过你……”
望着他们决绝的背影,此刻,我有泪,却无悲,那缠绵亘古的痴情,已如同麻木了的群山一般渐渐死寂,心头唯一存活、唯一慰藉的,是她幻真幻灭的笑容和我们一年相守的点点滴滴……
我终于知道爱一个人爱到心痛欲焚是什么感觉。曾经的一切,竟成了今日无法触及的伤疤,一碰,便从心里滴出血来。这份唯美虚假的爱情将我抛入了绝望的谷底……
他在谷外等了两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我不能给他,除非,她自己来求我……
当着她的面,我狠狠地羞辱他,我倒要看看这位龙子凤孙为爱情可以牺牲到什么程度。看着你们相拥而泣,看着你倔强的容颜,我已然绝望。死也不愿求我吗?叶儿,到底我在你心中算什么?
“爷!”
“拿刀来!”
“奴才求爷三思啊!”
“拿刀来!”
“爷!您是卫家的支柱啊!恕老奴斗胆,府中服用金蚕的少爷大有人在,爷何不……”
“让我的眼睛留在她心里,看着她,看清楚她是否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
“……”
我的目光一片血红,那银色的利器割破了我的左眼,一片血肉模糊。
不理会那不断涌下的血,我望着她曾经躺过的雕花软塌,透过一层厚似一层的血雾,仿佛又看到她猫似地蜷在那里,然后慵懒地对着我微笑……
回味我和她拥有的每一个记忆,都是一种不可抑制的陶醉,曾因她而忘情轻笑,因她心絮飞扬。万丈红尘中,企盼她成为我的唯……
曾经以为,她会是我路上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花飞语匆。但最终,还是独独地留下我在这了无边的夜色里。
闭上眼睛,我意念的雨幕中,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在我梦的那一端,她步履匆匆,她一路风尘……
我又回到我们定情的蝴蝶泉,我不相信泪洗过的眼睛会更加明亮。可是,我看见了,风正在掀动她飘洒的衣襟;我听见了,她那急促奔来的马蹄。还有,无数的蝴蝶,翩翩轻舞于花间。
原来,原来,在她的心底真的有我的一丝痕迹……
后记:
有人说这个世界不会有永恒的爱情。
你我之间,如果连短暂的爱情也无法存在,不如放开彼此。
爱你,就该让你去追寻你的幸福。当你快乐时,我也会快乐。
因为你的一切,我都在意。
当你离去,请别再回头。回头是一种错误,回头是对你我的不公。去了,请别再后悔。因为爱你,就该放了你。
我知道,有一种爱叫做放弃,那是对你最深的爱……
--选自《有一种爱叫做放弃》
已成往事
进了营区,很多士兵都惊愕地看我,一时间竟忘了礼节,昨天的那几名副将也赶了过来,一见是我,忙跪下行礼,博硕扶我下马,我半披着斗篷,冷冷地打量着这些苗疆客人。
“你不是昨天那个……”那让我昨日郁闷不已的女子指着我身上兵服大声地叫了起来,眼里有一丝不屑和嫉恨。
“啪”!我放开博硕的手,瞥了她一眼,用力甩着马鞭,对那些士兵大声喝到:“怎么,礼数、规矩全忘了是吧?是不是要我拿军法出来办你们一批,才想得起来啊!”
眼前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那几个苗人诧异地望着博硕和我,那名女子的父亲上前冲博硕问道:“大人,这是……”
博硕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话,看着我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这才是我们的大人,四川提督,年羹尧年大人!”
“啊!”那女子和苗人顿时变了脸色,连忙作揖行礼,我扯下身上的斗篷往后一扬,被一个士兵小心接住,挽着袖子冷淡地越过他们向帅营走去。
再出来时,已换上一身黑色铠甲,发丝随意拢在身后,英气中带着几分妩媚,大步地走到众人面前,不理会博硕等一干将士惊艳的目光,抬手一指那名苗疆女子,冷言道:“你!过来!”
那女子见了怯生生地往他爹爹怀里躲,却被他那惊惶的老爹推到我的跟前,我上前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白嫩嫩的脸蛋上摸了一把:“你的女儿我留下了!但你们的诚意还不够,再送一千两黄金来犒劳一下士兵,我们就立刻撤兵!明白了?”我斜着眼看他,手指不规矩地在那苗女脖颈间游移,那女子紧咬下唇泫然欲泣,求助地看向博硕,博硕头一偏,装作没看见。
那老土司面露难色,吞吞吐吐起来:“这……这……”
“我再问一遍,明白了?”我提高嗓音,眼光森冷,手指捏住那苗女的脖子微微使劲,她痛的低泣起来,那土司见了连连点头:“好!好!”
“嗯!我等你三日,三日后我照样发兵!博硕,送客!”我放开那苗女,拢了拢袖口,头也不回地向帅营走去。
“我走了一年,京里有什么动静吗?”我伏案看着堆积军务,问着躺在身边博硕。
“没有,四爷大概知道,但报捷的折子我都是让人以你的名义写的,再加上这天高皇帝远的山沟,消息应该不会传得很快,八爷那也没什么动静。”
我长吁了口气:“那就好!”
“叶儿!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翻起身看着我的侧脸。
“你那苗女怎么回事?”我仍然伏案疾书,顾左右而言他。
“你先回答我!”他恼了,硬生生扳过我的身子。
“你若不说休想我回答你!”我挑眉倔强地看他,微微露出笑意。
他白了我一眼,懊恼地躺回软塌:“我觉得她是那些老狐狸派来的奸细,与其退回去,让他们想办法塞些不起眼的人到兵营来,不如留下她,这样目标明确点,只要看好她就行!”
“哦?就这样?留下她?放哪?放你床榻上?”我冷哼了一声,继续给胤禛写信。身后一声巨响,博硕抓住我的脖领将我掀翻在软塌上,恨恨地望着我:“我会找人看着她,若是她没有越轨,便可随便找个副将配了,但如若有异动,明着可以防范,暗里也可给她一些假情报,最后要么杀了,要么充当营妓!”
我看了他许久,突然大笑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我随便拿你开心,你就当真了,今儿个在那些老狐狸面前走上一圈,我就明白了!博硕,这些年你果真长进了!”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正欲起身,又被他压了回去。
他脸突然了胀红起来,看着我,有些期待但又有些胆怯,吞吞吐吐地问道:“叶儿……你昨天说吃醋……可是当真的……”
我看着他翦水似的双瞳,思绪却飘向很远,喝醉的时候我曾经蜷着身子,在高楼的天台上向苍穹祷告,求冥冥许我一个幸福,我祈祷,让我先离开,让我做这世界的逃兵,让我走在爱我的人之前,让我将无尽的哀思留给他们……
可是没有人会爱我,那一世我离开后,没有得到一滴眼泪……
“……是真的……”我看着他,这一世的幸福太多,成了孽债,神终究不放过我,与其得到了,再用各种方式折磨我,不如从来没有拥有过……
博硕黑曜石般的眼睛漾起化不开的浓情:“叶儿!我这一辈子再也无憾了……”
寒月如冰,风舞瑟影的夜,烛火印着纠缠的身影,罢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四川提督府
“博硕,你将那一千两黄金,拿出三百两折成银子封赏给有功的将士,剩下的派人秘密运往福建。”
我往阔别已久的软塌上一躺,浑身说不出的轻松,博硕正欲出门,就见总管抱着两个青瓷坛子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前些日子云南卫家派人送来的!”博硕听了立刻停下脚步。我心中也是一怔,慢慢起身接过瓷坛示意他退下。
轻轻开启坛口,一阵沁人心脾的馨香飘来,手指伸进去一绕,竟是晶莹剔透的药膏。我愣在那说不出话来,心口一阵阵地疼痛。
“叶儿,这是……”
“别担心,是治疗我身上伤疤的药膏。”我看向他,突见他眼中了然的目光随即又蒙上一丝伤痛。
“你去吧……”我抱着瓷坛走向内室,博硕在门口仍站立了许久。
翻开的书页,已轻轻合上,看着窗外纵纵横横的枝桠,我无力地垂落着苍白的手。
今夜,我放纵自己去想他,不管缘起缘落的沉浮,还是镜花水月的虚无,对他依旧是挥之不去的内疚,弃之不去的心苦。不能为他驻留,唯有,怀几页素笺,让刻骨记忆,带着瓣瓣心香,在纸的一端飘舞成花。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仍记得那张柳体与草书参杂的诗句,现在的他是否依旧将它挂在书房的雪壁上?
伶仃长夜,芭蕉落雨,入耳尽是滴滴密密的哀愁。执笔之间,前尘往事,散若云烟。
也唯有记得,曾经有一个我,曾经有一个你,曾经地相处过……
“博硕,上回血滴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我撩起袖子看着疤痕渐消的手臂,不由得笑了笑。
“挑了三百最精壮的士兵,其中已有五十称得上高手。”他看着我怀中的药膏,皱了皱眉头。
“过些日子,你随我进京述职,让那二百五十名血滴子也跟着,记得,要他们分别化妆成商队或戏班这类不易被察觉的百姓,千万不能让八爷和十四爷的人看出破绽!”
“好!”他走来接过我手中的药罐,解开我的衣衫,轻柔地帮我上药。我得了空闲,便仔细打量他灯下专注的脸。如今的他已褪尽了稚气,也是个将近而立之年的汉子了。
“博硕,这些年你将兵带得很好,胤祥说,兵事方面,你的战略、战术都在我之上,你可有想过有更大的发展?”我看他睫毛搧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我。
“你别想找理由将我踢开!这么多年了,我要是你早就放弃了!”我愣了愣,半晌才缓过神来,嗤嗤一笑,给了他一记暴栗,笑骂道:“臭小子!”
博硕有些得意地晃着脑袋,我看着他这个样子,眼光不禁柔了起来。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不再是他心口的刺痛了呢?也许当我矛盾挣扎的时候,他早已将我看穿了吧!
京郊马场
“菲凝格格,不是奴才不愿意,实在是十六爷他……”
“哼!十六爷,十六爷,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格格吗?”少女噘着诱人的小嘴,调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紧接着一把抓住侍卫的手臂,撒娇地说:“要不,你带我骑啊!”
那奴才吓的一头冷汗,连忙跪下:“格格,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您共乘一骑啊!您还是等十六爷来了再试吧!”
“不要嘛,人家现在就要骑嘛!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格格……”那奴才脸都青了,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这要是让十六爷看到,问题就大发了!
“格格,让微臣带您可好?”阳光下,我面含微笑,在马上俯下身子,伸出手臂,摊开手掌。那小格格迎着阳光眯了眯眼,待看清我时不觉红了双颊。
衣摆迎风招展,我身着一身俊挺的男装,紫衣紫帽,黝黑的发辫绑上紫色的穗子,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那小格格正欲将手伸向我,突然那名侍卫大吼了起来:“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碰格格的金枝玉体!”
“啪”一记马鞭毫不留情的抽了过去,我一把拉起小格格置于马前,冷冷地看着翻倒在地上的侍卫:“狗奴才!记住我的样子,好好问问你家主子我是谁?”说完“嗬”一声,纵马狂奔而去。
雍亲王府
“你今天去马场溜达了?”胤禛难得闲下来,一个人坐在软榻上下着棋,我拨弄着香炉里的檀香,虚应了一声,回头笑着看他:“你怎么不问:今天又闯祸了?今天又惹事了?今天又到哪撒野了?”
他抬起头淡淡地笑:“叶儿,你都三十多的人了,官居二品,怎么就长不大呢!”
我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拿起旁边的黑子同他捣乱。
他皱了皱眉头,不悦地瞅着我。
“那小格格是谁?挺可爱的!”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问道。
“她是三品官品级能特之女,八福晋的侄女,同胤禄一样,从小过继给庄亲王博果铎的,皇阿玛也知道她,算是得宠的格格。”他小心地挑出我那些捣乱的黑子,继续攻他的死局。
我听了往后惬意的一趟,歪着头笑道:“那小姑娘对我挺有意思的!”他抬头瞪了我一眼。怒斥道:“男人你还玩不过瘾,现在又再打女娃的主意了?我警告你,那丫头是老十六的心头肉,你少招惹她!”
我嘿嘿一笑,得意地捋着发辫,胤禛眼皮一抬,问道:“怎么,舍得把头发弄回来了?”
我耸耸肩,有些惋惜地叹道:“情非得以!”
他冷嗤了声低头不再理我。
我看着他有些消瘦的侧脸,忽而心口微痛起来,但忍不住调侃他:“你这两年富贵闲人做的可舒心?”见他沉闷不语,我继续说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去云南?”
他放下手中但棋局,侧过头看我,他这些年特别见老,虽只长我三岁,但皱纹要明显的多。他抬起手摸了摸我的眼角说道:“素闻卫子风精通药理,看来是真的,这一年他把你照料的很好。”
我捉住他欲抽回的手,眯着眼说:“我也有不好的时候。”他笑了笑,伸过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掌拂开,淡淡叹道:“你不必为我操心!”
我“腾”的坐了起来,揪住他的衣襟大声吼到:“你明知道我怕什么,明知道我放不下你,为何你就不愿对我敞开心扉呢?”
他木无表情地看着我,眼光深邃,似有温柔一瞬而过,最后归于死寂:“我自己的事情由我自己来处理,不需要别人插手!”
我颓然地放开他,看他缓缓起身走向门口:“见到老十三,告诉他,行事不要太左,他毕竟是个身陷囹圄的人!”说完,便甩袖踏出房门。
我坐在榻上,双手死死抓紧案沿,心想,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康熙出巡塞外,八阿哥由于良妃忌辰快至,请旨留守,康熙准他所请,遂率领众皇子和大臣赶往热河。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仰躺在草丛里,默默怀念着往事,年少时的点点一如昨日般的清晰。
“你小心点哦!”
“放心吧,格格!”
远远走来两个人,打乱了我的回忆,我有些烦躁的起身,眼瞅着那日的小格格吓的一愣。
我笑了笑,向她做了个揖,转身正欲离去,不料她却叫住我:“等……等等……”
“格格有何事?”我侧过身看她,见她俏脸飞红,眼睛不安地乱瞟:“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奴才姓年,名双峰!”我说完回身,她却扯住我的衣袖,我低头看她,甚是娇小的一个女子,只到我肩头,她红着脸将两只毛茸茸的雏鹰递到我面前,娇羞地说:“我刚刚在山崖下拣的,你可识得是什么鸟?”
“格格,这是鹰,可不是什么小鸟,凶猛而灵敏,格格还是将它放回去吧!”我笑着摸了摸雏鹰的小爪。
“啊!竟然是鹰!”看小女娃一脸崇拜的望着我,使我不由得玩心大起。想了想笑着说道:
“格格,奴才知道驯鹰的技巧,不如将它交与奴才可好?”
“真的?你真的会驯鹰?”她高兴的跳了起来,一脸的不置信。“告诉我!快告诉我怎么个训法?”
我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接过那只小鹰,慢慢说道:“这雏鹰,要关在笼里喂养一段时间。驯鹰的第一步首先是打掉它的威风。”
“怎么个打法?”她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
“让鹰站在一根木棍上,木棍的两头系上绳子,来回摇晃,使鹰站不稳。经过昼夜不停地摇晃之后,鹰被弄得神魂颠倒,头晕目眩,久而久之,鹰便会晕倒在地。这时,往鹰头上浇凉水,使其苏醒过来。然后给饮盐水或是茶水,而不给食物。原来威风凛凛的鹰,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变得有气无力。经过半个月左右的‘折磨’之后,鹰渐渐被驯化,这叫‘敖鹰’”。
“好残忍哦!”她突然败下小脸,同情地摸着小鹰的脑袋。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她,接着说道:“这下一步……”
“下一步开始喂食,喂食时不是将肉送到嘴边,而是驯鹰人把肉放在手臂的皮套子上,让鹰过来叼着吃。这个时候鹰已被饿得快发疯了,见了肉就会不顾一切去叼,驯鹰人慢慢地将肉离鹰的距离越拉越远,使鹰由跑过来叼着吃,到飞过来叼着吃,每次都不能给吃饱……”
我和她寻声望去,夕阳下,两个高大的身影背阳而立,衬出金装的轮廓,我眯起眼,待看清两位风神俊朗的男子时,手臂已被一只大掌牢牢钳住。
“年大人,好久不见了!”十四阿哥扬着嘴角,了无笑意的眼睛死盯着我,看得我脊背发毛。还未等我张口请安,十四便转头向另一名年轻男子说道:“十六弟,你带菲凝先回,我还有军务上的事要和年大人探讨!”
十六阿哥有些担忧的看了我一眼,转身拉起一脸迷惑的小格格向旁边的马儿走去。那小格格身边的随从见了也急忙跟了过去,一时间,周遭都安静下来,红红的夕阳将我和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只是静默地看我,手掌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没事的话,我走了!”最后还是我打破沉默,看着他冷然的面孔,心中有些忐忑,他还是没变,年轻跋扈,眉宇间多了些狂放和骄傲,这几年他越来越得宠,行事也不似以前那样散漫了。和他在一起忽然有种压迫感,我不喜欢这样,只想远远躲开。
“你那晚为什么没有赴约?”他手掌加重了些力道,我略皱了皱眉,想起前几天在胤禛府上他派人送来的信函。
“你明知道我不会去的,何必花那些心思!”我的口气很淡,脸上不以为意的表情似乎令他很愤怒,他瞪了我许久,脸色渐渐缓和,最后甚至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放开我,兀自坐了下来,双臂后撑,仰望天空。我站立在他身旁,觉得就这样离去似乎也不大好,索性坐到他身边想着自己的事。
“叶儿,感情真的是很奇妙,从恨到爱似乎只有一步,如果可以从来一次,这一步,我宁愿不曾迈入过。”
他突然出声,我惊讶地望去,见他闭着双眼,沐浴在夕阳下,身形朦胧,晕着淡淡的金光,却显出无边的落寞……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我叹了口气,看他缓缓直起身子。
一缕淡淡地忧郁飘忽在他的眉间,他伸手轻触我的面颊,指尖带着微凉,我看着他沉郁的黑瞳,心思似乎早已飘向远方。
“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也许是那年冬天,我和十三哥去洋人的教堂找你,你坐在地上,身后是高高的书架,阳光投在你的身上,将你衬得近乎透明,我和十三哥都看呆了,而你只是对着书微笑……我想就是那时候吧,因为从那开始,我从没见过比你更美的女人……”
我仔细地回想,但似乎太过久远了,也许十四说的对,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没有太多的印象,记忆里,也不过是个调皮喜欢恶作剧的小弟弟,为何偏偏要有这么多的纠缠与牵绊呢?
我侧脸躲过他灼灼的目光,看着天边沉沉落下的夕阳,无力地起身,向营地走去。
对于他的感情,我永远只能说抱歉……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草原火舞
天灰蒙蒙的,似雾非雾浓浓的笼罩着初冬的绿色。心中忽然有种稍纵即逝的感觉,有了别离的怜惜。
不远有处雨水汇流成的小水涡。长着些不知名的花草,红红绿绿的倒映在水中,让小小的水涡充满了活力,一阵风吹过,花草轻摇,荡起一片及小的波澜。岸边一名男子静静站立,眼角似忧似愁,点缀了这惆怅的画面。
“十六阿哥吉祥!”我走近他躬身做了个揖,那男子回神望来,略有些惊讶,但随即眼神复杂的看向别处。
我心中知道他为何事烦恼,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上前站到他身边:“还记得从前在这里,我和你十三哥经常带着你骑马射猎,没想到大了到这样生份了!”
“年姐姐,我不是……”他转过头,焦躁地想要辩解,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揶揄道:“小十六终于大了,也到了儿女情长的年纪了。”他听了红了双颊,不自然地垂着头。
“你放心,那丫头的心结我替你去解!”
“咦,博硕,这是什么?”我回到营帐看到案桌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锦盒。博硕坐在一旁翻着兵书,见我问了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十四爷派人送来的。”
我伸出去的手顿了顿,但还是拿来打开翻看,见是一只上好的紫沙茶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心想着,这小子遇事也挺执着的。
我将茶壶放在手心细细观看,壶腹龙飞凤舞的刻着一圈小诗:
可以清心也
以清心也可
清心也可以
心也可以清
也可以清心
我看了不禁会心一笑,这回文也真颇有意思,往复回还,意义相通,再加上十四这一手亲笔的好字,却是是件难得的礼物,也难为他费心了。
“大人!”帐外传来侍卫有礼的低唤,我站起身,放下手中的茶壶,应声道:“进来!”
转眼一看是胤禛身边的侍卫,便问道:“四爷有何吩咐?”那侍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四爷让您抽空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我笑了笑,说知道了,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走到博硕身边,见他看书看得正起劲,便跟他闹了会儿,他冷着脸忿忿地带了书出了营帐,这小子从前两天看到十四送我回来,就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看来最近我要把威严重新摆一下,要不这样下去,也后还怎么带兵?哼!
“找我什么事?”胤禛的营帐永远是那副味道,说好听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说难听就是一团死气,有点无趣和沉闷。
“坐!”他走到我身边,手臂一伸,摆了一副“请”的意思,我吓的张大嘴巴,往后跳了一步,讪讪地说:“少来这套,有什么事求我办,你就直说!”胤禛听了,手掌成拳放在嘴边,假咳了声,眼里笑意渐浓。
“京城的消息,老八给皇阿玛送来一只海冬青,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他走到书桌前坐下,仰躺在椅背上看我。
我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皱着眉说:“既是给皇上的,守卫必定很严,恐怕不好弄!”
他扯了扯嘴角,站起身从架子上取来一只金属匣子,走到我面前轻轻打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还没等我看清,他却已将匣子合上,说道:“这里面是千年寒玉,除此之外还有一颗药丸,药丸有毒性,一个时辰内遇常温而溶,你记好了!”
我接过匣子,看着他问道:“我与八爷他们不合,朝内是人人皆知的,你凭什么相信我能办成?”
他得意一笑:“因为这次的事是老八托十四办的,对于他,我相信你不会失手的!”
我冷哼一声,脑中闪过一念,便定定地看着他:“事成之后,我有一个要求!”
他侧头意味深长地看我,半晌说道:“好!你说!”
“我要那副铠甲!”
落叶飘飘扬扬 ,微风拂过与往事有关的记忆,我孤身漫步山谷,踏着旧日的足迹,载着记忆里那片纤薄的叶子,去寻找我和胤祥在风中曾经的诺言。
长长久久地分离,经过无数花开或是花落的季节,在我的身上,长满了伤口 。许多心事还来不及和你诉说,却像铅字一样铭刻在岁月的年轮上。
我骑着马驰回营地,没有他的山谷寂寞的让人心痛,只想远远地逃开。
远处便见一个粉衣的少女坐在草地上发呆,近了一看,竟是菲凝格格。
她看向我,脸上带着恍惚的表情,随即又转为含羞带怒,起身拔腿就跑。我见她这样子心情大好起来,双手扩到嘴边高声喊道:“格格,您走了,就看不到奴才给小鹰带的礼物了!”
她听了果然停下脚步,我坐在马上双臂交叉,手指上转着一个金色的小环,含着一抹坏笑。她转过身,眼中泪光盈盈,我看了一愣,连忙下马向她跑去。
“怎么了?”小美人哭了,希望不是因为我闹得。
“……死了……”谁死了?怎么没头没脑的?我扶着她的肩诧异的看着她,用袖口不停地为她拭着眼泪。
她“哇”地一声扑到我怀里,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我倒没了主意,只能半跪着搂着她,任她发泄。
隔了许久她终于停了下来,挣脱我的怀抱抽泣着,我低头看了看前襟,心想这袍子算毁了。她好像看懂了我的心思,不好意思起来。
“好吧,现在好好跟我说,嗯?”我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她,她眉尖若蹙,泫然欲泣的小脸看了让人心疼。
“小鹰死了!今天我去看它,它一动不动地……”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她的泪颜沉默无语,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
我带着她回了营地,她从营帐内捧出小雏鹰的尸体,用秀帕小心地包住,我牵过马匹,拦腰抱她上马,回首之际,看见不远处的十四,月色衫袍飘若流云,迎风拂动,一时之间竟恍惚起来,他和胤祥真的太像了。
我骑马越过他身侧,轻轻说了声:“一起吧!”
翠绿的叶,白絮的云,蔚蓝的天,美得象是被晕染过的画,草原的空气清冽而纯净。纯净地近乎哀伤。我用带着长茎的野花扎了个小小的十字架,插于那小小的坟头,十四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显然对我这个异教徒充满疑惑,我不想解释太多,拉着菲凝的手一起挖来一颗小树苗埋于坟前。
“格格,你看这小树就是它生命的延续,等你明年再来时,它一定会长得很好!”
“真的?”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心头莫名一暖,我将她揽近怀中,低声说道:“生命虽脆弱,稍纵即逝,像流星,似昙花。然而不管是谁都有它动人的一刻,格格的情意小鹰收到了,它说不希望再看到格格哭泣了!”
“好!”她破涕为笑,摘下颈中的金链缠绕在十字花架上,我微笑着看向她的背影,忽然感到身旁灼灼的眼神,转头接到十四古怪的目光。
“年……年……” 菲凝红了脸,欲言又止地捏绞着小手绢。我见了不禁失笑:“你还是和十六一样叫我年姐姐吧!”
她红透的小脸透着些许失望,喃喃道:“原来……是真的……”
我眉目含笑,看了一眼身旁等着看好戏的十四,将手伸到背后,轻轻扯下束发的穗子,任一头青丝张扬开来,眼瞅着十四和小格格眼中皆闪过一丝惊艳。
“呀!”小格格掩嘴惊呼,神情又羞又恼,十四忽然放声大笑:“咱们格格的纯情都毁在你手上了,年大人!”
菲凝听完瞪了十四一眼,转身羞怯地跑开,我睨了十四一眼,见他唇角一勾,撩起我的一缕发丝放在鼻下轻嗅,脸上带着一抹蛊惑之色,低声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走吧!”我甩甩头,发丝从他的指尖溜过,他撇撇唇,笑着起身。兀自去牵马儿,心情大好的唱起满语歌谣,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微微失神,尽管他和八阿哥一样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可为什么对他就是恨不起来呢?从小他就和我作对,每次受罚大多因为他,可是想想自己也并不在意,我算是一个记仇的人,可唯独对他例外,也许是因为他和胤祥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也许是因为他是胤禛嫡亲的弟弟……总之有太多的理由。
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我虽猜不出他的未来,但大方向我还是把握的住的,这次的差事如果顺利完成,无异于对他和八阿哥之间的关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不过这样也好,八阿哥注定是败者,他要是因此脱离八爷党,也是我所原意看到的,毕竟,以后的胤禛不会放过八阿哥的人。
“年姐姐,你刚刚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菲凝坐在马前歪着脑袋看我,我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只金色的圆环,圆环拇指粗细,镂空蛇形花纹,轻轻一拧,竟可一分为二,中间一根金色的链子相连,做工极其精巧。
“这是驯鹰用的鹰环,平时不放鹰出去的时候,将两个圆环系于它的两爪之间,可以使它不能飞行,不过现在也用不上,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菲凝握着圆环爱不释手,我看着她,忽然脑中一闪,心想,这小妮子倒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我走出营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今儿个是围猎的日子,我不想凑热闹,窝在帐篷内睡了个懒觉,博硕倒是一头劲的,早早就和几个侍卫上了猎场。
远远地就见菲凝小丫头一蹦三跳地向我这边跑来,我双手抱胸等着她走近。
“年姐姐,我跟你说哦……”她拉下我的脖子嘀嘀咕咕说了一气,我听完,抠了抠耳朵眼,假装惊喜地问道:“真的?那八阿哥送的鹰自然是不易见的,真想现在就看看!”
“这有何难。你随我去,我禀了姑姑自然就可以先看了!”我看着这小丫头,心头一阵狂喜,这八福晋的侄女关键时候还真顶用呢。
“那格格的鹰环可还是派上用场了!”小丫头经我提醒高兴地跳了起来:“对啊!我这就跟姑姑说,我要进去送鹰环,年姐姐,快走!”
“等等!”我往后退了一步,看看天,已经过了正午,想来不几个时辰,十四就要回来了,动作还是要快些:“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梳理梳理!”
见小格格点点头,我便撩帐钻了进去,再出来时,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站住!”门外两个士兵持刀挡住了去路。
“大胆!格格我是奉八福晋之命前来察看的!”说完递了手札过去,那士兵见了,恭敬地打了个千,小格格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我顿了顿,停了脚步立在帐外,菲凝见我没有跟来,又钻了出来,仰着脸问道:“年姐姐怎么不进去?”
“我与八阿哥素来不合,我想还是不看的好,格格把鹰环套上就出来吧,奴才在外边候着。”
菲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钻了进去,身旁的士兵瞥了我一眼,继续严肃地立着。
我在帐外踱着步,忽听帐内一声尖叫,心中大喜,摆了焦急地神情冲了进去。
“格格,出什么事了?”菲凝坐在地上,手背一道血痕触目惊心,我忙弯身靠近她,身后有脚步声,趁士兵还没有进来,我迅速翻手将药丸扣在中指与拇指之间。“嗖”地一声将它弹入笼内粪便位置。几个士兵闯了进来,我扶起菲凝,对着其中一个喝到:“快去请太医!”菲凝痛得眼泪直掉,我接过她手中的圆环递给最近的士兵:“格格的心意,你们帮忙给套上吧。”说着扶菲凝出了营帐。
傍晚时分,康熙带着众阿哥满载而归,听说今儿个十四最出风头,徒手捉了只活鹿,康熙心里高兴,下令大摆夜宴,各位有品级的大臣皆要出席,我烦躁地很,下午在那置鹰的营帐外一直猫着,还好,不见有什么动静,可这晚上怎么办?
正想着,便见十四走了过来,远远地见他跟侍卫吩咐着,我凝神侧耳听了听,心中狂喜,说是要将鹰饿上一晚,明日表演时才更加勇猛。
他说完便要进帐,我一急差点冲了出来,幸好来了个小太监说是康熙召见,他这才回身说了句:“我晚点过来!”接着便随那小太监去了,我松了松筋骨,长长吁了口气,向自己营帐走去,这差事才办了一半,今夜要怎么应付十四呢?
回帐后,我想了想,还是穿一身黑色的铠甲去赴宴,反正我是武将,这样穿也没什么不对,头发高高束起,前额随意垂下几撮浏海,搁在宋明,这乍一看倒是有八分雌雄莫辨。可这清朝,男人那半拉光头太显眼,仿不来的。
宴席上觥筹交错,中央燃着一堆熊熊的篝火,男人们把酒当白开水灌,让我彻底见识了什么叫豪放。康熙命人将十四逮着的野鹿当场活杀,取了鹿血分给众阿哥和蒙古王亲,十四得了一大碗,看他大口喝着,我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
“年大人,这是罗刹国进贡的美酒,您尝尝!”身边坐着一个三品官员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地拍我马屁,我不好得罪,敷衍着也喝了不少。我举杯,心不在焉地灌了一大口,辛辣感直冲脑门,我忍了半天才抑制住将酒喷出的欲望,这他妈是酒吗?整个一瓶工业酒精,我恨恨地瞪了那官员一眼,好在他别过头没看到,转脸却见十四幸灾乐祸地冲着我笑,他脸红红的,看来喝了不少,旁边的蒙古王子还缠着他敬酒。
我亦瞪了他一眼。心想,你最好多喝点,让人抬着回去,就想不到八阿哥那茬事了。
蒙古女子围着篝火翩翩起舞,绚丽的舞姿,将自己舞成一朵灿烂的荆棘花。人们笑着、闹着,而我坐在一旁只冷冷的看着,穿过重重人影,眼神迷茫地望向远方。
“听说年大人的舞姿在京城也是一绝啊!连当年的明敏格格也甘拜下风呢!”我一口酒没稳住,喷了出来,抬手用手臂捂着口,不住咳嗽,眼神凌厉地扫过那满脸横肉的蒙古王爷。
“哦?还有这事?”康熙有趣地看向我,身边的一干大臣、阿哥眼神也异样了起来,由此看来,当年那一场舞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地震撼哪!
十四的表情有些担忧,他看了我几眼,转面看向康熙,张口正欲说什么,那边皇上却先他一步发话了:“既然这样,爱卿啊!你就跳一支来看看!”
我的小宇宙开始爆发了,当年那场舞我不信康熙一点都不知情,他今天还想要我当众出丑吗!
“吼……吼……吼”周围的人开始催场了,我又看向十四,他无奈地看着我,拳头攥得死紧。
我的眼睛闭了又开,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座位上起身,众人的眼神暧昧而期待,我心里骂着三字经,看了眼四阿哥的方向,他还是老神在在地坐着,半歪着身子,有一口没一口饮着酒,一点也没有救我的意思,倒是十四微微起身,让随从拿来一件黑色的披风,我看得心头热热地,随手抄起案上的酒碗,灌了一大口,呡在口中,走向篝火。
人群中掌声顿起,伴着高声的吆喝和长哨。我提气轻旋,绕着篝火走了大半圈,然后将口中烈酒喷向火焰,久见火苗高升,窜高数丈,人群沸腾起来。我却突然禁止不动,人们等了许久渐渐安静下来,转为窃窃私语。
这时,我侧身抬手、双掌交击,发出一声高喝,然后慕然转身,抽出随身的长剑,挥出一道流光,跺脚和低喝,伴随着简洁有力的剑势,气势逼人。
舞蹈洗练硬朗,英姿勃发、干脆果断,如军人临战杀场,举手投足英气飒飒,眼神凌厉如鹰,顾盼间惊鸿交错。
人群受我感染齐齐击掌打着节拍,而我依旧一副冷漠的表情,手掌的交击、脚步的踩踏、低沉的应喝,浑然忘我地在这暗夜的火边起舞。
慕然回首,有那么一瞬看见十四含笑惊艳的眼眸,衬着熊熊的火光,恍惚间似又看到那抹清晰而又熟悉的微笑,我的心颤动不已,因为那里有我跳动的生命和永恒的爱……
奴才请十四爷金安!”
“起来吧!里面怎么样了?”
“奴才傍晚的时候查看过,并无异样!”
“嗯,随我进去瞧瞧!”
“嗻!……谁?”
我打着酒嗝,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一见十四,脚下颠了一下,摔了过去。一只强壮的臂膀将我捞起,我靠在他怀里呵呵地笑着,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十四爷,要不奴才送年大人回去吧!”
“不用,你在这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这玩意明儿一早要送到皇阿玛那里,切不要出差池了,我也许晚点过来。”
“嗻!”
“不能喝,还一杯杯地灌!”十四架着我往营帐方向走去,言语中含着隐隐的怒气,我不理他只一个劲的傻笑,指着远处大喊着要看星星。
“看什么星星,这天气夜里八成要落雪,快给我回去。”我费力地挣开他的怀抱向那小山丘跑去。十四果然跟了过来,我边跑边回头,看他臭着一张脸,快步追着。营帐外的士兵胤禛已经打点好了,只要十四不出现,一切都可顺顺利利地,而我今晚的任务就是要将他留在身边,让他不得靠近营帐一步。
“你给我过来!”十四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顺势一抽手,手掌与他交握,带着他原地转起圈子,十四先是一惊,随后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任由我娇憨地闹着。
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轻轻曼曼地舞了下来,
我和他轻轻地旋转着,象两只只翩跹的蝶,舞着翅膀,扬起雪花片片,圣洁的天使飘洒着纷飞满天的花瓣。我知道这一刻,他的心在深深颤动……
我拉着他向山丘奔去,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赤裸利用
轻寒翦翦,微风绵绵,雪花飘飘,一种冬日特有的风情。
我散开发丝坐在高处,向伫立在身旁的他微笑,四周是无法触摸的风,冷冽而清淡,而他的眸子里全是柔柔的暖意。
雪花,好美,飘落在我的手心,渐渐的滑落,十四靠着我坐下,将我冻得发紫的双手包裹在他的大掌中。
“怎么还像个孩子?”他轻蹙眉头,目不转睛地看我,我冲他狡黠一笑,倏地起身,双臂平举,掌心向上,微湿的衣衫使我冷得快要冰结,远处篝火照亮了我的眼睛。载歌载舞的人群衬得黑夜更加的寂寞。
“我无法融入到他们的欢乐之中,那种美好的氛围也在排斥着我。 所以我永远只能坐在阴暗的角落……”
“叶儿!”他缓缓起身,贴紧我的背部,散发着温暖的体热。
“胤祯,我醉了吗?”
“你醉了!”
“不,我没有,我还记得很多事情,我还记得二十年前在这个围场,我抢了你的金弓,你那时那么恨我……”我低头轻笑,他扳过我的身子,有些激动地看我。
“你真的记得吗?”
“嗯,我记得你那时很小,很可爱,如果你后来不暗暗踢我的话,我也许会……”
“也许会什么?”十四的眼光烈火般地烧了过来,我侧头避过,佯醉大笑。
“你……”十四原本渴望的眼神闪过一丝怒意,用力收紧揽住我腰的手臂,我吃痛低哼一声,半侧身,回头瞪了他一眼。那飞横一眼里有怒有瞋,双颊如霞、双眸如醉尽显媚态。
感到十四的身躯狠狠颤了一下,随即不自主地欺身过来。
“叶儿,这两年你越发美了……”
“嗯,我吃了仙丹呢!”
我打了个酒嗝,惹得他低笑连连,眸子益发地水润起来,眼神又炽又狂嘴唇慢慢摩挲着我的面颊,可以感到他口中浓重的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唇终于覆了上来,长驱而入渴望已久的禁地。他的吻有点凶,有点急,好像忍不住自己的渴望,害怕时间不够,怕我会反悔,不再让他亲近。
“叶儿……我是谁……”
“……胤祯……
他强健的身躯猛得将我压在身下,唇舌纠缠,舌头一遍又一遍刺入我的芳唇中,探索湿润中销魂的甜蜜,尽管股间奋发的欲望早已强硬地抵在我的腹下,他却只管尽情而永无止尽地舔吻我的唇,仿佛那是另一个值得深埋的极乐世界。
我脑中忽而闪过胤祥的脸,心中不禁苦笑,我不是个贞烈的女子,在这个世界生存,为了自己和其他在乎的人,我有必须要牺牲的东西。
“叶儿,真的可以吗?”他喘息著,低沉逼问,用语言、用身体。手指轻巧的卸除我厚重的铠甲,不一会便现出我部分雪白的胴体和他浅麦色的壮硕的健躯。
“别,冷!”我低吟着,带着酣醉的神情看他。他眼中满是赤裸裸的欲望,双手早已迫不及待地探入我的衣内。
“我会让你热起来的!” 他膜拜礼赞似地亲吻我,由额际,到脸畔、耳际,下滑到颈、肩,然后是饱满的胸乳……
该死,我怎么忘了他刚喝了鹿血,早想到,死也不来爬山了。
我的丰盈在他胸口磨揉著,右腿已经上滑到他的臀腰之际。他发出如动物般的痛苦呻吟,理智已被情欲浪潮灭顶。
他扶住我的腿,霸道地撑开,已然坚硬的欲望,在我两腿交接之处,那柔嫩微湿的禁地中探索。
他一路舔着、吻着,使我浑身颤抖,正如他所言,两人体温同时飘高、心脏疯狂地跳动。
煽情而性感的接触,一下重过一下的撞击与磨动,我难受地扭着著纤腰,发出阵阵令人酥软的娇吟,跟随著十四的节奏,一声一声,在他耳边回荡。
他闷哼一声,深深地侵入我,攀着他因激动而颤抖的身躯,承受着他强硬的冲撞,任他在柔软潮湿的身体恣意律动。他年轻勇猛的身躯很快在我体内掀起一股高潮,我拱起腰,无助地痉挛收缩,长长的呻吟伴随娇喘,狂乱地咬进他坚硬的肩头,留下了激情的证据。
“叶儿,看着我!”他忽然重重捏住我的下巴,我疼得睁开眼,看着他沾了酒气与欲望的氤氲黑眸。
“记住,现在爱你的、给你快乐的人,是我……”他饱含情欲的嗓音,在我耳际轻吟。反手扣住我的双掌,十指纠缠,深深压入冰湿的泥土。
“叶儿……叫我的名字……”
“胤……啊……”
随着我的低喊,他的极致也随即来临,在最顶峰之际,释放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全部都给了我。
夜风吹来,夹杂着片片雪花,我体内的酒精上涌,一时间竟昏昏沉沉起来,耳边传来十四的低唤,我无力应答,歪头睡去……
睡梦中有人用热布擦拭着我的全身,我侧头小心地眯起眼,没想到竟然回了十四的营帐,我暗自低咒,这一睡差点坏了大事。
十四分开我的双腿,擦洗禁处,我受不住,全身抖了一下,将腿并拢蜷曲,继续装睡。身体未着寸缕,被褥毯子都不在手边,我只得侧躺,单臂横过胸乳,稍加遮挡。我知道十四坐在一旁看我,忍了半晌,全身还是止不住地泛起羞赧的晕红,十四温热的手指顺着那抹美丽的淡红一路蜿蜒而上,抚上我的颈和花瓣般的唇。
他俯下身,仔仔细细地凝望我的睡脸,柔软的唇轻轻印在我的脸颊……
“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他的嗓音沙哑而性感,放开我被吻得略肿的红唇,开始攻击我敏感的耳垂、颈侧,手掌揉弄着、被唇齿吮吻出红迹斑斑的胸乳,使它敏感挺立,坚硬如石。
我双眸紧闭,贝齿咬著红嫩的下唇,压抑着羞人的呻吟,
“啊!”十四的齿咬着我的蓓蕾,让我如遭电击似,重重颤抖起来。
耳边传来浓浊的笑声,他的腰盘动着,用他的坚硬磨蹭著我私密的柔软。伸手扶起我修长的腿,让我更加敞开,更为亲密地接受他。我的全身像是有火焰在奔流,烧得我晕沉沉、四肢无力,他的胡碴略略刺人,带来令人心跳的刺激,柔软的蓓蕾已经敏感地紧缩翘起,十四呻吟一声,含住一颗,百般疼惜起来。
我的腰肢轻摆,下意识想逃开,却又忍不住迎上去,不由自主的轻吟逸出。
忘情那一刻我撑住他压下来的健壮坚硬的胸膛。感到他的攻势加快、加重,双腿盘住他的健腰,臀部不由自主的律动着,一下一下,主动迎着他的占领。
“嗯……”全身酥麻酸软的感觉一波波袭来,我长长地呻吟着,发出令人酥软的声音。
“来了吗?”他在我耳际粗喘,问着最私密的问题,粗糙的指尖按住我阵阵抽搐着的核心,感受那火烫的湿滑,我发出一声尖叫,他竟然在我最敏感的时候,用力地揉蹭我……
他的抽送速度陡然加快,低哑地含着我的名字。我无力回应,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都被泡了醋,只能激喘着,他吻住我的唇,吞下我被逼到极致时的尖叫,拥紧我全身都泛著瑰丽粉红的颤抖娇躯,一下、两下,重重地顶入,接着他也全身绷紧,肌肉硬得跟石块一样;从灵魂最深处磨出的粗嘎呻吟,贴在我被吻得红肿的唇上,灼热的爱意冲进我温暖柔腻的深处……i
“十四爷!”
“什么事?”
十四轻轻拿开我放在他胸口的手,缓缓直起身,帮我压好被角,随手拿来一件袍子披上,轻手轻脚地走到帐帘旁。
“爷,八爷那边差人来,问您是不是还过去看看,要不天一亮就往帐殿那边送了。”
“什么时辰了?”
“快寅时了!”
“你跟他说,我随后就过去!”
十四走了过来,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我的脸颊,随后拿起一旁的衣物自己穿戴起来。如果这时让他走了,那么我前面那些力气都白费了,我想了想,佯装熟睡地翻了个身,露出半边白皙的娇躯,大腿交叠在被褥上,像只求人怜爱的小猫般,不经意地蹭了蹭。
听到十四轻轻的叹息,他俯身为我盖好被子,低下头,吻了吻我柔软的唇。我轻哼一声,一脚踢开被子,手指轻抚微湿的发丝,睁着睡眼惺忪的眼,喃喃低怨着:“嗯……热……”
十四呻吟了一声忽然由浅尝转入深吻,当他重重吮住我滑嫩的舌尖时,我发出了令人销魂的呻吟。
十四全身都起了反应,原先一个安抚的轻吻,瞬间烧成了燎原的大火。
他的大手一路往上游移,由我光滑的大腿开始,抚过挺俏的臀,然后是我敏感的腰际。
“叶儿,你真是个妖精……”
他带着薄茧的指尖,终于抚上我胸前如花瓣般娇嫩的丰盈,他的吮吻和抚揉,很快地在我雪般莹白的身子上留下一处处玫瑰色的印记。丰满雪胸的顶端,那小巧的蓓蕾,在他的唇舌宠爱下,凝缩成甜蜜的果实。我轻吟不断,他衣衫半退,密密地压上我纤细的娇躯,坚硬对照我的柔软,揉着,蹭着,好像在寻觅一个最契合的角度,最完美的姿势。
大掌滑到我已然湿润的禁地,修长而邪恶的手指,重新探索着那昨夜被他深深侵占过一次又一次的柔嫩,我的身体像是绷紧的弓,在他的拨弄间,即将承受不住而断掉……
销魂的极致,开始像热蜡一样,从下腹散开,流窜到四肢百骸。我重重抽搐着,让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潮,从他带着魔力的指尖,送进我身体最深处……
他终于忍耐不住,占领了我,深深的、重重的冲进我的深处,他好热好热,简直要烫伤了我。
此刻的他正全心全意地,用身体、用眼神、用最贴近生物本能的方式,在表达着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渴望与独占欲。我杏眼微睁,两人视线胶着,他深深嵌进我的体内,大掌捧起我的俏臀,让我迎向他的攻势。
高潮来袭,我发出沙哑的,带着哭音的长长呻吟。他被我激烈的反应逼到失控,重重的、毫不怜惜地撞进我的深处,丝毫不管我在极致时刻,是如此的敏感,我的尖叫混在他的低吼中,在他最后几下又快又猛、深入直至根部的抽送后,他重重颤抖的身体,激狂奔放……
我紧紧抱着他汗湿的强健裸背,感受他的急浅呼吸、和失控的心跳。接连二三的欢爱终于使他疲惫地沉沉睡去……
“站住!你不能进去!”
“我有急事向十四爷禀告!”
“爷的命令,谁都不能擅闯营帐!”
“你……”
十四“腾”地从床榻上坐起,看着帐内充满暖意的阳光,狠狠一拍脑门,飞快地穿起衣裤,冲出帐外。
“爷……”
“怎么了?”
“大……大事不好了……”
“……”
八阿哥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为什么?”十四狠狠地将我甩到地上,踩住我的衣角,铁钳似手掌卡住我的脖子,把我压向地面。他眼里充满血丝,一反昨日温柔的面容,仇恨扭曲了他原本俊逸的脸,此刻的他定是仇我入骨,恨我入髓。
我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十四猛然抽手,我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口干涩地几欲作呕。
狼狈地坐在墙角,我看着他邪邪地笑,他半跪在我身边,双拳的青筋暴起,眼神愤怒而悲伤,像极了一只被同伴背叛的孤狼。
“你忘了?我发过誓的!”我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俯身捧住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
“倾我全力阻止尔等一切的妄想。此誓永不破,至死方休!”他的眼茫然无焦,唇角微颤:“你利用我……”
“对,我利用了你,你恨我吧!拼了余下所有的生命恨我!不要爱我,不要原谅我!”
我放开他,走向帐帘,忽听他带着哭腔的低笑,我侧过身看他微微扬起的脸,那张脸此刻有着绝望的脸容和死水一般的表情。
“……爱与恨,又岂是这样容易就能分得开的……”
“说什么爱不爱的,像你这样的人,又怎能分得清爱与占有?”我扯了扯嘴角,撩帘走出营帐。
立在雪中的我,纤尘不染,龙眼的双眸樱桃的唇,我深深地呼吸着周围清冽的空气,真想化为一滩无色的水一缕无味的气,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
四阿哥营帐
“你满意了?记住,答应过我的不要反悔!”
“我没有让你用那种方式……”
“你我都知道,不论怎样高明的设计,都没有温暖而柔顺的肉体来的保险,你既让我去,就已经料到这点,现在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你……”
“我累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博硕正站在屋内瞪我,我冷着脸,擦过他的身边,兀自倒在软塌上。
“你昨晚去哪了?”博硕冲到我身边俯身对我大吼着。
“既已经知道了,又何必问我!”我闭着双眼,疲惫地无力张开。
他抓过我的衣领用力扯开,然后发了狂地跳起来在屋内来回走着,握剑的手指“咯咯”作响。他猛地扫开案桌上的物品,顿了顿,大步踏向帐外。
“回来!”我叫住他,感到他脚步的停顿后缓缓说道:“怎么,想造反吗?”
“我是个男人!”
“可我不是你的女人!”我睁开眼,清淡地瞅着他,“而你首先是我的护卫,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轻贱生命!”
他的眼神悲凉,带着深深地心伤,微侧过头,一字字地低喃着:“是,我永远只是你养在身边的狗……”
“博硕……”不等我说完,他已经出了营帐,我揉着发痛的额头,再次躺回软塌,灼热感涌向全身,骨节酸痛,我想这八成是病了,长长叹了口气,蜷缩着睡去。
“看到博硕没有?”
“今天晌午的时候,奴才看到他骑了快马向山那边去了!”
他指了指远处白色连绵的群山,我点点头,示意他牵了马匹过来。
“大人,看天气晚上会有暴雪,奴才劝您还是……”
“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纵马向山脚奔去,强忍住欲裂的头痛,那傻小子又被我伤到了,不论怎样,我要把他带回来,现在的我,不能没有他……
这真是场罕见的大雪,我在山上寻觅已久,就是不见人迹,雪越下越大,我想着也许博硕已经回去了,便顶着风雪向山下走去。
我怕死吗?不!我不怕死,但我怕那比死亡更深沉的孤独!这孤独冷冷的逼近我,森森的攫住了我,使我窒息,使我恐怖,我艰难的移了移左腿,专心地疼痛使我不得不放弃,我倒在雪地里开始怜悯自己,发高烧外加断腿,我想老天真是有眼的,在我干了那些坏事后,报应很快就来了。我开始回想,想我来这世界是为了要得到什么和奉献什么的,然而,鬼眼闪闪墨色漆漆的虚空中,我只能听着瑟瑟的风声体会着隐隐的消亡----我知道自己正在渐渐的死去。
风一声紧似一声的号着。我依然寂寞的等在这里,渐渐的冰冷着,静静的美丽着,黯黯的死亡着。这样彻骨的寒冷,这样深重的夜气,有谁会来成全我的等待?
眼前胤祥琥珀色的眼眸和博硕眉头紧锁的面容交替着,我指尖上扬,却一触即散。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吗……
我双手交叠地放在胸前,趁着生命最后的余光,再仔仔细细回想一点一滴。把鲜明生动的日子装进,把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一言一语装进,把生活的扉页,撕下那页最钟爱的,也一并装入,以后不论是天堂还是地狱,自己要一遍又一遍地再读,这一世虽苦,但也最爱,因为有许多割舍不下的情感。最后把自己也装入,收拾一切灿烂的结束。把微笑还给昨天,把孤单还给自己……
是幻觉吗,因为渴慕太久?
在我即将死亡的时刻,一只鹰来到了我的身旁。它是有着天神一般结实的身躯,闪电一般激烈的眸子。这只鹰飞向了我,专注而迅速。
收拾起落寞的心绪,我微笑着合上双眼,在最后的时刻至少有它陪着,也是不错的……
“王爷!找到了,人在山崖下面!”
“动作还不快点!”
“嗻!”
身躯被缓缓地移动,下一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浅嗅着熟悉的体味,心里偷偷地笑着,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那个心和面容同样冰冷的男人,胸口却是温暖的。
他紧紧地抱着我,将我冰凉的脸埋入他的脖颈,双手无措地搓着我逐渐僵硬的身体。
“王爷,还是奴才来照顾吧!”
“滚开!哈尔萨,你先快马回营帐,备好热汤、热水!”
“嗻!”
“你们这些奴才前面开路。火速下山!”
“嗻!”
心中魔魇
一口热汤入喉,身体仿佛渐渐苏醒,腿上有灼热的痛感,我动了动手指,确定知觉已全部恢复,不觉长长松了口气,看来老天还不愿收我。帐外忽然吵吵嚷嚷起来,我侧耳聆听,是胤禛。
“来人,把这奴才给绑了!”胤禛的火气好像挺大,我好奇着到底是谁惹了他。
“让我进去!”竟是博硕的吼声,我的心一震,挣扎着坐起,心口那块大石落地,幸好他没事。
“休想,你这狗奴才,竟让主子因你而涉险,哈尔萨,给我狠狠抽三十鞭子,然后关起来!”我听了急忙想下榻,奈何腿脚不便,试了半天,出了一身汗也移不动。
“四爷,您要杀要罚,悉听尊便,只求您让我进去看她一眼!”博硕的语气带着乞求,可胤禛显然不吃那套,帐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有动手的声音,我的心高悬着,这个博硕怎么一遇上我的事就会乱了方寸!
“真正反了,哈尔萨按住他,好一个目无主子的奴才,你求死是吧!本王成全你!来人……”
“不要!”我扯着嗓子冲帐外吼着,胤禛听了随即快步走入营帐,看我身子半挂在床榻的狼狈样,额上的青筋“突突”的暴起。冲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他的心跳很快,可以想象刚刚的盛怒。
“胤禛,让他进来!”
“不准!”
“胤禛,我想见他!”他黑潭似的双目牢牢地锁在我脸上,隐含着愤怒与悲怆。
“你知道,我找到他时,他在做什么吗?”
“……”
“他在和蒙古士兵喝酒、玩女人!”他讥诮地说着,眼神冷冷地瞪我,“还要见吗?”
“见!”我坚定地看他,对于我和博硕之间不是他所能懂的,我从不怀疑他,因为这样做等于怀疑自己,博硕早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我则是他的全部!
“带进来!”他冲着账外一声怒吼,博硕双手被反绑着压了进来,他发丝散乱,衣衫也有多处残破,看来刚刚有了场恶斗。
他一进来便盯着我,眼里有着心痛与愧疚,哈尔萨将他的头压向地面,他不屈地挣扎着抬头,惹得哈尔萨从背后狠狠地捶了两拳,嘴角渗出血来,然而就是这样,他仍不放弃。我看了心痛不已,挣脱胤禛的怀抱,说道:
“放了他!”
胤禛眯着眼看我,怒斥道:“这等大逆不道的奴才,杀一百次也不为过!”
“他是我的人,该如何,由我说了算。再说酒是我让他喝的,女人是我赏的,敢问王爷,他有何错?”
“他没错?生为护卫,喝酒失职,让主子身陷险境算不算错?身为奴才,忤逆主子算不算错?你倒是告诉我,他到底做什么才能算错?这样的人,你是当奴才养着,还是当主子供着!”他将我狠狠地扯进怀里,捏着我的下巴,尖刻地问着,一反常日清淡的表情。对于这样愤怒的他,我有些意外,他向来不是将感情流于表面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四爷!你失态了!”我淡淡地回答,避开他的目光,再次挣脱他的怀抱。
前方的博硕被压得面颊贴地,粗粗地喘着气,我看着他,刻意冷淡地对胤禛说道:“对我来说,博硕不是奴才,所以他没有错,但对四爷来说,他错了,所以请四爷随意责罚,只求留下他的性命!”
时间静静地在帐内流动着,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博硕终于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地卧在那,看不清表情。
“好!哈尔萨,拿鞭子来!”胤禛站起身,双手负后,笔挺地背对着我。哈尔萨得令退出帐外,转眼间便拿来黑色蛇纹长鞭。
“三十鞭,一鞭不许少,狠狠地给我抽!”说完大步踏出营帐。
哈尔萨解开博硕的绳子,脱光他上身的衣物,让他跪着挺直身子,博硕抬起头,含笑着看我,尽管狼狈不堪,但依旧无损他的俊美,两道英气剑眉、英挺悬鼻、上扬薄唇、肩臂上的坚硬肌理。温柔的眼波,向着我蔓延开来。
鞭子一声声落下,每一下,都会引起他身躯剧烈的颤动,但他依旧那副温存含笑的表情,痴痴地望向我,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苦难都化为虚无,跋山涉水芒鞋踏遍,终于在风雨初定的黄昏惊喜地暌违那许久存在的心事。
眼神交错的瞬间,我的心满满的,这一刻我不再逃避。一路走来,都是他的陪伴,不离不弃,同去同归。我爱他,因为他给了我咫尺之间的嘘寒问暖,给了我流转融融的眼波,给了我坚实的臂弯。
这个会在我走累的时候背我走完剩余路程的男人,我爱他……
眼光随着他的身形流转,看他在佛前轻燃一柱香,端坐如云,观烟袅绕。梵音如潮,湮远迷离,如林间缓缓流动的微光,圆润、澄净,顿时,心柔念净,无欲无忧。凝视着他那白玉般的面容,心口莫名的安定下来,我轻合眼睑,翕动双唇,心随佛语沉寂,然而再看他时,白袍上鲜血浸染,衣襟半开,朱砂泣血,他神情哀痛,几欲挣扎,我惊惶的伸手,却似隔着迢迢,遥不可触,眸深似蓝,那一瞬若道出万般愁绪,紧接着身影见消,化作一缕青烟,溶于寂寥的承尘。
“胤禛……”我悲恸出声,汗湿惊醒,竟是梦!
“叶儿!”博硕跪坐在窗前紧握住我的手,我看着他疲惫的神情和虚弱的笑容,不由得惊呼:“你的伤!”
“不碍的!”他俯下头用脸颊轻蹭我的手背,俯首间露出背部触目的鞭痕。
我轻叹着,说道:“去拿些药来!”
斑斑累累的鞭痕,血肉模糊,变成道道黑红色,一溜溜那么显眼地摆在我的眼前。
“疼就喊出来!”我尽量放轻手里的动作,轻声说道。
“不疼!一点也不!”他的手向后伸来,握住我的腰,让我贴向他的背部,不理会我的挣扎,只执拗地使着劲。
“别闹!”我双手不只该撑着哪才好,眼前一片皆是醒目的伤痕。
“对不起!”他旋过身抱我,在耳边呢喃着,“四爷说得没错,酒我是喝的,但女人我没有……”
“我知道的!” 我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长发,似在安慰他那颗不安的心。
“可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还差点……”他收紧双臂,将脸埋入我的发际,带着深深的懊悔。
“那你以后要补偿我!”我使劲扯了扯他的头发,离开他的怀抱,俏皮地看他,引来他的错愕。“不准再自卑了!”
他的手握住我的,感动,亲吻,或许是因为太过亲近,竟然有微弱的轻颤。窒息而甜蜜的吻,却彷徨地让人伤感,仿佛这易碎的幸福随时都会消散……
毙鹰事件之后,康熙身体一直微恙不愈,遂下令回京。我腿脚不便,幸得博硕一路悉心照料,也见好不少。胤禛自那日以后没再来探望过我,说没有失望那是假的。回京后,我也不好再住胤禛府上,便和博硕回了年府,名义上的父母虽不常走动,但每年礼品书信还是没有断过的,所以再见时也不觉尴尬,看着年夫人里外张罗的热情劲,倒似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休息了半个多月,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行走时还微有些跛,博硕一直都和我同食同眠,年府众人虽有异议,但谁也不敢说些什么。这几日,福建有密信送来,我看了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让博硕先回四川,带着那些血滴子精兵辗转去往福建,博硕深知我意,只稍稍提点就明白了我的计划。
博硕走后,一段日子倍感失落,胤禛的事还搁在心上,只是冷战还未结束,就让我这样去,还是有些拉不下脸。又等了几日,还是决定放下身段,要那个冰块低头除非哈雷亲吻地球!
清晨,我梳洗完毕,倚在窗前,看皑皑白雪,看淡淡树影。不曾想,倒迎来一位意外的客人。
“坐!”我为他搬来椅子,沏上一杯清茶。看着他微愣失神的表情,不禁淡笑。
“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他狐疑的瞪着眼前的茶杯。
我笑着坐下,摆好杯壶,恬淡地说着:“因你不记前嫌地来看我,因你现在备受皇上宠爱,因你是我的直属上司,这还不够吗?”
他歪在椅子上,眼神上下地审视我,表情古怪而兴味。
我冲他莞尔一笑,拿起茶壶,边沏边道:“这茶,莫太浓,心本苦,何必苦上加苦;莫太淡,命本淡,何不尝些滋味?”
“你说如何便如何!”他放下疑虑,绽开笑容,眼神灼灼而深情,一反刚刚的晦涩。
水入茶杯,就如搅乱的心,七上八下,非要等水冷了,茶叶才落入杯底。我心已冷,而十四你的情又何时冷呢?
清香入鼻,微苦入口,略有点甜,略有点涩。樱唇轻启、丁香暗动,我微扬嘴角,回视他痴痴地目光,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举杯轻轻吹去几片浮叶,含笑嗞了一口,伸手覆住我的纤手。
“汁儿没了,续水吧!”我不着痕迹的抽回手。
“不用,这茶也就一茬,续了也没味了!”他扬手欲夺掌间的失落。却被我轻易挥开。
“那就倒了吧!”我起身将茶汁倒出窗外,回身对着错愕的十四软软的说道:“十四爷,我把茶倒了,你把心儿也倒了,咱们就这样散了吧……”
十四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依伫窗前凭吊那雪后的凄清。我老了!就如这茶,到了秋天就没春天的味了。可我等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灯影下,兽形香炉熏烟袅袅,空气中腾绕着宁静平和的气息,我看着烛影下,他摇曳不定的身影,浅浅而笑。
“胤禛,你好像很久没这样跟我闹情绪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十几年前的时候!”
他淡然不语,依旧誊抄厚厚的佛经,我起身在屋内晃着,手指滑过每一样经过身边的物品,最后来到他身后,飞快地抢过他手中的毛笔。
“你心中已无佛,何必做这自欺欺人的事!”指尖弹着笔端的墨迹,我淡笑看他。
“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月光投在他的侧脸,剑眉隐于鞘,双目如判然明珠,鼻梁似秀峰,不轻易出语的唇,此刻圆满。
“你若愿意倾吐,我便全部接纳!”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今夜的胤禛似有浓浓的哀伤,化不开愁绪郁结于眉间,引得我的心也跟着抽痛。
“先理好你自己!”他转身避开我的目光,抬手拿起墨棒用那方惯用的端砚磨墨。墨色乌黑沉亮,细致柔软,我出神凝想,摇头轻笑。
“你觉得我滥情是不是?抑或是我负了胤祥?没错,我爱上了博硕,这么多年来,我以为我守的住,但我没有做到,但即使这样,我不觉得我负了他。胤祥是禁忌,是遥不可及的梦,我们虽有约定要等下去,但这个期限到底是多少,我们谁都不知道。他有妻子,有孩子,以后还会有更多,他的家族每添一名人口,就是为那条约定上添上一条裂痕,尽管他说他可以放得下,但我并不信他会那般的潇洒,你也知道,我是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的,若是真的那样,我不会逼他,哪怕等他等到白头,最终的结局回到原点,我也不会怪他。”
“我会一直等下去,有博硕陪着,不会觉得无助,不会觉得孤单,哪怕早知道那是条无望的路,我也一定要走到尽头……”
冰凉的手掌贴上我的脸颊,他双唇蠕动,轻声问道:“像你这样的人,为何会那样去爱?”
“为何?”我闭上双眼,感受掌内的粗糙,脑中闪过柔柔的画面:帷幕中初眠的稚童。带着善意顽皮的浅笑。或是林荫薄晨,捧着初开的小小雏菊,微醺如香腮凝汗,微敛如少年心内的羞怯……
“胤禛,我陷的太深……”仿佛拼尽了两世的热忱去成就一段爱情。
“现在,你会不会希望当初宁愿爱的是我?”
“不会!恰恰相反,我庆幸没有爱上你!”
“为何?”
“因为他们不会像你这样利用我!”
“你恨我利用你?”
“不,我甘心被你利用,但如果你我相爱,就不可以,因为我的爱,不能有杂质……”
风起了,飘扬的发丝轻拂我的心弦,当他眼睫低垂,世界也仿佛暗了下来。我握住他的手,心中暗暗起誓:胤禛,我一定要助你得到那个位子,我会跪在你的脚下,同万臣一起向你朝拜,我要看着你那张淡定冷然的面孔因龙袍的映衬而变得神采飞扬。这是你的梦想,而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胤禛,铠甲呢?在围场的时候你允诺过我的!”
他的目光深邃而透彻,通过我的眼睛直望进我的内心深处。
“你随我来!”他负手走向内室,我望着他背影怔仲了一会儿,随即趋步跟上。
他的手伸到桌下,就听“哗”一声,书架缓缓移动开来,露出那扇曾令我噩梦连连的小门。他执起烛台,向院内走去,我的心怦怦直跳,跟在他的身后穿过窄道,心惊地看着脚下拉长的身影,奄奄欲熄的烛火闪烁地分外妖艳,却更衬托出周围黑暗角落的阴深。
绕过井口,踏进小屋,一推门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内,我连忙捂住口,抑住已到喉口的惊呼。
定睛一看,原来是被撑起的铠甲,依旧的破旧,却泛着清冷寒深的光,月光下格外的妖异。
“……胤……禛……”我紧拉胤禛的袖口,看向他的双眼,确定他瞳孔透着墨色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铠甲是我七岁所得,陪了我近三十年。”他的手轻抚胸铠,似有不舍,盈盈目光中却含着微微恨意。
“给!”他拾起墙角的斧头递给我,见到我诧异的目光不禁淡笑, “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我的手指动了动,犹豫着并没有去接,他眼中寒光一闪,反手执斧劈去,铠甲铿然落地。他弯下身子挥臂又是几斧,停手后他背靠墙壁轻喘着,带着一丝苦笑,额头的汗珠汇聚成一道,蜿蜒而下,我看了发愣,转目盯着地上已成烂铁的铠甲,心口一阵阵发凉。不会的,不会就这么容易结束的……
恍惚间,他忽然扣住我的后颈,吮住我软滑的舌尖,掠夺舐弄着。他口中有浓浓的茶香,味道醇美甘甜。
“五台山大雄宝殿里梵唱如海潮,那冗长的梵音你听得到吗?我听不到!看着那些香客一个一个跪下,又一个一个起来,鱼贯而出,宁静神圣,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虔诚。那佛语入心,你感受得到吗?我感受不到!”他咬着我的唇角,在我耳边呢喃,痛苦而无助。
“因为我的心中有魔,魔欲入心,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怎能指望别人?”
“你不试怎么知道……”
“试了又如何?你救得了我的身,救得了我的欲望吗?我需要他,他的心智、他的谋略、甚至他的野心,我都需要,这么多年过去了,需要变成依赖,我和他灵魂纠缠,早已密不可分,什么都晚了……”
“他会蚕食你的,胤禛,他会一点点的取代你,如果你不把他从内心驱逐出去,最后在这身体里的人不会是你,就算得到又如何?你看不到,听不到,永远被他封闭在黑暗之中,这样也可以吗?”我抓紧他的衣襟死命地摇晃着,妄图将他摇醒。
他解开我的发束,一头长发倾如瀑布,不编不夹不束,就这么泻至于腰,他低下脸去,以逐格慢放的速度,接近我滋润微张的红唇,长长的眼睫无声的动了一下,微光中看到他一对星星在梦幻中升起。
“晚了,我一天一天走向它,现在的我回头,已却忘所来之路…… ”
唇唇相触的刹那,我骇然发现他的吻竟然如此冰冷,像夜哨时冰冷的刺刀。珠泪滑落,胤禛,如果你不在了,那我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不在了,又让我怎么去面对那个拥有你躯壳的人?我做不到不怨、不嗔、不恨。我会报复的,我一定会的……
回到年府,我独倚小窗,心里空净得像一片幽谷,一声悠悠的叹息在心头萦绕,久久不绝,什么都不想,只让一月的飘雪在心中浅浅淡淡的留下痕迹,似乎有些朦胧的印象,有一痕淡淡的影子,却经不起轻轻的一抹。
胤禛的事是压在我心头巨石,时时刻刻地牵动着我的情绪,总怕那样的一天会来,但总觉得它一定会来,希望我所准备的潘多拉魔盒不会有开启的一天!
深夜醒来,眼皮沉重,勉强撑开一道缝隙,看窗棂大开,时间还很早,天空尚未完全清醒,一大片浅灰色的云在天际缓缓飘飞,夜露晨雾拂过我的衣襟,慢慢向上飘飞,在我眼眸凝聚成一层薄薄的水光。
屋内暗香浮动,烟雾似缠绕我的手脚,令我全身无力,我眼眸转动,盯着暗处高大的身影冷冷地斥道:“你家主子的手段太下作了!”
他充耳不闻,身形闪动迅速来到床边,口鼻间霎时充满麻药的味道,脑中顿时空白一片……
流年之结
“爷那边有没有说怎么处理她?”
“杀了,做干净点!”
“可……可她也是二品大臣,要是追究起来……”
“别忘了,你我是签了生死状的人!”
“……明白了……”
我渐渐苏醒,身下是干燥的茅草,双眼被黑布罩住,什么也看不见,我挣扎着动了动,才发现双手被反绑着,动弹不得。
我的脑细胞激烈的活动着,一边想着绑架的主谋,一边算计着怎样才能安全脱身。眼前这两个绑匪似乎有一个有些犹豫,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不管怎样,我不要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你们不要想得太好了,先不说我是谁,雍亲王是什么性子,想你们也清楚,杀了我,你们犯的就是株连九族的罪,到时候不要说是你们主子,就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们一家老小,所以趁现在大错还未铸成,脑子给我放清楚点,你们主子那一套放在谁都会唱,等你们一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大哥……”
“你给我住口!”大腿上狠狠挨了一脚,我痛得直咧嘴,身子一歪,测滚到草堆里。
“你也是!再给我摆出这副忪样,老子就先砍了你!爷对我恩重如山,就算陪上一家,我也认了!”
我心中暗叫不妙,这个粗嗓子的家伙不好唬弄,多说无益,只是平白招来皮肉之苦。索性安静下来,再寻机会。
“吃饭了!”
“你们把我眼睛蒙着,让我怎么吃?”
眼前的黑布除去,我慢慢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小宅。
“快吃!”我猛地抬头打量送饭的壮汉,引来他轻微的抽气。我摆起冷素的表情,两道柳叶弯刀眉轻轻蹙起,黑白分明的眸,毫不留情地望向他的内心深处。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这事你不能多问!”
“咣”我将饭碗踢翻在地,怒瞪着他,“我自己的命,问不得吗?”
他咕哝着收拾我制造的狼藉,说着什么这么漂亮的女人,火气怎么这么大。我敛起怒气,朝他点了点头,他诧异地靠了过来,我努努嘴示意他做到我身边,淡淡地说道:“白天我说的不是唬你,你们是谁的人我心里清楚,只是他朝中势力不在,很多事顾不了那么多,你们奴才选主子,眼睛也要放亮点,就算是墙头草也没什么不好,若你这次放过我,我担保你一个参将的位子,朝中人人皆知我年羹尧是个守信的人,我说的一定兑现,如何?”
他低头搓着双手,内心定在激烈挣扎,我心中暗笑,看他这副样子八成是有戏。
“黄五,你要背叛主子吗?”一声粗吼传来,另一壮汉旋风般地闯进门内,狠狠揪起黄五的衣襟。
“大哥……大哥,我觉得她说的对……”
“住口!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大哥……你想想娘吧!想想嫂子吧……呃!”
本来闲在一旁看好戏的我,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的男子。
“五弟,我们黄家三代皆是忠臣,到我们这决不能变!”
我不置信地看着血泊中的男子,喃喃地问道:“你杀了他?竟然杀你的弟弟?”
“不杀他,难保他不向雍亲王告密!圣人说的没错,女人,果然是祸害!”
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神情哀痛地拖走黄五的尸体,这一瞬我突然绝望,好冷绝的男子,在他手中,我还有逃脱的可能吗?
深夜,有悠悠的声音在空中颤动。 笛声传来,轻轻的穿过夜露晨雾,也轻轻的吹动了我眼里的湖水。
那是谁呢?这样悠扬的笛声,这样天地间最宁静的时刻,让我想起心底柔软处珍藏最深的人。飘忽得像是风声的竹笛微颤的穿过房间,烟似的向上卷起,飘向窗外的远山,慢慢消失……
清晨,他将我绑在马背上,骑马带我来到一处峭壁,下马后推搡着我往崖口走去。
我固执地回望山涧,唏嘘叹喟绿屏之间自由飞翔的羽翎。
“干什么?”
“临死了,再看看美景!”
“不用了,以后你的灵魂有的是机会!”他说完又用力推了我一把,引得我脚步踉跄。我回首冲他挑眉,说道:
“大哥,没想到你还挺有幽默感!只是我马上就要归天了,你不念佛超度我也就算了,好歹说点好听的安慰安慰我,想我也是顾命大臣,再不济也是个女人……”
“闭嘴!”他恶劣的扳过我的身子,不再听我费话,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渐渐逼近,身后的他慌张起来,索性拖着我向前大步走去。我频频回首,心中暗骂,这个胤禛,老娘失踪这么多天了,到现在才找来,办事效率太差,要是博硕在就好了,正想着脚下已经到了悬崖,这时胤禛带兵的身影也从草丛中显现出来,远远变能看见胤禛濒临暴怒地面容。
“黄大,你一家老小都在我们手上,你要是再敢退后一步,就让她们一起陪葬!”
身后的他剧烈地颤抖着,我暗暗佩服胤禛,这么短的时间就摸清了绑匪的底细并抓住了他的命门,着实厉害。只是营救我时间不能再早点吗?老娘我现在几乎半只脚踏空了!
一把寒森森的匕首横到我的颈间,黄大高声喝到:“王爷,黄大一家贱命,死不足惜,但背叛不义之事决不可为!”然后仰天长叹:“娘啊!恕儿不肖!”说着就要抹我的脖子。
就在这时,草丛中又窜出一匹马来,马上白袍男子勾弓搭箭,就闻“嗖嗖”两声,双箭一前一后并发,笔直地朝我的方向射来。
“啊!”我大腿中箭,身子瘫软下去,引得众人惊呼,身后黄大还没来得及反映,另一箭已射入他的额头,穿颅而过!
灰色的阴影掠过,下一刻我已在他的怀中,抬首仰望,看他帅气地迎风勒马,唇角微扬,含笑的眼里有细碎的星芒,夹杂着丝丝不舍,柔柔地望进我的灵魂深处。
“胤……祥……”我的低呼消失在他的吻中,似透着千年等待的焦渴,在胤禛和众将士的面前,我和他都忘却了一切……
腿上的箭伤使我又重新回到卧床的岁月,我日日坐在窗前哀叹,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胤禛来过几回,话不多,只谈些朝堂上的事。我让他不必再追究那次的绑架案,反正心知肚明的事,明着来反倒不好,不如私底下做些功夫倒还来得实际些,他想想也有些道理,便让十七阿哥帮着去办,我听了暗暗心惊,什么时候连这些小阿哥也开始卷入纷争了?
胤祥是每日必见的,上药时间定来报道,这工作也不假他人之手,总要亲力亲为才放得下心。我明白他的心思,虽说不得已,但那时我要不中箭瘫软,以我的身高必射不中黄大的要害。只是每每当我问起康熙放他的原因,他总是嬉皮笑脸,言语闪烁,所以几次以後我也不再去问了。
见了胤禛后到是旁敲侧击的问过一次,他说是皇阿玛见胤祥早生华发心中不舍,对此我颇感疑惑,后来才得知原来十三福晋近日即将临盆,皇上的意思,这么多年惩戒也够了,养蜂夹道太过清苦,毕竟是皇子阿哥,还是回府休养的好。
我知道他们瞒我是顾及我的心情,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
坐卧在窗前,听园内侍女低低宛转地吟唱,看着夜色澜珊处寂寞窗棂背后不易察觉的灯火,沉郁温婉的歌声里,似唱尽人世的繁华和悲凉。
我摆弄着手里的纸签,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在顶端剪出一个小洞。屋外传来脚步声,随即而来的是破门时偷入的风雪,我抬眼,看胤祥拍打着玄狐皮大氅上的雪花。
“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
“给你送瓶去疤的药,我今儿刚从太医那得的!”他靠了过来,冰凉的手掌轻触我的面颊,见我怕冻地躲过,憨笑着将手放入自己袖内温暖着。
我放下手中的剪子,伸手包住他的手掌,缓缓将热源传递给他,他的唇越靠越近,在我鬓角摩挲,喃喃道:“其实,我就想多看看你!”
“我知道!”低低莞尔一笑,我偎近他怀中,把玩着他腰间的香囊袋子,袋子上的绣品很精致,一针一线似透着无限的爱意与眷恋,最可喜的是袋子下坠着翡翠的中国结,纠纠结结,曲曲折折,令我不禁惊叹它的工艺。
“这袋子做得真好,是你福晋做得吧!”他没有说话,只俯身吻着我露出的脖颈,将我紧紧地嵌进怀里。
“你瞧,我刚刚在做书签呢!这硬纸签是我特意让书局印的,小小的,上面还点了金箔!”我递了张至他的面前,他看了看,笑着问我为何拿张空白的纸签做书签。
“都说十三爷的字好画妙,千金难求,今个儿不知可否……”我冲他挤眉弄眼的嬉笑,他扬眉白了我一眼,拿过我手中的纸签,拾起案上的毛笔,只随手勾勒几笔,一朵栩栩如生的菊花跃然纸上,迎风飘摇,摇曳生姿。
“题字吗?”他侧头问我。
“待会!”我点头轻赞,小心捧到嘴边吹干墨迹,拿起手边的红绳左右比划。
“该系上些什么,编成穗子,感觉就像长长的牵挂。”我看向他,见他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怎么个结法?指间勾绕了半晌,依然不得法。抬手拿起他腰间的袋子仔细揣摩。
“我以前看青城结过一些,有双龙献瑞,有古钱三结,有镂心梅花,可你这,是什么结?”我问得不经意,他却听得有心,点点愁绪落在眉间,许久才道出:“乾坤,这是乾坤结!”
我轻“哦”一声。低头又摆弄着手中长长的丝线,依旧的不得法,索性放弃。
看看点金的卡,细细的线,淡淡的菊。有千般的是,亦有千般的不是,且都在心头忍下。
率性的拿起剪刀,不顾胤祥不解的目光,一剪一剪将丝线截成几段。
扬起下颚冲他温婉一笑:“我的牵挂不会像乾坤那么长!”说着曲起丝线仔细穿过卡洞,两根末梢辗转回首穿回,这一系简简单单,清清爽爽,欣喜地托在手掌把玩。
胤祥眉尖轻蹙,诧异地问道:“你这算什么结?”
“我这自然也是结,但且比不上你那‘乾坤’的华丽,我这结就叫‘流年’”胤祥小心接过,左右翻看,沉思许久。
“这结无限、坚美。用来系山峰云岳,作我游憩之屋。用来系飞瀑流泉,作我盛水之坛。也系初日之光,以为羽翼。也系落日云霞,以裁衣!”我得意的晃着脑袋,抢过他手中的书签,执笔潇洒地写下“流年”二字。
胤祥轻点我的额头,无限宠溺:“不会结就说不会,竟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来掩盖!”
我笑倒在他怀里,手肘不小心压到卡线,只一抽,绳自是绳,卡自是卡。我恍惚有了隔世之感。一手托绳,一手执卡,痴痴凝望。
“怎么了?”
“没什么!不早了!你快回吧!”我推着他下榻,他却不依的过来搂我,略有些激动地说道:“夜,我今晚留下可好!”
我回视他的双眸,坚定地摇了摇头:“你福晋即将临盆,别忘了,她怀的是你的孩子……”
他眼神沉痛地让我不忍回视,离去时,门扉一开一闭之间,我没有回首……
望着手中的一绳一卡,这是系之前的流年,也是系之后的流年。只怕这“流年”之结只结得了头,却结不了尾……
钟声响起,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又迎来新的一年,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但我仍以此为借口,闭门不出,倒省了很多拜访请安的俗事。近些年,康熙也不太过问我的事,就连诉职时的对答也大多草草了事,我想他真的是老了,抑或是对众多的子女寒了心,现在的他对谁都淡淡的,只除了十四阿哥。
那日后胤祥没有再来,我算着日子,孩子也该出世了,本想差人送份礼过去,但怕他恼了又发脾气胡闹索性作罢,博硕的信来了几回,福建那边的事已办妥,他的意思是来京城接我,对此我以前通常是拒绝的,但这次到是反常接受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真的想他了。
转眼到了元宵节,我思衬着还是进宫给皇上和各位娘娘请了安,在德妃那只见着几位侧福晋,我心想倒是意外逃过一劫。
出宫时,偶然的想去无逸斋走走,也没多想,脚步就跟着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又是一片雪雾弥漫。如斯雪夜,踏着似雪般飘扬的心情闲逛,心好似一朵悠闲自在的云,逍遥游行在此番舞动柔美的世界。
站在无逸斋外,迷离中,似又听到夫子渐渐远去的声音和小阿哥们晃荡的脑袋,曾几何时,我也常常像现在这样伫立窗外,然而流年过往,早已物是人非……
视野的迁徙,我的思绪游散,心随了那霏霏茫茫的冬夜杨花而翩翩起舞。
放眼望遥夜,如烟如雾雪花织成的帘幕中,隐现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默默点数,浮想联翩。
远处有一人穿越重重雪幕,身后雪地上串串深深的履印,在层层叠加的雪花下变得隐隐绰绰,他停在我面前,周身镀满了厚厚的结晶。
我立在屋檐下,他站在雪中,我与他凝望对视许久,其间只有沉默。
时间寸寸流过,他却依然在雪里静静守候,共处一方天地间,可以感受到他执着的信念。
“为何会来?”我伸手撩起前额的散发,迈步雪中。
“想来便来了!”他侧首远眺,一笑中带着一丝遗憾。
“哦?那你感受到什么?”我茫然的注视着他先前渐消的履印,呐呐地问着。
“物是人非……”他俯身抓起雪粒满把向空中洒去,于雪花簌簌下落中仰头迎上,夜雪飘飘,雪夜遥遥,人寥寥……
我束了束衣领,将手掌放在唇边呵着气,他转过身来,轻声叹息着,拢起我的手,将它们放入自己的衣内,这一次直接探入他的腹部,把他的体温和他的爱一起传递给我……
“不冷吗?”
“冷,不过你以前不是要这样才觉得暖和吗?”
“那是我耍你呢!”
“是嘛!可我已经习惯这样帮你暖着了!”
我望着他低垂的脸,年少时同样的场景,只是那玉般的少年此时已沾染了风霜。
这么大的世界……
那么冷的冬天……
细细想来我却始终只把手交给眼前的这一个人……
寒风依旧,但,冬因人而暖。
午后,我闲来无事,懒在床头翻书,泡了杯菊花香茗,幽淡的清香中带着丝纯雅,缭缭香气中迎来博硕的满面风尘!
“叶儿,你猜我在城门口遇见什么了?”
“什么?”我无奈地看着那杯被他牛饮而尽花茶,转手又取出两三个小小的朵儿,用沸腾的开水冲泡,不一会儿美丽的花儿就开放在淡黄晶莹的液体当中,悠柔的让人浮想联篇。我漫不经心地问着,啜上一小口,淡淡的却叫人久久都回味无穷。
“卫子风的商队被官府查抄了,听说不少人还入了狱!”他看着我,言语中带着些许兴奋。
“咣!”我倏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惊讶地望着他:“谁干的?什么名目!”
“听说是十七爷派的人,名目乱压的,好像是勾结乱党!真是可笑,九爷的人怎么可能勾结那些人!”他接过我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
我的心思全乱了,无措地看着他:“那九阿哥呢?他没派人去救?”
他探头嘿嘿一笑:“九爷的银车在江南又被劫了,他早些日子就火大地南下了,哪还有功夫管这茬事!”
我一愣,继而想到胤禛,原来他已经开始动手了,要彻底扳倒八爷党,就必须先断了他们活动资金的来源,而九阿哥是八阿哥坚强的经济后盾,这么一来,八阿哥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博硕,拿了我的手札去找十七爷放人,不行的话直接去见四爷!”
博硕诧异地望着我,看了半晌,微带怒意地问道:“你做什么要帮他!”
“因为我欠他的!”我侧头看向窗外,茶香漫溢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脑海里卫子风的身影已打破冬日里的温馨与宁静……
曾经以为,如果你很长时间都不曾想起那几乎占据过你整个思想整个生命的人或事,你就是在渐渐忘记甚至真的忘记了。
直到看见他树下的背影我才发觉原来记忆是如此奇怪的一个东西,一但有所感触,便时不时的以各种方式提醒你一些存在过的往事,甜蜜的,辛酸的--凡存在过的,必留下痕迹。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背对着我伸手轻轻摇着树枝上的积雪。
我收起遮雪的油伞,陪他伫立雪中……
是京城的繁华受了寒,还是雪的声带受了伤?萦萦绕绕拾起又放下的是写满心事的云烟过往;沉甸甸的是紧握手心的呓语;心中伤痛太满,对生活的渴求太多,飘泊的激情都化为盛开的花瓣;落地的瞬间,它细细地咀嚼心伤的声音。
是他的,也许亦是我的……
他转过身,依旧灿烂若星的眼眸,只可惜黯淡了一只。
“没想到你会帮我!”他的嘴角勾起一朵微笑,也勾起我挥之不去的回想。
“你不要谢我,那是我欠你的!”我低下头,有几朵雪花飞入衣领,带来丝丝寒意。
面颊传来点点暖意,他捧起我的脸,轻抚我的额间:“比以前更美了,看来我的药,效果不错!” 他的嗓音沉柔如缎,带着些许魅惑。
“你让我来就只为了说这些?”我仰起头看他,诧异他的正定自若。
院外传来悉索的脚步声,我明白博硕此刻焦虑的心情,回过头冲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回首迎来卫子风意味深长的目光。
“别再投靠八爷了,他们赢不了的!”我转身欲走,他从背后揽过我的肩,低头企图吻我,我别开脸,心,突然跳得好快,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手足无措。他的唇追逐我移开的嘴,狡猾地摩梭我红嫣的唇角。
“你关心我对不对!”他带着笑意问我,我恼怒地挣脱他的手臂,向前迈了几步,回身瞪着他得意的笑脸,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纸签递给我。
“这是我改过的新药方,希望我的小猫儿越来越美丽!”我狐疑地接过,他突然收起戏虐的笑容,深深地看我。
“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他慢慢走近,俯身在我眉间落下一吻,轻如羽鸿。
“好好照顾自己!”越过我的身子,他走向院门,静静的天地间只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
轻言放手
这是我首次主动去寺庙这种地方,不为求神许愿,只求心灵的安静。去时,风很大,天空阴霾,我独自一人,一路默然,转过梵音袅袅的前殿,穆然看见凋败的莲池,心中忽有千回百转的感觉。
看着来往的香客,我静静地坐在主持的身旁,想像身边的老僧过逝以后,香冢一抹,可以俯看时间,可以闻风呼啸过,可以听树叶根脉生长的声音……
“年大人!”抬首看见十三福晋婷婷迤逦,我微微点了点头,看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问道:
“有事吗?”
“想和姐姐谈谈!”
我站起身,随她来到后院,静默半晌,看着风吱哑地吹开了原本关着的木门,感觉隐隐闪烁出宿命的味道。
“请姐姐放手吧!”我转过视线看她,多年不见她早已退去了稚嫩青涩,满身漾着成熟女人的风韵。
“放不放,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我淡淡地答道,心口沉闷,站在这里,我就像一个可耻的第三者,但,这又是谁的错呢?
“姐姐错了,别忘了,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亲!”
心口猛然一痛,我再次看向她,惊讶于她的改变,再不是以往温婉的女子,她已经十成十的成为这紫禁城勾心斗角的贵妇。
我无言以对,萧然站立,任风雪沾湿衣摆。
“姐姐和他的约定,我是知道的,可我与他也有约定!”她淡笑着走近我,停在身侧。
“我要他留在我身边时,能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姐姐可明白这‘称职’二字?”她侧过脸对着我笑,眼中闪着得意。
“那样,在他和姐姐离开时,我便毫无怨言的放手。姐姐也知道,他是一个善良有责任心的男人,从大婚到现在他一直觉得愧对我,所以我就和他说,我要的不是天长地久,只盼他可以相伴的岁月能够得到他的怜惜,哪怕只是虚假的也好!”她转到我面前与我对视,笑意蔓延。
“但他没料到一点,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只要我为他留下一名子嗣,就等于留下了他的一份牵挂,他若要走,我不会拦,但我不信他放得下未成年的孩子!”
“你很聪明,但你若真的爱他,就不该如此算计他!”我收敛起心口的绞痛,故作淡然的说道。
“姐姐真是好笑,这紫禁城谁不是互相算计,谁又不是互相利用呢?姐姐和十四爷算不算互相算计、利用呢?”
“那不一样,因为我不爱他!”
“姐姐不要说什么爱了!你可知他为你又隐忍下多少,他总把最灿烂的笑容留给你,可他夜阑人静时舔呧伤口的痛苦你又了解多少,他为你委曲求全了一辈子,甚至早生华发,可你又为他做过什么?口口声声地说爱,你心底又为他守得住多少爱?”她敛起笑容,满面煞气地步步逼近。
“所以,请姐姐放手吧!一个女人能给他的,你一样也给不了!”
我无力地靠在枯树旁,树干被寒意剥去了最后的一缕薄衣,赤裸的皱着干巴的皮肤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了。雪婀娜地飘过去,拼力织一袭开花的棉裳,爱怜地盖在它身上,树没有睁眼,只是抖落最后一片枯叶。雪慵懒地叹着气,那绿已被稀释尽了,彩色的缘也尽了,我的手无力的松开,落下的是一把密密的惆怅……
十三福晋离去很久了,可我依旧站在这里,想着她的话:一个女人能给他的,你一样也给不了……
笛声悠悠,透过窗户,我看着池旁的林子内吹笛的男子。缓缓走近,他的眼里如烟似雾,将散未散,将聚未聚。像冷雾掠过晨色的湖水,明亮透澈,却透着道不尽的哀伤。
“你决定了吗?”
“是的!”我的声音听起来淡漠而无情,无需再多言语,我越过他的身侧,却被他反走握住柔荑。
我与他背对而立,手掌交握,他的手不复以往的温暖,竟是彻骨的寒意。
“夜,这一次,你若放手,我便不再纠缠!”
手指一根根地张开,我继续朝前走去,身后传来他跪地的声音……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他!”博硕死命摇晃着我的肩膀,我仿佛未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为什么要拿我当挡箭牌!”他紧咬下唇,眼里闪过一丝伤痕。
“他跟我说过,若是找到了一个比他待我要好上许多的人,且我也爱他,他便会放手!”我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所以你就拿我当借口?为什么?你们不是约定好的吗?”
“博硕,有很多事都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但我和他的未来我却隐隐可见,只怕这份爱坚持下去,是他负我的多!”
“这算什么?”
“他若负我,必定终日痛苦抑郁,与其这样,不如这个负心人由我来做,而他可以恨我,可以忘记我,至少没有我的日子,他也能开心地过!”
博硕看着我沉默不语,而我继续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书签,一次又一次地系着“流年”之结。
心事仿佛是若有若无的笛音,若有若无的用眼光飘向林中他曾经伫立的地方,飘向折断了的树枝,飘向一段没有主题的爱情过往……
四川
“青城,怎么今天又是牛肉啊!”我瞪着眼前那盘灯影牛肉,心中颇为不悦。
“主子,你以前不是最爱这道菜吗?”青城不解地看着我,连博硕也在一旁奇怪的看我。
“奇怪,我以前怎么喜欢这种东西?现在看了就犯恶心!”我拿起筷子,没胃口地拨弄着碗里的白饭。
“主子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再做些来!”青城有些担忧地看我,生怕我饿着了。
“芝士蛋糕、冰激凌、法式炬蜗牛,上面要浇上柠檬汁的那种!”
“啊……”看着青城和博硕呆呆的目光,我不禁哈哈大笑。
“开玩笑的,吃饭!”我无奈地扒着碗里的白饭,尽量不看那盘令我作呕的牛肉。
“叶儿!叶儿!”
“嗯……”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博硕放大的俊脸,心头一阵疑惑。
“张大人问您话呢!”他努努嘴,示意我看向一边满脸尴尬的官员,顺手擦了擦我的嘴角。
我讪讪的笑了笑,寒暄了几句便打发了他,心想今天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睡着了不说竟然还流口水。
“叶儿,今晚我们早些睡,你这些天一直没什么精神!”
我虚应了一声向卧房走去,坐在床边自言自语的咕哝:“还不是起夜闹得,也不知怎么了,隔个时辰就想方便,害我觉都睡不好。”
博硕有些心疼地搂着我说:“还是让青城送个马桶过来,省的你半夜往外面跑,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我听了立马激烈地摇头:“不要,我可不想屋内有怪味道,再说,我也不要在你面前方便!”
“毛病还挺多!”他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倾身过来吻我,手掌不安分地摩挲着我圆润的胸部。我轻哼一声,拨开他的手掌。
“怎么了?”
“你别乱摸,这里涨痛的厉害!”我皱着眉,轻轻按了按胸口。
“明天还是找个大夫来瞧瞧!”他满面忧心地看着我,叹了口气,搂我入梦。
“恭禧大人了,是喜脉!”
“啥?你再说一遍?”我被他的话弄懵了,呆呆地看着他。
“老夫的意思是,大人您有喜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你会不会弄错了?”博硕揪住大夫的手臂,一脸地不置信。
“老夫行医四十余载,又怎会弄错这再寻常不过的喜脉?”
博硕恍恍惚惚地将大夫送出门,回屋看着同样呆怔的我。我扬起脸茫然与他对视,孩子?我和博硕的孩子?
忽然我猛地想起什么,抓住博硕的手说:“快,不能让那大夫把事情说出去,拦住他!”博硕猛然回过神来,飞奔而出。
夜深人静,烛影摇曳,博硕紧拉住我的手还沉浸在白日的惊骇之中。
“博硕,你说怎么会呢?我明明服下‘膝下无欢’而且这些年也不见有什么差池的!”我轻抚着小腹,话语绵绵,心里说不上是喜是忧。
“会不会是那张新药方的问题?你服药近四个月,算算也在其中。”
“你是说卫子风?”我侧头冥想,以他的医术确有可能,小腹传来阵阵温热,博硕将脸颊贴在一侧,喃喃地问道:“叶儿,皇上那怎么办?”
“博硕,你希望我生下来吗?”我抚摸着他的脖颈,轻声问道。
“叶儿,我不想你有危险,这可是欺君之罪!”他抬起头,隐忍着痛楚。
我微微一笑,淡定道:“博硕,在你和胤祥之间我总是摇摆不定,现在卫子风给了我一个取舍的机会,我不想放弃,我要把他生下来,我们的孩子!”
薄暮渐近,笛音委婉,哀怨,悄悄挂满月宫中婆娑的桂枝,摇曳如梦。梨园依旧,只是,物是,人已非。
青城和博硕都已睡下了,前阵子的妊辰反应苦了我,更苦了他们。博硕神经质的整天与我形影不离,说话也不敢大声,常被青城嘲笑。我看着他这幅痴痴傻傻的样子倒是倍感欣慰,没想到一个柔柔软软的小生命对他的影响竟如此之大,铁汉也变成了绕指柔。
在他们面前我总是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唯有这寂静深夜才能放纵自己想他。
我无力地斜倚在窗台,乌丝在肩上轻泻,柳眉轻蹙,窗外细雨绵绵,暮色压抑的沉闷渐渐释放,空气中弥漫的是挥不去惆怅,指缝间传来了丝丝的凉意,隐隐约约的我听到了你我昨日的笑声……
胤祥……胤祥……
此刻,我多么希望你轻唤我的名字。
此刻,风冷雨细,就如曾经不爱灿烂,却正是风过群山花开满天。
我曾经与你坐在这里,希望从此,记忆中没有哭泣,没有别离。
可,终究是这样一个结局吗?
胤祥,我不想放手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像你那样,灵魂与身体同我如此契合,也没有一个人如你这般懂我,博硕的爱来源于习惯,而对你的爱是冥冥注定的,只在相识地刹那仿佛就注定纠缠的一生。
可转了一圈,我又回到原点,在这个世上,且有着,仅仅有着一个自己.……
“博硕,你别整天抱着我,孕妇要适当运动的,不然容易难产!”
博硕听了脸色顿时煞白,小心翼翼的将我放下,扶着我在园子里溜达。青城在一旁边打扫边偷笑,我托着腰慢慢晃着,不时偷偷看着博硕紧张的侧脸。
“你怎么不早说!”博硕责怪地瞪着我。
“看你那么想抱,不想扫了你的兴致啊!再说,等孩子生下来,你的心思就不在我身上了,到时怕是求你,也懒得看我一眼!”我嬉笑着揶揄他,惹得他嗔怪地猛翻白眼。
“累不累?要不要到秋千上坐坐?”他指了指树下轻轻摇晃的秋千,微湿的木板上还落着几片晶莹的花瓣。
“不用了!”我摇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身后是散花若雨,又是一年梨花满枝头,可是,再没有梨园之约,我的他就是再见,亦是咫尺天涯……
“博硕,孩子很乖呢!很少踢我!”
“博硕,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
博硕,我又梦见他了,暮气沉沉的他,总是用忧伤的神情看着我,仿佛垂危时绝望的留恋,看得我闷闷的惶惶的。最近总是梦见他,每一次都心痛,我知道这对孩子不好,每每睡前我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可他还是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孩子就快出世了,等他临盆之时,是不是代表我和他永远就这样了?
卫子风消失了,我派去的信差回来告诉我,整个卫家都搬离了大理,各个城市的商号也卖得卖,当得当,有人说他去了东瀛,也有人说他去了南洋,总之,再也没有消息……
还记得那天雪中他对我说的话,原以为只是玩笑,没想到他会真的消失……
心中莫名的失落起来,也许,那天,我该吻他的……
“主子,主子,这样不行!这胎位不正,我想还是找稳婆来!”
“不……不行……这孩子……不能让外人知道……上次那个大夫死的冤枉……我不能再为孩子造杀孽了……你……你去让博硕进来……快……”
“好的,好的,您不要激动,慢慢顺气!”
“叶儿!叶儿!”
“博硕……你握着我的手……你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会……不会过不了这个坎的……”
“叶儿……”
“主子,用劲啊!”
“啊……啊……”
“叶儿……”
“博硕……你吹支口哨吧……我想再听听……”
“好……好的……”
清脆的哨音响起,仿佛回到花香弥漫,溪水潺潺的山谷。
“博硕……我还记得那满屋的萤火虫……”
“叶儿……叶儿……”
“好了……好……出来了,主子,您快看……快,是个女孩!”
我挣扎着睁开眼,看着眼前红兮兮的婴儿,孱弱地笑着,博硕托起我的后背,激动地看着我和我怀中的宝贝,眼神柔的要滴出水来。
“我可怜的女儿……叫什么好呢?”我抚摸着她稀疏的胎发,看她在怀中大声的哭着,心中有了异样的柔情。
“博硕,我们叫她‘茵尘’可好?抱持纤影藉芳茵,未能无意下香尘……”
“好,叫什么都好!”他将我和女儿紧紧搂进怀里,幸福在这一刻蔓延……
我睡卧在梨树下,逗弄着茵尘柔嫩的小手,听着虫子低鸣。树梢在夜风温柔的爱抚下,发出轻轻的呢喃。云层渐渐散去,清冷的月,发出淡淡却柔和的光芒。
屋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寻声望去,看见灯影下博硕疲惫的身躯倚靠在门旁。
“累了吧?这么晚了何必从军营赶回来?”我笑着看他走近,低头轻抚着女儿粉嫩的小脸。
“叶儿,苗疆几个土司又反了,看来这场战事是免不了的!”他侧过头,眼里含着担忧和无奈。
“你身子刚生产完,就不要去了,由我在不会有事的!”
“不,我也太久没回军营了,再这样躲下去,怕是铁定要暴露的,这次我和你一起去,茵尘交给青城照顾就好!”我握住他的手,感受着它们的热度。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唇角,又吻了吻女儿的脸颊,温柔地将我纳入怀中。
“叶儿,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闭起眼沉沉睡去,嘴角扬起幸福的微笑。
“青城,我们走后,你带着茵尘去静月庵小住,那里的师太会好好照顾你们,但记住没事不要随便出庵走动,我们会尽早回来的!”
“主子,您就放心吧!”
“博硕,我们走!”不舍地又抱了抱怀中的婴儿,转身上马,强压下内心的疼痛,扬鞭而去。
由于归心似箭,这场战事我和博硕都打得比较狠,这反而激起苗人的斗志,原本只是几个小部落闹事,到后来反而牵扯了更多的战事,打打停停地约莫近半年才将他们的气焰压下,凯旋时确有说不出的疲惫。
生完孩子后,我的体力明显大不如前。无法领兵亲战,索性到了后来都是博硕征战沙场,我在后营参谋,但军事上的事女人眼界毕竟短些,很多时候都由博硕拿定主张,看着战场上意气风发的他,我也在暗暗考虑是不是真的该卸下这个身份了。
夜幕下,我靠在博硕怀里,仰头望月,看着它任凭云飞雾绕,不远处是若熄若明营火。
“博硕,你说,我们的女儿长成什么样了?会不会叫额娘了?”
“傻瓜,怎么可能会叫,还没到一岁呢!”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满脸的柔情蜜意,我钻进他怀里格格地笑着,希冀着那似乎触手可及的幸福……
“博硕,博硕,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望着眼前静月庵焦黄的断壁残垣,悲痛无泪。残阳似血,山丘上拉长的阴影,湮没了我悲望的足迹。
“这静月庵两个月前突然一场大火,全烧了!听说前后门都锁了,没一个逃出来!造孽啊!”
“乡亲们出钱把尸体都埋了!”
“小孩?什么小孩,都焦成一片了,哪还分得出啊!”
……
“叶儿……”博硕将我狠狠地揉进怀里。
“是他们干的……一定是他们……”我红极了双眼,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内。
为什么?为什么不冲着我来?孩子有什么错?青城有什么错?那些尼姑有什么错?为什么这场夺嫡的火焰会蔓延到这些无辜的角落?
不,是我错了,我这样一个站在刀锋浪尖上的人,不该有牵挂的,到头来,一切成空,只留下空寂的灵魂。
寒月如冰,风舞瑟影的晚,仇恨嘶咬尖叫,炽烧我的心。哭干了一池秋水,望穿了万丈雨幕,寒风猎猎中的静月庵,埋葬了我所有温柔的梦……
深夜问禅
康熙五十七年冬十月甲寅,停本年决囚。丙辰,命皇十四子贝子胤禵为抚远大将军,视师青海。命殉难总督甘文焜、知府黄庭柏建祠列祀。甲子,诏四川巡抚年羹尧,军兴以来,办事明敏,即升为总督。
———《清史稿 本纪八》
岁月流逝,光阴似箭,弹指之间已是康熙五十七年,中原无事,西疆策妄阿拉布坦与西藏喇嘛之间政教之争却愈演愈烈,终于酿出大变。康熙五十六年,阿拉布坦遣准噶尔部将军大策妄率兵大举攻略青海,杀死大藏汗,大军入藏占领拉萨城,囚禁达赖剌嘛,事情终于到了非管不可的时候了。凶信传到京城,康熙赫然震怒,即命传尔丹为振武将军,祁德里为协理将军,出阿尔泰山,会合富宁安军严防准噶尔入寇,只遣西安将军额鲁特督兵入藏平叛,我和博硕受令坐镇四川;令川军副护军统领噶尔弼出打箭炉,分趋藏境。
京郊寺庙内众多的善男信女很有秩序地排队在殿前,等着让寺中德高望重的老禅师“摸顶”,据说有祈福醒心之功。
我也排在其中,站在廊下,一袭藏青色的长袍,清瘦修长的身姿在秋风下顿显飘逸。
我缓缓跪在蒲团上,老禅师的手照例在我头上一扣,然后庄严地抬手示意我起身。我却不起,抬起头来,“禅师,我有所问。”
“请问。”老禅师法相庄严。
“我想问,问何以日落月升不曾错步?问何以生生不息,又死死相续?问生源于何,死往何处去?问该对初生的赤婴唱什么歌,该对怀中的死者落什么泪?问未生我之前是谁?既生我是谁?化成一怀土后又是谁?问芥子纳须弥,还是须弥纳着芥子?问为何我一世一世皆不离杀戮?问为何我辗转情世却只始终一人?”
……
我在庙堂内住了三天,每天吃斋念佛,茵尘去了以后,我时常这样,不知为何,也许是为了赎罪,这两生杀戮太多,终得了最残酷的报应。
入夜,沐浴净身之后,尘垢已尽,我缓步向禅房走去。
焚香缭绕上升时,我散开发丝,左手掬起,右手持着利剪,剪下一束青丝,似裁下婆娑世界。
这一束献给我那苦命的女儿,我将你生下,却没能好好爱你,保护你,让你早早就结束了一生。
我跪在佛前燃尽发丝,点香静默,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转身,看清灯下的人影,热泪盈眶。
他在我身边跪下,郑重地拜了三拜,我侧身望去,烛火下密密的睫帘、鼻钩如上弦的月、微湿的红唇、脸色纯净肃穆地如栀子花初开、衣衫如翼,风姿卓越。
“好久不见!”他低沉的嗓音如醇酒醉入我的心底,我以为时间可以消食一切,却在初见他的霎那,从心底深处泛滥起来,让我止不住奔涌而来的泪水。
“哭什么?”粗糙的大掌温柔地抹去我的泪水,他捧着我的脸轻笑:“看来是我这三年变丑了,瞧,你一见就吓哭了!”
我听了“扑哧”一笑,随即又陷入更深一层的悲伤中。
“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出家嫁给佛主,所以就来了!”他笑着扬眉,依旧是那张暖入心扉的笑脸,往事沉浮,历历在目,我的泪止不住地宣泄,从心底默默嘶喊着对他的眷恋——胤祥……
他将手探入怀中,冲我神秘一笑,接着执起我的手,掌心摊开,一块白色的玉坠置于掌间,他手指捻起,将它放入我的掌中,然后缓缓合起我的手掌。
“礼物!”
我惊讶的无法言语,摊开掌心,看着玉坠上我亲手雕上的“茵尘”二字,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她在哪?”
“别激动,听我慢慢说!”他托起我让我坐在蒲团上,轻拍我的背部,缓缓道来。
“是八阿哥他们做的,对吗?”我看着他,隐含了怒意,不料他却悲痛的摇头。
“难道是他?为什么?这个孩子并不是我和你的……”我低头紧闭双眼,双拳牢握,极力压抑内心的愤怒。
“毕竟你是皇室的人,而他是贱奴出身,再说皇阿玛说过‘君无戏言’,他要的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年羹尧,而不是居家生子的年羹尧!”他轻搂着我发颤的身子,满是不舍,却又不得不告诉我这个残酷的事实。
“皇阿玛让‘赑屃’的人绕过我去做的,但我做统领这么多年,已有了不少亲信,那日我得了消息,赶去四川,但为时已晚,静月庵已是一片火海,不过幸亏你的侍女拼死相护才保住婴儿的性命。我们冲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背部被烧焦,但还死死地护着孩子,那小东西也是命大,吸了那么多烟尘居然还活着!”
我听了又喜又悲,青城,你我主仆一场,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我将她偷偷带回京城,但皇阿玛眼目众多,我和四哥想尽各种办法都觉得不妥。后来我的一个侧福晋有了身孕,她身子骨一向孱弱,太医本说不宜受孕的,所以我索性让人买药打了胎,将茵尘藏入府中,几个月后谎称是我刚得的格格,由四哥护着,顺利载入《玉牒》这才算把事情搁下了!”
“小女孩本就长得慢,我藏着她一年不见外人,倒也看不出年龄差距,只是她古灵精怪地根本不像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这点倒是让我头疼!”他说完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脸上呈现抑不住的柔情,让我不禁看呆了。
“想见她吗?”他回过头,痴痴地看我,伸手撩起我刚剪断的发丝,轻声长叹:“她长得和你很像,真的很像……”
“胤祥!谢谢你!”我握住他温热的指间,低头将脸埋入他的双掌,他抽手将我揽入怀中,轻抚我的背脊,“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谢字?”
“我背叛了你,为什么不恨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恨你?博硕是个好男人,他能给你我所不能给的,有他在,我放得下心,我祝福你……”
“胤祥……”我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夜,你怀孕的时候,挺着大肚子在厨房找东西吃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我诧异地抬头,他见了淡笑,眼神沉郁起来。
“其实,每年的梨园之约我都会去的,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你,你怀孕的那一年,我跟着你高兴,后来的两年我陪着你悲伤,但那时事情还没有安定,我不敢告诉你,看你一夜夜地落泪,我的心也仿佛碎了!”他别开脸,不让我看他悄然滑落的泪。
“胤祥……”我猛地抱住他,不料却被他推开,我坐在地上,看着已起身站立他,呆怔无语。
“夜,我说过不纠缠的,但我无法停止自己爱你,如今看着你,抱着你都是煎熬,我怕自己无法兑现承诺,我尊重你的选择,在我心里已画了一个圈,你和他在圈内,而我在圈外,我会默默地守着你们,护着你们,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们不受伤害!”
他说完转身,向门口迈出几步,但随即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明日晌午,我会带茵尘过来, 你和他就在这里等着!”
他没有回头,只留给我如秋风般萧瑟的背影。
我颓坐在蒲团上,老禅师从后殿走来缓缓添上香油,我怔怔出声:“师父,我还有一问,为何芸芸众生中,我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唯一我等的人……”
……
秋天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太阳暖暖地照着,院内的白杨摇碎了一树绵绵的愁绪,洒洒摇曳的树影笼罩着我淡淡的忧郁。
“博硕!”当胤祥挺拔的身影远远可见时,我下意识抓紧博硕的手臂。他怀里那一身红衣的小人儿就是我的女儿吗?
他们一步步地走进,我的心在心房内剧烈地跳动着。曾经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遍的小脸,如今近在咫尺,却又让我不敢面对了。
胤祥忽然蹲下,笑着在女孩耳语几句,她在他怀中扭捏了一阵然后向我的方向摇摇晃晃的走来。
她粉雕玉琢的脸越来越近,胤祥说的没错,她长得真的和我很像,只是轮廓更立体些,稍带了些维族人的韵味。
我看着她甚至忘了呼吸,直到她冲着博硕和我张开双臂:“我阿玛说的,让我给你们抱抱!”
我和博硕缓缓蹲下,颤抖的指间抚上她嫩滑的脸颊,博硕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她揽入怀中,她有些惊惶地看向我,冲我伸出小手,我握着她柔嫩无骨的手,潸然泪下。
“姑姑,你怎么哭了?不哭哦!”小手在我的眼前胡乱地摸着,我贴近她轻吻着她的小脸,却依然止不住泪水。
“大伯,姑姑是不是因为没抱到我才哭的?”她扬起小脸好奇地看着博硕,此刻他的眼中亦有泪,哽咽地说着:
“不是!”
“耶?大伯你也哭了?为什么?想吃糖葫芦了吗……”
“……”
我转过脸寻找胤祥的身影,却发现他早已为我们留下一方静静的空间……
胤祥将她养得很好,真的是活泼好动,古灵精怪,往往我问一句,她会说个不停,她很开朗,不怕生人,喜欢博硕抱着她转圈,她说博硕没有他阿玛转的好,博硕话不多,只是看着她笑。我静静坐在树下,看着他二人嬉闹,想着,这也许这就是父女天性。她玩累了就靠在我怀里,我问她为何不怕我,她笑着说认识我、见过我,我心头一热,问她在那里见过,她却说在她阿玛的书房里……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夜幕将至,胤祥靠在小院一角看我们依依惜别。
她转身向胤祥兴冲冲地奔去,胤祥笑着将她抱起,她在他怀里磨蹭撒娇,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了。
胤祥的眼神温暖沉醉,茵尘的笑声如风铃般摇响,看着他们嘴角绽放的笑意,我的心却无限酸涩。
胤祥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囊括了千言万语,茵尘扬起手臂迎风招摇着,博硕动容地朝前迈了一大步。他们转身离去,纷飞的落叶遮淡了二人的背影……
“博硕,还有遗憾吗?”我淡然地注视着前方。
“没有!”
“那我们出征吧!为胤禛也为胤祥,保住这安定的天下!”秋风中我衣袦纷飞,目光如炬,仿佛又看到鲜血淋漓的战场……
十二月,胤桢统帅西征之师起程。
“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大将军允禵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天安门,由德胜门前往。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允禵望阕叩首行礼,肃队而行。”
―――《清史稿》
而我则授命办理松潘军务,为清军入藏驱逐准噶尔军提供后勤保障。
胤桢治军甚严。他到军前不久,便疏参吏部侍郎色尔图不实心料理兵饷事宜,纵令家人克扣兵丁饷银,并亏空粮饷。奏请将色尔图严审定拟,另派贤能大臣办理军需。接着又弹劾都统胡锡图领兵赴青海时,沿途索诈官吏,骚扰百姓,进藏之时,兵无纪律,粮米不行节省,马畜不行爱惜,以致人马伤损。请将胡锡图革职严审。均如所请。
“你看够了吧!”帐营里,胤桢伏案高坐,奋笔疾书,他身后是巨大的地图,案下铺垫着一张虎皮,毛色亮泽,此刻的他俨然一副威风赫赫的将军架势,再也找不到当前别拗任性的影子了。
他放下笔,淡淡地看我,一伸手,威严地说道:“拿来!”
我忙递上胤禛的书信,假讪讪地说道:“王爷对您甚是牵挂!”
他冷哼一声,瞥了我一眼,不再说话,继续写他的折子。我顿感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无聊地摸索着身边的摆饰。
“你举荐的那个岳钟琪,到底如何?”他的声音突然在我脑后想起,吓了我一跳,倏地转过身,看见紧贴在我身后的他,不知所措地退后,却偏偏踩了桌腿,脚步不稳跌坐下来。
十四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我,笑得前仰后伏,我看得火气上涌,正欲发作,他却俯身将我抱起,轻拍我的衣角。
“你别……”
他抬头瞪了我一眼,我硬生生地咽回嘴边的话,这小子越来越有威严了。我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的说:“岳钟琪是个人才,等你进藏后就明白了!”说完侧头偷偷看了一眼门口,想着还是赶紧离开的好。我回过头正想请安退下,不料他却抢先一步说道:“好久不见了,陪我聊聊!”
我的头“嗡”地大了起来,干笑着说了声好,无奈地随他出了营帐。
不知为何,他竟拉着我登山,山不高,400多米,到了顶上时,回望山间,随着群鸟转出了背后又一壁高峰,错以为自己是顺流而下的浮萍,在清流断层之间跌出碧绿的错落来。
十四迎风展臂,我的目光随着他身形流转,听他浑厚出声:“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志比天高!”
他听了仰天长笑,笑声激荡山谷,展现无限豪情。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西沉的落日,小心的迈过脚下的树丛喃喃地问道:“什么时候回去?”他笑着弯腰拣起一根树枝冲我恶意一扬:“今晚,我们露宿!”
“砰”一声,我跌倒在地……
前方传来他可恶的笑声。
火堆“噼啪”地想着,我叼着草根望着红色的火焰发呆,十四坐倚在树干旁,饶有兴味地看我。
“你和十三哥怎么分开了?为了那个侍卫?”
“十四爷,奴才不记得你以前这么八婆!”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无聊地拨弄着手边的柴禾。
“十三哥前两年得了个格格,宠得跟什么似的,整个北京城的人都笑他,人都说玩物丧志,皇阿玛说他则是得子丧志。这两年他不问朝政,也学四哥做了富贵闲人,哼,真是好笑!”
“这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愿吗?大将军王?”我侧过头冲他挑了挑眉,言语讥诮。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坐下:“要真是闲人,那倒也省心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别扭地转过脸,却听他说道:“十三的格格长得和你很像!”我的心“咯噔”一声,想起茵尘娇小的脸。任凭十三将她藏得再好,但这张脸如何骗得过去?
我稳了稳心神,镇定地转过脸来:“十四爷,你不会以为这孩子是我和十三生的吧!”他沉默地看了我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当然不会,你这种女人也会生孩子吗?”
我听了负气地起身,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放开我!”
“你别走,我刚刚开玩笑的!”
“不好意思,像我这样不男不女的人,受不起爷的玩笑!”
他讪讪地放开我,我立马坐到火堆另一边,与他隔火相望。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不记得我当年怎么害你了吗?”我看着他疑惑地问道。
“当年?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了!”他仰躺在草地上,双臂交叠地枕在脑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后说道:“其实我也该谢你的,如果不是你,也许不会有今天的我,八哥光芒太过,而我在他身边时总是黯然失色!”
“哦?我这算不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不置可否的朗笑出声。我看着他发愣,真的都变了。
“胤祯,要是放在以前,我从没想过你也会去争!”
他坐起身淡笑着看我:“离了那位子近了,谁不想坐上去试试?”
“叶儿,你说我和四哥谁会赢?”
“我说什么,有用吗?”
“你可以帮我!”
“别想拉拢我,没用的!”
“你爱四哥是不是?”
“十四爷,男女之间不是一定要相爱才能生死与共的!”
“如果你不在我这边,我们会成为敌人!”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吗?”
“……”
五十八年夏四月乙巳,上命抚远大将军胤禵驻师西宁。六月甲辰,以贝勒满笃祜为满洲都统。丁未,年羹尧、噶尔弼、法喇先后奏副将岳锺琪招辑里塘、巴塘就抚。命法喇进驻巴塘,年羹尧拨兵接应。丙寅,以马见伯为固原提督。
―――《清史稿》
巴塘邂逅
顶着一路的风沙,我首次踏上了这片离天堂最近的土地。
天际处连绵的雪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近处的山峦光秃秃的,看不见一丝绿意,偶尔有几只牦牛在路边游荡,牧民空旷高昂的歌声随处可听见。
到了巴塘,我让博硕带了兵去接应,自己却在这个秀丽的地方游历起来。是,我是倦了,岁月渐渐消磨了我不羁的棱角,现在的我只留有一颗漂泊的心,日日盼着自由的那一天。
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阳光洒满一身的灿烂。仰望天空,细数流云,那遥远的地方的一个梦想,渐渐的凝成一个深藏的心结。向往那一片湛蓝的天空,痴迷那一份天籁的神韵,追求那一抹明澈的纯净,渴望那一场天堂的朝圣……
落日余晖,我牵马回行,走走停停之间,心头怅然,远处有一单骑逾行逾近,看着夕阳下他风尘卜卜的笑脸,我才发觉,原来这么多年我渴望的一直没变……
“为什么来?”
“替四哥押送粮草!”
“哦?原来不是来看我的!”
“失望吧!”
“有点!”
白云懒散地随意倚靠在山尖峰顶,亦如我懒散地靠在胤祥怀中,牦牛群却似如盆反覆夜空中不语的星辰,不算寥落,只是在凌乱中曲致出了惬意来。
“夜,为什么一直笑?”
“嘘,我在听!”
“听什么?”
“这里的天地接近天堂,你仔细听,可以听到天使的吟唱……”
远处传来羊皮胡琴委婉的音律,我和胤祥骑着马,在河边慢慢走着,前方渐渐开朗,可以隐约看到窜高的火焰和舞动的人影。
“那是什么?”胤祥伸长脖子好奇的张望。
我笑着说道:“那是‘嘎谐羌’汉语叫巴塘弦子,也就是圆圈舞,走,去看看!”
我一夹马刺,向人群奔去,胤祥兴致高昂地紧随其后。
篝火边,男女老少便翩翩起舞,男女各列一队,浩浩荡荡,围成一个圆圈,踏歌而舞。男女队轮番和歌对舞,一轮又一轮。
我和胤祥也被好客的藏民拉入其中,一时间沉醉于巴塘如画的山水中,沉醉于巴塘绚丽多彩的歌舞里!
我和他笑着,叫着,跟着舞队时而接近,时而疏离,他的笑容如六月的阳光,调皮而热烈,退去了岁月的沧桑,让我又看到年少时的张扬。
记得是谁说过:最初形成的是佛的世界,其次是法的世界,最后形成的是歌舞的世界。
在这片高原的歌舞下,我和他都展现了最真的性情,原来,也可以是纯真美好的……
夜雾薄凉,我和胤祥睡卧在帐篷内,想着先前不甚精致的饭菜,不由得相视苦笑。偶然想起这便是古代商人们走上丝绸之路的开端与门户。明驼千里,瀚海青冥,曾几何时到得身边又遥不可见呢?川西夏夜很凉,被子压在身上,觉得很舒服,一日的疲倦便如棉絮一般,会在水中自然化开。
胤祥和衣将我拥入怀中,困意袭来,我含糊地问为何一闻他的体味总是犯困?他调侃道,因为他是一个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我听了边奚落他边打呵欠,话说一半便沉沉睡去,那一夜无梦,温暖到天明……
我和胤祥默契地搁下手中的俗事,畅游于这片天地。
不腐的流水淌出了五彩的池子,淌出了远望青山开合的亭子和白练银花之上的木板平桥。道边有形制简陋的小寺,殿门未开,从门窗看过去,一片幽黑,想起林风夜雨,梵音佛唱在香烛颤巍间断断续续,不禁感慨起失落的历史。
极爱如明镜般的水池,可以看到被波纹惊动的水藻,可以看到空游无所依的水中灵物。忽见一对野马自如地慢跑在山道上,他们双双迈入山坡绿丛,欢嘶不已。隔着烟水朦胧,可以见到两个身影相倚相偎。胤祥忘情地朝着那里纵呼一声,空山寂寂,回音渺渺,却未曾惊动那一对忘我情侣,仿佛画屏上双颈相绕的仙鹤,永远不懂分开一般……
“我知道爱情应该是一泓清澈的潭。潭水似镜,只返照出两个影,就是我和你;没有第二个女人或者第二个男人。”池边胤祥轻轻拨弄着我的长发,雾气的双眸满是道不尽的温柔。
“可惜你我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所以我对自己说,至少从心的角度,是只有我们俩的。可那三年,我常常做噩梦,弯垂的杨柳;莹亮的蓝天;轻巧的白云。没有其它的女人;没有其它的男人;也没有你……”
我将脸埋入他的掌心,感受着粗糙的温柔,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爱可以没有欲,没有性,甚至没有缠绵的吻,只这样相互依偎,心灵相契,柏拉图式的延续……
“胤祥,你是我遇见过的最温柔的男人!”
“夜,我的温柔是你造就的,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为什么要爱我这种女人?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是谁!只有你,才能让我快乐!”
“胤祥,原谅我的放手,放弃誓言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太爱了,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回去路上明霞掩映,化作一片绯纱,道边村居之上经幡飘拂不休。
我笑着说:“藏族这个笃信佛教的民族却有些懒了,风吹动经幡一次就当作念了一遍经,省得自己去磨嘴皮子。”
胤祥笑言接到:“这就像倭人用水流转动的经简,这种懒,算是懒出意境了!倒似有了清风明月的禅思!”
看着不远处的寺庙,我们相视一笑,手挽手地向它走去。前方一个老人虔诚地朝着寺庙的方向走三步,便一个“五体投地”,我和他回首看向群起若帆的经幡,油然想起了禅宗最著名的公案——是风动还是幡动,六祖慧能便说那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心在动。这种借助清风流水为我所用的懒,何尝不是心中无限的虔诚呢。
我们学着老人匍匐踏阶而上,只是此刻心中并无妄想,只有无限的纯净……
站在阔江之上,江风拂过,卷起了白日的嘈杂,卷起了地面的喧嚣,散作了滴阶的夜雨,乍响乍轻。发丝摇动着,光将侧面染上一层纱衣。胤祥掏出怀中的帕子替我擦拭额前的湿发,我笑着抢过,揣入自己的怀中,他无奈地摇头,哀叹我的流氓本性,然后又掏出一个粉色的秀袋递到我面前。
“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他的眼中含着一丝期待,我狐疑地扯开绳口,里面有一张折好的宣纸和一捋秀发。
我打开纸张,上面有墨色稚嫩的画迹,歪歪扭扭一团,无法辨认。胤祥开心地凑过来,指着一边看似人状的物体对我解释到:“这个长发的是你,那个高大的人是博硕,博硕手中的小人是茵尘,这是你女儿每日的画录,而这张画的是你们相见的那一天。我在书房看到了,知道你一定喜欢,所以就带来了,还有这发丝也是她的,我明白你们不能相见、相认的苦衷,你将这些带在身边,聊以安慰吧!”
我靠在他肩头,将画纸贴在胸口,不住地落泪,胤祥轻拍着我的背,温柔地搂着我……
爱你,想你,
确定不在乎一切
只要有你,平凡也变特别`
世界上最美的爱情
不是拥有山盟海誓
不是拥有快乐
是彼此之间的体谅
爱,无价
哪怕是死,爱也是美
爱,没有哭过,没有痛过,没有伤过,就不算是爱
真爱不需要理由
如果真的需要理由
一万个也不够
真爱无价,知己难求啊``
胤祥,也许你我之间说爱,也是不够的……
“胤祥,他为什么放你出来?难到他不怕你再帮胤禛了吗?还是,他又要你去做什么?”我抱着他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想皇阿玛也许已经有主张了!”
“是谁?”我抬头看他,见他微侧着脸,一脸凝重。
“你猜是十四?”
“我觉得已经很明显了!”他低下头深深地看我,含着一丝惋惜。
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会是他,不会的!”
“夜,有时候你很固执!”他低笑扯我的发丝。
“不是固执,胤禛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你要相信他,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
“夜,那只是一个传说,也许四哥是有变化,但他还是四哥,不会改变的!”
“是吗?但愿如此……”
他叹息着拥紧我,片刻又喃喃说道:“其实皇阿玛放我还有其他原因。”
“什么?”我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自从康熙五十一年皇阿玛卸了你的外城统领之职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我内外兼顾也很辛苦,皇阿玛的意思是要我再培养一个!”
“这次是谁?”
“你猜猜!”
“要身份,要背景,想想也就几个小阿哥合适!”
“嗯!”他赞赏地看了我一眼,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笑。
“是谁?十六还是十七!”
“你现在不是组织的人,不能告诉你!”
我听了佯怒地拍了他一掌:“少来,吊我味口还不如不说!”
“是小十六!他额娘是汉人,宫里不得势的!”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眼神忽变得深邃起来。
“其实,我选他也有一个原因。”
“因为他也是胤禛这边的!”
“你知道?”
“看出来了!还有十七!从这点来看,皇上心里的人选就不会是十四阿哥!连我都知道,他怎会不知?而他同意你的选择,就等于默认了胤禛的位置,别忘了,组织是为皇权服务的!”
胤祥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又重新燃起激情。
“胤祥,如果我在路上走累了,你会怎么做?”我凝望着他,这个问题我同样问过博硕,他对我说:我会背起你走完剩余的路。而眼前的他会怎么回答我呢?而我又期望一个怎样的答案呢?
“如果你累了,我会搭一间草屋让你休息,等你重新上路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另一个方向,因为一段路之所以会累,一定是看倦了风景,我们走新的路,会有另一番吸引你走下去的景致!”
我微笑着将手掌贴向他的胸口,笑容苦涩而甜美,胤祥,你应该加上一句――如果我们有未来……
“胤祥,你不吻我吗?”
“不!”
“那我吻你!”
我仰起头拉下他的脖子,吻向他的唇,他一偏首,吻落向他的脸颊,引来一阵轻颤。
“为什么?”我落寞地看向他的眼睛。
“夜,吻是欲望的开端!我怕我守不住诺言……”
我伸臂环住他的腰际,深深地,深深地将他揉进心底……
“胤祥,明天你走的时候我不去送你了,好吗?”
“好……”
时隔这么多年,原来我的洒脱都在岁月的轮转中消磨贻尽了。
康熙五十九年正月(1702年),都同延信被授为平逆将军,率兵进藏。允禵奉命率前锋统领弘曙移驻穆鲁斯乌苏,管理进藏军务粮饷,并传集青海王、台吉等,商议进兵及护送新胡必尔汗入藏事宜。青海王、台吉等人在会上表示同心协力,愿意派兵随征,并请求诏封新胡必尔汗掌持黄教。“至是,命封新胡必尔汗为弘法觉众第六世达赖喇嘛”。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允禵即指挥平逆将军延信由青海、定西将军葛尔弼又川滇进军西藏。八月,葛尔弼率部进驻拉萨。九月,允禵命令延信送新封达赖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至此,又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允禵也因此威名远震。康熙谕令立碑纪念,命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御制碑文。
――――《清史稿》
正月,我随定西将军噶尔弼由川滇向西藏进军,此刻的胤祯进驻穆鲁斯乌苏,稍作停顿便急于调遣官兵,办理粮饷。
胤祯的军令传来命我随行,可偏这时我染了风寒,在这高原之地极不易好,病情反复,正好以此为借口推托了去,胤祯不死心地派人来看过两次,软硬兼施、旁敲侧击,最后博硕不忍我受苦自己请了命,赶赴前线。
我翻身再一次搂住博硕汗湿的身子,略带些疯狂地吻着他的唇和喉结。
“叶儿。你怎么……”
我沉默不语,起身跨坐在他身上,低头与他不停的舌吻。他立即扣住我的颈子,深吻我。
半晌,他又气喘吁吁地将我拉开:“不行,你身子受不住!”
“嘘,别管我!抱紧我!”
他的手臂与胸膛都坚硬有力,拥住我的时候,给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博硕,我的心很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我的吻,从他的耳际、颈侧蜿蜒而下,一路点燃小小的火焰,引来他的粗喘。
“傻瓜,不会有事的!”
他翻身将我压下,温柔但熟稔的抚过起伏娇娆的曲线,我兴奋得轻轻颤抖。略粗的指尖从我的纤腰开始往下游移,滑到白嫩的大腿抚摸着,然后,大胆的探进禁地。
“叶儿,受得住吗?”
“嗯……可以……”我断断续续的说着,神智已经迷乱到濒临昏眩,脸蛋已经烧得通红,全身都沁出薄薄的汗。
“叶儿,等着我回来!”
薄唇随即吮住我微微颤抖的两瓣甜润,以最亲昵的方式,许下承诺。我修长的玉腿已经被抓住,盘在他的腰际,他的欲望炽热而坚硬,不耐的挺腰磨蹭着,让我娇吟。
“博硕……温柔点……”
他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抱紧光裸如婴儿的我,以唇、以指轻轻宠爱着,以健朗的身躯摩挲着,让我跟着他一起燃烧起来。
他一挺腰,闯入我已然湿润的甜蜜禁地。我轻吟着,承受着他的进占,在律动间,交换着最私密的情绪和分别前的不舍……
清晨,我早早起身,为博硕穿上那一身厚厚的铠甲,黑色的铠甲穿在他高大的身躯上,越发显得英武,手指扫过额前的遮眉、舞擎及覆碗,捋了捋盔盘中间缨枪上黑色的雕翎。然后从怀中掏出那个装有茵尘发丝的粉色秀囊。
“你将它带在身边,不管战事多么艰险,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弯下腰将秀囊系于他腰间围裳正中虎头蔽膝处,恋恋不舍地起身。
博硕低下头深深一吻,伏在我耳边呢喃:“我不会抛下你的,我舍不得……”
帐外号角声想起,他放开怀中的我。大步迈出帐外,我跟着撩起帘帐,看马上的博硕英姿飒飒,马儿黑色的鬃毛在晨光下飞扬,博硕缓缓调转马头,回首与我凝望,我微笑着挥手,他高喝一声飞驰而去。
远方黑压压的大军严阵以待,博硕来到阵前,有力地一扬手,呼天震地的喊声响起,大军缓缓前进,踏上那充满暴风骤雨的征途。
“咳……是博硕让你们来的?”我看着眼前四个高大的男子,不由得感叹博硕的良苦用心。
“是!”
“那下去好好休息吧,福建与这差别太大,身体如有不适,一定要尽快医治!咳……”我拿起手边的药碗,皱着眉啜了一口,真是该死的苦。
那四名精壮的血滴子转身出了营帐,我叫人好生照顾着,心中颇有些无奈,博硕是生怕我有闪失,竟从福建招来这些一等一的高手,也不管他们受不受得了这高原气候,若是病倒了,也是不小的损失。
我大口喝完手中的药,这病确实拖得太久了,前后病了将近两个月,这两天才刚刚见好转,也不知会不会再反复。我这身子生完孩子后抵抗力大不如前,虽说从外表上看保养的很好,但身子骨还是逐渐走下坡的,现在的我,再经不起杀场上的折腾了,博硕那我是没说,但他心里也清楚,其实这些年年羹尧的名声有多少是我自己打出来的?如果没有博硕……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出帐四处走走,看着远方藏民支起的帐蓬,升起的炊烟,思绪飘扬。
这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民族。过着游牧、简朴的日子,他们的快乐就是一个随处可安的家,高原的风霜在他们脸上刻下岁月的苍痕,也历炼了他们强有力的生命。一壶稣油茶,一碗青棵酒,一团糌粑,就是他们全部的追求。
这样的自由洒脱是我所可望而不可及的,因为在遥远的紫禁城有我梦,我的牵挂……
血腥天葬
看着眼前衣不蔽体、下身血迹斑斑的藏族少女,我猛得一阵昏眩,身后高大的侍卫连忙托住我下滑的身子,我狠狠地揉着太阳穴,颤声问道:“谁做的?是谁……”
人群忽的分开,两名副将带着一对士兵押着五名五花大绑的清兵走了过来,行到跟前将他们重重押跪在我面前,排成一排。
我倏地抽出腰际到长剑依次点过他们的头顶,激动地说:“军中有妓营,你们知不知道!城中有勾栏,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要他妈的动藏族百姓!啊!”说完飞起一脚踢向正中的一名士兵。
“大人!请息怒!”两名副将和众多将士齐刷刷地跪下。
“息怒?你们知道这场仗打得是什么吗?是人和,是人心!我们是大清八旗将士,不是准格尔的侵略军,而你们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没有藏民的支持,你我一个个都得死在这高原上!”
“大人,属下知错了!”那五名士兵生生地哭了起来。我无力地问道:“还活着吗?”
“已……咬舌自尽了!”我闭起眼,身形虚晃了一下,接着问道:“有没有其他藏民看见!”
“有……一个小男孩,好像……好像是弟弟……”
“噌”寒光一闪,五名士兵脖间立刻出现一道血痕,十只眼睛瞪大外凸,最后齐齐倒地。
“将女孩穿戴好,连同这些畜生的尸体一起先送到藏民处,其他人整理军容随后与我一起去给他们道歉!”
风铃声在塔四周的飞檐上清越脆响,几只苍鹰在远处怡然自得地滑翔,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坐在马上满腹愁绪,这样的事让我如何开口。
西藏的民居有其独特的惊人之美。那种在阔大而严酷的自然环境下所见的村落民居,由文化感和人类感而生发的惊异和震撼,已远远超出了建筑本身。一路行来,看见好些藏家妇女和老者坐在有棚的阴凉处,或摇着转经筒或摩挲着佛珠,神情恬静而又肃穆。
“打听清楚了吗?”我看着从民居深处骑马而来的副将,冷淡地问道。
“大人,都清楚了,这女孩家算是当地的望族,本名叫昆•米玛梅朵,不过好在这女孩不是嫡出,家族的长老们反应还不算很激烈,我想我们诚意道歉,再送上点礼物应该可以和平地解决!”
“那就好!”我长吁了口气,心中的大石落下一半。
行到民居密集处,我吩咐大部分士兵就地待命,带着四名血滴子随副将下马继续前行,一路上都是简朴的住宅,没有鲜艳华丽的栅栏门,围墙也被风雨浸蚀,可围墙里面浮露出的平顶屋脊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从窄道穿过鳞次栉比的藏式民居,转过一道墙,眼前豁然开朗。一道金壁辉煌的栅栏门墙分外夺目。高大硕壮的草地狗冲着我们吠了几声,随即又被仆人牵走,一名家仆站在门前恭敬地迎候我们。
仆人带着我们穿过整洁的小院进入底楼,只见红壁、红柱、红色的大理石和棕色地砖镶嵌的地板组成了火热的基调。各间屋子都紧闭着,一如传统的藏民堆放着粮食和各种杂物。沿着拐角楼梯登上二楼,我们一行人蓦然间被震慑了:只见四壁、房门和梁柱上都绘满了精致典型的藏式壁画,窗上分别镂刻着典雅的龙、凤、仙鹤、麒麟的吉祥图案,一时间,我们都置身于一个龙飞凤舞,鹤翔麟跃的环境中。
我的心一下揪紧起来,面对于这样一个望族,想必靠银子是万不能将事情压下的,到底要摆出什么样的诚意才能渡过危机呢?
走到经堂门前,先前的几个侍卫和翻译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身穿藏袍的高大中年男子,黑红的脸庞,紫色的长袍、蓝云绣鞋,一身贵气。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身旁的译官在我耳边小声告诉我,这便是家族现任的族长,女孩的父亲。
我听了忙向他行了藏族的礼节,他冷着脸微微颔首,伸手示意我进经堂。
在藏家最神圣的便是经堂,里面挂满了唐卡,满堂的蜡烛在四周闪烁。正面壁龛里供奉着一尊尊佛像,佛像旁边摆着酥油做的美丽吉祥的图案。屋子里的色调祥和温馨而又肃穆。
一名中年女子跪在佛像前嘤嘤啜泣,不用想便是母亲了,旁边立着另一位衣着华丽的妇女,眼神冷淡地看着那名女子,见我们进来,忙迎向前行礼,译官说她便是主母。
我们一行人按藏俗行了叩拜之礼后,那位男子便将我们引向前厅,看他的样子,想必先前我的手下跟他沟通的很好,就等着他提要求,我来应允了。
一席人坐稳后,家仆便拿过木碗一一放到我们面前。译官说这是要喝酥油茶了,我听了胃里搅腾了一阵,实在是不喜欢,但此刻也只有含笑忍着。我看着那主母亲自提起酥油茶壶摇晃几下,给我们倒上满碗酥油茶。
这时男主人对着翻译说着什么,我稍稍正座,看着他有些贪婪的脸,心里暗暗不爽。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我微笑着起身,那男子满脸堆笑,忙踏出前厅说要准备晚餐。我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着茶碗里的油花不住地冷笑。
“没想到女儿的一条贱命能换来本地茶叶的特许贸易权,这个老爷还真是会做买卖啊!现在的他是不是该庆幸家里出了这档子事了?”
身旁的几个副将也都有忿忿之色,我摆了摆手,头又开始痛了,这身子本就没好完全,今儿个一吹风,怕是又要复发了,只盼着这事能早点结束,回去好好养养身体。
正想着,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闯了进来,没等我反应一下扑到在我身上,身边的副将连忙与她拉扯起来,但她仍死死地抓住我的袖口,双眼血红,满是血丝,神情哀戚地向我喊着什么,一时间厅堂乱成一团,男主人闻声带着家仆赶来拖起她就打,可她仍是不肯松手。我的袖口在她拉拽下“撕拉”一下裂开,那男人见了暴怒起来,不住地用脚踢着她的小腹,我这才得空好好看清眼前的状况,那不是女孩的母亲吗?
我脱下被撕裂的官服换上一件精制的藏袍,低头笑着打量着自己。领子袖口、下腰上滚有红、黑、绿三色宽边。腰前系着一条图案美丽、颜色鲜艳的 “邦单”。在戴上一些丝带。脚上是做工讲究的嗄洛鞋。
不知这副模样让博硕或胤祥看了会有什么想法。
上上下下整理了一遍仪容,我负手走出居室,忽然又想起那名妇女,也不知她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绝望哀戚的表情呢?看着天色还早,我思量中不觉向译官房内走去。
“哦?是要土葬?这怎么了?中原都是土葬啊!”我不解地看向译官。
“大人有所不知,在这里土葬是对强盗、杀人犯或是患染传染病者采用的葬法。在藏人的观念里,土葬会使灵魂被土地吸收,不得升天而无法投胎转世界,是一种对死者的惩罚,因而被视为最不名誉的葬法。那女人心疼自己的女儿,万不肯接受这种长老安排的葬法,所以她那样做是希望大人怜悯她的爱女之心,求族长改变长老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但那少女并不是奸佞之徒,为什么要安排这种葬法呢!”
“那是因为她死于不洁,藏人认为这样的死法会给家人带来厄运,所以要惩罚她!”
我点点头,心想着这族长也真够心狠的,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而且还为他带来这么大的利益,最后竟然连个体面的死法也不给。
“这种事,我们插手好吗?”我转过脸又看向那名译官,虽说心中对那少女愧疚,但藏民的风俗我也不怎么了解,这干预丧礼的事情会不会触犯他们的忌讳呢?
“看那族长今天的态度,大人不妨一试,毕竟我们给他的赔偿太过丰厚了。”我沉默了一阵,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向屋外走去。
晚饭前我登上大宅旁的高塔远眺,一切尽入眼底。民居从平坝向着低缓的山坡上蔓延,在蓝天远山的辉映下,仿佛幻化成妙不可言的积木和图案。偶尔有僧人绛红色的衣襟飘拂在其间,顿时有一种天上人间的感觉。我闭目迎风,只可惜下了这高塔,还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巴拉饼、粑羌、哲羌、风干牛肉、萨干察门、酥油茶……丰盛是丰盛,只不过这些带着奶腥的食物一点也提不起我的胃口。看着他们用白水煮肉,把带骨大块肉放锅里,半熟的捞出来吃,浑身直冒冷汗。盛情难却地咬了一小口,我便放下看着他们在一旁大快朵颐。想想满人的祖宗们是否也是这样过来的?眼前呈现出胤祥一手抓肉,一手握刀的野蛮样,不觉暗暗发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可我这文明世界来的人总有些不习惯就是了,就算来到这里,也是在南方待的多,习惯风雅了。
酒过三巡,我点头示意那译官,他举杯笑着跟族长攀聊着,那族长已然有八分醉意,纠缠了一阵,看着译官面露喜色,我也不由得展开微笑。
“如何?”
“大人,他答应了,原以为是火葬或塔葬,没想到竟然是天葬!”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表情,我想着这天葬一定一种极体面的葬礼。我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道:“回去重重有赏!”
他听了立刻两眼放光,又邀功地说:“他还说要大人亲自主持神圣的葬礼,以体现藏民对大清皇帝的尊敬!大人这可是好事啊!”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好事?是好事吗?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安呢?小口地饮着酒盅里的酒,头一阵阵地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营帐呢,再待下去没有意外也得饿死!
看着窗外黑色的天幕,我哀哀叹气,院中明月洒照,角落里突然闪过一个三尺左右的瘦小身影,我甩甩头再次望去,那里却寂寥依然,我怀疑地看了看酒杯,然到是酒过了?于是笑着起身,向居室走去,还是好好睡一觉的好!
回房后,脑袋昏昏沉沉的,我一摸额头果然有些发烧,脑袋很重,眼睛酸胀的难受,于是懒得梳洗倒下便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吃力地起身,推开房门,门外的走廊竟变成一条潮湿的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那低沉的男声,忽远忽近……
我跨下台阶,小心地向前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谁在叫我?
沿着石板路向前,手掌轻触那湿滑冰冷的墙壁,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谁?是谁?”我小声地问着,转过墙角,倏地停下脚步,脚下有一个被月光拉长变形的身影在左右晃动着。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回首看着来时的路,那里已是漆黑一片,黑糊糊地一直延伸到尽头……
我的头皮瞬间麻,粗喘着抓紧墙壁,向旁边看去……
月下是一个黑袍男子,他背对着我,衣衫在风中翻飞,像极了一只巨大的蝙蝠。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的名字?”我颤抖地问道,他突然回身,还没看清长相便像一阵风一样穿过我的身体飘到我的身后。我的心脏剧烈地跳着,猛得回身,身后空无一人……
“你到底是谁?”我仰首冲天大吼一声,慕然间,四面传来忽高忽低的笑声,向我站立的地方涌了过来……
我突然有了逃跑的冲动。可双脚生了根般地动弹不得,我急得捂住耳朵,紧闭上双眼,突然眼睑一凉,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我的双眼。耳后传来轻微的呼吸,同样冰冷地吐在我的耳廓四周:“夜,是我……”
我连忙拉下他的手转身看着眼前的胤祥,他冲我淡淡微笑,脸色却苍白的几近透明。
“胤祥……”我有些颤抖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他轻轻揽我入怀,冰凉的鼻尖蹭着我的脖子,不停地低喃着我的名字:
“夜……夜……我的夜……夜……夜……米玛梅朵……梅朵……”
我突然瞪大双眼,猛得将他推开,他脸色青白地吓人。
“你叫谁?”他突然笑了起来,诡异地令我两腿发软,手边忽的一阵湿热,我低头一看,他双手满是鲜血,双腕被割开,血汩汩地向外涌着……
“……啊……胤……”突然我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胤祥神色又变得异常哀戚,沾血的双手捧住我的脸,是刺骨地冰凉……
不要……不要……我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仍和衣躺在床上,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感到有一丝异样,我坐起身向床下望去,月光下隐约看见一个瘦小的身体蹲在我的床前,看不清样貌,只看见一双闪光的眼睛,瞳孔很小,乍然望去,只见眼白……
“……什么人……”我一惊伸手要抓,他一个翻滚躲过。矮小灵敏的身子倏地闪到大开的窗前,转头冲我嘿嘿一笑,嘴里咕哝了一句藏语,见我起身下床,连忙跳到窗台上,竟用生涩低哑的汉语对我说道:“……就你了……”
我飞身扑了过去,他已跳下窗台消失在夜幕之中,我扶着窗扇发怔,什么……就我了?
忽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的宁静,我立刻冲出房门寻声向经堂方向奔去……
等我赶到经堂时,那里已围满了人,众人见了我又是一阵尖叫,我诧异的伸手往脸上一摸,竟沾得满手的血迹,副将吓的颤巍巍地递来一条帕子,我压下心中的疑惑,胡乱地擦了擦,径直走向经堂,里面停尸的盖布已被揭开,露出少女青白痛苦的脸,但令人惊惧的是,那少女齐腰的黑发不知被谁齐齐剪断,只剩下凌乱稀疏的短发……
出殡当天,他们为我准备了一套藏族盛装,遣了几个仆人为我穿戴完毕后,便跟着来到经堂。这些日子晚上几乎没睡,只得白天得空小憩,总觉得睡着后那双满是眼白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我,但为了大局考虑我又不得不留下参加葬礼,等今天结束后就可以回军营了,我愉快的想着。捶了捶发闷的胸口,跨入经堂。
尸体的衣物已被脱掉,用白色氆氇裹了起来。女孩的母亲一见到我,忙跪下不住地给我磕头,我让译官扶她起身,别过头不想看她感激涕零的脸,毕竟这女孩的死有我的责任,我万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感激。
等家里人到齐了,一名长者背起尸体沿地上画着的白线走到大门口。我四下看了看,然后示意译官问那族长为何不见女孩的弟弟?
那族长诧异的看着我,通过译官告诉我女孩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十六岁,除了她以外家族里再没有未成年的孩子,我听了心里“咯噔”一声,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无奈地随队伍出了门。
将尸体交给天葬业者,族长便吩咐众人停下脚步。译官解释说家人为死者送行只能送到村口,不得跟到天葬台。葬业者示意我只能带一名随从上天葬台,我听了也让士兵原地守候,带着译官跟着葬业者继续往前走。
到了天葬台,天葬师将尸体放到葬台上,煨起了一大圈的桑叶,桑叶燃起的清烟和香味扩散在四周的天空和空气中。引来远处的“神鹰”,在上空不断地盘旋。一位喇嘛坐在清烟中为超度亡灵而念诵着经文。我们一行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沉重,气氛也是十分的沉闷。
过了一会儿,天葬师们已解开了包裹着死者的哈达和麻布,将其俯卧在石板上,然后拿起一把锋利的藏刀,在一位主葬师的号令下,在女孩背上右侧下手,划了二刀,翻过来又在胸腹部划了二刀,然后开始肢解。
我冷冷地注视着解尸过程,这血腥而又神圣的葬礼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了。将尸体让饿鹰果腹,在藏族算是一种布施。灵魂能依附鸟身飞翔故土上空,俯瞰乡土亲人,并使灵魂得到安慰和幸福,然后再找寻轮回之路。
剔下背部的皮肉,再剔下胸部和手、脚处的皮肉,扔在一边。然后再把脑袋和骨头一起砸碎,拌在糌粑一起。这时主葬师大声的向天空喊了几声、那盘旋的兀鹫越来越多,体形庞大,啄食速度令人惊讶,等尸体被吃得干干净净时。众人脸上都挂着满足感。因为在藏人看来死亡并不是一件很坏的事。他们只是认为死去的家人是因为菩萨需要他们,把他们召唤了去。这种对死亡的超脱。让我非常的欣赏,继而对这个民族又有了种新的认识。
下山后,我们告别了族长一家,慢慢向营地走去。穿过斑斓的经幡,微风拂过,猎猎作响。看到这些不停飘动的经幡,不禁使我想起胤祥和那个梦。我捂住胸口的扳指,暗暗祈祷他不要有事。
下马,拉下一面经幡,一路高举着飞驰回军营,将它虔诚地挂在帐外。红、白、黄、绿、蓝的五色经幡,红色代表温暖的火焰,白色代表洁白的祥云,黄色代表给人们食物的大地,绿色代表生命的水,蓝色代表天空。
天边的活佛呵!请保佑我所爱的人都能够平安、健康……
藏巫恐慌
“这是第几个了?”我半靠在软榻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茶碗里的茶叶。
“第……第二十五……”帐营正中跪着的士兵吓的浑身发抖,口不成言,不知这恐惧是来自我,还是来自午夜那个未知的神秘。
“咣”一声,青瓷茶碗瞬间摔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我勃然大怒,回军营的这段日子,帐营内没一天消停过,每日接二连三的有士兵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渐渐军营内开始流传着诅咒的谣言,一时间,军心大乱,终日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
“每日的值勤呢?轮班呢?一个营帐那么多士兵,怎么就看不住两个人?这到底是他妈的谁干的?”我来回不停地踱着步,深呼吸强压下心口的怒意,脑筋飞快地转着,到底是谁呢?眼前突然闪过一双诡异的白目,那个站在窗台上对我惨笑的小人,难道是他吗?如果是他,又是如何做到的?一个孩子到底如何对付二十五个强壮的士兵?
脑袋又剧烈疼痛起来,“滚!”我瘫坐在软榻上,闭起双眼,不安感一波波地袭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即使有那么一天,飞奔的野马变成枯木,洁白的羊群变成石头,雪山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江大河不再流淌,天上的星星不再闪烁,灿烂的太阳失去光辉,雄狮格萨尔的故事,也会世代相传……”坐在羊群中的老人用深情的吟唱,讲述着英雄的格萨尔王降妖伏魔、救护生灵的征战史。
我坐在河边听着那忽而高亢的歌声,陷入回忆。曾经也是这样走在美丽的爱琴海边,听当地的老人说荷马,幻想着盲诗人荷马的悠然吟唱……
而现在的我就这样扎入这个时代的历史中,参与着,改变着,背负着沉重的使命和情债,再也无法超脱于世人的冷眼旁观!
什么时候我也可以走在路上,为一道风景而激动,为一泓清水而落泪。简单而自然地活着,而不是像这样无助而……疲惫……
暮色沉沉,我悄悄换了兵卒的服饰,压低帽沿跟着巡逻的小队在军营内巡视着。夜色下的兵营在高山草原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清冷孤寂,换班的时候我一个人溜了出来,四处随意走着。可是这一夜却是出奇的平静,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我紧张了一夜顿感疲惫,也懒得回营帐,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刚要入睡便听到身后兵营内有悉索的声响。
“我说这天还没亮呢你折腾什么啊!”
“……哎,我尿急,你快让让……”
我摇头笑了笑,没有多想,不一会,就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跑出营帐,扎进草丛内。我背靠着帐壁,看着天上朦胧的星光,困意慢慢袭来……
恍惚间身后有又人声:
“怎么搞的,这么大动静,还让不让人睡了?”
“……呵……呵呵……来……”
“哎,我说,你干吗呢?”
“你们吵什么?”又是一个士兵的声音。
“你看老三那小子出去撒泡尿也不让人消停!”
“老三,干吗呢,还不睡啊?”
“……呵呵……来……”
“咦,这小子中邪了?”
“啊!他跑了。走,跟出去看看!”
我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着那几个士兵远去的身影,立马爬起身,跟着追了过去。
当我踏入草丛时已没了那几个士兵的身影,我加快脚步,四下不停地张望,四面极静,草丛里虫儿在孤单地唱歌。我努力向前望,但完全看不到人迹,只有明晃晃的月光当空照耀,所有一切都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银光。
面对着黑魆魆一片的草原,我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忽然,一阵断断续续地藏歌传来,歌声诡谲,幽幽地状似叹息。我壮着胆子向声音方向奔去。
远方夜色中我看到一盏惨白的灯笼,竹篾扎制,外面用白纸糊成,大概跟个西瓜差不多大小,挑在一根黑乎乎的细瘦竹竿上。没有风,灯笼静静地挑着,我猫在草丛中能看见灯笼里面突突跳跃着的火苗。
歌声穿过空旷的草地,带着回声飘了过来。高高的草棵埋住了人半截的身体,我看不到挑灯笼的到底是谁,只看见白晃晃的灯笼静静地高竖着,像是自己在暗夜的空中缓缓向前飘。灯笼后面跟着三个高大的身影,没有人言语,只是跟着僵硬地行走,如同僵尸一般……
我猛的吸了口气,慢慢地、慢慢地分三次吐出来,为了让自己从惊恐中迅速冷静下来。手探到腰际紧紧地握住剑柄,“蹭”的一声,尖锋出鞘,冷光流转。没有一丝迟疑,我挥剑向灯笼方向刺去……
歌声嘎然而止,灯笼下是一个瘦小的身影,我低头看着那黑影,心中一个激灵:果然是他!
“……米玛梅朵……我的梅朵……嘿嘿……”古怪而凄厉的笑声响了起来。我挥剑要砍,他突然将灯笼抛出,周围瞬间暗了下来,眼前顿又黑暗一片,再寻那身影时已经不知去向,我看着另外三个一动不动的身驱,摒住呼吸慢慢接近。
就在这时,身后毫无预警的一沉,一个物体跳上我的后背,脖子被紧紧勒住。有股阴森森的凉气正吹在自己后颈上,我吓得丢了长剑。
“……我的梅朵……嘿嘿……”
浑身皮肤骤然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我大叫一声抓住他的手臂就要往前摔,不料他的双腿牢牢缠住我的腰肢,任我如何使劲也无法将他从身上弄下来。
情急之下我想到袖中备用的匕首,于是迅速抽出,反手向腰部缠绕的大腿刺去。
他惨叫一声滑下我的身体,我转身再次刺去,此刻,天上云层涣散,明月当空,我身下小人的脸霎时间呈现在我的面前,竟不是一个少年的脸庞,紫红而布满褶皱的瘦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极小的瞳孔显得诡异而凄凉,我惊得手一抖,匕首犹豫着没有刺下去,他乘势一滚,躲出老远,背着月光怪叫一声:
“……梅朵……”然后唱着藏歌消失在月色中。声音象在哭泣,带着某种回声在我耳边回响……
“藏巫术?”我的眉头急速皱了起来,前两年饱受蟲蠱之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怎么走到哪都躲不开这些东西?这次又是得罪了什么人?我前后连起来又想了想,忙向译官问道:“你上次说那死去的女孩叫什么名字的?”
“昆•米玛梅朵。”译官有些心惊地将眼光从那些士兵的躯体上移开,此刻那三个士兵个个半张着嘴,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
“看来我们还得走一趟昆家!”我托着下巴,绕着地上的士兵走了一圈,然后吩咐身旁的副将:“给他们三个一个痛快,然后埋远一点!”
“可是大人……他们还活着……”被我冷冷地一瞥,副将有些慌张地看着我。
“我遇到的时候他们被操纵着,为了其他将士的安全,不能将他们留下!”
“嗻!”
女孩的父亲名叫昆•贡嘎宁布,看见我们到访倒是甚为热情,这次我怕他在将我们留宿,让译官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译官抖出我凭记忆画出的画像,神色凝重地同族长攀谈着,不过看那族长闪烁的眼光和支吾的话语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
这时女主人端着酥油茶走了进来,一看那画像惊得将茶壶打翻在地,我向译官使了个眼色,他快步上前抓住女主人口气略带强硬地问了起来。女主人神色惊慌地看向他的丈夫,然后选择沉默,我见此情景心中有些动怒。便从椅子上站起来示意译官撂狠话威胁他们。
他们听了才有些勉强地说了出来。原来此人名叫昆•桑布扎,是家族的不详之人。他的母亲在怀他的时候身染重病,没到临盆便死去了,而他则是停尸之时从尸体腹中产出的,不仅如此,他天生身材矮小以致于二十多岁仍是孩童的躯体。所以族里镇上的人都视他为不详之人,觉得和他靠近会招来魔鬼。他也因此变得沉默寡言,性格怪异。二十岁那年,他被父亲赶出家门,无依无靠的他走投无路下竟没有一个人原意收留他。无奈之下他离开了镇子,五年后他又重新出现,并用奇怪的巫术杀死了他的父亲,从那时起他便成为禁忌,没有人敢随意提起。
“问问他们,那死去的小女儿认不认识他?”我转头向译官说道,看着那两夫妇面面相觑,显然不知内情。
女孩今年十六岁,而按他们所说这侏儒应该大她近二十岁,会是情人关系吗?按常理来说应该不可能,那也许是恩人。我撑着额头想了想,继续说道:
“问问那女孩平时是个怎样的人!”
答案果然如我所料,美丽善良的藏族女孩,对任何生灵都极富有爱心,也许这女孩帮助过他,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像桑布扎这样的人,也许只要稍稍给他一点怜悯,他也会已死相报吧!我冷视这对夫妇,桑布扎会变成今天这样正是由于这些亲人的冷漠,所谓禁忌,是不是也因为对以前罪孽的恐惧呢?
“走!”我和译官拜别昆家,马不停蹄的赶回军营,这次的教训对我来说太过惨重了,一个小小的藏女,让我前前后后损失了几十将士,而我有预感,这也许仅仅只是开始……
藏民笃信喇嘛教,大部分家庭都有子弟出家为僧。宗教信仰高于一切,寺庙当然也就具有崇高的社会地位。在这里,寺庙不仅拥有大量的物质财富,也是三大领主之一,而且拥有几乎全部的精神财富
从昆家回来后,我也开始频繁地出入藏地的庙堂,一来是为了了解巫术,因为所谓西藏的密宗,也就是印度教和一些原始巫术结合起来而形成的。之所以称为密宗,不是因为有什么秘密或者教义特别严密,而是主张身、语、意三密相应行,以求得出世的果报。二来也是想从中找找是否有帮助胤禛的办法。
然而了解地越多越是让人心惊胆战,结合自身所遭遇的回头想想,不由得阵阵发寒,只盼着博硕快些回来,这场战事早点结束。
“什么事?”我歪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关于西藏风俗的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译官。
“刚刚属下听有藏民来报,那个桑布扎的住所已经找到了!”我惊得忙从软榻上起身:
“准确吗?在什么位置?”
“在当地的卡布山里,有藏民看过一个侏儒出入,具体位置还不清楚,不过山路崎岖难行,要大规模地搜查似乎不太可能,所以属下的意思先派几个士兵上山探查一下!”
我思衬了半晌,想着前几次因为性急而落入圈套的教训,于是点头应允。
“那好,这事你安排人去办,不过你不要上山,找几个藏民带他们去!”
“嗻!”
营帐内静的让人窒息,我环顾着个个垂着头的将士,冷笑着说:“还有谁愿意去?”依旧是一片沉默。我无力地闭了闭眼,指了指旁边立着的四名血滴子:“你们四个还有译官,今晚收拾收拾,明日随我上山。”
“大人!您不能去……”一帐的官兵齐刷刷地跪下。
“我不去,谁去?已经三批人没有回来了,几十人就这么消失了,你们让我这个将军还有什么脸面进京面圣?”
“大人,属下愿意上山!”局势一下子扭转过来,这些大男人拗不过面子,争先恐后起来。
“不用了,我主意已定,你们在这里切不可松懈防守,如果我五日不归……”我顿了顿,看了看脚下的众人:“你们就炸山!”
“大人……”他们惊恐地抬头看着我,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这是军令,如有不遵,杀无赦!”
“那些房子怎么这样?”接近山区时,路边的民居也有了变化,我指着那些奇怪的房屋疑惑地问译官。
不论是华丽的楼阁,还是低矮的民房,其底楼的门仍很矮,比标准的门少说也矮三分之一。除非是孩子,一般人都有必须低头弯腰才能出入。而且门口地势内低外高向里呈慢坡形,这样更显得房门矮的出奇,给人一种房与门的比例严重失调的感觉。
“大人,那是为了预防行尸闯入的!”
“行尸?”
“有些邪恶或饥寒之人死去后,其余孽未尽,心存憾意,故异致死后起尸去完成邪恶人生的余孽或寻求未得的食物。但必须在其躯体完好无损的状态中才能实现!”
“怎么会有这种事?”
“一般来说不会的,但有些地区受过巫师的诅咒,或有些跟巫术有关的其他原因,才会导致这种状况,由此看来这里确实不安分,而且也有段日子了!”译官面露惧色。
我笑着对他说道:“你若真不愿上山,我也不逼你!”
“大人!不是小的怕死,实在是家中……”我摆了摆手,示意他打住,从怀中掏出些银票:“这段日子,你也为我办了不少事,等上了山需要你的地方并不多,我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但我放你并不是因为这点,实在是不愿再多看一人死去,若我五日不归,你就回军营,待博硕他们回来帮我带个口信,让他不必寻我的尸体,我是一个军人,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只要他能重振士气,凯旋而归,我就含笑九泉了!”
“大人……”他噙着泪看我,唇齿颤抖。
我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大喝一声:“走了!”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四名血滴子向山中走去……
我们到傍晚才进山林,寻了不多久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四周是浓浓的迷雾,半米之外的地方可见度为零,除了这些惨白妖异的气体之外,我们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主子,这样下去也寻不着什么,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我点头应允,四名血滴子将我围在中间,看得出来,他们四个对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也是有所恐惧的。
走了不多远便看见一座连接两个山头的铁链桥,桥上铺着木板,我看了看转身对他们四个说道:“既然有人架桥,一定表示对面常有人活动,我们过去看看,也许能找到猎户的房子。”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由一个人先行上桥,然而木板显然年代久远,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咔碴一声断裂,我和其他几人忙拉住他的身子将他拽了上来。
我蹲在地上,用劲摇了摇铁链,拍了拍手掌的灰尘说道:“别走木板了,大家踩着铁链过!”
安全过桥后果然看见一座黑乎乎的建筑,就搭建在山边,我们五个见了大喜,忙向它急急走去。近了一看这里似乎是间破败的庙宇,墙壁因长年被山林的雨水侵蚀,已经腐朽不堪,全靠一条大木梁在上面支撑,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今晚就住着吧!”我抬头环视了房梁一圈,今夜无风无雨,这房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们找了些甘草,又扯了些帐幔,铺在地上,看着忙碌的四人,我心安地席地坐下,点燃一堆干材,笑着对他们说道:“今夜不必有主仆之别,男女之嫌,你们都在我身边睡下,大家聚在一起,切不可有人落单了!”
他们中皮肤较黑的一人从包袱里拿来一床毯子递给我,腼腆地一笑:“夜里寒气重,主子身体刚好,千万不能再复发了!”我笑着接过,刚想和他攀聊,就听后方传来男子大叫的声音。
我和他连忙起身向后跑去……
庙宇一角的杂物堆中有一名老妇的尸体,我们来到她身边,蹲下细细打量。可怜的老妇半个脸露在领外,紧闭双目,半张干裂的嘴,枯瘦的身躯蜷曲成一团,
我翻开她的领口,淡淡地说:“死了有些日子了,大概是采药后猝死的,今晚别管,明日挖个坑把她埋了!”
我扯过一边的帐幔随意擦了擦手,示意大家都到前殿休息,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骚动,再转头时老妇已经睁目斜坐起来了,她肤色发黑,鼻子两侧的血管膨胀成手指粗。
“主子!”四名血滴子迅速闪到我的前面,一股阴寒的冷风从四面向我们扑来,冰冷而带着不安的气息让我们五人就这样呆立在原地无法移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与寒气从我的腰椎处升起并漫延到四肢百骸,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汗毛也顿时竖立起。
一阵低泣似的的藏歌传来,伴着类似号角的声响,不一会,就见老妇鼻孔中流出鲜血,接着倒下去恢复了本来的平静。
我心中一寒忙对身边的人说:“他一定是跟着尸体的气味来,你们两个将她抬到庙外扔下谷底,剩下的跟着我把火扑灭,快!”
“嗻!”
两人立刻上前去搬尸体,但发现她的尸体比任何尸体都重,简直可以使强壮的雄马在路上卧倒了几次了。
“大人!”他们惊恐地望着我,我急得满头大汗,那越来越近的歌声使我的手也不住地抖了起来。
“你们两个也去帮忙!火堆交给我!”说完我迅速向前殿奔去,用毯子和干树枝急急地把火扑灭,他们四人借着月光吃力的将尸体向庙外抬去。
我焦躁地在庙内来回踱着步,那歌声逼得我欲发狂,突然,声音嘎然而止,心中突然有了不详地预感,我急忙向庙外跑去,月光下四条高大的身影齐齐地站在庙门外,我长长地松了口气,略有些激动地问道:“怎么磨蹭到现在?”
四人并不回答我的问话,只直挺挺地站着,我有些迟疑地放慢脚步,然后停止、站立,月光下他们四人皆两眼上翻,神情呆滞,我有些绝望地摇头,一步步后退,身后突然一阵沙哑地笑声:“嘿嘿……梅朵……”
我惊得跳了起来,转身地刹那他已向我伸出苍白而泛青的手指,鼻间一阵异香,我脑袋一沉,什么都不知道了……
坍洞问情
“咚——咚——咚——”
鼓点敲在心上,又从心上开始迸裂开来,震荡我的耳膜,让人觉得漫天都是劈落下来的鼓声,每一下都似要将身体震裂开来。
我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好想紧紧捂住耳朵,企图阻止那声音。但手脚都被牢牢困住,动弹不得。鼓声源源不断地从四处传过来,针一样扎在我的身上。我疲惫地挣开双眼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洞穴正中用四十九个骷髅摆成阵势,中央是一个高出的简易祭坛,祭坛上放着长长的一束黑发。那侏儒坐在祭坛下不停地敲打着怪异的手鼓,口里喃喃念着什么。
在他身后的穴壁角落堆满了血糊糊的手臂、大腿等躯干部分,有些躯干还穿着士兵的兵服。我吓的尖叫起来。
他听到我的叫声突然停下看我,双目尽赤,脸颊的肌肉剧烈跳动着,胸口起伏不定,兴奋地起身像我走来。
“滚!滚远点!”我全身扭动,歇斯底里地冲他吼叫着!他不是人,不,甚至比魔鬼更可怕,竟然可以肢解了那么多人……下一个会是我吗?
他走近我,面色红晕,呼吸急促,露出黄黑的牙齿向我笑着。我吓的双腿都微微颤栗。他的手伸到我的脑后解开我的束发,看着我如瀑的长发,高兴地拍起手来,矮短的小腿在地面敲击着,不住地说道:“……梅朵……梅朵……回来了……”说完跑到一旁,拣起红色的石头在墙上画着什么,我吃力的挪动身体看向墙面,我身后的穴壁竟然画满了红色的壁画,仔细看来,竟是这个侏儒悲惨的一生……
孤苦无依的桑布扎、受尽欺凌的桑布扎、被亲生父亲毒打的桑布扎、被族人驱赶的桑布扎、被迫离家乞讨的桑布扎、遇见巫师苦心求学的桑布扎、回家复仇的桑布扎;当然还有小梅朵甜美的笑,她给这个可怜的侏儒偷偷送食物,与他聊天、同他游戏,小小的善良的女孩心中没有对他的歧视,只有最纯的友情,可随着岁月的斗转星移,可怜的桑布扎只能默默躲在远处看着他心爱的姑娘一点点长大,日日跪在石洞中为她祈福,她偶尔对他的一个微笑便是他最大的安慰,他就这样任命地、卑微地窥视着他心中的圣洁……
看着他几近疯狂地在穴壁上画着,身上的汗毛倏然根根直竖起来,体内的那些力量瞬间凝固成了寒冰,让我的全身都被一股寒意笼罩。他……他竟然要用我的身体给那藏族少女还魂……
我又看向那祭坛上有些椮人的长发,没错,庙里的喇嘛曾经对我说过,人的头发和指甲中含着很强的怨念和灵魂,这就是他的打算,从那女孩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算好了,而我通灵的体质正好可以使这场法事万无一失,所以他才会在那个月夜对我说那样的话,而我满脸的血和那个恶梦正是他对我的测试。
“疯了!真的疯了!”我绝望地侧躺在地上,当初还魂到这副躯体里,如今又要面临同样的事,只是这次我的灵魂被挤出后,我又会去哪呢?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比较平静,我的病又复发了,整日昏昏沉沉,对着那一地的骷髅和角落的段尸,我拒绝了桑布扎给我的任何食物,心中有些恶念顿生,如果这副躯体不属于我,那么,我宁愿在离开前毁了它。
桑布扎每日只是念咒打鼓,并不见他有什么其他举动,而我算着日子,知道他在等什么。那是――满月!
我心中冷笑着,满月那天正好是我失踪满五日,如果他们真的按我所说的去做,那么就等着同归于尽吧!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洞外一片漆黑,我幻想着夜空的繁星闪耀,那该是何其绚烂。鼓声渐歇,歌声渐止,桑布扎伏在地上向祭坛长拜了三拜,然后神情严肃的走向我,我闭起眼睛,无力地让他抱起,真想不到这么小的身体竟有如此大的力气,我躺在祭坛无力地喘着气,近五天未进食只靠着米汤和水,已经使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肮脏颤抖的手指开始解我的衣物,夜风吹来,冻得我发颤。他割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我身上画着奇怪的符咒,绝望从我的五脏六腑里渗透出来,此刻的我什么都不怕了。
突然,他停下手里地动作,警惕地看向洞口,沉默了半晌,咿咿呀呀地拿起一旁的袋子冲了出去。
我有些困惑又有些期待,骨子里的求生欲使我强撑着慢慢爬下祭坛,向洞口爬去,可我还没撑到洞口,桑布扎就回来了,看着地上一丝不挂的我,气得哇哇乱叫一通,又把我抱上祭坛,用湿布擦干净我的身体,割破手指重新画上符咒,他背对着洞口,而我绝望地侧着头,这时洞口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我激动地咬紧下唇尽量克制着不断颤动的身体,桑布扎还在呜呀呀地唱着歌,显然没有发觉,黑衣人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立在洞口,掏出明晃晃地飞刀,但见寒光一闪,桑布扎就无声地爬在我的身上。我兴奋地想大叫,就这么简单吗?在我最绝望地时刻,我含泪看向走近的黑衣人,温润如昔的琥珀色眼眸,是你!真的是你!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找的到我……
外面隆隆的声响吵得我头痛欲裂,伴着身下阵阵地颤动和偶尔落在身体上的小碎石,耳边是胤祥声声地低唤。我幽幽地转醒,看见胤祥焦虑的目光,突然又是轰隆一声巨响,胤祥赶紧将我护在怀中,我脑子里一个警醒,大叫一声:“糟了!”
“快走!他们炸山了!”我使出全力用力推搡着胤祥,他先是一怔,随即苦笑着看我:
“夜,还走得动吗?”我点点头,扶着他的肩膀站起,身上是胤祥为我随意套上的衣物,我站立着深吸一口气,觉得力气稍稍回了过来,果然人在危急关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夜,你先出去,我拿点东西就来!”胤祥坐在地上,手上忙碌地整理散落在地上的零碎衣物和法器。
我奇怪地看他,不耐的说道:“别管那些了,这洞要塌了!”
他点点头,但仍旧继续手上的动作:“嗯,你快走。我上山前,那个译官拜托过我,如果可能要将法器带给他!夜,你先出去!”
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扶着穴壁向前走了几步,回头见他依旧坐在地上。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回身向他走去,他见了有些慌张地看我,我跪坐在他面前,撩起他的衣摆,掀开他的裤脚,乍然看见他双腿一片青黑,我惊惶地大叫:“胤祥,你的腿怎么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炸响,巨大的石块落了下来,砸垮了祭坛,胤祥猛地将我向洞口推出老远。大吼道:“快走!”
我跌跌爬爬地跑到他身边,驾起他就往外拖,奈何自己本就虚弱的身驱,没走两步就瘫软下来。
胤祥脸色铁青的大声说道:“别管我,你快走,带着我谁也逃不出去!”
轰鸣声一阵响过一阵,洞口的石块纷纷落下,胤祥急的猛地将我向洞口推,我看着洞口越积越多的巨石,又看向身后只能移动上身的胤祥,突然冲他萎靡地一笑,无力地说道:“那就不出去了,我们俩一起留下,这样,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胤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震惊而绝望,又带着一丝温情,我缓慢地向他爬去,在洞口最后一块巨石轰然落下之际,抓紧了他的手,洞中一片黑暗,沉默中我们触摸到对方的泪水……
洞外的世界浮起一点簌簌的青白,手指扒着石块的缝隙,看洞外雾气缭绕,胤祥坐靠在石壁,头歪在我的肩上,睡得很熟。他的睡颜很恬静,像一个寂寞的,没有依靠的孩子。细长的指节蜷缩起来,似把今生的种种都交托在了我的掌心里,我握着他的手不想放开,一生一世都不愿放开……
我触摸他的手骨,触摸他的脸颊,一寸一寸,忽然他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柔情颠覆所有地奔出,流转着摄人心魄的目光。
他捧住我的脸,笑着问道:“怎么有精神了?”
我像猫一样偎近他怀里,无奈地说:“也许是回光返照吧!”
他听完紧紧地抱住我,勒得我骨节疼痛,但也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胤祥,你的腿怎么了?”
“先前被那矮子的吹箭射中了,开始没什么感觉后来越走越痛,等找到你后索性站不起来了,看来箭上喂了很强的毒,不过好在毒性没有蔓延到上半身,你瞧,我的手还可以抱着你!”他斜倚在石墙,似笑非笑地睨着我,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容。
我深知他是安慰我,眼泪不可抑制的滚落下来。圈住他的脖子,吻上他干裂的唇瓣,同时尝到自己苦咸的泪水。
“胤……祥……”我张着泪湿的双眼去寻他,近的,远的,听见他轻声回应我:“夜……夜……”
从缝隙中飘进的和风暖煦醺然,向外看去,有花朵沿路盛开,花香幽然飘来。
“夜,不要睡,告诉我你刚刚梦见什么?”
“我梦见你含笑带泪的脸,梦见你深情的眼,梦见你坐在船头吹笛,如潮的笛音敲击着我的清梦,梦见你于天际间,视线如一簇清凉的月光,而我,踏着清泠的河流,一路逆水而上,来到你的身旁……”
“……是美梦……”
他动了动,从腰间抽出明黄的腰带,越过我的身子将它从缝隙中塞了出去,外面一片宁静,偶尔有鸟儿在树梢上吟唱。
我笑了笑,抱紧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腹部,他温暖的体温让我更加恹恹欲睡。
“胤祥……如果没有人来找我们,你会不会留下遗憾……”
“傻瓜,从见到你的那一眼起,我就没有遗憾了……”他笑着出声,手掌轻轻摸着我的额头。
一阵阵地无力感从体内涌了出来,我更加用劲地把自己的脸贴在他怀里,太阳开始沉下去。我知道一天又过去了……
“胤祥……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最后了……”言语薄凉,我感觉到他身躯的轻颤。
“夜……不要睡,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他翻过我的身子,俯下头吻着我的面颊。
“你说……我听着……”我捧住他的脸,一丝夕阳投在他的侧脸上。漾成金黄。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从第一次相见开始说起,原来,二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往事如梦似幻,像一杯淡淡的清茶,如缕如烟,却令人难以忘怀。岁月的芳草地上,播撒下我们的浪漫时光,那些温暖的记忆,流过的点点滴滴,不断地回旋在我和他的心底,留住一份自然的默契,也留住一份永远的牵系。
他的泪落了下来,沾湿了我的面颊,我已经无力睁眼,只听见他低低地啜泣。
“……夜……如果我们能活下来,这下半辈子我一定要自私地为自己活一次!如那句诗: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满脸的泪,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胤祥,如果我们能活下来,我一定要带你走,哪怕世人都唾弃我们,谴责我们,鄙视我们,也一定要在一起……
我感觉身体飘飞起来,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消失……
我挪动干涩的唇瓣,断断续续地说道:“……胤祥……对不起……在你十四岁那年……我杀了我们的孩子……本来……想永远瞒着你……对不起……你和我的孩子……你的第一个孩子……”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的缘分。胤祥,那么你我到底修了多少年呢……
唇舌间一片温热,滋润了我干裂的嘴唇,恍惚中我贪然地吮吸着那湿热的源泉,感到全身将死的细胞又重新活了过来。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渐渐恢复,黑暗中只有胤祥虚弱的喘息声。
为什么我没有死?我下意识添了添唇,竟是满口的血腥。
“胤祥!你给我喝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漆黑的岩洞中,看不见他的表情。
“胤祥……”颤抖的手抚上他的面颊,指尖的温热使我松了一口气。
“夜……我有遗憾的……不管有没有人来救我们,我希望……你能陪我到最后……”
我托起他的手腕,摸着皮肤上干涸的血迹,静静地落下泪来,倾身向他靠近,翕动的眼睑贴上他的脸颊,可以感觉他嘴角的扯动,他搂紧我,满足地叹了口气:“夜,其实能这样死去,真的很幸福!”
“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可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却寥寥可数,我常想,如果我只是一名青衣书生,而你是湖畔普通的浣纱女子,那我们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美好?”
我笑道:“其实有人说过:爱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把握地住,现在也许会是另一个结局,至少不会长长久久地别离,就这样暧昧一辈子也好……”
“夜,爱是藏不住的……”
他低头深深地吻我,温柔而绝望……
日升日落,我和胤祥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枯竭,我拒绝再喝他的血,然而在死亡的边缘又抑制不住求生的本能。胤祥早已不再言语,我明白此刻的他比我更加虚弱。
黑暗中我和他的手紧紧相握,脑中一片混沌,唯有最后一句话清晰地反复着:不放手,从现在开始如何都不放……
生不能同衾,死则同穴。在这暗黑的坍洞里,我和他柔韧的发丝纠缠一起,一切冷凛的世俗都隔开了。天长地久的诺言,万世千生的相伴,镂空的海誓山盟,都已化做过眼烟云,在风中轻轻弥散。 生不能共连理,希望在死后能化蝶,比翼双飞……
嘈杂的犬吠声在洞外盘桓不去,我勉强勾起一丝微笑,也许……我们还有未来……
“将军!这里有明黄腰带!”
“快给我挖!”
“嗻!”
“……”
“将军……找……找到了……”
“快把他们抬出来!太医呢!快传!”
“将军……他们……他们分不开……手……手……”
“一群蠢材!把洞挖大点,两个一起抬出来!”
“……嗻!”
又在下雨了,是秋雨。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我的心也在下雨……
秋天是告别的季节,叶子告别大树,花儿告别枝叶,而我们也终可以告别这片神秘的土地。九月,十四命令延信送新封达赖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至此,又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遂下令返京诉职。而胤祥呢?是不是如太医所说真的告别了自由呢?
我起身下床,被十四救回来以后,每日山参、林芝的大补,身体早就恢复了,但胤祥的状况很是不好,几日的滴水未进,加上失血过多身体,而且对高原气候的不适应,最严重的是下半身的毒素在这里竟然无人能解。
出帐、撑伞,伞外是雨沥绵绵的世界,伞内,我如屡薄冰,站在胤祥的帐外我的手轻微地晃,我怕,怕见到他落寞的脸……
擦干眼角溢出的泪,我收起油伞撩起帘帐,胤祥歪靠在床沿,正专心致志地玩着九连环,眉头轻蹙,伴着不时的轻咳,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闻声看来,咧出大大的笑容,抖了抖手中的玩具有些委屈地看向我。
“那些兔崽子找来的这玩意儿太难玩了!”说着将它远远丢在一边,努了努嘴看向桌上的茶壶。我放下伞,倒了一杯清茶走到床边扶他坐起,他琥珀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我,就是不伸手来接,我无奈地笑了笑,将杯口递到他嘴边小口小口的喂他,看他在我怀里得意满足的笑着,心里又是一阵心酸。
“你脸色不好,别玩那些费神的玩意儿,要多休息!”说着放下茶杯将他按躺下来。
他拉住我的手,温柔地看我,清澄的双眼没有一丝阴霾。薄薄的唇色,闪烁的亮眸,温柔的动作,在我掌间留下一吻。
“……夜……我无所谓的……真的……”
我逃似地奔向雨中,疲倦、无力,内心的潜海,慢慢地滑动。生命中有一些东西,抽离尘世……
不甘与遗憾,交织在我心里,这样的心情,幻化成缠绕的白色绸巾,何时何地,我都要背负,何时何地,我都有义务,穷尽我自己,保护……他一生……
雨,经注;泪,皈依;所有失意都成了无奈……顺着它走吧……
拉开战帷
今年,北京的冬天很冷。 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雪,屋外是凄美冰冷的世界。
我独立雪中,晶莹的雪花映照着十三福晋苍白绝望的脸庞。
没有言语,唯有沉默……
远处传来一阵笑声,我和她寻声望去,茵尘正推着胤祥玩雪,十三福晋低首绞着手中的秀帕,桃花般的容颜微微扭曲。
我见了淡淡笑了笑,侧身对她说道:“很抱歉,爱是藏不住、放不开的……”
说完大踏步地向他们走去,留下她萧瑟的身影。
“夜,你让人做的这个轮椅真不错!”被茵尘推着到处跑的胤祥笑开了花,我微笑以对,从茵尘手里接过轮椅,推着他走到树下。
“格格!雍亲王府上的四阿哥和五阿哥来了!”嬷嬷在一旁低声唤到,茵尘通红的小脸满面喜色,冲到嬷嬷前,扯住她的袖口轻轻摇晃着:“真的?他们现在在哪呢?”
“在这呢!”一名紫袍少年斜靠在廊柱上,得意地摇晃着手中的糖葫芦,白冠玉面,竟和少年时的胤祥有八分相似,只是更多了些懒散和玩世不恭的味道,他身后是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轧花白袍,金黄纹龙的马褂,腰间挂着上等的翠玉,沉稳斯文,想必长大后又是一名俊朗男子。
茵尘见了提起裙角,豪无淑女形像地向两名少年奔去,我有些疑惑地看向胤祥,他笑着看我,促狭地小声说道:“瞧她和你多像!”
“那是胤禛的孩子?”我看着三个小小的身影,抱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样子看来感情很好。
胤祥点了点头说道:“静一点的是老四弘历,闹的是老五弘昼。”
我笑着长叹:“胤祥,看着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们怎么能不老呢!”
“夜!如果我们的孩子能生出来,是不是我早就做了祖父了?”他低头看着树边厚厚的积雪发怔,我半跪在他脚边,弹了弹他肩上、头顶的积雪,脱下身上的黑貂披风为他披好,然后静静地伏在他的膝盖上。
“胤祥……我……”
“阿玛!”
小小的身影飞速地横在我和胤祥之间,我意外地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雪里,胤祥担忧地想伸手拉我,却被一双小手牢牢握住。
茵尘转身歉意地对我说道:“对不起哦,姑姑!”
“没事儿!”我有些尴尬地起身,看着茵尘笑着往胤祥怀里钻。
“阿玛,我要和弘昼哥哥他们去打雪仗!”她抬起红扑扑的小脸一瞬不瞬地瞅着胤祥。
“去吧!别伤着了!”胤祥的声音温柔地能滴出水来,不知怎的我竟然有些吃味。
她开心地从胤祥膝盖上跳下来,转过身看我,问道:“姑姑喜欢吃糖葫芦吗?”
我摇摇头,蹲下来看她。
“真的不喜欢吗?”她歪着脑袋又问了一遍。
“不喜欢!”我淡笑,很想伸手抱抱她。
“那你帮我拿着糖葫芦吧!我打完雪仗过来吃!”说着将糖葫芦塞进我的手里,转身雀跃地跑开,我愣在那,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倒是胤祥笑得前仰后伏,叉了气,我无奈地帮他拍着后背,满目柔情地看着那渐远的小小身影。
“胤祥,你太宠她了,这样不好!”
“女孩儿就是要好好疼的!而且,在这家里,茵尘的来历她们多少也是知道的,我若不宠她,怕是别人也不会善待她!”
我无语地看向他,他歪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笑,一阵风吹来,树枝上的雪尘纷纷扬扬地落下,朦胧中突兀的是他略显斑白的发,大腿上厚厚的貂毛毯子扎痛了我的眼……
绵密的雪不停地下着。细细柔柔,轻轻飘洒,织成了一张轻纱般的网,沉沉地笼罩着天空,一人独行在空濛的天空下,身后是凝结成岁月的履痕。博硕高大的身躯安静地立在远处,肩膀上有厚厚的积雪,走近了,依旧是关怀的眼神,温暖的眸子,大手扶着我的双肩,带着我慢慢向前走去……
这场战役结束后我被封为定西将军,但很多人都知道,其实这位置应该是博硕的。
我坐在床边默默收拾着衣物,博硕歪靠在窗边无声地看向窗外。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抬头向他看去,内心在反复的挣扎。明知道两者只能取一个,却自私的希望他们都能陪在我身边。
他摇了摇头,依然没有看我,缓缓说道:“叶儿,你的心愿我帮你完成,四爷就交给我吧,你和他一路小心,日后,若是腿治好了,记的写信告诉我,也省的我挂念……”
我低下头,悄悄抹去眼角的泪。一个个记忆的片段在眼前闪过,二十年的点点滴滴不浓烈也不平淡,但只要想起它,就会觉一点点的抽痛。
夜里,他只是搂着我,轻轻的,温柔的,仿佛我是件易碎的瓷器,带着微微的颤抖,然后有液体,顺着我的脸庞滑下……
“为什么?”我摇头,在暗淡的星光中看到他深邃的眼瞳中映出我悲伤的容颜。
我俯身轻吻他的唇,而他一动不动,没有回应,他的表情淡然,疏离地令我恐惧。
“为什么不跟我走?”我捧住他的脸道出深深的伤痛:“我们不是说好的……”
“夜,我是个凡人,总有舍不下的东西!”
“你撒谎,胤祥,我知道你是因为这双腿,我不是怜悯你,我是真的爱你。”
“还记得最初的约定吗: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清风,冬看雪,如今幸福就在眼前,你为什么还要顾虑呢?胤祥,我的幸福不在乎朝朝暮暮,那怕只有短短的几日,我也甘愿!”
“夜,我决定了,我不会走的,下个月是我小女儿的生日……”他抬头决绝地看向我。
“够了……”我捂着胸口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请你不要用这种理由拒绝我!”我掩口回身,背对他流下泪来:“我还会来的,每日每日,直到你愿意跟我走为止……”
再也止不住奔腾的泪流,我匆匆出了房门,迎面撞上立在房门外的胤禛,抬头与他短短对视一眼,连忙向院外奔去,不想让他见到此刻狼狈的我。
快走到大门口处的时候我猝然停下脚步,虽说几年不见,但今日的胤禛却透着莫名的陌生感,我仔细回想,那匆然的一眼总隐隐透着不安,到底是那里不对呢?
我有些心慌地转身向胤祥卧房方向走去,立在窗外又犹豫起来,里屋传来轻声说话的声音,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压抑地咬着手指。
“为什么不跟她离开?”是胤禛不变的清淡嗓音,我松了口气,但胸口又闷痛起来。
“四哥,我现在这个样子怎能跟着她,皇阿玛的密旨还在,只要我们一走,天涯海角也会追杀到底,若是腿脚灵便,我还能保护她,但现在只会成为她的负担,密旨一日不撤我就给不了她安定自由的生活,与其让她整日跟着我逃亡颠簸,不如还是这样的好!”
“你和她纠缠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她的性格?她又怎会在乎这些。”
“四哥,我知道她不在乎,但我是个男人,如果我不能给心爱的女人幸福就不该拖累她……更何况她身边有更适合她的人……”
“胤祥,什么都可以让,但女人是不可以的!”
“可她对我来说不是让或不让,而是不能、没有资格。四哥,早在十四岁那年大婚我就知道我已经失去爱她的资格了,对于我和她的约定,现在想来我真的很后悔,如果当初就能放下,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我顺着墙壁慢慢蹲坐下来,将额头顶着膝盖,泪流到干,我沉默地看着这孤独世界……
雍亲王府
“怕我吗?”他问,手臂从我的腋下穿过,身子紧贴我的背部,掌心覆盖住我撑在书桌上的手。
他的手冷冷的,湿湿的,烛火下,泛着青瓷白,没有暗流的血管,突出的指节显得有些诡异。
我故作镇定地抬起下巴,突然窗扇“砰”地被风吹开,雪花飘了进来夹杂着寒风,烛光熄灭。一片寂静中,我大气也不敢出,死死盯着透过窗外月光照在屋里地上树梢的影子。它们晃动了一下,又一下,没有声音。
“你怎么做到的?”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稳下心中的恐惧。
我转身推开他,向右侧挪动了几步:“我要见他,我要见胤禛!”
身侧传来他的低笑,月光下他歪靠在桌角,闲适地随意拨弄桌面上的书籍,然后取来火折子重新点燃烛火。火光映着他幽蓝妖异的眼眸,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他抬头看向我,缓慢的,一字一字的对我说道:“我就是胤禛!”
窗外的风呼啸着,我缓缓后退了几步,手指悄悄搭上腰际的剑柄,他瞳孔中的烛火在疯狂的摇曳,我猛地掠过地上的阴影,剑峰直指他的咽喉。
“你若舍得这身体,就杀了我!”他依旧邪魅地笑着,手指轻佻地敲击着桌面,趁我不被将烛台扫翻在地,屋内又陷入一片黑暗。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他的指尖顺着剑峰缓缓向前滑着,直到手指擦过了我的脸颊,解开了领口,一寸寸,向下滑。像黑夜中蝙蝠的爪子擦过你的皮肤,所有的感觉都是混沌的,被他雾湿的气息所覆盖……
“瞧,我就是胤禛,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所以……效忠我吧……”
我倏地反手提起宝剑,寒光顿闪,他飞身轻巧地避过,直退到大开的窗前朝着我大笑。
“……把胤禛还给我……”哽咽的声音被他张狂的笑声淹没……
“邬先生,这是真的吗?”刚行至胤祥卧房的窗外,便听到里屋内传来十三福晋兴奋的声音,我顿了顿,停下脚步,透过半掩的窗户向屋内看去。
胤祥半倚在床头有些兴奋地望着邬思道,十三福晋坐在床边紧拉着胤祥的手,也是一脸的欣喜。
“但是,这‘狼毒’本身就有毒性,虽说能压下十三爷体内的藏毒,但这两种毒素一但融合,毒性便无人能解,至少就现在鄙人来看是这样的,但不外乎日后会有奇迹发生!”
“那这融合之毒有何表症?”胤祥皱了皱眉迫不及待地问道。
“折寿!”邬思道捋了捋胡须,慢声说道:“这‘狼毒’之草须日日服用才能压住现在的毒性,所以十三爷一但服用,毒素便会日积月累,最后因它而亡!”
我听闻大惊,当下冲进屋内:“不行,不能用这种方法治!”
里屋的三人都被我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我,气氛有些僵硬,我淡扫了一眼胤祥与十三福晋交握的手,压下心中的酸涩,对邬思道喝道:“大胆的奴才,你可知像皇子献上这种药方该论何罪?”
邬思道笑着上前向我行礼:“将军息怒,鄙人只是……”
“是我让他说的,已赦他无罪!”胤祥插了话来,招了招手让他不必理会我,继续问道:“若我用这药,能活上多久?”
“胤祥!”我顾不上外人面前的礼节,直呼其名,身旁的十三福晋不悦地皱起了眉。
胤祥并不看我,只是等待邬思道的回答。
“至多十年!”
“哦?竟能有十年!”胤祥淡笑着抽回原先交握的手。邬思道接着说道:“但是,爷的身体会大不如前!”
“爷!我看还是……”十三福晋听了担忧地看着胤祥,胤祥摆手止了她的话,低头微笑着沉默,我往后倒退至门口,转身出了房门,靠在墙壁上,握拳用力捶着发闷的胸口,一下一下,但怎么也驱散不了那撕心裂肺的痛……
门口传来悉唆的脚步声,十三福晋撩开厚厚的帐帘走了出来,见了身旁的我无声地凝望了半晌,她眼神中夹着毫不掩饰的恨意,我无力回视,转面避开她的目光。不一会儿邬思道也跟了出来,十三福晋微微颔首转身带他离开。
“进来吧!”里屋传来胤祥的低唤,我呆呆地立在屋檐下,挪不开脚步。
“夜?”我依旧没动。
不多会儿屋内传来东西打翻的声音,我急忙进屋去看,就见胤祥歪靠在床沿一脸坏笑地看我,床下是他故意碰翻的器皿。
他向我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边,我怔怔地摇了摇头,退到墙角,他见了恼怒地要下床,我连忙冲向床边将他按住,不料却被他紧紧抓住双手。他坐起身一双有力而温暖的手抱住了我。轻轻转过我的身揽我在他的怀里,我听到了他的心跳我的呼吸,捧起的脸被他久久地审视着,他的唇印在我的额头上,微笑着说道:“夜,我们有十年!”
我的泪落了下来,印湿了他的肩头。他阳光般的微笑,他细腻如水的爱,每天起床前的拥抱深吻;躺在他的怀里听他吹着那首属于我俩的《若相惜》,看他的手指从我的长发中穿过,发丝缠绕,而我倦懒地睡在他宽宽的怀里,听他说着喃喃密语。所有一切的美梦此刻片片碎裂,落地无声。
“对不起……胤祥……对不起,我不能走,现在的我不能和你走!”
当我轻轻地推开他的身体以后,我清楚地听到,地上发出,有东西滴落的声音……是疼痛。
养心殿
我恭敬地跪在康熙的卧榻前,木无表情地看着宫女敬药,多年不见,他已至暮年,失尽了当年的风华,成为一名真真实实的病弱老者。
“都下去吧!”他摆了摆手,驱散了殿内仆众。
“过来!”等人都退下后,他让我坐到他的身边,嶙峋的手握住我的手指,继而摸了摸我的脸颊。
“其实,这么多孩子中,还是你最像朕!可惜了,你若是男子,朕倒想把这大位……”
“皇上,请慎言!”我连忙起身跪下。他见了捂住胸口剧烈地咳着,我手指动了动还是制止自己上前安抚的想法,他咳了一阵,翻身仰面躺着,竖起食指点了点我,落寞地说道:“朕亏欠你啊!“
我低头不语,听他接着说:“朕心中大位人选已定,你可猜到是谁?”
“臣不敢妄言!”
“哈哈……好,叶儿,朕的那道密旨已撤,你们从此不必有顾虑了!”
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咬牙恨恨地想:真是个狡诈的老狐狸,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管不了不如卖个顺水人情。
“叶儿,想不想听你娘的故事?你娘憋在朕心里四十年了,朕一直希望有人能听朕说说……”
风摇帘帐,暗香浮动,月影,人凄凉……
他低哑的嗓音消寂后,殿内死一般地寂静,我跪坐在榻前,看着窗外萧瑟的树影,静默无语。
“叶儿,朕想听你叫一声皇阿玛!”他转过脸,黯黄的肤色,浑浊的双眼,却是满目真心地期待。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听到他长长地叹息:“退下吧!”
康熙六十年寒冬,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砰!”我一巴掌打翻胤祥手中的药碗。
“干什么?”胤祥恼怒地瞪着我。
“用命换一条腿值得吗?”我痛苦地眯起双眼。
“值得!”他转脸冷冷地吩咐一旁的侍女:“再拿一碗来!”
我抽出剑指着簌簌发抖的侍女,紧盯着胤祥说道:“皇上已经撤旨了,你这样做根本没有必要!”
“什么叫没有必要?”他冷笑着看我:“你能体会到一个残废的痛苦吗?”
“胤祥,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报复我,我有我的苦……”
“报复?哈哈……我只是想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得有尊严罢了!”他低头苦笑,忽然大声对着侍女吼到:“还不快去!”
“休想!”我剑峰一扫,那侍女肩头顿现一道血痕,她吓的瘫软在地上嚎哭起来。
“反了!这是什么地方?十三贝子府容不得你在这里撒野!”他转面横眉冷对,冲我大声喝到。
我呆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天旋地转:“好!”我缓缓垂下手中的剑,踉跄地出了房门。门外立着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此刻的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心被掏空了,只剩下冰凉的躯壳。
前方一名青衣男子负手对我微笑,我一步步向他走去,慢慢握紧手中的剑。
“可惜啊,人家不领情!”他戏虐地笑着,幽蓝的眼睛充满挑衅。
缓缓抬起指着地面的剑尖,心中满是愤恨地杀意。银光一闪,我的剑指着他,剑气锁紧他的咽喉,扯着冷笑说道:“我决定了,胤禛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能让你得到!”
“好啊!那你下手啊!”他说完颇为得意地弹了弹剑尖。
“啊!“身后传来尖叫声,我知道我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吓坏了那一堆家眷。
不一会胤祥被众人驾了出来,远远就冲我大吼:“你疯了?那是四哥!”
我闭目皱眉,紧咬下唇。
“瞧,他根本不相信你!”他言语满是嘲讽,我睁开眼,他竟然摆出胤禛惯有的清冷表情。
“你真会演!”我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剑,“我再蠢也不会在这杀你,还有……”我转头向胤祥方向看了一眼,威胁道:“你若敢动他,我一定让你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我大步地越过他的身子,向前走去!
若相惜2 作者:懒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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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把汗!一分四应该打得开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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