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惜(下)
作者:懒水
真爱誓言
发丝间粘着细雨,雾蔼缓散,迎面扑来的清风,幽幽含着梨花香,我站在秋千上,畅怀大笑着,任胤祥一下下将它当得更高……
默契地对上那道温煦的目光,融化的是彼此相通的心灵。
梨花,落英纷纷。
胤祥,你看,一夜之间,花真的开了……
我跃下秋千,飞扑向他的怀里,当春风飘过我的脸颊,我们微笑在彼此的臂弯的中。
“饿不饿?”放开手向后倒去,他温柔的托住我的腰肢。我直起上身,与他额头相抵,他摇头,在明媚的阳光下看到他深邃的眼瞳中映出我娇媚的容颜。
“我饿了!”冲他狡黠一笑,飞快地咬住他的唇,再抬首看见他迷魅的神情,灼热的眸火烧烫了我的脸颊。
“现在饿了!”我尖叫一声,被他扛到肩上,大步向草庐走去。
我卧在他怀里,指尖忍不住沿着匀称的线条往上移,贪婪地注视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唇瓣厚薄适中,鼻梁端挺,浓黑的英眉下有对浓长眼睫。在长年兵营的操练下原本俊秀的脸庞又增添了几分粗犷的气息,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男人特有的气味。
从他额头吻到唇角再来到微烫的胸膛,玉指停在他阳刚味十足的肌块上,我发觉自己越发迷恋这个男人了,但因此也越来越不能忍受那些分别的日子。
他头一俯,迅速在我唇上印下一吻,“等等!”他冲我做了个鬼脸,伸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尖,翻身下床。
他从桌上拿起一壶酒,笑着走向床榻:“秀色可餐,但配上美酒就更妙了。”说完对着壶口饮了一大口,像我扑来,我笑着左右躲闪,但面对他都是徒劳,没躲两下就被他一把捞住,带入怀中。他的唇压了下来,温热的液体流入我的口中,唇瓣被吸得又麻又热,夹杂着浓烈的酒香,火烫而湿热的舌尖滑进我嘴里。
他的吻狂扫着我的脖颈,霸道的力量教人难以抗拒,我被他压在床上动弹不得,任他的手伸进衣内探索曼妙的内在。
忽而双腕一痛,我睁开眼,对上胤祥充满情欲的眸子,我向上看去,他竟扯了腰间的明黄腰带,捆住我的双腕牢牢绑在床框上。
“你想干什么?”我娇嗔着,看着他一脸贼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唇又侵略过来,我被他吻的昏昏沉沉,一时间忘了反抗,等再回过神来,衣物已被他推退尽。
他吮啜、揉捏我胸乳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漫游到腿间兴风作浪。“胤祥!”我嘤咛着,身子忍不住扭动起来。他手指在谷口才逗留了一会儿,我已释出微微湿意,耳边传来他低低地笑声,我羞得别过脸去。
一只大手扳过我的脸颊,他低下头吻着我的眼睑,促狭地说道:“这么敏感,嗯?”说着手指往内滑进半寸,窄紧的壁肉形成一股张力,似乎在阻止哨兵的探索。“好紧!”我羞红了双颊,怒瞪他,这个小子怎么变得这般不正经了?
他侧躺下来,吻着我的脸颊和颈项,手指仍有耐性地撩弄着我嫩滑的花瓣,并在它流淌出更多的润泽时,玩起三浅一深的游戏。
我抵不住,轻声呻吟起来,他将我搂紧,由轻吻转为啃咬:“夜,我的夜……”
他忽然一个翻身,跪坐在床榻上,双手强行分开我惊颤的雪足,并用那对灼人的眸光扫视我的腿根尽处。我惊惧地想起身,奈何双手被死死缚住。
“不要,胤祥!”
“夜……你真的好美……”他着迷的眸泽跟着加深,我无力地摇着头,下体在他的注视下不自觉地泛滥起来。
他俯头掬取诱人的蜜汁,并逐一舔吮花瓣及小核,就像在品尝一道精致的美食。女人的私密处是最敏感的,他火烫的唇舌有如春雷惊蛰般,撼醒我每一颗细胞,去承受那股畅妙的欢愉。
我大声的呻吟着,承受不住地想摆脱他的唇舌。“够了……胤祥……”
那条灵舌仿效欢爱的步调,深深浅浅地钻磨着花径,我的身体亢奋得泛着粉色的光泽。
“不够……永远都不够……” 随着火热舔弄的加剧,我体内的欲望轰然爆发……
“啊……”高潮的瞬间,花穴急涌出一波热流,喷得他满脸的爱液。
“夜……你好甜……”他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冲我露出邪肆的笑容,眼神热情而狂野。
“喜欢吗?”他企图将手指伸进我的口里,我连忙偏过头,脸颊烧得灼热。
“住口!”我真想将脸藏起来,可是双手……这臭小子早就预谋好的!
“唔……”乘我说话间,他灵活的舌头在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一路顺利的长驱直入,轻而易举的含住柔软丁香舌。长长地吻使我感到浑身如绵,四肢乏力,整个人寸寸酥软,一阵的目眩神晕随之袭来。我微微睁开眼见他两排修长浓密的睫毛轻轻翕动着,缓缓的合拢在一起。他是那样地爱我,无论身体上还是感情上,他都想给我最好的……
他抬起身将唇小心的凑到我晶莹如玉的耳垂边,轻声的说道:“夜,我爱你,皇阿玛说他对我很失望,四哥、八哥心里至少还有江山,而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女人!”
“胤祥!”我转过头想看他,而他已埋首于我丰耸白嫩的两乳间,不停地用他那新生的胡渣磨蹭着我敏感的乳尖。两手也顺着丰盈柔嫩的大腿,缓缓游移至浑圆的臀部。
我感到他肿胀到极限的欲望磨蹭着我的下体,撩拨起我满腔的欲火,却又无法适时发泄,我的身驱不安地扭动着。他一面慢条斯理的磨蹭,一面欣赏我欲火焚身的媚态。
“他说的对,我心里只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夜……你想要我吗……告诉我……” 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划过我乳峰的红色尖端,我被他挑逗地意乱情迷,忘情地低喊着:“我要你,胤祥,我要你……”
他的坚硬挺进紧缩的甬道,那种完全的充实感,竟带来畅怀无比的快意,随着他缓慢的律动,我发出一声声欢愉的娇啼。我的呻吟催化了他的情绪,他兴奋地将我的双腿移挂到肩上,做更深入的结合,空下的两手则罩住我的丰乳,肆意揉拧。他的节奏越来越快,但却是异常的长久,到他释放时,我早已溃不成军……
“胤祥,为什么你到后来要去帮胤禛?”我舒适地靠在他怀里,把布满绑痕的手腕伸到他眼前。他心疼地握住,放在唇边轻轻摩挲。
“四哥从小待我亲厚,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而且‘赑屃’是为皇上服务的,以后不论谁坐了那个位置,我都得效忠于他,并要呈上这个紫禁城里所有的秘密与史料,而你的身份也会暴露。除了四哥外,我相信不管谁当皇帝都不能容忍我俩的关系,到时只怕你的处境会比现在更加危险。”我听完侧身圈住他的脖子,心中闷闷地,有些鼻酸:“胤祥,不要什么都为我想,我比你想像的要强悍,你不要总是委屈自己!”
他嗤嗤地笑着,亲吻着我的额头:“傻瓜!我选四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地,他那样的人注定是要成大事的,再说,你不也是向着他!”
“我是他养大的,自然向着他!”我抬头笑吟吟地看他,“再说,他迟早是皇帝,我为了自己的前程也要帮他!”
他吃惊地望着我:“你就这么笃定?现在的形势对他都是不利的,皇阿玛开始宠十四,而他又少了我,八哥那边虎视眈眈从未松懈,你凭什么认为他一定能当皇帝?“
我冲他诡异一笑,伸出小指:“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他狐疑地看着我,捏了捏我的鼻子说道:“赌什么?”我耍赖地揪过他的手掌,与他小指相勾:“如果我赢了,等胤禛继位,你随我走!”抬起头,看见他透亮的眼神通过温柔的微笑望着我。
“好!”我的心头一颤,被他低哑的嗓音轻轻缠绕。
“胤祥,你能放下吗?”
“能……”
小指勾小指,大指顶大指,然后顺着掌心转上一圈,最后紧紧地握住。
胤祥,那是你我当初的誓言,而多年後只独留下我,对着无际的海平线感叹着造化弄人……
茂密的树丛﹑灌木和竹林。一条溪水沿山坡而下,形成了一个个的小瀑布汇入山谷。谷底有个深潭,潭水碧绿,深不见底,深潭边上是一片石滩,石滩后的树木比较稀疏,地势也算平坦。夕阳将最后一缕余辉洒向大地,然后消失在群山的背后。点点繁星悄悄的托出了一轮圆月。一片片云彩在清风的吹拂下不时羞涩的遮住月光,偷偷亲吻着月亮的脸颊……
我和胤祥在石滩上燃起了篝火,火光映红了我俩的脸,我们相互依偎着,双手紧握,静静地听那潺潺的流水声。
“夜,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这地方叫宁静、叫放松、叫快乐、叫爱情……”他转过脸,好笑地望着我。
“叫你心中所想到的最美的词……”我吻向他的唇,一遍一遍总也不够。
“夜,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他摇摇头,依恋的眼神中带着一次凄苦:“有任务的时候才能出皇城,这是皇阿玛的旨意,我不能违抗。”
“要是任务的时间很长呢?”我搂紧他,不舍他就这样离去。
“夜,不管任务时间长短,我都会来看你!”
突然想到什么,我推开他,问道:“你福晋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圈禁的吗?”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的事没法瞒她,而且我不在的时候,也要靠她撑着局面帮着隐瞒我的身份,毕竟八哥他们不好对付,所以她还是一直住在养蜂夹道。”
我松开抓紧他衣襟的手,幽幽的说:“看来她是爱惨你了!”
忽的肩头一痛,胤祥紧紧地抱住我,我长叹了一声,这个傻瓜也是一样的。
“胤祥,宫里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他从背后抱着我,为我挡住入夜后的寒风,下颚摩挲着我光洁的面颊。
“嗯,你想知道什么?”
“那个……太祖皇帝十三副铠甲的传说,你知不知道?”
他将我身子转了过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那铠甲跟你有什么关系?竟能让你着了老十的道?”
我先是一愣,随即感叹果真什么都瞒不了他。
“我也只是猜测,总感觉它和胤禛有些联系。”我看向他,心想还是说了吧,毕竟有他帮着,这件事更容易查出结果。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跟你说也可以,不过你要陪我走趟江宁!”
我捶了他一拳,佯装生气地说道:“我有军务在身,不便陪同!臭小子竟跟我讲条件,白把你带大了!再说你不是要赶回去圈禁?怎么到处溜达?”
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只记得来看你了,正事还没办呢!”
“什么事?”他眼神露出一丝异样,沉默地板起脸。我的心又痛了一把,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亲自出手呢?总之都会成为他心中抹不去的伤痕吧!
“好,我和你去江宁!”我偎向他,试图温暖那颗早已苍凉的心……
四川提督府
“大人!你可回来了!”我一进府衙大门,就见着几个侍卫惊喜的神色。
“快去向博硕大人禀报!”我被他们弄得一头雾水,心不在焉地向厢房走去。
我走进卧房,揉了揉脖子,随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心想我也不过消失个三两天,放在平时也是常有的事,这些人没道理这么大惊小怪的吧!
从山上一路骑马下来,我也确实渴了,索性对着壶口灌了一气,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双猿臂牢牢圈住我,我一口气没顺上来,将茶水喷地满桌都是。
“叶儿,真的是你吗?”我恼怒地转身,正欲发作,忽而对上博硕又喜又忧的眸子。
我怔了一下,又被他紧紧搂住,他的嗓音微颤:“我还以为……还以为……”伸手抚摸他的脊背,我突然想起那日清晨的不告而别。
“主子……”我看向门口,青城手中牵着年富,满目含泪地望着我。
“额娘!”小年富张开小臂向我走来。我推开博硕,侧身将他抱起,亲了亲他粉嫩的脸颊,笑嘻嘻地看着他二人:“这都是怎么了?”
青城见了我这副模样也破涕为笑:“主子,您这几天去哪了?也不招呼一声!”
我抱着小年富在屋里晃了一圈,漫不经心地说着:“不过是去散心,平日里不也常有的?”
“主子,您倒是自在了!也不为我们想想,这提督府差点让博硕掀了!”青城说着揶揄地看了博硕一眼,我也笑着望向博硕:“臭小子,乘我不在的时候兴什么风?做什么浪?”
博硕的表情有些尴尬,但随即眸光一沉,伸臂来抢我手中的年富。我正欲躲闪,年富早已落入他的魔爪,他将小可怜往青城怀里一丢,将二人推出门外,转身将房门反锁,临走时看到青城暧昧的目光,我心中暗叫不妙,正想夺窗而逃,却被他先一步挡了下来。
“去哪了?”他扣住我的双肩,眼中含着怒气,我咽了口唾沫,竟不知如何开口。他低下头欲吻我的唇,我头一偏,干燥的吻落在颈项上。感到他身驱一震,随即将我松开,背过身去。
“去见他了,对不对?”我惊讶地看他,手指摸向颈项,突然想起与胤祥缠绵时烙下的满身印记。
“我说过他不会有事的!他那种身份的人……”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不理会我的惊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塞进我的手里:“卫子风的信,另外这两天抓了几名反清义士,正关押在大牢里,等你去审!”说着便回身出了卧房。
我还沉浸刚刚的震惊中,难道说胤祥秘密的身份,博硕早就知晓的?我甩甩头,试图恢复紊乱的神志,垂眼看向手中的信封,卫子风?反清义士?看来想要抽出身来去江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我拆开信,忽地瞪起双眼,手腕一抖,一张上等的信纸飘然落下,上面赫然印着一只小小的血掌印……
“李卫,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我懒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啜着手中的香茗,斜眼撇着地上抖成一团的两个人。
“年大姐,小女是……是无心的!”李卫苦着一张脸,满脸的愁容。
我站起身,走到那小女孩跟前,伸手将她拉起:“谁让你去偷我的腰牌的?嗯?”我努力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但那孩子还是抖个不停。
“是我自己要偷的,路哥哥是个好人!”
“瞧瞧!这反清贼人倒成了好人了!李卫,你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子女的?”李卫被我这么一说吓得头也不敢抬起。
“巧儿,不准乱说,那些都是大逆不道的人!”
“不,路哥哥是好人,他在街上还帮我追偷我风筝的……”
“巧儿,住口!”李卫急红了双眼,硬生生地举起手掌。
“等等,要施家法也不要在这里,再说孩子还小,做大人的将功补过吧!”李卫听了“咚咚”给我磕起头来。
“大人不管吩咐什么事,李卫都愿上刀山……”
“行了行了!”我不耐烦地甩甩衣袖,小声说道:“路民瞻跑了,但甘凤池还在,他们势必会来营救他,咱们将计就计,放长线钓大鱼……”
处理了一天公务,我带着一身的疲惫踱回卧房。推开门,屋内一片黑暗,我摸索地坐到床边,揉了揉肩膀,也不愿点灯,就这么向床内倒去。
忽然身上压来一副沉重的身躯,唇上一片湿热,我惊呼一声,一条滑软的舌头乘势钻入我的口中。
“你怎么来了?”我打落胸前的安禄山之爪,起身走到桌前,摸起火折子点灯。
火光印出胤祥带笑的俊容。“都等你一天了,幸好今晚来了,要不岂不是要独守空闺?”他笑得眼睛弯弯地,一脸的不正经。我白了他一眼,走到架子旁梳洗。
他也走了过来,从身后抱住我,脑袋在我身上乱蹭。
“胤祥,再等我两天可好?”我拧干毛巾,转身捉住他的脸为他擦着。
“唔……好……”他伸手抢过,自己小心地擦着脸,眼中露出三分忌惮。
“爷我的脸又不是石桌石凳,哪经得起你那样蹂躏!”
我双手叉腰,没好气地望着他:“是啊!我就是一个武夫,粗人,比不上你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更比不上你那个温柔如水的福……”
他冲过来狠狠地吻住我,豪不温柔地带着惩罚性的吻,我的舌头被他吮得生疼,他甚至开始咬我的唇瓣,一丝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你以后要是再提,我就……”他双手捧着我的脸颊,眼中闪着寒光,一脸的痛苦和无奈。
“我开玩笑的!”我不舍地摸着他的脸颊,忽然身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博硕高大的身子半隐在门口,他怀中正抱着睡眼惺忪的年富。
“额娘,今晚靠富富睡哦!”小手伸了过来,手臂忽地一痛,胤祥阴沉着脸转过来看我,眼中是抑不住的心痛与哀伤。
“额娘?”我抓住他在我手臂上越捏越紧的手,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不是你想得那样!”黑暗中我看不清博硕的表情,他低沉哑的嗓音沉闷而具有穿透力。
他将年富往怀里搂了楼,缓缓转身,又步入黑暗之中,远远地还传来孩子稚嫩的嗓音:“阿玛,那人是谁……”
手指伸向他消失的方向,我张开口,却如何也发不出声响,胤祥又重新将我搂入怀中。
远去的脚步、令人窒息的怀抱,今夜,注定是三个人的心伤……
江南结伴
胤祥的手掌在我小腹反复摩挲,我乏的厉害,侧身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正欲睡去。他忽然起身将我放平,脸颊贴上我的下腹。
“干什么?”我困得眼睛都懒得睁开,咕哝着,有些不耐烦地推他的脑袋。脸颊忽地一阵温热,他用鼻尖拱着我的耳垂,低低地问道:“真的不能有孩子了吗?有没有其他办法?”
我张开眼,看见他蜜色的眼中带着些许的企望,我叹了口气,将他的脑袋揽入怀中:“胤祥,对于你我来说,即使可以,那又能怎样呢……”
昏暗的监牢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我叫人在用刑处摆了一桌上好的酒菜,衬着满墙各色的刑具,显得格格不入。几个官兵压着甘凤池走出牢笼,沉重的脚镣声在地上拖得叮当作响。
“甘大侠,手下这几日照顾不周了!”我向那几个官兵使了个眼色,他们赶忙将他押坐在椅子上。我走到他跟前,亲自为他斟满酒。他扬了扬手中的手镣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来人啊!给大侠去了手镣!”我微笑着挥了挥手。
“大人,这……”岳钟麒深知甘凤池的武功,显得有些犹豫。
“咱们以礼相待,相信甘大侠也不会做出令我们为难的事吧!”我笑着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汉子,若是梳洗打扮一番也应是个气宇轩昂的人物。
手镣除去,他冷笑着自顾吃喝起来。
“不知这饭菜可合您的口味啊?”我索性坐到他身边,边笑边为他斟酒。
“你是谁?”他放下筷子,死盯住我,两眼泛着精光。
我有些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我当然是这管事的!”
“你是年羹尧?”他微微张开口,显得有些吃惊。
“正是在下!”我笑眯眯地向他拱拱手。
“哼,你们凭什么抓我?”他靠向椅背,歪着脑袋不畏惧地看我。
“凭什么?哈哈,按说您在我这管地没触犯任何刑法,我是没理由抓你,但不幸的是有人向衙门告密说您就是甘凤池……而甘凤池又是江南帮会的老大,江南帮会是天地会的分支,而天地会是什么,您不会不知道吧!您说,我该不该抓你呢?”我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甘凤池纵横江湖数十年,没想到如今在你这阴沟里翻了船。也罢、也罢!”他潇洒的挥挥手,作势要起身。我上前一把按住他,说到:“且慢,这罪名咱们还没定下呢,一切都好商量!”说着向岳钟麒使了个眼色,撤退了身旁的闲杂人等,只独留下我与他二人。
他不解地望着我,眼中有着很深的防备。
“甘大侠,你我做个交易吧!”他拿起酒杯啜了一口轻蔑地说道:“我从不与清廷的走狗做交易!”
“好!果然是个人物!”我站起身绕着他拍了拍手掌。“素问江南七侠行侠仗义,豪气云天,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在下佩服!”他“哼”了一声,并不正眼看我。
“可惜啊!鄙人前几日不在府里,没能得见咱们三侠路民瞻的风采,不过听说他这几日正计划着劫狱,正好十四爷给奴才备下的红衣大炮也许久派不上用场了,不如,就拿来……”
“你这个恶魔!别想用这套来威胁我!”他怒视着我,两眼似要喷出火来。
“啧啧,我就是打算用这套来威胁你呢!怎么办?要不你想,那路民瞻怎么就逃得那样顺利呢?你真以为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能救得了他?还有,我想明日劫狱的可不只路民瞻一个,因该还有一大帮江南帮会的兄弟吧!”我在他对面坐下,喜滋滋地用筷子敲打着菜盆的边缘。
“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阴狠狡诈的女人!”他倏地站起来,指着我破口大骂.
“过奖、过奖!甘大侠,咱们现在可不可以来谈刚刚所说的交易了?”
“你想怎样!”他垂下头显得有些不甘。
“大侠在江南人面熟,势力广,可知道九阿哥的事?”我收起笑,淡淡地说道。
“你……”他抬头有些诧异地看我。
“九阿哥的生意经素来念的不错,而他的钱库大部分在江南,每年定期会将现银运回京城,这点想必您也是知道的。”我拿起酒杯在手中把玩着,继续说道:“江南帮会的兄弟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想必劫个银车也不是件难事,说穿了,我要的就是……钱!”我倾身看他,露出一丝冷笑。
“哼,好一个奴才,心思动到主子头上了!我兄弟凭什么为你走这趟风险?”
“事成后,你我三七分账,我七你三。如今八爷党势不如前了,而我是四爷的人,又与受宠的十四阿哥交好,若事情真闹大了,我也会想办法保你,而你们帮会要立足江湖不也要资金不是?”
他又盯了我半晌,最后一拍桌子大喝道:“成交!”
我站起身,给他作了个揖,说道:“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相信甘大侠是个守信的人,事成后银子劳烦你帮着运往福建,那里自有人接应!”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我笑着拍了拍手,进来两个官兵。我冷下脸,飞起一脚踢在一人的大腿上:“没用的东西,连个人也抓不对!养着你们是吃闲饭的吗?还不快把人给我弄出去!这里是牢房,不是难民窑!”
“嗻!”那官兵跌跌爬爬地去解甘凤池的脚镣,我转过身向外走去,临了一个回身迎上甘凤池意味深长的目光……
“博硕,我要去趟江宁。”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磨着手中的刀刃。
我蹲下身子,试图平视着看他:“……这两天……你睡哪了?”托起他的下巴,可以看出他脸上明显的困色。他甩开头,仍旧一言不发地磨着刀。
我垂下手,默默地看着他,心里空落落的,有些疼,也有些酸……
“别管它了,这个给你。”我拔出靴中陪了我十多年的‘BLADE’放在他脚下。“这阵子苗人又开始寻衅滋事了,你留下替我坐镇,兵符我也留下了,若有意外,一切按你的想法办。”
我站起身,忽见他的发辫有些散乱,于是缓缓走到他的身后,单膝跪下,解开发尾的丝络,用手指将他的散发拢好,由上至下轻轻梳理着。他停下手中的活,慢慢直起腰。我迅速绑好发辫,站了起来,不舍地捋了一把,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耳廓,可以感觉到他倏地一怔。
转过身,正欲抬脚,忽然腿部一紧,下半身被博硕密密圈住:“早点回来!”我的心一下子被涨地满满的,暖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夹道千行苑柳斜,青青芳草衬晴沙。 春风十里西郊路,开遍墙头处处花。”
“怎么吟起诗来了?”我半趴在马背上歪着头笑着看他。自从出了提督府,胤祥的心情格外的好,一路走走停停,倒像是游山玩水。
他冲我挑了挑眉,忽而摆出一副轻佻的嘴脸:“小娘子,随爷去那边赏景如何?”说着指了指山涧的小溪。
“不去!”我冲他一瞪眼,扬起马鞭要走。他却先一步横在我面前,抢过我手中的缰绳就往溪边带。
“哎!赏大爷一个面子嘛!”
“无赖!”我大笑着扬起马鞭,佯装要抽他。
“谋害亲夫啊!”他一边高喊着一边迅速滑下马背,跃坐在我的身后。
“小娘子,你瞧,这四下无人,不如让大爷我好好疼你!”他侧歪着脑袋,作势末了抹嘴角的,像极了一个色棍。
“你再装我可真抽你!”我白了他一眼,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走到溪边,他跳下马背,死活要抱我下马,我明知有诈,倒也乐得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刚一跳入他的怀抱,他便向后倒去,我惊得圈紧他的脖颈,由他带着我在草丛里乱滚一气。
“满意啦?”我撑起双臂,低头看着仰面朝天的他。
他摇摇头,手指点点嘴唇,闭上双眼,摆出一副陶醉的样子。我嘿嘿一笑,抓起手边的泥土就往他嘴里塞去。
“呸、呸!”他跳了起来,甩着脑袋乱蹦达一气,我笑成一团,弯着腰捂着肚子直喊受不了。
他恶狠狠地扑过来,我止住笑挡着他的唇,轻斥道:“别闹了,咱们正经事还没办呢!”
他接过我递来的帕子,走到小溪边梳洗。
“胤祥,那铠甲的事你还没告诉我。”我走到他身边,抢过沾湿的帕子,替他小心地擦着。
“那是太祖起兵时的铠甲,本有十四副,运输途中毁了一副,只留下半截,所以称十三副半铠甲。”
“这个我知道。”我挨着他坐了下来,他伸手揽住我的肩,脚下流水潺潺,春风和煦,可我的心却莫名的紧张起来。
“听说最后还留下两副是吗?”
“嗯,两副都给了当时大妃阿巴亥的儿子,一个是豫亲王多铎,另一个就是后来的摄政王多尔衮。”
“那后来呢?”
“后来,这两副铠甲都随多尔衮入土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两副铠甲应该还在多尔衮的墓穴里?”
他转过脸来看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多尔衮的尸首被顺治爷挖出鞭过尸,那些随葬品也因此被人抢劫一空了。”
我吃惊的瞪大双眼,不置信地看他。天哪!鞭尸!那是怎样都怨恨呢?
胤祥握住我的手,将我拖入怀中。
“当年世祖皇帝去世时,并没有对皇位的继承人选留下明确的遗嘱。于是便根据太祖爷《汗谕》的规定,由满族八旗贵族共议嗣君。”
“在崇政殿诸王大会上,正、镶两黄旗将领盟誓,宁可死作一处,坚决要立皇子;而正、镶两白旗大臣誓死不立豪格,他们跪劝多尔衮立即即位。于是多尔衮提出一个折中方案,立先帝九子福临为帝,也就是顺治爷,并由他本人和郑亲王济尔哈朗‘左右辅政,共管八旗事务’。这一决定使两黄旗大臣无话可说。”
“因为皇帝年幼,多尔衮名正言顺地独揽大权。但他并不知足,为了达到自己长期专权的野心,他有意让顺治爷荒于教育,做一个傻皇帝,致使他14岁亲政时,不识汉字,诸臣奏章,茫然不解。而且多尔衮生活放纵,他将豪格幽禁在宗人府后,便霸占了豪格的福晋。后来他竟不顾皇家的体面,连太皇太后也欲染指,对这些事顺治爷都忍在心里。直至多尔衮往喀喇城围猎因喀血症而死后,顺治爷才正式亲政。多尔衮虽死,但许多大臣仍上折弹劾他,说他种种骄僭、悖逆情状,并将他逼死豪格、诱纳侄妇、私制帝服、藏匿御用珠宝等事皆列入。顺治爷隐忍了多年,如今得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即宣布多尔衮“谋权篡逆”等罪状,削爵毁墓并撤去太庙牌位,籍没家产,悉行追夺所得封典,将其党羽凌迟处死,将其罪状昭示中外。不仅如此,为了泄恨他还命人将多尔衮的尸体挖出,用棍子打,用鞭子抽,最后砍掉脑袋,曝尸示众。”
“你说的这些都是史书上记载的,自古成王败寇,你我都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又有谁是知道真相的?你们说多尔衮是谋权篡逆,我也可以想象他是功高盖主,反正历史是人写的,想怎么改都成!”我往他怀里钻了钻,抚着手臂上耸起的疙瘩,心里一阵阵的凉意,这些可怕的帝王与王位之争就这样真实的呈现在我的面前,让我一时间无法接受。
“你这些话切不要在外面说,横竖都是死罪!”他皱着眉看我,一脸的担忧。
“你放心,我还是很宝贝我这颗脑袋的!”我笑着敲了敲头,他这才放松神情。
“那铠甲呢?史书上有没有记载?”
“没有!”
“那组织里的秘史呢?”我不甘心地问他,不管怎样他都是我唯一的希望。
“也没有!”我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提不起劲来。
“但是,小时候在宫里我听嬷嬷说过一个关于铠甲的传说。”他笑着捏我丧气的脸,趁我不注意,偷了一记香吻。
“快说!”我捶了他一拳,这个臭小子在这节骨眼上吊我胃口。
“当年豫亲王多铎是因患天花而英年早逝的,但多尔衮十分疼爱这个弟弟,所以在他弥留之际,遍请名医,最后甚至请了萨满法师日夜做法,试图挽留多铎的性命。那时京城来了一批苗人巫师,多尔衮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便让人请进府里。但是最终多铎还是死了。”
“这跟铠甲有什么关系?”我抬起头疑惑的看他。
“传说苗人有一种血咒术,师法后可以转移魂魄使之不灭。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多铎作法,但多铎死后,多尔衮便将他房中最珍爱的铠甲搬回自己的府中,并且有下人传闻,夜间似乎听到摄政王卧房内有交谈的声音……”
“难道那个人是多铎?”我惊得直起身。
“哪个人?夜,到底四哥和那副铠甲有什么关系?”他扶着我的肩,有些激动地看我。
“我不确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日深夜我在胤禛书房密室内看到的铠甲就是你说的那副。”
“你是说四哥藏着那副铠甲吗?”
“嗯,这些年你与他亲近,有没有觉得他变化很多?”
“是有些变化,但人总是要变的!”
“不,我说的是你有没有觉得他身体里似乎藏着另一个人?”我抓紧他的手掌,掌心沁着细汗。
他蹙着眉仔细回想着,半晌才略带犹豫地说:“我觉得四哥在见到杀戮、血腥的时候神色经常会有些异常,经你这么一说,想起他当时的神态确实不像平时的他。”
“胤祥,血咒可有解法?”
“不知道!夜,你在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胤禛会消失……”
江宁织造府
黑暗中我和胤祥按着各自的兵刃,摒气凝神,趴在屋檐上注视着府内的一举一动。正厅设着灵堂,白素白缟,众人哭哭啼啼了半天,皆被奴才们扶进各自的厢房。
我转过头看了眼身旁一身黑衣劲装的胤祥,月光下更突显他的风神俊朗,我看得有些痴了。忽然接到他揶揄的目光,我干笑两声,朝他暧昧地吹了声口哨,随即额头挨了记暴栗。
“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他挡住我意欲还击的手,向灵堂方向弩了弩嘴。
这时人差不多散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问着。
“找人!”他忽然给了我一个噤声的手势,带着我飞入身后茂密的树林中。
从假山后面走出两名衣着光鲜的侍女,边走边聊,时不时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没想到老爷去的这么快!”
“是啊,这两天表小姐一个劲的哭,老爷生前最疼她了,连府里的正室小姐们也比不上。”
“听说表小姐的身体还不见好?”
“可不是嘛,老爷这么一去,又是加重了几分,平日里那些小主子见她得宠,多少有些排斥她,如今她病得这么久,愣是没一个来探视的,想想她无依无靠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孙少爷也没来吗?老爷不是说过将表小姐许了他吗?”
“孙少爷天生风流,再加上小姐年纪又小,他哪将她放在心上啊!”
“唉……可怜……”
我看见胤祥露出一丝冷笑,心中疑惑更加深了。
“你要找的是谁?”
他笑着并不答话,只牢牢地盯着那侍女消失的方向。不一会,他猛地回过头来,逮住我的唇就是一记深吻,我吓的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幸而被他一把托住,恍惚间听他低低说了声“等着!”再回过神来他已不见了踪影。
我无聊地猫在树上,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听得树下有悉索的声响,低头一看,便见胤祥肩上扛着一个黑色的包袱,我正纳闷,他已翻过墙头,离府而去,我见了赶紧跃下枝头,追了过去……
“她是谁?”我打开黑色的斗篷,用手背轻拂着那精致的小脸,白而透明的肌肤,樱红的双唇,翕长的睫毛,虽说只有八、九岁的年纪,但可以看出以后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胤祥冷哼一声,独自走到破庙角落里拾掇起干草。我又看向那女孩,眉头紧蹙,脸颊潮红,应该还在病着,低下头,可以闻到她口鼻间淡淡麻药的气味。
胤祥将干草铺好,沉默地坐了下来,我挪到他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腰。
“她是二哥的女儿!”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搂着我躺了下来。
“也是朱三的后代!”我搂紧他,感受着他言语中的痛苦与压抑。
“你是说,当年那两个孩子你没有下手是吗?”他摇摇头,在我颈项里叹息着:“不,那男婴早就死了,我当年求皇阿玛饶了这个女婴,皇阿玛当时也答应了,便让我送到江宁曹家。曹大人对这件事也是知道的。但如今太子被废,民间反清组织活动猖獗,皇阿玛担心这小女娃长大后知道自己的身份会对朝廷不利,所以……”
“所以要你赶尽杀绝是吗?”我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他微微颤抖的身躯。
“你要杀她吗?”
“我……下不了手,当年男婴凄厉的哭声还尤旋在耳,挥散不去……”
“那你打算怎么做?”
“夜,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皇阿玛……”
“有!”
他支起身看我,眼中透着一丝欣喜。
“真的?”
我点点头翻身倚入他的怀中。
“交给我吧!”
如果月亮是惨白的,那么那是我的心。金色并不是美丽,而是眩目的迷惑。穿过空洞的时间和空间,我的命运依旧不会改变。一滴鲜血在指尖凝聚,在银白的月光下,妖艳地闪着光……
“夜……”
胤祥衣衫不整的扶着破败的门框,眼中是伤痛的微凉。我侧过身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
“最好的办法……只有……死……”
胤祥,就算是星星,也摆脱不了轨道的宿命。我的星星早已经陨落,但我仍希望保住你心底那一丝纯洁……
血咒盅蛊
青溪尽是辛荑树,不及东风桃李花。
纷飞的花瓣伴着五月里清爽的雨水,我站在道路的尽头,拨弄着被雨沾湿的发丝。新雨的湿润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微笑着看他渐进的身影,我扑入他的怀中,听他在耳旁轻笑,眉目流转,忘不了他含笑的容颜……
破落的庙宇,结满蛛网的幔帐,干草间是交叠的躯体。他炽热难耐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因欲望而汗水淋漓的胸膛,我凌乱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脸颊酡红,眉眼如丝。他将我整个人抱起,肆无忌惮的舔舐、啃咬着我的全身的肌肤,像是动物般留下自己的气味和印记。
火舌席卷而来,伴着浓浓地香甜。“是什么?”我气喘着问他,修长的手指塞入我的口中,感受着舌尖甜蜜的圆润。“桂花糖!?”
“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他眼中带着宠溺的温柔,醉人的琥珀色闪着让人沉溺的光。
“夜,我不想走!”他用力吮着我的脖颈,沙哑地呢喃。让我跨坐上他的腰腹,啃噬着我的双乳。
“叫我的名字……”
“……胤祥……”
“再叫……”
“……胤祥……”
坚硬的热源缓缓纳入湿热黏腻的私处,腰肢款摆,爱语低吟。他的需索狂烈如火,在他滚烫的怀抱里,我唯有化作一滩融水,任他欲与欲求……
没有芙蓉帐,没有鸳鸯枕、没有红烛双垂泪、没有喜娘在一旁。
这就是我和他的爱情,像糖一样,甜到哀伤……
四川提督府
博硕一脸抑郁的踏进书房,我正躺在软塌上看着胤禛的信,见他那副样子不觉暗暗发笑。
“又被小富折腾了?”他听了我的话,脸色又黑了几分,一言不发地坐到我身边。
“什么东西?”他拿起一边的圆球仔细端详着。圆球是用精铁打成,通体乌黑,博硕将它上下抛玩着,疑惑地看我。
我伸手接过,用力一旋,那圆球倏的张开,里面藏着十几柄利刀,每柄不到五寸,晶莹透明,其薄如叶,梁留齐齐,排列在两半球形内,犹如飞鸟的翅膀。我在圆球中间找到一处机关,手指轻轻一按,里面快刀便如般飞转起来。
身旁的博硕发出一声惊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中的暗器。
“这叫血滴子,暗器一开,将人头罩在里面,圆球便自行合拢,然后身首分离!里面的利刀都用毒药练过,就算避得了飞头滴血之灾,但只要给它伤着,也是性命不保。
“哪来这么歹毒的暗器?”他频频皱眉,我冷笑一声,将机关合上。
“胤禛信上说这血滴子是西藏一个红教喇嘛所创,这喇嘛现为胤禛所用,但血滴子过于显眼,不便在京城传于武士,所以让我在四川秘密训练一批高手。”我将信递给博硕,又拿起圆球把玩着。
“这越来越不像四爷的性格了,他不是吃斋念佛的人吗?”博硕的言语中充满质疑。
“是啊,吃斋念佛,真的管用吗……”我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博硕,去军营里先挑五十精兵,再去兵器房多打造一些暗器,这些人我要你亲自训练,不可马虎!”
“叶儿,你是不是又要出远门?”
“嗯,我得走趟京城,去会会咱们的雍亲王!”
走到窗边,看着满圆的红蔷薇,一朵攀着一朵,阳光暖暖洒在脸上,明亮得睁不开眼,有点疼痛,是心里挥不去的阴霾……
京郊茶舍
“滚、滚、滚!一个臭乞丐,满嘴乱说什么啊!滚!别让老子再见到你!”
我拴好马,走到桌边坐下,瞥了一眼缩成一团的肮脏乞丐。“小二,来壶凉茶!”
“好嘞,客官您稍候!”
那乞丐听了我的声音像这边望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忽然嘿嘿一笑。我没在意,伸手接过小二递来的茶壶。
解了渴,我丢下几个铜板,正欲出门,忽听脚下传来呵呵的笑声。
“大人,让老夫为你算一卦如何?”我停下脚步,低头瞅他。
“哼!就算你能算出这天下人的命又如何,破衣烂絮,不过是个乞丐。”
“哈哈哈!”他大笑着站起身,竟不似一般老头那般佝偻。
“大人说的好!但是大人心中的疑惑不想求解吗?”他绕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我。
“哦,我心中有何疑惑?”心中泛起一丝兴味,我倒要看看这老头要怎么侃。
他仰天大笑,罢了说道:“老夫走遍大江南北,什么灵神怪异的事都见过!若是老夫没猜错,大人烦恼的可是血咒二字?”
我倏地瞪大双眼:“你是谁?”
“大人,这血咒还需用血来解!”他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怎么解法!”我抓住他的手臂,顾不上他满身的污渍。他挥下我的手掌,故作疯癫地开始摇晃着脑袋,一边高唱着一边向外走去。
“若欲求解,需至滇苗之地!”
我被他一席话怔住了,半天缓不过神来。“滇苗之地……”我喃喃念着,心思飘向远方。
入夜,雍亲王府
“没到述职日期,谁让你回来的?”又听到这清冷的嗓音,心中有些莫名的激动。
“来看看你!”他错愕地盯了我一阵,不自然地背过脸去。
“你又想整什么花样?”他走到桌边,摊开纸笔。我上前握住他的手,手指微凉,我掌心有些汗湿,心跳加快。
他瞪眼蹙眉,薄唇微启,一时间我和他都忘了说话,相视着沉默了许久。
“胤禛,这世上可有你信得过的人?” 他不说话,轻轻推开我的手掌。
案上的蜡烛滴滴洒着热泪,我与他似禁锢在笔墨,纸案,古董的废墟中,直直地看着彼此,好像是陌生的人,从来不曾相识过,直到他慢慢地,在红木软塌上坐下,向我伸出手,极优雅的。我像是中了魔怔,指尖相触,手掌相交。
他将我拉入怀中,冰凉的手指轻触我的面颊。“你想知道什么?”慵懒的嗓音轻拂我的耳际,酥痒的感觉直串心底。
“胤禛,我看到那副铠甲了!”我推开他的脸,忽然意识到这姿势过于暧昧,便想起身。
“哦?然后呢?”他的手臂使了使劲,又将我压入怀中,他的鼻尖在我耳旁辗转,似有若无的碰触让我心猿意马。
“现在的你是谁?”我再一次推开他,直视他的双瞳,如墨般地漆黑。“是胤禛吗?还是……多铎?”
他猛地将我按倒在榻上,牢牢钳制住我的双手,黑瞳如星辰般闪烁,嘴角噙着一丝略带邪意的冷笑。
“胤禛……”我惊异地看他,难道说……
“啊……”冰凉的手掌探入我的衣内,我浑身一颤,惊呼声消失在他的吻中……
记忆中我与他不曾有过如此炽烈的吻,从舌尖到舌根,他放肆地探索着一切,他是胤禛吗?我不确定。忽然想起那日胤祥的话,我努力偏过头,他的唇舌一路延至锁骨,我将手指放入口中,缓缓合紧贝齿,血珠四散开来,带着些许甘甜。
“胤禛……”我轻轻唤他,见他慢慢抬起充满情欲的双眼。指尖拂过他的眼睑,划过脸颊,停留在他的双唇,我双手捧住他的脸,见他瞳孔渐渐涣散,由漆黑而变得幽蓝。
“为什么要缠着他?”我捉住他几欲飘忽的眼神,他忽然甩着头,想挣脱我的双手。
“要怎么做你才可以离开?”我半直起身,用力扳着他的脸。他倏地抬起头,冲我邪肆地一笑,开始猛扯我的衣襟,混乱中我听到丝帛碎裂的声音,他的力气一下子大得惊人,身子又重新被他控制住,我顿时陷入慌乱之中。他口中不停地说着满语,我挣扎着,看着他幽蓝邪佞的眼睛,心口一阵阵地恶寒。
铠甲!脑中突然电光一闪,我要毁了它,也许毁了它,胤禛就可以回来。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跌跌撞撞地向内室跑去,我冲到书架旁,一把扯下那幅字画,字画后面果然有一个方形的密洞,我慌忙将手伸了进去,沿着洞壁胡乱地摸着,那书架依旧纹丝不动,我急得出了一头的汗,外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慌乱中,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卷轴,我连忙抓起,抖着手将它打开……
我一下子楞在当场,这卷轴竟是胤禛当年在热河行宫为我画的画像。
“给我!”他高大的身影堵在我的眼前,我茫然地看向他,眸色已经恢复,只是浑身散发着冷峻的气息。他的手伸向我,掌心向上,五指微微弯曲。衣衫散乱,露出褐色的胸膛,左胸下方有一颗血红的朱砂痣。我确定那是我以前不曾见过的,怔仲之际,手中的卷轴被他抢去。
“出去!”他的嗓音异常地冷淡,我站在那,看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卷起。
“胤禛……”我试图将手伸向他,但见他微微侧身,一闪而过。
“出去!”
窗外风起云涌,门上“咚咚”的是风的敲门声。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夜幕下的星空依旧美丽,身上还残留着刚刚拥抱时的温暖。脸颊一阵火烫,我伸手轻触,竟是泪……
席卷向上的风,带着我悲伤的泪离开。胤禛,我会失去你吗?这么多年了,你就如一股涓涓细流,滋润着我苍凉的灵魂,这一切都已成习惯,如果你不在了,消失了,那么我寂寞无助的时候又该到何处去寻你呢……
缓缓飘动的洁白云彩,伸手可及,透过高高的红色砖墙,流入清晨舒爽的风,但房间中凝固般的寂静,让初升的晨光也无法照入。冰冷的阴影仍然主宰着这偌大的房间。
清晨醒来时枕边泪迹斑斑,梦中都是和胤禛年少时的记忆。不能够忘记的,依然存在。梦里的他似斑斓的蝴蝶,过于绚丽,过于迷惑,似有若无,留在心里变成深深浅浅的印迹。心口又疼痛起来,为了他的压抑和沉默,原来这世上终究没有他所能信得过的人,尽管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初夏的王府四处弥漫着慵懒的气息,午后,我躺在湖面凉亭的长阶上闭目养神,手指探入水中缓缓搅动着,水面发出的微光让手指变成半透明的白玉。指尖划过水面,撩起一串涟漪。
恍惚间,竟做起梦来。于是又回到那高楼林立的灰色城市,唯一的色彩只有那炫目的红……心的扁舟在记忆之海上漂泊,穿过三百年的时空,回到那也许能够不再想起,却永远无法忘记的过去……
唇间温热的触感伴着微咸的液体,我缓缓张开眼,竟是十四担忧的脸庞。我将他推开,试图起身,他却固执地圈住我的肩膀低哑地问着:“怎么哭了?”
“放开!”我冷冷地喝斥他,突然想起刚刚熟睡时他对我的轻薄。
“不!”他年轻的脸忽而扭曲起来,带着愤恨与不平。
“我以为我之前已经对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停止挣扎,索性倚着他,看着水面淡淡地说着。
“我不接受……十三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如今他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
“你也知道胤祥他不在了?”我冷笑着看他,忽见他眼中的慌乱与愧疚。
“叶儿……我……”
“我本想温柔地对待每一个爱过我的人,胤祯,别让你自己成为例外!”我猛地将他推开,绝然地踏出亭外。
轻衣单薄,暖风轻拂,飞扬起淡红色的发丝。胤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傍晚时候的宫道,恍惚间可以看见游走的灵魂。我沿着青石板的道路缓慢向前走着,手指紧贴着红色的墙壁,一路滑过,留下淡淡的痕迹……
徘徊在养蜂夹道外,看着渐渐西沉的红日,哀戚地笑着。
胤祥,你那里可有蔷薇?提督府大片大片的红蔷薇都开了,青绿的藤蔓爬了半壁断墙,一直攀到九重天,花朵娇嫩而羞怯,是你最喜欢的……
我捋了捋鬓角散乱的发丝,转身而去,留下月光下巍巍的宫墙。
何时能再感受你轻轻地揽我入怀?梨花雨声断魂,那般柔媚,那般难忘……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提督府
夜,深沉的黑暗,是无可名状的压抑。月华清冷,流泻下满地银霜。微开的镂花窗,夜风习习吹入,轻纱随之飘动,确有冷彻入骨的寒意。
“博硕,我要去云南!”
“……”
“我知道最近苗疆战事频繁,我不该走,但胤禛的事日夜折磨着我,让我坐立难安。”
“你去吧,这里有我!”
空气中弥散着馥郁的花香,我抚上他漆黑柔亮的发辩,凝视着他暗黑的眼眸:“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他眼光闪烁,隔了许久喃喃问道:“四爷和十三爷,你……”
我闻言轻颦一笑:“四爷是亲人!”
胤禛是亲人,是心底深处的暖流;胤祥是爱人,是捅在心上的伤口;那博硕呢?我不敢想,不愿想,怕看得太透,过早的成为另一道伤痕……
我低下头,吻上他颤动的眼睑,他激动地揽我入怀……
美丽的湖泊,位于群山的环绕之中,不知名的山花灿若云霞,满谷花香留人醉,不经意的一阵轻风,扰起千瓣落花,纷飞飘舞。湖上款款游曳的白天鹅,交颈相吭,顾影自赏。双双对对的彩蝶嬉戏于花间,却不畏人。湖泊正中修葺了一座水阁,雕梁画栋,琉檐飞瓦,在阳光下奕奕生辉。
“这就是囚禁我的地方?太奢侈了吧!”我漠然地走向湖边,腰上金色的锁链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所受的屈辱。身后邪佞的男子低低笑着,从后方将我圈入怀中。
“叶儿,这里原本该是我们俩新婚蜜月之处,而如今却成为伴你终老的坟墓!而你原本该是我最尊贵的新娘如今却沦为我的奴隶,真是世事难料啊!”他媚惑的嗓音回转于耳际,耳廓忽地一痛,感觉他手臂也随之收紧。不一会儿他放开我,吩咐身后的家仆:“给我看好了!”
“是,卫爷!”
我伸手摸向左耳,濡湿的触感,回神一看,竟是满手触目的血……
两个月前
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小镇,刚被雨水冲刷过的地面,还泛着些许腥味。我牵着马,走在街道一侧,这个小镇并不繁华,稀稀落落的几家铺子,但却有着南方特有的韵味。
前方忽然窜出一道人影,“啪”地一声,丢下一包东西就跑。我心中好奇,缓步向前低下身子去看,竟是一包金银,金银旁边还有一包香灰。我蹲下身子,轻触那些银子,心中越发好奇,这是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高分贝的叫声:
“姑娘,不要拣!”
我抬起头看见前方一个小脚老婆婆向我紧张的挥手。我又撇了眼那包银子,缓缓起身,向那老妇走去。
“姑娘,碰不得啊!”
“为何?”
“那是本地的风俗‘嫁金蚕’。”
我挑了挑眉,显然不知道她说什么。
“一看就知道姑娘是外乡人,这云南苗疆之地,到处都是巫术毒盅,姑娘莫要大意了。”
我听了笑道:“看来我还真是来对地方了!”那老妇不知我所谓何意,瞪大眼睛看我。我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定银子,放在她手上。
“刚刚谢老妈妈提醒了,不过鄙人初来乍到,不如请老妈妈再多告知些!”
那妇人见了银子乐得合不拢嘴,随即不住点头,我示意她去一边的茶棚坐坐,自己先去一旁栓了马。
“我们这里的很多人家都养着金蚕,一来养金蚕的人家很少生病,二来家里有了金蚕,养猪养牛容易养大。金蚕还可用下蚕蛊,因金蚕盅而死的人,魂魄还需为施盅之人干活,使其致富。每年年底金蚕的主人要在门后跟它算账,骗它这一年亏本了,不能说今年得利,否则就会有祸患。养金蚕的人,必须在“孤”、“贫”、“夭”三种结局中选一样,法术才会灵验,但养金蚕的人大都没有好结果,我们称之为“金蚕食尾”。 所以很多主人养了一阵子就会把它放走,这就是“嫁金蚕”,嫁的时候把一包金银和一包香灰放一块扔在路旁,金蚕就在这香灰之中,要养的人就可拿去。如果路人误取金银,金蚕也会跟着去的。所以我刚刚叫姑娘不要拣那些金银!”
“哦,这倒是有趣!”那妇人听了我的话,叹息着摇了摇头:“都是攸关性命的事,哪是那么有趣的?姑娘日后要多当点心,不该碰的,不该看的,尤其不能有好奇之心!”
“老妈妈,您呆在这滇苗之地一辈子了,可听说过血咒?”我直奔主题,刚刚听她这样一说,心中也是有几分忌惮的,索性早点求解,好早点离开这里。
那老妇听了忽的睁大双眼,神情惊恐:“姑娘,这血咒乃是降头之术啊!”
大理受辱
“血咒在很多降头术中,是一項极为重要的仪式,尤其是杀伤力越强的降头术,无不借由血咒的的施行,才能发挥力量,所以降头与血咒,实有坚不可分的联系。 也正因为降头师在下降头时,需要以自己的精血为引,所以,當他的降头术被破时,降头师也会被降头术反袭,功力不足的降头师极有可能因此破功,甚至倒送一条性命;即使降头师的功力深厚,十之八九也为因降头术反噬,而大伤元气,必须急觅隐秘之处养伤,才能逃过破功之劫。因此,降头术咒不施则已,一施便得見血。这一百年来几乎已经绝迹了。”
我听了连忙抓住她的手臂:“绝迹了?就是说如今的血咒已无人可解?”
那老妇盯了我半晌后说道:“既是百年来失传的咒术,自然无人能解,姑娘为何会对此感兴趣?”
我笑了笑,松开手掌,故作轻松地说:“只是好奇罢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们这儿是小地方,姑娘要是有意可以到大理再去打听打听,那里能人奇士众多,也许有人知道也不一定。”
我听了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告别了妇人,跨上马,向大理城驰去。
大理是一个坝子,西倚苍山,东傍洱海,城内是石板路,主大街纵贯南北,街道两旁青瓦屋面,民居、商店、作坊相联,气质很是悠闲。家家流水,户户养花。山茶、紫藤、缅桂、杜鹃,朵朵争奇斗艳,也是这大理城特有的景致。
我牵着马游荡于这座古城,感受着温暖、悠闲的阳光。看着街上美丽的白族少女,好客的大妈,琳琅满目的玉器,一切如画般的美好。
水草肥美,风儿妩媚!我站在苍山之巅看炊烟袅袅升起。内心忽有暗香浮动的角落,没有熟悉的人影填补寂寞。就像空空的酒杯,无一例外地装满时间的冰凉……
夜晚,我在客栈洗了个澡,带着满身的馨香继续游走于古老的街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只要转过某个街角或穿入某条古巷,就会遇见想要遇见的人……
“姑娘,买披肩吗?”一名老者颤巍巍地拿着一条披肩递到我的面前。我四下看了看清冷的街道,没有来由的善心大发,从荷包里掏出一定元宝放进了他的竹篓里。
“姑娘,太多了!”他将元宝拿起,微笑着递了过来,“这个也就值五文钱!”
“没关系,我愿意给的!”我顺手接过老者手上烟色的披肩,继续向前走着。
“姑娘,等等!”我回身皱了皱眉。他见了,温和地说道:“姑娘,凡事不要太执着!顺其自然吧!”
我看了看他,不明白他的话,于是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而去,身后传来他长长地叹息声。
夜露微凉,我展开披肩,欣赏于它似被尘烟泡过的颜色,褪不掉的凄清冷艳,散散的披在肩上,继续向前……
我走进一个阴暗的屋子,四面墙壁贴满了各式的符咒,我好奇地扯下一张来看,黄字朱笔,横竖是看不懂的。屋子里很凌乱,破旧的架子上随意放着一些木偶和纸人。我走近仔细端详,忽然看见架子后面夹着一个白惨惨的东西,我伸手抠了抠,用力往上一提,竟是一个头骨。虽说见多了杀戮,这样意外的捧着一个头骨还是吓了一跳。我小心地将它放好,手指又转向那些木偶,突然肩膀一沉,我侧头一看,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惊呼一声倏地转身。
“你来这里做什么?”声音格外的苍老,我盯着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心中竟然胆怯起来。
“我……您就是巫白老先生吧?”我有礼地作了个揖。他见了冷淡地撇了我一眼,自顾走到一个大木箱子前捣弄那一堆奇怪的东西。
我立在那有些尴尬,深吸一口气,微微提高嗓音:“在下是来求问血咒之事的!”那老人听了怔了一下,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脸自下而上地看我。昏黄的烛光映着他苍老的脸,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种咒术已经绝迹了,你走吧!”说着又翻起箱子来。
我取出一锭金子递到他面前,笑着蹲下身子:“老人家,在下是诚心来求解的。”他看着我突然怪笑起来,露出黑黄的牙齿,毫不客气的拿过金子说道:“我不诓你,但我知道有一本书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我兴奋地问道:“什么书?”
“此书是我师叔当年所撰,后来他带了好些弟子去了京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渐渐露出笑意,没错,和胤祥说的那个传说一样。
“那现在书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那书我也没见过,听师傅说好像叫《巫咒》,上面记载了大量的巫术与解法。至于书的下落,我就不清楚了!”
“怎么会不清楚?你不是他们的后人吗?”
“我师傅和师叔虽出身同门,但所学不同,师叔精通巫术,师傅则深谙盅术。不过师叔当年是大理卫家的食客,都说卫家藏书可比皇家,也许是被他们收去了罢!”
我恍恍惚惚地出了门,卫家?难道是那卫子风?
“榆姑娘,喝点水吧!”
“哎,谢谢大婶!”我接过张大婶递来的水碗,一屁股坐在材堆上,边喝边打量着这座规模远超过王府的卫宅。
“榆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是啊,大婶叫我小榆吧,我是因为无子被夫君休了才流落异乡的。”我冲他咧嘴一笑,继续喝着手中的水。
“真是可怜哪,很少见到像你这么豁达的姑娘!”
我笑了笑,并没有接话,看了看身边一堆的干材对张大婶说道:“我看这些柴禾也差不多了,您还有什么要做的?”
大婶笑了起来:“没有了,你歇着吧,瞧你这么干瘦的,没想到还真有力气,这两天我儿子生病,厨房里这些粗活可急煞我了,幸好遇见姑娘你,要不我这老婆子又要挨管家骂了!”
“大婶客气了,我也只想找碗饭吃!”
“你别急,待会我去找找管丫头的白婆子,她和我关系好,我去求她给你安排个好差事!”
“唉!那就谢谢大婶了!”张大婶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起身进了厨房,我放下水碗,伸了个懒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啧啧,这模样可不成!“白婆子绕着我转了几个圈,然后指着我的脸冲张大婶直摇头。
“这要是晚上见了,还不把那些主子们吓着?”我伸手摸了摸脸颊,为了进卫府,我特地换了装扮,不但将头发染回黑色,还特地在面颊上贴了块不小的伤疤。
“您老想想办法,她一个人怪可怜的!”张大婶满脸同情地拉住我的手。
“好吧,好吧,伺候人可不行,你就到浣衣房当差吧!”
张大婶一听连忙道谢,拉着我就要给白婆子磕头。
“算啦,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这就跟我走吧!”我回身看了看张大婶,笑着说道:“大婶费心了,白天抽空我会来看你的!”说完便和白婆子去了浣衣房。
“哎?你今天瞧见爷了吗?”
“没有,那十姨太又让人送来一堆衣服,我洗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切!那女人就是一天换十套衣服爷也没兴致看她一眼!要不是她是县爷的女儿,就那种货色,爷才不会娶进门呢!”
“爷还是疼八姨太多点!”
“八姨太是爷的表妹,沾亲的自然不一样。不过她对咱们下人可凶了!”
“是啊,千万不能让她去做正室!”
“也不知道爷想让谁做夫人?这位置可一直悬着呢!”
“前两年听说爷想娶一个四川的……”
我听了笑了笑,坐在井边继续捶打着衣物,卫飒,那个邪肆而俊美的男人,现在,怕是恨死我了吧!
夜里的风有点凉,却带着令人舒爽的淡香,我稍稍仰起头,眼眉如丝,迎着夜风,任银色的月光洒在脸上。深邃的夜空中,悬着一轮皎洁的满月。
身前放着一个硕大的木盆,我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立即起身脱了鞋袜,站到盆里,夜里的井水显得很凉,我打了个哆嗦,叹息了一声,两脚一上一下地踩起来。
忽然,我感到身后有阵轻轻的脚步声,我猛地回过身去,正迎上一个男子的目光。
竟是他?不同于以往的印象,此刻的他脸庞冷峻而沉静,夜一样深邃的黑眸,坚毅的唇紧抿着,一身银色的长袍在月下闪出冷调的光泽。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词“银狐”,也许真的适合他的性格,邪魅而狡诈,带着阴狠的英俊的男子,夜色掩盖不了他那独有的魅力。
我下意识地摸摸脸颊,确定那疤痕没有脱落的迹象。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低头看了看盆里的脚丫,又看看他的脸,现在的我应该不认识他,怎么称呼呢?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突然觉得很窘,身旁的鞋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一直到他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偶尔还能感觉到他口中薄荷的馨香。
我张了张口,想开口称他主子,但下巴突然被他捏住,我吃惊地看着他,见他渐渐眯起双眼扬起一丝邪佞的微笑:
“年羹尧,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你!”
精致的紫檀木床坠着淡紫色的纱幔,随着窗外吹进了阵阵微风舞动着。房内的灯笼全是白玉制成,中间缀上夜明珠,如同白昼一般。大理石铺设的地面光洁如镜,白玉灯笼光芒四射,地面也反射着幽幽光芒。我趴在那紫檀大床上,成“大”字型被缚住手脚。
我正想着他是如何认出我的,突然颈部一痛,他强行扳过我的脖子往我口里灌酒,猩红色的液体入喉,我被呛得咳嗽不止。
“怎么样?这是回疆的葡萄美酒,味道如何?”他坐在床边,摸着我凌乱的发丝,欣赏着我痛苦的表情。
“卫……卫子风,你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我将脸痛苦地埋进被褥里,试图让自己止住欲呕的感觉。
“哦?你想从那里开始听?是从京郊茶舍的算命乞丐,还是苗人小镇的好心妇人?哦,对了,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巫白老头!哈哈哈……”我撑起头不置信地看他。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怎么会?你怎么知道我要找……”
“唰”我脸颊一阵剧痛,就见他手中拿着我那块假伤疤,仔细的打量着。
“做得不错,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了!”他倾身过来抚着我的脸颊,“啧啧!瞧着脸蛋,再不扯下来,就要被它毁了!”
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用力的甩头,企图甩掉他的魔掌。
“卫子风,是我小看你了!”
“哈哈,你上次因为那铠甲差点在十阿哥那吃了亏,如今还是为了它落在我手上,看来,那对你确实很重要,不过跟我没关系,因为我要的已经得到了!”说着狠狠咬住我的嘴唇。
唇上的痛楚使我拼命挣扎着,嘴唇已被咬得血迹斑斑,我睁开眼,见他闭着眼睛小心的喘息着,忽然下颚一痛,嘴巴被迫张开,一块柔软的富有弹性的东西放了进来,我皱紧眉,上下牙齿一用劲,便咬了上去,就在那时,他仿佛有预见似的,手指一使劲,下颚剧痛起来,舌尖被他缠住,随即使劲一咬,刹时一股血腥味袭上舌尖,我睁大眼睛,只见他却温柔的注视着我,一丝血迹顺着嘴角缓缓流淌着。我舌尖痛的麻痹,怒视着他,心中一阵悲哀,看来这场屈辱是逃不掉了。
“哟,我的小猫儿爪子伸出来了!”他呵呵的笑着,起身在屋子里找着什么。我趴在那动弹不得,使劲咬紧下唇,将手指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脸颊忽而一凉,卫子风手里拿着一把冷寒的匕首微笑着看我,刀刃在我脸颊摩挲着,我紧闭双眼,不愿看他。
“那铠甲的传说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只有你这只傻猫儿不知道,嗯,不过这样也好,你可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他边说边用刀割着我身上的衣服,一下一下,时而轻时而重,刀锋触到我细嫩的肌肤,渗出一道道血痕。
“这么嫩滑如玉的肌肤可惜了!”他吻上我的伤口,用力吮着我的血。接着突然抓住我的后领,把整个后背撕了下来,背部的肌肤传来一阵阵凉意,感觉他粗糙的大掌在上面流连着,并发出啧啧称叹。
他吻着我的背,手掌轻轻揉着我的长发;“怎么不说话?我记得你一向伶牙俐齿的!”
“你想我说什么?乞求你放过我吗?哼!”
“哈哈,不愧是我的小野猫!”他边笑边用匕首将我的衣物褪的一干二净。开始抚摩我的每一寸肌肤,细长的手指在白皙滑腻的肌肤上游走。
我强忍住一波波作呕的冲动,气得浑身颤抖。
“多美妙的身体……难怪我们的十三爷动情了……”舌尖一寸寸的在我的肌肤上移动。无法形容被强行碰触的感觉,那种象毒蛇一般游移的阴湿感传遍了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但此时此刻连移动一分都是一种奢望。
忽然下体一凉,感觉他将某种药膏涂在那里。“你……”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低低地笑着,贴在我的耳边:“小猫儿,让我看看你发情的样子!”
不一会儿下体如万蚁啃噬般地酥痒起来,我开始轻轻扭动身体。他支起身子,慢慢拨弄着我的长发:“是不是很热?这药叫‘一夜相思’是我特地调配出来对付你这只野猫的!”
“卫子风,你就只有这种下作的手法是不是?像你这种人也配当男人吗?”我涨红了脸,极力克制欲出口的呻吟。
“我是不是男人,你待会就知道了!”他笑了起来,走到桌边自斟自饮起来,一双贼眼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我。
我倍感屈辱地别过脸,身体因药物而变得潮红。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呻吟声再也抑止不住,一出声便透着撩人的妩媚.
“呵呵,咱们的猫儿熬不住了!”他又走到床边,一把拉起我的长发,逼迫我看向他。然后单手开始褪去自己身上的银袍,我不住地喘息着,注视着一个近乎完美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
“卫子风,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呵呵,好,我等着!”
他以全裸的姿态站在我的面前,言语中含着戏虐和挑衅。让我恶心的是,他竟然毫不掩饰地向我展示他下身硕大的昂扬。
他低头咬住我的耳垂,细细的舔弄着。手顺着我的臀沟滑了进去,感受着我双腿间一片湿润:“我的小猫儿真是热情啊!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准备好了!”我悲哀地粗喘着。做好准备来迎接生平最大的耻辱。
他用手掌捂住那仍冒着透明粘稠液体的洞口,试探着塞了一根手指进去,我身体一僵,把那手指牢牢包裹,眼神迷乱地扭动起来,
手指被温暖的壁肉包裹着,我可以感到他兴奋得身体微颤,紧贴在背部的雄伟又硬了不少。他手指在里面缓缓抽插,指尖时不时搔刮着内壁,轻轻地弯曲旋扭尝试扩张。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指头也悄悄增加到了两根,有时穿插着变成三根。我的呼吸因为压抑越来越沉。
眼前突然闪过胤祥纯真的笑颜,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一只大手捂住我的双眼,他在我耳畔缓缓地说道:“原来你也会哭,真让我意外,痛苦吗?屈辱吗?这是你欠我的,以后我要你一项项的都还回来……”说着将食指狠狠塞入我的后庭。
“啊……”我强忍下那欲裂的痛感,双手成拳。我要忍着、活着,总有一天我会十倍地讨回来。
我听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用双手固定住我的腰,闪电般的攻入我的体内。
“啊……猫儿,你真紧,没想到三十岁的身子还这么撩人……”我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细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僵直,而后又紧捏成拳。额上已经遍布了细密的汗珠。他并没有停留很久,稍稍等了会儿,便开始残忍的抽送。我听到心里某处崩塌的声音,即时在药物催情的作用下,也掩饰不了心中的哀痛。
我趴在卧榻边,被他近乎发泄怒火般的冲刺弄得眩晕起来,下唇已被我咬烂,固执地不愿再发出一丝呻吟,尽管身体已经背叛,但意识仍旧清醒,让我怎能忘却这过程的耻辱?他把我的腰又托高了些,双手握住那纤腰又是一阵猛冲。在翻滚如滔滔巨浪的情欲中,我闭紧双眼幻想着胤祥不羁的身影,心中一点点冷了下去。
“胤祥,我爱你……”在他最后攻陷时,我嘶哑地喊了出来……
两个月后
我站起身,腰间金色的链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冷笑着,看来卫子风还真把我当猫一样养着,这链子是用特殊的金属制成,外面度了金,除非有钥匙,否则无论如何是弄不断的,其实就算他不拴着我,我也是很难逃出的,这个山谷四面环山,仅有一个出口,谷中上百人的奴仆成天后的只盯着我一人,让我如何去逃?
我颓然地坐回廊下,半倚勾栏,将手中的石子毫无目的地投入水中。水,泛起了漪涟,然后,水波跃起,恍惚中在半空中形成一个男子的身像,带着幸福温柔的微笑。很快的,幻像消失了,水又化为滴滴无生命的水珠儿,纷纷回落于水面的平静。虽是翦翦秋风拂来,却无半丝凉意。翻白的肤色闪烁出半透明的色泽。薄薄的头发贴在脸上,攀着风吹来的轨迹,轻易感觉到胸口深切的呼吸——不久前,也有人如风这般抚过我的发丝,在那个飘雨如诗的江南雨季……
身陷囹圄
内穿月白色衣裙,外套靛紫绣金的华服,漆黑柔亮的发丝散于脑后,发间佩戴上了青玉与蓝钻嵌成的发饰。我站在落地的铜镜前,看着如此盛装的自己,扯出一丝哀笑,在自己最美的时刻伴在身边的,却不是……最爱的人……
“想什么呢?”他撩着我的发丝,在我耳边轻轻呵着气。
“想你不愿意知道的事!”
“呵呵,猫爪子又伸出来了,嗯?”他单臂揽住我的腰,极其暧昧地将身子贴近我。
“今天宴会要乖乖的,不然,我可不放过你!知道了?”
我一把推开他,走到梳妆台擦着嘴上通红的胭脂。
“怎么,如儿的妆化得不好吗?”他走过来扶着我的肩略低下身子侧过头来看着镜中的我。
“依你的审美标准,这种像吸过人血的嘴唇好看吗?”我懒得看他,一门心思同脸上的浓妆搏斗。
他突然笑了其来,连带着我的身子都随着他的胳膊摇晃。
“动作快点,我在外厅等你!”说完在我脸颊亲了一记,转身离去。
我拿着布在他亲过的地方狠狠擦了两下,泻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突然有种绝望的感觉,不仅仅因为自己所受的屈辱,更重要的是,我打不过他,那个卫子风的功夫远在我之上,这让我逃跑的希望几乎为零。
“夫人,爷差人来催了!”两个双胞的侍女一左一右站到我的身后,半垂着脸,毕恭毕敬。
“走吧!”我站起转身,任她们上前左右扶着,虽不习惯,但也不想为难她们。这两个姐妹一个叫如儿,一个叫意儿,起初刚来时因我的不合作,没少让卫子风整治过,我虽不是个善心的人,但对那些无谓的反抗久了也就厌了。
大厅里,仆人川流不息,案桌上堆满美酒和佳肴,穿着各色服装的商人分别坐在堆满东西的案前,和舞妓对饮调笑,有的把舞妓抱在怀里,把她们脱得只几近赤裸,在身上不停亲吻。好一派淫靡的场面。
卫子风坐在正中高高的雕金软塌上,怀里抱着一个美人,云鬓高耸,肌肤胜雪,娇娆的姿态尽显。他身上仅着一件黑色袍服,松松系着腰带,露出大片健壮的胸膛。我见此景象直想作呕,转身正欲离去,不料他先我一步从阶梯上跳下来,将我横抱起来。众人发出一阵哄闹,个个露出暧昧的眼神,前方那个刚刚卧在卫子风怀里的美女恶狠狠地瞪我,我见了不甘示弱地回瞪了过去。
转过脸正对上卫子风充满笑意的眸子,他坐了下来仍就抱着我不放,挥手示意那女子退下。我在一旁听见那小侍女叫了声“八夫人”便又看了她一眼,真是个美人,不过太过骄横了。
唇上忽而一热,那不要脸的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轻薄我,我猛地推开他,看他意犹未尽的添着嘴唇,我气得向他竖起中指。
“什么意思?”他挑着眉看我。
“夸你呢!”我别过脸看向其他地方。
他懒洋洋笑着,食指一勾我的下巴又要吻上来:“我就喜欢你这泼辣的!”
我连忙用手捂着他的嘴,低声说道:“干什么,别逼我当众给你难堪!”看来这招管用,他果真不再放肆,我从他腿上蹭下来,他见了,勒紧我腰间的金链,让我跌坐在他的腿边。眼睛依旧肆无忌惮地调戏我,我认命地坐在地上,心想总比待在他怀里好。眼光向筵席上那些脑满肠肥的商人飘去。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响指,我抬头看向上方的卫子风,他正得意地抬着手臂,四周的灯同时熄灭,大厅里八根白玉雕成的台柱上各顶着一枚硕大的夜明珠,此刻正发着青幽的光。音乐响起,又进来一批长袖舞妓,细腰莲步,宛若月下嫦娥。那台下的一帮男人无不嘴角流延,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我下决心以後再不参加这种令人反胃的宴会,正想着找个理由早些撤,这时灯光重又亮起,卫子风拍拍手掌,那帮男人蜂拥而上抱了舞妓就往位置上拖,那些女人有的主动迎合,有的半推半就,但也有烈性的,抵死不从,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扑倒在我面前,死拽着我的脚,眼里闪着企求,她身后一个毛绒绒的胖子正抱着她的腰淫笑着拖她。
“你想救她吗?”卫子风低下头贴着我的脸颊。
“我有救人的资格吗?”我挑眉冷笑。
“只要你要的,我都答应!”他魅惑地冲我一笑,眼里闪着狡诈的光。
我冷哼一声,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伸腿给了那胖子一脚,将他踹了个仰面朝天。
身后卫子风哈哈大笑着,那胖子爬起来冲我直撩胳膊,我站起身,扯了扯卫子风手中的金链,给了他一个白眼,他笑着将链子松了松。托着下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那胖子冲了过来,我反身飞起一脚,将他踢飞数丈,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只有卫子风依旧笑眯眯地看我。
“卫爷,这……”
“哈哈,我的野猫儿今天闹情绪了,你们慢用,卫某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扛起我就往外走,我抬起头看向那刚刚救下的女子,见她正用怜悯的眼光看我。是啊,我也不过是个奴隶罢了。
一进屋他就将我扔到床榻上,迫不及待的扯着我的衣服。这些日子来我已经习惯他的粗暴,只是不知道他的弱点,女人、孩子、金钱,他似乎都不在乎,难到他虏我来只是为了泄欲?我不相信,我一个徐娘半老的身子和他那些姨太太比起来,应该差远了。
他的手顺着我雪白的脖颈而下,握住我柔软的乳房揉捏着。“卫子风,你到底想把我怎样?”
他撑起头看我,手指仍不停地解着我的衣物。
“你以为呢?”
“我杀了你妻小,你这样对我着实让我意外哪!”
“那你要我怎样待你,将你打得半死活,扔进牢房里饿上一阵子,再凌迟处死?”他大笑着,狠狠撕裂了我的衣服,在我胸前啃咬着。
“那样太便宜你了,你这种女人要击垮你只能虐心,所以我要你……爱上我!”说完,他便以吻封口。
我沉浸在他最后一句话中,卫子风,任你再狡猾也是有弱点的,你要我爱上你,那么,就如你所愿吧!
我穿着紫色的薄纱,披散着长发,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漫步在庭院,山茶花红滟滟的笑颜,一朵,一朵,遮挡住了目光。腰间金链的一端还系于屋内,我走到所能走的极限才停下脚步。
踏上那白玉做成的石阶,我席地而坐,将嫩白的双脚浸泡在莲花池中。仰头,看金色的阳光均匀的洒下,突然感觉分外的寂寞。胤禛、胤祥、博硕的脸在我脑中交替盘旋。刚被囚禁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失眠,翻来覆去,想着怎样逃跑。可两个月了,一点机会也没有,其实卫子风是难得的几个能让我佩服的人,但如果这一切只是他的圈套,那胤禛怎么办?我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想。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知道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让人奴役的一天,他做到了,我佩服他,这个男人太厉害,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但他却是八阿哥的人,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那我必须毁了他!
“怎么起得这么早?”他从背后圈住我,赤裸着上身,发丝有些散乱。
“莲花开得真美,你摘一朵给我,可好?”我抬起头,眨着水雾般地双眼,轻声说道。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好!”我看着他跳下莲池,试图摘下一朵开得最艳的莲花。
“不,我要那朵,小小白色的那朵!”
他扬着手中娇小的白莲,我微笑着点点头,看他游近,伸手将他拉起。他坐在我身边,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将莲花递给我。我笑着,伸手接过,将它插入耳畔的发丝中。
“好看嘛?”见他神情有些呆呆地,我调皮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大笑着起身,向屋内走去,我将双手背到身后,一边走,一边转圈儿,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到了屋檐下,见他还愣着那儿看我,于是挥了挥手,大声喊到:“今天出门,买只笛子给我!”见他木然地点了点头,我便转身进屋,敛起满脸的笑容……
今日的黄昏有雨,打落满地的花叶,看着倒添了几分秋意。
夏是交响曲,鼓乐喧天地热闹;秋却确如手中的笛子独奏,婉转迂回,也只是婉转迂回,七个孔便是七个传奇,每个传奇都是更加地愁侬喑哑。
“喜欢吗?”
我靠在他的怀中,看着手中白玉制成的玉笛,轻轻放于唇边,清笛之音响起,聊化成片片秋愁。 一管七孔,通贯古今。一呼一吸,故事便徐徐而行,蜿蜒数千里,婉转数百年,横吹着,唱不尽的人世苍凉。
“不开心吗?”他将我搂紧,我抬头笑了笑,微微摇头:“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秋分满金城,今夜曲中闻微雨,何人不起凄凉意?只是想起这首诗罢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开心地笑着,我又低下头把玩着玉笛上殷红的穗子,幽幽地说道:“其实女人都是多愁善感的,只是有些人会刻意地遮掩罢了!”
他起身吻了吻我的嘴角,问道:“这两天,你特别地温顺了!”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将眼睑贴在他的下颚旁:“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哈哈!好一个愁也一天,喜也一天!”他突然擒住我的下巴,让我仰头看他,但见他微眯着双眼,眼神防备而狡诈:“但愿你能想得开!”说着便覆上我的唇,火热而带有侵略性的吻,像野火般蔓延至全身……
笛子,滑落至床脚,我侧耳谛听:秋风为你呼吸,秋雨为你低鸣,更有那渐次飘零的秋叶,点缀你竹笛珠环翠绕,再闻笛声,满目都是你莹莹双目里熠熠灿烂的神光。
胤祥,在今夜的月色下,你会为我按动那七窍玲珑的旋律吗?
桃白的手指侧穿过他的腰际,交叠着将他胸膛抱住,脸颊贴着他宽阔的脊背,掌下是温热的心跳。
“临帖吗?”声音穿过晨曦的宁静,他笑了笑:“账本看得头疼!”
我放开他,走到他的身侧,见他临的柳体不觉笑了起来,他微微蹙眉,问我笑什么。
“没想到你这个人,洒脱不羁,骄奢霸道,却来临这匠气、刻板的字体!倒是出乎我的意外?”
他挑了挑眉,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身铜臭,做不来那些风雅之事?”
“铜臭固然是有,但风雅也不逊色,你的字写得极好,年少时必定刻苦练过!”我淡笑着重新展开一张白纸,拿起墨棒仔细研磨:“我就不然,小时候最怕练字,四阿哥当年骂得凶,我见了他就躲!他逼得紧的时候我就拿墨汁泼他。你一定没见过他抓狂的样子,别看他现在一副淡然的气质,小时候的定力可差着呢!”
他环住我的要,低低笑着,轻语道:“你小时候一定很难驯服!”我笑着挣脱他的怀抱,转到他的身后:“也许吧,我一直是一个人,什么事情都经历过,所以对谁都缺少信任!”
我把住他的手,将毛笔塞入他的掌中,冲他宛尔一笑:“苏轼的定风波,我没见过柳体的,写给我看!”
他宠溺地看了我一眼,提笔行云流水: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逐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等等!”我扶着他的手臂,轻声喝止,他诧异的看着我,我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笔,接着蓄道: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最喜欢这句,留给我可好?”
“为什么喜欢这首?”他笑着问我。
“卸去哀怨的枷锁,昂起头颅重新直面人生的挑战。过往的失意终将成为往事,该舍去的就让它随风而去,人生的智慧就是体现在大舍大得的方寸之间:风雨相伴、坦荡豁达!”我放下笔,将纸页拿起,轻轻吹干墨迹。
“没想到你是个追求淡泊的人!”
“不,我希望过程是精彩的!”我看向他,露出一丝微笑。指了指纸面。
我与他一同看去,清劲挺拔,瘦硬通神的柳体后面,跟着一排字字飞动,圆转之妙的草书。看上去有些怪异,我笑了笑,有些遗憾的看他。
“没关系!我喜欢!”他拥着我仿佛极尽深情的爱人,但我和他都清楚,那是我俩永远也到不了的境界!
纤柔的身子包裹在素色的丝缎中,我在水阁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在软榻上睡去。
楼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恍惚听到侍女叫了声“八夫人!”我抬了抬欲合的眼睑,向外厅看去。
还未见人便听见叮叮玲玲的悦耳响声传来,不一会便见她进了内厅,今天的她和上次宴会不同的装扮,前次是着华丽的汉服,妖娆柔媚,今次却是一身艳丽夺目的苗服:角冠簪梳、耳坠吊环、项圈手镯……熠熠生辉。“花衣银装赛天仙”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爷呢?”她盛气凌人的架势让我颇为不悦。
“没死的话应该在巡视商铺!”我的潜台词已经出来了,你怎么还不走?
她慢悠悠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愤恨的东摸西摸:“听说你已经过三十岁了!”
我嗯了一声,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随意的翻着,心想这主子八成是来闹事的。
“真不知爷看上你这老女人那点,竟然两个月都不回大屋!”她站到我面前,轻蔑地看我!
我抬头冲她笑了笑,继续翻着手上的书。
“你是不是给爷下盅了?”她怀疑地看我。
“我不是苗人,不懂你们那些东西!”我淡笑着起身,绕过她的身子,将书放回书架上。
“那你是谁?为什么会被爷藏在这里?”
“你直接去问你的爷岂不是更快!”我转身走向她。“出去,我要休息了!”收起笑容,我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你……你最好不要得罪我,我可是爷最宠的八夫人,你不过是个新来的,等新鲜期已过,像你这种老女人连狗都不如……”她指着我的鼻尖破口大骂。
“你说谁连狗都不如?”森冷的嗓音响起,卫子风阴沉着脸从外厅走了进来。
“爷!”她立刻摆出一副娇柔的表情,向卫子风疾步走去。谁料卫子风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搡开:“你刚刚说的是谁?”他的脸欺近她,眼光凌厉而狠毒。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一脸好戏地看着簌簌发抖的八夫人。只见她惊恐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恨意。
“滚!”他将她推到在地上,看也不看,便向我走来。
我在他怀里看着八夫人踉跄着起身,顾不上满头凌乱的银饰,哭着跑下楼去。
“就这样?”我有些不满地看他。
“你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啊!”他邪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我推开他,像软榻走去:“谁让她来招惹我?”卫子风跟了过来,顺势将我压在身下。
“你到底有几个妻子?”我挡住他的唇,好奇地问道。
“十二个,连你在内就是十三个!”他笑得痞痞的,舌头没闲着的添着我的掌心。
“我可不是你的妻子!根据婚姻法的规定男女双方必须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才能构成合法的婚姻关系!我可没答应嫁给你。”
“你说什么?”他迷惑地抬起头,我乘他不备,猛得将他掀翻在地上:“我说,你该去洗澡了!身子都馊了!”他坐在地上傻傻地揪着衣襟左闻又闻。然后摇着头起身,又上来抱我:“一起洗!”
“滚!”我坐在床榻边一脚踹向他,他也不躲,佯装委屈的走了出去。
我走到窗前看着满池的莲花发了会呆,忽闻外厅又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我思忖着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转身竟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长的唇红齿白,颇有小白脸的气质。他见了我也是一愣,稍停了一会儿还算有礼的问道:“我是来找我爹的,请问他现在人在哪?”
这一下我彻底懵了……
“你到底多大了?”我裹着薄薄的毯子,狐疑地看着靠在床框上懒洋洋的卫子风。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笑着看我。
“你……你儿子……”
“怎么,我不像有那么大儿子的人?”他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两枚药丸,一颗略带金色,一颗通体乌黑。
他看起来不过和胤祥差不多年纪,没道理有那么大的儿子吧!
“在下今年三十有五了!”他回身给了我一个灿烂的微笑,我听了一愣,算了算倒也差不多,但是这家伙保养的也太好了吧!
正想着,没注意他将那颗黑色的药丸塞进我的嘴里:“什么东西?”一阵苦味袭来,我连忙想将它吐出来。
“不准!咽下去!”他用手捂着我的嘴。我最怕吃药,这药吃的我眼泪都下来了,他边笑边怜爱地吻着我,然后自己将那颗金色的吃了。
“你不会想毒死我吧?”我看着他轻松地嚼着药丸,心里直犯恶心。
“哪能那么便宜你!”他撇了我一眼,去摸床下的账本。
“那黑色的是养颜的,主药是紫河车,以后你每天都要吃!”
“不要!”我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惹得卫子风大笑不止。
“哈哈,总算给我逮到你的弱点了吧!”他扑了过来,我后悔的想死,想着每天要吃那种东西……恶……
“那金色的是什么?”我左右躲闪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哦!那个啊,用金蚕制成的,从小服用可以百毒不侵!”他搂紧我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你有几个儿子!”
“八个!”
怪不得他不在乎呢,才三十五岁就有那么多继承人,日子还过的比皇上舒服。
“你不看账本吗?”我在他怀里扭动着,心里盼着他早点回大屋。
“待会儿看……”
欺情骗爱
“咝!”
“怎么了?”卫子风微微起身,掀开被褥。
“没什么!链子绞着肉了!”我抢过他手中的被子将自己裹好,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是嘛!我看看!要不要上药?”他的手抚上我的腰际,眼睛亮亮的,一脸严肃的盯着我。我将他的手放在刚刚痛过的地方,轻声试探:“不可以拿掉吗?”他突然温柔地笑了起来。将我圈在怀里,隔了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的戏演得不错,我没想到你能忍这么久!”他的嗓音含着调侃和些许冷漠,使我的心凉了半截。
“从我那天告诉你我的想法开始,我就等着看戏呢,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他宠溺地揉着我的发丝,起身开始穿衣服。我缩在床角看他,心里说不上的滋味,是我太性急了吗?抑或是我太天真了,他那种人怎么可能那样容易就动情?
他转过来整了整衣服,笑着说道:“记得每天都要吃药!”说完拍了拍手,从外厅走进来一名少女,袅袅婷婷,侍女装扮。“这个是礼物,以后就归你差遣了!”我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垂着头,看不清相貌。我不悦的说道:“只是多一个人监视罢了,算什么礼物!”他闻言轻笑,走到少女身边抬起她的下巴:“你仔细瞧瞧!”我又看了看,竟是那天宴会救下的舞妓。
“你若是不喜欢,当时为何要救她!”他走到床边坐下,将我带入怀中。
“我闲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泄气地看向窗外……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的女孩,心情似乎不那么沉重了!
“夫人,奴婢叫璎珞。”她停下手中的活冲我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璎珞,挺好听的!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她倒了一碗茶递给我,我看着她突然想起青城,心中一片暖意。
“夫人,爷可真疼你呢!走的时候嘱咐东嘱咐西的,如儿姐说,以前从没见爷对那个夫人这么上心过!”我冷冷地笑了笑,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手中的链子。卫子风,你倒底打着什么主意呢?爱上你!然后呢?你还是恨我的吧!在你那温柔如水的笑容背后又藏着怎样的阴谋呢?
“呀!这镜子怎么照的怎么清楚?” 璎珞打开一个木盒,看着里面的水银镜大惊小怪的问着。那本是卫子风从洋人手里买来讨好我的,但却不知道这玩意我见得多了,压根入不了我的眼,送来后就被我放到一边落灰尘,相较之下我还是喜欢古朴的铜镜,有一种很中国的味道。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我忽然觉得乏了,璎珞一直在旁边聒噪的说东说西,声音不大,倒似有种催眠的作用,沉睡之前我还在想,身旁有这样一个活泼的丫头也不错,至少……不那么寂寞……
“叶儿,醒醒!”从睡梦中被人弄醒的滋味不好受,我微怒地睁开眼,看见卫子风放大的俊脸。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金灿灿的,一扫雨天的阴霾。
“什么事?”我揉揉眼睛,看他今日意外的兴奋。“快点!跟我来!”他站起身,示意我到园子里去,但见我磨磨蹭蹭的穿鞋,索性将我横抱起来,疾步向外奔去。
园子一角种了一小片白茶花,粉嫩嫩地正开的妖艳,我看着卫子风正着急的找着什么。
“找什么?”我看着他有些失望的脸,好奇地问道。
他勉强笑了笑:“刚刚过来时,明明看到那些白茶之间有一道小彩虹的!就这会功夫怎么就没了?”我闻言别过脸翻了大大一个白眼,竟然为了这种事扰人清梦!
“小时候,娘说过,彩虹是寂寞的嫦娥在云端歌舞挥起的彩绸,所以每当下雨时我都喜欢窝在娘怀里,等雨停,希望能看到那一瞬的彩虹……”他抱着我坐在台阶上,我看着他忽而忧伤的脸庞,心中有些微微的涩意。
“凡风雨初霁,或露之未唏,其余点缀于草木枝叶之末,日光入之,五色具足,闪烁不定,是乃日之光品著色于水,而非雨露有所五色也。”他愣愣地看我,我扬起头灿烂一笑:“怎么?南宋程大昌《演繁露》没有读过吗?你喜欢彩虹,又何需等待?我帮你完成心愿!”
他温柔地看着我,眼神有一丝期待。我从他怀里起身冲着屋内叫到:“璎珞,去把上午那个镜子拿来,再打盆水!”
我看着一脸疑惑的卫子风,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等着!”
不一会儿璎珞便笑嘻嘻地端来水盆,我让她找个阳光好的地方放下,接了镜子,又令她去书房取来白纸。
我走进花丛,示意卫子风拿着白纸跟着,蹲下身子,将镜子放入水中,左右调整了一下水盆的位置,白纸上顿显五彩斑斓的彩虹,卫子风惊叹一声,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像是得了礼物的孩子,分外的天真。
在那五彩的幻像中,心有些迷失,但我竭力的将它抓住,只因这一切的美好都如彩虹的幻景,拨开五光十色温情,里面却是赤裸裸地阴谋和算计,我是,他亦是!
他汗湿的身子紧贴着我的背部,双臂交叠着拥住我,这样的日子已经小半年过去了,我依旧是被囚于深闺的米虫,卫子风对我身子的眷恋却只增不减,夜夜的贪欢,他总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可对我的戒心却丝毫不退。我翻过身,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他粗糙的大掌反复摩挲着我的背部。我伸手用指尖在他胸前一笔笔写着,听他低低地笑声,一只大掌捉住我的手指:
“干什么?玩火吗?”他轻咬我的耳垂,故意在我耳边呵着热气。
“写我的名字,还有你的。卫……飒……”我一笔一画的轻划着,轻轻地说着:“‘飒’字戾气太重了,还是‘子风’好听!子……风……”
我莞而一笑,扬起脸:“你喜欢我叫你‘子风’还是‘飒’”
他如墨般的星眸带着迷离,温柔地说道:“都好!”
“那就叫子风吧!子风?”我伸臂圈住他的腰。
他猛地搂紧我,疯狂地吻着我的唇,将我压在身下,我侧过头双臂平展,任他的唇肆意灼烧着我的全身,他的身子又重新高热起来,我看着他蠕动的背部,伸手拥着他在上面继续写着。
“又写什么?”他气喘吁吁的吻着我的脖子,手掌游遍我的全身。
“--掉落深井,我大声呼喊,等待救援……
--天黑了,黯然低头,才发现水面满是闪烁的星光。
--我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丽的惊喜。
--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
--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
“叶儿!”他撑起身看我,是我不熟悉地深情与脆弱。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我温柔地呓语着:
“--我在冰封的深海,找寻希望的缺口。却在午夜惊醒时,蓦然瞥见绝美的月光……”
那一夜他极尽痴缠,我喊着他的名字,承受着他一波又一波的欲望……
第二日清晨他一言不发地离开,此后的十多天都未见他的身影,偷听了如儿与意儿私下的交谈,确定他重回大屋。隔了近半年,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坐在雕花的窗边,看着谷外绝美的景色,嘴角浮出一丝微笑……
“璎珞,这饭菜味道真不错!”对于这几日的冷遇,这小妮子表现地比我这当事人要焦急地多,生怕我想不开,每日变着花样弄些可口的饭菜,夜里也常常拉着我给我讲笑话。
“那当然,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她得意的叉着腰,摇头晃脑地说道。
“是嘛,手艺赶上大厨了,以后谁娶了你便有福了!”我笑着看她,伸手示意她坐下一起用,她见了连忙摇手:
“夫人,这不合规矩,我还是和如意姐姐们一起用的好。”我听了也不勉强,递了空碗给她。
“您还要啊?”她瞪大眼睛看我。
“怎么?嫌我吃的多?”我不悦地挑了挑眉,看她转身乘饭,也有些疑惑的摸了摸下巴,最近胃口是好起来,觉得饭菜特别香,难道是心情好的原因?
我小口小口咬着手中的药丸,端坐在铜镜旁,摸着眼角消失的细纹和越来越细嫩的皮肤,心里不住地暗爽,看来这药还真的挺神,怪不得那家伙能长时间保持在秀色可餐的状态。
想到卫子风心里又开始发愁,他躲了我快一个月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看着再过几个月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我与胤祥每年的梨园之约又快到了,如果到那时我还是走不了,他会找我吗?还有博硕,他是否已经觉察了?这么久没动静,难道说苗疆的战事不顺吗?
我烦恼的倒在床上,狠狠地绞着手中的链子,不知过了多会听见璎珞轻声唤我,我睁开眼,看见她正张罗着满桌的饭菜,我起身挠挠头,有些窘迫,心想怎么又睡着了,这些日子真过起猪一样的生活了,吃的香,睡的实,以往总是早早就醒了,现在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还觉不够,再这样惫懒下去,身材也该走样了吧!我走到铜镜旁左右照了照,觉得还好,非但没有变胖,倒似乎清癯了些,难道这就是众人钦羡的体质!
我小得意了一把,走到桌前大快朵颐起来,既然这样,就不要浪费了才好,璎珞在一旁笑眯眯地看我,和我说着一天的见闻,说到卫子风时小心避开话题,我不在意的喝着碗中的汤,思忖着下一步的计划!
我卧在花丛中,夜风吹来,扬起满园的花瓣,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姿,突然发觉屋檐下静立的身影,于是冲他微微一笑,笑靥如绿叶间不经意洒下的透明晨光。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去,似无法忍受那份烧灼灵魂的炙热。见此,我敛起笑容,漠然的越过他的身躯。他跟了进来,坐在床边不语,我倚靠进窗边的软榻,小口啜着手中珐琅杯中的清水,眼神飘向窗外,看着满谷接近黑幕的深蓝。
我把玩着手中玲珑剔透的珐琅杯,回首淡淡地看他。
“杯子跟他的主人说,他很寂寞,祈求主人为他注满水……”
“啊?”他一脸迷惑,我淡扫了他一眼,注视着手中的水杯,并将它轻轻摇晃着,看着杯中美妙的颜色。
“主人把热水倒进了杯子里。
水很热,杯子感到自己快被融化了,杯子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水变温了,杯子感觉很舒服,杯子想,这就是生活的感觉;
水变凉了,杯子害怕了,怕什么他也不知道,杯子想,这就是失去的滋味;
水凉透了,杯子绝望了,杯子想,这就是缘分的“杰作”。
子风,你是厌倦我了吗?如果是,请你告诉我!”
我走向他,在他身旁蹲下,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发,可以感觉它的轻颤。
“我总对自己说: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给自己留下了什么遗憾,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该爱的时候就去爱,无谓压抑自己,我知道你恨我,但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惩罚,恭喜你,你成功了!我也认了!”
他突然俯下身子压下来,脖子上一阵温热,那是他干燥的唇:“你瘦了!”他的嗓音暗哑而干涩。
我轻笑:“你在乎吗?”他猛地抱起我,慌乱中,手中的珐琅杯落地,满地残片,他忘情地吻着我,不住地说道:“叶儿,我要锁着你,锁一辈子……”
头“嗡”一下大了,但容不得我多想,热唇席卷而来,直到彼此窒息到痛苦时才放开。我坐在他怀里,他的下颚抵着我的头,温柔的问道:“那杯子后来怎么办?”
“于是杯子又祈求主人将水倒出去,可主人不答应,杯子觉得很压抑,那可恶的水,凉凉的,放在心里,感觉好难过。 杯子奋力一晃,水终于走出了杯子心里,但自己也掉在了地上。
杯子碎了,临死前,他看见,其实它心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水的痕迹……”
我指着满地的珐琅碎片,抬头看他:“就像那样!”他突然笑了起来,柔声说道:“我不是杯子,若我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热水!”
我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不觉苦笑,我这算不算作茧自缚,这戏还要唱多久?卫子风是真的动情了,还是另一个圈套?我要好好想想……
我在凌晨醒来,看到了身边的他,忆起昨夜的疯狂。缠绵时,他在我耳边一直低唤着我的名字,似乎用尽一生的温柔,声音幸福而酸楚,却让我倍感落寞。他象个婴儿一样酣睡着,翻了个身,呓语了声“叶儿”又沉沉睡去。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很卑鄙,这个男人,他奸诈、阴狠、心机深沉,但仔细想来却似乎从没做过伤害我的事。也许这场情感的争斗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就像是今夜――我在你梦里,而你却永远不会在我心里……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阳春三月。
我站在园子里做着健身操,被链子拴着跑不得,跳不得,也只有这样小幅度运动了。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措急不防地落入温暖的怀中,卫子风满目含笑,软语轻声道:“这些日子闷了吧!带你出去走走!”心弦微颤,我故作不屑地说道:“你就不怕我跑了?”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面颊:“有我在,你跑不了!”说着便解了我的链子,将我横抱起来,像外走去。
走过九曲木桥,我贪婪地注视周围的景色,空气中弥漫地全是自由的味道,他抱着我一直走到一匹白马前,将我送到马背上,翻身坐到我的背后,策马狂奔起来。
“这是要去哪?”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苍山最北峰云弄峰麓神摩山下,古树林立,浓荫蔽天,一方清泉嵌于其间, 泉池西北角的池边有一棵苍劲的夜合欢古树,枝叶婆娑,树荫遮天蔽日。林中各色蝴蝶翩翩飞舞,一时间我竟看得痴了。
“这树叫蝴蝶树!这泉水叫蝴蝶泉!这里有个很美的传说。”他拥着我在坐在树下,娓娓道来:“在苍山云弄峰下有一对男女青年,男的叫霞郎,女的叫霁姑,他俩深深相爱,常在泉边约会对歌。因霁姑的美貌被霸主虞王看中,就来抢亲纳妾。霞郎用计救出霁姑,虞王紧追不舍,他俩走投无路,双双跳人泉中,殉情而死,最后化为一双蝴蝶,在泉上翩翩起舞,此后人们就把无底潭叫作蝴蝶泉。你看着古树,现在蝴蝶虽多,但还不是最美的时候,等到春末夏初,这里还有一番奇景,到时我再带你来看!”
“好!”我柔顺地偎依在他的怀中,抬手欣赏着停驻指间的幽蓝色的蝴蝶。
就让我迷失在这幻境般的美景里,传说中的美丽,蝴蝶斑斓的翅膀,蝴蝶泉边轻歌漫舞的白族女子,仿佛人间天上的美梦 ,亦幻亦真,远方洱海风光,被蝴蝶的羽翅,载到我的眼前。百年的合欢树,浓荫覆盖,翩翩与我共徘徊的,是谁?
“叶儿!嫁给我吧!”他吻着我灵动的眼睑,一朵红云慢慢染在脸庞,泛滥开来……
我托住他的脸,捕捉到他羞涩的刹那,嘴角稍带委屈,双唇招人怜悯,我疼惜地叹了口气,埋进他的怀里,檀口微启:
“好……”
“叶儿!不要骗我……”
我与他在泉水边相拥,他衣襟上残留着白莲淡淡的幽香,这场注定不能柳暗花明,双宿双飞的童话,终于……接近尾声……
听璎珞说,大屋开始忙碌起来,大理卫家终于要迎娶正室夫人了,满城皆是一片喜气。众人对我的看守也渐渐疏松起来,但卫子风依旧没有除去那条金链。可我的身子却越来越差,起初只是贪吃嗜睡,到后来人也渐渐萎靡起来,常常一睡就是七、八个时辰,卫子风开始还以为我有了身孕,欣喜若狂地为我把脉,但我告诉他我服过“膝下无欢”这辈子是没指望有孩子的,他虽然失望,但也不太在意,开了一堆药为我进补,但身子还是不见好转,人也一天天消瘦下去,他遍请名医,但终不得病因。
见他日日陪伴在床边,心中酸涩愧疚,也许这样也好,若我死了,一切的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了吧,只是心中还有些舍不下的人,临去前不见也好,省得有太多的牵挂……
悲情忘爱
不知从何处吹入的风,拂过我的耳畔,蓝玉的耳坠敲起细微的乐音。手腕忽而一阵冰凉,我睁开眼,看见他半蹲在我的榻前握着我的手,白皙的皓腕上套进一个碧绿剔透的玉镯。
“这是你当年退还给我的寒玉镯,还记得吗?”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苍白而憔悴。
我点点头,慢慢撑起身子,他扶着我,让我靠在他的肩上,我指了指窗外,他会意一笑,抱起我向庭院走去。
“叶儿,你要的‘十八学士’我栽培出来了,想不想看!”我笑了笑,将头抵住他的胸部。腰上的金链已经除去,他抱着我一直走到莲池。
我示意他将我放下,缓步踏入水中,听他小声阻止着,不在意的向前趟去。
“叶儿!”他追过来从后面抱住我,在耳边轻语:“明日我去缅甸求医,一定要治好你!”
我静静的立在水中,回想着这些日子身体的变化,难道说这就是我的劫难吗?
卫子风一去数日,我每天静坐,无事可干,也不想说话,璎珞见我气色不好也倒安分了些,不似以前那般聒噪了。这日晌午,我难得不想午睡,从榻上起身,走到窗前吹风,腰上的金链叮当作响,心里不禁升起莫名的悲哀,他……终究还是信不过我。
谷中的山花姹紫嫣红,湖水蓝绿清澄,美不胜收。我幽幽叹了口气,蜷缩进窗边软榻里。风儿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姿态摇曳,显出树后两个鬼祟的身影,我压低身子,冷冷地注视着,只见八夫人将一个小纸包递给璎珞,璎珞警惕地接过,八夫人又耳语了几句,塞给她一个荷包,笑眯眯地走了。璎珞看着她的背影怔忡了半晌,便转身将荷包收起。
我缓缓地从软榻上起身,向床边走去……
“夫人,吃饭了!” 璎珞甜甜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睁开眼,冷冷地看她。
“夫人?”
我沉默地起身,走到饭桌前,看着满桌丰盛的佳肴,不住地冷笑:“璎珞,我今天没胃口,这桌饭赏你了!”
“那璎珞就将它们撤下了,等您有胃口了,我再给您热!”她笑着转到桌边,伸手收拾饭菜。我挡住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看她:“我说赏你了,听不懂吗?”
“夫人!”她吃惊地看我,满脸的委屈。
我将她按坐在饭桌前,拿了手边的筷子递给她,笑嘻嘻地说道:“快吃!我看着呢!”
璎珞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手紧紧的握住筷子,指节发白,下唇被咬地乌紫。突然,她起身走到我面前重重地跪下,低垂着头,泣不成声:
“夫人,璎珞跟了您这么久,您对璎珞的好,璎珞怎会不知道?璎珞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您把孤苦伶仃的我从那狼窝里救出来时,璎珞就发誓终其一辈子都要报答您的恩情,没错,八夫人是让璎珞下毒,但璎珞没有,璎珞答应她是因为怕她去找其他人加害夫人,夫人要是不信,那么夫人您看着!”说着她走到桌边对着满桌的饭菜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小小的嘴里塞满饭菜,眼泪不停地流,浸湿了衣襟。
“够了!你下去吧!”我无力地抚着额头,瘫软在椅子上。
她听了走到我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含泪而去。
乱!我趴在被褥间,思绪如麻,一个卫子风、一个八夫人、一个璎珞,谁是真?谁是假?我极其后悔来到这里,因为蹉跎的不仅仅是时光,厌了、倦了,拖着日渐病弱的身体,我近乎绝望,到底是谁在害我?八夫人还是璎珞?抑或是卫子风!
睡梦中突觉脸部微痒,我烦躁地翻了个身,伸手挥了挥,指尖丝丝凉凉的感觉,我心中诧异,减了几分睡意,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今夜的月光有些混沌,我揉了揉眼,费力地看着床边的黑影,伸手撩了撩那抹丝凉,我惊惧,竟是人的发丝!
“啊!”我大叫着,翻身坐起,这时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见如儿、意儿和璎珞,执着油灯跑了上来。
“夫人!”璎珞惨白着脸看着我,身后赶来的如儿放声尖叫:“啊……”
我木然的看向床梁,淡紫色的纱幔旁垂着三尺来长的黑发,更令人惊恐的是发丝上浸满了血……
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把扯下长发,我冷哼道:“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就算你是鬼,我年庚尧这辈子杀的人多了,不怕你一个来讨债的!璎珞,拿火盆来!”
“夫……夫人!”她惊惶为定地看着我手中的长发。
“还不快去!”我冲她吼着!目无表情的注视着手中的黑发。是谁?倒底是谁?
火盆搬来了,我拿起桌边的香油浇在火上,火苗一下窜高数迟,我将长发狠狠地丢进火里,一时间屋内焦味弥漫,边上的三名侍女都簌簌地抖着,仿佛大难临头般地注视着火盆中逐渐消失的黑发。
忽然一阵昏眩袭来,我踉跄着扶住床沿,喉中一股腥甜,我捂住心口“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璎珞连忙跑来架住我欲坠的身子:“夫人!”
“不碍事!你们都下去吧!”如儿、意儿有些犹豫,我看了璎珞一眼,见她煞白的脸上一副泫然欲泣地表情。
“璎珞,你留下!”如儿、意儿这才转身离去,璎珞扶我上床,帮我压好被角,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严肃地看她:“璎珞,你先前所说,我句句记在心里,现在我别无他法,只有相信你!”
“夫人!你说吧,不管是什么,不管璎珞能做的不能做的,璎珞都愿意去做!”她跪坐在我身边,信誓旦旦地握住我的手。
“好!我要你陪我演场戏!记住,如果有一点闪失,我会赔上一条命!”
我仰躺在椅背上,身子瘫软,房间里回荡着我寂寞的笑声.赤脚走到窗边,看着那些已经厌倦的美景,极想神经质地呐喊.庭院里一个皮肤黝黑的园丁正用锄头铲除着那片白茶地,他打着赤膊,骄阳烤着他宽阔的脊背,仿佛渗出油来.如儿走过去递给他一杯茶水,他大口的喝着,不停地点头听着如儿的吩咐,他蓄着浓密的胡子,让我看了就烦躁,于是偏过头望向别处.忽然一道锐利的视线射来,我下意识地寻找,竟是那园丁仰头放肆的眼神,如儿顿了顿,顺着他的眼光看来,恼怒地跺着脚,提高了嗓音教训他,他急忙低下头,卑恭起来,默默地干起手中的活.
我笑了笑,心中空虚,有那么一瞬我竟以为见到了他!也许只是背影比较像吧.我缩回身子,在屋内来回走着,盘算着卫子风回来的日子.成败再此一举,我赌的是命,是卫子风对我的感情!
“上次不是嘱咐过你用量了吗?怎么这么快就用完了?”八夫人有些不悦地将一个小纸包递给璎珞。
“夫人,奴婢是按照您的用量下的,不过前两天奴婢备膳食的时候不巧被意儿姐撞见了,慌乱之下我将剩下的药投到炉灶里了,这才……” 璎珞低垂着头,满脸的愧疚。
“好了,好了!下次小心点,这种慢性毒药可不好弄的!”八夫人一脸嫌恶地看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哟!八夫人,既然到了这里,怎么不进去坐坐?”我从树后闪了出来,阴笑着走向她俩。
八夫人惊魂未定的看着我,连连后退了几步。“璎珞,刚刚八夫人赏你的什么,也拿给我瞧瞧!” 璎珞闻言“扑通”一声跪下了,低头不敢言语。
“没……没什么,就是一些我不用的水粉,上次差这丫头办事办的不错,干脆赏了她了!”八夫人结结巴巴地说着,闪身挡在了我和璎珞之间。
“哦?八夫人给的自然是好东西,我整天被困在这,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今天就让我开开眼吧!”说着,我将她推到一旁,伸手就要抢璎珞手上的纸包。
突然“啪”地一声,八夫人打落我手,恶狠狠地盯着我:“怎么,不相信我?你这个女人别仗着爷宠你,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笑了笑,看了一眼璎珞,她快速地起身,像园外跑去,八夫人见此似松了一口气,身子虚晃了两下。我走到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见她呆了呆,得意地说道:
“八夫人,我这个女人两个月后便是这大理卫家的当家主母了,自然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你……”八夫人的脸青白一片,怒瞪着我。
“还有,就你那点小伎俩也想跟我斗?你也不想想璎珞是谁,她会有今天全都是靠我,不然还不是个舞妓!你想,她会背叛我吗?”我欺身靠进她,看她越发惊恐的脸,开心地大笑起来。
“你现在猜猜她在哪?那包毒药她要给谁?”
“你……你想怎么样?”她瘫软在地上,无助地看我。
“很简单,我要你死!”我蹲下身子与她平视,阴恻恻地看她。
但见她表情反复变化,最后露出一抹狞笑:“好,反正要死,拉你垫个背也不错!”说着一脚蹬向我的复部,将我踢入莲池中。
我心一横,心甘情愿地向水底坠去……
莲池并不深,我仰面躺在莲花的茎上,将腰上链子一圈圈缠绕于其间,使得自己无法透出水面,口中憋了一口气,缓缓合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悄悄流过,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人们都说在临死之际可以快速地看完这一生所有的经历。对此我是深信的,因为自己是死过一世的人,上一世走的无牵无挂,可这一世呢?这颗原本冷漠的心早已变得易感而跌宕,飘零着秋天里翻飞的枯败,流淌着春日里流红的缠绵,归纳着风雨后彩虹的斑斓,承接着狂风中归家的轻盈。
我的泪流了出来,融入水中,不想,和他们说再见……
冰冷的唇有了温热的触感,舌尖挑开我的贝齿,氧气传送进我的胸腔,伴着晶莹的水泡,感觉被人紧而温柔的拥抱着,我偎近他,感受着他的心跳,是我最爱的那一种频率,意识消失前,我微笑……
“爷,夫人被困在水底了!”
“废物……”
“快递把刀给那小子,将莲花砍断!”
“爷,要不用钥匙……啊,爷,你不能下去!”
身子被举出水面,耳旁是嘈杂的人声,有人在用力挤压着我的胸腔,捏住我的鼻子往我口腔内送着氧气,反复几次,我痛苦的吐出水,意识逐渐恢复,只是眼皮沉重如铁,是他,一定是他,这种急救方法我只教过他,心中突觉轻松起来,他来了,来救我了。
“贱人!”
“爷……”
“来人,把她关进地牢,将七十二种刑罚用遍了,才准她死!”
“爷,你当真这么狠心?我跟了你十五年哪!”
“滚,快把她拖走!”
十五年……卫子风,你真狠,等你发现我的背叛时,又会怎样对我呢?
“夫人!”璎珞抬起头惊喜地看我,两只大眼睛哭得红肿,让人忍不住怜惜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我虚弱地笑了笑,吃力地起身。她扶着我坐好,转身端来一碗参汤。
“都怪璎珞不好,要是璎珞再跑快点,夫人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要不是……要不是那个新来的园丁,夫人就……就……”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听了却心中暗喜,果然是他。
“叶儿!”我寻声望去,卫子风站在灯影之中,璎珞破涕笑了起来,起身行礼退下,但他还是远远站着,似乎犹豫着什么。我冲他莞尔一笑,清清爽爽地,漂着别样的温柔,徐徐伸出手。见他身体微震,随即冲了过来,跪坐在床边,将我的手贴上脸颊:“叶儿,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又何需说这些!”我轻轻笑了笑,看他眼光暗淡下去。
“不,你明知道都是我的错。”他说完起身,拿起我床边的金链,走到窗边,反手远远地将它抛进湖里,我的心痛了一下,在他重新揽我入怀之前,我不停地提醒自己,眼前的他只是一个出色的男人,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
月凉如水,冷冷的余辉洒落一地的清寒。院外干枯的叶茎在萧瑟的风中哭弯了腰,憔悴的花瓣燃尽了青春的流溢华彩,唯有将所有的寂寞悲凉揉进飘有余香的花芯,沉睡在漫漫无尽的黑夜。
“你来了!”我背对着身后的黑影,缓缓俯下身子,抚摸着半枯的花朵,感觉他逐渐靠近的热度。
又是那相思无尽的怀抱,心中却无半丝的激动,只因这行将朽木的身子再也无法背负那曾经的沧海誓言。
“你不该来!” 我转身,凝望着他的双眼,今夜,片片春花在月光下梦幻般地飘散,残红写满凋零的忧伤。
“夜!我来晚了!”他坚实的拥抱是对我最温暖的慰藉,只是,胤祥,太晚了,所有的名医都已宣布了我死亡的日期……
“胤祥,我……不能守约了……”手指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胸腹一阵剧痛,血气上涌,尽管我极力克制,但嘴角还是沿下一道血痕。
“卫子风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他!”他的眼神阴冷而狂暴,我抓住他的手,无奈地摇头。
“不……不是他,我是被人下盅了!”
“谁?”他将我抱进屋里,痛苦地坐在床沿看我。
我摇着头,伸手摸着他的胡须:“你快走,这几天夜里会有侍女过来,不要让卫子风看到,他不会放过你的!”
“不!夜,我带你出去!”他说着就要抱我,却被我推开。
“我不能走,这里守卫甚严,你带着我是逃不掉的!”
“夜!就算是死又如何,能和你在一起,足够了!” 胤祥的脸压抑而温柔,我按耐着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眼前闪过的景,耳边掠过的风,唇边印过的熏香,回忆着,心在慢慢坠落……
“胤祥,我不能拖累你,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胤禛需要你,你的妻子儿女需要你,你的皇阿玛需要你……而我……”我激动地摇着头,在他怀里挣扎着,要他放开。
“夜,我记得你每一句对我说过的话,可为何我说过的你却从来不放在心上?”我讶异地看他露出伤痛的表情。
“我在思夜小筑说过,你是最重要的!我胤祥心胸狭窄,一辈子只容得下一个女人!你当我说得是玩笑话吗?”他眼光沉郁似黑洞,带着无比的决绝于坚定。
我泪流满面,迷离中绽开一抹笑容:“爱新觉罗•胤祥,你再也回不了头了,你既然提醒了我,以後我便要拿这些话时时鞭策你,就算我死了、烂了,化灰、化尘,你也不可遗弃我,要将我留在你身边……”
他的唇深深吻了下来,感觉自己与他化成天地间渺小的沙砾,好想就这样拉着他踩着云朵漫步在天堂,揪着风的翅膀飞翔在蓝天,让爱的誓言响彻云空……
“砰”一声脆响,璎珞呆立在门外,一脸茫然的注视着横抱着我忘情拥吻的胤祥。
笛声幽幽,如暗夜的哭泣,溶溶月光下飘着一首怅然的曲,悠长又悠长,串串音符跌落成一个个迷蒙的记忆。一样明月,千里不共;一种笛声,两处相思。
“夫人,璎珞终于明白您的心了,也知道您为何一直都不快乐……” 璎珞轻轻为我披上一件外衣,我倚靠在窗棂,含笑注视着园中新开的蔷薇。
“璎珞,你可愿帮我离开?”我没有转身,知道这对于她是个过分的请求。
“夫人,璎珞当初所说的话,一辈子也不会变!”没想到她竟有这份心,我宽慰的舒了一口气,转身轻轻拥着她。
“可是,爷对您……”卫子风这些日子仍四处求医,上次那个缅甸的医生一口咬定我中的是虫盅,所以他遍走苗地,帮我寻找救治之法。
“有些花开是为了要谢的,有些水来了是为了要走的,有些人出现是为了要消失的,有些故事开始是为了要结束的。这就是我与他的缘份,尽了也就散了!”
“夫人,璎珞明白了,您明天就等着我,璎珞拼死也要让您顺利出谷!”小小的脸上一脸的坚毅,我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到时,你跟我一起走,我这身子也许不能活上多久,但我可发誓,你的后半生必定享尽荣华!”
“夫人,璎珞不在乎的!”
“夫人,要委屈你待在粪桶里出去了!” 璎珞拿来一件宽大的斗篷帮我穿好,带着歉意地看我:“每天清晨都有倒夜香的出入,这个时间那些守门的人刚刚睡醒,脑袋还不是很灵,再加上,粪车气味大,他们一向不愿意盘查,所以只好……”
“没事的,我不介意!”我笑着往外走,见院子里胤祥已经候在那儿,身边是一大车粪桶。想着我俩这龙子凤孙竟落得这般落魄,不觉无奈地笑了笑,甩头走进胤祥,看他面带笑意,还是黝黑的脸庞,浓密的胡须,样子煞是可笑。
我爬上粪车,钻进一个空着的粪桶,身旁的气味确实令人作呕,但想着谷外的海阔天空,心中顿觉明朗起来!
板车悠悠地行了好久,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想着璎珞这丫头也不简单,心思缜密,聪明慧倢,也算是个难得的佳人了。
“夜,我们出来了!”桶外传来胤祥兴奋的低唤,我顶开木桶,探出头来,我真的出来了!
胤祥抱着我下了车,此是天还未亮,四周是空旷的山谷,不远处有一匹早已备好的俊马,我笑着,催促胤祥快些上马,他抱我小心地放到马背上,马儿载着我俩缓缓向前走着。我回头遥望那禁锁我近一年的山谷,心中说不出的惆怅。片片记忆里的花瓣,就在这样清冷的凌晨,带着忧伤,带着叹息,轻轻滑落我的心房,慢慢湿润,慢慢浸透。慢慢溢散。
“胤祥,再快一些!”
“嗬!”他驰马狂奔起来,心有灵犀般感应到我的失落,将我紧紧拥抱……
我倚在胤祥的胸膛,默默数着他的心跳,马儿的脚程慢了下来,胤祥拥着我沉默不语,寂寞红尘里,我寻回那份已然忘却了的春意盎然的温润感受,仿佛一只翩然的蝴蝶,翻越千山万水,飞向苍海茫茫之处。
身后突然传来众多杂乱的马蹄声,我和他向后望去,竟是数不清的火把,胤祥挥舞着马鞭,急速奔驰起来,我扭头看着渐远的追兵,微松了一口气,但不一会,见一匹通体雪白的俊马越驰越近,马上那熟悉的身影使我心口狂跳起来。
卫子风带着一脸的肃杀与冷绝渐渐逼近,我看向他,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弥留之际
“噌”他抽出随身的佩剑,天空已渐渐发白,灰白的天幕上日月同辉,映得剑刃发出冷冽冽的寒光。
胤祥见他拔剑,将我紧紧护在一侧,举臂拦在我与剑锋之间,单手紧握马缰,大声喝道:“卫子风,你私扣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他并不理会胤祥,“唰”地用剑锋指着我,咆哮道:“你有没有爱过我!”
胤祥见此脸吓得煞白,伸手一把抓住剑刃,阻止它向我刺来。我尖叫着握住胤祥的手,惊惶地看着那汩汩流淌的鲜血,卫子风与我们并驾齐驱,俊逸的脸庞愤怒地扭曲着,眼红地仿佛滴出血来。
“你有没有爱过我!说!”他用力往后抽回宝剑,我看着胤祥被血染红的左掌,近乎疯狂的喊着:“没有!我从来没爱过你!疯子!你这个疯子!你以为锁住一个人的身体就能同时锁住她的心吗?”
我看见他闭上眼睛,似有几串清凉的液体迅速溢了出来,他的马速锐减,被我们远远抛在身后,我回头看向他,却被胤祥的大掌遮住双眼,温热的血液溢满我的眼睛,疼痛地心也跟着憔悴。
“叶儿!”
狂暴的声音远远的漂了过来,仿佛巨石压迫下的灵魂,凄惨而又专注的唤着,用尽所有的气力,拼尽一生的等待,却只是发出了这样心痛而又无奈的呼唤……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又是一个暖暖的春日,春天花蕊开了尽。我和胤祥缓缓走着,听花开枝头,看鸟鸣山涧,吹满山云雾,摇满树烟雨;凝眸处依然风雨皆画,风也怡然,云也灿烂。可是黯然的思绪与我走得太近,介入太深,惊觉流年似水时忧郁已然太浓。
“夜!”胤祥低头吻着我,感受到他的犹豫与心痛,我伸手拉下他的脖子,深深地回应他,然后低喘着分开,相抵着额头对视而笑。
“瞧这胡子留得,扎死我了,让我芳心碎了一地呢!”我笑着揪着他的胡须,惹得他“哇哇”大叫。
他自我陶醉地摸摸下巴,说道:“不会吧?我觉得很有男人味!”我在马上笑弯了腰,狠狠拧着他的脸颊:“怎么把自己搞得像黑炭一样?”
“还不是为了你!”他佯装恼怒地瞪着我:“那卫子风见过我,我不装扮一下怎么混得进来?再说,我原本一身白皙也不像是做奴才的,所以就到洱海边上脱光衣衫狠狠暴晒了几天……”
我揶揄地看他:“脱光衣衫?脱到什么程度?没让那些白族少女吃豆腐吧?还有除了上身还有哪晒黑了?让我瞧瞧?”说着动手去解他的裤带,他吓的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大叫着“不要脸”动手呵我的痒。
相视的笑颜转为眉目的痴缠,又是如火如荼的热吻,积攒了一年的相思,就这样融化在彼此的怀中……
忽然胸口剧烈疼痛起来,温热而腥湿的液体流进胤祥口中。“夜!”我听到他惊慌的呼唤,我闭起双眼,周身似被烈火烧灼,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欲破茧而出,疼痛折磨着我的全身,我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胤祥略带哭腔的低喊越来越远……
我睁开双眼,看着破旧的房梁,不知身在何处。挣扎着起身,走到衰败的木门前,咿咿呀呀的推开,门外苍茫的群山,隐约的湖光,恍如隔世的迷嚣,在萋萋碧草中相互纠缠着伸入远方。
“夜!”胤祥疲惫的身影从屋后现了出来,他丢开手中的柴禾,飞快的跑到我的面前,将我横抱起来。“怎么可以到处乱走!”他责备而心疼的看着我,将我轻轻放在床上为我盖好簿被。
“这是哪?”我抓紧他的手看向窗外,细密粘稠的叶隙间,透出微薄的晨光和残滴的泪痕。“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了,你昏迷后我在山涧遇到一位当地的采药人,这是他的房子。”胤祥已将胡须退去,又露出光洁的下巴,我怜爱的摸了摸,微微笑着:“不要你的男人味了?”他勉强一笑,捏着我的鼻尖:“还说呢!这两天抱着你睡,你连做梦都说我胡子扎人,踢了我好几次!”
我笑着看他顿显委屈的脸,不信地摇头,胸口因为震动又疼痛起来,胤祥脸色大变,连忙让我躺下,紧张地看我。
我摇摇手,示意他不碍事,开口问道:“这里的主人呢?”
“他上山采药去了,今晚会回来,很奇怪,他竟说是你的故人,你可认识他?”我在记意里搜寻了一番,疑惑地摇摇头,示意胤祥躺下,挨着他温暖的身子,立刻放松了许多。
不知何时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月朗星希。胤祥歪在床边打着瞌睡,不远处的木桌上放着一碗药汁,我知道那是给我备下的,大概是胤祥看我熟睡不忍叫我,看着他眼下微肿的眼袋,心疼的叹了声,悄悄起身下床,忍住些微的晕眩,走到桌边,捧起药汁大口灌下。深深吸了口气,走出门外,抬头遥望夜空,能在最美的季节欣赏到月亮和星星升起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只是这样的日子还能多久呢?
长发飘泻,唇露浅笑,眉目瞬间飘移;走过万水千山,跨过滚滚红尘,穿越三百年悲喜哀愁的女子,经历几十载春秋蜕变的挣扎,终要化作蝴蝶翩翩而逝的……
“姑娘!”月下静静走来一位老者,我眯起眼看他,似乎有些眼熟。
“姑娘,我卖给你的披肩还留着吗?”他笑了起来,温暖、慈祥,我陡然想起那个初夏之夜,那条烟色的披肩。微微颔首,我轻笑:“原来您就是我的善果!”
他呵呵地笑着,拉着我的手和我坐到台阶上:“这几日,你的相公可糟了不少罪啊!”我低下头拨弄着脚边的杂草,笑着说道:“是啊,难为他了,以前他从没伺候过人的!”
“不知我当初说得话,你还记的吗?”见我诧异的看他,他摇摇头,不再说话。
我也懒于追根究底,这样沉默了许久,屋内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胤祥夺门而出,惊慌的叫着我的名字,我和老伯坐在台阶上笑着看他,他这才安静下来,搔着脑袋面带窘迫,走过来坐下,将我抱入怀里,用手掌温暖着我冰冷的手指。
我抬头看他,银色的月光如瀑般洒泻在他迷人的轮廓;满天的星子,象夜幕中镶嵌的宝石,如他眼中闪烁出的温柔而璀璨的光芒;怡人的夜风,轻抚我们的脸庞,带走我所有的忧郁,沉醉在这幸福的一刻。
“老伯,我……妻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症?”那老伯捻着胡须轻叹道:“她是中了苗疆的虫蛊――‘金蚕噬骨’,这种盅是所有虫盅里最狠毒的一种,下盅之人一定与她有不共戴天之愁啊!”
“蛊?”胤祥不解地看着那老伯。
“蛊是许多虫搅在一起造成的。造蛊的人捉一百只虫,放入一个器皿中。这一百只虫大的吃小的,最后活在器皿中的一只大虫就叫做蛊。”他顿了顿,看了胤祥怀中若有所思的我继续说道:
“其中为金蚕蛊最毒,它的外形似蚕,金黄色。炼治金蚕蛊的方法也与其他蛊略有不同,要找一棵千年肖楠古树,从树根下掘出一种金色的蚕蛹,以五种毒物:蜘蛛,壁虎,毒蛇,蟾蜍,蜈蚣,和绿豆一起放入缸中,令其互相咬食。最后,取出绿豆,配上巫师自己的血,焚香颤明上天,请祖师赐下法力,并约定几年的期限。经过七七四十九天修持,若法术成功,力量将非常的大,可以令其水火刀刃不侵。金蚕蛊的放蛊方式有很多种,而‘金蚕噬骨’最为毒辣的。”
“那是通过什么方式?”胤祥言语中带着愤怒,抓紧老伯的手急切地问道。
又一阵困意袭来,意识恍惚,我靠紧胤祥的胸膛,悲哀地苦笑,我知道,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夫人……不……主子……” 璎珞一见我,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傻丫头,以後就叫我姐姐吧!”我倚靠在床边吃力的抬了抬手。
“姐……姐姐……”她趴在我床边,破涕为笑。胤祥走过来,担忧地看我,递来药碗,我摇摇头,示意现在不用,转头看向璎珞:“你怎么来的?卫子风没有为难你吧!”
她笑着擦了擦满脸赃污的小脸,连连摇头:“没有,姐姐一走,我就收拾东西跟出来了,不过你们有马,我追不上,只得顺着痕迹慢慢地找,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
“你没事就好,我出来这么久就怕卫子风不放过你。”我摸了摸她的头,虚弱地笑着。
“姐姐这份心,让璎珞 永世难忘……”说着又哭了起来。我想起身安慰她,却被胤祥压下身子,微怒地用眼神警告我。璎珞在一旁诧异地看着胤祥,我见了失笑:“怎么?他剔了男人味,你就不认识他了?” 璎珞不解我话中的含义,更加迷惑起来,胤祥挤眉弄眼地看我,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我看着他,越发想笑,胸口一经震动,又疼痛起来,伏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吐血。
“夜!”胤祥痛苦的低唤着,把我抱得紧紧的,低声说道:“我明天就和老伯上山,那怕就是悬崖上生长的草药,我也一定采来救你……”
我握紧他的手,低喃着:“你还记的红线吗?你还记的幻境中的我吗?胤祥,如果我死了,请你记住当时的我,因为那才是我最美的时刻……”
迷蒙中仿佛看到碧绿的草地渐渐被鲜红鲜红的血,渲染成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而自己又穿着白色飘逸的长裙,披着长长的发,嘴角微微地笑着,萦绕着玫瑰丛轻盈地旋转,旋转,再旋转,泪珠滴落在玫瑰花瓣上,越发开得娇艳……
清冷的雨,落了三天又三夜。湿了翅膀的蝴蝶,悲伤的在遍地颓败的芬芳里低旋浅洄。胤祥和老伯上山已经一日一夜了,我无助地看向窗外,忍受着身体阵阵的疼痛,今天清醒时发现手臂长了一个脓胞,我不敢碰,但已感觉身体似在慢慢腐烂。
“姐姐,喝药了!”我看着已近黄昏的天空,冷冷笑了笑,淡淡地说道:“还喝什么药?我越是痛苦,你岂不越是开心?”我看向惊惶的她,扯出一丝冷寒的笑意:“我说得没错吧,璎珞,或是该叫你向璎珞才对!”
“砰”她手中的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颤抖地问我:“你……你怎么知道的?”
“‘金蚕噬骨’下蛊时取的是虫卵,需通过食物将虫卵送入体内。就凭这点,除了你没人能够做到。你做得饭菜味道都特别的好,是因为里面放了金蚕所爱的香料吧,那金蚕在我体内养着,一点点蚕食我的营养和精气,才使得我越来越虚弱对不对?你阻止八夫人下毒,是为了不伤害到金蚕,而不是我。”
她突然大笑起来,脸部狰狞可怖:“年羹尧,你果然聪明!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从第一次吐血就表明金蚕已经成熟,金蚕蛊已经被我催动,你就等着浑身溃烂,金蚕破身而死吧!我们向家八百人的寨子一夕之间全毁了,我忍辱偷生整整六年,为的就是今天!”
“好,果然是不一样的女子,我年羹尧自己作得孽自己愿意承受,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出谷?”我看她得意的笑着。
“告诉你也无妨,我这缜密的环节唯一漏掉的就是卫子风,这‘金蚕噬骨’的解药易求,可唯独药引难找,只有长年服食金蚕的人才能救你,我要不救你出谷,依卫子风对你的疼爱必定会救你,但如今你和他人双宿双栖,他还会救你吗?你不知道你那个情郎的出现省了我多少心思,我可真要谢谢他呢!哈哈哈……”
“药引?是什么?”我死死地盯住几近疯狂的她,心口剧烈的跳动着。她一步步走进我,狞笑着,反手扇了我一个耳光,一把揪着我的衣襟,表情诡谲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卫、子、风、的、眼、睛、哈哈……”我惊讶的完全失去知觉,呆呆的看向地面,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脑中一片空白……
“哈哈……你说……他现在还会救你吗……哈哈……”我麻木地看向她,看着胤祥火急地冲进来,看她被捆住手脚在地上不住地谩骂着,看老伯阻止着胤祥对她的殴打……
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与我无关,灵魂游离于体外,似又回到那山花烂漫的山谷,夕阳下两人一骑的身影,莲池边为我绾髻的手指,菩提树下一剑一笛的默契,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局,可为何它却如此的真实?
身体撕裂般地疼痛,连带着我的心,不可以!我不可以对他动情!手指掐进心口,耳边是胤祥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不可以……
意识消失前我看到他淋湿的儒衫出现于我寂廖的伞下,发梢盈盈的暗香,缠绕住他多情的目光。迷离的眼神,在雨幕朦胧中如晨星初起。他羞涩一笑,喃喃问道:“叶儿,嫁给我可好……”
醒来时已是深夜,我没有睁眼,静静地听胤祥和老伯小声的交谈。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在大理,常年服食金蚕的也只有卫家,这金蚕本就是稀罕之物,常人一生也不见得能见到一次啊!”
“那我明日就去……”
“不可,你未必是他的对手,再说,就算你取来了,她就一定愿意服用吗?”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这个样子,就算是拼死一搏,我也无憾了!”
“那依老夫所想,与其强取不如去求他成全!”
“成全?他……会吗……”
“你还是等她醒来问问她的意思吧!”
“……”
听见老伯出门的声音,胤祥走到我床边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在这样的深夜,他的叹息向我漫延,凝重而犀利的划过我的心。曾经怀着多么美好的期盼,却被弥漫在风中似曾相似的忧愁吹散。有一片云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堆积着层层的心事,为了渺远的期待,我心底的伤口,在隐隐隐隐地痛……
手指缠绕上他的手臂,睁开双眼,看着他新生的胡渣和憔悴的容颜,绽开一抹温柔的微笑:“胤祥,不要去,就在这里陪着我,好吗?”
他的泪落了下来,在我心底漾起层层涟漪,晶莹如玉,温润如珠,手掌交错,纠缠的手指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俯下头无助地吻我,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一丝呻吟:
“好……”
“咝……”
“夜,你忍着点,老伯说,这些脓胞一定要除掉的,否则皮肤会很快腐烂的!”胤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按在我臂上的手指不住的发颤。
“浑身溃烂,金蚕破身,大概就是这样吧,看来我的时日无多了……”我侧头越过他看向门外,灰蒙蒙的天空,似有永远滴不完的泪。厚重的乌云带来重重压力,使我们在苍茫的天地之间,悲凄而无助。或许真正飘雨的是自己的内心深处……
“夜,痛你就喊出来!“胤祥沙哑地说着,手指轻揉地挤按着脓胞。我摇摇头,掀开被子一角,撩起衣衫,让他看着满身越来越多的脓疮。
“ 没用的,你不要管了,只要陪着我就好……”
“不,有用的,老伯说过,只要将浓汁挤出来,再敷上药草,不让皮肤溃烂下去,你就能活着!”胤祥痛苦地低喊着,狂乱地扯开被子,他翻转着我的身体,检视着皮肤上的溃烂。
身上火辣辣地疼痛,我咬紧被角,承受着他的绝望。忽而背上一阵温热,我抬起身子向后看去,见胤祥趴在床边用唇吸着溃烂的脓疮,一口一口撕裂了我的心肺,心碎成无法拼凑的尘埃,何德何能,竟让你如此对我……
残阳似血,染红了湖边的杜鹃,疯长的水草纠缠成妖娆的沼泽,胤祥轻柔的地抱着我,骑马慢步在山谷,寻得一处清澄的湖泊,阳光轻拂湖面,草间的花儿似在微笑。我退去衣衫,被他抱入水中,沁凉的湖水漫过全身,抚摸着周身的皮肤。
潺潺湖水,清洗我布满疮痍的肌肤,滴滴乳香,滋润我曾经万千的芳华。
“胤祥,是不是很丑!”我无力的靠在他的胸膛,任他温柔地洗遍我的全身。
“不,我的夜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他吻着我的额头,吻着我的脸,缠缠绵绵像翩舞的蝴蝶,流云以及皓蓝的天空,为我俩投下美丽的影子。月上树梢,我和他在清清碧湖边沉睡,破碎的月光、皎洁的星芒在他眼中、唇角和发梢上盈盈跃动,映照着无邪温柔的面容。
“胤祥,等我不在了,请你好好保重自己!”
“夜,我会的,我会每天吃很多饭,睡饱觉,养好十足的精神,然后带着你走遍大清的江山,等这些地方都看过了,我再带着你出海,去看看海另一边的世界……”
“……傻瓜,你怎么能放下那么多责任呢?”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你,如果你不在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
“你答应我要和我在一起的,化灰、化尘都要在一起,我俩的约定不变,我定要带着你看遍这世上的美景,直到我老了、走不动了、迈不开脚步为止……”
我抚摸着他光洁的面颊,他眷恋地吻着我的手指,凝视他的瞬间,心中的刺痛划过了千年的哀伤。篝火渐明渐灭,薄雾许许升起,黑亮的发辫,凝泪的睫毛。胤祥轻轻地吹着竹笛,眼神抚过我圣洁的面容。我微笑着闭上眼睛,泪水滴滴滑落……
梦中似有胤祥的低语:
“夜,我不要你死……我放不下……放不下……”
斩断情思
是夜,月色如水,点点繁星揉乱心思。我伫立于记忆的窗口,任三千青丝舞魅夜风。
“老伯,我夫君呢? ”看他沉默地收拾着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点燃一柱香,袅袅轻烟咋起。透过水重雾重的弥漫,滑过风影流离的的瞬间,仿佛看到胤祥缈若浮云的微笑,如一朵璇旎芬香的玉兰,温柔灿烂地绽放。
“老伯,我要出门,帮我备马吧!”
“姑娘……”
“我必须带他回来!”
“……”
我紧紧抱紧马颈,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胤祥已去三日,卫子风是个疯狂偏执的人,我这样背叛他,再加上胤祥本就和他是对头,他会怎样对他?我不敢想!
胤祥是蚌,我便是随风游荡的沙砺,在他的包容与浸润里,粗糙的心能够幻化成柔美无暇的珍珠。他让我懂得人世间真正的情爱,是心灵的相识,这相识是生命里一份不尽的缘,缘如流水情如桥,不张扬,不喧哗,让情愫如一叶叶茉莉花儿轻轻地飘在四月的心里,沉淀在年轻的心里,尘封起来,直到永远,陪我走过以后的一个又一个的四季……
胤祥,我终于明白了,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是怎样一分感受,但是,我又怎么舍得带你一起走?你那样朝气蓬勃地活着,年轻、张扬,却为了我……
又是那曾经的山口,谷内的山花还依旧吗?我疲惫的滑落下马背,终于见到那魂牵梦绕的背影。
山门外站立着寥落的身影,枯叶残花落满发鬓。“胤祥!”他惊讶地转过身,面颊似沾满了千年的尘埃,颓败地让人心颤。我扑入他的怀中,泪水盈盈,不忍地看着他干涉的唇瓣。
“回去吧!”
“不!”
“跟我回去吧!”
“不!我要等他出来!”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扯着他的衣襟,“胤祥,不要求他,我求你不要求他!”
他固执地站着,脚步一丝不动,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山门,我无力的抱着他的腰际,看着他一夕之间半白的发丝,失声痛哭起来,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伤痛,涨满泪水的心已干涩成了一颗黯然惨淡的泪琥珀,透过斑斑星泽,依稀见得的几丝明媚,不过是袤远的回忆……
山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卫子风迎风站立,一身银袍,黑亮的发辫,一双忧悒的双眼。
“十三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在养蜂夹道享清福呢吧?”他言语含着冷诮,眼光刀割一般注视这我和胤祥。
“卫子风!”胤祥先一步站到他的面前,将我护到身后。
“胤祥!”我阻止他说下去,拉着他的手臂,用力摇晃。
“救救她!我求你救救她!”胤祥突然高声吼了出来,他用力地搂紧我,拉开我臂上的袖口,让他看我布满疮痍的肌肤。
“原来是‘金蚕噬骨’!”卫子风冷笑着,眼神闪过一丝痛楚。他缓步向我走来,眼睛紧盯着我,空洞的眼神,带着恨意与绝望。我沉默的回视,脑海中如放电影般徐徐闪过每一个片断,还记得就在这里,我和他并肩而坐,看过最后一抹流溢的霞光消逝在茫茫夜色中……
我轻轻闭上眼,泪流满面,颤声说着:“胤祥,走吧!”
“不!卫子风,你若救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即使你要我的眼睛来赔,我也可以做到!”他看向胤祥,眯起双眼,深沉而阴狠,突然仰头大笑:“十三爷,这就是你们满人求人的方式吗?太没有诚意了吧!”
胤祥脸色煞白,双拳紧紧握在一起,发出“咯咯”地响声。我看他眼神闪烁,带着决绝,心中意念忽然一闪。
“不……”我嘶声喊着,但胤祥已甩开我的双手,撩起下摆,直直地跪在他的银袍之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卫子风,肯求地说道:“求……你……”
我冲过去抱住胤祥的头,十指深深地插进他的发丝,泣不成声:“不可以,不可以的,胤祥,你膝下是大清的体面,是大清的尊严,爱新觉罗家怎么可以给汉人下跪,你起来……起来……”
“好!真有意思!”卫子风从刚刚的惊骇中清醒过来,嘴角挂着冷寒的笑意,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俩,缓缓地踱着步子:“我卫子风能让一个阿哥为我下跪,算不算此生无憾了?”他讥诮地说着,走过来撩起胤祥的发辫,俯身看着他:“我凭什么要答应你?你以为你这一跪,我就得感动的献上一只眼睛吗?太可笑了!”
“那你说怎样才可以?”胤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见他慢悠悠地晃着,眼里尽是不屑。
“等你先挖一只眼睛出来,我在考虑考虑!”他仰头看天,双手负后,得意地笑着。
“不!”我被胤祥推开,见他两指成钩,毫不犹豫地向左眼袭去!
“爱新觉罗,胤祥,你是要我现在就死吗?”此时我已拔出随身的匕首,寒刃直指自己的胸口。
“夜!”胤祥惊惶地看我,伸手欲夺,我闪身退后,冷冷地看着卫子风:“卫子风,是我对不起你,那一年的圈禁不算,就凭我杀你妻儿,你就有权力恨我,我年羹尧落得今天下场,全是报应,我不求你救我,也不要你救我,生死由命,我年羹尧认了!”我看向胤祥,威胁地说道:“你要是再求他,我立刻就让你看到我的尸体!”胤祥无助地看我,目光呆滞。
卫子风仰头大笑起来:“够了,你们两个在我谷前惺惺作态,真让本爷恶心。”他露出嫌恶的表情,甩袖往谷内走去。
“走吧!”胤祥颓然地起身,向我伸出手,我缓缓放下匕首,将手掌放入他的手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刚刚山谷前我已耗尽体力,手指触到他的瞬间便瘫软下来,胤祥惊呼一声,上前抱住我,我摸着他憔悴的脸庞,虚弱地笑着:“走吧!”
风过群山,花开满天,苍海桑田,暮鼓晨钟后隐隐的风雨黯淡了百年花,千年草,女儿的美丽如昙花凋谢在万丈红尘……
胤祥怕我忍受不了马背的颠簸,便背着我,迎着夕阳,一步步往山涧走去。
“胤祥你最喜欢看我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都好,最喜欢小时候一起的你,每天从无逸斋回来,看你梳着漆黑整齐的麻花辫,把玉兰花随意别在发梢,在我眼前俏皮地甩来甩去,跟我说你快饿死了。你那时的眼神明亮漆黑,像只撒娇的小猫……”
“……胤祥,我还记得有一年深夜你也是这样背着我的,那时你还好小……”
“不是我小,是你每天吃得太多,胖得跟小猪一样,你不知道,那次我手臂疼了好久……”
“……哈哈……谁让你犯傻,一直背着我……”
“胤祥,你还记得每年去海子里泛舟吗?”
“嗯……记得!”
我和他仿佛又回到那草绿莺飞的三月,那个荡着一叶莲舟,一身男装的英姿女子,轻扬素手,双桨鸿惊,轻轻折下抽青的柳枝,唱着委婉动听的小曲,少年坐在船头吹着悠扬的笛声,笑容明媚,细雨柔情,天真无邪的笑音,拨动着清瘦岸边的拂柳。
“胤祥……你看过海吗?真正的海,一望无际……”
“……没有……”
“海真的很美,波涛汹涌的掀起层层的巨浪,黄昏时,天空漫满了橘红色的晚霞,站立在礁石上,耳畔拂过冰凉的海风……”
……
我伏在他的耳边,吸着他淡淡的体味,与他一同回忆着那些幸福且忧伤的碎片,如空中飘落化为缤纷的花朵……
“胤祥,你看,前面有桥!”前方一座古老的木桥,驾在两山丘之间,桥下是湍急的河水。
胤祥侧头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胤祥,在我生长的小镇有一个传说,如果男孩背着女孩在桥上走过七次,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胤祥默默地踏上桥板,缓慢地迈着步伐,我轻轻闭上眼,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背,身上的疼痛奇异地减轻许多,整个身子都飘忽起来,胤祥来了又回,在桥面反复地走着,耳边是不尽的水声。
手臂上落下点点湿热的水迹。
胤祥,对不起……
我会在花开的夜,风轻舞时,乘着一叶莲舟,踏水来接你……
我睡了,不知睡了多久,梦中又回到轻烟淡水的江南,倚于淡舟兰伞的船头,下一半儿珠穗玉帘,怅然眺望。透过烟雨蒙蒙的堤岸,长街曲巷,黛瓦粉墙,飞檐漏窗,若隐若现。娘坐在船仓里,低头含笑,一针一线绣着手中明黄色的荷包,远处,竹色的乐音幽幽弥漫,是谁轻扣竹弦,谁舞弄萧管,是莺歌,是燕昵,还是萦萦绕绕,挥之不去的相思喃语?小桥流水,渔舟丝网,浣纱村姑,嬉戏囡童,亭台楼阁……一如当初的模样。
断桥上我痴痴的凝望,轻舟翩然而至,胤祥立在船头仰头相视,当他身影渐消时,我便知这是魂归之处,但愿,我能穿越时光,在花开似锦的人间,与你再次美丽的相遇。
那时我会在斜风细雨的西子湖畔,盼你,候你;长发依依,素裙飘飘;沿着断桥、苏堤,细细长长的一路把你寻觅;我会期待你瞬间飘来的目光,在我心里开成灿烂的丁香……
“夜!”声声的低唤将我的神志拉回,缓缓张开双眼,是胤祥清澄眷恋的眼眸。
眼波流转,我扫视着屋内熟悉的破败,诧异着身上消失的疼痛。“胤祥,我睡了很久是吗?”
“是,很久,很久!”他双掌将我的手包住,额头抵在手指骨节上,低泣起来。我抽出双手,托住他的脸,意外的发现手臂上的脓疮结了痂。
“胤祥!你看着我!”他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歉疚。
“你去求他了对不对?”我激动地盯着他,心口一阵阵的酸涩。“为什么?我不要欠他的,我不要他救我,你这样会让我背一生的包袱!”他垂着头,沉默着,任我一拳拳捶打在他的肩上:“出去!出去!”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拿起身边的枕头向他砸去。门外老伯托着药碗站着,见胤祥缓缓起身,长长叹了口气。
“姑娘,喝药了!”
“我不喝!”
“何必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呢?”他走到床边,将药碗递给我:“你错怪你夫君了,这药引是卫家派人送来的,你夫君当时也不肯收,但卫家人说了,如果不亲眼看见姑娘熬成药喝下,还会送来第二只……”
撕裂了心,揉断了肠,我和他终究是错的,不该在这迷嚣的红尘相遇、相见,不该各自暗暗压下感情的赌注,原来这场斗争没有赢家,在这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扳回了平手。卫子风,你狠,你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你,一辈子将遗憾埋在心底!
起风了,数着窗外片片凋零的叶子,我无语苦笑,老伯起身拿来一个木匣,打开一看是近百枚黑色的药丸,匣底压着药方,是曾经熟悉的柳体……
“夜,走吧!”我和胤祥告别老伯,驰马远去,临行前我伫立山头,看着脚下绚烂的美景,淡淡问道:“胤祥,陪我去一个地方可好!”胤祥静静看我,眼神中似有一瞬的悲伤。“好……”
蝴蝶树横跨泉上,此时已是夏初,古树开花,状如彩蝶,散发出诱蝶的清香味,蝴蝶群集飞舞,一只只“连须钩足”,从枝头悬至泉面,形成千百个蝶串,象一条条五彩缤纷的彩带。人来不惊,投石不散。
胤祥在一旁发出惊叹,而我只觉得悲伤。
――“等到春末夏初,这里还有一番奇景,到时我再带你来看……”忘了吧,忘了我们私鬓相磨,书散落地,长诗、花香、呢哝弥室。忘了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数星、揽月无声……
我忽然调转马头,向蝴蝶谷外奔去,胤祥紧随其后。临了的刹那,穆然回首,在蝴蝶斑谰羽翅间又见那银袍男子,还是记忆中的器宇轩昂,临风站立,忧郁地看着我离去的身影,只可惜那一双美眸,如今却只剩下单只,银色的眼罩似在低诉那一段悲情过往。
我停下远远与他相望,沉默是不可言喻的尘黯神伤。
“嗬!”最后还是我绝然的转身,那一瞬见到他嘴角绽放的微笑……
山洞里篝火“噼啪”的爆响,我坐在胤祥的怀里,看他细心地为我擦着药膏。
“幸好脸上没有。”我笑着摸了摸脸颊。
胤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倒是宁愿你满脸长胞!”
捶了他一拳,看他温柔的笑着,原本紧绷的心也渐渐舒展开来。
“璎珞后来怎样了?”
“死了!”
“是你……”
“不是,你得救后她就咬舌自尽了,便宜她了!”胤祥的脸色抑郁起来,露出一丝狠绝。
“其实寨子是博硕灭的,原本不该这么狠,但当时我跟现在一样,受了瘴气,性命垂危,博硕那样做是迁怒了。”我低下头,想起博硕心中添了几分担忧。
胤祥看我忧心的样子,用力抱了抱我:“别为他担心,这一年战事虽艰难,但也频传捷报,我想他不来定是抽不开身,不会有什么其他危险。依我来看,他是个好将才,武功、谋略都在你之上,只可惜做了你的影子!”
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长长地吁了口气,露出淡淡笑容。胤祥扳过我的脸吻着我的嘴角,低斥道:“妖精!”
“胤祥,对于卫子风,你在意吗?”我闭上双眼,轻轻磨蹭他的脖颈和下巴。
“你说呢?”他手臂缓缓收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夜,我知道有些事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有些人不是想忘就能忘掉的……”他松开手扶着我的双肩,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清澈透亮,“我只要你做好你自己,随着你的心,尽管自私的活下去,不用管我们,不用顾及别人的感受,只要觉得幸福快乐就好。”
“要是我离开你呢?要是我不想再等了呢?要是我不愿守约了呢?你还会这么说吗?”我看着他,喃喃问道。
他沉默着凝视了我许久,叹息着拥我入怀:“夜,要是你毁约,定是找到了一个比我待你要好上许多的人,而且你也爱他,既然这样,你就走吧,我不会怪你,只求他能连带我的份加倍地爱你……”
“胤祥……”我扬起头,主动吻向他的唇,他兴奋地喘息。热切地探索我的唇,火热需索,贪婪品尝,我望着他深情的眼眸,见他伸出手,拇指分开我那因亲吻而变得湿润艳红的唇瓣,中指轻点我的眼睑。
我合上眼睛,他啃咬我的脖子,往下探索,双掌来到我的臀部,压向他,我感受到他的渴望,暧昧地威胁……
“夜……身体……可不可以……”他在我耳边压抑地喘息着,手在我臀部和腿间漫移。
“嗯……”他不断地亲吻,即使隔着衣衫,也能真实感受到他暖热的手掌,带来强烈的刺激。我颤抖着,兴奋着,变得无招架之力。
他翻过身,左手撑地,右手掀开我的上衣,同时除去自己的衣服。
“难看吗?”我双手环胸,微侧着脸,不愿看他。他拉开我的手,从手腕一路吻到胸前。
“我说过,你在我眼中永远是最美的!”他低头吻着我身上一处处的疤痕,无数的热吻,吻醒那因兴奋而甜蜜泛红的身躯,以证明他对我的眷恋,直到我在最后极致的兴奋震颤中,疲累虚弱地放松才终止。
他贴着我的身躯,几乎陷进我的体内,下身发烫、坚硬,抵着我,令我头昏目眩,感觉到那强烈的原始欲望正骚动着,我全身绷紧只有某处柔软潮湿,渴望着,悸动着,任他磨蹭着,亲昵地厮磨着……
“夜,抱着你的时候,总觉得活着真好,什么委屈、痛苦、失落、遗憾都没有了,只剩下幸福……无止尽的……”
他低头,舌头探入与我相触,深入再撒出,一次比一次亲昵深邃,热情地抚弄我柔软的唇舌,用会把人吞没的吻,挑起我蛰伏的情欲。
我抱住他,摸着那光滑结实的背脊,心好烫。他钢铁般的胸膛和我贴紧,他热而结实的双腿挤入我腿间,然后是危险的欲望,热而坚挺……
他挺入我的身体,撑起双肘,让自己埋得更深,我和他被原始的欲望驯服,恣意纠缠彼此,身体碰撞着,汗水濡湿身体。在疯狂的节奏里,耳鸣,蝉鸣,混着暧昧的低吟……恍惚地听见彼此不住逸出的高音……
“……胤祥……为何你知道我在大理……”
“……你忘了……我总能找到你的……从小到大……只有我找得到你……”
苗疆帅营
我坐在胤祥身边,用手指轻轻描画他的轮廓,看他露出稚子般纯真而傻气的微笑。他睁开眼看着纯净湛蓝的天空,深深吐纳着:“夜,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我躺在他身侧,淡然地说道:“当一个浪子,无拘无束,没有牵挂,挣脱所有的羁绊,背起行囊,远走天涯,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直到越过生命的沙漠……”
他笑了起来,撑起身子看我:“夜,其实你应该是个男子!”我含笑回望他:“其实我与男子也没什么差别,只是,遇见你以後,我很庆幸自己能做一个女人!”胤祥的眼神浓郁起来,闪着激动的光,看着他缓缓靠进的唇,我慢慢闭上眼睛。
那一刻不想去苦苦思索什么,也不想寻找一个什么答案,空荡荡的心一下子被注满了,仿佛对奔波与繁复的生活了悟了许多,坎坷失意、苦痛伤情就这么悠悠地往前奔去,清清淡淡,平平凡凡,如水长流……
再睁开眼,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命运依旧、无奈依旧、苦苦地计算着分别前夕的时光……
“这次是什么任务?”
“江南反清帮会这段时间颇不安分,前些日子还劫了九哥的银车,皇阿玛担心他们势力扩张,特让我来暗中调查一下。”
我听了心中“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哦?劫了银车?那必定是用来做帮会的基金了,想必他们在为大规模的反清活动做准备吧!”
胤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要是那样也就好了,我查了一阵子,发现大部分银子都运往了福建,福建的反清势力向来比较薄弱,没有一个像样的帮会分支。而且银子一到福建境内就不知去向,怎么查也查不出头绪,真不知道他们又有什么阴谋!”
我思忖着这个甘凤池果然是个讲信用的人,心中对他又佩服了几分。
“那也许只是缺钱花,这些江湖人没什么见识,仗着对朝廷不满,拿阿哥们撒气罢了。”
胤祥转过头探究地看我:“你是这么想的吗?”
我故作用力地点头,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乘他不备把他压在身下,吻上他的脖子,胤祥抖了抖,也不去想刚刚那些问题,用力搂紧我在草地上翻滚起来……
又开始下雨了,孕育了太多的缠绵,声声滴落在我的心头。靠在洞口上看着它们从眼前飘落,抚摸着叶片上的道道水痕,仿佛思绪也被雨线拉长,随着雨水飘向未知的尽头,不知道,他现在……可好……
胤祥从背后抱住我,湿软的唇舌在我耳垂边游移:“想什么?”我转过身,捂住他的嘴,靠在他的肩上闷闷地问:“要回京吗?”他应了一声,少了先前的愉悦,抱起我向洞内走去……
“这几年和胤禛见过面吗?”我把玩这他发辫上的穗子,漫不经心地问。
“嗯,来看过我一次,带了些衣物和书籍。又说了些体己的话。”
我散开他的发辫,看着那些夹杂的银丝,心中酸涩地掉下泪来:“何苦呢,头发都愁白了!”
他冲我挤挤眉,笑着说:“白了好,显得老成,你不总说我长了张不正经的娃娃脸吗?”
我被他逗得破涕为笑,看着他笑盈盈的双瞳,又是一阵伤感:“你这小子,从小就爱逗我乐,却不知道我这辈子为你哭得最多。”
他听了低头吻着我的眼睑,用舌尖添去我眼角的泪水:“对不起!”
我回身抱住他,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滚烫地,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只有在他怀里我才能像一个女人般的哭泣,为了我,为了他,为了许许多多的遗憾和无助,发泄般的宣泄着,他拥着我,手掌轻拍我的脊背,哄着我,宠着我……
洞外朦朦雨雾里,一树白色娇嫩的花瓣滑落清香的水滴……
我策马在山道上小心地走着,到日落时分,身子骨快散了,转过一个山头,见前方豁然开朗,平坦的山地上炊烟袅袅,密匝匝的帐篷让我看得心头一热。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布衣男装,不由莞尔一笑,也许我该给博硕一个意外惊喜。
接近营地时,我悄悄放了马,慢慢摸进一个无人营帐,偷了一套兵服换上,抹了把灰在脸上,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直奔帅营。
一路上幻想着博硕见了我的表情,不住地偷笑,愉悦地哼着小曲,两步一跳,引来不少侧目的眼光。我定了定神,压了压情绪,扳起一张脸向帅营走去。
站在营帐外忽闻帐内觥筹交错的声响,我好奇地听了听,不知所为何事。看了看帐外立着的两名士兵,便走上前压低嗓音问道:“兄弟,里面什么事儿?”那士兵惊讶地看着我,说道:“大人这阵子打了几场胜仗,挑了几个大寨子,令那些苗疆土司闻风而逃,今天是特地来谈和的,你不知道吗?”
“啊!是哈!瞧我这脑子!”我憨憨地笑了笑,那士兵白了我一眼,不愿再搭理我,我尴尬的走了几步,忽然看见有人捧着酒坛过来,我笑了笑,拿出几个铜板,迎了上去。
“唉!你干吗呢!”那士兵见我抢他的酒坛,高声吼了起来,我给他一个噤声的手势,快速塞了铜板给他:“兄弟,我当了一年兵了,都没自己看过咱们大人长得啥样,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去伺候吧!”那士兵一听乐了,掂了掂手中的铜板,大方地一摆手:“去吧!”我冲他点头笑了笑,转身抱着酒坛向帅营走去。
帐内,博硕正中高坐,双腿曲膝分开,身子压在一侧的膝盖上,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酒杯,听那苗疆土司滔滔不绝地讲着一堆恶心的溢美之词。他左右两下方坐着几名副将和苗人,看装扮估计也是些小部落的土司,但我的心思不在他们身上,而是那个坐在博硕身边,将手掌搭在他大腿上,一脸花痴样的苗女。
我低着头,将酒坛放好,悄悄退到一边,他们都在听那苗疆土司说话,谁也没注意到我。我偷偷瞄着博硕,一年不见,他又变得成熟了,眉宇之间多了些杀伐之气,更显气度了。再也不是当年酒肆外那名孱弱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片高空。
“呵呵,大人不嫌弃,就将小女收下吧!我这女儿舞技出众,艳冠群芳,大人若是不信,就让她舞上一曲!”说着给那女子使了个眼色,但见那女子嫣然一笑,盈盈起身,双手举过头顶,随意几个转圈就显出万种风情。
那几个土司用筷子敲打着碗沿,奏出清脆的节奏,女子舞姿的确不凡,身边那几个副将都露出迷恋的神色,博硕依旧那个表情,淡淡地看着,一口一口啜着杯中的美酒。
一曲舞毕,那女子轻旋到博硕身边,举起酒杯敬酒,博硕见了笑了笑,手中的银杯与她轻轻碰了碰,一饮而尽。
“大人可钟意小女?”那老土司笑的一脸谄媚,我皱了皱眉头,看向博硕,见他清淡的回道:“留下吧!”
那一刹那,我心一沉,说不出的失落,心底某处一直柔软的地方,隐隐地痛了起来,原本喜悦的情绪一扫而空,只觉得疲惫,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轻轻合上双眼……
“唉,叫你呢!快给大人斟酒!”身边的副将捅了我一下,我回过神,见博硕将空酒杯随意地垂着,眼神在土司与苗女之间飘忽着。
我咬咬牙,捧着酒坛上前走到博硕的案前,为他斟满酒。抬头的那一瞬,竟然正好对上他不经意的目光。他楞了楞,我赶紧俯身打了个千,急急忙忙地退下,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
帐外天已经黑了下来,我甩甩头,突然觉得自己很蠢,一把年纪的人还要玩什么意外!刚刚见了面又为何要逃?现在想回去都不能了,实在是无法面对,我叹了口气,拐到帐篷的一边,沿着帐壁坐了下来,曲腿抱膝,脑子里空荡荡的。
忽然见帅营那边一阵混乱嘈杂,博硕高大的身躯冲了出来,焦急地四下张望着,他身后跟着一群不知所措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副将围上来询问,却被博硕猛地推到一旁,自顾自地找寻我的身影。他脸色急躁阴沉,不复刚才的慵懒散漫,那苗女此时躲在他父亲怀中悻悻地看着他,显然被他的暴躁吓到了。
我见了笑了起来,他还是没变,耍起性子来像只任性的小兽,什么都不顾及了。
我从帐篷的阴影出走了出来,扶着围栏看着他轻轻微笑。他回身看见我,眼中闪过一瞬惊喜,向我冲来,我见了急忙退后,但他向猎豹一样扑向我,将我举过头顶,开心地旋转着,我尖叫,急忙扶着他的头,他将我扛到肩上,随意扯来一匹马,飞跃而上,不理会众人惊诧的议论,带着我向密林奔去。
细碎的花瓣扑在脸上,透明、冰凉。博硕搂着我静伫在芳草萋萋的河畔,守望着一轮明月。
“叶儿,真的是你吗?”他抱着我不住的摩挲我的背部。我倚在他的肩上,眯着眼睛,舒适地叹着气,又开始飘雨了,细细密密,想轻纱一样笼罩下来。我沉默着,让绵绵细雨亲吻我的发根、面颊,感觉滢润而潮湿。嗅着泥土溅湿后散发的芬芳,感觉似与天地万物溶为一体。那种心情,是一种极致的畅然,一种洗净尘缘后的剔透。
“叶儿……叶儿……”博硕吻着我的面颊,抱着我在树旁卧下,身下是厚厚的落叶,此时有些微湿,点点凉意贴在背脊。
“我回来了!”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他如刀削般的俊容,心头又颤了一下。
他薄唇一勾,露出炫目的笑意,低头深深的吻我,唇舌是敏感的导线,很快将欲望燃遍全身,双手急切地探索着我的身体,他颤抖着,身躯滚烫,却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极尽的温柔。
衣衫半退,我听到他的抽气声,这才回过神来,坐起身说道:“很丑对不对,忘了跟你说了,吓到你了。”我口气很淡,忽然想起刚刚那名妖娆的苗女。我微笑着看他:“回去吧,客人还在等你!”说完别过头,整理着身上的衣衫。
“怎么弄的?谁干的?”他愤怒地扳过我的身子,看着我的眼睛,他眼里燃烧着仇火,而我只是淡然一笑:“没事的,都过去了。”我握了握他的手,并不打算告知他实情,如果他知道我这一劫是替他而受的,不知他会怎样。
“回去吧!”我起身看他,向他伸出手,他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痛苦地呢喃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我点住他的唇,不让他说下去:“我知道你是战事离不开,没事的,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他愧疚地看着我,眼睛潮湿而温润,我吻了吻他的嘴角,轻轻推着他:“回吧,苗疆土司还等着你呢!还有那位苗家美女!”我故作揶揄地看他,不动声色地掩饰着内心的苦涩。
他听了猛地将我压下,惊惶地说:“叶儿……我不是……”
“我知道的,没关系,我能理解的!”我侧过头看着草丛中蓝色的小花。
“你理解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博硕说过的话不会改变的!为什么你要这么想我!”他有些狂乱地捏着我的下额。
我诧异地看他,见到他受伤的眼神,错怪他了吗?怔仲间,他狠狠地吻了过来,他的亲吻和爱抚热烈中隐藏着微微地恨意,刺激出更凶猛的占有欲,一反刚刚的温柔,他用力地扯着我身上的衣物,压住我手腕,急切地吮吻我的身体,像要证明着什么,很快就粗暴、野蛮地埋入我体内。
“叶儿!我只要你……只要你……”
我紧紧地抱住他,身体在感受到他的同时,热烈收缩,无言地欢迎着,承受着他的躁动,柔软又深邃地包围这个男人。咬牙感受他一次又一次的深入,他进得很深,让我狠狠地颤栗,感受着他的炙热饱满,那么有力量地在我的深处与我紧密相连。
眼色昏茫,月光与他粗犷的身体交错,四周弥漫着属于他的男性气味,夹杂着青草的芳香,身下湿冷的泥土紧贴背脊,身上沉重的躯体压迫着胸腹,他不断地嵌入,当我快受不住时,又稍稍撒出,稍微喘气,又被穿透。刚猛的身体热烈地震着我,指甲深陷他的肌里,但他仍浑然未觉地埋入我的身体,刚猛地贯穿。
在销魂的愉悦里,身体的最深处涌出极致的快感,两人都热得融化。最后只剩快乐,纯粹的快乐,什么都忘记,一剎欢愉,抱在一起,迷失在朦胧的境地,只剩心跳……
我靠在博硕的怀里,指尖触摸着他胸腹间道道的伤痕:“何必这么拼命!”他将我紧紧揽到怀里,手掌摸着我的下巴和面颊,微微地笑着:“我怎么能辱了年羹尧的英名!”
我垂下眼帘,把自己的脸藏到他手心里,他手心的茧子擦得我面颊痒痒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移动,抓住他敞开的衣襟,慢慢把身子蜷成一团,缩进他的怀里。
“博硕,有点冷呢!”他笑着圈住我,却被我狠狠拧了一下:“为什么要留下那女人!”我埋在他胸膛里,闷闷地问。他怔了一下,拉开我,将我压向地面,双手撑在我左右两边。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里闪过一瞬的惊喜:“叶儿!你……是不是……在吃醋?”
脑袋里“轰隆”一下,血气上涌,脸部烧热起来。知道瞒不住,索性野蛮地瞪着他:“是啊,我就是在吃醋,赶了一天的山路,本想给你个惊喜的,却看到你美滋滋地抱着别的女人,你还对她笑,一直笑……唔……” 他飞快地堵上我的嘴,湿润而细腻,辗转却坚决地压向我柔软的唇瓣。
“叶儿!我只对你一个人是真心的笑……”
他沙哑地喊着我的名字,嘴唇在我肩膀和颈子间流连。“我想你!每天每天都在想……”他翻正我的身子,狂野的视线对上我闪烁的目光。
身上的衫子敞开,裸露出一片肌桑分明的褐色饱满胸膛,他强壮炙热的身体牢牢压在我身上,那一双野兽般饥渴又疯狂的黝黑眼瞳直视着我,粗扩英俊,浑身散发着野性的魅力。
他轻咬住我指尖,滚烫的掌心移至我胸前,含糊地问道:“刚刚,是不是太粗鲁了?”
我脸颊泛红,又拧了他一下:“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他邪魅一笑,猛得托起我的腰,从地上站起身来。我心头一慌,暗暗心惊,赶紧攀住他的脖颈,双腿圈住他的腰际。
他抱着我,后背倚在树干上,一手托住我的腰身,把早已坚硬如铁的欲望送进我体内。我微微哼了一声,眉头纠结,双腿尽量分开,让下体扩张得更大,容下他那硕大的硬挺。他凝神看着我的表情,在门口摩擦一阵,待我眉头松开,他腰一送,顶到我身体最深处。
“啊……”我惊呼出声,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这个体位太深入了,我有些承受不住。我闭紧双眼,听他在我耳边轻笑,不顾我的挣扎,缓缓抽送,九浅一深,几番回合下来,我已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我的呻吟声越来越没了章法,猛地抱住他的脖颈,哀求起来。
他听了颤了一下,托住我的臀,下身猛动起来,我被身体里重重的撞击刺激得尖叫出来,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抱住他,博硕的动作越来越快,在我欲昏厥前,突然把我紧紧按住,闷吼一声,将浊液射入我的深处……
博硕腾出手,抓了斗篷盖住彼此的身体,和我静静地躺下,谁也没有起身离开,飞萤出来了,萤光点点绕着我们飞舞。
昏昏沉沉地,贴着他的胸膛,舍不得这亲密时光……
我偶尔挪左翻右,他有时跨在我身上,有时揽着我,两人摸索着最舒适的姿势,最后当我翻身背对他,他也翻身贴着我的背,横臂揽我在怀,然后酣睡得像初生婴儿,沉醉梦里……
醒来的时候,已是初晨 ,湿润的晨雾,腥甜的土香。
“不要离开我。”熟睡的他满脸天真,喃喃地说着梦话。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男人,心中隐隐的痛了起来。
这么多年我装做什么都看不到,默默的在他的关心下生活却不给他任何承诺。我的感情只能给我最爱的人,一杯水,纯洁而完满的倒给一个人。
身边常有追逐的轻尘,拂不去,不动心。这是我一直坚持的,但我毕竟是一个心底仍有柔软的女人,真的不动心吗?这些个真心待我的男人——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身下的他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心的抱住我的腰,将头埋进我的胸部,用新生地胡扎磨蹭着。我敲了敲他的脑袋,低声说道:“走了!”他爬起来,顾不上自己,先帮我穿上衣衫,眼睛瞟到我的下体,懊恼得抓了抓头,抱起我向河边走去,昨夜欢爱留下的痕迹还在,只是当时太过疲累没有顾及。他扯下衣摆浸湿了为我轻柔地擦着,连带着那些不堪的疤痕,我低下头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忽又想起那些弥留的日子里,胤祥一口口吮出脓汁的画面,还有卫子风的眼睛……
这些人,我注定辜负了,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全心的爱着我,但我,却不能给他们一个女人所能给的……
对于卫子风,相信不管隔了多少年我还会怀念那天的场景,蝴蝶泉、银袍男子、风中迷乱的眼神、还有……那抹微笑……
回忆起来,那一年的日子竟如丁香般的鲜活,安静而平和。但是今天,我的回忆到此为止,扯得太远我会痛,生活就是生活,刀俎鱼肉 ,一切都在继续……
穿带完毕,我披上博硕黑色的斗篷,随他上马,“啪”一声清脆的马鞭,我和他向营区驰去……
番外-卫飒
我卫子风这辈子有多少女人?哼,太多了,娇的、媚的、乖巧的、泼辣的……多的已经懒得去想。女人嘛,不过是爷们儿晚上的消遣,软软香香的身子,极尽所能的取悦你,然后为你留下子嗣,仅仅如此而已。
但这样的女人,想必世间就这么一个,拥有娇艳的脸孔,却在玲珑的身躯里隐藏着一个嗜杀英武的灵魂,与生俱来的贵气,让周遭的男女都失了颜色,从那一刻起,我的眼里只有她这么一个,没有女人能比得上她,她的美、她的傲、她的蛮横与妖娆,我卫子风一定要得到她,只因为她是足以与我匹配的女人!
擦过她身边时,我将玉佩偷偷放在她随身的荷包里,兴奋,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微微能感到她身上传来的热度,心底在疯狂地呐喊,我要她,不论用何种手段我都要得到她,!
“鄙人年羹尧,皇上钦点的四川省提督,换句话说我是官,你是民,所以你不要把心思打在我的头上……”从没有人敢这样对我卫子风说话,就连皇子阿哥都对我礼遇三分,她轻蔑的眼神激起我强烈的征服欲,好一个年羹尧,好一个蛇蝎美人,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风起,风舞纱幕,纱幕飘飞。撩开紫雾色的丝幔,青铜炉余留的檀木散出陈旧的香。
“今天我在此为誓,与眼前诸人断尽前缘,从此便是仇人,倾我全力阻止你们一切的妄想。此誓永不破,至死方休!”
原来,她也可以这样深爱的,爱得那样凄美,爱得那样绝望。我从椅子上起身,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忆起那夜她举剑凄艳的容颜,心口莫名地疼痛起来。她从没正眼瞧过我,也许她早已忘了那日的初遇,任凭我百般的讨好,却始终入不了她的眼。
“爷……”
“什么事?”
“咱们在四川的店铺全都被抄了!”我心口一紧,年羹尧,原来我在你心里也不是没有份量,至少你恨着我,不是吗?
“还有……”
“还有什么?一次说完!”
“还有十夫人和小少爷也……也被年羹尧杀了!”
眼前天旋地转,我扶住桌沿,稳住身子,好!好样的!既然如此,就让你恨我恨个彻底吧!
“管家,帮我准备行李,我要去趟京城!”
她躺在冰冷的雕花椅上,似要燃尽生命最后的一丝光亮。空气中飘浮着被岁月忽略的尘土,木棂窗叶在风中呜咽,萧瑟的蝶儿舞尽灿烂,而她的眉间滑落无尽的悲伤……
昨夜,她竟然在我身下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殊不知我真想狠狠地撕裂她,让她尝尽我卫家的刑罚,但明明是恨之入骨的人,为何我看到她如此萧瑟的神情会隐隐地心痛?
她的手臂,象一节小小的藕,月光一样的白。玉琮的辉映下,晕出浅绿色水样的盈盈波纹。盛装的她是那样的美,摄人心魂,我看得痴了,甚至忘了情绪的掩饰,看她微怒地坐在铜镜前擦着胭脂,竟是说不尽的娇媚,从没有那个女人只让我这样看着就能产生欲望,我有些狼狈的出了她的房间,面对她时我竟然如同一位青涩少年,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复仇吗?我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她,年羹尧是我卫子风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不仅要她的人,还要她的心,然后再狠狠地践踏,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
她坐在池边,仿佛晨曦初开的花蕊,不染尘埃的仙子。露珠是她的装饰,白云是她的衣裳,她捻花的手指,牵来了明日,送走了朝霞。在她含笑轻舞,吐气如兰的一瞬间,我听到自己心灵颤动的声响,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像,但却甘之如饴地沉醉其中……
――她靠在我的怀里吹笛,婉转迂回,澹然地吟着,如泣如诉。然后柔顺地对我说:“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她喜欢苏轼的《定风波》,“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桃白的手指握着玉制的笔杆,在我书写的诗文后面行云流水地蓄着,然后转头嫣然一笑:人生的智慧就是体现在大舍大得的方寸之间:风雨相伴、坦荡豁达……
――她为我造彩虹,斑谰中我又看到我早逝的娘亲,思念如雨,她搂着我的肩膀告诉我,爱我的人会化做星晨每夜伴我入眠,所以一定要开心地笑,让她们知道自己很幸福!
――她温柔地抱着我,说她喜欢我的名字“子风”,在她的声声低唤下我陷入疯狂,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永世永世都不分开。
――她说: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她在冰封的深海,找寻希望的缺口。却在午夜惊醒时,蓦然瞥见绝美的月光……”
那一夜之后,我逃了,因为对她的爱已渗入骨血,我输了这场较量,违背了初始的诺言,也许我的骄傲和自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的失败。
我不敢见她,怕陷入更深,每夜徘徊在大屋的庭院,一闭眼便是她的一颦一笑,再多的女人也填不满我对她的渴望。深夜,每一次的辗转都是煎熬,慵倦的思念在我疲惫的身体里苏醒,缠缠绕绕,藤蔓一样。我无法走出这样的夜晚,走出一隅如夜色般浓浓酽酽的怅然。
窗外夜色袭人,风淡淡掠过每个角落,带走了白天曾演绎过的美丽。我想她,想见她,于是疯了一般冲出大屋,骑马向山谷奔去……
空气中弥漫着缕缕泌人的清幽,层层香露,荡着朦光,她赤裸玉足,身着软软绫绸,卧在花庭酣睡,纤纤的手和唇边盈盈的笑,盛开如花尖的露珠。是美梦吗?那梦中是否有我……
我避开她盈然含笑的目光,却忘不掉那消瘦的背影,为她拭去泪痕,看风儿鼓起她的长裙,吹散她的黑发,当她伏在我膝盖的刹那,我决定放纵自己爱她,虚伪也好,欺骗也罢,只要她在我身边,只要能触摸到她,看见她熟睡的容颜,我就知足了……
薄暮如纱,一波一波浸润。我在等,等她忘记那曾经的爱恋。她伪装的很好,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恩爱的夫妻,其中甚至包括我。
然而,深夜的她着一袭淡紫如烟的轻纱缕裙,穿过石径,怀着凄楚的神情,伴着坠花的缤纷,伫足莲池,轻抚胸口碧玉的扳指,凄怆的双眸仿佛望穿了千年。迷离的眼神,飘飞的衣袂,似在绝然中告别如花的岁月。那一刻,我明白,所有的幸福不过幻景……
有一段日子里,每当夕阳昏黄,她总喜欢优雅地坐在窗边,用笛子吹出柔柔的曲子,我陪在她身边凭窗远望,让自己的思绪随她漫无目的地漂游,风姿曼妙,偶尔啜一口她为我特地烹制的柠檬香茗,呼吸在幽香的液体里穿来绕去,飒飒风声烘托出童话般的优美。
淡淡的音乐若有若无,像水滴一样清澈,仿佛幽暗的深林里一片深蓝的水泽,她不似一般寻常的女子,每天纠缠于锦衣饰物、胭脂水粉。总是素颜的她懂得依靠这份沉静和休闲来焕发内敛的光辉,漂亮的细瓷杯子里飘浮着两片柠檬,一如她恬淡的性格。
原以为自己可以瞬息万变,其实,终究还是无法逃脱爱情的宿命,看着她绝美的侧脸和颈部优美的弧线,心中的爱意肆无忌惮地蔓延。如今回想起来,在那些日子里,我和她都走得很辛苦,但那时我对这份对爱的坚持,相信,就算风雨兼程,总会拥有最后的幸福……
有时,她会往我那西域葡萄酒内加上冰块,然后缠着我一杯杯饮尽。她酒量不错,但远比我要差些,微醉的她会红着双颊,脱掉宽大的外袍,搂着树枝或扫帚,歇斯底里地吼唱,她唱的什么我不懂,只看到她一边甩头一边豪迈地笑,于是我也会跟着笑,只因为那一刻她是真的快乐的……
她累了会倒在我怀里打着呼噜,像个孩子一样流着口水,而我总是宠溺的看着她,浅浅抿着美酒,随手捡起一朵被人踩过的含苞欲放的山茶花,几片散落的花瓣虚弱地浮在桌面上。拾起一叶花瓣,爱怜的放在掌心,仔细的注视着那片薄薄的晶莹,然后让它轻轻从指尖滑过……
烛火下她翻译着那些给洋人的货物清单,我惊奇的发现她不仅懂,而且能够流畅的书写,她是块瑰宝,原本只以为她只是个有武有貌的女子,现在才真正知道,她的胸襟和才情都不输给男子,她是足以配我的,但我配得上她吗?在她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呢?
晚上闲下来的时候,我们会互相挖苦打趣,我嘲笑她的大脚,同她说起南唐后主李煜的宫嫔娘娘 “新月”状的小脚,穿着素袜,在黄金做成的莲花上跳舞。我想像着那凌云之态,她却不以为然,说这种人为的伤残行为营造出的独特的“女性美”是为她所不耻的,还说男人让女人缠足是怕管不住老婆,不让女人跟别得男人乱跑。我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惩罚她。
清晨,与她看湖畔的日出,然后一起漫步在山谷间,时间,在彼此眼中静静地流淌。她忧悒的眼神让我深深地迷恋,只想抛开一切,给她快乐,让她幸福。我轻吻着她的发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生日的时候,看她第一次穿上艳丽的服饰,插上幽蓝的鸟羽,跳起美丽轻盈的舞步。我的心,随着她的舞步,寸寸深陷。定要将她美丽的身影,永远留在心中……
在她面前,我是简单而执著的。最爱挑一盏翡翠明的灯,帮她,勾粉黛的眉,画桃花的腮,拂羽霓的裳,衣香鬓影中,期待她的笑,美成心碎……
黯淡的霓裳,隐约显出枯瘦伶仃的骨,苔色绸缎背后的皮肤,寂寞得象黄昏的紫雾。那真的是她吗?我宁愿这是她耍出的又一次花样,我坐在她床边, 心口的刺痛与颓丧的火苗一同升凝,握着她无助的手,触摸不到原有的温暖与芳香。她象只奄奄垂死的鸟儿,残喘在悬崖陡峭的边缘。偶尔,紧闭的双眸,露出浅浅的哀伤。
我发了疯地四处寻医救她,但她仍然一天天衰竭下去,在那缅甸大夫宣布她死期时,第一次,我感到无助和绝望,任凭我有再大的家业也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我不甘心,不甘心,她答应要嫁我为妻的,在这漫长的一年等待中,我终于盼来她眼中那一丝真切而温柔的眼神,我不能在这时失去她,当她已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星光……
是我错了吗?将她骗来,擒住她,拴住她,只为了自己的痴恋,看她病魔缠身,看她遭人下毒,看她差点毙命于莲池,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她应该是英姿勃发的,尤记得初见时她的盛怒蛮横,那样娇俏动人的女子,却在我手中凋零了。
风在耳边哭了一晚,将停了,天亮了。 而她凄艳的一笑,触到我心底最深的痛,我解开那条金链,将它远远抛入山谷,叶儿,就让我赌这一回吧……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哭倒在我脚边的女人,现在的我已没有心思去责罚任何人,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她到底对我有没有动心过……
“我从来没爱过你……我从来没爱过你……我从来没爱过你……”
望着他们决绝的背影,此刻,我有泪,却无悲,那缠绵亘古的痴情,已如同麻木了的群山一般渐渐死寂,心头唯一存活、唯一慰藉的,是她幻真幻灭的笑容和我们一年相守的点点滴滴……
我终于知道爱一个人爱到心痛欲焚是什么感觉。曾经的一切,竟成了今日无法触及的伤疤,一碰,便从心里滴出血来。这份唯美虚假的爱情将我抛入了绝望的谷底……
他在谷外等了两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我不能给他,除非,她自己来求我……
当着她的面,我狠狠地羞辱他,我倒要看看这位龙子凤孙为爱情可以牺牲到什么程度。看着你们相拥而泣,看着你倔强的容颜,我已然绝望。死也不愿求我吗?叶儿,到底我在你心中算什么?
“爷!”
“拿刀来!”
“奴才求爷三思啊!”
“拿刀来!”
“爷!您是卫家的支柱啊!恕老奴斗胆,府中服用金蚕的少爷大有人在,爷何不……”
“让我的眼睛留在她心里,看着她,看清楚她是否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
“……”
我的目光一片血红,那银色的利器割破了我的左眼,一片血肉模糊。
不理会那不断涌下的血,我望着她曾经躺过的雕花软塌,透过一层厚似一层的血雾,仿佛又看到她猫似地蜷在那里,然后慵懒地对着我微笑……
回味我和她拥有的每一个记忆,都是一种不可抑制的陶醉,曾因她而忘情轻笑,因她心絮飞扬。万丈红尘中,企盼她成为我的唯……
曾经以为,她会是我路上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花飞语匆。但最终,还是独独地留下我在这了无边的夜色里。
闭上眼睛,我意念的雨幕中,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在我梦的那一端,她步履匆匆,她一路风尘……
我又回到我们定情的蝴蝶泉,我不相信泪洗过的眼睛会更加明亮。可是,我看见了,风正在掀动她飘洒的衣襟;我听见了,她那急促奔来的马蹄。还有,无数的蝴蝶,翩翩轻舞于花间。
原来,原来,在她的心底真的有我的一丝痕迹……
后记:
有人说这个世界不会有永恒的爱情。
你我之间,如果连短暂的爱情也无法存在,不如放开彼此。
爱你,就该让你去追寻你的幸福。当你快乐时,我也会快乐。
因为你的一切,我都在意。
当你离去,请别再回头。回头是一种错误,回头是对你我的不公。去了,请别再后悔。因为爱你,就该放了你。
我知道,有一种爱叫做放弃,那是对你最深的爱……
--选自《有一种爱叫做放弃》
已成往事
进了营区,很多士兵都惊愕地看我,一时间竟忘了礼节,昨天的那几名副将也赶了过来,一见是我,忙跪下行礼,博硕扶我下马,我半披着斗篷,冷冷地打量着这些苗疆客人。
“你不是昨天那个……”那让我昨日郁闷不已的女子指着我身上兵服大声地叫了起来,眼里有一丝不屑和嫉恨。
“啪”!我放开博硕的手,瞥了她一眼,用力甩着马鞭,对那些士兵大声喝到:“怎么,礼数、规矩全忘了是吧?是不是要我拿军法出来办你们一批,才想得起来啊!”
眼前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那几个苗人诧异地望着博硕和我,那名女子的父亲上前冲博硕问道:“大人,这是……”
博硕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话,看着我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这才是我们的大人,四川提督,年羹尧年大人!”
“啊!”那女子和苗人顿时变了脸色,连忙作揖行礼,我扯下身上的斗篷往后一扬,被一个士兵小心接住,挽着袖子冷淡地越过他们向帅营走去。
再出来时,已换上一身黑色铠甲,发丝随意拢在身后,英气中带着几分妩媚,大步地走到众人面前,不理会博硕等一干将士惊艳的目光,抬手一指那名苗疆女子,冷言道:“你!过来!”
那女子见了怯生生地往他爹爹怀里躲,却被他那惊惶的老爹推到我的跟前,我上前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白嫩嫩的脸蛋上摸了一把:“你的女儿我留下了!但你们的诚意还不够,再送一千两黄金来犒劳一下士兵,我们就立刻撤兵!明白了?”我斜着眼看他,手指不规矩地在那苗女脖颈间游移,那女子紧咬下唇泫然欲泣,求助地看向博硕,博硕头一偏,装作没看见。
那老土司面露难色,吞吞吐吐起来:“这……这……”
“我再问一遍,明白了?”我提高嗓音,眼光森冷,手指捏住那苗女的脖子微微使劲,她痛的低泣起来,那土司见了连连点头:“好!好!”
“嗯!我等你三日,三日后我照样发兵!博硕,送客!”我放开那苗女,拢了拢袖口,头也不回地向帅营走去。
“我走了一年,京里有什么动静吗?”我伏案看着堆积军务,问着躺在身边博硕。
“没有,四爷大概知道,但报捷的折子我都是让人以你的名义写的,再加上这天高皇帝远的山沟,消息应该不会传得很快,八爷那也没什么动静。”
我长吁了口气:“那就好!”
“叶儿!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翻起身看着我的侧脸。
“你那苗女怎么回事?”我仍然伏案疾书,顾左右而言他。
“你先回答我!”他恼了,硬生生扳过我的身子。
“你若不说休想我回答你!”我挑眉倔强地看他,微微露出笑意。
他白了我一眼,懊恼地躺回软塌:“我觉得她是那些老狐狸派来的奸细,与其退回去,让他们想办法塞些不起眼的人到兵营来,不如留下她,这样目标明确点,只要看好她就行!”
“哦?就这样?留下她?放哪?放你床榻上?”我冷哼了一声,继续给胤禛写信。身后一声巨响,博硕抓住我的脖领将我掀翻在软塌上,恨恨地望着我:“我会找人看着她,若是她没有越轨,便可随便找个副将配了,但如若有异动,明着可以防范,暗里也可给她一些假情报,最后要么杀了,要么充当营妓!”
我看了他许久,突然大笑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我随便拿你开心,你就当真了,今儿个在那些老狐狸面前走上一圈,我就明白了!博硕,这些年你果真长进了!”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正欲起身,又被他压了回去。
他脸突然了胀红起来,看着我,有些期待但又有些胆怯,吞吞吐吐地问道:“叶儿……你昨天说吃醋……可是当真的……”
我看着他翦水似的双瞳,思绪却飘向很远,喝醉的时候我曾经蜷着身子,在高楼的天台上向苍穹祷告,求冥冥许我一个幸福,我祈祷,让我先离开,让我做这世界的逃兵,让我走在爱我的人之前,让我将无尽的哀思留给他们……
可是没有人会爱我,那一世我离开后,没有得到一滴眼泪……
“……是真的……”我看着他,这一世的幸福太多,成了孽债,神终究不放过我,与其得到了,再用各种方式折磨我,不如从来没有拥有过……
博硕黑曜石般的眼睛漾起化不开的浓情:“叶儿!我这一辈子再也无憾了……”
寒月如冰,风舞瑟影的夜,烛火印着纠缠的身影,罢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四川提督府
“博硕,你将那一千两黄金,拿出三百两折成银子封赏给有功的将士,剩下的派人秘密运往福建。”
我往阔别已久的软塌上一躺,浑身说不出的轻松,博硕正欲出门,就见总管抱着两个青瓷坛子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前些日子云南卫家派人送来的!”博硕听了立刻停下脚步。我心中也是一怔,慢慢起身接过瓷坛示意他退下。
轻轻开启坛口,一阵沁人心脾的馨香飘来,手指伸进去一绕,竟是晶莹剔透的药膏。我愣在那说不出话来,心口一阵阵地疼痛。
“叶儿,这是……”
“别担心,是治疗我身上伤疤的药膏。”我看向他,突见他眼中了然的目光随即又蒙上一丝伤痛。
“你去吧……”我抱着瓷坛走向内室,博硕在门口仍站立了许久。
翻开的书页,已轻轻合上,看着窗外纵纵横横的枝桠,我无力地垂落着苍白的手。
今夜,我放纵自己去想他,不管缘起缘落的沉浮,还是镜花水月的虚无,对他依旧是挥之不去的内疚,弃之不去的心苦。不能为他驻留,唯有,怀几页素笺,让刻骨记忆,带着瓣瓣心香,在纸的一端飘舞成花。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仍记得那张柳体与草书参杂的诗句,现在的他是否依旧将它挂在书房的雪壁上?
伶仃长夜,芭蕉落雨,入耳尽是滴滴密密的哀愁。执笔之间,前尘往事,散若云烟。
也唯有记得,曾经有一个我,曾经有一个你,曾经地相处过……
“博硕,上回血滴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我撩起袖子看着疤痕渐消的手臂,不由得笑了笑。
“挑了三百最精壮的士兵,其中已有五十称得上高手。”他看着我怀中的药膏,皱了皱眉头。
“过些日子,你随我进京述职,让那二百五十名血滴子也跟着,记得,要他们分别化妆成商队或戏班这类不易被察觉的百姓,千万不能让八爷和十四爷的人看出破绽!”
“好!”他走来接过我手中的药罐,解开我的衣衫,轻柔地帮我上药。我得了空闲,便仔细打量他灯下专注的脸。如今的他已褪尽了稚气,也是个将近而立之年的汉子了。
“博硕,这些年你将兵带得很好,胤祥说,兵事方面,你的战略、战术都在我之上,你可有想过有更大的发展?”我看他睫毛搧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我。
“你别想找理由将我踢开!这么多年了,我要是你早就放弃了!”我愣了愣,半晌才缓过神来,嗤嗤一笑,给了他一记暴栗,笑骂道:“臭小子!”
博硕有些得意地晃着脑袋,我看着他这个样子,眼光不禁柔了起来。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不再是他心口的刺痛了呢?也许当我矛盾挣扎的时候,他早已将我看穿了吧!
京郊马场
“菲凝格格,不是奴才不愿意,实在是十六爷他……”
“哼!十六爷,十六爷,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格格吗?”少女噘着诱人的小嘴,调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紧接着一把抓住侍卫的手臂,撒娇地说:“要不,你带我骑啊!”
那奴才吓的一头冷汗,连忙跪下:“格格,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您共乘一骑啊!您还是等十六爷来了再试吧!”
“不要嘛,人家现在就要骑嘛!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格格……”那奴才脸都青了,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这要是让十六爷看到,问题就大发了!
“格格,让微臣带您可好?”阳光下,我面含微笑,在马上俯下身子,伸出手臂,摊开手掌。那小格格迎着阳光眯了眯眼,待看清我时不觉红了双颊。
衣摆迎风招展,我身着一身俊挺的男装,紫衣紫帽,黝黑的发辫绑上紫色的穗子,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那小格格正欲将手伸向我,突然那名侍卫大吼了起来:“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碰格格的金枝玉体!”
“啪”一记马鞭毫不留情的抽了过去,我一把拉起小格格置于马前,冷冷地看着翻倒在地上的侍卫:“狗奴才!记住我的样子,好好问问你家主子我是谁?”说完“嗬”一声,纵马狂奔而去。
雍亲王府
“你今天去马场溜达了?”胤禛难得闲下来,一个人坐在软榻上下着棋,我拨弄着香炉里的檀香,虚应了一声,回头笑着看他:“你怎么不问:今天又闯祸了?今天又惹事了?今天又到哪撒野了?”
他抬起头淡淡地笑:“叶儿,你都三十多的人了,官居二品,怎么就长不大呢!”
我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拿起旁边的黑子同他捣乱。
他皱了皱眉头,不悦地瞅着我。
“那小格格是谁?挺可爱的!”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问道。
“她是三品官品级能特之女,八福晋的侄女,同胤禄一样,从小过继给庄亲王博果铎的,皇阿玛也知道她,算是得宠的格格。”他小心地挑出我那些捣乱的黑子,继续攻他的死局。
我听了往后惬意的一趟,歪着头笑道:“那小姑娘对我挺有意思的!”他抬头瞪了我一眼。怒斥道:“男人你还玩不过瘾,现在又再打女娃的主意了?我警告你,那丫头是老十六的心头肉,你少招惹她!”
我嘿嘿一笑,得意地捋着发辫,胤禛眼皮一抬,问道:“怎么,舍得把头发弄回来了?”
我耸耸肩,有些惋惜地叹道:“情非得以!”
他冷嗤了声低头不再理我。
我看着他有些消瘦的侧脸,忽而心口微痛起来,但忍不住调侃他:“你这两年富贵闲人做的可舒心?”见他沉闷不语,我继续说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去云南?”
他放下手中但棋局,侧过头看我,他这些年特别见老,虽只长我三岁,但皱纹要明显的多。他抬起手摸了摸我的眼角说道:“素闻卫子风精通药理,看来是真的,这一年他把你照料的很好。”
我捉住他欲抽回的手,眯着眼说:“我也有不好的时候。”他笑了笑,伸过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掌拂开,淡淡叹道:“你不必为我操心!”
我“腾”的坐了起来,揪住他的衣襟大声吼到:“你明知道我怕什么,明知道我放不下你,为何你就不愿对我敞开心扉呢?”
他木无表情地看着我,眼光深邃,似有温柔一瞬而过,最后归于死寂:“我自己的事情由我自己来处理,不需要别人插手!”
我颓然地放开他,看他缓缓起身走向门口:“见到老十三,告诉他,行事不要太左,他毕竟是个身陷囹圄的人!”说完,便甩袖踏出房门。
我坐在榻上,双手死死抓紧案沿,心想,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康熙出巡塞外,八阿哥由于良妃忌辰快至,请旨留守,康熙准他所请,遂率领众皇子和大臣赶往热河。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仰躺在草丛里,默默怀念着往事,年少时的点点一如昨日般的清晰。
“你小心点哦!”
“放心吧,格格!”
远远走来两个人,打乱了我的回忆,我有些烦躁的起身,眼瞅着那日的小格格吓的一愣。
我笑了笑,向她做了个揖,转身正欲离去,不料她却叫住我:“等……等等……”
“格格有何事?”我侧过身看她,见她俏脸飞红,眼睛不安地乱瞟:“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奴才姓年,名双峰!”我说完回身,她却扯住我的衣袖,我低头看她,甚是娇小的一个女子,只到我肩头,她红着脸将两只毛茸茸的雏鹰递到我面前,娇羞地说:“我刚刚在山崖下拣的,你可识得是什么鸟?”
“格格,这是鹰,可不是什么小鸟,凶猛而灵敏,格格还是将它放回去吧!”我笑着摸了摸雏鹰的小爪。
“啊!竟然是鹰!”看小女娃一脸崇拜的望着我,使我不由得玩心大起。想了想笑着说道:
“格格,奴才知道驯鹰的技巧,不如将它交与奴才可好?”
“真的?你真的会驯鹰?”她高兴的跳了起来,一脸的不置信。“告诉我!快告诉我怎么个训法?”
我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接过那只小鹰,慢慢说道:“这雏鹰,要关在笼里喂养一段时间。驯鹰的第一步首先是打掉它的威风。”
“怎么个打法?”她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
“让鹰站在一根木棍上,木棍的两头系上绳子,来回摇晃,使鹰站不稳。经过昼夜不停地摇晃之后,鹰被弄得神魂颠倒,头晕目眩,久而久之,鹰便会晕倒在地。这时,往鹰头上浇凉水,使其苏醒过来。然后给饮盐水或是茶水,而不给食物。原来威风凛凛的鹰,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变得有气无力。经过半个月左右的‘折磨’之后,鹰渐渐被驯化,这叫‘敖鹰’”。
“好残忍哦!”她突然败下小脸,同情地摸着小鹰的脑袋。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她,接着说道:“这下一步……”
“下一步开始喂食,喂食时不是将肉送到嘴边,而是驯鹰人把肉放在手臂的皮套子上,让鹰过来叼着吃。这个时候鹰已被饿得快发疯了,见了肉就会不顾一切去叼,驯鹰人慢慢地将肉离鹰的距离越拉越远,使鹰由跑过来叼着吃,到飞过来叼着吃,每次都不能给吃饱……”
我和她寻声望去,夕阳下,两个高大的身影背阳而立,衬出金装的轮廓,我眯起眼,待看清两位风神俊朗的男子时,手臂已被一只大掌牢牢钳住。
“年大人,好久不见了!”十四阿哥扬着嘴角,了无笑意的眼睛死盯着我,看得我脊背发毛。还未等我张口请安,十四便转头向另一名年轻男子说道:“十六弟,你带菲凝先回,我还有军务上的事要和年大人探讨!”
十六阿哥有些担忧的看了我一眼,转身拉起一脸迷惑的小格格向旁边的马儿走去。那小格格身边的随从见了也急忙跟了过去,一时间,周遭都安静下来,红红的夕阳将我和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只是静默地看我,手掌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没事的话,我走了!”最后还是我打破沉默,看着他冷然的面孔,心中有些忐忑,他还是没变,年轻跋扈,眉宇间多了些狂放和骄傲,这几年他越来越得宠,行事也不似以前那样散漫了。和他在一起忽然有种压迫感,我不喜欢这样,只想远远躲开。
“你那晚为什么没有赴约?”他手掌加重了些力道,我略皱了皱眉,想起前几天在胤禛府上他派人送来的信函。
“你明知道我不会去的,何必花那些心思!”我的口气很淡,脸上不以为意的表情似乎令他很愤怒,他瞪了我许久,脸色渐渐缓和,最后甚至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放开我,兀自坐了下来,双臂后撑,仰望天空。我站立在他身旁,觉得就这样离去似乎也不大好,索性坐到他身边想着自己的事。
“叶儿,感情真的是很奇妙,从恨到爱似乎只有一步,如果可以从来一次,这一步,我宁愿不曾迈入过。”
他突然出声,我惊讶地望去,见他闭着双眼,沐浴在夕阳下,身形朦胧,晕着淡淡的金光,却显出无边的落寞……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我叹了口气,看他缓缓直起身子。
一缕淡淡地忧郁飘忽在他的眉间,他伸手轻触我的面颊,指尖带着微凉,我看着他沉郁的黑瞳,心思似乎早已飘向远方。
“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也许是那年冬天,我和十三哥去洋人的教堂找你,你坐在地上,身后是高高的书架,阳光投在你的身上,将你衬得近乎透明,我和十三哥都看呆了,而你只是对着书微笑……我想就是那时候吧,因为从那开始,我从没见过比你更美的女人……”
我仔细地回想,但似乎太过久远了,也许十四说的对,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没有太多的印象,记忆里,也不过是个调皮喜欢恶作剧的小弟弟,为何偏偏要有这么多的纠缠与牵绊呢?
我侧脸躲过他灼灼的目光,看着天边沉沉落下的夕阳,无力地起身,向营地走去。
对于他的感情,我永远只能说抱歉……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草原火舞
天灰蒙蒙的,似雾非雾浓浓的笼罩着初冬的绿色。心中忽然有种稍纵即逝的感觉,有了别离的怜惜。
不远有处雨水汇流成的小水涡。长着些不知名的花草,红红绿绿的倒映在水中,让小小的水涡充满了活力,一阵风吹过,花草轻摇,荡起一片及小的波澜。岸边一名男子静静站立,眼角似忧似愁,点缀了这惆怅的画面。
“十六阿哥吉祥!”我走近他躬身做了个揖,那男子回神望来,略有些惊讶,但随即眼神复杂的看向别处。
我心中知道他为何事烦恼,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上前站到他身边:“还记得从前在这里,我和你十三哥经常带着你骑马射猎,没想到大了到这样生份了!”
“年姐姐,我不是……”他转过头,焦躁地想要辩解,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揶揄道:“小十六终于大了,也到了儿女情长的年纪了。”他听了红了双颊,不自然地垂着头。
“你放心,那丫头的心结我替你去解!”
“咦,博硕,这是什么?”我回到营帐看到案桌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锦盒。博硕坐在一旁翻着兵书,见我问了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十四爷派人送来的。”
我伸出去的手顿了顿,但还是拿来打开翻看,见是一只上好的紫沙茶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心想着,这小子遇事也挺执着的。
我将茶壶放在手心细细观看,壶腹龙飞凤舞的刻着一圈小诗:
可以清心也
以清心也可
清心也可以
心也可以清
也可以清心
我看了不禁会心一笑,这回文也真颇有意思,往复回还,意义相通,再加上十四这一手亲笔的好字,却是是件难得的礼物,也难为他费心了。
“大人!”帐外传来侍卫有礼的低唤,我站起身,放下手中的茶壶,应声道:“进来!”
转眼一看是胤禛身边的侍卫,便问道:“四爷有何吩咐?”那侍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四爷让您抽空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我笑了笑,说知道了,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走到博硕身边,见他看书看得正起劲,便跟他闹了会儿,他冷着脸忿忿地带了书出了营帐,这小子从前两天看到十四送我回来,就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看来最近我要把威严重新摆一下,要不这样下去,也后还怎么带兵?哼!
“找我什么事?”胤禛的营帐永远是那副味道,说好听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说难听就是一团死气,有点无趣和沉闷。
“坐!”他走到我身边,手臂一伸,摆了一副“请”的意思,我吓的张大嘴巴,往后跳了一步,讪讪地说:“少来这套,有什么事求我办,你就直说!”胤禛听了,手掌成拳放在嘴边,假咳了声,眼里笑意渐浓。
“京城的消息,老八给皇阿玛送来一只海冬青,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他走到书桌前坐下,仰躺在椅背上看我。
我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皱着眉说:“既是给皇上的,守卫必定很严,恐怕不好弄!”
他扯了扯嘴角,站起身从架子上取来一只金属匣子,走到我面前轻轻打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还没等我看清,他却已将匣子合上,说道:“这里面是千年寒玉,除此之外还有一颗药丸,药丸有毒性,一个时辰内遇常温而溶,你记好了!”
我接过匣子,看着他问道:“我与八爷他们不合,朝内是人人皆知的,你凭什么相信我能办成?”
他得意一笑:“因为这次的事是老八托十四办的,对于他,我相信你不会失手的!”
我冷哼一声,脑中闪过一念,便定定地看着他:“事成之后,我有一个要求!”
他侧头意味深长地看我,半晌说道:“好!你说!”
“我要那副铠甲!”
落叶飘飘扬扬 ,微风拂过与往事有关的记忆,我孤身漫步山谷,踏着旧日的足迹,载着记忆里那片纤薄的叶子,去寻找我和胤祥在风中曾经的诺言。
长长久久地分离,经过无数花开或是花落的季节,在我的身上,长满了伤口 。许多心事还来不及和你诉说,却像铅字一样铭刻在岁月的年轮上。
我骑着马驰回营地,没有他的山谷寂寞的让人心痛,只想远远地逃开。
远处便见一个粉衣的少女坐在草地上发呆,近了一看,竟是菲凝格格。
她看向我,脸上带着恍惚的表情,随即又转为含羞带怒,起身拔腿就跑。我见她这样子心情大好起来,双手扩到嘴边高声喊道:“格格,您走了,就看不到奴才给小鹰带的礼物了!”
她听了果然停下脚步,我坐在马上双臂交叉,手指上转着一个金色的小环,含着一抹坏笑。她转过身,眼中泪光盈盈,我看了一愣,连忙下马向她跑去。
“怎么了?”小美人哭了,希望不是因为我闹得。
“……死了……”谁死了?怎么没头没脑的?我扶着她的肩诧异的看着她,用袖口不停地为她拭着眼泪。
她“哇”地一声扑到我怀里,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我倒没了主意,只能半跪着搂着她,任她发泄。
隔了许久她终于停了下来,挣脱我的怀抱抽泣着,我低头看了看前襟,心想这袍子算毁了。她好像看懂了我的心思,不好意思起来。
“好吧,现在好好跟我说,嗯?”我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她,她眉尖若蹙,泫然欲泣的小脸看了让人心疼。
“小鹰死了!今天我去看它,它一动不动地……”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她的泪颜沉默无语,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
我带着她回了营地,她从营帐内捧出小雏鹰的尸体,用秀帕小心地包住,我牵过马匹,拦腰抱她上马,回首之际,看见不远处的十四,月色衫袍飘若流云,迎风拂动,一时之间竟恍惚起来,他和胤祥真的太像了。
我骑马越过他身侧,轻轻说了声:“一起吧!”
翠绿的叶,白絮的云,蔚蓝的天,美得象是被晕染过的画,草原的空气清冽而纯净。纯净地近乎哀伤。我用带着长茎的野花扎了个小小的十字架,插于那小小的坟头,十四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显然对我这个异教徒充满疑惑,我不想解释太多,拉着菲凝的手一起挖来一颗小树苗埋于坟前。
“格格,你看这小树就是它生命的延续,等你明年再来时,它一定会长得很好!”
“真的?”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心头莫名一暖,我将她揽近怀中,低声说道:“生命虽脆弱,稍纵即逝,像流星,似昙花。然而不管是谁都有它动人的一刻,格格的情意小鹰收到了,它说不希望再看到格格哭泣了!”
“好!”她破涕为笑,摘下颈中的金链缠绕在十字花架上,我微笑着看向她的背影,忽然感到身旁灼灼的眼神,转头接到十四古怪的目光。
“年……年……” 菲凝红了脸,欲言又止地捏绞着小手绢。我见了不禁失笑:“你还是和十六一样叫我年姐姐吧!”
她红透的小脸透着些许失望,喃喃道:“原来……是真的……”
我眉目含笑,看了一眼身旁等着看好戏的十四,将手伸到背后,轻轻扯下束发的穗子,任一头青丝张扬开来,眼瞅着十四和小格格眼中皆闪过一丝惊艳。
“呀!”小格格掩嘴惊呼,神情又羞又恼,十四忽然放声大笑:“咱们格格的纯情都毁在你手上了,年大人!”
菲凝听完瞪了十四一眼,转身羞怯地跑开,我睨了十四一眼,见他唇角一勾,撩起我的一缕发丝放在鼻下轻嗅,脸上带着一抹蛊惑之色,低声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走吧!”我甩甩头,发丝从他的指尖溜过,他撇撇唇,笑着起身。兀自去牵马儿,心情大好的唱起满语歌谣,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微微失神,尽管他和八阿哥一样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可为什么对他就是恨不起来呢?从小他就和我作对,每次受罚大多因为他,可是想想自己也并不在意,我算是一个记仇的人,可唯独对他例外,也许是因为他和胤祥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也许是因为他是胤禛嫡亲的弟弟……总之有太多的理由。
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我虽猜不出他的未来,但大方向我还是把握的住的,这次的差事如果顺利完成,无异于对他和八阿哥之间的关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不过这样也好,八阿哥注定是败者,他要是因此脱离八爷党,也是我所原意看到的,毕竟,以后的胤禛不会放过八阿哥的人。
“年姐姐,你刚刚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菲凝坐在马前歪着脑袋看我,我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只金色的圆环,圆环拇指粗细,镂空蛇形花纹,轻轻一拧,竟可一分为二,中间一根金色的链子相连,做工极其精巧。
“这是驯鹰用的鹰环,平时不放鹰出去的时候,将两个圆环系于它的两爪之间,可以使它不能飞行,不过现在也用不上,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菲凝握着圆环爱不释手,我看着她,忽然脑中一闪,心想,这小妮子倒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我走出营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今儿个是围猎的日子,我不想凑热闹,窝在帐篷内睡了个懒觉,博硕倒是一头劲的,早早就和几个侍卫上了猎场。
远远地就见菲凝小丫头一蹦三跳地向我这边跑来,我双手抱胸等着她走近。
“年姐姐,我跟你说哦……”她拉下我的脖子嘀嘀咕咕说了一气,我听完,抠了抠耳朵眼,假装惊喜地问道:“真的?那八阿哥送的鹰自然是不易见的,真想现在就看看!”
“这有何难。你随我去,我禀了姑姑自然就可以先看了!”我看着这小丫头,心头一阵狂喜,这八福晋的侄女关键时候还真顶用呢。
“那格格的鹰环可还是派上用场了!”小丫头经我提醒高兴地跳了起来:“对啊!我这就跟姑姑说,我要进去送鹰环,年姐姐,快走!”
“等等!”我往后退了一步,看看天,已经过了正午,想来不几个时辰,十四就要回来了,动作还是要快些:“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梳理梳理!”
见小格格点点头,我便撩帐钻了进去,再出来时,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站住!”门外两个士兵持刀挡住了去路。
“大胆!格格我是奉八福晋之命前来察看的!”说完递了手札过去,那士兵见了,恭敬地打了个千,小格格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我顿了顿,停了脚步立在帐外,菲凝见我没有跟来,又钻了出来,仰着脸问道:“年姐姐怎么不进去?”
“我与八阿哥素来不合,我想还是不看的好,格格把鹰环套上就出来吧,奴才在外边候着。”
菲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钻了进去,身旁的士兵瞥了我一眼,继续严肃地立着。
我在帐外踱着步,忽听帐内一声尖叫,心中大喜,摆了焦急地神情冲了进去。
“格格,出什么事了?”菲凝坐在地上,手背一道血痕触目惊心,我忙弯身靠近她,身后有脚步声,趁士兵还没有进来,我迅速翻手将药丸扣在中指与拇指之间。“嗖”地一声将它弹入笼内粪便位置。几个士兵闯了进来,我扶起菲凝,对着其中一个喝到:“快去请太医!”菲凝痛得眼泪直掉,我接过她手中的圆环递给最近的士兵:“格格的心意,你们帮忙给套上吧。”说着扶菲凝出了营帐。
傍晚时分,康熙带着众阿哥满载而归,听说今儿个十四最出风头,徒手捉了只活鹿,康熙心里高兴,下令大摆夜宴,各位有品级的大臣皆要出席,我烦躁地很,下午在那置鹰的营帐外一直猫着,还好,不见有什么动静,可这晚上怎么办?
正想着,便见十四走了过来,远远地见他跟侍卫吩咐着,我凝神侧耳听了听,心中狂喜,说是要将鹰饿上一晚,明日表演时才更加勇猛。
他说完便要进帐,我一急差点冲了出来,幸好来了个小太监说是康熙召见,他这才回身说了句:“我晚点过来!”接着便随那小太监去了,我松了松筋骨,长长吁了口气,向自己营帐走去,这差事才办了一半,今夜要怎么应付十四呢?
回帐后,我想了想,还是穿一身黑色的铠甲去赴宴,反正我是武将,这样穿也没什么不对,头发高高束起,前额随意垂下几撮浏海,搁在宋明,这乍一看倒是有八分雌雄莫辨。可这清朝,男人那半拉光头太显眼,仿不来的。
宴席上觥筹交错,中央燃着一堆熊熊的篝火,男人们把酒当白开水灌,让我彻底见识了什么叫豪放。康熙命人将十四逮着的野鹿当场活杀,取了鹿血分给众阿哥和蒙古王亲,十四得了一大碗,看他大口喝着,我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
“年大人,这是罗刹国进贡的美酒,您尝尝!”身边坐着一个三品官员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地拍我马屁,我不好得罪,敷衍着也喝了不少。我举杯,心不在焉地灌了一大口,辛辣感直冲脑门,我忍了半天才抑制住将酒喷出的欲望,这他妈是酒吗?整个一瓶工业酒精,我恨恨地瞪了那官员一眼,好在他别过头没看到,转脸却见十四幸灾乐祸地冲着我笑,他脸红红的,看来喝了不少,旁边的蒙古王子还缠着他敬酒。
我亦瞪了他一眼。心想,你最好多喝点,让人抬着回去,就想不到八阿哥那茬事了。
蒙古女子围着篝火翩翩起舞,绚丽的舞姿,将自己舞成一朵灿烂的荆棘花。人们笑着、闹着,而我坐在一旁只冷冷的看着,穿过重重人影,眼神迷茫地望向远方。
“听说年大人的舞姿在京城也是一绝啊!连当年的明敏格格也甘拜下风呢!”我一口酒没稳住,喷了出来,抬手用手臂捂着口,不住咳嗽,眼神凌厉地扫过那满脸横肉的蒙古王爷。
“哦?还有这事?”康熙有趣地看向我,身边的一干大臣、阿哥眼神也异样了起来,由此看来,当年那一场舞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地震撼哪!
十四的表情有些担忧,他看了我几眼,转面看向康熙,张口正欲说什么,那边皇上却先他一步发话了:“既然这样,爱卿啊!你就跳一支来看看!”
我的小宇宙开始爆发了,当年那场舞我不信康熙一点都不知情,他今天还想要我当众出丑吗!
“吼……吼……吼”周围的人开始催场了,我又看向十四,他无奈地看着我,拳头攥得死紧。
我的眼睛闭了又开,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座位上起身,众人的眼神暧昧而期待,我心里骂着三字经,看了眼四阿哥的方向,他还是老神在在地坐着,半歪着身子,有一口没一口饮着酒,一点也没有救我的意思,倒是十四微微起身,让随从拿来一件黑色的披风,我看得心头热热地,随手抄起案上的酒碗,灌了一大口,呡在口中,走向篝火。
人群中掌声顿起,伴着高声的吆喝和长哨。我提气轻旋,绕着篝火走了大半圈,然后将口中烈酒喷向火焰,久见火苗高升,窜高数丈,人群沸腾起来。我却突然禁止不动,人们等了许久渐渐安静下来,转为窃窃私语。
这时,我侧身抬手、双掌交击,发出一声高喝,然后慕然转身,抽出随身的长剑,挥出一道流光,跺脚和低喝,伴随着简洁有力的剑势,气势逼人。
舞蹈洗练硬朗,英姿勃发、干脆果断,如军人临战杀场,举手投足英气飒飒,眼神凌厉如鹰,顾盼间惊鸿交错。
人群受我感染齐齐击掌打着节拍,而我依旧一副冷漠的表情,手掌的交击、脚步的踩踏、低沉的应喝,浑然忘我地在这暗夜的火边起舞。
慕然回首,有那么一瞬看见十四含笑惊艳的眼眸,衬着熊熊的火光,恍惚间似又看到那抹清晰而又熟悉的微笑,我的心颤动不已,因为那里有我跳动的生命和永恒的爱……
奴才请十四爷金安!”
“起来吧!里面怎么样了?”
“奴才傍晚的时候查看过,并无异样!”
“嗯,随我进去瞧瞧!”
“嗻!……谁?”
我打着酒嗝,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一见十四,脚下颠了一下,摔了过去。一只强壮的臂膀将我捞起,我靠在他怀里呵呵地笑着,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十四爷,要不奴才送年大人回去吧!”
“不用,你在这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这玩意明儿一早要送到皇阿玛那里,切不要出差池了,我也许晚点过来。”
“嗻!”
“不能喝,还一杯杯地灌!”十四架着我往营帐方向走去,言语中含着隐隐的怒气,我不理他只一个劲的傻笑,指着远处大喊着要看星星。
“看什么星星,这天气夜里八成要落雪,快给我回去。”我费力地挣开他的怀抱向那小山丘跑去。十四果然跟了过来,我边跑边回头,看他臭着一张脸,快步追着。营帐外的士兵胤禛已经打点好了,只要十四不出现,一切都可顺顺利利地,而我今晚的任务就是要将他留在身边,让他不得靠近营帐一步。
“你给我过来!”十四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顺势一抽手,手掌与他交握,带着他原地转起圈子,十四先是一惊,随后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任由我娇憨地闹着。
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轻轻曼曼地舞了下来,
我和他轻轻地旋转着,象两只只翩跹的蝶,舞着翅膀,扬起雪花片片,圣洁的天使飘洒着纷飞满天的花瓣。我知道这一刻,他的心在深深颤动……
我拉着他向山丘奔去,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赤裸利用
轻寒翦翦,微风绵绵,雪花飘飘,一种冬日特有的风情。
我散开发丝坐在高处,向伫立在身旁的他微笑,四周是无法触摸的风,冷冽而清淡,而他的眸子里全是柔柔的暖意。
雪花,好美,飘落在我的手心,渐渐的滑落,十四靠着我坐下,将我冻得发紫的双手包裹在他的大掌中。
“怎么还像个孩子?”他轻蹙眉头,目不转睛地看我,我冲他狡黠一笑,倏地起身,双臂平举,掌心向上,微湿的衣衫使我冷得快要冰结,远处篝火照亮了我的眼睛。载歌载舞的人群衬得黑夜更加的寂寞。
“我无法融入到他们的欢乐之中,那种美好的氛围也在排斥着我。 所以我永远只能坐在阴暗的角落……”
“叶儿!”他缓缓起身,贴紧我的背部,散发着温暖的体热。
“胤祯,我醉了吗?”
“你醉了!”
“不,我没有,我还记得很多事情,我还记得二十年前在这个围场,我抢了你的金弓,你那时那么恨我……”我低头轻笑,他扳过我的身子,有些激动地看我。
“你真的记得吗?”
“嗯,我记得你那时很小,很可爱,如果你后来不暗暗踢我的话,我也许会……”
“也许会什么?”十四的眼光烈火般地烧了过来,我侧头避过,佯醉大笑。
“你……”十四原本渴望的眼神闪过一丝怒意,用力收紧揽住我腰的手臂,我吃痛低哼一声,半侧身,回头瞪了他一眼。那飞横一眼里有怒有瞋,双颊如霞、双眸如醉尽显媚态。
感到十四的身躯狠狠颤了一下,随即不自主地欺身过来。
“叶儿,这两年你越发美了……”
“嗯,我吃了仙丹呢!”
我打了个酒嗝,惹得他低笑连连,眸子益发地水润起来,眼神又炽又狂嘴唇慢慢摩挲着我的面颊,可以感到他口中浓重的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唇终于覆了上来,长驱而入渴望已久的禁地。他的吻有点凶,有点急,好像忍不住自己的渴望,害怕时间不够,怕我会反悔,不再让他亲近。
“叶儿……我是谁……”
“……胤祯……
他强健的身躯猛得将我压在身下,唇舌纠缠,舌头一遍又一遍刺入我的芳唇中,探索湿润中销魂的甜蜜,尽管股间奋发的欲望早已强硬地抵在我的腹下,他却只管尽情而永无止尽地舔吻我的唇,仿佛那是另一个值得深埋的极乐世界。
我脑中忽而闪过胤祥的脸,心中不禁苦笑,我不是个贞烈的女子,在这个世界生存,为了自己和其他在乎的人,我有必须要牺牲的东西。
“叶儿,真的可以吗?”他喘息著,低沉逼问,用语言、用身体。手指轻巧的卸除我厚重的铠甲,不一会便现出我部分雪白的胴体和他浅麦色的壮硕的健躯。
“别,冷!”我低吟着,带着酣醉的神情看他。他眼中满是赤裸裸的欲望,双手早已迫不及待地探入我的衣内。
“我会让你热起来的!” 他膜拜礼赞似地亲吻我,由额际,到脸畔、耳际,下滑到颈、肩,然后是饱满的胸乳……
该死,我怎么忘了他刚喝了鹿血,早想到,死也不来爬山了。
我的丰盈在他胸口磨揉著,右腿已经上滑到他的臀腰之际。他发出如动物般的痛苦呻吟,理智已被情欲浪潮灭顶。
他扶住我的腿,霸道地撑开,已然坚硬的欲望,在我两腿交接之处,那柔嫩微湿的禁地中探索。
他一路舔着、吻着,使我浑身颤抖,正如他所言,两人体温同时飘高、心脏疯狂地跳动。
煽情而性感的接触,一下重过一下的撞击与磨动,我难受地扭着著纤腰,发出阵阵令人酥软的娇吟,跟随著十四的节奏,一声一声,在他耳边回荡。
他闷哼一声,深深地侵入我,攀着他因激动而颤抖的身躯,承受着他强硬的冲撞,任他在柔软潮湿的身体恣意律动。他年轻勇猛的身躯很快在我体内掀起一股高潮,我拱起腰,无助地痉挛收缩,长长的呻吟伴随娇喘,狂乱地咬进他坚硬的肩头,留下了激情的证据。
“叶儿,看着我!”他忽然重重捏住我的下巴,我疼得睁开眼,看着他沾了酒气与欲望的氤氲黑眸。
“记住,现在爱你的、给你快乐的人,是我……”他饱含情欲的嗓音,在我耳际轻吟。反手扣住我的双掌,十指纠缠,深深压入冰湿的泥土。
“叶儿……叫我的名字……”
“胤……啊……”
随着我的低喊,他的极致也随即来临,在最顶峰之际,释放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全部都给了我。
夜风吹来,夹杂着片片雪花,我体内的酒精上涌,一时间竟昏昏沉沉起来,耳边传来十四的低唤,我无力应答,歪头睡去……
睡梦中有人用热布擦拭着我的全身,我侧头小心地眯起眼,没想到竟然回了十四的营帐,我暗自低咒,这一睡差点坏了大事。
十四分开我的双腿,擦洗禁处,我受不住,全身抖了一下,将腿并拢蜷曲,继续装睡。身体未着寸缕,被褥毯子都不在手边,我只得侧躺,单臂横过胸乳,稍加遮挡。我知道十四坐在一旁看我,忍了半晌,全身还是止不住地泛起羞赧的晕红,十四温热的手指顺着那抹美丽的淡红一路蜿蜒而上,抚上我的颈和花瓣般的唇。
他俯下身,仔仔细细地凝望我的睡脸,柔软的唇轻轻印在我的脸颊……
“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他的嗓音沙哑而性感,放开我被吻得略肿的红唇,开始攻击我敏感的耳垂、颈侧,手掌揉弄着、被唇齿吮吻出红迹斑斑的胸乳,使它敏感挺立,坚硬如石。
我双眸紧闭,贝齿咬著红嫩的下唇,压抑着羞人的呻吟,
“啊!”十四的齿咬着我的蓓蕾,让我如遭电击似,重重颤抖起来。
耳边传来浓浊的笑声,他的腰盘动着,用他的坚硬磨蹭著我私密的柔软。伸手扶起我修长的腿,让我更加敞开,更为亲密地接受他。我的全身像是有火焰在奔流,烧得我晕沉沉、四肢无力,他的胡碴略略刺人,带来令人心跳的刺激,柔软的蓓蕾已经敏感地紧缩翘起,十四呻吟一声,含住一颗,百般疼惜起来。
我的腰肢轻摆,下意识想逃开,却又忍不住迎上去,不由自主的轻吟逸出。
忘情那一刻我撑住他压下来的健壮坚硬的胸膛。感到他的攻势加快、加重,双腿盘住他的健腰,臀部不由自主的律动着,一下一下,主动迎着他的占领。
“嗯……”全身酥麻酸软的感觉一波波袭来,我长长地呻吟着,发出令人酥软的声音。
“来了吗?”他在我耳际粗喘,问着最私密的问题,粗糙的指尖按住我阵阵抽搐着的核心,感受那火烫的湿滑,我发出一声尖叫,他竟然在我最敏感的时候,用力地揉蹭我……
他的抽送速度陡然加快,低哑地含着我的名字。我无力回应,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都被泡了醋,只能激喘着,他吻住我的唇,吞下我被逼到极致时的尖叫,拥紧我全身都泛著瑰丽粉红的颤抖娇躯,一下、两下,重重地顶入,接着他也全身绷紧,肌肉硬得跟石块一样;从灵魂最深处磨出的粗嘎呻吟,贴在我被吻得红肿的唇上,灼热的爱意冲进我温暖柔腻的深处……i
“十四爷!”
“什么事?”
十四轻轻拿开我放在他胸口的手,缓缓直起身,帮我压好被角,随手拿来一件袍子披上,轻手轻脚地走到帐帘旁。
“爷,八爷那边差人来,问您是不是还过去看看,要不天一亮就往帐殿那边送了。”
“什么时辰了?”
“快寅时了!”
“你跟他说,我随后就过去!”
十四走了过来,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我的脸颊,随后拿起一旁的衣物自己穿戴起来。如果这时让他走了,那么我前面那些力气都白费了,我想了想,佯装熟睡地翻了个身,露出半边白皙的娇躯,大腿交叠在被褥上,像只求人怜爱的小猫般,不经意地蹭了蹭。
听到十四轻轻的叹息,他俯身为我盖好被子,低下头,吻了吻我柔软的唇。我轻哼一声,一脚踢开被子,手指轻抚微湿的发丝,睁着睡眼惺忪的眼,喃喃低怨着:“嗯……热……”
十四呻吟了一声忽然由浅尝转入深吻,当他重重吮住我滑嫩的舌尖时,我发出了令人销魂的呻吟。
十四全身都起了反应,原先一个安抚的轻吻,瞬间烧成了燎原的大火。
他的大手一路往上游移,由我光滑的大腿开始,抚过挺俏的臀,然后是我敏感的腰际。
“叶儿,你真是个妖精……”
他带着薄茧的指尖,终于抚上我胸前如花瓣般娇嫩的丰盈,他的吮吻和抚揉,很快地在我雪般莹白的身子上留下一处处玫瑰色的印记。丰满雪胸的顶端,那小巧的蓓蕾,在他的唇舌宠爱下,凝缩成甜蜜的果实。我轻吟不断,他衣衫半退,密密地压上我纤细的娇躯,坚硬对照我的柔软,揉着,蹭着,好像在寻觅一个最契合的角度,最完美的姿势。
大掌滑到我已然湿润的禁地,修长而邪恶的手指,重新探索着那昨夜被他深深侵占过一次又一次的柔嫩,我的身体像是绷紧的弓,在他的拨弄间,即将承受不住而断掉……
销魂的极致,开始像热蜡一样,从下腹散开,流窜到四肢百骸。我重重抽搐着,让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潮,从他带着魔力的指尖,送进我身体最深处……
他终于忍耐不住,占领了我,深深的、重重的冲进我的深处,他好热好热,简直要烫伤了我。
此刻的他正全心全意地,用身体、用眼神、用最贴近生物本能的方式,在表达着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渴望与独占欲。我杏眼微睁,两人视线胶着,他深深嵌进我的体内,大掌捧起我的俏臀,让我迎向他的攻势。
高潮来袭,我发出沙哑的,带着哭音的长长呻吟。他被我激烈的反应逼到失控,重重的、毫不怜惜地撞进我的深处,丝毫不管我在极致时刻,是如此的敏感,我的尖叫混在他的低吼中,在他最后几下又快又猛、深入直至根部的抽送后,他重重颤抖的身体,激狂奔放……
我紧紧抱着他汗湿的强健裸背,感受他的急浅呼吸、和失控的心跳。接连二三的欢爱终于使他疲惫地沉沉睡去……
“站住!你不能进去!”
“我有急事向十四爷禀告!”
“爷的命令,谁都不能擅闯营帐!”
“你……”
十四“腾”地从床榻上坐起,看着帐内充满暖意的阳光,狠狠一拍脑门,飞快地穿起衣裤,冲出帐外。
“爷……”
“怎么了?”
“大……大事不好了……”
“……”
八阿哥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为什么?”十四狠狠地将我甩到地上,踩住我的衣角,铁钳似手掌卡住我的脖子,把我压向地面。他眼里充满血丝,一反昨日温柔的面容,仇恨扭曲了他原本俊逸的脸,此刻的他定是仇我入骨,恨我入髓。
我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十四猛然抽手,我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口干涩地几欲作呕。
狼狈地坐在墙角,我看着他邪邪地笑,他半跪在我身边,双拳的青筋暴起,眼神愤怒而悲伤,像极了一只被同伴背叛的孤狼。
“你忘了?我发过誓的!”我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俯身捧住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
“倾我全力阻止尔等一切的妄想。此誓永不破,至死方休!”他的眼茫然无焦,唇角微颤:“你利用我……”
“对,我利用了你,你恨我吧!拼了余下所有的生命恨我!不要爱我,不要原谅我!”
我放开他,走向帐帘,忽听他带着哭腔的低笑,我侧过身看他微微扬起的脸,那张脸此刻有着绝望的脸容和死水一般的表情。
“……爱与恨,又岂是这样容易就能分得开的……”
“说什么爱不爱的,像你这样的人,又怎能分得清爱与占有?”我扯了扯嘴角,撩帘走出营帐。
立在雪中的我,纤尘不染,龙眼的双眸樱桃的唇,我深深地呼吸着周围清冽的空气,真想化为一滩无色的水一缕无味的气,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
四阿哥营帐
“你满意了?记住,答应过我的不要反悔!”
“我没有让你用那种方式……”
“你我都知道,不论怎样高明的设计,都没有温暖而柔顺的肉体来的保险,你既让我去,就已经料到这点,现在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你……”
“我累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博硕正站在屋内瞪我,我冷着脸,擦过他的身边,兀自倒在软塌上。
“你昨晚去哪了?”博硕冲到我身边俯身对我大吼着。
“既已经知道了,又何必问我!”我闭着双眼,疲惫地无力张开。
他抓过我的衣领用力扯开,然后发了狂地跳起来在屋内来回走着,握剑的手指“咯咯”作响。他猛地扫开案桌上的物品,顿了顿,大步踏向帐外。
“回来!”我叫住他,感到他脚步的停顿后缓缓说道:“怎么,想造反吗?”
“我是个男人!”
“可我不是你的女人!”我睁开眼,清淡地瞅着他,“而你首先是我的护卫,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轻贱生命!”
他的眼神悲凉,带着深深地心伤,微侧过头,一字字地低喃着:“是,我永远只是你养在身边的狗……”
“博硕……”不等我说完,他已经出了营帐,我揉着发痛的额头,再次躺回软塌,灼热感涌向全身,骨节酸痛,我想这八成是病了,长长叹了口气,蜷缩着睡去。
“看到博硕没有?”
“今天晌午的时候,奴才看到他骑了快马向山那边去了!”
他指了指远处白色连绵的群山,我点点头,示意他牵了马匹过来。
“大人,看天气晚上会有暴雪,奴才劝您还是……”
“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纵马向山脚奔去,强忍住欲裂的头痛,那傻小子又被我伤到了,不论怎样,我要把他带回来,现在的我,不能没有他……
这真是场罕见的大雪,我在山上寻觅已久,就是不见人迹,雪越下越大,我想着也许博硕已经回去了,便顶着风雪向山下走去。
我怕死吗?不!我不怕死,但我怕那比死亡更深沉的孤独!这孤独冷冷的逼近我,森森的攫住了我,使我窒息,使我恐怖,我艰难的移了移左腿,专心地疼痛使我不得不放弃,我倒在雪地里开始怜悯自己,发高烧外加断腿,我想老天真是有眼的,在我干了那些坏事后,报应很快就来了。我开始回想,想我来这世界是为了要得到什么和奉献什么的,然而,鬼眼闪闪墨色漆漆的虚空中,我只能听着瑟瑟的风声体会着隐隐的消亡----我知道自己正在渐渐的死去。
风一声紧似一声的号着。我依然寂寞的等在这里,渐渐的冰冷着,静静的美丽着,黯黯的死亡着。这样彻骨的寒冷,这样深重的夜气,有谁会来成全我的等待?
眼前胤祥琥珀色的眼眸和博硕眉头紧锁的面容交替着,我指尖上扬,却一触即散。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吗……
我双手交叠地放在胸前,趁着生命最后的余光,再仔仔细细回想一点一滴。把鲜明生动的日子装进,把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一言一语装进,把生活的扉页,撕下那页最钟爱的,也一并装入,以后不论是天堂还是地狱,自己要一遍又一遍地再读,这一世虽苦,但也最爱,因为有许多割舍不下的情感。最后把自己也装入,收拾一切灿烂的结束。把微笑还给昨天,把孤单还给自己……
是幻觉吗,因为渴慕太久?
在我即将死亡的时刻,一只鹰来到了我的身旁。它是有着天神一般结实的身躯,闪电一般激烈的眸子。这只鹰飞向了我,专注而迅速。
收拾起落寞的心绪,我微笑着合上双眼,在最后的时刻至少有它陪着,也是不错的……
“王爷!找到了,人在山崖下面!”
“动作还不快点!”
“嗻!”
身躯被缓缓地移动,下一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浅嗅着熟悉的体味,心里偷偷地笑着,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那个心和面容同样冰冷的男人,胸口却是温暖的。
他紧紧地抱着我,将我冰凉的脸埋入他的脖颈,双手无措地搓着我逐渐僵硬的身体。
“王爷,还是奴才来照顾吧!”
“滚开!哈尔萨,你先快马回营帐,备好热汤、热水!”
“嗻!”
“你们这些奴才前面开路。火速下山!”
“嗻!”
心中魔魇
一口热汤入喉,身体仿佛渐渐苏醒,腿上有灼热的痛感,我动了动手指,确定知觉已全部恢复,不觉长长松了口气,看来老天还不愿收我。帐外忽然吵吵嚷嚷起来,我侧耳聆听,是胤禛。
“来人,把这奴才给绑了!”胤禛的火气好像挺大,我好奇着到底是谁惹了他。
“让我进去!”竟是博硕的吼声,我的心一震,挣扎着坐起,心口那块大石落地,幸好他没事。
“休想,你这狗奴才,竟让主子因你而涉险,哈尔萨,给我狠狠抽三十鞭子,然后关起来!”我听了急忙想下榻,奈何腿脚不便,试了半天,出了一身汗也移不动。
“四爷,您要杀要罚,悉听尊便,只求您让我进去看她一眼!”博硕的语气带着乞求,可胤禛显然不吃那套,帐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有动手的声音,我的心高悬着,这个博硕怎么一遇上我的事就会乱了方寸!
“真正反了,哈尔萨按住他,好一个目无主子的奴才,你求死是吧!本王成全你!来人……”
“不要!”我扯着嗓子冲帐外吼着,胤禛听了随即快步走入营帐,看我身子半挂在床榻的狼狈样,额上的青筋“突突”的暴起。冲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他的心跳很快,可以想象刚刚的盛怒。
“胤禛,让他进来!”
“不准!”
“胤禛,我想见他!”他黑潭似的双目牢牢地锁在我脸上,隐含着愤怒与悲怆。
“你知道,我找到他时,他在做什么吗?”
“……”
“他在和蒙古士兵喝酒、玩女人!”他讥诮地说着,眼神冷冷地瞪我,“还要见吗?”
“见!”我坚定地看他,对于我和博硕之间不是他所能懂的,我从不怀疑他,因为这样做等于怀疑自己,博硕早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我则是他的全部!
“带进来!”他冲着账外一声怒吼,博硕双手被反绑着压了进来,他发丝散乱,衣衫也有多处残破,看来刚刚有了场恶斗。
他一进来便盯着我,眼里有着心痛与愧疚,哈尔萨将他的头压向地面,他不屈地挣扎着抬头,惹得哈尔萨从背后狠狠地捶了两拳,嘴角渗出血来,然而就是这样,他仍不放弃。我看了心痛不已,挣脱胤禛的怀抱,说道:
“放了他!”
胤禛眯着眼看我,怒斥道:“这等大逆不道的奴才,杀一百次也不为过!”
“他是我的人,该如何,由我说了算。再说酒是我让他喝的,女人是我赏的,敢问王爷,他有何错?”
“他没错?生为护卫,喝酒失职,让主子身陷险境算不算错?身为奴才,忤逆主子算不算错?你倒是告诉我,他到底做什么才能算错?这样的人,你是当奴才养着,还是当主子供着!”他将我狠狠地扯进怀里,捏着我的下巴,尖刻地问着,一反常日清淡的表情。对于这样愤怒的他,我有些意外,他向来不是将感情流于表面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四爷!你失态了!”我淡淡地回答,避开他的目光,再次挣脱他的怀抱。
前方的博硕被压得面颊贴地,粗粗地喘着气,我看着他,刻意冷淡地对胤禛说道:“对我来说,博硕不是奴才,所以他没有错,但对四爷来说,他错了,所以请四爷随意责罚,只求留下他的性命!”
时间静静地在帐内流动着,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博硕终于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地卧在那,看不清表情。
“好!哈尔萨,拿鞭子来!”胤禛站起身,双手负后,笔挺地背对着我。哈尔萨得令退出帐外,转眼间便拿来黑色蛇纹长鞭。
“三十鞭,一鞭不许少,狠狠地给我抽!”说完大步踏出营帐。
哈尔萨解开博硕的绳子,脱光他上身的衣物,让他跪着挺直身子,博硕抬起头,含笑着看我,尽管狼狈不堪,但依旧无损他的俊美,两道英气剑眉、英挺悬鼻、上扬薄唇、肩臂上的坚硬肌理。温柔的眼波,向着我蔓延开来。
鞭子一声声落下,每一下,都会引起他身躯剧烈的颤动,但他依旧那副温存含笑的表情,痴痴地望向我,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苦难都化为虚无,跋山涉水芒鞋踏遍,终于在风雨初定的黄昏惊喜地暌违那许久存在的心事。
眼神交错的瞬间,我的心满满的,这一刻我不再逃避。一路走来,都是他的陪伴,不离不弃,同去同归。我爱他,因为他给了我咫尺之间的嘘寒问暖,给了我流转融融的眼波,给了我坚实的臂弯。
这个会在我走累的时候背我走完剩余路程的男人,我爱他……
眼光随着他的身形流转,看他在佛前轻燃一柱香,端坐如云,观烟袅绕。梵音如潮,湮远迷离,如林间缓缓流动的微光,圆润、澄净,顿时,心柔念净,无欲无忧。凝视着他那白玉般的面容,心口莫名的安定下来,我轻合眼睑,翕动双唇,心随佛语沉寂,然而再看他时,白袍上鲜血浸染,衣襟半开,朱砂泣血,他神情哀痛,几欲挣扎,我惊惶的伸手,却似隔着迢迢,遥不可触,眸深似蓝,那一瞬若道出万般愁绪,紧接着身影见消,化作一缕青烟,溶于寂寥的承尘。
“胤禛……”我悲恸出声,汗湿惊醒,竟是梦!
“叶儿!”博硕跪坐在窗前紧握住我的手,我看着他疲惫的神情和虚弱的笑容,不由得惊呼:“你的伤!”
“不碍的!”他俯下头用脸颊轻蹭我的手背,俯首间露出背部触目的鞭痕。
我轻叹着,说道:“去拿些药来!”
斑斑累累的鞭痕,血肉模糊,变成道道黑红色,一溜溜那么显眼地摆在我的眼前。
“疼就喊出来!”我尽量放轻手里的动作,轻声说道。
“不疼!一点也不!”他的手向后伸来,握住我的腰,让我贴向他的背部,不理会我的挣扎,只执拗地使着劲。
“别闹!”我双手不只该撑着哪才好,眼前一片皆是醒目的伤痕。
“对不起!”他旋过身抱我,在耳边呢喃着,“四爷说得没错,酒我是喝的,但女人我没有……”
“我知道的!” 我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长发,似在安慰他那颗不安的心。
“可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还差点……”他收紧双臂,将脸埋入我的发际,带着深深的懊悔。
“那你以后要补偿我!”我使劲扯了扯他的头发,离开他的怀抱,俏皮地看他,引来他的错愕。“不准再自卑了!”
他的手握住我的,感动,亲吻,或许是因为太过亲近,竟然有微弱的轻颤。窒息而甜蜜的吻,却彷徨地让人伤感,仿佛这易碎的幸福随时都会消散……
毙鹰事件之后,康熙身体一直微恙不愈,遂下令回京。我腿脚不便,幸得博硕一路悉心照料,也见好不少。胤禛自那日以后没再来探望过我,说没有失望那是假的。回京后,我也不好再住胤禛府上,便和博硕回了年府,名义上的父母虽不常走动,但每年礼品书信还是没有断过的,所以再见时也不觉尴尬,看着年夫人里外张罗的热情劲,倒似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休息了半个多月,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行走时还微有些跛,博硕一直都和我同食同眠,年府众人虽有异议,但谁也不敢说些什么。这几日,福建有密信送来,我看了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让博硕先回四川,带着那些血滴子精兵辗转去往福建,博硕深知我意,只稍稍提点就明白了我的计划。
博硕走后,一段日子倍感失落,胤禛的事还搁在心上,只是冷战还未结束,就让我这样去,还是有些拉不下脸。又等了几日,还是决定放下身段,要那个冰块低头除非哈雷亲吻地球!
清晨,我梳洗完毕,倚在窗前,看皑皑白雪,看淡淡树影。不曾想,倒迎来一位意外的客人。
“坐!”我为他搬来椅子,沏上一杯清茶。看着他微愣失神的表情,不禁淡笑。
“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他狐疑的瞪着眼前的茶杯。
我笑着坐下,摆好杯壶,恬淡地说着:“因你不记前嫌地来看我,因你现在备受皇上宠爱,因你是我的直属上司,这还不够吗?”
他歪在椅子上,眼神上下地审视我,表情古怪而兴味。
我冲他莞尔一笑,拿起茶壶,边沏边道:“这茶,莫太浓,心本苦,何必苦上加苦;莫太淡,命本淡,何不尝些滋味?”
“你说如何便如何!”他放下疑虑,绽开笑容,眼神灼灼而深情,一反刚刚的晦涩。
水入茶杯,就如搅乱的心,七上八下,非要等水冷了,茶叶才落入杯底。我心已冷,而十四你的情又何时冷呢?
清香入鼻,微苦入口,略有点甜,略有点涩。樱唇轻启、丁香暗动,我微扬嘴角,回视他痴痴地目光,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举杯轻轻吹去几片浮叶,含笑嗞了一口,伸手覆住我的纤手。
“汁儿没了,续水吧!”我不着痕迹的抽回手。
“不用,这茶也就一茬,续了也没味了!”他扬手欲夺掌间的失落。却被我轻易挥开。
“那就倒了吧!”我起身将茶汁倒出窗外,回身对着错愕的十四软软的说道:“十四爷,我把茶倒了,你把心儿也倒了,咱们就这样散了吧……”
十四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依伫窗前凭吊那雪后的凄清。我老了!就如这茶,到了秋天就没春天的味了。可我等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灯影下,兽形香炉熏烟袅袅,空气中腾绕着宁静平和的气息,我看着烛影下,他摇曳不定的身影,浅浅而笑。
“胤禛,你好像很久没这样跟我闹情绪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十几年前的时候!”
他淡然不语,依旧誊抄厚厚的佛经,我起身在屋内晃着,手指滑过每一样经过身边的物品,最后来到他身后,飞快地抢过他手中的毛笔。
“你心中已无佛,何必做这自欺欺人的事!”指尖弹着笔端的墨迹,我淡笑看他。
“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月光投在他的侧脸,剑眉隐于鞘,双目如判然明珠,鼻梁似秀峰,不轻易出语的唇,此刻圆满。
“你若愿意倾吐,我便全部接纳!”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今夜的胤禛似有浓浓的哀伤,化不开愁绪郁结于眉间,引得我的心也跟着抽痛。
“先理好你自己!”他转身避开我的目光,抬手拿起墨棒用那方惯用的端砚磨墨。墨色乌黑沉亮,细致柔软,我出神凝想,摇头轻笑。
“你觉得我滥情是不是?抑或是我负了胤祥?没错,我爱上了博硕,这么多年来,我以为我守的住,但我没有做到,但即使这样,我不觉得我负了他。胤祥是禁忌,是遥不可及的梦,我们虽有约定要等下去,但这个期限到底是多少,我们谁都不知道。他有妻子,有孩子,以后还会有更多,他的家族每添一名人口,就是为那条约定上添上一条裂痕,尽管他说他可以放得下,但我并不信他会那般的潇洒,你也知道,我是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的,若是真的那样,我不会逼他,哪怕等他等到白头,最终的结局回到原点,我也不会怪他。”
“我会一直等下去,有博硕陪着,不会觉得无助,不会觉得孤单,哪怕早知道那是条无望的路,我也一定要走到尽头……”
冰凉的手掌贴上我的脸颊,他双唇蠕动,轻声问道:“像你这样的人,为何会那样去爱?”
“为何?”我闭上双眼,感受掌内的粗糙,脑中闪过柔柔的画面:帷幕中初眠的稚童。带着善意顽皮的浅笑。或是林荫薄晨,捧着初开的小小雏菊,微醺如香腮凝汗,微敛如少年心内的羞怯……
“胤禛,我陷的太深……”仿佛拼尽了两世的热忱去成就一段爱情。
“现在,你会不会希望当初宁愿爱的是我?”
“不会!恰恰相反,我庆幸没有爱上你!”
“为何?”
“因为他们不会像你这样利用我!”
“你恨我利用你?”
“不,我甘心被你利用,但如果你我相爱,就不可以,因为我的爱,不能有杂质……”
风起了,飘扬的发丝轻拂我的心弦,当他眼睫低垂,世界也仿佛暗了下来。我握住他的手,心中暗暗起誓:胤禛,我一定要助你得到那个位子,我会跪在你的脚下,同万臣一起向你朝拜,我要看着你那张淡定冷然的面孔因龙袍的映衬而变得神采飞扬。这是你的梦想,而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胤禛,铠甲呢?在围场的时候你允诺过我的!”
他的目光深邃而透彻,通过我的眼睛直望进我的内心深处。
“你随我来!”他负手走向内室,我望着他背影怔仲了一会儿,随即趋步跟上。
他的手伸到桌下,就听“哗”一声,书架缓缓移动开来,露出那扇曾令我噩梦连连的小门。他执起烛台,向院内走去,我的心怦怦直跳,跟在他的身后穿过窄道,心惊地看着脚下拉长的身影,奄奄欲熄的烛火闪烁地分外妖艳,却更衬托出周围黑暗角落的阴深。
绕过井口,踏进小屋,一推门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内,我连忙捂住口,抑住已到喉口的惊呼。
定睛一看,原来是被撑起的铠甲,依旧的破旧,却泛着清冷寒深的光,月光下格外的妖异。
“……胤……禛……”我紧拉胤禛的袖口,看向他的双眼,确定他瞳孔透着墨色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铠甲是我七岁所得,陪了我近三十年。”他的手轻抚胸铠,似有不舍,盈盈目光中却含着微微恨意。
“给!”他拾起墙角的斧头递给我,见到我诧异的目光不禁淡笑, “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我的手指动了动,犹豫着并没有去接,他眼中寒光一闪,反手执斧劈去,铠甲铿然落地。他弯下身子挥臂又是几斧,停手后他背靠墙壁轻喘着,带着一丝苦笑,额头的汗珠汇聚成一道,蜿蜒而下,我看了发愣,转目盯着地上已成烂铁的铠甲,心口一阵阵发凉。不会的,不会就这么容易结束的……
恍惚间,他忽然扣住我的后颈,吮住我软滑的舌尖,掠夺舐弄着。他口中有浓浓的茶香,味道醇美甘甜。
“五台山大雄宝殿里梵唱如海潮,那冗长的梵音你听得到吗?我听不到!看着那些香客一个一个跪下,又一个一个起来,鱼贯而出,宁静神圣,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虔诚。那佛语入心,你感受得到吗?我感受不到!”他咬着我的唇角,在我耳边呢喃,痛苦而无助。
“因为我的心中有魔,魔欲入心,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怎能指望别人?”
“你不试怎么知道……”
“试了又如何?你救得了我的身,救得了我的欲望吗?我需要他,他的心智、他的谋略、甚至他的野心,我都需要,这么多年过去了,需要变成依赖,我和他灵魂纠缠,早已密不可分,什么都晚了……”
“他会蚕食你的,胤禛,他会一点点的取代你,如果你不把他从内心驱逐出去,最后在这身体里的人不会是你,就算得到又如何?你看不到,听不到,永远被他封闭在黑暗之中,这样也可以吗?”我抓紧他的衣襟死命地摇晃着,妄图将他摇醒。
他解开我的发束,一头长发倾如瀑布,不编不夹不束,就这么泻至于腰,他低下脸去,以逐格慢放的速度,接近我滋润微张的红唇,长长的眼睫无声的动了一下,微光中看到他一对星星在梦幻中升起。
“晚了,我一天一天走向它,现在的我回头,已却忘所来之路…… ”
唇唇相触的刹那,我骇然发现他的吻竟然如此冰冷,像夜哨时冰冷的刺刀。珠泪滑落,胤禛,如果你不在了,那我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不在了,又让我怎么去面对那个拥有你躯壳的人?我做不到不怨、不嗔、不恨。我会报复的,我一定会的……
回到年府,我独倚小窗,心里空净得像一片幽谷,一声悠悠的叹息在心头萦绕,久久不绝,什么都不想,只让一月的飘雪在心中浅浅淡淡的留下痕迹,似乎有些朦胧的印象,有一痕淡淡的影子,却经不起轻轻的一抹。
胤禛的事是压在我心头巨石,时时刻刻地牵动着我的情绪,总怕那样的一天会来,但总觉得它一定会来,希望我所准备的潘多拉魔盒不会有开启的一天!
深夜醒来,眼皮沉重,勉强撑开一道缝隙,看窗棂大开,时间还很早,天空尚未完全清醒,一大片浅灰色的云在天际缓缓飘飞,夜露晨雾拂过我的衣襟,慢慢向上飘飞,在我眼眸凝聚成一层薄薄的水光。
屋内暗香浮动,烟雾似缠绕我的手脚,令我全身无力,我眼眸转动,盯着暗处高大的身影冷冷地斥道:“你家主子的手段太下作了!”
他充耳不闻,身形闪动迅速来到床边,口鼻间霎时充满麻药的味道,脑中顿时空白一片……
流年之结
“爷那边有没有说怎么处理她?”
“杀了,做干净点!”
“可……可她也是二品大臣,要是追究起来……”
“别忘了,你我是签了生死状的人!”
“……明白了……”
我渐渐苏醒,身下是干燥的茅草,双眼被黑布罩住,什么也看不见,我挣扎着动了动,才发现双手被反绑着,动弹不得。
我的脑细胞激烈的活动着,一边想着绑架的主谋,一边算计着怎样才能安全脱身。眼前这两个绑匪似乎有一个有些犹豫,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不管怎样,我不要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你们不要想得太好了,先不说我是谁,雍亲王是什么性子,想你们也清楚,杀了我,你们犯的就是株连九族的罪,到时候不要说是你们主子,就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们一家老小,所以趁现在大错还未铸成,脑子给我放清楚点,你们主子那一套放在谁都会唱,等你们一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大哥……”
“你给我住口!”大腿上狠狠挨了一脚,我痛得直咧嘴,身子一歪,测滚到草堆里。
“你也是!再给我摆出这副忪样,老子就先砍了你!爷对我恩重如山,就算陪上一家,我也认了!”
我心中暗叫不妙,这个粗嗓子的家伙不好唬弄,多说无益,只是平白招来皮肉之苦。索性安静下来,再寻机会。
“吃饭了!”
“你们把我眼睛蒙着,让我怎么吃?”
眼前的黑布除去,我慢慢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小宅。
“快吃!”我猛地抬头打量送饭的壮汉,引来他轻微的抽气。我摆起冷素的表情,两道柳叶弯刀眉轻轻蹙起,黑白分明的眸,毫不留情地望向他的内心深处。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这事你不能多问!”
“咣”我将饭碗踢翻在地,怒瞪着他,“我自己的命,问不得吗?”
他咕哝着收拾我制造的狼藉,说着什么这么漂亮的女人,火气怎么这么大。我敛起怒气,朝他点了点头,他诧异地靠了过来,我努努嘴示意他做到我身边,淡淡地说道:“白天我说的不是唬你,你们是谁的人我心里清楚,只是他朝中势力不在,很多事顾不了那么多,你们奴才选主子,眼睛也要放亮点,就算是墙头草也没什么不好,若你这次放过我,我担保你一个参将的位子,朝中人人皆知我年羹尧是个守信的人,我说的一定兑现,如何?”
他低头搓着双手,内心定在激烈挣扎,我心中暗笑,看他这副样子八成是有戏。
“黄五,你要背叛主子吗?”一声粗吼传来,另一壮汉旋风般地闯进门内,狠狠揪起黄五的衣襟。
“大哥……大哥,我觉得她说的对……”
“住口!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大哥……你想想娘吧!想想嫂子吧……呃!”
本来闲在一旁看好戏的我,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的男子。
“五弟,我们黄家三代皆是忠臣,到我们这决不能变!”
我不置信地看着血泊中的男子,喃喃地问道:“你杀了他?竟然杀你的弟弟?”
“不杀他,难保他不向雍亲王告密!圣人说的没错,女人,果然是祸害!”
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神情哀痛地拖走黄五的尸体,这一瞬我突然绝望,好冷绝的男子,在他手中,我还有逃脱的可能吗?
深夜,有悠悠的声音在空中颤动。 笛声传来,轻轻的穿过夜露晨雾,也轻轻的吹动了我眼里的湖水。
那是谁呢?这样悠扬的笛声,这样天地间最宁静的时刻,让我想起心底柔软处珍藏最深的人。飘忽得像是风声的竹笛微颤的穿过房间,烟似的向上卷起,飘向窗外的远山,慢慢消失……
清晨,他将我绑在马背上,骑马带我来到一处峭壁,下马后推搡着我往崖口走去。
我固执地回望山涧,唏嘘叹喟绿屏之间自由飞翔的羽翎。
“干什么?”
“临死了,再看看美景!”
“不用了,以后你的灵魂有的是机会!”他说完又用力推了我一把,引得我脚步踉跄。我回首冲他挑眉,说道:
“大哥,没想到你还挺有幽默感!只是我马上就要归天了,你不念佛超度我也就算了,好歹说点好听的安慰安慰我,想我也是顾命大臣,再不济也是个女人……”
“闭嘴!”他恶劣的扳过我的身子,不再听我费话,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渐渐逼近,身后的他慌张起来,索性拖着我向前大步走去。我频频回首,心中暗骂,这个胤禛,老娘失踪这么多天了,到现在才找来,办事效率太差,要是博硕在就好了,正想着脚下已经到了悬崖,这时胤禛带兵的身影也从草丛中显现出来,远远变能看见胤禛濒临暴怒地面容。
“黄大,你一家老小都在我们手上,你要是再敢退后一步,就让她们一起陪葬!”
身后的他剧烈地颤抖着,我暗暗佩服胤禛,这么短的时间就摸清了绑匪的底细并抓住了他的命门,着实厉害。只是营救我时间不能再早点吗?老娘我现在几乎半只脚踏空了!
一把寒森森的匕首横到我的颈间,黄大高声喝到:“王爷,黄大一家贱命,死不足惜,但背叛不义之事决不可为!”然后仰天长叹:“娘啊!恕儿不肖!”说着就要抹我的脖子。
就在这时,草丛中又窜出一匹马来,马上白袍男子勾弓搭箭,就闻“嗖嗖”两声,双箭一前一后并发,笔直地朝我的方向射来。
“啊!”我大腿中箭,身子瘫软下去,引得众人惊呼,身后黄大还没来得及反映,另一箭已射入他的额头,穿颅而过!
灰色的阴影掠过,下一刻我已在他的怀中,抬首仰望,看他帅气地迎风勒马,唇角微扬,含笑的眼里有细碎的星芒,夹杂着丝丝不舍,柔柔地望进我的灵魂深处。
“胤……祥……”我的低呼消失在他的吻中,似透着千年等待的焦渴,在胤禛和众将士的面前,我和他都忘却了一切……
腿上的箭伤使我又重新回到卧床的岁月,我日日坐在窗前哀叹,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胤禛来过几回,话不多,只谈些朝堂上的事。我让他不必再追究那次的绑架案,反正心知肚明的事,明着来反倒不好,不如私底下做些功夫倒还来得实际些,他想想也有些道理,便让十七阿哥帮着去办,我听了暗暗心惊,什么时候连这些小阿哥也开始卷入纷争了?
胤祥是每日必见的,上药时间定来报道,这工作也不假他人之手,总要亲力亲为才放得下心。我明白他的心思,虽说不得已,但那时我要不中箭瘫软,以我的身高必射不中黄大的要害。只是每每当我问起康熙放他的原因,他总是嬉皮笑脸,言语闪烁,所以几次以後我也不再去问了。
见了胤禛后到是旁敲侧击的问过一次,他说是皇阿玛见胤祥早生华发心中不舍,对此我颇感疑惑,后来才得知原来十三福晋近日即将临盆,皇上的意思,这么多年惩戒也够了,养蜂夹道太过清苦,毕竟是皇子阿哥,还是回府休养的好。
我知道他们瞒我是顾及我的心情,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
坐卧在窗前,听园内侍女低低宛转地吟唱,看着夜色澜珊处寂寞窗棂背后不易察觉的灯火,沉郁温婉的歌声里,似唱尽人世的繁华和悲凉。
我摆弄着手里的纸签,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在顶端剪出一个小洞。屋外传来脚步声,随即而来的是破门时偷入的风雪,我抬眼,看胤祥拍打着玄狐皮大氅上的雪花。
“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
“给你送瓶去疤的药,我今儿刚从太医那得的!”他靠了过来,冰凉的手掌轻触我的面颊,见我怕冻地躲过,憨笑着将手放入自己袖内温暖着。
我放下手中的剪子,伸手包住他的手掌,缓缓将热源传递给他,他的唇越靠越近,在我鬓角摩挲,喃喃道:“其实,我就想多看看你!”
“我知道!”低低莞尔一笑,我偎近他怀中,把玩着他腰间的香囊袋子,袋子上的绣品很精致,一针一线似透着无限的爱意与眷恋,最可喜的是袋子下坠着翡翠的中国结,纠纠结结,曲曲折折,令我不禁惊叹它的工艺。
“这袋子做得真好,是你福晋做得吧!”他没有说话,只俯身吻着我露出的脖颈,将我紧紧地嵌进怀里。
“你瞧,我刚刚在做书签呢!这硬纸签是我特意让书局印的,小小的,上面还点了金箔!”我递了张至他的面前,他看了看,笑着问我为何拿张空白的纸签做书签。
“都说十三爷的字好画妙,千金难求,今个儿不知可否……”我冲他挤眉弄眼的嬉笑,他扬眉白了我一眼,拿过我手中的纸签,拾起案上的毛笔,只随手勾勒几笔,一朵栩栩如生的菊花跃然纸上,迎风飘摇,摇曳生姿。
“题字吗?”他侧头问我。
“待会!”我点头轻赞,小心捧到嘴边吹干墨迹,拿起手边的红绳左右比划。
“该系上些什么,编成穗子,感觉就像长长的牵挂。”我看向他,见他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怎么个结法?指间勾绕了半晌,依然不得法。抬手拿起他腰间的袋子仔细揣摩。
“我以前看青城结过一些,有双龙献瑞,有古钱三结,有镂心梅花,可你这,是什么结?”我问得不经意,他却听得有心,点点愁绪落在眉间,许久才道出:“乾坤,这是乾坤结!”
我轻“哦”一声。低头又摆弄着手中长长的丝线,依旧的不得法,索性放弃。
看看点金的卡,细细的线,淡淡的菊。有千般的是,亦有千般的不是,且都在心头忍下。
率性的拿起剪刀,不顾胤祥不解的目光,一剪一剪将丝线截成几段。
扬起下颚冲他温婉一笑:“我的牵挂不会像乾坤那么长!”说着曲起丝线仔细穿过卡洞,两根末梢辗转回首穿回,这一系简简单单,清清爽爽,欣喜地托在手掌把玩。
胤祥眉尖轻蹙,诧异地问道:“你这算什么结?”
“我这自然也是结,但且比不上你那‘乾坤’的华丽,我这结就叫‘流年’”胤祥小心接过,左右翻看,沉思许久。
“这结无限、坚美。用来系山峰云岳,作我游憩之屋。用来系飞瀑流泉,作我盛水之坛。也系初日之光,以为羽翼。也系落日云霞,以裁衣!”我得意的晃着脑袋,抢过他手中的书签,执笔潇洒地写下“流年”二字。
胤祥轻点我的额头,无限宠溺:“不会结就说不会,竟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来掩盖!”
我笑倒在他怀里,手肘不小心压到卡线,只一抽,绳自是绳,卡自是卡。我恍惚有了隔世之感。一手托绳,一手执卡,痴痴凝望。
“怎么了?”
“没什么!不早了!你快回吧!”我推着他下榻,他却不依的过来搂我,略有些激动地说道:“夜,我今晚留下可好!”
我回视他的双眸,坚定地摇了摇头:“你福晋即将临盆,别忘了,她怀的是你的孩子……”
他眼神沉痛地让我不忍回视,离去时,门扉一开一闭之间,我没有回首……
望着手中的一绳一卡,这是系之前的流年,也是系之后的流年。只怕这“流年”之结只结得了头,却结不了尾……
钟声响起,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又迎来新的一年,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但我仍以此为借口,闭门不出,倒省了很多拜访请安的俗事。近些年,康熙也不太过问我的事,就连诉职时的对答也大多草草了事,我想他真的是老了,抑或是对众多的子女寒了心,现在的他对谁都淡淡的,只除了十四阿哥。
那日后胤祥没有再来,我算着日子,孩子也该出世了,本想差人送份礼过去,但怕他恼了又发脾气胡闹索性作罢,博硕的信来了几回,福建那边的事已办妥,他的意思是来京城接我,对此我以前通常是拒绝的,但这次到是反常接受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真的想他了。
转眼到了元宵节,我思衬着还是进宫给皇上和各位娘娘请了安,在德妃那只见着几位侧福晋,我心想倒是意外逃过一劫。
出宫时,偶然的想去无逸斋走走,也没多想,脚步就跟着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又是一片雪雾弥漫。如斯雪夜,踏着似雪般飘扬的心情闲逛,心好似一朵悠闲自在的云,逍遥游行在此番舞动柔美的世界。
站在无逸斋外,迷离中,似又听到夫子渐渐远去的声音和小阿哥们晃荡的脑袋,曾几何时,我也常常像现在这样伫立窗外,然而流年过往,早已物是人非……
视野的迁徙,我的思绪游散,心随了那霏霏茫茫的冬夜杨花而翩翩起舞。
放眼望遥夜,如烟如雾雪花织成的帘幕中,隐现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默默点数,浮想联翩。
远处有一人穿越重重雪幕,身后雪地上串串深深的履印,在层层叠加的雪花下变得隐隐绰绰,他停在我面前,周身镀满了厚厚的结晶。
我立在屋檐下,他站在雪中,我与他凝望对视许久,其间只有沉默。
时间寸寸流过,他却依然在雪里静静守候,共处一方天地间,可以感受到他执着的信念。
“为何会来?”我伸手撩起前额的散发,迈步雪中。
“想来便来了!”他侧首远眺,一笑中带着一丝遗憾。
“哦?那你感受到什么?”我茫然的注视着他先前渐消的履印,呐呐地问着。
“物是人非……”他俯身抓起雪粒满把向空中洒去,于雪花簌簌下落中仰头迎上,夜雪飘飘,雪夜遥遥,人寥寥……
我束了束衣领,将手掌放在唇边呵着气,他转过身来,轻声叹息着,拢起我的手,将它们放入自己的衣内,这一次直接探入他的腹部,把他的体温和他的爱一起传递给我……
“不冷吗?”
“冷,不过你以前不是要这样才觉得暖和吗?”
“那是我耍你呢!”
“是嘛!可我已经习惯这样帮你暖着了!”
我望着他低垂的脸,年少时同样的场景,只是那玉般的少年此时已沾染了风霜。
这么大的世界……
那么冷的冬天……
细细想来我却始终只把手交给眼前的这一个人……
寒风依旧,但,冬因人而暖。
午后,我闲来无事,懒在床头翻书,泡了杯菊花香茗,幽淡的清香中带着丝纯雅,缭缭香气中迎来博硕的满面风尘!
“叶儿,你猜我在城门口遇见什么了?”
“什么?”我无奈地看着那杯被他牛饮而尽花茶,转手又取出两三个小小的朵儿,用沸腾的开水冲泡,不一会儿美丽的花儿就开放在淡黄晶莹的液体当中,悠柔的让人浮想联篇。我漫不经心地问着,啜上一小口,淡淡的却叫人久久都回味无穷。
“卫子风的商队被官府查抄了,听说不少人还入了狱!”他看着我,言语中带着些许兴奋。
“咣!”我倏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惊讶地望着他:“谁干的?什么名目!”
“听说是十七爷派的人,名目乱压的,好像是勾结乱党!真是可笑,九爷的人怎么可能勾结那些人!”他接过我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
我的心思全乱了,无措地看着他:“那九阿哥呢?他没派人去救?”
他探头嘿嘿一笑:“九爷的银车在江南又被劫了,他早些日子就火大地南下了,哪还有功夫管这茬事!”
我一愣,继而想到胤禛,原来他已经开始动手了,要彻底扳倒八爷党,就必须先断了他们活动资金的来源,而九阿哥是八阿哥坚强的经济后盾,这么一来,八阿哥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博硕,拿了我的手札去找十七爷放人,不行的话直接去见四爷!”
博硕诧异地望着我,看了半晌,微带怒意地问道:“你做什么要帮他!”
“因为我欠他的!”我侧头看向窗外,茶香漫溢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脑海里卫子风的身影已打破冬日里的温馨与宁静……
曾经以为,如果你很长时间都不曾想起那几乎占据过你整个思想整个生命的人或事,你就是在渐渐忘记甚至真的忘记了。
直到看见他树下的背影我才发觉原来记忆是如此奇怪的一个东西,一但有所感触,便时不时的以各种方式提醒你一些存在过的往事,甜蜜的,辛酸的--凡存在过的,必留下痕迹。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背对着我伸手轻轻摇着树枝上的积雪。
我收起遮雪的油伞,陪他伫立雪中……
是京城的繁华受了寒,还是雪的声带受了伤?萦萦绕绕拾起又放下的是写满心事的云烟过往;沉甸甸的是紧握手心的呓语;心中伤痛太满,对生活的渴求太多,飘泊的激情都化为盛开的花瓣;落地的瞬间,它细细地咀嚼心伤的声音。
是他的,也许亦是我的……
他转过身,依旧灿烂若星的眼眸,只可惜黯淡了一只。
“没想到你会帮我!”他的嘴角勾起一朵微笑,也勾起我挥之不去的回想。
“你不要谢我,那是我欠你的!”我低下头,有几朵雪花飞入衣领,带来丝丝寒意。
面颊传来点点暖意,他捧起我的脸,轻抚我的额间:“比以前更美了,看来我的药,效果不错!” 他的嗓音沉柔如缎,带着些许魅惑。
“你让我来就只为了说这些?”我仰起头看他,诧异他的正定自若。
院外传来悉索的脚步声,我明白博硕此刻焦虑的心情,回过头冲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回首迎来卫子风意味深长的目光。
“别再投靠八爷了,他们赢不了的!”我转身欲走,他从背后揽过我的肩,低头企图吻我,我别开脸,心,突然跳得好快,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手足无措。他的唇追逐我移开的嘴,狡猾地摩梭我红嫣的唇角。
“你关心我对不对!”他带着笑意问我,我恼怒地挣脱他的手臂,向前迈了几步,回身瞪着他得意的笑脸,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纸签递给我。
“这是我改过的新药方,希望我的小猫儿越来越美丽!”我狐疑地接过,他突然收起戏虐的笑容,深深地看我。
“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他慢慢走近,俯身在我眉间落下一吻,轻如羽鸿。
“好好照顾自己!”越过我的身子,他走向院门,静静的天地间只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
轻言放手
这是我首次主动去寺庙这种地方,不为求神许愿,只求心灵的安静。去时,风很大,天空阴霾,我独自一人,一路默然,转过梵音袅袅的前殿,穆然看见凋败的莲池,心中忽有千回百转的感觉。
看着来往的香客,我静静地坐在主持的身旁,想像身边的老僧过逝以后,香冢一抹,可以俯看时间,可以闻风呼啸过,可以听树叶根脉生长的声音……
“年大人!”抬首看见十三福晋婷婷迤逦,我微微点了点头,看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问道:
“有事吗?”
“想和姐姐谈谈!”
我站起身,随她来到后院,静默半晌,看着风吱哑地吹开了原本关着的木门,感觉隐隐闪烁出宿命的味道。
“请姐姐放手吧!”我转过视线看她,多年不见她早已退去了稚嫩青涩,满身漾着成熟女人的风韵。
“放不放,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我淡淡地答道,心口沉闷,站在这里,我就像一个可耻的第三者,但,这又是谁的错呢?
“姐姐错了,别忘了,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亲!”
心口猛然一痛,我再次看向她,惊讶于她的改变,再不是以往温婉的女子,她已经十成十的成为这紫禁城勾心斗角的贵妇。
我无言以对,萧然站立,任风雪沾湿衣摆。
“姐姐和他的约定,我是知道的,可我与他也有约定!”她淡笑着走近我,停在身侧。
“我要他留在我身边时,能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姐姐可明白这‘称职’二字?”她侧过脸对着我笑,眼中闪着得意。
“那样,在他和姐姐离开时,我便毫无怨言的放手。姐姐也知道,他是一个善良有责任心的男人,从大婚到现在他一直觉得愧对我,所以我就和他说,我要的不是天长地久,只盼他可以相伴的岁月能够得到他的怜惜,哪怕只是虚假的也好!”她转到我面前与我对视,笑意蔓延。
“但他没料到一点,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只要我为他留下一名子嗣,就等于留下了他的一份牵挂,他若要走,我不会拦,但我不信他放得下未成年的孩子!”
“你很聪明,但你若真的爱他,就不该如此算计他!”我收敛起心口的绞痛,故作淡然的说道。
“姐姐真是好笑,这紫禁城谁不是互相算计,谁又不是互相利用呢?姐姐和十四爷算不算互相算计、利用呢?”
“那不一样,因为我不爱他!”
“姐姐不要说什么爱了!你可知他为你又隐忍下多少,他总把最灿烂的笑容留给你,可他夜阑人静时舔呧伤口的痛苦你又了解多少,他为你委曲求全了一辈子,甚至早生华发,可你又为他做过什么?口口声声地说爱,你心底又为他守得住多少爱?”她敛起笑容,满面煞气地步步逼近。
“所以,请姐姐放手吧!一个女人能给他的,你一样也给不了!”
我无力地靠在枯树旁,树干被寒意剥去了最后的一缕薄衣,赤裸的皱着干巴的皮肤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了。雪婀娜地飘过去,拼力织一袭开花的棉裳,爱怜地盖在它身上,树没有睁眼,只是抖落最后一片枯叶。雪慵懒地叹着气,那绿已被稀释尽了,彩色的缘也尽了,我的手无力的松开,落下的是一把密密的惆怅……
十三福晋离去很久了,可我依旧站在这里,想着她的话:一个女人能给他的,你一样也给不了……
笛声悠悠,透过窗户,我看着池旁的林子内吹笛的男子。缓缓走近,他的眼里如烟似雾,将散未散,将聚未聚。像冷雾掠过晨色的湖水,明亮透澈,却透着道不尽的哀伤。
“你决定了吗?”
“是的!”我的声音听起来淡漠而无情,无需再多言语,我越过他的身侧,却被他反走握住柔荑。
我与他背对而立,手掌交握,他的手不复以往的温暖,竟是彻骨的寒意。
“夜,这一次,你若放手,我便不再纠缠!”
手指一根根地张开,我继续朝前走去,身后传来他跪地的声音……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他!”博硕死命摇晃着我的肩膀,我仿佛未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为什么要拿我当挡箭牌!”他紧咬下唇,眼里闪过一丝伤痕。
“他跟我说过,若是找到了一个比他待我要好上许多的人,且我也爱他,他便会放手!”我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所以你就拿我当借口?为什么?你们不是约定好的吗?”
“博硕,有很多事都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但我和他的未来我却隐隐可见,只怕这份爱坚持下去,是他负我的多!”
“这算什么?”
“他若负我,必定终日痛苦抑郁,与其这样,不如这个负心人由我来做,而他可以恨我,可以忘记我,至少没有我的日子,他也能开心地过!”
博硕看着我沉默不语,而我继续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书签,一次又一次地系着“流年”之结。
心事仿佛是若有若无的笛音,若有若无的用眼光飘向林中他曾经伫立的地方,飘向折断了的树枝,飘向一段没有主题的爱情过往……
四川
“青城,怎么今天又是牛肉啊!”我瞪着眼前那盘灯影牛肉,心中颇为不悦。
“主子,你以前不是最爱这道菜吗?”青城不解地看着我,连博硕也在一旁奇怪的看我。
“奇怪,我以前怎么喜欢这种东西?现在看了就犯恶心!”我拿起筷子,没胃口地拨弄着碗里的白饭。
“主子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再做些来!”青城有些担忧地看我,生怕我饿着了。
“芝士蛋糕、冰激凌、法式炬蜗牛,上面要浇上柠檬汁的那种!”
“啊……”看着青城和博硕呆呆的目光,我不禁哈哈大笑。
“开玩笑的,吃饭!”我无奈地扒着碗里的白饭,尽量不看那盘令我作呕的牛肉。
“叶儿!叶儿!”
“嗯……”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博硕放大的俊脸,心头一阵疑惑。
“张大人问您话呢!”他努努嘴,示意我看向一边满脸尴尬的官员,顺手擦了擦我的嘴角。
我讪讪的笑了笑,寒暄了几句便打发了他,心想今天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睡着了不说竟然还流口水。
“叶儿,今晚我们早些睡,你这些天一直没什么精神!”
我虚应了一声向卧房走去,坐在床边自言自语的咕哝:“还不是起夜闹得,也不知怎么了,隔个时辰就想方便,害我觉都睡不好。”
博硕有些心疼地搂着我说:“还是让青城送个马桶过来,省的你半夜往外面跑,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我听了立马激烈地摇头:“不要,我可不想屋内有怪味道,再说,我也不要在你面前方便!”
“毛病还挺多!”他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倾身过来吻我,手掌不安分地摩挲着我圆润的胸部。我轻哼一声,拨开他的手掌。
“怎么了?”
“你别乱摸,这里涨痛的厉害!”我皱着眉,轻轻按了按胸口。
“明天还是找个大夫来瞧瞧!”他满面忧心地看着我,叹了口气,搂我入梦。
“恭禧大人了,是喜脉!”
“啥?你再说一遍?”我被他的话弄懵了,呆呆地看着他。
“老夫的意思是,大人您有喜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你会不会弄错了?”博硕揪住大夫的手臂,一脸地不置信。
“老夫行医四十余载,又怎会弄错这再寻常不过的喜脉?”
博硕恍恍惚惚地将大夫送出门,回屋看着同样呆怔的我。我扬起脸茫然与他对视,孩子?我和博硕的孩子?
忽然我猛地想起什么,抓住博硕的手说:“快,不能让那大夫把事情说出去,拦住他!”博硕猛然回过神来,飞奔而出。
夜深人静,烛影摇曳,博硕紧拉住我的手还沉浸在白日的惊骇之中。
“博硕,你说怎么会呢?我明明服下‘膝下无欢’而且这些年也不见有什么差池的!”我轻抚着小腹,话语绵绵,心里说不上是喜是忧。
“会不会是那张新药方的问题?你服药近四个月,算算也在其中。”
“你是说卫子风?”我侧头冥想,以他的医术确有可能,小腹传来阵阵温热,博硕将脸颊贴在一侧,喃喃地问道:“叶儿,皇上那怎么办?”
“博硕,你希望我生下来吗?”我抚摸着他的脖颈,轻声问道。
“叶儿,我不想你有危险,这可是欺君之罪!”他抬起头,隐忍着痛楚。
我微微一笑,淡定道:“博硕,在你和胤祥之间我总是摇摆不定,现在卫子风给了我一个取舍的机会,我不想放弃,我要把他生下来,我们的孩子!”
薄暮渐近,笛音委婉,哀怨,悄悄挂满月宫中婆娑的桂枝,摇曳如梦。梨园依旧,只是,物是,人已非。
青城和博硕都已睡下了,前阵子的妊辰反应苦了我,更苦了他们。博硕神经质的整天与我形影不离,说话也不敢大声,常被青城嘲笑。我看着他这幅痴痴傻傻的样子倒是倍感欣慰,没想到一个柔柔软软的小生命对他的影响竟如此之大,铁汉也变成了绕指柔。
在他们面前我总是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唯有这寂静深夜才能放纵自己想他。
我无力地斜倚在窗台,乌丝在肩上轻泻,柳眉轻蹙,窗外细雨绵绵,暮色压抑的沉闷渐渐释放,空气中弥漫的是挥不去惆怅,指缝间传来了丝丝的凉意,隐隐约约的我听到了你我昨日的笑声……
胤祥……胤祥……
此刻,我多么希望你轻唤我的名字。
此刻,风冷雨细,就如曾经不爱灿烂,却正是风过群山花开满天。
我曾经与你坐在这里,希望从此,记忆中没有哭泣,没有别离。
可,终究是这样一个结局吗?
胤祥,我不想放手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像你那样,灵魂与身体同我如此契合,也没有一个人如你这般懂我,博硕的爱来源于习惯,而对你的爱是冥冥注定的,只在相识地刹那仿佛就注定纠缠的一生。
可转了一圈,我又回到原点,在这个世上,且有着,仅仅有着一个自己.……
“博硕,你别整天抱着我,孕妇要适当运动的,不然容易难产!”
博硕听了脸色顿时煞白,小心翼翼的将我放下,扶着我在园子里溜达。青城在一旁边打扫边偷笑,我托着腰慢慢晃着,不时偷偷看着博硕紧张的侧脸。
“你怎么不早说!”博硕责怪地瞪着我。
“看你那么想抱,不想扫了你的兴致啊!再说,等孩子生下来,你的心思就不在我身上了,到时怕是求你,也懒得看我一眼!”我嬉笑着揶揄他,惹得他嗔怪地猛翻白眼。
“累不累?要不要到秋千上坐坐?”他指了指树下轻轻摇晃的秋千,微湿的木板上还落着几片晶莹的花瓣。
“不用了!”我摇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身后是散花若雨,又是一年梨花满枝头,可是,再没有梨园之约,我的他就是再见,亦是咫尺天涯……
“博硕,孩子很乖呢!很少踢我!”
“博硕,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
博硕,我又梦见他了,暮气沉沉的他,总是用忧伤的神情看着我,仿佛垂危时绝望的留恋,看得我闷闷的惶惶的。最近总是梦见他,每一次都心痛,我知道这对孩子不好,每每睡前我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可他还是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孩子就快出世了,等他临盆之时,是不是代表我和他永远就这样了?
卫子风消失了,我派去的信差回来告诉我,整个卫家都搬离了大理,各个城市的商号也卖得卖,当得当,有人说他去了东瀛,也有人说他去了南洋,总之,再也没有消息……
还记得那天雪中他对我说的话,原以为只是玩笑,没想到他会真的消失……
心中莫名的失落起来,也许,那天,我该吻他的……
“主子,主子,这样不行!这胎位不正,我想还是找稳婆来!”
“不……不行……这孩子……不能让外人知道……上次那个大夫死的冤枉……我不能再为孩子造杀孽了……你……你去让博硕进来……快……”
“好的,好的,您不要激动,慢慢顺气!”
“叶儿!叶儿!”
“博硕……你握着我的手……你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会……不会过不了这个坎的……”
“叶儿……”
“主子,用劲啊!”
“啊……啊……”
“叶儿……”
“博硕……你吹支口哨吧……我想再听听……”
“好……好的……”
清脆的哨音响起,仿佛回到花香弥漫,溪水潺潺的山谷。
“博硕……我还记得那满屋的萤火虫……”
“叶儿……叶儿……”
“好了……好……出来了,主子,您快看……快,是个女孩!”
我挣扎着睁开眼,看着眼前红兮兮的婴儿,孱弱地笑着,博硕托起我的后背,激动地看着我和我怀中的宝贝,眼神柔的要滴出水来。
“我可怜的女儿……叫什么好呢?”我抚摸着她稀疏的胎发,看她在怀中大声的哭着,心中有了异样的柔情。
“博硕,我们叫她‘茵尘’可好?抱持纤影藉芳茵,未能无意下香尘……”
“好,叫什么都好!”他将我和女儿紧紧搂进怀里,幸福在这一刻蔓延……
我睡卧在梨树下,逗弄着茵尘柔嫩的小手,听着虫子低鸣。树梢在夜风温柔的爱抚下,发出轻轻的呢喃。云层渐渐散去,清冷的月,发出淡淡却柔和的光芒。
屋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寻声望去,看见灯影下博硕疲惫的身躯倚靠在门旁。
“累了吧?这么晚了何必从军营赶回来?”我笑着看他走近,低头轻抚着女儿粉嫩的小脸。
“叶儿,苗疆几个土司又反了,看来这场战事是免不了的!”他侧过头,眼里含着担忧和无奈。
“你身子刚生产完,就不要去了,由我在不会有事的!”
“不,我也太久没回军营了,再这样躲下去,怕是铁定要暴露的,这次我和你一起去,茵尘交给青城照顾就好!”我握住他的手,感受着它们的热度。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唇角,又吻了吻女儿的脸颊,温柔地将我纳入怀中。
“叶儿,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闭起眼沉沉睡去,嘴角扬起幸福的微笑。
“青城,我们走后,你带着茵尘去静月庵小住,那里的师太会好好照顾你们,但记住没事不要随便出庵走动,我们会尽早回来的!”
“主子,您就放心吧!”
“博硕,我们走!”不舍地又抱了抱怀中的婴儿,转身上马,强压下内心的疼痛,扬鞭而去。
由于归心似箭,这场战事我和博硕都打得比较狠,这反而激起苗人的斗志,原本只是几个小部落闹事,到后来反而牵扯了更多的战事,打打停停地约莫近半年才将他们的气焰压下,凯旋时确有说不出的疲惫。
生完孩子后,我的体力明显大不如前。无法领兵亲战,索性到了后来都是博硕征战沙场,我在后营参谋,但军事上的事女人眼界毕竟短些,很多时候都由博硕拿定主张,看着战场上意气风发的他,我也在暗暗考虑是不是真的该卸下这个身份了。
夜幕下,我靠在博硕怀里,仰头望月,看着它任凭云飞雾绕,不远处是若熄若明营火。
“博硕,你说,我们的女儿长成什么样了?会不会叫额娘了?”
“傻瓜,怎么可能会叫,还没到一岁呢!”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满脸的柔情蜜意,我钻进他怀里格格地笑着,希冀着那似乎触手可及的幸福……
“博硕,博硕,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望着眼前静月庵焦黄的断壁残垣,悲痛无泪。残阳似血,山丘上拉长的阴影,湮没了我悲望的足迹。
“这静月庵两个月前突然一场大火,全烧了!听说前后门都锁了,没一个逃出来!造孽啊!”
“乡亲们出钱把尸体都埋了!”
“小孩?什么小孩,都焦成一片了,哪还分得出啊!”
……
“叶儿……”博硕将我狠狠地揉进怀里。
“是他们干的……一定是他们……”我红极了双眼,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内。
为什么?为什么不冲着我来?孩子有什么错?青城有什么错?那些尼姑有什么错?为什么这场夺嫡的火焰会蔓延到这些无辜的角落?
不,是我错了,我这样一个站在刀锋浪尖上的人,不该有牵挂的,到头来,一切成空,只留下空寂的灵魂。
寒月如冰,风舞瑟影的晚,仇恨嘶咬尖叫,炽烧我的心。哭干了一池秋水,望穿了万丈雨幕,寒风猎猎中的静月庵,埋葬了我所有温柔的梦……
深夜问禅
康熙五十七年冬十月甲寅,停本年决囚。丙辰,命皇十四子贝子胤禵为抚远大将军,视师青海。命殉难总督甘文焜、知府黄庭柏建祠列祀。甲子,诏四川巡抚年羹尧,军兴以来,办事明敏,即升为总督。
———《清史稿 本纪八》
岁月流逝,光阴似箭,弹指之间已是康熙五十七年,中原无事,西疆策妄阿拉布坦与西藏喇嘛之间政教之争却愈演愈烈,终于酿出大变。康熙五十六年,阿拉布坦遣准噶尔部将军大策妄率兵大举攻略青海,杀死大藏汗,大军入藏占领拉萨城,囚禁达赖剌嘛,事情终于到了非管不可的时候了。凶信传到京城,康熙赫然震怒,即命传尔丹为振武将军,祁德里为协理将军,出阿尔泰山,会合富宁安军严防准噶尔入寇,只遣西安将军额鲁特督兵入藏平叛,我和博硕受令坐镇四川;令川军副护军统领噶尔弼出打箭炉,分趋藏境。
京郊寺庙内众多的善男信女很有秩序地排队在殿前,等着让寺中德高望重的老禅师“摸顶”,据说有祈福醒心之功。
我也排在其中,站在廊下,一袭藏青色的长袍,清瘦修长的身姿在秋风下顿显飘逸。
我缓缓跪在蒲团上,老禅师的手照例在我头上一扣,然后庄严地抬手示意我起身。我却不起,抬起头来,“禅师,我有所问。”
“请问。”老禅师法相庄严。
“我想问,问何以日落月升不曾错步?问何以生生不息,又死死相续?问生源于何,死往何处去?问该对初生的赤婴唱什么歌,该对怀中的死者落什么泪?问未生我之前是谁?既生我是谁?化成一怀土后又是谁?问芥子纳须弥,还是须弥纳着芥子?问为何我一世一世皆不离杀戮?问为何我辗转情世却只始终一人?”
……
我在庙堂内住了三天,每天吃斋念佛,茵尘去了以后,我时常这样,不知为何,也许是为了赎罪,这两生杀戮太多,终得了最残酷的报应。
入夜,沐浴净身之后,尘垢已尽,我缓步向禅房走去。
焚香缭绕上升时,我散开发丝,左手掬起,右手持着利剪,剪下一束青丝,似裁下婆娑世界。
这一束献给我那苦命的女儿,我将你生下,却没能好好爱你,保护你,让你早早就结束了一生。
我跪在佛前燃尽发丝,点香静默,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转身,看清灯下的人影,热泪盈眶。
他在我身边跪下,郑重地拜了三拜,我侧身望去,烛火下密密的睫帘、鼻钩如上弦的月、微湿的红唇、脸色纯净肃穆地如栀子花初开、衣衫如翼,风姿卓越。
“好久不见!”他低沉的嗓音如醇酒醉入我的心底,我以为时间可以消食一切,却在初见他的霎那,从心底深处泛滥起来,让我止不住奔涌而来的泪水。
“哭什么?”粗糙的大掌温柔地抹去我的泪水,他捧着我的脸轻笑:“看来是我这三年变丑了,瞧,你一见就吓哭了!”
我听了“扑哧”一笑,随即又陷入更深一层的悲伤中。
“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出家嫁给佛主,所以就来了!”他笑着扬眉,依旧是那张暖入心扉的笑脸,往事沉浮,历历在目,我的泪止不住地宣泄,从心底默默嘶喊着对他的眷恋——胤祥……
他将手探入怀中,冲我神秘一笑,接着执起我的手,掌心摊开,一块白色的玉坠置于掌间,他手指捻起,将它放入我的掌中,然后缓缓合起我的手掌。
“礼物!”
我惊讶的无法言语,摊开掌心,看着玉坠上我亲手雕上的“茵尘”二字,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她在哪?”
“别激动,听我慢慢说!”他托起我让我坐在蒲团上,轻拍我的背部,缓缓道来。
“是八阿哥他们做的,对吗?”我看着他,隐含了怒意,不料他却悲痛的摇头。
“难道是他?为什么?这个孩子并不是我和你的……”我低头紧闭双眼,双拳牢握,极力压抑内心的愤怒。
“毕竟你是皇室的人,而他是贱奴出身,再说皇阿玛说过‘君无戏言’,他要的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年羹尧,而不是居家生子的年羹尧!”他轻搂着我发颤的身子,满是不舍,却又不得不告诉我这个残酷的事实。
“皇阿玛让‘赑屃’的人绕过我去做的,但我做统领这么多年,已有了不少亲信,那日我得了消息,赶去四川,但为时已晚,静月庵已是一片火海,不过幸亏你的侍女拼死相护才保住婴儿的性命。我们冲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背部被烧焦,但还死死地护着孩子,那小东西也是命大,吸了那么多烟尘居然还活着!”
我听了又喜又悲,青城,你我主仆一场,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我将她偷偷带回京城,但皇阿玛眼目众多,我和四哥想尽各种办法都觉得不妥。后来我的一个侧福晋有了身孕,她身子骨一向孱弱,太医本说不宜受孕的,所以我索性让人买药打了胎,将茵尘藏入府中,几个月后谎称是我刚得的格格,由四哥护着,顺利载入《玉牒》这才算把事情搁下了!”
“小女孩本就长得慢,我藏着她一年不见外人,倒也看不出年龄差距,只是她古灵精怪地根本不像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这点倒是让我头疼!”他说完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脸上呈现抑不住的柔情,让我不禁看呆了。
“想见她吗?”他回过头,痴痴地看我,伸手撩起我刚剪断的发丝,轻声长叹:“她长得和你很像,真的很像……”
“胤祥!谢谢你!”我握住他温热的指间,低头将脸埋入他的双掌,他抽手将我揽入怀中,轻抚我的背脊,“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谢字?”
“我背叛了你,为什么不恨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恨你?博硕是个好男人,他能给你我所不能给的,有他在,我放得下心,我祝福你……”
“胤祥……”我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夜,你怀孕的时候,挺着大肚子在厨房找东西吃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我诧异地抬头,他见了淡笑,眼神沉郁起来。
“其实,每年的梨园之约我都会去的,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你,你怀孕的那一年,我跟着你高兴,后来的两年我陪着你悲伤,但那时事情还没有安定,我不敢告诉你,看你一夜夜地落泪,我的心也仿佛碎了!”他别开脸,不让我看他悄然滑落的泪。
“胤祥……”我猛地抱住他,不料却被他推开,我坐在地上,看着已起身站立他,呆怔无语。
“夜,我说过不纠缠的,但我无法停止自己爱你,如今看着你,抱着你都是煎熬,我怕自己无法兑现承诺,我尊重你的选择,在我心里已画了一个圈,你和他在圈内,而我在圈外,我会默默地守着你们,护着你们,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们不受伤害!”
他说完转身,向门口迈出几步,但随即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明日晌午,我会带茵尘过来, 你和他就在这里等着!”
他没有回头,只留给我如秋风般萧瑟的背影。
我颓坐在蒲团上,老禅师从后殿走来缓缓添上香油,我怔怔出声:“师父,我还有一问,为何芸芸众生中,我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唯一我等的人……”
……
秋天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太阳暖暖地照着,院内的白杨摇碎了一树绵绵的愁绪,洒洒摇曳的树影笼罩着我淡淡的忧郁。
“博硕!”当胤祥挺拔的身影远远可见时,我下意识抓紧博硕的手臂。他怀里那一身红衣的小人儿就是我的女儿吗?
他们一步步地走进,我的心在心房内剧烈地跳动着。曾经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遍的小脸,如今近在咫尺,却又让我不敢面对了。
胤祥忽然蹲下,笑着在女孩耳语几句,她在他怀中扭捏了一阵然后向我的方向摇摇晃晃的走来。
她粉雕玉琢的脸越来越近,胤祥说的没错,她长得真的和我很像,只是轮廓更立体些,稍带了些维族人的韵味。
我看着她甚至忘了呼吸,直到她冲着博硕和我张开双臂:“我阿玛说的,让我给你们抱抱!”
我和博硕缓缓蹲下,颤抖的指间抚上她嫩滑的脸颊,博硕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她揽入怀中,她有些惊惶地看向我,冲我伸出小手,我握着她柔嫩无骨的手,潸然泪下。
“姑姑,你怎么哭了?不哭哦!”小手在我的眼前胡乱地摸着,我贴近她轻吻着她的小脸,却依然止不住泪水。
“大伯,姑姑是不是因为没抱到我才哭的?”她扬起小脸好奇地看着博硕,此刻他的眼中亦有泪,哽咽地说着:
“不是!”
“耶?大伯你也哭了?为什么?想吃糖葫芦了吗……”
“……”
我转过脸寻找胤祥的身影,却发现他早已为我们留下一方静静的空间……
胤祥将她养得很好,真的是活泼好动,古灵精怪,往往我问一句,她会说个不停,她很开朗,不怕生人,喜欢博硕抱着她转圈,她说博硕没有他阿玛转的好,博硕话不多,只是看着她笑。我静静坐在树下,看着他二人嬉闹,想着,这也许这就是父女天性。她玩累了就靠在我怀里,我问她为何不怕我,她笑着说认识我、见过我,我心头一热,问她在那里见过,她却说在她阿玛的书房里……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夜幕将至,胤祥靠在小院一角看我们依依惜别。
她转身向胤祥兴冲冲地奔去,胤祥笑着将她抱起,她在他怀里磨蹭撒娇,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了。
胤祥的眼神温暖沉醉,茵尘的笑声如风铃般摇响,看着他们嘴角绽放的笑意,我的心却无限酸涩。
胤祥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囊括了千言万语,茵尘扬起手臂迎风招摇着,博硕动容地朝前迈了一大步。他们转身离去,纷飞的落叶遮淡了二人的背影……
“博硕,还有遗憾吗?”我淡然地注视着前方。
“没有!”
“那我们出征吧!为胤禛也为胤祥,保住这安定的天下!”秋风中我衣袦纷飞,目光如炬,仿佛又看到鲜血淋漓的战场……
十二月,胤桢统帅西征之师起程。
“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大将军允禵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天安门,由德胜门前往。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允禵望阕叩首行礼,肃队而行。”
―――《清史稿》
而我则授命办理松潘军务,为清军入藏驱逐准噶尔军提供后勤保障。
胤桢治军甚严。他到军前不久,便疏参吏部侍郎色尔图不实心料理兵饷事宜,纵令家人克扣兵丁饷银,并亏空粮饷。奏请将色尔图严审定拟,另派贤能大臣办理军需。接着又弹劾都统胡锡图领兵赴青海时,沿途索诈官吏,骚扰百姓,进藏之时,兵无纪律,粮米不行节省,马畜不行爱惜,以致人马伤损。请将胡锡图革职严审。均如所请。
“你看够了吧!”帐营里,胤桢伏案高坐,奋笔疾书,他身后是巨大的地图,案下铺垫着一张虎皮,毛色亮泽,此刻的他俨然一副威风赫赫的将军架势,再也找不到当前别拗任性的影子了。
他放下笔,淡淡地看我,一伸手,威严地说道:“拿来!”
我忙递上胤禛的书信,假讪讪地说道:“王爷对您甚是牵挂!”
他冷哼一声,瞥了我一眼,不再说话,继续写他的折子。我顿感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无聊地摸索着身边的摆饰。
“你举荐的那个岳钟琪,到底如何?”他的声音突然在我脑后想起,吓了我一跳,倏地转过身,看见紧贴在我身后的他,不知所措地退后,却偏偏踩了桌腿,脚步不稳跌坐下来。
十四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我,笑得前仰后伏,我看得火气上涌,正欲发作,他却俯身将我抱起,轻拍我的衣角。
“你别……”
他抬头瞪了我一眼,我硬生生地咽回嘴边的话,这小子越来越有威严了。我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的说:“岳钟琪是个人才,等你进藏后就明白了!”说完侧头偷偷看了一眼门口,想着还是赶紧离开的好。我回过头正想请安退下,不料他却抢先一步说道:“好久不见了,陪我聊聊!”
我的头“嗡”地大了起来,干笑着说了声好,无奈地随他出了营帐。
不知为何,他竟拉着我登山,山不高,400多米,到了顶上时,回望山间,随着群鸟转出了背后又一壁高峰,错以为自己是顺流而下的浮萍,在清流断层之间跌出碧绿的错落来。
十四迎风展臂,我的目光随着他身形流转,听他浑厚出声:“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志比天高!”
他听了仰天长笑,笑声激荡山谷,展现无限豪情。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西沉的落日,小心的迈过脚下的树丛喃喃地问道:“什么时候回去?”他笑着弯腰拣起一根树枝冲我恶意一扬:“今晚,我们露宿!”
“砰”一声,我跌倒在地……
前方传来他可恶的笑声。
火堆“噼啪”地想着,我叼着草根望着红色的火焰发呆,十四坐倚在树干旁,饶有兴味地看我。
“你和十三哥怎么分开了?为了那个侍卫?”
“十四爷,奴才不记得你以前这么八婆!”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无聊地拨弄着手边的柴禾。
“十三哥前两年得了个格格,宠得跟什么似的,整个北京城的人都笑他,人都说玩物丧志,皇阿玛说他则是得子丧志。这两年他不问朝政,也学四哥做了富贵闲人,哼,真是好笑!”
“这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愿吗?大将军王?”我侧过头冲他挑了挑眉,言语讥诮。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坐下:“要真是闲人,那倒也省心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别扭地转过脸,却听他说道:“十三的格格长得和你很像!”我的心“咯噔”一声,想起茵尘娇小的脸。任凭十三将她藏得再好,但这张脸如何骗得过去?
我稳了稳心神,镇定地转过脸来:“十四爷,你不会以为这孩子是我和十三生的吧!”他沉默地看了我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当然不会,你这种女人也会生孩子吗?”
我听了负气地起身,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放开我!”
“你别走,我刚刚开玩笑的!”
“不好意思,像我这样不男不女的人,受不起爷的玩笑!”
他讪讪地放开我,我立马坐到火堆另一边,与他隔火相望。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不记得我当年怎么害你了吗?”我看着他疑惑地问道。
“当年?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了!”他仰躺在草地上,双臂交叠地枕在脑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后说道:“其实我也该谢你的,如果不是你,也许不会有今天的我,八哥光芒太过,而我在他身边时总是黯然失色!”
“哦?我这算不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不置可否的朗笑出声。我看着他发愣,真的都变了。
“胤祯,要是放在以前,我从没想过你也会去争!”
他坐起身淡笑着看我:“离了那位子近了,谁不想坐上去试试?”
“叶儿,你说我和四哥谁会赢?”
“我说什么,有用吗?”
“你可以帮我!”
“别想拉拢我,没用的!”
“你爱四哥是不是?”
“十四爷,男女之间不是一定要相爱才能生死与共的!”
“如果你不在我这边,我们会成为敌人!”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吗?”
“……”
五十八年夏四月乙巳,上命抚远大将军胤禵驻师西宁。六月甲辰,以贝勒满笃祜为满洲都统。丁未,年羹尧、噶尔弼、法喇先后奏副将岳锺琪招辑里塘、巴塘就抚。命法喇进驻巴塘,年羹尧拨兵接应。丙寅,以马见伯为固原提督。
―――《清史稿》
巴塘邂逅
顶着一路的风沙,我首次踏上了这片离天堂最近的土地。
天际处连绵的雪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近处的山峦光秃秃的,看不见一丝绿意,偶尔有几只牦牛在路边游荡,牧民空旷高昂的歌声随处可听见。
到了巴塘,我让博硕带了兵去接应,自己却在这个秀丽的地方游历起来。是,我是倦了,岁月渐渐消磨了我不羁的棱角,现在的我只留有一颗漂泊的心,日日盼着自由的那一天。
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阳光洒满一身的灿烂。仰望天空,细数流云,那遥远的地方的一个梦想,渐渐的凝成一个深藏的心结。向往那一片湛蓝的天空,痴迷那一份天籁的神韵,追求那一抹明澈的纯净,渴望那一场天堂的朝圣……
落日余晖,我牵马回行,走走停停之间,心头怅然,远处有一单骑逾行逾近,看着夕阳下他风尘卜卜的笑脸,我才发觉,原来这么多年我渴望的一直没变……
“为什么来?”
“替四哥押送粮草!”
“哦?原来不是来看我的!”
“失望吧!”
“有点!”
白云懒散地随意倚靠在山尖峰顶,亦如我懒散地靠在胤祥怀中,牦牛群却似如盆反覆夜空中不语的星辰,不算寥落,只是在凌乱中曲致出了惬意来。
“夜,为什么一直笑?”
“嘘,我在听!”
“听什么?”
“这里的天地接近天堂,你仔细听,可以听到天使的吟唱……”
远处传来羊皮胡琴委婉的音律,我和胤祥骑着马,在河边慢慢走着,前方渐渐开朗,可以隐约看到窜高的火焰和舞动的人影。
“那是什么?”胤祥伸长脖子好奇的张望。
我笑着说道:“那是‘嘎谐羌’汉语叫巴塘弦子,也就是圆圈舞,走,去看看!”
我一夹马刺,向人群奔去,胤祥兴致高昂地紧随其后。
篝火边,男女老少便翩翩起舞,男女各列一队,浩浩荡荡,围成一个圆圈,踏歌而舞。男女队轮番和歌对舞,一轮又一轮。
我和胤祥也被好客的藏民拉入其中,一时间沉醉于巴塘如画的山水中,沉醉于巴塘绚丽多彩的歌舞里!
我和他笑着,叫着,跟着舞队时而接近,时而疏离,他的笑容如六月的阳光,调皮而热烈,退去了岁月的沧桑,让我又看到年少时的张扬。
记得是谁说过:最初形成的是佛的世界,其次是法的世界,最后形成的是歌舞的世界。
在这片高原的歌舞下,我和他都展现了最真的性情,原来,也可以是纯真美好的……
夜雾薄凉,我和胤祥睡卧在帐篷内,想着先前不甚精致的饭菜,不由得相视苦笑。偶然想起这便是古代商人们走上丝绸之路的开端与门户。明驼千里,瀚海青冥,曾几何时到得身边又遥不可见呢?川西夏夜很凉,被子压在身上,觉得很舒服,一日的疲倦便如棉絮一般,会在水中自然化开。
胤祥和衣将我拥入怀中,困意袭来,我含糊地问为何一闻他的体味总是犯困?他调侃道,因为他是一个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我听了边奚落他边打呵欠,话说一半便沉沉睡去,那一夜无梦,温暖到天明……
我和胤祥默契地搁下手中的俗事,畅游于这片天地。
不腐的流水淌出了五彩的池子,淌出了远望青山开合的亭子和白练银花之上的木板平桥。道边有形制简陋的小寺,殿门未开,从门窗看过去,一片幽黑,想起林风夜雨,梵音佛唱在香烛颤巍间断断续续,不禁感慨起失落的历史。
极爱如明镜般的水池,可以看到被波纹惊动的水藻,可以看到空游无所依的水中灵物。忽见一对野马自如地慢跑在山道上,他们双双迈入山坡绿丛,欢嘶不已。隔着烟水朦胧,可以见到两个身影相倚相偎。胤祥忘情地朝着那里纵呼一声,空山寂寂,回音渺渺,却未曾惊动那一对忘我情侣,仿佛画屏上双颈相绕的仙鹤,永远不懂分开一般……
“我知道爱情应该是一泓清澈的潭。潭水似镜,只返照出两个影,就是我和你;没有第二个女人或者第二个男人。”池边胤祥轻轻拨弄着我的长发,雾气的双眸满是道不尽的温柔。
“可惜你我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所以我对自己说,至少从心的角度,是只有我们俩的。可那三年,我常常做噩梦,弯垂的杨柳;莹亮的蓝天;轻巧的白云。没有其它的女人;没有其它的男人;也没有你……”
我将脸埋入他的掌心,感受着粗糙的温柔,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爱可以没有欲,没有性,甚至没有缠绵的吻,只这样相互依偎,心灵相契,柏拉图式的延续……
“胤祥,你是我遇见过的最温柔的男人!”
“夜,我的温柔是你造就的,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为什么要爱我这种女人?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是谁!只有你,才能让我快乐!”
“胤祥,原谅我的放手,放弃誓言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太爱了,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回去路上明霞掩映,化作一片绯纱,道边村居之上经幡飘拂不休。
我笑着说:“藏族这个笃信佛教的民族却有些懒了,风吹动经幡一次就当作念了一遍经,省得自己去磨嘴皮子。”
胤祥笑言接到:“这就像倭人用水流转动的经简,这种懒,算是懒出意境了!倒似有了清风明月的禅思!”
看着不远处的寺庙,我们相视一笑,手挽手地向它走去。前方一个老人虔诚地朝着寺庙的方向走三步,便一个“五体投地”,我和他回首看向群起若帆的经幡,油然想起了禅宗最著名的公案——是风动还是幡动,六祖慧能便说那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心在动。这种借助清风流水为我所用的懒,何尝不是心中无限的虔诚呢。
我们学着老人匍匐踏阶而上,只是此刻心中并无妄想,只有无限的纯净……
站在阔江之上,江风拂过,卷起了白日的嘈杂,卷起了地面的喧嚣,散作了滴阶的夜雨,乍响乍轻。发丝摇动着,光将侧面染上一层纱衣。胤祥掏出怀中的帕子替我擦拭额前的湿发,我笑着抢过,揣入自己的怀中,他无奈地摇头,哀叹我的流氓本性,然后又掏出一个粉色的秀袋递到我面前。
“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他的眼中含着一丝期待,我狐疑地扯开绳口,里面有一张折好的宣纸和一捋秀发。
我打开纸张,上面有墨色稚嫩的画迹,歪歪扭扭一团,无法辨认。胤祥开心地凑过来,指着一边看似人状的物体对我解释到:“这个长发的是你,那个高大的人是博硕,博硕手中的小人是茵尘,这是你女儿每日的画录,而这张画的是你们相见的那一天。我在书房看到了,知道你一定喜欢,所以就带来了,还有这发丝也是她的,我明白你们不能相见、相认的苦衷,你将这些带在身边,聊以安慰吧!”
我靠在他肩头,将画纸贴在胸口,不住地落泪,胤祥轻拍着我的背,温柔地搂着我……
爱你,想你,
确定不在乎一切
只要有你,平凡也变特别`
世界上最美的爱情
不是拥有山盟海誓
不是拥有快乐
是彼此之间的体谅
爱,无价
哪怕是死,爱也是美
爱,没有哭过,没有痛过,没有伤过,就不算是爱
真爱不需要理由
如果真的需要理由
一万个也不够
真爱无价,知己难求啊``
胤祥,也许你我之间说爱,也是不够的……
“胤祥,他为什么放你出来?难到他不怕你再帮胤禛了吗?还是,他又要你去做什么?”我抱着他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想皇阿玛也许已经有主张了!”
“是谁?”我抬头看他,见他微侧着脸,一脸凝重。
“你猜是十四?”
“我觉得已经很明显了!”他低下头深深地看我,含着一丝惋惜。
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会是他,不会的!”
“夜,有时候你很固执!”他低笑扯我的发丝。
“不是固执,胤禛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你要相信他,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
“夜,那只是一个传说,也许四哥是有变化,但他还是四哥,不会改变的!”
“是吗?但愿如此……”
他叹息着拥紧我,片刻又喃喃说道:“其实皇阿玛放我还有其他原因。”
“什么?”我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自从康熙五十一年皇阿玛卸了你的外城统领之职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我内外兼顾也很辛苦,皇阿玛的意思是要我再培养一个!”
“这次是谁?”
“你猜猜!”
“要身份,要背景,想想也就几个小阿哥合适!”
“嗯!”他赞赏地看了我一眼,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笑。
“是谁?十六还是十七!”
“你现在不是组织的人,不能告诉你!”
我听了佯怒地拍了他一掌:“少来,吊我味口还不如不说!”
“是小十六!他额娘是汉人,宫里不得势的!”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眼神忽变得深邃起来。
“其实,我选他也有一个原因。”
“因为他也是胤禛这边的!”
“你知道?”
“看出来了!还有十七!从这点来看,皇上心里的人选就不会是十四阿哥!连我都知道,他怎会不知?而他同意你的选择,就等于默认了胤禛的位置,别忘了,组织是为皇权服务的!”
胤祥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又重新燃起激情。
“胤祥,如果我在路上走累了,你会怎么做?”我凝望着他,这个问题我同样问过博硕,他对我说:我会背起你走完剩余的路。而眼前的他会怎么回答我呢?而我又期望一个怎样的答案呢?
“如果你累了,我会搭一间草屋让你休息,等你重新上路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另一个方向,因为一段路之所以会累,一定是看倦了风景,我们走新的路,会有另一番吸引你走下去的景致!”
我微笑着将手掌贴向他的胸口,笑容苦涩而甜美,胤祥,你应该加上一句――如果我们有未来……
“胤祥,你不吻我吗?”
“不!”
“那我吻你!”
我仰起头拉下他的脖子,吻向他的唇,他一偏首,吻落向他的脸颊,引来一阵轻颤。
“为什么?”我落寞地看向他的眼睛。
“夜,吻是欲望的开端!我怕我守不住诺言……”
我伸臂环住他的腰际,深深地,深深地将他揉进心底……
“胤祥,明天你走的时候我不去送你了,好吗?”
“好……”
时隔这么多年,原来我的洒脱都在岁月的轮转中消磨贻尽了。
康熙五十九年正月(1702年),都同延信被授为平逆将军,率兵进藏。允禵奉命率前锋统领弘曙移驻穆鲁斯乌苏,管理进藏军务粮饷,并传集青海王、台吉等,商议进兵及护送新胡必尔汗入藏事宜。青海王、台吉等人在会上表示同心协力,愿意派兵随征,并请求诏封新胡必尔汗掌持黄教。“至是,命封新胡必尔汗为弘法觉众第六世达赖喇嘛”。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允禵即指挥平逆将军延信由青海、定西将军葛尔弼又川滇进军西藏。八月,葛尔弼率部进驻拉萨。九月,允禵命令延信送新封达赖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至此,又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允禵也因此威名远震。康熙谕令立碑纪念,命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御制碑文。
――――《清史稿》
正月,我随定西将军噶尔弼由川滇向西藏进军,此刻的胤祯进驻穆鲁斯乌苏,稍作停顿便急于调遣官兵,办理粮饷。
胤祯的军令传来命我随行,可偏这时我染了风寒,在这高原之地极不易好,病情反复,正好以此为借口推托了去,胤祯不死心地派人来看过两次,软硬兼施、旁敲侧击,最后博硕不忍我受苦自己请了命,赶赴前线。
我翻身再一次搂住博硕汗湿的身子,略带些疯狂地吻着他的唇和喉结。
“叶儿。你怎么……”
我沉默不语,起身跨坐在他身上,低头与他不停的舌吻。他立即扣住我的颈子,深吻我。
半晌,他又气喘吁吁地将我拉开:“不行,你身子受不住!”
“嘘,别管我!抱紧我!”
他的手臂与胸膛都坚硬有力,拥住我的时候,给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博硕,我的心很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我的吻,从他的耳际、颈侧蜿蜒而下,一路点燃小小的火焰,引来他的粗喘。
“傻瓜,不会有事的!”
他翻身将我压下,温柔但熟稔的抚过起伏娇娆的曲线,我兴奋得轻轻颤抖。略粗的指尖从我的纤腰开始往下游移,滑到白嫩的大腿抚摸着,然后,大胆的探进禁地。
“叶儿,受得住吗?”
“嗯……可以……”我断断续续的说着,神智已经迷乱到濒临昏眩,脸蛋已经烧得通红,全身都沁出薄薄的汗。
“叶儿,等着我回来!”
薄唇随即吮住我微微颤抖的两瓣甜润,以最亲昵的方式,许下承诺。我修长的玉腿已经被抓住,盘在他的腰际,他的欲望炽热而坚硬,不耐的挺腰磨蹭着,让我娇吟。
“博硕……温柔点……”
他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抱紧光裸如婴儿的我,以唇、以指轻轻宠爱着,以健朗的身躯摩挲着,让我跟着他一起燃烧起来。
他一挺腰,闯入我已然湿润的甜蜜禁地。我轻吟着,承受着他的进占,在律动间,交换着最私密的情绪和分别前的不舍……
清晨,我早早起身,为博硕穿上那一身厚厚的铠甲,黑色的铠甲穿在他高大的身躯上,越发显得英武,手指扫过额前的遮眉、舞擎及覆碗,捋了捋盔盘中间缨枪上黑色的雕翎。然后从怀中掏出那个装有茵尘发丝的粉色秀囊。
“你将它带在身边,不管战事多么艰险,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弯下腰将秀囊系于他腰间围裳正中虎头蔽膝处,恋恋不舍地起身。
博硕低下头深深一吻,伏在我耳边呢喃:“我不会抛下你的,我舍不得……”
帐外号角声想起,他放开怀中的我。大步迈出帐外,我跟着撩起帘帐,看马上的博硕英姿飒飒,马儿黑色的鬃毛在晨光下飞扬,博硕缓缓调转马头,回首与我凝望,我微笑着挥手,他高喝一声飞驰而去。
远方黑压压的大军严阵以待,博硕来到阵前,有力地一扬手,呼天震地的喊声响起,大军缓缓前进,踏上那充满暴风骤雨的征途。
“咳……是博硕让你们来的?”我看着眼前四个高大的男子,不由得感叹博硕的良苦用心。
“是!”
“那下去好好休息吧,福建与这差别太大,身体如有不适,一定要尽快医治!咳……”我拿起手边的药碗,皱着眉啜了一口,真是该死的苦。
那四名精壮的血滴子转身出了营帐,我叫人好生照顾着,心中颇有些无奈,博硕是生怕我有闪失,竟从福建招来这些一等一的高手,也不管他们受不受得了这高原气候,若是病倒了,也是不小的损失。
我大口喝完手中的药,这病确实拖得太久了,前后病了将近两个月,这两天才刚刚见好转,也不知会不会再反复。我这身子生完孩子后抵抗力大不如前,虽说从外表上看保养的很好,但身子骨还是逐渐走下坡的,现在的我,再经不起杀场上的折腾了,博硕那我是没说,但他心里也清楚,其实这些年年羹尧的名声有多少是我自己打出来的?如果没有博硕……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出帐四处走走,看着远方藏民支起的帐蓬,升起的炊烟,思绪飘扬。
这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民族。过着游牧、简朴的日子,他们的快乐就是一个随处可安的家,高原的风霜在他们脸上刻下岁月的苍痕,也历炼了他们强有力的生命。一壶稣油茶,一碗青棵酒,一团糌粑,就是他们全部的追求。
这样的自由洒脱是我所可望而不可及的,因为在遥远的紫禁城有我梦,我的牵挂……
血腥天葬
看着眼前衣不蔽体、下身血迹斑斑的藏族少女,我猛得一阵昏眩,身后高大的侍卫连忙托住我下滑的身子,我狠狠地揉着太阳穴,颤声问道:“谁做的?是谁……”
人群忽的分开,两名副将带着一对士兵押着五名五花大绑的清兵走了过来,行到跟前将他们重重押跪在我面前,排成一排。
我倏地抽出腰际到长剑依次点过他们的头顶,激动地说:“军中有妓营,你们知不知道!城中有勾栏,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要他妈的动藏族百姓!啊!”说完飞起一脚踢向正中的一名士兵。
“大人!请息怒!”两名副将和众多将士齐刷刷地跪下。
“息怒?你们知道这场仗打得是什么吗?是人和,是人心!我们是大清八旗将士,不是准格尔的侵略军,而你们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没有藏民的支持,你我一个个都得死在这高原上!”
“大人,属下知错了!”那五名士兵生生地哭了起来。我无力地问道:“还活着吗?”
“已……咬舌自尽了!”我闭起眼,身形虚晃了一下,接着问道:“有没有其他藏民看见!”
“有……一个小男孩,好像……好像是弟弟……”
“噌”寒光一闪,五名士兵脖间立刻出现一道血痕,十只眼睛瞪大外凸,最后齐齐倒地。
“将女孩穿戴好,连同这些畜生的尸体一起先送到藏民处,其他人整理军容随后与我一起去给他们道歉!”
风铃声在塔四周的飞檐上清越脆响,几只苍鹰在远处怡然自得地滑翔,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坐在马上满腹愁绪,这样的事让我如何开口。
西藏的民居有其独特的惊人之美。那种在阔大而严酷的自然环境下所见的村落民居,由文化感和人类感而生发的惊异和震撼,已远远超出了建筑本身。一路行来,看见好些藏家妇女和老者坐在有棚的阴凉处,或摇着转经筒或摩挲着佛珠,神情恬静而又肃穆。
“打听清楚了吗?”我看着从民居深处骑马而来的副将,冷淡地问道。
“大人,都清楚了,这女孩家算是当地的望族,本名叫昆•米玛梅朵,不过好在这女孩不是嫡出,家族的长老们反应还不算很激烈,我想我们诚意道歉,再送上点礼物应该可以和平地解决!”
“那就好!”我长吁了口气,心中的大石落下一半。
行到民居密集处,我吩咐大部分士兵就地待命,带着四名血滴子随副将下马继续前行,一路上都是简朴的住宅,没有鲜艳华丽的栅栏门,围墙也被风雨浸蚀,可围墙里面浮露出的平顶屋脊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从窄道穿过鳞次栉比的藏式民居,转过一道墙,眼前豁然开朗。一道金壁辉煌的栅栏门墙分外夺目。高大硕壮的草地狗冲着我们吠了几声,随即又被仆人牵走,一名家仆站在门前恭敬地迎候我们。
仆人带着我们穿过整洁的小院进入底楼,只见红壁、红柱、红色的大理石和棕色地砖镶嵌的地板组成了火热的基调。各间屋子都紧闭着,一如传统的藏民堆放着粮食和各种杂物。沿着拐角楼梯登上二楼,我们一行人蓦然间被震慑了:只见四壁、房门和梁柱上都绘满了精致典型的藏式壁画,窗上分别镂刻着典雅的龙、凤、仙鹤、麒麟的吉祥图案,一时间,我们都置身于一个龙飞凤舞,鹤翔麟跃的环境中。
我的心一下揪紧起来,面对于这样一个望族,想必靠银子是万不能将事情压下的,到底要摆出什么样的诚意才能渡过危机呢?
走到经堂门前,先前的几个侍卫和翻译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身穿藏袍的高大中年男子,黑红的脸庞,紫色的长袍、蓝云绣鞋,一身贵气。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身旁的译官在我耳边小声告诉我,这便是家族现任的族长,女孩的父亲。
我听了忙向他行了藏族的礼节,他冷着脸微微颔首,伸手示意我进经堂。
在藏家最神圣的便是经堂,里面挂满了唐卡,满堂的蜡烛在四周闪烁。正面壁龛里供奉着一尊尊佛像,佛像旁边摆着酥油做的美丽吉祥的图案。屋子里的色调祥和温馨而又肃穆。
一名中年女子跪在佛像前嘤嘤啜泣,不用想便是母亲了,旁边立着另一位衣着华丽的妇女,眼神冷淡地看着那名女子,见我们进来,忙迎向前行礼,译官说她便是主母。
我们一行人按藏俗行了叩拜之礼后,那位男子便将我们引向前厅,看他的样子,想必先前我的手下跟他沟通的很好,就等着他提要求,我来应允了。
一席人坐稳后,家仆便拿过木碗一一放到我们面前。译官说这是要喝酥油茶了,我听了胃里搅腾了一阵,实在是不喜欢,但此刻也只有含笑忍着。我看着那主母亲自提起酥油茶壶摇晃几下,给我们倒上满碗酥油茶。
这时男主人对着翻译说着什么,我稍稍正座,看着他有些贪婪的脸,心里暗暗不爽。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我微笑着起身,那男子满脸堆笑,忙踏出前厅说要准备晚餐。我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着茶碗里的油花不住地冷笑。
“没想到女儿的一条贱命能换来本地茶叶的特许贸易权,这个老爷还真是会做买卖啊!现在的他是不是该庆幸家里出了这档子事了?”
身旁的几个副将也都有忿忿之色,我摆了摆手,头又开始痛了,这身子本就没好完全,今儿个一吹风,怕是又要复发了,只盼着这事能早点结束,回去好好养养身体。
正想着,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闯了进来,没等我反应一下扑到在我身上,身边的副将连忙与她拉扯起来,但她仍死死地抓住我的袖口,双眼血红,满是血丝,神情哀戚地向我喊着什么,一时间厅堂乱成一团,男主人闻声带着家仆赶来拖起她就打,可她仍是不肯松手。我的袖口在她拉拽下“撕拉”一下裂开,那男人见了暴怒起来,不住地用脚踢着她的小腹,我这才得空好好看清眼前的状况,那不是女孩的母亲吗?
我脱下被撕裂的官服换上一件精制的藏袍,低头笑着打量着自己。领子袖口、下腰上滚有红、黑、绿三色宽边。腰前系着一条图案美丽、颜色鲜艳的 “邦单”。在戴上一些丝带。脚上是做工讲究的嗄洛鞋。
不知这副模样让博硕或胤祥看了会有什么想法。
上上下下整理了一遍仪容,我负手走出居室,忽然又想起那名妇女,也不知她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绝望哀戚的表情呢?看着天色还早,我思量中不觉向译官房内走去。
“哦?是要土葬?这怎么了?中原都是土葬啊!”我不解地看向译官。
“大人有所不知,在这里土葬是对强盗、杀人犯或是患染传染病者采用的葬法。在藏人的观念里,土葬会使灵魂被土地吸收,不得升天而无法投胎转世界,是一种对死者的惩罚,因而被视为最不名誉的葬法。那女人心疼自己的女儿,万不肯接受这种长老安排的葬法,所以她那样做是希望大人怜悯她的爱女之心,求族长改变长老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但那少女并不是奸佞之徒,为什么要安排这种葬法呢!”
“那是因为她死于不洁,藏人认为这样的死法会给家人带来厄运,所以要惩罚她!”
我点点头,心想着这族长也真够心狠的,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而且还为他带来这么大的利益,最后竟然连个体面的死法也不给。
“这种事,我们插手好吗?”我转过脸又看向那名译官,虽说心中对那少女愧疚,但藏民的风俗我也不怎么了解,这干预丧礼的事情会不会触犯他们的忌讳呢?
“看那族长今天的态度,大人不妨一试,毕竟我们给他的赔偿太过丰厚了。”我沉默了一阵,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向屋外走去。
晚饭前我登上大宅旁的高塔远眺,一切尽入眼底。民居从平坝向着低缓的山坡上蔓延,在蓝天远山的辉映下,仿佛幻化成妙不可言的积木和图案。偶尔有僧人绛红色的衣襟飘拂在其间,顿时有一种天上人间的感觉。我闭目迎风,只可惜下了这高塔,还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巴拉饼、粑羌、哲羌、风干牛肉、萨干察门、酥油茶……丰盛是丰盛,只不过这些带着奶腥的食物一点也提不起我的胃口。看着他们用白水煮肉,把带骨大块肉放锅里,半熟的捞出来吃,浑身直冒冷汗。盛情难却地咬了一小口,我便放下看着他们在一旁大快朵颐。想想满人的祖宗们是否也是这样过来的?眼前呈现出胤祥一手抓肉,一手握刀的野蛮样,不觉暗暗发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可我这文明世界来的人总有些不习惯就是了,就算来到这里,也是在南方待的多,习惯风雅了。
酒过三巡,我点头示意那译官,他举杯笑着跟族长攀聊着,那族长已然有八分醉意,纠缠了一阵,看着译官面露喜色,我也不由得展开微笑。
“如何?”
“大人,他答应了,原以为是火葬或塔葬,没想到竟然是天葬!”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表情,我想着这天葬一定一种极体面的葬礼。我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道:“回去重重有赏!”
他听了立刻两眼放光,又邀功地说:“他还说要大人亲自主持神圣的葬礼,以体现藏民对大清皇帝的尊敬!大人这可是好事啊!”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好事?是好事吗?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安呢?小口地饮着酒盅里的酒,头一阵阵地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营帐呢,再待下去没有意外也得饿死!
看着窗外黑色的天幕,我哀哀叹气,院中明月洒照,角落里突然闪过一个三尺左右的瘦小身影,我甩甩头再次望去,那里却寂寥依然,我怀疑地看了看酒杯,然到是酒过了?于是笑着起身,向居室走去,还是好好睡一觉的好!
回房后,脑袋昏昏沉沉的,我一摸额头果然有些发烧,脑袋很重,眼睛酸胀的难受,于是懒得梳洗倒下便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吃力地起身,推开房门,门外的走廊竟变成一条潮湿的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那低沉的男声,忽远忽近……
我跨下台阶,小心地向前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谁在叫我?
沿着石板路向前,手掌轻触那湿滑冰冷的墙壁,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谁?是谁?”我小声地问着,转过墙角,倏地停下脚步,脚下有一个被月光拉长变形的身影在左右晃动着。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回首看着来时的路,那里已是漆黑一片,黑糊糊地一直延伸到尽头……
我的头皮瞬间麻,粗喘着抓紧墙壁,向旁边看去……
月下是一个黑袍男子,他背对着我,衣衫在风中翻飞,像极了一只巨大的蝙蝠。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的名字?”我颤抖地问道,他突然回身,还没看清长相便像一阵风一样穿过我的身体飘到我的身后。我的心脏剧烈地跳着,猛得回身,身后空无一人……
“你到底是谁?”我仰首冲天大吼一声,慕然间,四面传来忽高忽低的笑声,向我站立的地方涌了过来……
我突然有了逃跑的冲动。可双脚生了根般地动弹不得,我急得捂住耳朵,紧闭上双眼,突然眼睑一凉,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我的双眼。耳后传来轻微的呼吸,同样冰冷地吐在我的耳廓四周:“夜,是我……”
我连忙拉下他的手转身看着眼前的胤祥,他冲我淡淡微笑,脸色却苍白的几近透明。
“胤祥……”我有些颤抖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他轻轻揽我入怀,冰凉的鼻尖蹭着我的脖子,不停地低喃着我的名字:
“夜……夜……我的夜……夜……夜……米玛梅朵……梅朵……”
我突然瞪大双眼,猛得将他推开,他脸色青白地吓人。
“你叫谁?”他突然笑了起来,诡异地令我两腿发软,手边忽的一阵湿热,我低头一看,他双手满是鲜血,双腕被割开,血汩汩地向外涌着……
“……啊……胤……”突然我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胤祥神色又变得异常哀戚,沾血的双手捧住我的脸,是刺骨地冰凉……
不要……不要……我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仍和衣躺在床上,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感到有一丝异样,我坐起身向床下望去,月光下隐约看见一个瘦小的身体蹲在我的床前,看不清样貌,只看见一双闪光的眼睛,瞳孔很小,乍然望去,只见眼白……
“……什么人……”我一惊伸手要抓,他一个翻滚躲过。矮小灵敏的身子倏地闪到大开的窗前,转头冲我嘿嘿一笑,嘴里咕哝了一句藏语,见我起身下床,连忙跳到窗台上,竟用生涩低哑的汉语对我说道:“……就你了……”
我飞身扑了过去,他已跳下窗台消失在夜幕之中,我扶着窗扇发怔,什么……就我了?
忽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的宁静,我立刻冲出房门寻声向经堂方向奔去……
等我赶到经堂时,那里已围满了人,众人见了我又是一阵尖叫,我诧异的伸手往脸上一摸,竟沾得满手的血迹,副将吓的颤巍巍地递来一条帕子,我压下心中的疑惑,胡乱地擦了擦,径直走向经堂,里面停尸的盖布已被揭开,露出少女青白痛苦的脸,但令人惊惧的是,那少女齐腰的黑发不知被谁齐齐剪断,只剩下凌乱稀疏的短发……
出殡当天,他们为我准备了一套藏族盛装,遣了几个仆人为我穿戴完毕后,便跟着来到经堂。这些日子晚上几乎没睡,只得白天得空小憩,总觉得睡着后那双满是眼白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我,但为了大局考虑我又不得不留下参加葬礼,等今天结束后就可以回军营了,我愉快的想着。捶了捶发闷的胸口,跨入经堂。
尸体的衣物已被脱掉,用白色氆氇裹了起来。女孩的母亲一见到我,忙跪下不住地给我磕头,我让译官扶她起身,别过头不想看她感激涕零的脸,毕竟这女孩的死有我的责任,我万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感激。
等家里人到齐了,一名长者背起尸体沿地上画着的白线走到大门口。我四下看了看,然后示意译官问那族长为何不见女孩的弟弟?
那族长诧异的看着我,通过译官告诉我女孩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十六岁,除了她以外家族里再没有未成年的孩子,我听了心里“咯噔”一声,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无奈地随队伍出了门。
将尸体交给天葬业者,族长便吩咐众人停下脚步。译官解释说家人为死者送行只能送到村口,不得跟到天葬台。葬业者示意我只能带一名随从上天葬台,我听了也让士兵原地守候,带着译官跟着葬业者继续往前走。
到了天葬台,天葬师将尸体放到葬台上,煨起了一大圈的桑叶,桑叶燃起的清烟和香味扩散在四周的天空和空气中。引来远处的“神鹰”,在上空不断地盘旋。一位喇嘛坐在清烟中为超度亡灵而念诵着经文。我们一行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沉重,气氛也是十分的沉闷。
过了一会儿,天葬师们已解开了包裹着死者的哈达和麻布,将其俯卧在石板上,然后拿起一把锋利的藏刀,在一位主葬师的号令下,在女孩背上右侧下手,划了二刀,翻过来又在胸腹部划了二刀,然后开始肢解。
我冷冷地注视着解尸过程,这血腥而又神圣的葬礼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了。将尸体让饿鹰果腹,在藏族算是一种布施。灵魂能依附鸟身飞翔故土上空,俯瞰乡土亲人,并使灵魂得到安慰和幸福,然后再找寻轮回之路。
剔下背部的皮肉,再剔下胸部和手、脚处的皮肉,扔在一边。然后再把脑袋和骨头一起砸碎,拌在糌粑一起。这时主葬师大声的向天空喊了几声、那盘旋的兀鹫越来越多,体形庞大,啄食速度令人惊讶,等尸体被吃得干干净净时。众人脸上都挂着满足感。因为在藏人看来死亡并不是一件很坏的事。他们只是认为死去的家人是因为菩萨需要他们,把他们召唤了去。这种对死亡的超脱。让我非常的欣赏,继而对这个民族又有了种新的认识。
下山后,我们告别了族长一家,慢慢向营地走去。穿过斑斓的经幡,微风拂过,猎猎作响。看到这些不停飘动的经幡,不禁使我想起胤祥和那个梦。我捂住胸口的扳指,暗暗祈祷他不要有事。
下马,拉下一面经幡,一路高举着飞驰回军营,将它虔诚地挂在帐外。红、白、黄、绿、蓝的五色经幡,红色代表温暖的火焰,白色代表洁白的祥云,黄色代表给人们食物的大地,绿色代表生命的水,蓝色代表天空。
天边的活佛呵!请保佑我所爱的人都能够平安、健康……
藏巫恐慌
“这是第几个了?”我半靠在软榻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茶碗里的茶叶。
“第……第二十五……”帐营正中跪着的士兵吓的浑身发抖,口不成言,不知这恐惧是来自我,还是来自午夜那个未知的神秘。
“咣”一声,青瓷茶碗瞬间摔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我勃然大怒,回军营的这段日子,帐营内没一天消停过,每日接二连三的有士兵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渐渐军营内开始流传着诅咒的谣言,一时间,军心大乱,终日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
“每日的值勤呢?轮班呢?一个营帐那么多士兵,怎么就看不住两个人?这到底是他妈的谁干的?”我来回不停地踱着步,深呼吸强压下心口的怒意,脑筋飞快地转着,到底是谁呢?眼前突然闪过一双诡异的白目,那个站在窗台上对我惨笑的小人,难道是他吗?如果是他,又是如何做到的?一个孩子到底如何对付二十五个强壮的士兵?
脑袋又剧烈疼痛起来,“滚!”我瘫坐在软榻上,闭起双眼,不安感一波波地袭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即使有那么一天,飞奔的野马变成枯木,洁白的羊群变成石头,雪山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江大河不再流淌,天上的星星不再闪烁,灿烂的太阳失去光辉,雄狮格萨尔的故事,也会世代相传……”坐在羊群中的老人用深情的吟唱,讲述着英雄的格萨尔王降妖伏魔、救护生灵的征战史。
我坐在河边听着那忽而高亢的歌声,陷入回忆。曾经也是这样走在美丽的爱琴海边,听当地的老人说荷马,幻想着盲诗人荷马的悠然吟唱……
而现在的我就这样扎入这个时代的历史中,参与着,改变着,背负着沉重的使命和情债,再也无法超脱于世人的冷眼旁观!
什么时候我也可以走在路上,为一道风景而激动,为一泓清水而落泪。简单而自然地活着,而不是像这样无助而……疲惫……
暮色沉沉,我悄悄换了兵卒的服饰,压低帽沿跟着巡逻的小队在军营内巡视着。夜色下的兵营在高山草原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清冷孤寂,换班的时候我一个人溜了出来,四处随意走着。可是这一夜却是出奇的平静,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我紧张了一夜顿感疲惫,也懒得回营帐,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刚要入睡便听到身后兵营内有悉索的声响。
“我说这天还没亮呢你折腾什么啊!”
“……哎,我尿急,你快让让……”
我摇头笑了笑,没有多想,不一会,就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跑出营帐,扎进草丛内。我背靠着帐壁,看着天上朦胧的星光,困意慢慢袭来……
恍惚间身后有又人声:
“怎么搞的,这么大动静,还让不让人睡了?”
“……呵……呵呵……来……”
“哎,我说,你干吗呢?”
“你们吵什么?”又是一个士兵的声音。
“你看老三那小子出去撒泡尿也不让人消停!”
“老三,干吗呢,还不睡啊?”
“……呵呵……来……”
“咦,这小子中邪了?”
“啊!他跑了。走,跟出去看看!”
我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着那几个士兵远去的身影,立马爬起身,跟着追了过去。
当我踏入草丛时已没了那几个士兵的身影,我加快脚步,四下不停地张望,四面极静,草丛里虫儿在孤单地唱歌。我努力向前望,但完全看不到人迹,只有明晃晃的月光当空照耀,所有一切都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银光。
面对着黑魆魆一片的草原,我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忽然,一阵断断续续地藏歌传来,歌声诡谲,幽幽地状似叹息。我壮着胆子向声音方向奔去。
远方夜色中我看到一盏惨白的灯笼,竹篾扎制,外面用白纸糊成,大概跟个西瓜差不多大小,挑在一根黑乎乎的细瘦竹竿上。没有风,灯笼静静地挑着,我猫在草丛中能看见灯笼里面突突跳跃着的火苗。
歌声穿过空旷的草地,带着回声飘了过来。高高的草棵埋住了人半截的身体,我看不到挑灯笼的到底是谁,只看见白晃晃的灯笼静静地高竖着,像是自己在暗夜的空中缓缓向前飘。灯笼后面跟着三个高大的身影,没有人言语,只是跟着僵硬地行走,如同僵尸一般……
我猛的吸了口气,慢慢地、慢慢地分三次吐出来,为了让自己从惊恐中迅速冷静下来。手探到腰际紧紧地握住剑柄,“蹭”的一声,尖锋出鞘,冷光流转。没有一丝迟疑,我挥剑向灯笼方向刺去……
歌声嘎然而止,灯笼下是一个瘦小的身影,我低头看着那黑影,心中一个激灵:果然是他!
“……米玛梅朵……我的梅朵……嘿嘿……”古怪而凄厉的笑声响了起来。我挥剑要砍,他突然将灯笼抛出,周围瞬间暗了下来,眼前顿又黑暗一片,再寻那身影时已经不知去向,我看着另外三个一动不动的身驱,摒住呼吸慢慢接近。
就在这时,身后毫无预警的一沉,一个物体跳上我的后背,脖子被紧紧勒住。有股阴森森的凉气正吹在自己后颈上,我吓得丢了长剑。
“……我的梅朵……嘿嘿……”
浑身皮肤骤然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我大叫一声抓住他的手臂就要往前摔,不料他的双腿牢牢缠住我的腰肢,任我如何使劲也无法将他从身上弄下来。
情急之下我想到袖中备用的匕首,于是迅速抽出,反手向腰部缠绕的大腿刺去。
他惨叫一声滑下我的身体,我转身再次刺去,此刻,天上云层涣散,明月当空,我身下小人的脸霎时间呈现在我的面前,竟不是一个少年的脸庞,紫红而布满褶皱的瘦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极小的瞳孔显得诡异而凄凉,我惊得手一抖,匕首犹豫着没有刺下去,他乘势一滚,躲出老远,背着月光怪叫一声:
“……梅朵……”然后唱着藏歌消失在月色中。声音象在哭泣,带着某种回声在我耳边回响……
“藏巫术?”我的眉头急速皱了起来,前两年饱受蟲蠱之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怎么走到哪都躲不开这些东西?这次又是得罪了什么人?我前后连起来又想了想,忙向译官问道:“你上次说那死去的女孩叫什么名字的?”
“昆•米玛梅朵。”译官有些心惊地将眼光从那些士兵的躯体上移开,此刻那三个士兵个个半张着嘴,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
“看来我们还得走一趟昆家!”我托着下巴,绕着地上的士兵走了一圈,然后吩咐身旁的副将:“给他们三个一个痛快,然后埋远一点!”
“可是大人……他们还活着……”被我冷冷地一瞥,副将有些慌张地看着我。
“我遇到的时候他们被操纵着,为了其他将士的安全,不能将他们留下!”
“嗻!”
女孩的父亲名叫昆•贡嘎宁布,看见我们到访倒是甚为热情,这次我怕他在将我们留宿,让译官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译官抖出我凭记忆画出的画像,神色凝重地同族长攀谈着,不过看那族长闪烁的眼光和支吾的话语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
这时女主人端着酥油茶走了进来,一看那画像惊得将茶壶打翻在地,我向译官使了个眼色,他快步上前抓住女主人口气略带强硬地问了起来。女主人神色惊慌地看向他的丈夫,然后选择沉默,我见此情景心中有些动怒。便从椅子上站起来示意译官撂狠话威胁他们。
他们听了才有些勉强地说了出来。原来此人名叫昆•桑布扎,是家族的不详之人。他的母亲在怀他的时候身染重病,没到临盆便死去了,而他则是停尸之时从尸体腹中产出的,不仅如此,他天生身材矮小以致于二十多岁仍是孩童的躯体。所以族里镇上的人都视他为不详之人,觉得和他靠近会招来魔鬼。他也因此变得沉默寡言,性格怪异。二十岁那年,他被父亲赶出家门,无依无靠的他走投无路下竟没有一个人原意收留他。无奈之下他离开了镇子,五年后他又重新出现,并用奇怪的巫术杀死了他的父亲,从那时起他便成为禁忌,没有人敢随意提起。
“问问他们,那死去的小女儿认不认识他?”我转头向译官说道,看着那两夫妇面面相觑,显然不知内情。
女孩今年十六岁,而按他们所说这侏儒应该大她近二十岁,会是情人关系吗?按常理来说应该不可能,那也许是恩人。我撑着额头想了想,继续说道:
“问问那女孩平时是个怎样的人!”
答案果然如我所料,美丽善良的藏族女孩,对任何生灵都极富有爱心,也许这女孩帮助过他,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像桑布扎这样的人,也许只要稍稍给他一点怜悯,他也会已死相报吧!我冷视这对夫妇,桑布扎会变成今天这样正是由于这些亲人的冷漠,所谓禁忌,是不是也因为对以前罪孽的恐惧呢?
“走!”我和译官拜别昆家,马不停蹄的赶回军营,这次的教训对我来说太过惨重了,一个小小的藏女,让我前前后后损失了几十将士,而我有预感,这也许仅仅只是开始……
藏民笃信喇嘛教,大部分家庭都有子弟出家为僧。宗教信仰高于一切,寺庙当然也就具有崇高的社会地位。在这里,寺庙不仅拥有大量的物质财富,也是三大领主之一,而且拥有几乎全部的精神财富
从昆家回来后,我也开始频繁地出入藏地的庙堂,一来是为了了解巫术,因为所谓西藏的密宗,也就是印度教和一些原始巫术结合起来而形成的。之所以称为密宗,不是因为有什么秘密或者教义特别严密,而是主张身、语、意三密相应行,以求得出世的果报。二来也是想从中找找是否有帮助胤禛的办法。
然而了解地越多越是让人心惊胆战,结合自身所遭遇的回头想想,不由得阵阵发寒,只盼着博硕快些回来,这场战事早点结束。
“什么事?”我歪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关于西藏风俗的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译官。
“刚刚属下听有藏民来报,那个桑布扎的住所已经找到了!”我惊得忙从软榻上起身:
“准确吗?在什么位置?”
“在当地的卡布山里,有藏民看过一个侏儒出入,具体位置还不清楚,不过山路崎岖难行,要大规模地搜查似乎不太可能,所以属下的意思先派几个士兵上山探查一下!”
我思衬了半晌,想着前几次因为性急而落入圈套的教训,于是点头应允。
“那好,这事你安排人去办,不过你不要上山,找几个藏民带他们去!”
“嗻!”
营帐内静的让人窒息,我环顾着个个垂着头的将士,冷笑着说:“还有谁愿意去?”依旧是一片沉默。我无力地闭了闭眼,指了指旁边立着的四名血滴子:“你们四个还有译官,今晚收拾收拾,明日随我上山。”
“大人!您不能去……”一帐的官兵齐刷刷地跪下。
“我不去,谁去?已经三批人没有回来了,几十人就这么消失了,你们让我这个将军还有什么脸面进京面圣?”
“大人,属下愿意上山!”局势一下子扭转过来,这些大男人拗不过面子,争先恐后起来。
“不用了,我主意已定,你们在这里切不可松懈防守,如果我五日不归……”我顿了顿,看了看脚下的众人:“你们就炸山!”
“大人……”他们惊恐地抬头看着我,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这是军令,如有不遵,杀无赦!”
“那些房子怎么这样?”接近山区时,路边的民居也有了变化,我指着那些奇怪的房屋疑惑地问译官。
不论是华丽的楼阁,还是低矮的民房,其底楼的门仍很矮,比标准的门少说也矮三分之一。除非是孩子,一般人都有必须低头弯腰才能出入。而且门口地势内低外高向里呈慢坡形,这样更显得房门矮的出奇,给人一种房与门的比例严重失调的感觉。
“大人,那是为了预防行尸闯入的!”
“行尸?”
“有些邪恶或饥寒之人死去后,其余孽未尽,心存憾意,故异致死后起尸去完成邪恶人生的余孽或寻求未得的食物。但必须在其躯体完好无损的状态中才能实现!”
“怎么会有这种事?”
“一般来说不会的,但有些地区受过巫师的诅咒,或有些跟巫术有关的其他原因,才会导致这种状况,由此看来这里确实不安分,而且也有段日子了!”译官面露惧色。
我笑着对他说道:“你若真不愿上山,我也不逼你!”
“大人!不是小的怕死,实在是家中……”我摆了摆手,示意他打住,从怀中掏出些银票:“这段日子,你也为我办了不少事,等上了山需要你的地方并不多,我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但我放你并不是因为这点,实在是不愿再多看一人死去,若我五日不归,你就回军营,待博硕他们回来帮我带个口信,让他不必寻我的尸体,我是一个军人,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只要他能重振士气,凯旋而归,我就含笑九泉了!”
“大人……”他噙着泪看我,唇齿颤抖。
我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大喝一声:“走了!”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四名血滴子向山中走去……
我们到傍晚才进山林,寻了不多久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四周是浓浓的迷雾,半米之外的地方可见度为零,除了这些惨白妖异的气体之外,我们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主子,这样下去也寻不着什么,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我点头应允,四名血滴子将我围在中间,看得出来,他们四个对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也是有所恐惧的。
走了不多远便看见一座连接两个山头的铁链桥,桥上铺着木板,我看了看转身对他们四个说道:“既然有人架桥,一定表示对面常有人活动,我们过去看看,也许能找到猎户的房子。”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由一个人先行上桥,然而木板显然年代久远,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咔碴一声断裂,我和其他几人忙拉住他的身子将他拽了上来。
我蹲在地上,用劲摇了摇铁链,拍了拍手掌的灰尘说道:“别走木板了,大家踩着铁链过!”
安全过桥后果然看见一座黑乎乎的建筑,就搭建在山边,我们五个见了大喜,忙向它急急走去。近了一看这里似乎是间破败的庙宇,墙壁因长年被山林的雨水侵蚀,已经腐朽不堪,全靠一条大木梁在上面支撑,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今晚就住着吧!”我抬头环视了房梁一圈,今夜无风无雨,这房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们找了些甘草,又扯了些帐幔,铺在地上,看着忙碌的四人,我心安地席地坐下,点燃一堆干材,笑着对他们说道:“今夜不必有主仆之别,男女之嫌,你们都在我身边睡下,大家聚在一起,切不可有人落单了!”
他们中皮肤较黑的一人从包袱里拿来一床毯子递给我,腼腆地一笑:“夜里寒气重,主子身体刚好,千万不能再复发了!”我笑着接过,刚想和他攀聊,就听后方传来男子大叫的声音。
我和他连忙起身向后跑去……
庙宇一角的杂物堆中有一名老妇的尸体,我们来到她身边,蹲下细细打量。可怜的老妇半个脸露在领外,紧闭双目,半张干裂的嘴,枯瘦的身躯蜷曲成一团,
我翻开她的领口,淡淡地说:“死了有些日子了,大概是采药后猝死的,今晚别管,明日挖个坑把她埋了!”
我扯过一边的帐幔随意擦了擦手,示意大家都到前殿休息,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骚动,再转头时老妇已经睁目斜坐起来了,她肤色发黑,鼻子两侧的血管膨胀成手指粗。
“主子!”四名血滴子迅速闪到我的前面,一股阴寒的冷风从四面向我们扑来,冰冷而带着不安的气息让我们五人就这样呆立在原地无法移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与寒气从我的腰椎处升起并漫延到四肢百骸,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汗毛也顿时竖立起。
一阵低泣似的的藏歌传来,伴着类似号角的声响,不一会,就见老妇鼻孔中流出鲜血,接着倒下去恢复了本来的平静。
我心中一寒忙对身边的人说:“他一定是跟着尸体的气味来,你们两个将她抬到庙外扔下谷底,剩下的跟着我把火扑灭,快!”
“嗻!”
两人立刻上前去搬尸体,但发现她的尸体比任何尸体都重,简直可以使强壮的雄马在路上卧倒了几次了。
“大人!”他们惊恐地望着我,我急得满头大汗,那越来越近的歌声使我的手也不住地抖了起来。
“你们两个也去帮忙!火堆交给我!”说完我迅速向前殿奔去,用毯子和干树枝急急地把火扑灭,他们四人借着月光吃力的将尸体向庙外抬去。
我焦躁地在庙内来回踱着步,那歌声逼得我欲发狂,突然,声音嘎然而止,心中突然有了不详地预感,我急忙向庙外跑去,月光下四条高大的身影齐齐地站在庙门外,我长长地松了口气,略有些激动地问道:“怎么磨蹭到现在?”
四人并不回答我的问话,只直挺挺地站着,我有些迟疑地放慢脚步,然后停止、站立,月光下他们四人皆两眼上翻,神情呆滞,我有些绝望地摇头,一步步后退,身后突然一阵沙哑地笑声:“嘿嘿……梅朵……”
我惊得跳了起来,转身地刹那他已向我伸出苍白而泛青的手指,鼻间一阵异香,我脑袋一沉,什么都不知道了……
坍洞问情
“咚——咚——咚——”
鼓点敲在心上,又从心上开始迸裂开来,震荡我的耳膜,让人觉得漫天都是劈落下来的鼓声,每一下都似要将身体震裂开来。
我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好想紧紧捂住耳朵,企图阻止那声音。但手脚都被牢牢困住,动弹不得。鼓声源源不断地从四处传过来,针一样扎在我的身上。我疲惫地挣开双眼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洞穴正中用四十九个骷髅摆成阵势,中央是一个高出的简易祭坛,祭坛上放着长长的一束黑发。那侏儒坐在祭坛下不停地敲打着怪异的手鼓,口里喃喃念着什么。
在他身后的穴壁角落堆满了血糊糊的手臂、大腿等躯干部分,有些躯干还穿着士兵的兵服。我吓的尖叫起来。
他听到我的叫声突然停下看我,双目尽赤,脸颊的肌肉剧烈跳动着,胸口起伏不定,兴奋地起身像我走来。
“滚!滚远点!”我全身扭动,歇斯底里地冲他吼叫着!他不是人,不,甚至比魔鬼更可怕,竟然可以肢解了那么多人……下一个会是我吗?
他走近我,面色红晕,呼吸急促,露出黄黑的牙齿向我笑着。我吓的双腿都微微颤栗。他的手伸到我的脑后解开我的束发,看着我如瀑的长发,高兴地拍起手来,矮短的小腿在地面敲击着,不住地说道:“……梅朵……梅朵……回来了……”说完跑到一旁,拣起红色的石头在墙上画着什么,我吃力的挪动身体看向墙面,我身后的穴壁竟然画满了红色的壁画,仔细看来,竟是这个侏儒悲惨的一生……
孤苦无依的桑布扎、受尽欺凌的桑布扎、被亲生父亲毒打的桑布扎、被族人驱赶的桑布扎、被迫离家乞讨的桑布扎、遇见巫师苦心求学的桑布扎、回家复仇的桑布扎;当然还有小梅朵甜美的笑,她给这个可怜的侏儒偷偷送食物,与他聊天、同他游戏,小小的善良的女孩心中没有对他的歧视,只有最纯的友情,可随着岁月的斗转星移,可怜的桑布扎只能默默躲在远处看着他心爱的姑娘一点点长大,日日跪在石洞中为她祈福,她偶尔对他的一个微笑便是他最大的安慰,他就这样任命地、卑微地窥视着他心中的圣洁……
看着他几近疯狂地在穴壁上画着,身上的汗毛倏然根根直竖起来,体内的那些力量瞬间凝固成了寒冰,让我的全身都被一股寒意笼罩。他……他竟然要用我的身体给那藏族少女还魂……
我又看向那祭坛上有些椮人的长发,没错,庙里的喇嘛曾经对我说过,人的头发和指甲中含着很强的怨念和灵魂,这就是他的打算,从那女孩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算好了,而我通灵的体质正好可以使这场法事万无一失,所以他才会在那个月夜对我说那样的话,而我满脸的血和那个恶梦正是他对我的测试。
“疯了!真的疯了!”我绝望地侧躺在地上,当初还魂到这副躯体里,如今又要面临同样的事,只是这次我的灵魂被挤出后,我又会去哪呢?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比较平静,我的病又复发了,整日昏昏沉沉,对着那一地的骷髅和角落的段尸,我拒绝了桑布扎给我的任何食物,心中有些恶念顿生,如果这副躯体不属于我,那么,我宁愿在离开前毁了它。
桑布扎每日只是念咒打鼓,并不见他有什么其他举动,而我算着日子,知道他在等什么。那是――满月!
我心中冷笑着,满月那天正好是我失踪满五日,如果他们真的按我所说的去做,那么就等着同归于尽吧!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洞外一片漆黑,我幻想着夜空的繁星闪耀,那该是何其绚烂。鼓声渐歇,歌声渐止,桑布扎伏在地上向祭坛长拜了三拜,然后神情严肃的走向我,我闭起眼睛,无力地让他抱起,真想不到这么小的身体竟有如此大的力气,我躺在祭坛无力地喘着气,近五天未进食只靠着米汤和水,已经使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肮脏颤抖的手指开始解我的衣物,夜风吹来,冻得我发颤。他割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我身上画着奇怪的符咒,绝望从我的五脏六腑里渗透出来,此刻的我什么都不怕了。
突然,他停下手里地动作,警惕地看向洞口,沉默了半晌,咿咿呀呀地拿起一旁的袋子冲了出去。
我有些困惑又有些期待,骨子里的求生欲使我强撑着慢慢爬下祭坛,向洞口爬去,可我还没撑到洞口,桑布扎就回来了,看着地上一丝不挂的我,气得哇哇乱叫一通,又把我抱上祭坛,用湿布擦干净我的身体,割破手指重新画上符咒,他背对着洞口,而我绝望地侧着头,这时洞口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我激动地咬紧下唇尽量克制着不断颤动的身体,桑布扎还在呜呀呀地唱着歌,显然没有发觉,黑衣人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立在洞口,掏出明晃晃地飞刀,但见寒光一闪,桑布扎就无声地爬在我的身上。我兴奋地想大叫,就这么简单吗?在我最绝望地时刻,我含泪看向走近的黑衣人,温润如昔的琥珀色眼眸,是你!真的是你!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找的到我……
外面隆隆的声响吵得我头痛欲裂,伴着身下阵阵地颤动和偶尔落在身体上的小碎石,耳边是胤祥声声地低唤。我幽幽地转醒,看见胤祥焦虑的目光,突然又是轰隆一声巨响,胤祥赶紧将我护在怀中,我脑子里一个警醒,大叫一声:“糟了!”
“快走!他们炸山了!”我使出全力用力推搡着胤祥,他先是一怔,随即苦笑着看我:
“夜,还走得动吗?”我点点头,扶着他的肩膀站起,身上是胤祥为我随意套上的衣物,我站立着深吸一口气,觉得力气稍稍回了过来,果然人在危急关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夜,你先出去,我拿点东西就来!”胤祥坐在地上,手上忙碌地整理散落在地上的零碎衣物和法器。
我奇怪地看他,不耐的说道:“别管那些了,这洞要塌了!”
他点点头,但仍旧继续手上的动作:“嗯,你快走。我上山前,那个译官拜托过我,如果可能要将法器带给他!夜,你先出去!”
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扶着穴壁向前走了几步,回头见他依旧坐在地上。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回身向他走去,他见了有些慌张地看我,我跪坐在他面前,撩起他的衣摆,掀开他的裤脚,乍然看见他双腿一片青黑,我惊惶地大叫:“胤祥,你的腿怎么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炸响,巨大的石块落了下来,砸垮了祭坛,胤祥猛地将我向洞口推出老远。大吼道:“快走!”
我跌跌爬爬地跑到他身边,驾起他就往外拖,奈何自己本就虚弱的身驱,没走两步就瘫软下来。
胤祥脸色铁青的大声说道:“别管我,你快走,带着我谁也逃不出去!”
轰鸣声一阵响过一阵,洞口的石块纷纷落下,胤祥急的猛地将我向洞口推,我看着洞口越积越多的巨石,又看向身后只能移动上身的胤祥,突然冲他萎靡地一笑,无力地说道:“那就不出去了,我们俩一起留下,这样,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胤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震惊而绝望,又带着一丝温情,我缓慢地向他爬去,在洞口最后一块巨石轰然落下之际,抓紧了他的手,洞中一片黑暗,沉默中我们触摸到对方的泪水……
洞外的世界浮起一点簌簌的青白,手指扒着石块的缝隙,看洞外雾气缭绕,胤祥坐靠在石壁,头歪在我的肩上,睡得很熟。他的睡颜很恬静,像一个寂寞的,没有依靠的孩子。细长的指节蜷缩起来,似把今生的种种都交托在了我的掌心里,我握着他的手不想放开,一生一世都不愿放开……
我触摸他的手骨,触摸他的脸颊,一寸一寸,忽然他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柔情颠覆所有地奔出,流转着摄人心魄的目光。
他捧住我的脸,笑着问道:“怎么有精神了?”
我像猫一样偎近他怀里,无奈地说:“也许是回光返照吧!”
他听完紧紧地抱住我,勒得我骨节疼痛,但也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胤祥,你的腿怎么了?”
“先前被那矮子的吹箭射中了,开始没什么感觉后来越走越痛,等找到你后索性站不起来了,看来箭上喂了很强的毒,不过好在毒性没有蔓延到上半身,你瞧,我的手还可以抱着你!”他斜倚在石墙,似笑非笑地睨着我,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容。
我深知他是安慰我,眼泪不可抑制的滚落下来。圈住他的脖子,吻上他干裂的唇瓣,同时尝到自己苦咸的泪水。
“胤……祥……”我张着泪湿的双眼去寻他,近的,远的,听见他轻声回应我:“夜……夜……”
从缝隙中飘进的和风暖煦醺然,向外看去,有花朵沿路盛开,花香幽然飘来。
“夜,不要睡,告诉我你刚刚梦见什么?”
“我梦见你含笑带泪的脸,梦见你深情的眼,梦见你坐在船头吹笛,如潮的笛音敲击着我的清梦,梦见你于天际间,视线如一簇清凉的月光,而我,踏着清泠的河流,一路逆水而上,来到你的身旁……”
“……是美梦……”
他动了动,从腰间抽出明黄的腰带,越过我的身子将它从缝隙中塞了出去,外面一片宁静,偶尔有鸟儿在树梢上吟唱。
我笑了笑,抱紧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腹部,他温暖的体温让我更加恹恹欲睡。
“胤祥……如果没有人来找我们,你会不会留下遗憾……”
“傻瓜,从见到你的那一眼起,我就没有遗憾了……”他笑着出声,手掌轻轻摸着我的额头。
一阵阵地无力感从体内涌了出来,我更加用劲地把自己的脸贴在他怀里,太阳开始沉下去。我知道一天又过去了……
“胤祥……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最后了……”言语薄凉,我感觉到他身躯的轻颤。
“夜……不要睡,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他翻过我的身子,俯下头吻着我的面颊。
“你说……我听着……”我捧住他的脸,一丝夕阳投在他的侧脸上。漾成金黄。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从第一次相见开始说起,原来,二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往事如梦似幻,像一杯淡淡的清茶,如缕如烟,却令人难以忘怀。岁月的芳草地上,播撒下我们的浪漫时光,那些温暖的记忆,流过的点点滴滴,不断地回旋在我和他的心底,留住一份自然的默契,也留住一份永远的牵系。
他的泪落了下来,沾湿了我的面颊,我已经无力睁眼,只听见他低低地啜泣。
“……夜……如果我们能活下来,这下半辈子我一定要自私地为自己活一次!如那句诗: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满脸的泪,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胤祥,如果我们能活下来,我一定要带你走,哪怕世人都唾弃我们,谴责我们,鄙视我们,也一定要在一起……
我感觉身体飘飞起来,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消失……
我挪动干涩的唇瓣,断断续续地说道:“……胤祥……对不起……在你十四岁那年……我杀了我们的孩子……本来……想永远瞒着你……对不起……你和我的孩子……你的第一个孩子……”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的缘分。胤祥,那么你我到底修了多少年呢……
唇舌间一片温热,滋润了我干裂的嘴唇,恍惚中我贪然地吮吸着那湿热的源泉,感到全身将死的细胞又重新活了过来。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渐渐恢复,黑暗中只有胤祥虚弱的喘息声。
为什么我没有死?我下意识添了添唇,竟是满口的血腥。
“胤祥!你给我喝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漆黑的岩洞中,看不见他的表情。
“胤祥……”颤抖的手抚上他的面颊,指尖的温热使我松了一口气。
“夜……我有遗憾的……不管有没有人来救我们,我希望……你能陪我到最后……”
我托起他的手腕,摸着皮肤上干涸的血迹,静静地落下泪来,倾身向他靠近,翕动的眼睑贴上他的脸颊,可以感觉他嘴角的扯动,他搂紧我,满足地叹了口气:“夜,其实能这样死去,真的很幸福!”
“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可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却寥寥可数,我常想,如果我只是一名青衣书生,而你是湖畔普通的浣纱女子,那我们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美好?”
我笑道:“其实有人说过:爱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把握地住,现在也许会是另一个结局,至少不会长长久久地别离,就这样暧昧一辈子也好……”
“夜,爱是藏不住的……”
他低头深深地吻我,温柔而绝望……
日升日落,我和胤祥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枯竭,我拒绝再喝他的血,然而在死亡的边缘又抑制不住求生的本能。胤祥早已不再言语,我明白此刻的他比我更加虚弱。
黑暗中我和他的手紧紧相握,脑中一片混沌,唯有最后一句话清晰地反复着:不放手,从现在开始如何都不放……
生不能同衾,死则同穴。在这暗黑的坍洞里,我和他柔韧的发丝纠缠一起,一切冷凛的世俗都隔开了。天长地久的诺言,万世千生的相伴,镂空的海誓山盟,都已化做过眼烟云,在风中轻轻弥散。 生不能共连理,希望在死后能化蝶,比翼双飞……
嘈杂的犬吠声在洞外盘桓不去,我勉强勾起一丝微笑,也许……我们还有未来……
“将军!这里有明黄腰带!”
“快给我挖!”
“嗻!”
“……”
“将军……找……找到了……”
“快把他们抬出来!太医呢!快传!”
“将军……他们……他们分不开……手……手……”
“一群蠢材!把洞挖大点,两个一起抬出来!”
“……嗻!”
又在下雨了,是秋雨。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我的心也在下雨……
秋天是告别的季节,叶子告别大树,花儿告别枝叶,而我们也终可以告别这片神秘的土地。九月,十四命令延信送新封达赖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至此,又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遂下令返京诉职。而胤祥呢?是不是如太医所说真的告别了自由呢?
我起身下床,被十四救回来以后,每日山参、林芝的大补,身体早就恢复了,但胤祥的状况很是不好,几日的滴水未进,加上失血过多身体,而且对高原气候的不适应,最严重的是下半身的毒素在这里竟然无人能解。
出帐、撑伞,伞外是雨沥绵绵的世界,伞内,我如屡薄冰,站在胤祥的帐外我的手轻微地晃,我怕,怕见到他落寞的脸……
擦干眼角溢出的泪,我收起油伞撩起帘帐,胤祥歪靠在床沿,正专心致志地玩着九连环,眉头轻蹙,伴着不时的轻咳,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闻声看来,咧出大大的笑容,抖了抖手中的玩具有些委屈地看向我。
“那些兔崽子找来的这玩意儿太难玩了!”说着将它远远丢在一边,努了努嘴看向桌上的茶壶。我放下伞,倒了一杯清茶走到床边扶他坐起,他琥珀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我,就是不伸手来接,我无奈地笑了笑,将杯口递到他嘴边小口小口的喂他,看他在我怀里得意满足的笑着,心里又是一阵心酸。
“你脸色不好,别玩那些费神的玩意儿,要多休息!”说着放下茶杯将他按躺下来。
他拉住我的手,温柔地看我,清澄的双眼没有一丝阴霾。薄薄的唇色,闪烁的亮眸,温柔的动作,在我掌间留下一吻。
“……夜……我无所谓的……真的……”
我逃似地奔向雨中,疲倦、无力,内心的潜海,慢慢地滑动。生命中有一些东西,抽离尘世……
不甘与遗憾,交织在我心里,这样的心情,幻化成缠绕的白色绸巾,何时何地,我都要背负,何时何地,我都有义务,穷尽我自己,保护……他一生……
雨,经注;泪,皈依;所有失意都成了无奈……顺着它走吧……
拉开战帷
今年,北京的冬天很冷。 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雪,屋外是凄美冰冷的世界。
我独立雪中,晶莹的雪花映照着十三福晋苍白绝望的脸庞。
没有言语,唯有沉默……
远处传来一阵笑声,我和她寻声望去,茵尘正推着胤祥玩雪,十三福晋低首绞着手中的秀帕,桃花般的容颜微微扭曲。
我见了淡淡笑了笑,侧身对她说道:“很抱歉,爱是藏不住、放不开的……”
说完大踏步地向他们走去,留下她萧瑟的身影。
“夜,你让人做的这个轮椅真不错!”被茵尘推着到处跑的胤祥笑开了花,我微笑以对,从茵尘手里接过轮椅,推着他走到树下。
“格格!雍亲王府上的四阿哥和五阿哥来了!”嬷嬷在一旁低声唤到,茵尘通红的小脸满面喜色,冲到嬷嬷前,扯住她的袖口轻轻摇晃着:“真的?他们现在在哪呢?”
“在这呢!”一名紫袍少年斜靠在廊柱上,得意地摇晃着手中的糖葫芦,白冠玉面,竟和少年时的胤祥有八分相似,只是更多了些懒散和玩世不恭的味道,他身后是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轧花白袍,金黄纹龙的马褂,腰间挂着上等的翠玉,沉稳斯文,想必长大后又是一名俊朗男子。
茵尘见了提起裙角,豪无淑女形像地向两名少年奔去,我有些疑惑地看向胤祥,他笑着看我,促狭地小声说道:“瞧她和你多像!”
“那是胤禛的孩子?”我看着三个小小的身影,抱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样子看来感情很好。
胤祥点了点头说道:“静一点的是老四弘历,闹的是老五弘昼。”
我笑着长叹:“胤祥,看着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们怎么能不老呢!”
“夜!如果我们的孩子能生出来,是不是我早就做了祖父了?”他低头看着树边厚厚的积雪发怔,我半跪在他脚边,弹了弹他肩上、头顶的积雪,脱下身上的黑貂披风为他披好,然后静静地伏在他的膝盖上。
“胤祥……我……”
“阿玛!”
小小的身影飞速地横在我和胤祥之间,我意外地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雪里,胤祥担忧地想伸手拉我,却被一双小手牢牢握住。
茵尘转身歉意地对我说道:“对不起哦,姑姑!”
“没事儿!”我有些尴尬地起身,看着茵尘笑着往胤祥怀里钻。
“阿玛,我要和弘昼哥哥他们去打雪仗!”她抬起红扑扑的小脸一瞬不瞬地瞅着胤祥。
“去吧!别伤着了!”胤祥的声音温柔地能滴出水来,不知怎的我竟然有些吃味。
她开心地从胤祥膝盖上跳下来,转过身看我,问道:“姑姑喜欢吃糖葫芦吗?”
我摇摇头,蹲下来看她。
“真的不喜欢吗?”她歪着脑袋又问了一遍。
“不喜欢!”我淡笑,很想伸手抱抱她。
“那你帮我拿着糖葫芦吧!我打完雪仗过来吃!”说着将糖葫芦塞进我的手里,转身雀跃地跑开,我愣在那,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倒是胤祥笑得前仰后伏,叉了气,我无奈地帮他拍着后背,满目柔情地看着那渐远的小小身影。
“胤祥,你太宠她了,这样不好!”
“女孩儿就是要好好疼的!而且,在这家里,茵尘的来历她们多少也是知道的,我若不宠她,怕是别人也不会善待她!”
我无语地看向他,他歪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笑,一阵风吹来,树枝上的雪尘纷纷扬扬地落下,朦胧中突兀的是他略显斑白的发,大腿上厚厚的貂毛毯子扎痛了我的眼……
绵密的雪不停地下着。细细柔柔,轻轻飘洒,织成了一张轻纱般的网,沉沉地笼罩着天空,一人独行在空濛的天空下,身后是凝结成岁月的履痕。博硕高大的身躯安静地立在远处,肩膀上有厚厚的积雪,走近了,依旧是关怀的眼神,温暖的眸子,大手扶着我的双肩,带着我慢慢向前走去……
这场战役结束后我被封为定西将军,但很多人都知道,其实这位置应该是博硕的。
我坐在床边默默收拾着衣物,博硕歪靠在窗边无声地看向窗外。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抬头向他看去,内心在反复的挣扎。明知道两者只能取一个,却自私的希望他们都能陪在我身边。
他摇了摇头,依然没有看我,缓缓说道:“叶儿,你的心愿我帮你完成,四爷就交给我吧,你和他一路小心,日后,若是腿治好了,记的写信告诉我,也省的我挂念……”
我低下头,悄悄抹去眼角的泪。一个个记忆的片段在眼前闪过,二十年的点点滴滴不浓烈也不平淡,但只要想起它,就会觉一点点的抽痛。
夜里,他只是搂着我,轻轻的,温柔的,仿佛我是件易碎的瓷器,带着微微的颤抖,然后有液体,顺着我的脸庞滑下……
“为什么?”我摇头,在暗淡的星光中看到他深邃的眼瞳中映出我悲伤的容颜。
我俯身轻吻他的唇,而他一动不动,没有回应,他的表情淡然,疏离地令我恐惧。
“为什么不跟我走?”我捧住他的脸道出深深的伤痛:“我们不是说好的……”
“夜,我是个凡人,总有舍不下的东西!”
“你撒谎,胤祥,我知道你是因为这双腿,我不是怜悯你,我是真的爱你。”
“还记得最初的约定吗: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清风,冬看雪,如今幸福就在眼前,你为什么还要顾虑呢?胤祥,我的幸福不在乎朝朝暮暮,那怕只有短短的几日,我也甘愿!”
“夜,我决定了,我不会走的,下个月是我小女儿的生日……”他抬头决绝地看向我。
“够了……”我捂着胸口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请你不要用这种理由拒绝我!”我掩口回身,背对他流下泪来:“我还会来的,每日每日,直到你愿意跟我走为止……”
再也止不住奔腾的泪流,我匆匆出了房门,迎面撞上立在房门外的胤禛,抬头与他短短对视一眼,连忙向院外奔去,不想让他见到此刻狼狈的我。
快走到大门口处的时候我猝然停下脚步,虽说几年不见,但今日的胤禛却透着莫名的陌生感,我仔细回想,那匆然的一眼总隐隐透着不安,到底是那里不对呢?
我有些心慌地转身向胤祥卧房方向走去,立在窗外又犹豫起来,里屋传来轻声说话的声音,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压抑地咬着手指。
“为什么不跟她离开?”是胤禛不变的清淡嗓音,我松了口气,但胸口又闷痛起来。
“四哥,我现在这个样子怎能跟着她,皇阿玛的密旨还在,只要我们一走,天涯海角也会追杀到底,若是腿脚灵便,我还能保护她,但现在只会成为她的负担,密旨一日不撤我就给不了她安定自由的生活,与其让她整日跟着我逃亡颠簸,不如还是这样的好!”
“你和她纠缠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她的性格?她又怎会在乎这些。”
“四哥,我知道她不在乎,但我是个男人,如果我不能给心爱的女人幸福就不该拖累她……更何况她身边有更适合她的人……”
“胤祥,什么都可以让,但女人是不可以的!”
“可她对我来说不是让或不让,而是不能、没有资格。四哥,早在十四岁那年大婚我就知道我已经失去爱她的资格了,对于我和她的约定,现在想来我真的很后悔,如果当初就能放下,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我顺着墙壁慢慢蹲坐下来,将额头顶着膝盖,泪流到干,我沉默地看着这孤独世界……
雍亲王府
“怕我吗?”他问,手臂从我的腋下穿过,身子紧贴我的背部,掌心覆盖住我撑在书桌上的手。
他的手冷冷的,湿湿的,烛火下,泛着青瓷白,没有暗流的血管,突出的指节显得有些诡异。
我故作镇定地抬起下巴,突然窗扇“砰”地被风吹开,雪花飘了进来夹杂着寒风,烛光熄灭。一片寂静中,我大气也不敢出,死死盯着透过窗外月光照在屋里地上树梢的影子。它们晃动了一下,又一下,没有声音。
“你怎么做到的?”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稳下心中的恐惧。
我转身推开他,向右侧挪动了几步:“我要见他,我要见胤禛!”
身侧传来他的低笑,月光下他歪靠在桌角,闲适地随意拨弄桌面上的书籍,然后取来火折子重新点燃烛火。火光映着他幽蓝妖异的眼眸,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他抬头看向我,缓慢的,一字一字的对我说道:“我就是胤禛!”
窗外的风呼啸着,我缓缓后退了几步,手指悄悄搭上腰际的剑柄,他瞳孔中的烛火在疯狂的摇曳,我猛地掠过地上的阴影,剑峰直指他的咽喉。
“你若舍得这身体,就杀了我!”他依旧邪魅地笑着,手指轻佻地敲击着桌面,趁我不被将烛台扫翻在地,屋内又陷入一片黑暗。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他的指尖顺着剑峰缓缓向前滑着,直到手指擦过了我的脸颊,解开了领口,一寸寸,向下滑。像黑夜中蝙蝠的爪子擦过你的皮肤,所有的感觉都是混沌的,被他雾湿的气息所覆盖……
“瞧,我就是胤禛,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所以……效忠我吧……”
我倏地反手提起宝剑,寒光顿闪,他飞身轻巧地避过,直退到大开的窗前朝着我大笑。
“……把胤禛还给我……”哽咽的声音被他张狂的笑声淹没……
“邬先生,这是真的吗?”刚行至胤祥卧房的窗外,便听到里屋内传来十三福晋兴奋的声音,我顿了顿,停下脚步,透过半掩的窗户向屋内看去。
胤祥半倚在床头有些兴奋地望着邬思道,十三福晋坐在床边紧拉着胤祥的手,也是一脸的欣喜。
“但是,这‘狼毒’本身就有毒性,虽说能压下十三爷体内的藏毒,但这两种毒素一但融合,毒性便无人能解,至少就现在鄙人来看是这样的,但不外乎日后会有奇迹发生!”
“那这融合之毒有何表症?”胤祥皱了皱眉迫不及待地问道。
“折寿!”邬思道捋了捋胡须,慢声说道:“这‘狼毒’之草须日日服用才能压住现在的毒性,所以十三爷一但服用,毒素便会日积月累,最后因它而亡!”
我听闻大惊,当下冲进屋内:“不行,不能用这种方法治!”
里屋的三人都被我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我,气氛有些僵硬,我淡扫了一眼胤祥与十三福晋交握的手,压下心中的酸涩,对邬思道喝道:“大胆的奴才,你可知像皇子献上这种药方该论何罪?”
邬思道笑着上前向我行礼:“将军息怒,鄙人只是……”
“是我让他说的,已赦他无罪!”胤祥插了话来,招了招手让他不必理会我,继续问道:“若我用这药,能活上多久?”
“胤祥!”我顾不上外人面前的礼节,直呼其名,身旁的十三福晋不悦地皱起了眉。
胤祥并不看我,只是等待邬思道的回答。
“至多十年!”
“哦?竟能有十年!”胤祥淡笑着抽回原先交握的手。邬思道接着说道:“但是,爷的身体会大不如前!”
“爷!我看还是……”十三福晋听了担忧地看着胤祥,胤祥摆手止了她的话,低头微笑着沉默,我往后倒退至门口,转身出了房门,靠在墙壁上,握拳用力捶着发闷的胸口,一下一下,但怎么也驱散不了那撕心裂肺的痛……
门口传来悉唆的脚步声,十三福晋撩开厚厚的帐帘走了出来,见了身旁的我无声地凝望了半晌,她眼神中夹着毫不掩饰的恨意,我无力回视,转面避开她的目光。不一会儿邬思道也跟了出来,十三福晋微微颔首转身带他离开。
“进来吧!”里屋传来胤祥的低唤,我呆呆地立在屋檐下,挪不开脚步。
“夜?”我依旧没动。
不多会儿屋内传来东西打翻的声音,我急忙进屋去看,就见胤祥歪靠在床沿一脸坏笑地看我,床下是他故意碰翻的器皿。
他向我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边,我怔怔地摇了摇头,退到墙角,他见了恼怒地要下床,我连忙冲向床边将他按住,不料却被他紧紧抓住双手。他坐起身一双有力而温暖的手抱住了我。轻轻转过我的身揽我在他的怀里,我听到了他的心跳我的呼吸,捧起的脸被他久久地审视着,他的唇印在我的额头上,微笑着说道:“夜,我们有十年!”
我的泪落了下来,印湿了他的肩头。他阳光般的微笑,他细腻如水的爱,每天起床前的拥抱深吻;躺在他的怀里听他吹着那首属于我俩的《若相惜》,看他的手指从我的长发中穿过,发丝缠绕,而我倦懒地睡在他宽宽的怀里,听他说着喃喃密语。所有一切的美梦此刻片片碎裂,落地无声。
“对不起……胤祥……对不起,我不能走,现在的我不能和你走!”
当我轻轻地推开他的身体以后,我清楚地听到,地上发出,有东西滴落的声音……是疼痛。
养心殿
我恭敬地跪在康熙的卧榻前,木无表情地看着宫女敬药,多年不见,他已至暮年,失尽了当年的风华,成为一名真真实实的病弱老者。
“都下去吧!”他摆了摆手,驱散了殿内仆众。
“过来!”等人都退下后,他让我坐到他的身边,嶙峋的手握住我的手指,继而摸了摸我的脸颊。
“其实,这么多孩子中,还是你最像朕!可惜了,你若是男子,朕倒想把这大位……”
“皇上,请慎言!”我连忙起身跪下。他见了捂住胸口剧烈地咳着,我手指动了动还是制止自己上前安抚的想法,他咳了一阵,翻身仰面躺着,竖起食指点了点我,落寞地说道:“朕亏欠你啊!“
我低头不语,听他接着说:“朕心中大位人选已定,你可猜到是谁?”
“臣不敢妄言!”
“哈哈……好,叶儿,朕的那道密旨已撤,你们从此不必有顾虑了!”
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咬牙恨恨地想:真是个狡诈的老狐狸,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管不了不如卖个顺水人情。
“叶儿,想不想听你娘的故事?你娘憋在朕心里四十年了,朕一直希望有人能听朕说说……”
风摇帘帐,暗香浮动,月影,人凄凉……
他低哑的嗓音消寂后,殿内死一般地寂静,我跪坐在榻前,看着窗外萧瑟的树影,静默无语。
“叶儿,朕想听你叫一声皇阿玛!”他转过脸,黯黄的肤色,浑浊的双眼,却是满目真心地期待。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听到他长长地叹息:“退下吧!”
康熙六十年寒冬,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砰!”我一巴掌打翻胤祥手中的药碗。
“干什么?”胤祥恼怒地瞪着我。
“用命换一条腿值得吗?”我痛苦地眯起双眼。
“值得!”他转脸冷冷地吩咐一旁的侍女:“再拿一碗来!”
我抽出剑指着簌簌发抖的侍女,紧盯着胤祥说道:“皇上已经撤旨了,你这样做根本没有必要!”
“什么叫没有必要?”他冷笑着看我:“你能体会到一个残废的痛苦吗?”
“胤祥,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报复我,我有我的苦……”
“报复?哈哈……我只是想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得有尊严罢了!”他低头苦笑,忽然大声对着侍女吼到:“还不快去!”
“休想!”我剑峰一扫,那侍女肩头顿现一道血痕,她吓的瘫软在地上嚎哭起来。
“反了!这是什么地方?十三贝子府容不得你在这里撒野!”他转面横眉冷对,冲我大声喝到。
我呆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天旋地转:“好!”我缓缓垂下手中的剑,踉跄地出了房门。门外立着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此刻的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心被掏空了,只剩下冰凉的躯壳。
前方一名青衣男子负手对我微笑,我一步步向他走去,慢慢握紧手中的剑。
“可惜啊,人家不领情!”他戏虐地笑着,幽蓝的眼睛充满挑衅。
缓缓抬起指着地面的剑尖,心中满是愤恨地杀意。银光一闪,我的剑指着他,剑气锁紧他的咽喉,扯着冷笑说道:“我决定了,胤禛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能让你得到!”
“好啊!那你下手啊!”他说完颇为得意地弹了弹剑尖。
“啊!“身后传来尖叫声,我知道我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吓坏了那一堆家眷。
不一会胤祥被众人驾了出来,远远就冲我大吼:“你疯了?那是四哥!”
我闭目皱眉,紧咬下唇。
“瞧,他根本不相信你!”他言语满是嘲讽,我睁开眼,他竟然摆出胤禛惯有的清冷表情。
“你真会演!”我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剑,“我再蠢也不会在这杀你,还有……”我转头向胤祥方向看了一眼,威胁道:“你若敢动他,我一定让你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我大步地越过他的身子,向前走去!
情爱纠缠
康熙六十年五月壬戌,命抚远大将军胤禵移师甘州。丙寅,台湾奸民朱一贵作乱,戕总兵官欧阳凯。癸酉,以署参将管永宁协副将岳锺琪为四川提督。乙亥,改思明土州归广西太平府。戊寅,诏停本年进兵。以常授为理藩院额外侍郎,办事西宁。乙酉,以年羹尧为四川陕西总督,赐弓矢。发帑金五十万赈山西、陕西,命朱轼、卢询董其事。
----------《清史稿》
因为我和胤祥的伤势,所以是先行回京的,十四并没有随行。一晃已是数月,五月初我升任川陕总督,岳钟琪因战功显赫接了我原先的位置,这小子加官后略有些目中无人,用博硕的话说,活脱脱一只白眼狼。但我品级毕竟高他些,虽说不知感恩,但面子上还是恭敬的。
博硕依旧拒绝加封,逍遥地做我的参将,我基本把军务全交给他处理,自己忙着福建那边的事。博硕治军甚严,又有了我当年西藏强暴事件的教训,竟把手下这帮士兵当机器操练,军纪上容不得半点马虎,我常说他没人情味,每每这时他就拿我当说词,我知道他虽明着不说,心里是特别后怕的。
虽说该去陕西上任,我却一直拖到年底才走,其间都在北京办公,胤祥府邸是没有再去,他也不来找我,偶尔几次见面都是在其他几位阿哥的家宴或某位要臣的寿筵上匆匆几眼。我明显感到他在躲我,难得一回鼓足勇气跟他搭讪也被他不痛不痒地几句避过。他的腿已行动自如,我知道他必是任性地用了那药,担忧不已,从未间断地四处为他寻访名医,但他每每将他们拒绝在门外的举动,曾让我对生活产生过绝望。
我知道他恼我什么,出尔反尔,负他在先,但胤禛也是他的心病,这阵子我停了所有胤禛安排的差事,满朝大臣都惊讶我的转变。但他们不知道,在这朝中我忍辱负重近三十年,如果说起初是好奇和对权利的欲望,那么后来完全是为了对胤禛的许诺。付出了这么多,舍弃了这么多,最后竟等来他的烟消云散。我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失去了目标,没有胤禛,这些年的努力到底为了谁呢?没有胤禛,也许我早就拐了胤祥远走高飞,什么密旨追杀,天下之大总有你康熙鞭长莫及的地方。而现在一夕的变故,让这一切毁于一旦,这让我怎么能甘心呢?
十二阿哥府
高台上的江南汉女身着素衣,手指翻急,一曲《广陵散》宛转悠长。旁边舞娘罗裙轻摆,脚步微动,裙裾动处,香气暗袭。眼波流转,情意绵绵。轻盈如许,似雾如烟。头上银链,一共翻飞。
今日是十二阿哥贵子满月,本来这种场合我向来是回避的,但为了见他我还是来了。台下的众人如痴如醉,我眼里独独有他略显寂寞的愁容。
胤祥执着酒壶自斟自饮,不看戏不看人,身旁的其他几位阿哥无事和他浅聊几句,然后纷纷看向我这边,我不避讳地只盯着他,角落的他身影萧瑟,故意忽略我的存在。
又停了会儿,看他摇晃着起身,出了戏园,我驱步赶上,停在十步之遥看他独自立在树下。
我正想上前,他却突然转身,目不斜视地向我走来,我的心跳动不已,带着一丝惊慌、一丝羞涩失措地看他越走越近,然而竟是故作不经意的擦肩而过。
“别走!”我失控地从背后抱住他,嗅着他身上淡淡而熟悉的体味,泪湿他的衣襟。
“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闷声问道,这些日子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你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轻淡而冷漠,我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调跟我说话,双手交叉紧紧抱住他的胸膛,手指抠进他的衣襟里。
“胤祥,半年了,你总留给我你的背影,你的冷漠和拒绝让我的手不敢再去触动你的身影,你不知道,我只能在深夜静止在你的虚拟中,把你的身影勾画一遍又一遍……”
我感到怀中的他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接着转过身,风起了,拂过我的身影,长发飘起,泪眼相望。
“你说过不会再让我哭的,你说过不放手的,你说过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哭吧,哭吧,我再也难以控制对他的感情,泪水成线。没有他的日子,我的世界在等待的长河一点点倾斜而垮,花开的季节,早早已是风吹花落纷飞泪……
他捧起我的脸贴近我的唇边,痛苦地问道:“那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为什么不随着心走?”我无力地摇头,他猛地吻住我,狠狠地撕咬着我的唇瓣,粗喘着边吻边说:“为什么不跟我走……为什么要跟四哥作对……为什么……你明知道他是皇阿玛选定的……”
“胤……祥……”他突然将我搡到走廊里,紧接着欺身把我押向墙壁,我的双手被他强势地扣在头顶上方,他的唇暴烈地吻着我的软唇,霸气的舌尖在我口内翻腾,我被他吻到窒息,心中又惊又喜。
这时远处传来人声,我用力推着他的肩,他停在我耳边激烈地喘着气,人声越来越近,他左右看了看,猛地拉起我向内院奔去……
我的手被他紧拉着,有些期待地看着他边走边四下张望。院落拐角处是一间昏暗的杂物房,胤祥半抱着我一脚将门踹开,里屋有股霉味迎面扑来,我一下不适应地咳嗽着,胤祥已转身移了桌子将门堵住,然后急切地将我抱到桌面上。
我正要张口说些什么,他已趁势霸道地撬开我的牙关,吸吮着我口中的津液,狂乱的纠缠着我的舌。此时的他浑身透着我不熟悉的霸气和粗鲁,让我不住地轻颤,结实的手臂几乎要将我的身体勒断。我偏头躲避,舌尖却传来一阵刺痛,血腥的味道在嘴里弥漫。
“不准躲!”他恼怒于我的抗拒,咬破了我的舌尖,吸吮着我的鲜血。
“你……”我心中惊怒,用力抵着他沉重的身躯。
“夜……别拒绝我……别离开我……”我的心狠狠被撞击了一下,放开了阻挡两人的手。
目光与他无声的对上,他脆弱的眼神让我心中酸涩。双手贴紧他的面颊,胤祥吻着我的唇,温柔的轻吮被他咬伤的舌尖,另一只手缓缓解开了我腰间的束带。
“夜……我们还有未来的……对不对……”蜜色的双眸中闪过悲伤挣扎,最后浮起淡淡的凄然。 嘴角滑过一滴咸咸的泪,是我的还是他的?已经不想去分辨了。缠绵的吻愈加温柔,轻轻地啮咬,轻易地挑起我的情欲。
感觉到我咽喉发出的愉悦,胤祥加快了动作,手上开始加力由抚摸变成揉捏,轻咬变成啃噬,分开我的双腿,下体紧贴向我的私处。身体被一双刚硬的手臂紧紧抱住,外衣的盘扣被扯掉了,我低声让他放温柔些,而他反倒愈加粗野起来。中衣硬被褪到腰间,胤祥看了一眼我束胸小褂上密密的扣子,索性从靴子里抽出匕首,不顾我的反抗,“嘶啦”一声,丰满的雪峰顷刻暴露在清凉空气中,随即被火热的大掌包握住。极度迷恋的爱抚玩赏,勾引出我声声娇媚无助的呻吟。
他的唇一刻不停地流连我的唇边,除了偶尔停下的轻喘和呻吟,我知道这是等了五个月,不,甚至是7年之后,困兽出柙的狂野索求。下身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他褪尽,不规矩的大手游移到我的秘密禁地,开始寻找着动情的证据。
“嗯……”我弓起身子,半眯着眼,享受着他的揉弄。他饥渴的唇从我的脸下滑到颈子,然后是丰盈的胸,当他咬住我柔嫩的蓓蕾时,娇吟从紧咬的唇齿间泄漏。
“夜,我想要你……很久很久了……”因为欲望而紧绷沙哑的嗓音,贴在我雪白的裸胸,幽幽传来。
胤祥迅捷地抓住我的腿,一扯,我不受控地向桌面倒去。他俯身圈紧我的腰,玉腿挂在他肘弯被曲起,然后毫不犹豫地,进入我湿滑甜蜜的禁地……
“啊……”我弓起身子,承受着坚硬灼热的入侵。待深深没入之际,他喘息着,重重吻住我,舌头蛮横地顶开我嫩红的嘴。我整个人都被他填满,饱胀得几乎要爆炸了,只能用身体去接纳、体会一个男人的渴望……
他的大掌握住我细细的纤腰,将我的身子往下移,让娇嫩湿润的禁地,可以更充分地接触他已然高昂的坚硬亢奋。窄小的窗棂透进薄薄的阳光,我泛着薄红的雪躯前后移动着,追逐甜蜜的解放。长久的分离对彼此的渴求强烈而敏锐,我很快便在浪潮中痉挛、紧缩,让电流般的酥麻贯穿全身。
望着他沉迷专注的眼神、万般爱恋的抚触,一种纯女性的、私密的骄傲与甜蜜涌上心头。起伏中,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重。我在他的掌握中柔顺迎合,却也一面享受着他。呻吟与喘息交织,呢喃的低语与轻泣哀求在屋中回旋、盘绕……
“咦,这老十三跑哪去了?”正在我俩沉迷之际,屋外传来十阿哥的大嗓门。我和胤祥皆是一惊,忙停下倾听,胤祥伏在我身上,背脊上滲着一层水雾。
“刚刚听丫鬟说往这边来的,再找找!”是十二阿哥的声音,然后沉重的脚步声往这间屋子走来,我听见胤祥低咒一声,身子剧烈地动了几下,我这边神经正紧绷着,他那一动,惹得我兴奋地差点喊出来,侧过脸压抑的咬着他坚实的手臂,身子轻颤不断。
胤祥见了,低下头冲我邪邪一笑,腰部大动起来,我惊慌地瞪大眼睛看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那边身后的十二阿哥已在推门了,我不敢发出一丝呻吟,祈求地看着胤祥,他却更加凶悍狂野,不让我有喘气的机会,一波波的攻势直逼着我,将推到顶峰。
“咦,这门怎么没锁也推不开?”我的心就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十二阿哥的说话声近的仿佛就在耳边。
“唔……”我撑住他的胸膛,无助地甩头,任一阵阵强烈的收缩感受着他的亢奋。
因为紧张,我全身紧绷,下体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欲望,胤祥忍不住呻吟。我吓坏了,迅速伸出手,用力蒙住他的嘴。可他偏又开始舔吻我柔嫩掌心,大手也重新抚上傲人的雪峰,揉捻着可爱敏感的蓓蕾;我急得满脸通红,频频咬住唇,忍耐即将出口的娇吟。
十二阿哥终于放弃对门的撞击,回身向十阿哥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十哥,这门怪异的紧,就是推不开,我刚刚听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待会还是找人来看看的好!”
我的神经又紧绷起来,胤祥此刻揽臂抬高我的臀部,一下下直接撞入我的G点,我再也撑不住地呻吟出声,下体早已泛滥,感觉有水流顺着腿根蜿蜒而下。
“胤祥……我……不行了……” 他听了含笑吻住我的唇,挺腰往上,一连串又急又重的深入,将我逼近了顶峰。然后,快感就像融化的热腊一样,弥漫散开,让我全身酥麻到骨子里,娇喘细细,我瘫软在他怀里,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在高潮的余韵中晕眩沉浮……
我拾起地上被他割裂的束胸小褂,用力皱了皱眉,低头迅速整理好衣物,又左右看了看,还是特别的扎眼,抬头嗔怪地看向胤祥,见他一脸坏笑地半靠在桌沿,色迷迷地看着我,身上的衣物皆半敞着,一点也没有整理的打算。
我气得两眼充血,这小子刚刚玩刺激就算了,现下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不知轻重。
“你还等什么?偏要等我俩的脸丢大发了不成?”我的口气挺冲,他笑着展开双手,向我挑了挑眉,沉着嗓子说:“伺候爷更衣!”
我气得上前就是一脚,踹在他的胫骨上,疼得他哇哇乱叫。
我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威胁道:“你再闹,我今天若是出了丑,看我回去怎么整治你!”他顿时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地表情,我翻了翻白眼,低头装作没看见,开始帮他穿衣服。
那衣物佩饰甚为繁复,我心里急,盘扣几次都没扣上,忽又想起自己身上还少了一颗,不由得微皱着眉心,刚想抬头,眉心一热,他的唇覆上,啄吻着我的眼眉,鼻尖,还有我的唇。轻舔过我的牙尖,似要将我揉入他自己体内般,那样深入地品尝滋味。欲望在彼此的体内逐渐勃发,呼吸困难地引得全身发疼,耳边净是对方的喘息……
“爱新觉罗。胤祥!”我这回真的火了,脸涨得通红,他在我耳边嘿嘿一笑,又往唇角啄了一口,转身一脚踢开桌子,探头向门外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带着我飞奔而出,迅速窜上屋檐。
我刚刚喘了口气,十二阿哥就带着奴仆过来了,我和胤祥趴在屋檐上看他们折腾纳闷,觉得滑稽,相视而笑。
他用肘撑起身体,修长的指间缠绕着我的头发,指腹停留在我的脖颈处,我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瞪了他一眼:“我先回去了,这副样子见不得人!”我指了指胸口,他扬起唇角,趴在我耳边暧昧地说道:“我今晚去找你!”
“不行!”我转过头怒视他,一个小小的年府,有个博硕已经够招眼了,再加个阿哥,这日子还让不让我过了?
“那你来找我!”他的手恶意地向我领口探了探,被我“啪”地拍掉。
“也不行!”一看到他福晋我就恶心,再加上上回在他府邸吃了鳖,这让我说什么也不再跨进那朱门一步了。我想着,不经意地冷了声,绷紧了脸,眉宇间落下点点忧伤和痛楚。
他温热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舌尖舔吻我的眼睑:“京郊别苑,我等着你!”
他说完直起身,拍了拍大腿,笑着却又极为认真地说道:“夜,你知道吗?爱你很累,但我从不后悔!”
望着他下落的身影,心中溢满了爱。胤祥,不管这世事如何变迁,我们终识得彼此,终不能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爱,亦不能随风而去……
京郊别苑
没有点灯,我和他就这样紧紧的拥抱着,我听见他那年轻的野性的心在胸膛里不安的跳动,伴着残余的玉兰花香,欲望的气味在浓黑中升腾,他的手指穿越我迷宫般长发,迷惑的游走,但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也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在回忆,我也是,这回忆百折千绕,蚀骨穿肠,在生活片段里浮沉、出现、暗合,一点点、一滴滴……
我起身,拉着他的手走出小屋,池畔是一株高大的玉兰树,洁白的玉兰花含羞地绽放着,吐露的清香浸入绿意盎然的树叶里,弥漫着甜蜜浪漫的气息。
“还记得吗?这是我俩种下的!”他点点头,拉着我绕到树下,背靠背坐在月下摇曳的花影里。
今夜的玉兰最为馥郁稠密,淡淡的月光下,他柔软的手指轻轻绕着我的发丝,轻抚着光润如玉的花瓣,温柔的眸子里闪着晶莹的泪光,然后深深拥我入怀,不忍放手。
我翻过身,跪坐在他的两腿之间,月光下我一件件衣裳,像云像烟褪落,不再需要我任何言语已经是最主动的勾引和撩拨,他被我的身体惊住了,久久的凝视,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推到树干上,狠狠的吻我,勒紧我索取每一点可能会有的温存,身体一点点张开了,感管一寸寸跃动,真实的接触后面是永久的虚空,呻吟里谁的汗水像花瓣跌坠;谁的泪水惘然,只剩一片荷尔蒙气味再洗不清这忘情的罪……
激情过后,胤祥坐靠在树下,古铜色皮肤上还挂着汗珠,眼神粗圹而热烈,半敞的衣襟不知被来自何方的风吹得在胸口拂动。
“冷吗?”初夏的夜还透着深深的寒意,我往他怀里偎了偎,沉默地汲取他胸膛的热力。
“夜,什么时候跟我走?”我扬起头看他月下的侧脸,他闭目沉思,淡蓝的光晕衬得他完好的侧脸如梦似幻。
“胤祥,有些事是我一定要去试一试的,不管前面等着我的命运是什么,我也决不放弃……如果我失败了,若有来生……”
“我不要来生!”他睁开眼,目光深幽而执著:“夜,爱你太累了,来生,我宁愿不曾遇见过你,所以我只有这一世,我不要来生,我只要今世,自私地活十年!”
“胤祥,你不要逼我!”我痛苦地垂下眼睑,一个是让我牵挂一生一世的男人,一个是对逝去灵魂的执著,两个都不能放,却又千丝万缕地纠缠在一起。
我猛地抬起头,眼光灼灼地望向胤祥:“你帮我吧,与我连手,三年内,你若想留,我可保你称帝,你若想走,我便陪你归隐林泉!”
“啪”一根树枝的断裂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我跌坐在地上,仰面看着眼前立起的男人。
“夜,你疯了,真的疯了……”
中秋拜月
“将军既然来了,不如让在下为您测一测字?”凉亭内,邬思道捋着胡须笑得风轻云淡。
“我不是来测字的,想先生这等神机妙算,又怎会不知我所为何事?”我撩袍在他对面坐下,捧起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
他仰起脖子呵呵地笑着说道:“将军过夸了,我本就是一个闲散之人,只不过略懂些玄黄歧术罢了!”说着将面前的宣纸往我胸口一推,递了狼毫小笔,笑吟吟道:“将军还是测一测吧!”
我淡笑着接过笔,侧头想了想,老实说,我不怎么相信这类东西,以前不,现在有了这么些奇异的经历依然是。不经意地瞟了眼掌心的纹路,一条条都清晰而毫不杂乱,虽然我也不知道从手中怎么划分清晰和杂乱的界限,但我知道这掌纹随着岁月的流逝,时时在变,既然如此,是不是意味着这时间空间里没有绝对的绝对呢?
“将军?”我一警,尴尬地笑了笑,提笔凝神,写什么字?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个我字。只要我,只有我……
“我”字写在了纸上,我将纸面调了个个。他只看了一眼,随手拿起茶杯细细品赏。
“如何?”看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倒是有些耐不住了。
“将军在找什么?”他细长的眼镜半眯着看向我。
“什么找?”他故弄玄虚地语气惹恼了我。
“这我字去掉一撇即是个找字。”我轻蔑地笑了笑,放下心中的警觉,反问道:“先生觉得我在找什么?”
“在下不知!”我忽然暴笑出声,身旁的侍女被我笑得惊慌失措,邬思道只是淡笑着看我,没有一丝怯色。
“在下不知道将军要找什么,但是在下想送将军一句话:找者,左边是手,右边是戈,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我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冷声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同室?什么相煎?你到底知道多少?”
“将军,天命不可为,一切变数皆为天定,将军何必执着?”我心中暗暗佩服这个男人,即使这种情况他依然能笑得淡定自若。
“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我一定要逆转呢?”
“以前我曾给将军算出两劫,此皆为生劫,有惊无险,但如今将军眉宇暗潮,印堂发黑,此乃死劫之兆,不可化解!”
“你威胁我?”我眯起眼,显露凶光。
“不敢,将军若执意逆天,就得做到忘情忘爱,不然一切皆是惘然,成也是爱,败也是爱!将军三思!”
我手略松了松,他起身抚袍,向我深深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我怔仲风口,脑中尽是他那一句:成也是爱,败也是爱……
夏末,任江宁布政使的大哥年希尧进京述职,顺便为我和博硕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阿玛、额娘!”我呆呆地看着眼前与我一般高的锦衣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颇有江南男子的儒雅之气。
“臭小子!”我还没反应过来,博硕已冲过去一把将那少年搂紧在怀中。
“年富?”我不置信地望着年希尧,“大哥?年富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他不是在四川……”
年希尧努努嘴,有些好笑地望着年富:“你问他喽!小小年纪只身一人游历江南,机缘巧合被我擒住了,正好这次回京,顺便将他一并带来了!”
我颇有些歉意地看向与博硕闹成一团的年富,这些年真把他忘了。
入夜,年府
“叶儿,想什么呢?”博硕翻过身,看我背靠在床沿,了无睡意。
“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四季就这么过了。一年一年,如今是多少年了?”
“你是问你此生至今过了多少年,还是与我相识了多少年?”他单手撑着下巴带着笑意地问我。
“你希望我问什么?”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笑着问道。其实在与他最初亲密时我就一直在想,这个男人在我的生命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只是过客吗?
一路走来,看过的,听过的,经过的,风雨后的我清醒地知道,这个脸容冷漠但却对感情执著的男人其实才是自己最有力的依靠。
“博硕,他不愿帮我,他说我疯了,你呢?你怎么看我?我是不是真的疯了?真的错了?”我迷茫地看着他,不管什么事,只要是我想的他都会尽心为我做到,我不知他会如何看我,若在以前,也许我不会在乎他的想法,但现在不一样,我在意他,如同在意胤祥一般,他沉默地怀抱已经逐渐让我产生依赖感,割舍不下。
“叶儿,你错了,不管你与四爷曾经是什么样的感情,你都不该这样牺牲自己,这是忤逆,你明白吗?”他握着我的手,紧盯着我苍白的嘴唇,接着说道:“不过,我知道你的性格,若是不试一试,你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四爷的事你部署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叶儿,我不阻止你,你有你的执著和理由,不管对错,我都会帮你,保护你,还是那句话:天下之大,不论何时何地,你我都要同去同归!”
“博硕!”我有些颤抖地抱住他,他的好,他的真,他的宠,细雨一样地在我心头润起了奇妙的虹,莫名地又想起胤祥温柔的笑,这两个男人,用各自的方式爱着我。过尽千帆,到底他们谁是我的过客?谁是我的皈依?
“硕,我昨夜梦到青城了,看着她,我真的很内疚!”他的大手轻轻拍打在我的背部,一下一下让我的紧绷的心慢慢松散下来。
“硕,我觉得跟茵尘相比,富儿更像是我们的孩子!”
“叶儿,茵尘不在你我身边,又不知你我的身分会疏远点也是正常!”
“不,你不知道,我觉得那孩子对我有敌意!”
“那是你多想了!也许只是怕生!”
“真的,我有直觉,女人的直觉……”
康熙六十年九月辛卯,命副都统穆克登将兵二千赴吐鲁番。甲午,噶尔弼以病罢,命公策旺诺尔布署定西将军,驻藏,以阿宝、武格参军事。丙申,策旺阿拉布坦犯吐鲁番,阿喇衲击走之。丙午,赈河南、山东、直隶水灾。乙卯,上还京。丙辰,命副都御史牛钮、侍讲齐苏勒、员外郎马泰筑黄河决口,引沁水入运河。丁巳,以阿喇衲为协理将军。上制平定西藏碑文。冬十月丙寅,召抚远大将军胤禵来京。
―――《清史稿》
我坐在镜前仔细的梳妆,云一涡,玉一梭,轻颦双黛螺……
博硕从背后轻轻揽住我的肩,将脸埋进我的颈窝,嗅着我身体的香气。
“叶儿,今天为何这样妆扮?”他的嗓音带着一丝情欲的沙哑,我抿嘴一笑,对着镜子轻抚脸庞:“四十年了,真快啊!博硕,今儿是中秋,我要拜月,这是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镜中我浅浅一笑,空气里仿佛开出朵朵花来,原来依旧可以美丽、妖娆。
亭前放上一张木桌,桌面上摆上月饼和各色水果,焚上几柱香,看香烟袅袅地在月光中弥漫着、融化着。四周静谧得像一幅水粉画。
花廊边传来悉索的脚步声,我寻声瞥了一眼,仰头注视着月光,俯身下跪,冲着悬挂在天空中的满月虔诚地一拜。
抬头时看到了呆立在亭外的胤祥。痴痴的,如同失了魂似的,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我起身与他对视,倦倦的,带着无奈和清冷,淡淡的,仿佛秋蝉的低鸣。
多久未见了?又为何要来?犹记得数月前将他堵在畅春圆门口的那句话:你若是执意躲我,我便永不会主动相见!
眉眼盈盈,有如巫山点点愁,胤祥,你也有执著的不是吗?但为何不懂我?
“额娘?”我笑着从贡品里拿出一块月饼放在年富的手中,转身指了指胤祥的方向,对他轻声说道:“去,邀十三爷入席!”
回头看到博硕眼中异样的目光闪过,我轻轻一笑,拉起他的手,向亭内走去。
入席后,博硕坐在我的左手,年富坐在右手,对面地胤祥脸色苍白,唇角有些微微轻颤,又似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诡异.
“额娘为何要拜月?”还是年富打破了沉寂,咬着月饼好奇地问道。
“因为额娘是狐,狐子拜月,吸取月华,千年方可褪尽杂色为白,再千年可化白为黑!你瞧我拜了千年,修身为人,今生流落人间,遇见了你们!”我笑着甩甩素袍的袖子,年富听后当场化石,胤祥、博硕掩嘴轻笑,相视间忽又觉得尴尬,撇头避开彼此的目光。
年富这才反应过来,知道我在戏耍他,哇啦哇啦抗议起来,胤祥一扫刚刚的沉闷,笑着与年富调侃起来,言谈中,我才知道这小子也读了许多书,不由得又愧疚起来。
抬首看向亭外的满月,古往今来,月亮似乎一开始就与女人联系到了一起,中秋,寂寞的有如一个虚幻的梦,而女人和月亮,是一道永恒的秘密……
“古人名亭,所以示不忘也。欧阳不忘山水,名以丰乐;希文不忘清素,名以濯缨焉,忠肃不忘荣归,名以衣锦;潇湘主人以潇湘之亭名于临安官舍,其亦有所不忘者矣。”说话间,但见胤祥歪靠在椅背上,手执一根筷子,轻敲碗沿,晃着脑袋轻声吟起诗来。我转脸看去,见年富两眼放光,一脸崇拜地望向胤祥,可那人却摆出一副浪荡子的轻佻模样,眯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亭有月,月有人,设榻一张,焚香一炷,拜于玲珑之间,其不忘者,情耳,情之所在,时则随之。时乎束刍人遗,鸿鲤天遥,参商地阻;其拜也,满地虫声,过墙花影,心伤千里,泪洒盈襟,人愁也,月愁也,亭固愁亭也,愁其不忘也已,时乎绳囊永固,鸾凤交飞,汝台并游;其拜也, 兰麝薰芳,丝罗映色,一唱一随,一歌一舞。人乐也,月乐也,亭固乐亭也,乐其不忘也已 。忧乐不同,而同于不忘,情至是,其亦钟矣。予尝以是问诸亭,亭则无知;问诸月,月则 无言;问诸心,心则无征,进而问之友人,友人付之一笑耳。三致问,始言曰:“月与天地久者也,尔我之情,其月之于天地乎?宁容忘?”予曰:“情不忘矣。”记之。?”
吟罢,年富哗哗拍起掌来,我笑着打趣道:“富儿不必抬举他,也不知从哪看来的淫诗浪词,在这显摆,教坏我的孩儿!”
胤祥不满地挑了挑眉,反问道:“这是拜月词,怎么就成了浪词?”
我不甘地顶道:“你可说得这词的出处?”见他频频皱眉,我得意地提点道:“你若不记得,我再附风、花、雪、月四词提醒你一下!”
“好啊!额娘!”身边这小子真是爱凑热闹,我清了清嗓子,娓娓道出:
“风袅袅,风袅袅。冬岭泣孤松,春郊摇弱草。收云月色明,卷雾天光早。清 秋暗送桂香来。拯夏频将炎气扫。风袅袅,野花乱落令人老。
花艳艳,花艳艳。妖娆巧似汝,锁碎浑如剪。露凝色更鲜,风送香常远。一枝独茂逞冰肌, 万朵争妍含醉脸。花艳艳,上林富贵真堪羡。?
雪飘飘,雪飘飘。翠主封梅萼,青盐压竹梢。洒空飞絮浪,积槛耸银桥。千山浑骇铺铅粉, 万木依稀挂素袍。雪飘飘,长途游子恨迢遥。?
月娟娟,月娟娟。乍缺钩横野,方圆镜挂天。斜移花影乱,低映水纹连,诗人举盏搜佳句, 美女推窗迟夜眠。月娟娟,清光千古照无边。”
“如何,十三爷可想起了?”
胤祥听完哈哈大笑,指着我说道:“没想到这《国色天香》你倒记得比我更清楚!”我脸一红,心想怎么就着了他的道,到头来反倒把自己绕进去了。
“额娘,什么《国色天香》?”我沉不住气地摆下脸孔,训斥道,小孩子不准多问,该回房休息了。”年富一脸委屈,身旁的博硕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拎起他的后领,像胤祥微微颔首,便将年富带出亭外。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胤祥依旧歪在椅子上喝酒,只是眼睛紧盯着我,我低头用指尖轻轻滑着桌面,在他的注视下,我坐着有些无措,额头热的渗出汗珠。
“什么小孩子?我俩躲在书房看那书时我才多大?十岁还是十一岁?我十四岁时早就与你……”
“住口!”我羞得拍案而起,不知为何,听他冷着嗓子说这些往事时,感觉是对我莫大的羞辱。
“时候不早了,十三爷请回吧!”
“啪”酒杯在他手中爆裂开来,鲜红地血顺着手腕蜿蜒至袖中,我惊愕地望着这一幕,满目皆是他触目惊心的鲜红。
我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抽出丝帕,拿起桌上的白酒沉默地为他清理伤口,浊酒接触伤口的刹那,他的手抖了一下,猛地将我掀翻在地上,我跌坐在桌角,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
“你我的约定,对你来说,也许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想起了,便拾起来说一说罢了!”
他黑色的皂靴缓缓移动,站起,伫立,然后渐渐消失……
我扶住桌脚,捂口压抑着即将破喉而出的痛哭。
不是的,胤祥,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一直想,也许有那么一天,黄昏,看你带来一丝欲读无声的清风,陪我在夕阳西照的晚霞中慢慢地散步,傍晚,你会陪我赏隐藏在群星中的一弯娇柔的月牙,潜一缕馨香,叠一层温暖,徜佯在一份温情的记忆里;当我一头白发,满脸皱纹之时,或许我的手如树皮,你的手也会斑驳了无数的岁月痕迹,但是,你的臂弯一定还会是我的睡枕。那时,你会静静地坐下来,陪我看细水长流,陪我慢慢变老……
“叶儿!”博硕半跪着忧心地望着我,我用衣袖胡乱地擦去眼中的泪水,深吸了两口气,回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哑声说道:“走吧,过几日要动身去陕西了,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
扶着桌沿慢慢站起,拖着麻痹的左腿像厢房一瘸一拐的走去。
“叶儿!”博硕在我身后高声地喊了出来:“你和他走吧,你们本就没有几年,何苦互相折磨!”
我咬紧下唇,握紧双手,指甲陷入肉里,痛得畅快淋漓:“博硕,你向来知道我的性子,决定的事从不轻易改变。我答应过胤禛要助他得到那把龙椅,我答应过他会跪在他的脚下,同万臣一起向他朝拜,我答应要第一个看到他穿上五爪龙袍的样子,这是我的誓言,不管如何,我都要替他守着那个位子,等着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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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国色天香》 明·万历年间禁。
遭禁原因:展示各种偷香竊玉手段。本书以“乌将军”、“毛洞主”等最具勾构瓦肆特色的语言,专写市俗男女之事,是一部渲泄性、娱乐性很强的艳情小说。女主角或为思春少妇,待字闺秀,或为大家之婢,皆风情万种,可欲可人之尤物,或慕男色,或爱男才,细腻生动,可读性较强。本书作者俨然以无比艳羡的心态觊觎偷香竊玉等艳行,且拒不回避具体性行为过程,甚至屡屡以一男数女聊床作乐为情节高潮,其“色”其“香”,的确使人疑为“天国”。
改朝换代
康熙六十一年壬寅春正月戊子,召八旗文武大臣年六十五以上者六百八十人,已退者咸与赐宴,宗室授爵劝饮。越三日,宴汉官年六十五以上三百四十人亦如之。上赋诗,诸臣属和,题曰千叟宴诗。戊申,上巡幸畿甸。
――《清史稿》
“老头子还挺健壮,居然还有兴致举办“千叟宴”,要与天下同乐。”我笑着将手中的书信往书桌上随意一丢,摆了摆手,示意侍女送水过来净手。
“年年元旦元宵端阳中秋四时八节都是老一套:祭坛,祭堂子、祀太庙、祭天地,受百官朝贺、听颂圣赋、做柏梁体诗,没完没了的奉迎聒耳,无休无止的节仪闹心,他也不腻味!如今国库空虚,他这么折腾也不知够不够得了他这么挥霍的!”我随手掰了块糕点往口里丢,只顾着说话,卡到嗓子眼了,灌了口水,剧烈地咳嗽着,博硕无奈地起身,顺了顺我的脊背,轻拍了两下。
“鄂伦岱那边怎么这么久没消息了?那小子收了我三万金,莫不是想黑吃黑,阴我吧!”我顺势靠近博硕怀里,忿忿地说道:“老皇上大限就这两年,我这儿可不能放松,十四是个有兵权的人,他若执意要闹,我也不是对手!”想着想着,不由得担心起来,这历史我也就知道个大概,至于其中的波折我可一点也不清楚。
“千叟宴”后不久,上书房和太医院联名发出勘合,布告中外“圣躬违和”。于是十八行省督抚藩臬各衙门长吏的请安折子雪片似地递向北京。我也随着大势递了个“克终厥职以慰圣廑”的折子,不过私下里更加警觉起来。因为根据暗地传来的消息,康熙已是“痊好无望”。
十四那边更如热锅上的蚂蚁,从肃州到北京的黄土驿道上,每隔四个时辰就有他的流星报马往来于京都大营之间。北京一有事,远在三千里之外的他不出四天就能了如指掌。
他倚在门柱上看风景,一轮好月洒下他翩挞的身影上,折得我一身的心碎。而蹙眉的爱欲情愁,好比他手中的那壶冷酒,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欲语还休……
许久年以后,我也曾在异乡廊上看风景,自己也像当年的他一样成了别人的风景。同一壶酒,同一个姿势,同一种情愁,化成一种缅怀的姿态。
“累吗?”
“累!”
“当然累,秋夜是最容易让人疲倦的!”他抬起手臂对着月光轻摇着珐琅杯中的美酒,左手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阵,细微的举动却扯得我的心,撕心裂肺地痛。
“十三爷如此尊贵之人,到底是何事劳您亲自来我这僻壤之地?”我暗暗压下心中的愁苦,故作冷漠地问道。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换做一副公事的面孔冷声说道:“我来是请年将军去一趟四川!”
“爷客气了,说什么请不请的,只是不知所谓何事?”
“去节制十四爷,抚远大将军!”
我笑了起来,拿起酒壶为他斟了半杯酒,讥诮道:“十三爷的吩咐,年某是万死不辞的,只是这究竟是谁的命令?十三爷还是直说了吧!”
“我就是不说,你也知道!如今我跨了你这的门槛,放低了架子,你若是不从,只要一句话就好,不必摆场面上那一套跟我打哈哈!”他冷了脸,怒意渐生,口气也冲了起来。
“你对他的心我明白,他也聪明,知道让你出面,我自是不会拒绝,可我想知道,那密折上到底是不是他的名字,如果是,又何须我出面?胤祥,我要听实话。”
“密折还没拟定,自然不知道是不是,但皇上私下召过我和十六,人选早就是定下的,是四哥没错。皇上现在宠十四弟只是给八哥和大臣们一个假象,八哥他们当年对我下手,难保不会去动四哥,但十四毕竟军权在手,又有了这些年的虚宠,他若执意挥兵争位,必定掀起轩然大波,四哥让你带兵去四川,必要时阻止他反位,也是出于社稷之想!”
我冷笑了两声,起身甩了甩衣袖,拿起桌上的酒壶,向院外走去。
“你去哪?”他追过来愤怒地拉住我的衣袖,见我转身看他,忙甩手放开,倔强将脸转向一边。我微微笑了笑说道:“爷请放心,我即刻便可动身!”说完,漫步向外走去。
他停了停,压抑地喊到:“把酒留下!”
我没回头,抬手随意挥了挥:“看爷的身体,这酒还是少喝的好!”身后传来他的低咒声,我悄悄用指尖抹去一颗即将滑落的泪!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戊子,上不豫,还驻申昜春园。以贝子胤祹、辅国公吴尔占为满洲都统。庚寅,命皇四子胤禛恭代祀天。甲午,上大渐,日加戌,上崩,年六十九。即夕移入大内发丧。雍正元年二月,恭上尊谥。九月丁丑,葬景陵。
论曰:圣祖仁孝性成,智勇天锡。早承大业,勤政爱民。经文纬武,寰宇一统,虽曰守成,实同开创焉。圣学高深,崇儒重道。几暇格物,豁贯天人,尤为古今所未觏。而久道化成,风移俗易,天下和乐,克致太平。其雍熙景象,使后世想望流连,至于今不能已。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又曰:“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于戏,何其盛欤!
――-《清史稿》
“京里面如何了?”我啜着茶打量着眼前的信差。
“回将军话,前些日子十三爷夺了丰台大营的兵权,调兵拥护四爷登位。八爷党不死心地图谋夺位,引来八旗诸王“迫宫”,但好在十三爷手握兵权,危急关头稳定了局势,现下京里还算平静。”
我听了心头一热,胤祥,你本是有帝王之才的,这么多年又何必低调地掩饰自己的才能呢?
“你这信是替谁送的?皇上还是十三爷?”
那信差面有窘色,怕是来时胤祥早就吩咐过了,我接过信,也不想为难他,给了些银子打发下去,展信阅来,满目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如此长久的等待,盼来的一封长信,却是字字公事的交待,我苦笑,捶胸自问,这不正是你要的吗?一刹那的软弱和痛苦,像溅上酒污的石榴裙,丑陋得不堪入目。
“十三爷信上怎么说?”博硕进来时见我正握着信签发愣,我经他这么一问才猛地回过神来,抬手木木地将信签递到烛火前,看火舌渐渐将它吞噬贻尽。
“信上让我飞马传十四阿哥回京奔丧,沿途只许他带十名随从,不然验关不得放行。”
“那口信还是我去传吧!”博硕担忧地皱了皱眉,我听了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他的性情我知道,难免是要迁怒的,若是你去不见得能回来,还是我去吧,你带着兵随我身后,若有异动……”我抬起头传递给他一个凌厉的眼神,但他仍紧锁眉头,牢牢拉住我的手,我覆手在他手背拍了拍,示意他安心:
“放心,他不会杀我的!”
博硕拥我入怀,下颚紧紧贴着我的鬓角,我停下稍想了会儿,长叹道:“博硕,我犯了个错,我不该这么早向他摊牌,现在的我们很被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遭他监视,那里有胤祥在又不得不顾忌太多!”
博硕收了收手臂,安慰道:“叶儿,你别急,这两天新皇登位我也在想,现在有两条路,一是咱们带兵接应十四爷,挥兵争位……”
“这不行,若是他当皇帝我又何苦经营这么久,再说,胤祥是胤禛那边的人,真的‘逼宫’他的下场又将如何?”我抬首狠瞪了他一眼,博硕见了笑着点点我的额头,说道:
“都说叫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我想只是借十四爷的身份起兵,等差不多的时候,咱们可以暗杀易主!”博硕的眼中带着浓浓地杀意,我打了个冷战,低头深思,接着问道:“那第二呢?”
“第一条比较冒险,咱们暗杀若不成功,便会功亏一篑。这第二则是等!先将福建五百血滴子偷偷调回京城,十四爷的兵权反正早晚是要释的,若是兵权到我们手里,一切好办,若是不成……”
我扬手制止他接着说下去:“你是要直接杀胤禛?不行!”
“也可以不杀,将其软禁,再找个替身代替,只要能让他从那个位子上消失,我们就有立新皇的借口!”
“可你说的这些可有将一个人考虑进去?”我有些烦躁地起身,在屋内踱着步。
“有,只要他配合我们一切都不成问题!”
“他怎么可能答应!”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我们立他为新皇,你说十三爷会答应吗?”博硕歪着脑袋看我,嘴角扬起诡异的笑。
我狠狠楞在当场,心中盘旋着十四当年那句话:离了那位子近了,谁不想坐上去试试?那么他会答应吗?倘若他不答应,我又该如何做呢?
我颓然地坐在软榻上,成也是爱!败也是爱!胤祥,这成败到底谁才是你我的命运呢?
胤祯瘫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目,右手撑着额头,他保持那个姿势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半个时辰前,我只身快马进军营报丧,他听闻后就一直那样,动也不动。我突然可怜起他来,这个小我整整七岁,威名远播的抚远大将军,除去那层华丽的、高贵的外衣后,其实人都是一样的,也会脆弱,也会无助,就算他有近三十五年的荣宠生涯又如何?还不是成王败寇,只是不知道他的后半身是怎样的。
“你们……做的好啊……”他突然仰头大笑,“居丧多少日了?”
“回将军,二十多日了!”我微微躬身,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天子居丧以日代月,这二十七天中,北京的各位阿哥随着新皇守灵,寸步不得离开大内,连入厕睡觉都有专设的太监监护。别说商议,就是递个眼色,道个寒暄都有多少眼死死盯着,不要说八爷等人,就是十四自己的门客幕僚、心腹大臣,别说一片纸、一封信,连一句话也没捎出来。
他慢慢踱下台阶,点着食指缓缓靠近我:“还是你们赢了,告诉我,你们私下里怎么庆祝来着?嗯?”他逼到我身边,在我耳边吹着热气,我低着头,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说呀?”他轻佻地抬起我的下颚。
“十四爷,皇上是先帝亲自传位的!”我直视着他,不带一丝愧疚。
“屁!”他突然大喝一身,将我推向地面,没等我着地又猛地拉起我的前襟:“那你来这算什么?你堵在关口的大军又算什么?他要是心中无愧为何要这么做!”
“十四爷息怒,切不要妄自揣测!”我镇定地看着他,眼里无一丝激动。
“是嘛!三日前我发文给你,告知军中只有六天存粮,你为何拖来拖去,最后又推给李卫?说什么连连下大雪,粮食只能一天一天往上补给,万没有屯粮的本事!如今又只让我带十人进京告丧,你们这还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厚实的大掌高高扬起,我侧脸闭目,紧咬牙根等着承受他压抑已久的怒气。过了许久等来的不是脸部烧痛的灼热,而是他指间轻柔的抚摸。
“叶儿,不是传闻你与四哥他们不和吗?这一年多我一直在等,总想着你也许会站到我这边,可是为什么我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这段耻辱、绝望的奔丧之路要由你来陪我走?”他将头埋进我的发间,嗓音痛苦而又沙哑,沉重的身躯压在我的肩上,我本就半曲着腿站立着,经他这么一压,整个人坐向地面,他跟着跌趴在我的身上,依旧将脸藏在我的发间不让我看见,我的手停在半空,犹豫着,最后还是轻轻落在他颤动的肩膀上,泪水浸湿我的脖颈,那个英姿赫赫的大将军王此刻哭的像个孩子……
灯影、浊酒、伤心人。
“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香。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我摇着酒杯轻笑,喃喃低语。十四与我背靠着背,不停地晃动着脑袋,我俩皆狼狈地坐在地上,脱鞋解袜,身旁是散乱的酒坛,我醉意渐浓,但十四依旧不依不饶地要喝。我拗不过,想着大醉一场也好。
“叶儿,人这一生该得到什么,该失去什么,是不是早就注定了?如果是这样,十三哥得了你的心,四哥得了天下,那我呢?什么是属于我的呢?”
“什么得到失去的?你拥有了就必定要失去什么,你失去的就必然要补偿你些什么。这世上没有什么注定的,你不去争,不去抢又怎么知道那些东西不是属于你的?” 我的眼前一片朦胧,半意识之间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以及不明白的心事。
最后我和他都醉了,醉的痛楚与凄美,醉的淡然与解脱,那夜的醉酒成为我们放纵的理由,却竟然在沉醉中找到了自己的本性与真实。
直到我俩就这样相偎着,醉醉的睡去,带着微笑……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圣祖在申昜春园不豫,命代祀圜丘。甲午,圣祖大渐,召於斋宫,宣诏嗣位。圣祖崩。辛丑,上即位,以明年为雍正元年。命贝勒胤禩、皇十三弟胤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召抚远大将军胤禵来京。命兵部尚书白潢协理大学士。以杨宗仁为湖广总督,年希尧署广东巡抚。十二月戊午,停止直省贡献方物。壬戌,封贝勒胤禩为廉亲王,胤祥为怡亲王,胤祹为履郡王,废太子胤礽之子弘晰为理郡王。更定历代帝王庙祀典。
-----《清史稿》
“上次那两个大夫,怡亲王可收下了?”我刚从军营回来,一路风尘仆仆,见是按插在京里的人,忙不迭地打听京里的情况。
“回大人话,都收下了!”
“哦?你是怎么办的?”
“事前奴才都嘱咐好了,让他们见了怡亲王千万不可提大人的事,然后拜托江宁织造的曹大人带了两个人写了封札子,就说人是曹大人从南方给带来的,怡亲王就高兴地收下了。”
我听了长舒了口气,觉得一身的疲惫也放下了,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办的很好,吟香,回头拿些银子打赏!”
笑着转头对他说道:“等我下次回京再另给你升官,这段时*****且安心在京里待着,其他的事自有别人去管,你就好生注意王爷的病,平日里有遇到什么好大夫、好药材也别顾忌银子,想了发儿给我往那府里送,不过决不可透露半点风声,可听明白了?”
“奴才明白!”
“好了,退下吧!”
阳光像女人的眼波,明媚而热情地布满这个灰色城市的每个角落。感觉陕西的冬天很少有这样的天气,连一向瓦灰色的天空,也碧蓝得万里无云。我今天的心情可畏是格外的好,而牵动我情绪的人却远在千里之外。
胤祥,不,也许该叫他允祥,他的身体一直是我的心病,不为那留在他体内的毒素,只为他自暴自弃的态度,让我的心抽痛不已。我原本想让他恨着我,远离我,这之于他是件好事,因为我命中注定会是一个罪臣,他越是与我对立,越是不会牵连到他。他委屈求全了半辈子,才能被压制了半辈子,直到现在才有伸展手脚的余地,我常常幻想着他在官场上舌战群臣的样子,游刃有余的姿态,尽管他总说不在乎这些,但我知道又有哪个男人不爱事业的?就是我,不也享受着众臣的追捧吗?
他这一生为我付出太多,就像他妻子说的,作为一个女人我却什么也给不了,但作为一个手握重兵的大臣,也许我可以给他一个男人最高的荣誉,不管这能不能实现,我都要放手试一试,什么是历史?如果历史真的不可改变的话,为什么老天要让我成为年羹尧?既然我来了,我活着,我操纵着这个身体,又有什么能阻挡我做我想要做的事情呢?
改变好了,颠覆好了,只为这个世界上值得我留恋的人,其他的跟我都没有关系!
番外-胤桢
叶儿,曾经,你躺在我怀里沉睡的时候,看着你光洁的脖颈,我真想狠狠地咬下去,吸干你的血将你溶进身体里,这样我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叶儿,从小到大不论什么时候看见你,都是那么的寂寞,我不要你寂寞,我真想陪着你,只有我陪着你……
也许,我是嫉妒你的,从儿时见到你的那一瞬起,我就嫉妒你,嫉妒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没有明媚光亮,到达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结交一个又一个的人,然后面无表情说再见。叶儿,你是自由的、飞翔的、寂寞的、美丽的、骄傲的。我和你,也许根本无法比拟。
你曾经对我说过,爱情原像是我们去观望的那一场烟花,它绽放的瞬间,充满勇气的灼热和即将幻灭前的绚烂,我们看着它,想着自己的心里原来有这么多的激情。然后烟花熄灭了,夜空沉寂了,我们也就回家了。仅此而已……
那个除夕夜你劝我说,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但连你自己都没有做到,我亦没有,你终是你,随意飘泊的女子;我终是我,寂寞等待的男子。虽然我和你的交集一直都是误会、谎言和欺骗,但我仍然一直渴望你,因为,叶儿,我爱你。尽管你说那不是爱,是得不到的强占欲,但我真的,真的爱你……
见
青丝万缕,皓腕明眸。你,很美。
第一次见你,你夺了皇阿玛允诺我的金弓,其实我并不在乎那弓,我只是觉得为何一个这么美的女人却比我们这些皇子、男儿活得潇洒?
你见了我们总是微笑或沉默,但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轻视,我讨厌你的眼神,讨厌你看我时悲悯与不屑,于是我总是仗着我皇子的身分欺负你,希望能看见你楚楚可怜的样子,但却一次也没有。
得知你受伤后,我急冲冲的赶到的你的帐营,那时你已经睡了。娇小的身子卧在宽大的羊皮上,更显的弱不胜衣,柔若无骨。若不是亲眼所见,任我怎么也不相信这样娇媚的身子可以杀一只虎。
我时常偷偷去看你,也是那时我发现你对十三哥和四哥跟对我们都不一样,我知道你是四哥养大的,但为何你对十三哥也那么亲密呢?为何你不会轻视他?为何你总是安静地听他说话,为何你总给他从不对我的微笑……
念
你超尘出世,眉梢眼角总带着那点定尘不惊,淡泊宁静。你一头长发,用绸带束在脑后,任鬓边垂下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在这个偌大的紫禁城,唯有你是这道绝妙的风景,哥哥们从不说,但我知道谁的目光也无法从你身上挪开。
那日在十三哥寝宫的池塘边见到你,身着一袭白衣,睡卧在池边的青石上。你纤细的身段,伶仃的细肩,松散的领子滑落肩头。干净细腻的香颈,锁骨分明,水中粼粼波光映的肌肤如雪,艳若桃花。你裸着脚,睡得没有一丝防备。
我慢慢走近,缓缓蹲下,看着你剔透的睡颜,忍不住用指尖轻触,梦中的你频频皱眉,隐约听你叫了声“胤祥”我紧张地抽回手,你却突然睁开双眼,我一急,竟失手将你推向池塘,看着飞溅的水花,我欲哭无泪,我怎么了?明明是想与你亲近的,为何结果总是这样?看着你狼狈地从水中起身,看着十三哥心疼地从屋内拿出毯子擦拭着你身上的水迹,我站在你们身边却觉得自己离你们非常的遥远,没有人怪我,没有人训斥我,十三哥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而你竟然连看……都没有看我……
我承认最初作弄你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内心渴望你的笑,渴望你安静的对视,渴望你轻声细语地跟我说话,但为何我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只令你更讨厌我?
如果……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我会如十三哥那样,从一开始就温柔地待你,那时,是不是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那样的话,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痴
“赏你的,收下吧!”我红着脸将夜明珠塞到你的手里,听说那是当年的皇爷爷跟董鄂妃定情的珠子,我用了许多稀罕物加上软磨硬泡才从九哥那弄来的。听说对方若是收下了,两人就会不离不弃,相爱一生。
你防备地看着我,犹豫着收了起来,俯身道了谢就要离开。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气愤地拦下你,拽着你的衣袖不死心地追问,我看得见你眼中的厌烦,那一刻我感觉到心中疼痛的一点,迅速地蔓延。
“十四阿哥误会了,奴才怎敢讨厌十四阿哥呢?”你目无表情,你彬彬有礼,虽近在眼前,却远在天涯。你频频侧望,我知道十三哥在寝宫等着你一起用膳,我心中突然有一股酸意沸腾,一把拉住你的手腕就往园子里拽,你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抽手反抗,我个子小,一个重心不稳,竟然摔着了,然后我听到太监的惊呼,宫女的尖叫,还有你不知所措的双目。膝盖火辣辣地疼痛,记得那时有人问了我什么,我鬼使神差地指着你的脸,于是你被人带走了,听说被额娘打了板子,听说要罚跪三日的佛堂……
那晚我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夜,第二日深夜,我鼓起勇气去佛堂看你,我要向你道歉,我要告诉你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我要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看守的嬷嬷不在,我抱着暖炉,满心憧憬地走到佛堂外,而我看见的却是你偎在十三哥怀里,十三哥把你的手放在衣内暖着,两人轻声地说着话,偶尔发出闷闷地笑声,我伫立在风中,想着,也许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有机会得到你的微笑……
颠
九哥把夜明珠送还到我的手上,我知道他在嘲笑我,嘲笑我早在黑暗中被扼杀的爱情。而你的心中只有十三哥,你为了他的生日礼物竟将我的礼物送进当铺……
我握着手中的夜明珠,紧紧地,手心钻心地疼痛,但远不及心痛的折磨。
九哥那时对我说,来我们这边吧!我沉默,脑中满是站在风中的她,吹开了头上的绸带,一头青丝狂飞乱舞。你纤指一挥,剑锋铮铮作响。你永远那么美、那么冷、那么遥不可及……
风,在窗外的竹林里旋绕几圈,带着卷落的竹叶,扑进来,带起一阵萧萧声。芭蕉的叶子拍打着原木墙,啪啪作响。
这是四哥的后院,没有人知道我常在这里流连,因为这里是你的地方,有你的味道……
我站在院外,听院墙内有笛声浮动,急处,如万马行军,黄河奔流。缓处,如风卷叶舞,花随水流。高处,如炸雷在耳,身置瀑中。低处,如浅笑轻语,蝉脱旧壳。始处如利剑破竹,战士攻城。终处,如杜鹃啼血,猿猱哀鸣。
那是十三哥,我撰紧了拳头,咬住下唇,丝丝咸意入口。我知道我不该走进去,但我还是去了,站在院角,看你们旁若无人的依偎,我的目光冻结如冰。
十三哥盘膝而坐,面前一张小几,几上放着两杯香茗。你靠在他的肩头,低眉垂目,似在凝耳静听,然而却已坠入梦境。
我看见十三哥缓缓放下笛子,侧头温柔地看着你,然后一点一点地靠近,将濡湿的吻印在你的唇角……
那日我策马狂奔,那日我仰天长啸,那日我冲入九哥府邸,告诉他,我恨你们,恨每一个对你重要的人。
爱
又是飘雪的日子,宫内清幽长道上覆一层洁白松软的地毯,我转身站在道路的一头看着那一串串的脚印通向梦的深处,定格在记忆的深处,今生无法挥去的步履深处……
十三哥在远处向我招手,他今日射箭得了皇阿玛的赞赏,赏了块洋人的怀表,我知道他要去找你,但这几日宫内戒严,四哥又不在,非得要我得了额娘的允许,方能出宫。他远远叫了几声,我沉默地不去看他,我不想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在你们亲昵的时候谁会顾及我的忧伤?
宫外的街道上铺满了阳光,有微微的风掠过耳际,穿梭的马车,响声不绝于耳,我仰起头看天空,厚厚的云层被阳光包裹着,整个天际只有一片清澈的淡蓝,温暖明朗。我还是出来了,因为,我也想见你……
从四哥府上出来,十三哥不死心地拉着我穿过各色的小巷,直到看见一座洋人的教堂,典型的欧式风格,周身披斑驳的杂色,尖顶,竖一十字架,很沉静,很冷。我驻足凝视,十三哥侧头微笑,迫不及待地跨上台阶。
我跟在他身后推开那扇闭合的大门,他拉着我熟门熟路地向最里的门内走去,那是一间书房,和我们的不一样,四周都是高大的书架,书架旁放着梯子,架子上满是厚厚的硬皮洋书,而你就蜷在屋内的一角,身后是高高的窗户,阳光钻进你的头发丝里,脖子上,衣服里,手指间,满身洋溢着温暖……
那一刻有一种东西在拨动我心底那根柔柔的弦,浓浓的爱恋就在这根弦上千回百转。我终于明白原来爱可以是这样的,只要远远看着,也能够满足。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陪我走过,这个手指上冷冷的冬天……
妒
看着舞台上的你,我惊呆了,闪亮的金环,两乳高耸,半掩半露;胸下挂着一丝丝金色的短条,臀部飘垂着一条条金色的绸带,露着肚皮、裸腿、赤足,在鼓声的伴奏下,全身的骨胳、肌肉,都在独特的舞动。
你的胯部极其挑逗地抖动着,令我口干舌燥,那奇特的舞姿放射着人类最本能,最原始的冲动。我环顾四周,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君子们都看得蠢蠢欲动,我心中燃起熊熊的妒火,本能地冲上舞台将你的美,你的妖,你的媚都深深藏进我的怀里。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你只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看见你的舞,那对生活烈火一般燃烧的激情;那炽热的光芒,蒸腾着我的整个世界,也强烈地诱惑着我骚动的心……
可我听见你在叫他的名字,你的眼睛在寻找他的身影,失望,心痛,我感觉自己被掏空了,看着你被他抱走的背影,心由此伤痕累累,不再玲珑剔透。
乱
我在门前台阶上坐了。环顾四周,不愿惊扰这份宁静。树梢偶有鸟儿飞起飞落,扑腾零星的凋啾。叶儿,又是一年了,时光如流水般地从指尖滑过,我身边的女人一个换过一个,然而为何你总是心上那道不灭的伤痕,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起我们交集过的日子,而你却早已将它们丢进风轻云淡的岁月深处……
十三哥也好,四哥也罢,抑或是你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到底谁才能留住你的脚步,谁能够抢占你的目光,谁才是最后伴你一生的人?
今夜我想我还会在你窗外流连,守着你,伴着你,不管你记不记得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片断,不管你在不在意那个将你藏在心中很久很久的少年,我只知道,我的爱不变……
可老天偏偏作弄我,我原本只想这样单纯地爱着你,当你倒在我怀里呢喃地道出他的名字时,一切都变了。
我承认,嫉妒是龌龊的,使得心灵和眼睛蒙上了尘埃,不想去拂拭,而是任由去滋长出卑微鄙陋的恶芽,露出别样的眼光,让人性的光泽暗淡,把自己拉入痛苦的深渊。那夜,我放纵自己与你欢爱,即使我明知道自己是别人的替身,我亦不想停下来,因为那是你啊!我爱了多年,等了多年,我的痴恋换不回你的一个微笑,如果注定要这样卑微地爱一辈子,我为何要放弃今夜的机会呢?不,我不放,就算卑鄙也好,我要让你的生命沾染上我的痕迹……
约
那年除夕夜,
你说烟花是寂寞的,独自绽放在凄凉的夜空,然后陨落,然后消逝,虽然可以听见人们赞美的声音,但它却只能将美丽留在短暂的瞬间。
我说爱情却最是变幻,最是无情。我的如烟花般的爱情,当它升上天空时,我以为只是开始,不想却是结束。
是我太强求了,说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果真是这样,十三哥又怎会那样的痛苦,叶儿,世上就是有你这样的一种女人,让人可以一眼轻易的恋上,然后死心塌地的爱上,最后却什么也得不到,留不住,如烟花一般留给那些男子无限恋想的余生……
爱情就像一场偶遇的烟火,在黑夜寂寞的夜空中,有些人看到满目的灿烂和绚丽,而有些人注定一辈子平淡。就像一场幻觉,在时光的路途上,只能留下爱情的足音,然后便消失不见。我的生命中有你,灿烂过,绽放过,虽然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绚烂,但也足以……
醉
时间累积所有破碎的灵魂,寂静的夜把我的脚步和呼吸声一起销去。 但有一种节奏渐渐敲到骨髓的深处,是疼痛。
我笑了笑,没什么,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
今夜我醉了,躲在额娘寝宫外的墙角吐地昏天黑地;今夜你也醉了,看着你一次次豪爽地掀开酒瓶,举到嘴边,这酒,咕咚咕咚灌进了你的喉咙,却如烧碱般地灌入我的心……
你抬起右手,用白皙的手臂揩了揩嘴角和脸上的酒渍。而后,似乎带着一种惬意的微笑,但我知道那笑是嘲弄,是苦涩。今夜四哥把你带来这里,我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我恨那个令你痛苦的人,为何他得了你的心却不知道珍惜?如果是我,这天涯海角定随你去了,只为了你脸上真实的笑意。
你的侍卫抱着你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我想,也许他才是最幸福的,能日日伴着你。看着十三哥颓然的背影,我冷笑,转身离开时转过那排葱茏的树木,怔怔的流下泪来,全身的力气都是用光了。所有的,全部的化为激荡过后的涟漪,最终一圈一圈的散开去,直至水平如镜,再也找不出一丝的痕迹。
我知道我错过了,也许就在初见的那一刻,我的那一盏灯,不是未点,而是点了却又早早被自己熄灭了……
伤
“老十四,这手札可是你的笔迹啊!”我接过一看,愤怒地将它丢出老远,这个荒唐的太子难道真想夺宫篡位不成?
“你再看这张!”九哥笑嘻嘻地又递给我另一手札,我狐疑地接过,失声“啊”了一声:“怎么是十三哥的……”
“嘘!”九哥神秘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顿时明白过来,我咬了咬牙,脑中闪过一张清丽的容颜,也许,这样,也好……
“此誓永不破,至死方休!”
我站在院门外看着这个在雨中越来越混浊的世界,你孤傲的眼泪搅混了清澈的雨帘。叶儿,我做错了吗?你到底爱他多少,竟然可以试图毁掉整个世界?
你低着头与我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把你的名字喊了千万遍。一刹那。 我转身颓然倚墙,如果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都值得,然而我的爱情始终是卑微的。
慢慢的往回走,逼仄的街道,迂回的路。好象一种人生的路,看不见光亮,找不到出口。我知道世上没有一种叫做“ 后悔”的灵药,我知道,我又一次伤了你……
痛
什么叫做痛?当泪水划过脸庞,当泪珠滚落腮边,才知道什么叫做痛。
怎么形容?无法形容!
当你拉着我的手在雪中旋转时,我欣然地邂逅了这个冬季。淡淡地涂抹着霜素,扫尽整个秋季中的落叶尘埃。
那一夜我轻轻剥开千层的花瓣,凝视你无暇的美眸,我的爱,我的爱,我低声地呢喃……
那一夜你的身子轻颤,动情地回应着我,我的指尖画过你圆滑胸前,低头,灼热唇舌将那对红艳蓓蕾吮到烫手……
叶儿,其实我是知道的,你设计我,利用我,但你反常的热情烧得我丧失了理智,我宁愿你能一直欺骗我,我宁愿你将那一切都否认到底。
你说我不懂爱,你错了。
爱情是随处都可遇见,即便是在她人幸福的双眸里。而隐忍于心的,未必不是真爱。
爱情是在错过中成为永恒,即便疼痛于心。而心,终会在想起的那刻,温暖而湿润。
这便是我对你的爱,我懂的,然而你懂吗?
痛苦过后就是惨淡的微笑,而它竟衬托出一种荒凉和凄美。
愤恨那虚幻诱人的体温和双唇相印时一瞬间的回忆。
天高云淡,流年似水,寂寥向晚,只看见手指间岁月的痕迹……
忘
那*****走在那长绿的山林里,清凉如水。你随手拈起一片树叶,噙在口中,背靠老树坐下。轻启朱唇,一阵乐音随起。
树叶之声,低,而悠长,弱,而不绝。
我坐在火堆旁远远看你,叶儿,你本该是淡若无痕,偏又夺人心魄。该是不谙世事,偏又误入红尘。该是多情,偏又无情。你为情而生,为爱而活。你最懂相思,也最惹愁绪。你在这红尘里辗转一路,遍体鳞伤。在情场里华丽转身,物是人非。每一个过场,便是你最后的江湖,每一个轻舞就是你爱情的出路。
一抬首,一回眸,无限的哀愁。
其实,那日我想问你的,最后一次:如果我能登位,你愿不愿意做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但我没有出口……
对于一个男人,战争的激情可以冲淡回忆的哀愁,你推荐的人确实很好,不论是岳钟琪还是博硕,都是不可多得的智勇兼备的猛将。尤其是博硕,我不得不承认他,尽管我厌恶他,因为他总让我想起你,我将他派往最前沿最危险的地方,可他总能全身而退,有一次我同众将领饮酒,那日我有些醉了,抓着他,问他为何要这么拼命战斗,他只是笑着看我,握着从不离身的秀包告诉我,他最重要的人盼着他早日相见……
有些东西不可避免,在很深很深的夜里,到很深很深回忆的那口井,光临泛着森然绿苔的井壁。记忆如潮水,在刹那间退还,避无可避。
我还是常常想起你,梦里的你常坐在水边吹笛,笛声响彻云天,经久不绝。旁边的竹叶纷纷落地,乱舞的芭蕉,拍碎了厚实的叶子……
大捷之后我迫不及待地赶回你的营地,听说你病了很久,我特地从京城要来了三名太医,可你在哪呢?
洞前的积石轰然崩塌,我看见你和十三哥被人抬了出来,衣衫褴褛,身消如骨,但你们的手仍然紧紧相握。那一刻,我天旋地转,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你昏睡的那些日子,每天的一眼凝视,已成为我全部的奢侈。我想,我们的故事,已有了一个结局。不论最后伴着你的是谁,我知道,那绝不会是我。
太多年过去了,只有你是唯一、唯一、唯一,我心中所坚持爱恋的唯一。
原来,我比想象中的更加爱你……
但,还是该忘了……
我知道你的寂寞只属于你自己,你不会留给我三月如春的笑脸,但我能读懂你内心如冰的忧伤……
后记
鱼对水说:我哭了,你不知道,因为我在水里。
水对鱼说:你流泪了,我知道,但是你不在我心里,我无法分担你的哀伤……
心碎之见
“山中若有眠,枕的是月。”我歪靠在软椅上,举杯邀月,带着三分醉意与邬思道笑谈。
“夜中若渴,饮的是银瓶泻浆。”他微微笑着,声音是一贯的爽朗。
“邬先生,昨晚我梦到李白,见他犹然举头望明月,竟如睽违已久的故人!”
“大人说笑了,大人梦见之人怎见得就是李白?”他呵呵笑着,说笑间竟有久未曾见的洒脱。
“我的梦自然由我说了算,我说是便是了!”他听后哈哈大笑,我知道他是嫌我耍赖。
“大人说说梦吧!”他笑声渐止,我起身举杯,猎猎寒风吹过,乱了发丝,乱了心……
“说说吗?”我轻笑,缓缓转动手中的琉璃杯:“在东上的廊壁,忽然看见自己的身影,竟吓着了,而他眼中只有月,不曾看见我的惊惶,我止步,怕一脚跌落于漾漾天水!”
我微微侧身,抬头看着天际的明月:“邬先生,月如钩,钩不钩得起沉睡的盛唐?月如牙,吟不吟得出李白低头思故乡?月如镰,割不割得断人间痴爱情肠……”
身后的他长叹一声:“大人,在下斗胆一言。月不曾瘦,瘦的是“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关雎情郎。月不曾灭,灭的是诸行无常。大人断不了情爱,注定败已,莫要再试!”
我淡淡一笑,饮尽杯中美酒,笑言:“先生莫要劝我,我意已绝,即便不争也是鸟尽弓藏的命,不如去争!以前是为了胤禛,现在是为了他!”
“你以为就算赢了又能如何?弑君就是弑君,忤逆就是忤逆,倘若他日就是他登位,也救不了你!”
“先生错了,就算到最后我失了一切,那怕是性命,只要能为他争得这天下我也甘愿!这就是我爱他的方式!”
“那四爷呢?”
“先生神机妙算,我可散尽千万银,只为求得二解,一是胤禛到底会不会回来?二是,他的病是不是真不可治?”
“大人……”
我抬手制止他下面的话:“先生现在不必急于拒绝我,我可以等,因为我相信先生一定知道答案!”
他的眼神由淡然转为欣赏,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想知道大人以前是怎样一个人,有着怎样的生活。”
我低头沉思继而苦笑:“我以前那些事不说也罢,想想那一生也唯有死亡那一瞬是快乐的,那个养我、教我、爱我、利用我最后抛弃我的人,我到底是将他一起拖入地狱了,哦,不……”我抬首冲着邬思道诡异地一笑:“不是一起,只是他,没想到,我还能有这一生……”
邬思道伸手将一杯茶推给我,长叹一声默默看着我,轻声问道:“如今十三爷晋封亲王,世袭罔替!朝中百官竞相巴结道贺,大人你准备如何表示呢?”
我听了沉静地一笑,说道:“‘世袭罔替’吗?好哇,儿孙永永无既;这铁帽子王确实难得,是该去道喜的!”
雍正元年三月甲申,罢西藏防兵戍察木多。加隆科多、马齐、年羹尧太保。命督抚疏荐幕宾。封年羹尧三等公。壬辰,命故安和亲王岳乐之孙吴尔占、色亨图、经希及其子移居盛京,除属籍。
夏四月辛亥,大行梓宫奉安飨殿,命贝子胤禵留护。丙辰,命怡亲王胤祥总理户部,封其子弘昌为贝子。设乡、会试繙译科。乙丑,复置起居注官。封皇十七弟胤礼为果郡王。丁卯,初御乾清门听政。制诏训饬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文武大臣凡三道。丙子,晋封淳郡王胤祐为亲王。敕总兵官具摺言事。
――《清史稿》
终于还是碰到了,毫无征兆的……
曾经设想过一千种重逢的方式,那时的风、那时的景、那时的微笑、那时的眼神、甚至那时说话的温度。
都应该是美丽的,风情的,也许还有一点忧郁或者满足。
然而……
就这样一个风雨初歇的午后,我意外地盘起长发,迎着阳光,款款的靠在阑珊的人流处。这是欧洲商人的聚会,我会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我需要钱,大笔大笔的银子,为了我的野心和也许那不切实际的妄想。我想,和卫子风相处的那一年我还是有很多受益的,比如说经商。
现在的我叫Hellen,穿着一身特制的黑色丝缎的旗袍,前胸处绣了一叶兰草,只是一叶,翠嫩纤细的一叶,从右胸房下方到蛮腰处,异常柔软的弧度,在隔了一寸处又绣了一朵零星兰花,离胸房一指距离,看似端庄而又暗藏诱惑。我化了浓妆,我编造了身份,我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于是在这个满目金发碧眼的聚会上,我很抢眼但又很隐蔽,没有人认识我,他们只知道我叫Hellen,黑发、黑眸,优雅,聪明的女子,一个商人,可以轻易拿到官府的手札,贩售大量瓷器和丝绸的女子。
“你好!”
我微微抬头,眼前高大的男子背着夕阳,使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好!”我含笑点点头,微眯了双眼,他移到一侧,我定神看去,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异国男子,有一双碧绿明亮的眼眸,浑身散发着贵族气息。
“你怎么没有伴?”他笑着问我,咧出一口白牙。我笑着摇摇头,不答反问:“你是荷兰人?”他颇为惊讶的看着我:“你认识我?”
我抿口一笑,用略显生硬的荷兰语说道:“你们荷兰人说英语都是那个味儿,一听就知道。”他听了哈哈大笑,引来旁边几位绅士的侧目。
“我来做你的伴吧!”他突然大方的一伸手,我笑着问他为什么,他神秘地看了人群一眼,说:“你浑身散发着孤独而诱惑的气息,我瞧那些葡萄牙人不是绅士,还是由我来保护你!”我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这小子,搭讪就搭讪,没道理踩着别人的道德标榜自己,继而低头笑着摇了摇杯中红色的酒浆,轻声说道:“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
他张口正要说什么。就听门口一阵喧闹,有人扯着嗓子高喊:“怡亲王驾到!”
我听闻赶紧不着痕迹地拉过他高大的身躯当在面前,微露出半边身子,随手从腰间摸出一把檀香折扇,“啪”一打开,遮住半边脸颊,只剩下一只眼睛忐忑地注视着室内的骚动。
他怎么来了?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宴会主办人忙走上前迎接,我还没见到他的身影,只听到微微地轻咳和他说话时特有的浑厚嗓音:“现朝廷里由我代管理藩院,今儿下朝,知道你们聚在这儿,特地来看看,没什么其他的事。这儿是御膳房特制的糕点,知道你们洋人喝不惯我们的酒,所以就免了,这糕点是皇上赏下的,谢恩吧!”
那主办人深深一躬,用生硬的中国话谢了恩,我踮起脚尖偷偷向他的方向看去,他侧对着我,一身亲王蟒服,右手微扯着袖口,轻轻摆动左手,身后的仆众鱼贯而入,在桌上摆上各色糕点。他还是老样子,只是比以前更加清癯些,脸色不太好,再伴上时不时的咳嗽声,让人看着心里发疼。
“Hellen?”身旁的男士发现我的失神,低下头轻声询问。
“你叫什么?”我侧头与他避开一小段距离,双眼还是不住地飘向那正和主办人攀谈的男子。
“Clark”他笑了起来,我突然发觉这个大男孩很爱笑,也许是因为他是西方人吧,好像东方的男子爱笑的并不多,但他小时候也很爱笑的。
“哦?怎么起了个法国人的名字?”我敷衍地问着,记忆中闪过一双蘸着笑,半月似弯起的眼睛,从那眼睛里可以看见自己不再孤独的身影……
“因为我的父亲是法国的公爵,而我则是随母亲在荷兰长大的!”我可以看见他眼中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只是我根本没有心情与他谈那场风花雪月,我的眼中只有那么一个人,他立在那,直挺的脊背,沉静的面容,一身清装的宽大袍子与这的气氛格格不入,但又显出高贵的王者之气。
四周乐曲响起,Clark看着我,露出腼腆的笑意,我看向宴会角落,不知是哪个会享受生活的富商竟带来了三重奏小型乐队,长笛、大提琴和大键琴相得益彰,悠扬的乐曲声仿佛又让我回到那些在落地窗前听着古典乐,俯瞰繁华都市的深夜……
“Hellen,跳舞吧!”Clark微笑着向我做出了约请共舞的姿态,我又看向胤祥那边,这时的他也侧过头来看着那支不曾见过的乐队,眼光从我身边扫过,我一慌,一把搭上Clark伸出的手掌,这乐曲,竟然是圆舞曲……
旋转、追并、碎步交错,足尖踮起的瞬间,反复碰触着激昂。
胤祥,我还是在心里叫你胤祥,这个我默默呢喃了近三十年的名字……
曾经,我把灵魂交付于你,与你在玉兰花缤纷的季节共舞。但四月末的玉兰花开始凋谢了,我回去看时片片花瓣落在地上,苍白憔悴,那些没有你笑容的寂静孤单的时光,我赤着脚踩在落蕊上,那残香从脚底缓缓升至鼻翼,我一边叫着你的名字,一边流泪,我终于明白什么叫爱到不能爱……
鞋底着地面腾起细小的灰尘,在漏进来的一点阳光中呈金色飞翔,裙摆摇曳,我含泪的眼睛闪着诱惑的光,每一个狐步划得完满无比,节奏也卡得正好,美丽的旁若无人。
我一摆头,眼前飞过一双沉思的琥珀色眼眸,旋律自心底响起。我搂住面前的身躯旋转,再旋转,嘴角荡开了笑意,而泪也不知不觉滑落,回想起你愤恨的眼神。胤祥,你对我的爱也要凋落了吗?如四月凋零的玉兰花瓣,走不进五月……
扭头的刹那,四目对视,我对他微然一笑,然后他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我,直到曲终人散……
很多年后,他抱着我亲吻我不再光洁的额头,迷茫地对我说:我当年的那一笑凝定了他的时空,纵然岁月瞬忽间驰过千年万载,即使日月逝尽华年不再,他依然可以清楚而明确得记得那俏然的一笑,微微的含愁,淡淡的凝眸……
“Hellen,怎么了?”Clark皱着眉头轻唤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这是怎么了,本不想惹人注意的,却在场上跳着浪漫的华尔兹,更离谱的是对着另一个男人发呆、流泪。一曲终了,乐声渐止,我忙退到角落,两个仆人模样的人上场,脸上画着浓重的油彩,滑稽的迈着八字步,他们手中各攢着三个红色的小球,我有些惊讶的看向Clark:“你们连小丑也带来了?”
“不是的,是仆人扮的,这种小把戏我也会耍!”他挤眉冲我露齿一笑,我凝神向胤祥那边看去,他仍旧和那主办人说着话,并没有看向我这边,神情淡淡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到底有没有认出我?我有些失望的垂着头,下意识摸了摸浓妆艳抹的脸。
这时他转过身做了个告辞的手势,我丧气地收起手中的折扇,看着他的背影,抑制住自己往前的冲动。
“Hellen?”Clark从乐队那边向我走来,他身后突然响起二拍子的轻快舞曲,他一个箭步突然半跪在我面前,我吓的往后一跳,场上响起一片希嘘之声。
他想干什么?我紧张地看着单膝着地,双臂张开的他,但见他唇角一扬,起身将我拉到场地中央,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此刻的他已和着节拍围着我跳起舞来。
四周响起络绎的掌声,我抬头看见胤祥正半转着身看我,我忙用折扇挡住脸,将眼光转到Clark身上,看他跳的热情洋溢,时而贴近时而疏远,左腿不时击打着右腿跳出复杂的舞步。他竟然跳的是卡纳里舞,是法国古老的求爱舞,看着场上人们暧昧的眼神,我头痛欲裂,西方人的热情真让人尴尬,我隔着Clark纵跳的身影,看着胤祥淡淡的双眸,突然一种悲伤从心底涌了出来,他没有言语,只默默地转身,然后一步步走了出去。
心,充满了凄凉,充满了淡淡的哀愁。我放下折扇,已看不见Clark单足旋转的身姿,已听不见众人不绝的喝彩,我只看见我的爱远了、散了……
我一个人来到后院,对着阔空朗月,在寂寂黑夜中听着断断续续的乐声,不知为何,今天的黑夜似乎来的特别的早,我摊开手掌,将掌心贴向面颊。感觉就像触摸着你的脸与手、以及温润光滑的身体,我甚至透过它能闻到你身体的味道,有汗水、香氛与甜蜜。
院墙外响起顽童嬉闹的声音,如果可以我多么想我们能象彼得.潘那样年轻,永远不要长大,就让岁月定格在草原相偎的那一刻。但是岁月轮转,接下来又是春天,树木已在一冬惨淡赤裸后绽出新的芽苞花蕾,再许一个风华繁茂的春夏。我们依然要面对爱,面对恨、面对思索、面对丑恶或善良、面对勾心斗角、面对营营碌碌的绵绵的日子……
一年一年,一天一天,我们都不曾麻木,依旧清清醒醒地过着每一个日子,以及每一个年头。
我松开双手,无助地张开手掌,忽而手腕一痛,我惊惧地侧身,竟对上他薄怒的眼眸。
“你……”我的声音被黑夜淹没,我呆呆地看着他,心中泛起丝丝甜意,他认出来了,还是认出来了。
他的眼光快速的在我周身扫视了一遍,我有些怯怯地扯了扯下摆,这身过于现代感的旗袍按他们的眼光看,足够浸猪笼了。
“你以为你用扇子遮住脸我就认不出你吗?”他语调冷冷地,但我的心却暖暖地:“从踏进这里的第一步,我就嗅出你的味道了!”
我脸上已经扬起止不住的笑意,此刻我好想抱住他,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亲爱的你比狗狗灵敏多了。但看着他严肃的面孔,我是万不敢这么做的,而且我还得不时地提醒自己与他保持距离。
“你为什么在这里?身为朝廷大臣私自参加这种集会该当何罪,你不知道吗?”啧啧,我们的怡亲王回来了,我有些扫兴的挣脱他的手掌,其实我此刻更希望他能体罚我,肌肤的碰触哪怕是痛感,也好过这索然无味,冠冕堂皇地说教。
门口传来悉索的脚步声,我侧脸看去,发现Clark在四下寻找什么,回头看看立在那一身怒气的胤祥,我突然冲他妩媚一笑,他愣了一下,退后了两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旋身扑到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笑,然后略为高声地说道:“王爷,您说什么呢?奴家听不懂!”说完,拉下他的脖颈,狠狠地吻住那令我魂牵梦萦的双唇。
他一怔,激烈的后仰,拒绝我主动的唇,看着他疏离的眼神我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掏空了,一咬牙,猛的扳住他尖削的下颌重重的吻他,气急败坏地吻他。舌尖顶开他紧合的贝齿,我抬起手,遮住他的双眼。我们分离地太久太久了,我好想这一刻永远都不要停,我们就这样一直吻,吻到窒息,从天国吻到地狱,从绝望的过去吻到更绝望的将来……
我激烈的索取着他口中那令人上瘾的味道,这辈子我唯一的弱点就是爱情,胤祥的爱,就是我的伤口。成也是你,败也是你,如果我注定要败在你手上,死在你手上,我想我也会幸福的。我吻得越加放肆,开始下移,咬著他的颈项,眼角溢出冰凉的液体。对不起,胤祥,对不起,我的爱不止要我们在一起……我还要更多……
“啪”我听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Hellen!”Clark惊讶地靠在花坛旁,胤祥急速拉下我的手,半搂着我一齐看向那个不知所措的异国男孩。
我转头冲他一笑,回身更加用力地搂紧胤祥,身子轻轻在他小腹蹭了蹭,娇嗲地说道:“王爷,瞧您这么猴急,被人看到了,让奴家怎么做人啊?!”他的身子一紧,眼中的情欲瞬间消散,低下头给我凌厉的一眼,重重地将我推开,Clark涨红了脸,微微鞠了一躬,转身急速消失在园口。胤祥转身向我走来,我仰头看着他渐渐逼近地沉痛眼神,不由得将手心掩住发痛的胸口。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颚,冷笑着问我:“什么时候,你我之间的亲昵变成了需要演给别人看的戏码?”说完将我猛地推开,头也不回地向院门走去。
“胤祥!”我忍不住出声。
他停下,背着我冷声道:“放心,这次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但是下次……我绝不放过你!”
他说完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说道:“还有,以后见了面,你要称我王爷,胤祥那两个字不得再叫!”
我一个人立在院中,可以听到有风声暗自涌动和血液扑扑流窜的声音,百转千折,仿若突然暗香浮动,我深呼吸,胸腔满盈着苦涩,心里呢喃咀嚼着一个不变的名字――胤祥。
“Hellen!”Clark蹲下身子看着卧倒在院中的我,碧绿的眸子透着浓浓的愁意。我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睑,凄然一笑:“Clark你是好个男孩,但我不是个好女人,你看,我得用我的身体去攀附权贵,来换取那一张张有利于贸易的手札,生活是残酷的,像我这样的人,不需要爱情……”
真假胤禛
“有一次我和皇上下江南办差,那时候皇上还是个年轻贝勒呢,这江南真是好地方,山清水秀啊!姑娘也漂亮,饭菜也美味!后来那帮盐商请我们喝酒。到了那个什么邀月楼,这邀月楼的厨子手艺真没得说了,尤其烧烹河豚更是拿手。河豚你们知道不?”
李卫身旁那些个京官连连摇头,满脸羡慕地瞧着那猴崽子瞎掰。我摇头笑了笑靠在九卿房外的门柱上等候早朝。
“那次酒宴上也摆出了河豚。味道那个鲜美哟,啧啧!”我侧头漫不经心地听着,仿佛有人在一旁暗暗吞咽唾沫。
“我们各各举筷大吃,除了皇上,他说他不好鱼腥。我们吃了一阵突然想到这河豚有毒啊!我那时眼珠子一翻,正好想了个法儿好好整整那些无道的盐商。于是悄悄咬了皇上的耳朵,然后大叫一声,陡然倒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大家都以为我中了河豚毒,急得直转!”
“然……然后呢?”
“然后这时皇上说了:素闻粪汁可以解毒,不妨一试!”我扭过头真巧看见李卫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学胤禛说话,逗得“噗嗤”就乐了。
“那些盐商急忙寻了粪汁,我那时倒在地上装死,他们见我没救了,害怕地说:‘宁可在毒性发作之前吃药。’于是各自捏着鼻孔喝下一杯粪汁。”
“啊……真喝啦!”
我在一旁笑得裂开了嘴,李卫眼睛一瞄,见我正乐呢,说得越发起劲了。
“等他们喝完,我腾地就从地上起来了,他们全都懵了,想着,嘿,他怎么就活过来了?我看看他们手中的粪汁,笑道:‘我素来有羊癫疯,常常发作,并不是河豚中毒呀?’嘿哟,那些人后来那个吐哟,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了!”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连带着我也倚在柱上笑得发颤,这时突然有人咳嗽一声,高声问道:“都躲在这乐什么呢?”
我抬首看去,胤祥站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堂外,身后“啪啪”响起甩袖子的声音,接着是齐声地高呼:“臣等给怡亲王请安!”胤祥站在那默默地看着我,眼光闪烁,我一怔突然想起他那日的话,连忙跟着躬下身子。
“起嗑吧!”起身仰首,却看见他眼里浓浓的悲伤……
朝堂依旧,不管曾经有过多少的风云变幻,也只不过是间沉闷的屋子,配着那高高的龙椅,流转着不同的王者面孔。他并没有为难我,甚至没有看我几眼,我独自闲散着,看着别人争吵、奉承,胤祥很得宠,他不仅给了他权力,还给了他宠爱,可以看得出他对他是全然信任的。只是我不相信,这真的是他的本意吗?还是因为身后藏了更大的阴谋!
“年大人请留步!”退朝后他的贴身太监拦住了我,“皇上说了,请您去养心殿议事!”我轻摆了摆衣袖,淡淡笑了笑,随他向深宫走去。
“公公不必带路了,我自己去就好!”该来的终归要来,今日的皇宫不比当年的王府,有很多话说不得,不得说。
“那奴才怠慢了!”我点了点头看他背影渐远了,才起步离去。
“我听说太后昨晚在慈宁宫闹得可凶了,皇上去了都没法儿!”
“是啊,好像是为了十四爷,太后当时急了,还说……”
“说什么?”
“说……皇上不是皇上,不是他儿子……”
“啊!”
“大胆奴才,竟敢躲在这嚼皇上的舌根!”我怒气腾腾地从廊子转了出来,那两个小宫女闻声“噗通”就跪下了,吓的眼泪鼻涕全出来了,我环顾四周准备找个人把她们办了,可凑巧园子里静的出奇,现下想想算了,我原本也不是顾忌体面的人,于是严厉训斥了几句便将她们放了。但去养心殿的一路上还在想她们的话,看来有些人他是注定瞒不住的,比如他额娘,比如我,但胤祥也真的不知道吗?就算他不知情,也该相信我才对,为何会与我敌对成这个样子呢?或许他有他的想法,亦或是他有自己的打算,总之我宁愿这样想,我知道他是懂我的,相信我的!
推开雕花大门,一眼就见到了他。纹龙香炉里生着芙蓉烟,是甜腻而奢靡的味道,他斜躺在塌上,换去了朝服,闲适地看着折子。
“来了?”
“奴才给皇上请安!”
他冷哼了一声,慵懒地抬起眼眸。
“坐!”
“奴才不敢,不知皇上有何要事?”
他看了我许久,缓缓站起身,九龙水晶雕,翡翠蚊碎玉佩,宝蓝色底银线的绫罗上描着几条白龙。他踱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颚,沉声说道:
“生分了,以你和朕的交情不必如此!”
“皇上说笑了,奴才和四爷有交情,和皇上并无瓜葛!”
“你!”
他重重地捏住我的下巴,我痛得直抽嘴角,他怒视着我,眼里是只有我才能看得见的幽蓝。
“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放开我,兀自在屋内转着,“好一个执著的年羹尧,好一张利嘴,怎么,十三弟没有教你怎样圆滑处事吗?”
“奴才纵横官场几十载不需要别人教奴才该如何处事,再说,十三爷是皇上的手足,却是奴才的王爷,奴才不过是奴才,怎敢劳驾王爷指教?”
“奴才?王爷?朕不信你们真的闹翻了,还是联手给朕演得戏码?”他逼近我,低头直视我的眼睛,瞬间而来的压迫感,使我毛孔张立。
“皇上若不信王爷,则天下无人可信!”我淡定地回视,看得见他眼中的彷徨和矛盾。任你在世流连甚久,满腹算计,也只不过是个凡人,你不是神,这世上总有你看不透的人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只有这双眼睛是真实的他,豫亲王多铎,努尔哈赤的第十五个儿子的,如果不是皇太极登位,亦或是没有顺治那个儿皇帝,所有的历史都会不一样吧,英勇的睿亲王,意气风发的豫亲王,只可惜都挡不住风流云散,满朝繁华一夜间全落了空。这乱世,出英雄,也葬英雄,这王位,埋葬了多少不安的魂灵。如今的我也是一样的,为了那把雕龙的座椅,注定要赔上自己的自由和爱……
他的笑还留在唇边,淡去了讥讽,眼神迷离起来,亲手摘去我的官帽,他抚着我颊边的发丝,低声自语:“你只做个女人多好!”
我神情一紧,防备地看他,他见了低笑,上来拉着我的手向内室走去:“随朕来,你不是想见他吗?朕,让你见他!”
我低头看去,他的指尖纤白,仿若记忆中的柔软,肌肤上有淡淡的馨香,同样甜腻的味道,这是胤禛喜欢的,我常记得他会在午后点上这样的薰香,靠在窗边看书,我偶尔会在窗外向他丢果实,然后他会板着脸让我给他泡茶,我泡的茶很难喝,在以后离开他的那些日子我从不亲手泡绿茶,怕糟蹋了那些难得的茶叶,而他每次却让我泡,在我转身的一瞬露出淡淡地微笑。
胤禛,我看见了,你的笑,像三月早花上的露水,清淡而悠远……
他带着我走到桌前,桌上放着一尊用白色丝布照着的东西,我走近伸手揭开丝布,是蟠螭纹镜,镜的背后中心有半圆形钮,钮座饰有放射状短条纹,座外有数条蟠螭纹被四个对称的乳钉纹隔开,镜的正面是打磨光滑的铜面,镜身斑驳,年代应该久远了。
“镜子?”我仰首侧头不解地看着身后的他。
他微然一笑,执起我的手放到唇边。
“咝!”我抽气,指尖被他咬出血来,他将我的手指带到镜面,轻轻一划,但见镜中我和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直到留下黑洞洞的空白……
我有些惊慌的看他,手还被他握着,紧紧地,挣脱不开。
“嘘,接着看!”他突然一笑,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镜中影像变幻,有什么在慢慢呈现……
“胤禛!”我惊叫,镜中映出胤禛平静的睡脸,我伸手轻触镜面,从他的浓眉至薄唇,心中泛起无限酸楚。
“告诉我他怎么了?被你封印了吗?”我抬起头无力地看他,此刻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也许胤禛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笑,我愤然地将镜子举起要砸,却看不见他眼中的惊恐。
“那只是面镜子,真正的他在这里!”他得意地指了指胸口,“你若是砸了,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我扬起嘴角惨笑,将镜子紧紧抱入怀中:“你怎么做到的?”
“这是朕和他事,他答应朕的总是要还的!”他握手成拳,按住左胸,淡漠,漠然,冰冷……这些都是他的眼神。我直视他的眼,他没有避开。然而只是淡淡地看着我,那一瞬我以为看见了胤禛,如果不是那不曾消失的深蓝。
我低头又看向镜子,没有他,果然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现在你知道了,朕就是他,他就是朕,在他体内近四十年,他的心思朕都知道。”
“你什么意思?怕我反你吗?”我小心翼翼地将镜子放回桌面,他走了过来,伸手揽住我的腰,贴近我耳边说道:“朕要是怕,早杀了你了!”
他将手移到我的脖子,缓缓收紧,眼神温柔而平静,我忽然捕捉到他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一抹转瞬即逝的笑。那笑仿佛是一粒石子,击破了那片平静,却没有击碎他眼里的淡漠与冰冷的杀意。
我不禁攥紧双手,蹙起眉尖,死命地张开双唇,那窒息般的疼痛勾起我的回忆,曾经也是这样,在胤禛的密室里,他想杀我,用同样的方式。
“吱嘎”一声,外殿的门开了,想起公公细细的嗓音:“回皇上,怡亲王来了!”
颈部一松,我瘫软在桌边,举起手护住自己的咽喉,伏在桌上剧烈地咳着,他看了我一眼,说道:“别怕,朕不杀你!”我抬首防备地看他,只见他指了指胸口接着说道:“杀了你,朕这里会痛!”说完转身走出内室,轻声说了句:“宣!”
外殿响起胤祥低沉的嗓音,我挣扎着起身,看着镜中的发丝微乱的自己,摸了摸颈部的瘀痕,他真的不想杀我吗?为什么我可以看见他眼中的恨意和矛盾,他恨我吗?但又犹豫什么?我拾起一旁的官帽,掸了掸遮起自己的狼狈,然后缓步踱出内室。
“皇上,此前那官员所说铸钱之事,臣以为……”胤祥停下话有些吃惊地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他看了胤祥一眼,向我摆摆手示意我退下,我的目光停在胤祥脸上,在彼此眼神相遇的瞬间,我几乎忘记了呼吸,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他的视线与我短暂交汇后,又从我的面孔上轻微地扫过,不着痕迹。我惊叹于他的镇定,微躬了躬身,从他身边匆匆而过,带过一阵小风,转身推门而去。
“十三弟,接着说!”
“臣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知皇上为何……”身后传来胤祥淡定的话语,我走出养心殿,冷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周遭静谧无声。我感到一阵凉意,与此同时,还有种释放紧张的快感与丝丝庆幸。胤祥,这是你的戏吗?要我如何配合你唱下去……
“砰”一声枪声落下,他抬起头,离开我的唇,露出迷离而温婉的笑,有一丝触目的血迹从他嘴角滑落:“对不起,利用了你,CN3427,记住我的名字,我叫……”
“不!”我猛地睁开双眼,眼前还是古朴依旧的家什,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浑身湿嗒嗒地腻着。窗外偶尔有微风传来,却解不了身上的暑气和心口的郁结。近日来我常常发前世的梦,淋漓的鲜血、破碎的尸首;还有那已经忘却的感情和背叛。为什么要想起他?那个前世的搭档,那个出卖我却因我而死的男人,那个一宿一宿为我放着《若相惜》的男人。对于他的记忆恍若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再忆起又意味着什么呢?
房间的外面是深夜里的月亮,我用我那悬在半空中修长的手臂紧紧的裹住了自己,我的肩部何时变得突兀而嶙峋?
我呆望着窗外,想起了曾经的他,想起有关于他所有俏皮的小习惯,想起他在那段黑暗岁月里带给我的温暖,想起他出事的前一晚抱着我流下的令我不解却绝望的泪……
空中皓月笼着轻纱,月光流洒过窗泻下碎银满地,这个令人迷醉的夜。意念摇荡在迷蒙的感觉中,无所顾忌地化如网心事为涓涓细流,从指尖流过心间。
该回去了,如今的京城已不复往日,那个牵挂于心的人沉睡了,那个钟爱一生的人疏远了,呆在这里每一天都是痛,我想我该走了……
五月,博硕统率十万大军围剿罗布藏丹增的叛军,后将中军大营移防西宁,可转眼已是八月末,却还迟迟没有大举进剿,朝堂上皇上提点过一些,我当时只说叛军都是剽悍勇猛的蒙古人,游牧部落习性行无定业,便掩盖过去了,但博硕真正的心思我也不知,这次,我从京直奔西宁,想着也是该管管正事了,这儿女情长久了人都跟着废了,前面还有崎岖的路等着我,必须振作起来。
“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风尘仆仆地一路赶回,押了口上好的碧螺春身上的疲惫顿时散了些。
“你瞧!”博硕甩了一堆密报给我,“今日说叛军中营设在贵南,明日再报已向兴海移防,后日又至温泉,我想着这样盲目追逐,注定是要吃大亏的,不如按兵不动。”
我歪着头仔细想想也对,打了胜仗的十四阿哥被调回京师,我这仗要是败了,岂不成了草包将军,不但自己身败名裂,连雍正也跟着我丢人现眼。
“那我们就这样等着?”我看了眼一旁戎装的博硕,就这架势,好像我才是他的部下,博硕虽不懂风雅,但深谙兵书,对他的决定我是一百二十个放心的。
“我已经下令让甘肃巡抚范时捷驻守永昌和布隆吉诃,封住罗布藏丹增东进的路,另分出两万人马固守里塘、巴塘、黄胜关,防着罗布藏丹增窜扰西藏;还有,你现下快点写个折子!”他将我拉起,推推搡搡的移到桌边,“干什么?”我疑惑地瞪他,刚回来也不让我消停。
“驻守新疆的靖逆将军富宁安是当今皇后的弟弟,我不便直接下令,你快些请旨敕令富军屯兵吐鲁番和葛斯口,隔断叛军与准葛尔的联系!”他反瞪了我一眼,塞了支笔在我手里,看得出情况很急,他等我这折子也等了多日了。
“不要,我累死了!睡一觉在写!”我咬着笔头耍赖,被他狠狠掐了脸颊。
“快点!”
“不要!”
“快!”
“哎哟,就不!”
……
“大哥!”我笑着迎了出来,“什么风将你吹来了?”我抄着手对着眼前这个玉面长袍的年希尧笑,几年不见,他竟蓄起了山羊胡,看起来有点滑稽。
“唉,西北风!”他长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摊,无奈地向我摇摇头。从小他就是家中的活宝,老爱和我说笑话,找我打架,虽然没赢过几次,但搏斗中倒是与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快屋里坐,来人!备酒!”我冲着屋外高声一嚷,下人们顿时忙碌起来。
“你这不错啊!快赶上王府了!”他近屋后四下看了看,摸了摸台前的青花赞不绝口。
我笑着打趣道:“都是些俗物,大哥要是喜欢,随便拿去!”
他转身咧着嘴向我挑眉:“你还别说,我可真搬啊!我带着四头骡子呢!”
“哟,四头哪够啊!吟香,回头给大爷备四十头骡子,一头不许少啊!”那送茶的吟香丫头听了“扑哧”就乐了,掩着嘴笑也不是,忍也不是,脸颊憋得通红。
“啧啧啧!年丫头,你这可不像话,合着丫环一起笑话我!”他假装摆了脸色,我笑着将他按在座位上,斟酒夹菜地伺候着,唠起了家常。
酒过三巡,他突然敛了笑,认真地看我,半晌才温温地说道:“我这次是受怡亲王所托而来,他让我劝劝你!”
我的笑瞬间僵在脸上,低头玩把着手中的酒盅,故作诧异地问道:“劝什么?有什么可劝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年丫头,别忘了你也是年家的人,年家三代荣宠,到你这算是鼎盛,你我都要记得这知遇之恩啊!”
我摇头笑了笑,抬起眼看他:“大哥这话说的,我难道干了什么忘恩负义的事了?”
他放下酒杯,缓缓踱到我的身侧,单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的事我不知道,走时王爷只让我跟你提点一下,他上个月刚从福建回来!”
“啪”瓷杯应声而碎,我咬了咬下唇,突然起身忿忿地对他说道:“劳烦大哥回去禀告王爷,他说的话,年某听不懂!”说完甩袖而去。
习惯成爱
“嗖”两枚羽箭齐刷刷的精确射中标的,年希尧在一旁不住地拍掌,“年丫头,这么多年了,功夫还是没落下啊!”
“大哥过赞了!”我笑着向后摆了摆手,身后的侍卫忙递来三根羽箭,我凝神搭弓,正要射,突然门口来报。
“讲!”我闭了一只眼,仔细瞄了瞄,漫不经心地问着。
“将军,皇上差了十名侍卫‘护送’九阿哥允禟来大营‘军前效力’,现已到了西宁城外。您要不要接一接?”
“嗖!”三枚羽箭硬生生穿靶而去,我冷笑了一声,将弓箭狠狠摔在地上,背着手踱进中军帅帐。
“说我甲胄在身,不便远迎!”
这些人来干什么,我心里清楚地很,一方面雍正想让九阿哥吃吃苦头,一方面是派侍卫对我的监视,他嘴里说不怕,但大清泱泱江山我就不信他不怕!
“那些人怎么样了?”我老神在在地描着仕女图,博硕进屋先灌了三杯茶,然后顺了顺气忿忿地说:“那九阿哥还是老样子,走哪都不忘用银子收买人心,我看那几个侍卫被他收买了七七八八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个穆香阿仗着自己是太后正宫娘家的侄孙,母亲又是和硕公主,飞扬跋扈到极点,哪是来军前效力的,分明是来当主子的!”
“哦?原来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人!”我有些意外地放下笔,走到博硕身边为他脱了铠甲。
“也不是!他的心思你也不是不明白,也许这只是表像,暗地里打什么主意我们谁都不知道!”
我侧头想了想,也是有几分道理,那个人心机也不是一般的深沉,我嘴角露出一丝诡笑对博硕使了个眼色:“既然都是些废物,找个茬办了吧!放着也碍事!”博硕怔了怔然后了然于心地看了我一眼,一把搂着我滚进床铺。
“真真是反了,一个奴才也敢打大爷我,我们是奉了圣谕,万里迢迢投军为国效力的,你这样对我就不怕皇上怪罪吗?你们将军呢,我要见将军!”
远远就听到大帐内嚣张的叫声,我冷哼了一声步入大帐,满殿七十余人“唰”地一声全都单膝跪下,喊道:“给年大帅请安!”马刺碰得叮当一片响。
“起!”我一阵风似的走过,径自升座,环视了一下左右,见一名高头大马的侍卫捂着脸愤恨地看着博硕,随即微笑着问道:“谁要见我!”
“年将军,我想问一问你是怎么教部下的,我们都是奉了皇命的人,你们就是这样待承的?”他说着指了指瘀青的脸颊,气得脸都绿了。
“你就是穆香阿?”我笑着踱到他身边,他楞了楞随即趾高气扬起来。
“没错,就是我!”我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不禁冷笑,八旗子弟都像他这个德性,大清早玩完了。
“你说的对,是年某怠慢了!博硕,‘重礼’伺候!”说完冷下脸,重新回到帅座上等着好戏。
博硕收到我的命令,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他吃不住,“噗通”就跪下了,后面呼啦一下上来十来名士兵,照着博硕的样子如法炮制,顷刻,那十名侍卫全都老老实实地跪了!
“你……”穆香阿不置信地看着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帅营虎帐,军法如山,岂容你们胡搅!醉酒生事,蛊惑人心,我为专阃大将军,发落你几个狗娘养的,不须惊动皇上!来人啊!”
“属下在!”帐外齐刷刷站起一排士兵。
“拖出去,斩了!”
“年羹尧,你敢!” 穆香阿吓的脸色煞白,指着我不停地抖!
“穆香阿,等到了黄泉路上,在想想我到底敢不敢!”
刹那间,呜嘟嘟号角悲凉响彻四方,满城各营便都知道,我年大将军又在行军法杀人了。
“年丫头,你真把他们办了?”年希尧等着眼睛惊愕地看我。
“大哥若是不信,去军营大门那看看,十个人头齐扎扎地挂着呢!”我抬头笑了笑,继续埋首于地图。
他沉默一阵,拉了张椅子坐到我的对面。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将他手边的烛台移到地图中间,沉声问道:“大哥还有事吗?”
“年丫头,我知道你这阵子军务繁忙,我本不想和你多说的!但是,有些话大哥心里憋得难受!”
我直起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一脸严肃也不觉警醒起来:“大哥有话直说!”
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这话,阿玛他本不让我告诉你的,但你毕竟是年家的养女,如今年家又因你深受皇恩,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的!”
“大哥和阿玛有什么事一直瞒着我吗?”我皱了皱眉头,脑子里将这几十年的过往一一扫过,也没想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年丫头,你可知道你这‘年羹尧’顶得是谁的身份吗?”他这一问,我惊得眯起双眼,难道说这世上真有年羹尧这个人?那我算什么?
“这本是宫廷丑事,顺治爷那会儿就禁言的,这年羹尧确有其人,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但我从未见过,只是长大后和阿玛喝酒时听他提过一次,阿玛当时说是自己荒唐,但我听来却觉得他用情至深。”
“顺治爷年轻那会儿整日受多尔衮牵制,那时皇太后还年轻,为了顺治爷不得不顺了多尔衮的淫威,虽说没有民间野史所说的太后下嫁,但多尔衮夜宿慈宁宫也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这也是顺治爷为何会这般恨多尔衮的原因,以至于……”
“以至于后来的挖骨鞭尸对吗?”我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他抬头看了看我,木然地点了点头。我起身为他倒了杯茶,递到他的手上,他接过喝了一小口继续说道:
“其实荒唐的是,多尔衮死后太后竟发现自己有了生孕,多尔衮虽霸道但子嗣薄弱,太后这方面是疏忽了,后招来太医,听闻万不可打掉,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太后那时只得忍辱将那孩子生下。顺治爷得知便命人将其扼杀抛尸荒外,开始太后也是同意的。但后来孩子生出后,太后见是个漂亮的女娃,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让人悄悄送出宫去。”
“从那过了七、八年,女娃早就淹没于茫茫人海,顺治爷殡天前得知女娃还活着,曾命数十名大内高手追杀,太后那阵子很伤心,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皇上的恨意一点都没有减轻。但同时太后也派了一批人寻找女孩的下落,希望能在那些杀手找到之前将女孩保护起来。然而这一找找了近十年,顺治爷后来留下遗诏,不得留下那孩子的性命,这恨意注定绵延百世,到了康熙爷执政,阿玛跟着当年的裕亲王下江南办差,无意间竟在乐坊留宿时发现那个女娃,只是没想到世事轮转,这当年的格格竟成了烟花女子,而阿玛则是她的恩客,但若不是这样也不会发现她腰间的胎记,真是造化弄人,阿玛那时怜惜她竟没有像裕亲王禀告此事,而是偷偷将她带回京城藏在别苑。”
“然后……”
“然后那女子陪伴阿玛多年,产下一子,便是真正的年羹尧是吗?”我笑了笑,替他说了下去,“但后来还是被康熙爷发现了,虽有不忍,但碍于先皇的遗诏还是将母子二人处死了,但却没有治阿玛的罪,阿玛失去了妻子孩子,却还要感激皇上的不杀之恩,后来皇上多少有些愧疚,便将我赐名年羹尧,并委以重用,算是对阿玛多年忠心耿耿的赏赐!”我冷笑了一声,负手站到窗前,多可笑啊,拆散了好好的一个家庭却还要别人记得你的恩德,多可耻的封建王朝!
“阿玛对此挂心了一辈子,却不能向任何人说,皇上还是仁慈的,毕竟他把你给了我们年家,这等于承认了大哥的名份!”
“哼”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不知道当年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毕竟阿玛将她藏得很好!”
我回首看了看瘫在桌上的行军图,纸张中间立着烛台,火影摇曳,映得桌面和大哥的脸一片通红,突然凝神的一刹那,脑中灵光一闪,我微笑着缓步走到桌前,点了点烛台的基座,扬起眉梢对年希尧说道:“大哥还想不明白吗?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年希尧疑惑地望着我,我调转目光在图纸上扫视着,指尖在纸面游走,淡淡地说道:“大哥,罗布藏丹增的叛军找到了!”
仰首莞尔一笑我向年希尧抱了抱拳,歉意地说道:“大哥,对不住,恕小妹失陪了!”
他起身张了张嘴,我还未待他开口已一阵风似的闪到门口,向军营奔去。
“博硕!”还未进帐,我远远地就扯着嗓子叫着博硕的名字,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兴奋。一撩帘帐发现他正抚着下巴对着沙盘发呆,对我刚刚的喊声恍若为闻。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抽出烛台上的蜡烛往沙盘中央一插,博硕起先愣了愣,随即两眼放光的看着我。我得意地刮了刮他的鼻子,故作闲散地说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游牧部落打仗,一样也要水、草、粮。青海四遭被围得水泄不通,为什么至今罗布藏丹增的兵仍能支持?就因为塔尔寺里粮库,而塔尔寺离西宁只有几十里,我们遍寻了青海唯独漏了这个塔尔寺,正所谓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次日起博硕就下令筹粮处截掉一切内地运往青海的粮食,将驻守甘北的绿营兵紧急调防松潘,将驻守西宁所有军队全部移防兰州,这出空城计唱得有声有色,明着造成大军东移的假相,暗地里各军一律昼伏夜行,对西宁、塔尔寺进袭——逢村烧村,逢人杀人!
而西宁城里十万石粮就是最好的诱饵。听着博硕的部署,我不禁重新审视这个一手培养的小子,看来为了这一仗的全胜,就是饿死了青海全省人,他也在所不惜!难道说我带兵这么多年只是为了成就他吗?“仁不统兵、义不行贾”如今他的战术已让我望尘莫及,如若没有他,我年羹尧又能成几件大事呢?
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射进屋里, “醒了吗?”我点了点头依旧懒洋洋地睡在博硕温柔的怀里,看太阳丝丝缕缕的光线都写满了他给我的爱,我爱极这样的时刻,任由他无限地宠着。我起身伸了个懒腰,惬意地说道:“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叛军那边的战事已了,紧绷地神经也跟着松散下来,今天是我们约好狩猎的日子,是该好好玩乐一下了!
“懒丫头!”博硕宠溺地捏了捏我的脸颊为我套上衣衫。我看着他低垂的眼睑不由地又想起另一个人,一个会让我的心很痛很痛的人。
繁星点点舞夜色,枫叶渐红相思浓,秋叶飘落一地黄,落叶片片知秋情。
季节悄然转换着自己的角色。初秋的风还残留着夏的余味,习习而吹,有丝凉有丝暖。静谧的月,明明柔柔,散发着柔和的光;繁空星星点点,跳动着夜的韵律,寂静的夜,偶有一两声虫鸣,在窗下清唱。
我和博硕避开护卫在山林里游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闲静。
“博硕,我们好久没这样单独出来赏景了!”我看他淡淡笑了笑,一把捞起马背上的我置于身前。
我靠进他怀里,久久地望着满天橘色,望着落叶飘飘,在心里已经无数次地勾勒着我眼底的秋,“时间好快啊,一年又快结束了!”我喃喃自语,“博硕我还记得那年山谷里的萤火虫,你还记得吗?”
他不说话只又将我搂紧了些,低头在我耳边吹起清脆的哨音,竟是久违的歌曲,他母亲的歌,维族悠扬的情歌。
“博硕,这首曲子我都忘了,多少年了?”
“叶儿,这是专属你我的回忆,多少年都记得,一辈子都记得……”
他低下脸,以逐格慢放的速度,接近我滋润微张的红唇。我看见长长的眼睫无声的动了一下,微光中一对星星在梦幻中升起。
“博硕,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他停下来怔怔地看我,我心酸地轻轻拂过他敏感的脸颊,宛如一片微温的雾飘过心中,心也宛如化成了一阵烟。
我微微长叹,吻上他的唇,低低说出我的渴望:“博硕,我爱你,别离开我……”
这一生情债太多,躲不过,顺其自然吧……
我滥情吗?一颗心为什么要许两个人?可这样的男人我有什么理由不爱呢,这么多年的陪伴,他渗入我生命的每一个环节,他熟知我每一个小习惯,凡存在过,便留下痕迹。他是我心口那根深深的刺,即使拔掉了也会留下抹不掉的印痕。
我习惯有他的存在,就像一起出门的时候他总会站在有阳光的那一边,让我走在他高大的身影里;就像他知道我睡眠不好,所以总在睡前为我备下一杯热奶子;就像他知道我饭量不大,当我进食过程中放慢速度,他就会很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饭碗……
但我却过了很多年才明白,原来,习惯也是一种爱,平淡,却隽永。就在一个又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习惯里……
寒风渐紧、风清人寂的秋夜,思绪宛如决堤的江水,漫卷狂歌。所有的情绪萦萦绕绕缠绵于心底,不管前生还是今世,都是命运的使然,终是难以释怀。很想借一缕秋日寒寒的风,涤荡生命的涟漪,把情绪的死潭搅起一抹秋泓。然后,静静地遥看午夜星河,看静夜里云卷云舒、自由流浪。
身边的博硕动了动,裹着毯子又将我搂紧些,我转过脸看去,月下是他纯真的睡脸,嘴角微扬满是幸福的笑。幸福吗?也许于他是的,我本以为今夜会有彻夜的缠绵,然而他只是默默地揽我入怀,我怜惜地吻他,只因我的一句话,一丝情绪,一抹微笑也许是他一生的等待……
我承认我是自私的,爱这个字其实不必对他开口,因为即使知道了,什么也不会改变,但我现在需要他,他已不仅仅是我感情的支撑,我还需要他的能力,他的忠心,我知道他不会背叛我,但现在的我不能有一点点松懈。我羡慕他的能力,他的战术和狠绝是我不可能得到的,为了我他杀了十万俘虏,只因他们不能为我所用,得不到的,也不能让朝廷得到,他这样说着,却勾起我心底深深的寒意。这样一个男人幸好是我的,我这几年常常这样想。
有他在,我也许可以做到的,我摸了摸他的唇,闭目睡去,携着一缕希望期待明朝迎向暖暖的阳光。
马匹飞速地弛过官道,渐渐放慢速度,我回头笑着对博硕说要歇一会,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破旧的农家。
他调转马头随我向前,下了马,我敲了敲门,却很久未见有人迎出,正想转身,从内屋走来一位壮汉,见了我们愣了一会儿。
我笑着说要讨杯水喝,见他迟疑了一会儿转身进屋取水,博硕和我心情都不错,没在意他的冷淡,接过水碗后靠在屋檐下聊着天,那汉子也不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被他盯得难受,转脸想和他攀谈,他不爱说话,问十句只淡淡应上一句,我说了一阵子也觉得没意思,喝完水丢了些碎银,上马继续赶路。
“博硕,刚刚那人家好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
“怎么不见老人孩子,女主人也没有!”
“没准是个光棍呢?”博硕笑了笑,颠着马吹着口哨。
我看了看他,知道他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就不想扫他的兴,转头看了一眼渐远的茅屋,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哪呢?我下意识的将手指放在口中,心口不安地骚动,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最强,难道真会有事要发生吗?我抬头看了看被群山围绕的山道,眼光停留在那些茂密的树丛里。
“叶儿,怎么了?看什么呢?”
“噢,没事!”我转头向他笑了笑,回身又看了一眼树丛。
“叶儿,我让下面的人今天搭了台子!”
“干什么?”
“仗打完了,唱出戏让兄弟们热闹热闹!”
“应该的!我都没想到!”我歉意地挠了挠头,博硕突然一甩马鞭,转头对我说道:“那就快点回去吧,将士们还等着呢!”
我嗯了一声跟着他身后疾驰而去。
奈何纷乱
到府衙的时候时间还早,我和博硕说笑着进了门,一跨进门槛便有士兵来报说怡亲王等了一宿了。
“王爷现在何处?”我挽着袖袍急急向内厅走去。
“奴才昨晚安排了西厢,但王爷仿佛一晚没睡,今个儿一大早便入了冷香厅,奴才不敢怠慢,叫人备了早点进去,但王爷没用又让人退了出来!”
我停下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声:“没用的东西!”他吓的浑身一抖脚下不稳险些跌倒,我将他推至一旁,小跑着去了冷香厅。
还未进门便听见激烈地咳嗽声,我招来一旁的下人吩咐厨房赶紧备些药茶、茶点过来,自己硬着头皮撩袍进了厅堂。
“年将军,如今官大了,架子也大了啊!”胤祥的声音冷冷地,带着嘲弄,我听了心火“腾”就上来了,正想回讽他两句,突见他双颊潮红,歪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看着我。
“怎么了?生病了?”我一时间忘了那些礼节、分寸,上前就探他的额头,他愣了一下,突然皱起眉猛地拨开我的手,“啪”我悬着手呆呆地看他,他激动得气虚不稳,伏在桌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咬咬牙,不顾他的挣扎,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帮他轻轻地顺着后背,他的手伸到肩膀来拨我的手,我用力按了按就是不放,他的手心很烫,看情况怕不仅仅是受了风寒那么简单的。
“吟香!叫侍卫过来扶王爷进厢房,另外让人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快!”我冲了外面高声吼着,吟香听了急忙离去,不一会儿便进来两名高大的士兵,胤祥见了忙高声说不用,我不理他,使了个眼色,那些侍卫便架着他往西厢去了,我留下又吩咐了些琐事,急忙赶回西厢,一进门,便见胤祥气呼呼地坐在床沿瞪我。
“王爷,这生了病就因该好好静养,连三岁娃儿都知道,怎么到了您这就不灵了?”我装作看不懂他的脸色,趁着他虚弱愣是三两下将他押在床上,盖好被子。眼瞅着靴子还在脚上,看着碍眼,蹲下身就要脱。
他急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大声责问道:“本王不是来养病的,我为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一听这话,刚刚那把没烧起来的火硬是让他逼起来了,一个翻身将他重新压向床铺,撑起两臂贴近他的鼻尖眯着眼看他。他吓了一跳原本烧红的脸颊逾加鲜艳了,有些无措地看着我。
“对不住了王爷,微臣心里不清楚!”说完脚一蹬,“啪啦”一声,他的靴子应声落地。
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我现在一点也搞不懂他。按理说就算我食言不肯辞职归隐他也没道理像现在这样处处跟我作对吧!我原本以为他有他的考量,以为他会暗中给我什么暗示,谁知道等到今天却等来他处处给我摆王爷架子,想到这,我恨地咬牙切齿,抬头冷冷横他一眼。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他靠在床沿用手指着我,气得双唇直颤。
“你……”
“王爷你先躺着,刚刚叫人去请大夫了,现在这会儿怕是到了,王爷身子尊贵,若是在臣这落下什么闪失,万岁爷那也不好交待不是?”
“我……”
“微臣我就在这守着,诊脉、吃药什么的,王爷可千万别闹小孩子脾气,您跟万岁爷哥俩好是您的事,臣的脑袋长得可不那么稳当!”
“……”
“咦?刚刚王爷想说什么来着?”
他“哼”了一声别过脑袋不愿看我,我托着下巴看着他微微一笑,门外的帘子被撩开,吟香冲我一点头,我轻声应了句:“请大夫进来吧!”
厢房内溢着药香,侍女服侍胤祥喝了药便歇下了,我将大夫请到房外仔细询问着病情:
“我看王爷这病也不像是风寒,不知先生怎么看?”
“将军说的没错,王爷的病乃由体内淤毒引发,倘若淤毒不除日后便会一日重似一日,像今天这样的应该还算是轻的!”
“先生可有法治?”
他惋惜地摇了摇头:“老夫最多也只能开个方子稍稍缓解王爷的痛苦,若说要根治,老夫实在无能无力!”
我丧气的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取来银子。打发了大夫,我遣退了下人,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厢房外,胤祥的病情整日压抑着我,每每收到不好的消息我都想过要放弃当日的念头,但我不甘心啊!难道说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胤禛离去吗?难道说就我和胤禛多年的筹谋、心血就这样乖乖地拱手让人吗?可胤祥夹在我和他中间,他的苦我也明白,一边是哥哥,一边是我。
我俯身坐在台阶的青葕上,抬头仰望飞腾的屋檐,如果真有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就存在于世间,那么我和胤祥到底是孽还是善呢?
我独自静坐细细地数着院中的落叶,三十年的往事如经典的老电影在脑海中一幕幕播送,他的好,他的恼,他的忧,他的喜,他的音容笑貌,那些曾拥有过的美好时光,以及曾有过的深深感动,如喧嚣的涛声一齐向我涌来。
院门外有人踏着落叶而来,我无力地望去,博硕高大的身影半倚在拱门旁。
“博硕,如果我们现在放弃了,那么我和他可不可以……回到从前……”
他缓步走到我面前蹲下与我平视,淡淡地问我:“战役一旦打响就没有后退地可能,你以为你放下了,别人都会跟着你放下吗?”
“博硕……”我慢慢握住他的手,他看着我露出一丝微笑,另一只手交叠地覆在我的手背上,轻拍了拍,小声说道:“外面戏台上热闹呢,你不去看看?我这次放纵他们说要闹腾个三天的,你不去他们倒有些失望呢!”
我摇了摇头侧首看了一眼厢房,博硕了然地站起身摸了摸我头顶,起步向外走去。
“博硕!”他回头看我,我与他凝视的瞬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博硕,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可我们错过了,如今,他那个世界郁郁葱葱,我溶不进,他忘不掉。我虽然自私,但我受不了他的悔恨和牵挂。博硕,他这一辈子的责任还没完,我不能带他走,除非他能死过一次重来,不然,我永远都得不到完整的他!”
“但我欠他的,我不知道要给他什么才能弥补我心口的空虚。所以胤禛走后我想为他挣得这天下,但我怕,怕他等不到那一天……我怕……怕他根本不接受我的心意……”
博硕一步步走回来,拉起我,用力扶住我的肩膀:“你说过的,决定的事情就不要改变,如今的我们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可是……若没有他,就算赢了,这天下归谁?”我看着他,眼睛有些湿润,博硕是我坚强的靠壁,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会对他如此依赖。
他痴痴地望我,忽然露出一丝诡异而张狂地笑:“叶儿,你身上流得不也是爱新觉罗家的血吗?”
我愕然,久久无声……
床榻上的胤祥紧蹙着眉头,双颊潮红伴着喃喃呓语。我轻轻地坐到他的身边,将冰凉的手掌贴在他灼热的额头上,他舒缓了口气,侧过头继续沉睡。
我看着他的睡脸心口涩涩地痛。胤祥,难道我们的命就该如此吗?但我忘不了那个金秋枫叶红漫天的季节,我们相遇、相识、相爱,这场沦丧的爱火一烧近三十年,难道如今真的只剩下灰烬了吗?
可胤祥,就算你恨我,我也要将你推向那个位置,正如博硕所说,我已经没有后路了,而王位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对不起胤祥,我没有来世,所以我不说若有来生,现在的我唯有把你的情一笔笔写在红红的枫叶上,放进匣子里,连同我的心一起,然后密密地封起,用丝带系上一个优美的蝴蝶结,把我的情也系起来……
泪丝滑落,沿着他的颧骨滚落进他的衣领,我起身离去,只有下一室空寂余香……
“这几天九爷那有什么动静吗?”
“有几个京里来的家仆说是送衣物的!”
“哼,送什么衣物,还怕我亏了他不成,说出去到是坏了我的名声!”我忿忿地放下茶碗,忽然外面有人来报,说西厢又闹腾上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接了披风就往西厢赶去,老远就听到砸杯子摔碗的声音,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叫来门外的下人询问。
“京里来报说万岁爷身体微恙,王爷得了信便要动身,小的记得将军的吩咐没敢让王爷出门,王爷便恼了!”我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缓步进了西厢,胤祥一见我,恨恨地指着我嚷道:“怎么,你还想圈禁我不成?”
“王爷这话说的,臣一片好心全当作驴肝肺了,万岁爷只不过是微恙,您自个儿可是大恙,怎么着也得歇到明日才能动身吧!”我漫不经心地笑着,心却凉了半截。
“哼,你少在这惺惺作态,现摆着一副嘘寒问暖的嘴脸,骨子里还不知怎么打算呢?”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冲我冷笑,我听了也板起脸来冷声问道:“王爷此话何意?”
“何意?”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在福建的勾当以为我不知道?”
“王爷把话说清楚!”这小子难道查到了?我有些紧张地看他。
“年羹尧你掌兵这么多年没少捞银子吧,你这儿的小日子可比我们紫禁城的王爷、阿哥府舒坦多了,但你还想贪多少?连九哥的银车也要劫吗?”他说着狠狠地一拍桌子,张着大眼瞪着我。
“王爷是从哪得来的消息?真是好笑,那些银车明明就是乱党劫得,怎么就摊到我头上来了?难道王爷觉得我也是乱党不成?”我双臂环抱着故作嘲弄地看他,心里头却七上八下的,什么时候被发现的?怎么我这里一点风声都没有?
“你还敢狡辩?人都抓了、供了,你还想抵赖不成?”他从座位上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尖气得浑身直颤。
“王爷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那么我问王爷,抓的人在哪?供词又在哪?”我心跳加速,这事太不对劲了,回想一下福建那边也好久没给我消息了,难道说真的有事不成?
“年羹尧算你狠,自己杀了证人,从我这抢了供词现倒反找我来要,我这次来是想规劝你的,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他说完甩了袖子就要往外走,外面的侍卫看了我的眼色急忙将他拦住,他回过身,眼睛急得通红,上前一把揪住我的衣襟,恨恨地问道:“圈着我有什么用,你若真存着那贼胆就干脆杀了我,福建那晚做什么要手下留情,那刀口深一点岂不更好?”他说完一拉衣领,锁骨至脖颈处一道深深的刀疤显现出来。
我看了腿脚一软硬生生地坐到地面上,双手不住地发颤,谁?谁做的?不是我!不是我!
我颤声问他:“你……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他没有回答,眼神伤痛地望着我,在那琥珀色里闪烁着点点的泪光,他周身抖动,缓缓背过身轻声说道:“那刺客我认出来了,是年富……”
“啪”腰间的玉佩被我捏碎,我撑着双臂努力得从地上起身,踉跄着走到门口一步步向院外走去,身旁有士兵过来扶我却被我一把推开,我冷声问道:“博硕呢?”
“回将军,副将他……”
“叫他到虎帐见我!”
“嗻!”
“是不是你做的?福建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我双手撑在案桌上,半弓着身子目光凄然地望着他。
“是!”他双脚岔开,直直挺立,毫无愧疚地看着我。这日子一晃二十多年,他已是目光朔然的中年人,一柄长剑挂在腰间,衬托出他的身资不凡。正如我当年所想,我养的是一匹狼!
“为什么?”我大吼着,将案桌上的物件抓起来向他丢去,他躲也不躲,微闭着双眼任由我发泄。
“我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信任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敢动他!”桌上能丢的都丢出去了,我伏在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什么也不是!”他冷冷地开口,慢慢挣开眼睛看着我。
“我只是一条狗,一条爱着你,忠心耿耿的狗!”他说完惨淡一笑,缓缓向我伸出手臂,眼神变幻,继悲痛后变得狂野而放纵:“叶儿,我们不能败,我不能看着你毁在他手上,我要抱着你,亲手将你放在那个位置上,我要让你……傲视天下!”
整个虎帐都是他张狂地笑声,我捂着耳朵,那世界天旋地转,疯了,都疯了……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西厢,转身对着侍卫大声问道:“王爷呢?”
“王……王爷叫了亲兵过来,奴才们不敢拦着,所……所以……”我“噌”地抽出腰间的宝剑,那侍卫吓的跪倒在地,我手肘抵着墙壁,脑袋剧烈地疼痛,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眼前各色的情景交叠着,博硕放肆地笑,胤祥哀痛的双眸,九阿哥身边怪异的家仆,还有,还有……
我心中一怔,回想起茅屋内那个农夫,那个农夫,他说的是京片子,一个陕西农民怎么会说京片子,阴谋,一定是阴谋,我想起那骚动的草丛,心口热辣辣地痛了起来,胤祥,胤祥,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我疯了一般的冲出院外,大叫着:“备马!”
身边的侍卫乱作一团,我慌乱地看不清前方的路,马牵来了,我不假思索地跃上马背,架着马直冲向大门口。
“叶儿!”身后传来博硕撕心地喊声,我一回头,点着他左右两个侍卫大声嚷道:“你们两个跟我去!”
“叶儿!”博硕脸色苍白地看着我,我一甩马鞭,用剑指着他高声说道:“把九阿哥和家仆通通给我抓起来!”说完转身纵马飞奔而出。
一凛烈马,铁蹄凿开冰岩,我摒神狂奔,心里默默祈祷,胤祥……等我……等着我……
行至官道山地处,已是血溅五里,我心像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狠抽了几下马鞭向打斗处奔去,胤祥的马车已是破败不堪,身旁两位侍卫浑身是血的护在马车两侧,我见状拔出三尾羽箭向周围的刺客射去,三箭一矢即中,两箭穿心,一箭射中那刺客的肩部,身后两名侍卫大叫着挥剑迎上前去,转眼刺客死伤大半,我连忙下马,跌跌撞撞地向马车奔去,揪着那半死的侍卫焦急地问道:“王爷有没有事?”胤祥遇见这么大的动静仍没有探出身子,我一时间有极不好的预感,甚至不敢揭开马车的帘帐。
“王……王爷无碍,一直因……因病昏迷不醒……呃……”那侍卫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我向下看去,见他腹部已被跳开,肠子外露,惨不忍睹。
“大……大人……请……保护好……王……”他身子一沉,睁目而去,我一咬牙将他放到,这时“啪”一声有刀身飞嵌入马车辕壁,我连忙撩开帘帐,帐内胤祥满头是汗,焦虑不醒,我半拖半抱将他弄出马车,然后背着他向马匹走去,这时刺客基本已除,只留下两个负伤的仍在拼死作战,我朝侍卫那看了一眼,放心地将胤祥放在马背上,刚上马坐稳,忽听林中传来“嗖嗖嗖”地声响,还没反应过来,但见两只铁盘似的暗器飞了出来,直奔两名侍卫,就听前后两声惨叫,那侍卫已没了头颅,那暗器取了头颅后又“嗖嗖嗖”飞回林中,我的脸霎时白了一片,难道说,想杀胤祥的人是……皇上?
那两名刺客见没了对手拔起腿就跑,我连忙拉弓搭箭,一名射胸,一名射腿,然后驱马赶到那名半死的刺客面前,用剑指着他大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话音刚落,那暗器又飞了回来,我连忙躲闪,转眼间那名刺客已被取了头颅,我骑着马躲得吃力,几次险些遇险,那暗器仍然不依不饶地追着我,我见此情景,索性心一横像树林奔去,那躲在树林中的一名血滴子见了我吃了一惊,我扬剑一挥,瞬间取了他的性命,但林子另一侧的血滴子仍然不放过我,我护着胤祥奔出林子,那血滴子拿着暗器紧随其后,忽地耳边又听“嗖嗖嗖”声响,眼看那暗器飞了过来,我见躲不过,猛地伏在胤祥身上,将头抵着马背,忽而腰部一阵剧痛,那带着刀盘的暗器溅血而过,我趁着血滴子飞回的空挡,忍痛抽出暗藏的匕首像树林中的人影掷去,但听一声惨叫,我才抖着手从内衣中取出解毒的药丸,这药丸只能暂时压住毒性,我必须要快。
我本想驾着马回军营,但转念想到了那两名血滴子,于是立刻调转马头像不远处地村落奔去。
“谁?你是谁?”一名老农夫拿着铁锹警惕地看着我,他身后躲了几个不大的孩子,女人们则藏在屋里隔着窗子紧张地看着我,我知道我此刻浑身是血确实吓着他们了,于是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两个银锭子。
“老……人家……我们遇劫匪了,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照看一下这位大人!”那农夫狐疑地接过银子,一看马背上的胤祥,忙转身向屋内招手,里屋出来两位粗壮的女子,合力将胤祥抬进了屋,我见状吁了口气,想想又取了身上的玉佩,对那农夫说道:“等他醒来后,你们给他买匹马,但是千万不要提起我,他若是问什么,你们只需装作一概不知即可!”
那老农看了一眼我的腰间的伤口,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向他抱拳谢了谢,转身纵马离去!
情字伤人
“格老子的!你这盐也放得忒多了!重烧!”
“你娘的,小兔崽子,谁让你在这偷吃的!滚!”
“啊!大……大……大人!”我倚着墙虚弱地给了伙头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慢慢蹭到我面前,抖着手看着我:“大人……您这是……这是怎么了?”
“我……在柴房躲一下,你去把博硕找来,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声张!”
“是……是……奴才这就去!”
我扶着墙慢慢挪进柴房,身上地痛感已不如先前那么明显了,只是意识越来越模糊。我躺在柴堆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累得睁不开眼,但能感觉耳旁浓烈的男性气息。
“叶儿……”
“带我回去……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我受伤的事,包括……那个……通知你的人……还有……派人秘密清理官道……要快……”
身子轻了起来,博硕用披风裹住我,那披风沾满了他的体味,我安心地舒了口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梦里有一双大手拂去我的焦虑,我躺在那浑身疼痛,恨不得这身子不是我自己的,额间一阵冰凉,我缓缓睁开眼,昏暗的厢房内博硕坐在床边一遍遍用湿布擦着我滚烫的额头。
“什么时辰了?”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头,真是热的烫手。
“二更了,你别动,我刚帮你用药去了毒,这阵子正高热呢,你好好躺着!”
“博硕,那些……”
“都办妥了,你放心,你想到的没想到的我都帮你办了!”
他坐在灯下看我,眼睛布满血丝,新生的胡渣显得整个人都憔悴了起来。
“叫大夫去了吗?”我闭上眼,用手背贴着额头,无力地问道。
“去了,走时特地扮成了云游的郎中!”
“那就好……”我长叹了口气,歪着头渐渐沉睡。
这一觉睡到次日晌午,我一醒来,博硕便端了药汁过来,说是补血的,我捏着鼻子喝完,忽听到外面隐约有咿咿呀呀的唱曲,于是皱着眉头问他:“这戏怎么唱个没完了?这都几天了?”
博硕白了我一眼,接过药碗淡淡地说道:“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你救人的事嘛,我怕这会子整军会多少走漏些风声,所以索性再放纵他们几天,等王爷回了京也不迟。”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收拾好桌子,回身抄着手臂默默地望着我,我起先与他对视,但不一会儿就心虚了起来。
“你可查了?那些刺客是不是八阿哥那边的人?”我舔了舔嘴唇,有些心虚地问道。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血滴子所伤?”他依旧盯着我,眼睛眨也不眨。
我心知瞒不过,不禁皱起眉头回想那天的经过:“博硕,福建那边八成风声走漏了,皇上一定知道了什么,但他拿不准胤祥的态度,也拿不准我和胤祥的关系,所以这次是试探,那血滴子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天他们的暗器虽伤的是我,但招招取得是胤祥的性命,我认为,皇上的意思是想看我的态度,看我到底对他还有几分感情,另外他虽重用胤祥,但也忌惮他,如果胤祥是站在我这边,他是决计不会放过他的。”
“那么你怎么就肯定那天只来了两名皇上的人?”博硕听完焦虑地在屋内转了一圈。
“我不肯定!但我不敢往下想,博硕,胤祥离他太近了,我没有其他办法,我只能让胤祥疏离我,只有不和我纠缠在一起,他才能活下去!”我低下头用手掌包住面颊,由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无力感:“博硕,你说的对,战争一旦打响,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我知道,春天花会开,秋天叶会黄,夏天雨会飞,冬天雪会飘。我也知道,春天的花,谢了会再开;秋天的叶,黄了会转翠;夏天的雨,落了汇成河,冬天的雪,翻飞舞翩跹。
可是,我怎么也不知道,如何也想不透,为什么,有些路,走过了,就成了永远,就再也回不去了呢?胤祥,难道我们这辈子真的就咫尺天涯了吗?
“叶儿……”
“博硕……我累了……”
“……”
那夜,我浅眠深梦,梦里月牙儿无梯,沿绳而上,有风飘然,我看见胤祥一身尘埃羽衣。闲观人间而眠,我唤他,他便侧头微笑,缓缓抛出那“流年”之结,我俯身拾起,这结,果然结不了尾……
我转身默默离开,明月夜,覆我以星被……
“叶儿!”博硕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我正端着药碗和苦涩奋战,见他那副样子知道有事情不妙了。
“什么事?”我皱着眉头问道。
“他又回来了,眼下已进城门!”
“咣”药碗应声落地,我掀被要起,被博硕一把按住,大声问道:“干什么?”
“出去见他!”我忍着腰腹的剧痛坐到铜镜前整装。
“你疯了?你这副鬼样子见了他能瞒得过什么?”博硕说着就要抱我上床,我伸手推搡着他,看着镜子中苍白而无血色的脸,脑袋又剧烈地疼痛起来。
忽然窗外飘进来咿咿呀呀的软语,我脑中灵光一闪,略有些激动地说道:“快,快扶我去后台!”
“王爷……王爷……请留步……王爷……”
“叫她出来见我,咳咳……咳……”
“王爷,大人……大人她现在不方便……见客……”
“咳咳……她在哪……她……”
“咿……呀……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后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我唱罢款款摆动腰肢,故意绕着他转了个圈,停下摆了个妩媚地造型,嬉笑着问道:“哟,王爷,怎么又回来了?您前几日可是圈都圈不住呢?”
他见了我呆呆愣了一会儿,继而微怒地问道:“那官道上的刺客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救的我?”
我笑着甩了甩袖子,左右摆了摆身姿,反问道:“王爷这儿说故事呢?什么刺客救人的?在我这管辖处还有这些事儿?”说着张口又要咿咿呀呀地唱,身边的侍卫见我穿着戏服,画着浓妆又带着少见的轻佻,不由得掩嘴轻笑,只有一旁的博硕心思不定地看着我。
“你……”他手指指着我气得微颤,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侍卫在我耳边低语了几句,我听了立刻冷了脸对胤祥问道:“王爷果真遇到刺客了?博硕,快下去盘查,看看到底是何人所为!”博硕应了声叫来身边的侍卫吩咐了几句,自己仍站在我身边不愿离开,胤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脸色反倒平静了下来。
我微笑着上前对他说道:“都是我的不是,让王爷受惊了!”说着要拉他的手,却被他闪身躲过,他抬起头淡淡看了我一眼,冷声说道:“这次算我自作多情了,告辞!”说完转身而去。我在他身后高声问道:
“王爷不多住两天?”他没有回头亦没有停下脚步,我淡笑了声,嚷声吩咐道:“来人,备最好的马车护送王爷回京!”
我立在那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满是抑不住地悲伤,忽而口中一甜,弯身吐出一口血来,博硕猛地扶住我,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摇着头,紧接着又是一口,伴着晶莹的泪从身体里宣泄而出,身子无力瘫软,意识涣散,唯一记得的……只有他离去时的……背影……
自从那天之后,我一直被迫卧床静养,对外只声称偶感风寒,只有博硕照顾我,每日喂水喂药,从不懈怠,他本就话不多,自那件事后越发变得沉默,这厢房每日大半时间是憋屈的沉闷。
我靠着床沿,缓缓转动手中的水银镜,看着镜中自己不曾移动的脸和翻转不停的镜框发呆,心思沉淀,透过镜面仿佛又回到年少时的草原,又看到他眉飞色舞的诉说、沉静的微笑,可如今再没有那样一个玲珑的人能倾听我絮絮的话语,透过千山万水,聆听我心灵的感受或在我苦闷时为我吹笛,那样的纯粹,宛若天籁,带着优美的颤音,和着彼此凝望的眼神……
冥想涣散,镜中只留下半老的红颜,我伸手抚摸眼角的细纹,原来终究是要老的。终有一天,这些纹路会像落叶般悄悄铺满我的面颊。我的眼睛,会不再那么透澈明亮,只剩下眼尾疲倦的余音,告诉自己曾经的过往。只是到那时,陪伴我的会是谁呢?
“叶儿,喝药了!”博硕端着药走到床边,坐下扶住我的肩,我接过药碗仔细端详他的脸,原来他也老了,此刻看上去还要长我几岁,这年月处处征战的他本就不比京城那些富家子弟,眉宇间添了许多沧桑,我腾出一只手轻轻摩挲他的掌心,那里有厚厚的茧子和狰狞的伤疤,这个男人是我的,真真正正地只为我而活,只为我所有,就算,我输掉了一切,但至少还有他……
“博硕,你是不是让年富故意伤他的?”我的声音轻若蚊蝇,点点哀愁洒落眉间。
“不是!叶儿……我其实……”我抬手捂住他的唇,缓缓绽开笑颜。
“够了,这就够了!”
“叶儿……”他的眼神渐渐温柔,俯首细细吻着我的唇。窗外月上眉梢,萧瑟如水,一树一树的叶子,投下繁密的影,象是水上的浮萍……
在床上卧了半月,总算可以出门活动了,我张着手臂贪婪地吸着户外新鲜的空气,腰部的伤一扯还是会痛,这血滴子沾了毒,伤口极不易长,好在我身体一向还好,要放在哪家福晋格格身上八成疼也疼死了。这几天博硕放了我自己忙着料理军务,我心中暗爽,整日在府内晃荡,药也得空偷偷倒掉,心里总想着在京城就好了,那里传教士多,弄些西洋药,札两针多好。正想着突然又联想到胤祥的病,我怎么没想到让西医给他看看呢?没准有效果呢?正盘算着如何将洋鬼子医生弄进王爷府,那边有侍卫急急来报。
我端着茶悠哉地问道:“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
“大……大人,皇太后薨了……”我惊得猛的站起,手中的茶水打湿了前襟。
“快,备马,通知博硕随我进京!”
“嗻!”
我和博硕日夜兼程地赶往京城,由于过度劳累,伤口又恶化了些,我顾不上那么多,急着穿上官服扎了麻孝,就往宫里赶。刚到重花门,便听里头隐隐哭声传出来。宫前早已撤掉了红宫灯,房梁上处处挂着白布麻帐,我又往深处走去,没走几步,便见前方黑压压跪了一片,我脚下小小心地绕过那些低品级的大臣,找到自己的位置跪了下来,前头跪着一班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个个头上缠了白布孝帽,齐跪在地一声声号啕大哭,看不清老太后的样子,我低着头仔细在记忆中搜巡着她的样貌,没想到竟模糊了。
雍正跪在老太后身边,哀哀痛嚎,引发身边又一轮高潮,我冷眼看着前方地情景,虽说哭丧是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的习俗,但不知为什么,看着皇帝涕泪滂沱,哭得发昏的样子总觉得假。也许太后的死并不像他们所说的“心忧爱子”那么简单,这个中原由,在这深宫之中又有谁能真正参透呢?
正想着,门外一声高呼:“怡亲王、恂郡王到!”
我猛然抬头,右侧的胤祥和胤桢一阵风似的从我身边走过,胤桢的衣袍抚过我的面颊,我仰头看去,但见他目光如痴,心口不由得微微疼痛,这是最疼他、爱他的额娘啊,只有那样的神情才是悲伤的吧。
“皇上,您说臣是该安慰你呢?还是该祝贺你?”我倚在门廊上看去,檀香氤氲中,衣香鬓影的他坐而不语,静默良久,竟“嗤”地笑出声来,起身缓步走到我的面前,撩了撩我腰间的白布,神情暧昧地看着我。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空气里流动着花的清香,他深蓝的眼眸停驻在我的脸上,我与他默默对视,渐渐陷入他深邃的目光中,朦胧间仿佛又看到黑潭似的眼珠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清晨淡漠的背影,那午后闲散的目光……
脸旁一阵温热,被他的手掌包裹住,看着他渐渐逼近地脸,我微微闭上双眼,感受着他的唇在我嘴角辗转,突然一阵低笑,我猛地将他推开,捂着嘴愤怒地看着他的笑脸。我和胤禛在黑暗里体会过的暧昧与思念,他都知道。我靠着门柱把脑中忆起的琐碎细节通通压埋在心底,胤禛已经不在了,那么这感情也该划上休止符。我看着他此刻的身躯,心底曾经如水般涌动的温柔和惆怅已彻底被绝望所代替。
“啧,满朝敢跟朕这么说话的只有你这么一个,怎么,你还真想着朕舍不得杀你?”他回身走回屋内,外坐在软塌上看我。
“你瞒得了别人,但你瞒不过胤禛的亲生额娘,所以你……”
“大胆!”他怒目圆瞪,我止住话语惊得一怔,他脸上杀意浮现,我咬了咬下唇“扑通”跪下,低声说道:“微臣该死!”
他的目光停在我的头顶,忽而大声笑道:“什么时候这么怕死了?这可不像你,还是说有什么计划没有实现,舍不得死啊?”
我心口一紧,第一个想到是福建,继而又是林中的血滴子,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但是他的计划又是如何呢?
“平身吧,朕不习惯看见跪着的你!”
我起身看见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杯中的茶叶,侧着脸眼神在窗外飘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园中两位大臣正围着胤祥说着什么,胤祥忽而沉思,忽而皱眉,临了冷然气定地吩咐了些,看着那些大臣舒展的眉头,似乎得了满意的答案。
我看得痴了,耳旁突然传来他戏虐的声音:“老十三真是个贤王,朕可离不开他!”
我侧头看他,他负着手不经意地笑着,不知为何,总觉那笑显得狰狞。
“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我听完后退了两步,防备地看着他,他侧身微笑:“老十三还不知道吧?怎么?这戏你们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要杀他?”我双手握拳,恨恨地盯着他。
“谁说朕要杀他?朕刚刚不是说了离不开他?”他指了指窗外,半侧着身对着我。
“朕只不过想试试你们的感情,啧啧,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啊,真令人嫉妒呢!”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对着他的笑脸我浑身冷的发颤。
他伸手拉过我,转到我的身后,右手绕过我的身躯扳紧我的下颚,定住我的脸让我看着窗外的胤祥:“你瞧,他就在那,只要朕动一动手指头,他的头‘卡擦’就落了,所以你给朕安分点!”
我挣扎着,吓得脸色惨白,我最担心地莫过于此,他果然拿胤祥要挟我。
他加重了手心地力道,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但你也别想逃,你和他朕都要,朕要用亲情牵住你们,用权力套住你们,用功勋拌住你们,只可朕负你们,你们,不得负朕!”
我缓步在这偌大的皇宫里穿梭着,偶尔会有一些太监、宫女停下给我行礼,我一概默默地与他们擦身而过,如一缕幽魂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于是又看见熟悉的水塘和树木,定神一看竟是老太后曾经住过的长春宫。
我这一生风起云涌,与宫内女眷接触不多,但这长春宫有我年少时的回忆,胤禛的、胤祥的、胤祯的……
尤其是那白衣胜雪的男子,那时我坐在清澈的水边梳理长发,他立在我身边吹笛,那边一处静幽的桃苑,阳光慵懒地穿过桃花林,照得摇曳的水波像缎子般柔滑,风里飘浮着桃花的甜香。
但如今看着枯败的桃林,我的心纠结地快要滴出血来。
怔仲中,远远飘来“嗖嗖”兵刃迎风之声,我向桃园深处走去,阳光下一男子青衣如水,翩翩的衣袂临空而舞。这把薄削的剑,舞起来像风一样潇洒,青铜吞口的剑刃闪着微微的光低诉着它的主人曾经喋血黄沙,叱咤风云的过往。
“啪”脚下的枯枝被踩断。
“谁?”
他忽地停了下来,转身,剑锋直指我的咽喉……
番外-前世
“啪”枪口抵上他微湿的后脑,屋内黑着灯,高高地落地窗外是城市奢靡的夜景,他靠在沙发上,上身赤裸,下身裹着我的浴袍,犹湿的短发在夜景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手里握着细细的高脚杯,里面的还剩下为数不多的液体。他背对着我,看不清样貌,只看见水珠从散发滴落至他结实的胸膛。
“你是谁?”我冷冷地发问,压抑着怒气,自己的屋子竟任他轻易来去,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在里面休闲沐浴,用我浆洗过的的浴巾,还开了我珍藏已久的1968 Ch. Petrus。
“叮咚,现在进入猜谜时间,让我们来猜猜我究竟是谁呢?答案一凶残的强盗杀人犯,答案二贼溜溜入门偷盗的小偷,答案三倒霉迷路的外星人,答案四这位举枪美女的前夫……”
“啪”我的枪口用力抵了抵他的后脑勺,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边说边竖起的几根手指,什么人啊,难道是个神经病吗?
突然手腕一沉,不知他何时起身捉住我的手,一抽一转,眼前天旋地转,等我回神已躺在沙发上,半靠在他赤裸的胸膛,而他正低头瞅我,含着恶作剧般地笑意,就着灯光看清了他的样貌,却听他低声用中文嘀咕了一句:“佛祖保佑,好在是美女!”我当时虽不懂(他事后告诉我的意思),但也知道他是中国人。
他趁我发愣的当口,手掌不老实的在我脸上游移,用英文自语地说道:“鼻子不错,有没有垫过?眼睛挺大,啧有细纹了,没注意保养,胸嘛……”我猛地打开他的手,侧身用枪抵住他的小腹,再也压不住怒火,冲他咆哮道:“你再不说,下一秒就杀了你!”
“嘘,小心点,别弄翻了我的酒!”他的指尖魅惑地往我唇上一点,转头担忧地看看手中的酒杯,顺便对着窗外的灯光轻摇了摇,又拿到鼻尖深深嗅了一阵。
我承认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想杀一个人,手指轻叩扳机,微微后拉。
“呵,是美军最新SP2022制式手枪,我看看!”他说着在我手臂一点,我顿时麻地松手,枪被他轻易夺去,拿在手中反复把玩。
“你!”我惊愕的看他,这个男人不是泛泛之辈,绝对是高手,以他的能力可以轻易的杀我,他到底是谁?
我不敢轻举妄动,直着眼瞪他,他玩够了侧头给了我一个灿烂地微笑,点开手腕上表灯,拿到手肘出一照,便见光滑的小臂上显出一排字迹CN6848。
“CN3427,我是你的新搭档!”他说着就要上来拥吻,被我一拳打中下颚,我气冲冲地起身向门口走去,他揉着下巴不解地问我:“你要去哪?我们不是应该要庆祝一下?你瞧我还帮你开了红酒!”
他一提红酒我气得捏的骨节咯咯作响,“啪”地打开灯,看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其实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但当时我觉得他是这世界最最最丑陋的人。我径直走到门口,一拉大门,指着屋外对他冷声道:“出去!”
“你要我去哪?我刚来美国没地方去的,KEN让我住到你这里!”我头上“突突突”冒出三条青筋,看着他委屈地搭下眼角,再也忍不住地向他吼道:“行,那我出去!”
他听完飞速扑过来抱住我的腰,可怜兮兮地问道:“不庆祝了?”
“庆你个头,我要去找KEN”我左右摇晃着身体想挣脱他的手臂,他却有越收越紧的走势。
“找KEN做什么?”
“退货!”
“你不要我了?”
“不要,你放手!”
“不放!”
“CN6848,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失节事小,失业事大!”
我无语了,额上黑线不断,从那天开始了与他的纠缠……
我可以肯定这个男人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他身上齐集了男人所能有的劣根性:厚脸皮、毒舌、好吃、好色、赖皮……
要不是他烧的一手美味的中国菜,我一定肯定必定将他赶出去。
场景一:
我裹着浴袍拿着浴巾擦拭着湿发,疲惫地走回卧室,却看见某人正四肢大开地睡在我的床上。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MD我先忍。
“呃,这房子就只有这里有床!”他无辜的眨了眨眼。
“那你让我睡哪?”拳头上的青筋冒起来了。
他笑着往一边挪了挪,拍了拍空下的床铺,一咧白牙:“我不介意分你一半!”
“噢,谢谢哦!”我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不用谢!”他笑得快露出槽牙了。
¥%^&&×(#……
某人顶着大胞泪奔而出……
场景二:
某人跷着大腿赖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大嚼垃圾薯片。我拿着墩布一手插腰地瞪他:
“你不觉得你的人生很浪费吗?”
“不会啊,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呢!我常常向上帝祈祷说说:‘神啊,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不过他一次也没理过我!”他说完两手一摊摆出惋惜的嘴脸。
我愤恨地拖着地,安慰自己脚底下就是他的脸!
天还没亮,我正睡的迷迷糊糊突然感到身上压来一个沉重的物体,我当下警觉起来,手伸到枕头下去取抢,不料手腕瞬间被压住,他抬起一张睡眼朦胧的脸对我傻笑道:“刚刚梦里神回答我了,他说:好吧,就多给你一个星期吧!”我双眼冒火地盯着他,然后用极其温柔的话语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说:神啊,你给得也太多了点吧!”说完倒在我怀里继续睡去。
“……”
第二日某人顶着两只熊猫眼乖乖地帮我的卧室门加上第三道锁!
场景三:
因为我多次表示要将他赶出去,某人为了讨好我就擅自在沐浴后洗了我换下的内裤,然后我的小宇宙爆发了一天一夜,无辜的内裤陈尸垃圾箱。
早晨我火冒冒地出门,某人竟然不识相地出现,拉着我的手亲昵地问着:“晚餐要吃什么?”
“你!如果可以我要把你一口一口吃下去,让你永远在我面前消失!”说完忿忿地甩上门去找KEN,一定要让他把这个男人弄走!
晚上我郁闷而归,KEN坚定地跟我说NO还要我们好好相处,TMD!
刚打开门就看见某人穿着性感的三角裤在客厅奔跑,我看呆了,木木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热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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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翔身边脱下身上的大衣为他披上,怜惜的搓了搓他冻得通红的小手,轻声说道:“我们走吧,离那个人远点!”
翔摇摇头停下来看他,他正茫然地抓着头发,我叹了口气,走到他身旁弯腰收拾起地上的散物,他忙蹲下来阻止,我侧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道:“刚刚是我错了,这些东西都是正经的,可惜卖的人不正经,不仅如此,他还是个白痴,如果你今晚不想过平安夜,可否让我和可怜的翔先回家?”我说完指了指一旁瑟缩的翔,他穿着那身可笑的衣服已经站在雪地里好些个小时了!他苦笑着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帮我收拾东西,那一刻看他冻得有些发红的脸,我的心暖暖的……
我们一起回到公寓,他不肯做饭,说西方的节要吃西方的食品,翔很乖,一直安静的坐着看着我俩斗嘴,他有时会停下来冲着他打上几个手势,然后翔会开心的笑,笑得很幸福,笑得像天使……
于是我们叫来匹萨和炸鸡,过了一个垃圾圣诞节,晚上翔和我睡,他恨恨地瞪了翔一眼病殃殃地回去窝他的沙发。夜里,我开了一盏小灯,帮翔压好被角,看着他的睡脸我突然有倾吐的冲动。于是我喃喃问着: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家乡是什么样的?他最喜欢什么?最不喜欢什么?还有,他到底爱不爱我……
我知道他听不见,可他却睁开了眼睛,清澈透明,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这样过了很久他抓起我的手写下一个“LOVE”。
白日他和翔在公园玩雪,堆了个很丑的雪人非要说是我,我懒得生气,由他闹着,一个人走到公园角落静静地待着,此刻,天地之间,只我一人漫步,不会有旁人闯入这空明的世界,不会有其他俗世的干扰。我呼吸着风中丝丝清凉而新鲜的空气,心中空静的像一片幽谷。
看着远处嬉闹的他,我心中遗憾,此刻我的心门只需轻轻一推,便可领略体味,可他却偏偏没有伸出手,于是,空留我那颗心在孤寂中等待,在顾盼中留连。有时我也敲着脑袋问自己,为什么不先开口……
我靠在豪华的办公门外,屋内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和情欲的味道。我勾起一丝冷笑,掏出一支烟点燃,看袅袅青烟缠绕,眼光落到玻璃窗外灰色的天空。
门开了,出来一位时髦妖娆的亚裔女子,她看了我先是一怔,然后挑衅地整整衣领,不时故意露出斑斑吻痕的脖颈。
我别过头故意没让她看到我嫌恶的眼神,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浑厚低沉的嗓音:“进来!”
我低头从她身边走过,一进屋便看见KEN半敞着衣襟陷在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像一只慵懒餍足的狮子,浑身散发着成熟而性感的味道,他是一个危险的男人,三十多岁就拥有遍布全球的情报和杀人组织。他俊美而危险,刀削般混血的面孔和身后庞大的财力让他在商业界也混得如鱼得水。
“CN3427,你我好像两个月都没见面了,怎么?有了新人就忘了我这个旧人了?”他走过来轻佻地勾起我的下颚,我脸一偏使他手掌落了空,他黑色的眼眸怒意一闪,但瞬间换上晴空万里的笑容。
“刚刚那个怎么样?JP4366,日本妞!”他嬉笑着冲我眨了眨眼。
“我不喜欢日本人!”我淡淡地答道,走到沙发边坐下。他虽是老板但我却没有太多禁忌,我十五岁就跟着他,到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他还是让人看不懂,猜不透。但我知道他喜欢亚洲人,尤其是女人,他身体有一半亚裔血统,他说他迷恋那象牙色的肌肤和东方人细腻的触感。
“真不喜欢?”他靠过来勾住我的腰。
“不喜欢!”
“那我让她消失!”他低笑着舔了舔我的耳垂,我身子一冷,寒意猛升。
“不用了,跟我没关系的人!”
“那谁是和你有关系的?”他的身子压下来,我意识到他的欲望,抵着他的肩冷淡地提醒道:“纵欲对身体不好!”
他笑得危险而魅惑,低头狠咬了我脖子一口,接着轻舔慢吻起来,“没关系!”他说。
“我有!”我微微挣扎。
他抬头问道:“不方便?”
“我嫌你脏!”我露出一丝冷笑,得意地看他强压下怒气,从我身上起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啪”地打开电视,里面放着我和他行动那天的新闻,画面正是他抱着我跳楼后的场景,画面切近,虽然蒙着脸但可以看出他眼中的笑意,看着看着我不禁也微微笑了起来,回神一转头KEN正冷着脸看我。
“看出什么了?”他点上一根雪茄,眯着眼看我。
我摇摇头,他将画面倒回头又重新放了一遍。我还是摇头,疑惑地望着他。
他敲了敲桌面,笑了笑说道:“没事,也许是我想多了!”
我心中一怔,随即站起身说道:“没事我回去了!”
他起身走过来搂我的肩,低头故作讨好地说道:“一起吃个晚饭!”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KEN从浴室里走出来,裸露的上身精壮结实,肌肉线条迷人;短发微湿凌乱,眼睛似笑非笑地瞅着我,带着少有的天真。手上的手机短信突然响起,我低头翻看,是他发来的彩信:“丑女,快回来吃雪蛤银耳羹!”配着诱人的美食图,我不禁淡笑。
手腕一痛,被KEN牢牢钳住,他低头嗅着我的脖颈,带着略显粗重的男性喘息声:“现在干净了!”
我没有搭话,靠在墙壁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KEN的手伸进浴袍内,绕到我的背后抚摸我光洁的背部,腰间的大手扯开浴袍的系带,让我细致雪嫩的身子,裸露在冬夜冰冷空气中,然后,越来越放肆的手,抚过我的小腹,大胆地探进丝质内裤里,轻轻揉着,让我的腰弓了起来……
KEN了解我的身子,就像了解他自己的一样,我不是个纵欲的人,至少在CN6848离开前不是,KEN启蒙了我,这漫长的十五年也唯有他一个,不管他待我有再多特别,但我还是无法让自己停止恨他,因为我恨别人利用我!
他指尖湿润滑腻的触感,让他的抚揉变得更快、更重。我咬紧下唇,用力捏了捏手里的手机,底裤被拉下,他的舌伸进我的口中,将我的腰身提了提,迫不及待地进入我的体内。
“滴滴”短信信号再起,我的手臂绕住KEN的脖子,他将我的双腿环在他的腰侧,背部抵住墙壁,忘情耸动。
“滴滴”又是一声,KEN停了下来,沉默地保持着姿势,我没有动亦没有说话,周遭的气氛瞬间冷凝。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从我体内撤出,放开我,兀自走到吧台倒酒,我低头拾起浴袍回到卧室穿衣,KEN随后跟了进来,我已在镜前穿好了内衣,从镜面瞥了他一眼,他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见我看他便走到我身后,反锁了我的双手,伸过手臂绕到胸前抚摸我的脸,我在镜子里看着他,他的怒气隐含在他的笑内,这么多年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每每这时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人从这个世界消失。
“CN3427,你真让我失望,我以为这世上唯有你不会动情!”
我看着他的眼睛沉默,墨黑的瞳孔中有烈焰在跳动。
他的手移到我的脖子,在镜子里比划了一个用刀割喉的手势,突然冷下脸说道:“你要是背叛我,我一样杀了你,还要你死得比他们都惨!”
说完放开我踱回客厅,我默默地穿好衣衫,打开手机,里面是他灿烂的笑脸:“丑女,雪蛤没有了!回家后躲厕所里使劲哭吧……”
我打开汽车顶篷呼吸着清冽的冷风,看着车外掠过一幢幢孤单的建筑和一张张寂寞的脸孔。
推开门,屋内的暖气扑面而来,我能不住鼻子酸了酸,俯身换鞋。灯光一亮,我因刺眼抬手挡住了眼睛。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鬼混了?”他双手叉腰恶狠狠地挡在我面前,特意捏着嗓子做悍妇状,我放下手木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推倒一边,疲惫地走进浴室。
温暖地水流冲下,我双手抵着墙壁无声地哭泣,像我这样的人,没有未来,没有希望,还谈什么爱。
浴室门口传来敲门声,他在门口低低唤着:“喂,你没事吧?喂!”
我没有搭话,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听着他渐渐加急的敲门声。
“喂!喂!我……我进来了……”“砰”浴室门被他猛烈撞开,他踉跄着冲进来,紧张地东张西望,我紧贴在墙壁上冷冷地看他,他一转脸见我浑身赤裸地站在那,脸“噌”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以为你……唉”说着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嘴,一扭头就要往外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热,猛地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他,湿漉漉的身子紧贴他的背部,隔着衣衫感受他身上的温暖。
我被压在厚厚的垫被上,而他情欲勃发的身躯,从背后压住我,然后抱起我柔软的腰肢,让我跪伏着,滚烫的脸颊埋在枕被间。坚硬的欲望,从后面磨蹭着我甜蜜的禁地,我被挑逗得无比湿滑,敏感得连脚趾都蜷曲了,但他仍然不愿停下。他火热的唇吻着我的粉颈,又舔又咬,一手还是掬握着丰润的胸,逗弄顶点敏感至极的蓓蕾,另一只手,则探索着甜蜜的女性禁地,揉捏着最神秘的花心,让我在重重刺激下,忍不住的宛转娇啼。
他缓缓把自己嵌进我那紧窒销魂的柔腻,咬住我的香肩,发出低沉的呻吟。激情的节奏一起,便无法轻易结束。他冲撞着,律动着,忍着要爆发的冲动,一遍遍深入我、侵占我,我的呻吟声埋进枕头里,伴着我的泪,一遍遍低诉着今夜的放纵……
“以后你就是我的太阳……不,是我的手电筒了!”他亲密地拥着我,在我耳边低笑。
“为什么不是太阳?”我问。
“因为太阳普照着所有的男人。而我只希望你照着我一个人……”
我清理着肩头带着血丝的牙印,狠狠地瞪了一眼腻在我身后的他:“你属狗的吗?这么喜欢咬人!”
“宾果!您猜对了!”他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张狂地张口又想咬来,却被我狠狠地往嘴里塞进一根牙刷。
他拔出牙刷,委屈地摸了摸被塞痛的牙龈,侧过身子给我看他的手臂:“喏,我也负伤了,你属猫的对不?”我拽过他的手,重重地帮他身上的指痕消毒,痛得他哇哇乱叫,我心中暗爽,笑着说道:“没错,我属老虎的,母-老-虎!”
他听了立刻摆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缩到马桶旁边蹲下。
“你做什么?”
“画圈圈,人家昨夜被母老虎强上了!”
我头上黑线直冒,狠狠捏了捏拳头,揪着他的头发就往外拖:“少废话,快去做早饭!”
他抽泣而出,我站在镜前摸着齿痕微笑,原来,他大我三岁……
以后的日子甜的发腻,他会不知从哪搞来女仆的服装,在我清理屋子的时候穿起来逗我发笑;他会握着我的手教我切菜做汤;他会在公园散步时,突然扛起我,吼叫着招摇过市;但偶尔他也会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安静地靠在我的膝盖上看书……
有时他会指着报纸上的旅游广告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道:“我们结婚后去北极度蜜月好不好?”在收到我疑惑地眼神后,又极其暧昧地揽住我的腰说:“因为当地夜长二十四小时!”
我享受着他带给我的快乐,经常快乐地忘记了他从没说过爱我……
我趴在大厦顶楼的露台上,左右调整了一下狙击枪的瞄准器,身旁聒噪的家伙仍然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我回身瞄了他一眼,见他正悠然自得的靠在一边打手机游戏,我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冷哼了一声:“闭嘴!”
他一听见我搭理他,一头劲地凑过来抱着我又亲又咬,我赶忙放下枪狠打了他几拳吼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出来干什么的?”
“知道啊,杀那个正在讲话的博士嘛!”他指了指远处刚落成的少年科技博物馆的广场,笑得天真无邪。
我揉了揉太阳穴,索性把他拖过来将狙击枪塞到他手上说道:“你来!”
他端着枪煞有介事地瞄了瞄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我吓了一跳忙趴下来看,但见他一脸兴奋地指了指瞄准器对我笑道:“翔在那边耶,他们请了学校的乐队!”
我的脸唰一下铁青了起来,一把推开他自己端起枪,红色的十字在博士额头间晃动,他周围人头攒动,都是不大的孩子,我面颊上的汗小溪一样往下滴,手指微微发抖,突然“啪”一声他压下我的枪头,我正欲发作,他却一脸严肃地说道:“这样太危险了,我们换个方式!”
“换什么?近身搏斗?”我瞪了他一眼,决定结束后一定要狠狠揍一顿这个废了我一上午的无聊男人。
谁知他又坚定地压了压我的枪头,指了指科技馆顶楼的那几扇窗户对我说道:“瞧见没?那是博士的资料室,你说如果有意外那会怎样?”他说完撇过头冲我一笑,我眯着眼睛问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也没什么,就是放了几个不怎么厉害的炸弹罢了!”他笑着弹了弹手指。
“你耍我!”我气得肝都要爆了。
“哪有,是你动作慢嘛!”
“……”
“呵呵,宝贝,少说废话,GO!GO!GO!”他推着我向楼下走去。
穿过热闹的街道,我和他来到广场一侧,他吩咐我在广场看着,自己偷摸进馆内,我带着墨镜注视着博士的一举一动,突然眼光一扫,看见翔正向我这边张望,我赶紧拉高风衣的领子躲进暗处,忽听“嘭”一声,顶楼一房间的窗户爆裂开来,升起滚滚黑烟,博士突然大叫一声,忙向馆内奔去,他身边的人还来不及阻止就消失在楼道大厅内,我冷笑一声,从后门向大厅奔去,刚进电梯就听到馆外警车的声音,我低骂了一句,心想这些警察也来的太快了吧。
由不得我多想,电梯一到我迅速持枪向资料室奔去,一路上没见他的身影,博士的身子隐在柜子后面,我正欲开枪,忽然楼道里“砰”一声枪声响起,我一晃神子弹射中博士的肩部,他痛声大叫随即回身,我正欲补枪,他已躲到桌下,我快速进屋对着桌下一阵点射,博士匍匐向前,突然眼神一顿,我随即看去,不远处桌脚竟有一把枪,我一急向枪射去,谁知他已先我一步将枪握在手上。
他抬手一枪向我腿部打来,我向左一扑轻松躲过,谁知他就势站起来“嘭嘭”又是几枪,形势一下扭转过来,我躲他射,边射边退向门口,我大惊,顾不得躲避,起身就是两枪,第二枪本该毙命,谁料CN6848突然从一旁窜出来,我急急收手子弹仍从他右肩膀擦过,博士见状拔腿就跑,他左手举枪,几枪都未打中,低骂了一声,向我走来,“嘭嘭”打碎玻璃,抱着我就要往下跳,口里说着:“快走,警察就要上来了!”
“啪”我举起我的SP2022抵住他的太阳穴,冷声问道:“你是谁?你不是CN6848,你到底是谁?”
他缓缓放下抱紧我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沙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我就怀疑了,你的身手并不像我们组织里统一培养的模式,尽管你竭力模仿,但你骗不了KEN,他给我看录像后,我就偷偷调查你,但他们将你保护的很好,在美国国家情报系统里根本找不到你的任何资料!”
“那你是如何确定的?”他的脸从未像今天这样陌生过,心口阵阵疼痛,他果然是在骗我。
“我一直在确定!”
“……”
“他们给了你一张和CN6848一模一样的脸,但你掩盖不了耳后整容的痕迹!CN6848原先只是组织底层的杀手,但他竟能在短短五年内成为组织顶尖杀手,你的身手越好越加深我对你的怀疑。
我的电脑每次用完都会在键盘涂上隐形涂料,但却经常发现被人抹去,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直到今天……“
他站在窗后,脸有些扭曲地看着我,我咬了咬下唇,颤声说道:“我发现你还想杀了我!”
“我没有!”他向前跳了一步,我猛地后退用枪指着他:“别动!”
周围的火焰渐渐窜高,胸口撕心裂肺地痛,“刚刚那个人根本不是博士,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枪也是你事先放好的,那个人开枪的身手很明显是特工,我再傻也知道他当时枪枪瞄准的都是我的要害!”
“不会的!不可能!”他不置信地瞪着我,一脸的惊惶和痛苦。
“我这辈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利用和背叛!”我一步步地向另一个房间退去。他张着双手一步步地跟着过来。
“对不起,但我是警察,我希望你能作证,我会保护你的,相信我!”
“相信?以后我的字典里再也不会有这个词了……”
他痛苦地看着我,我的手微微扣紧板机,轻颤着,可心底的声音却在叫嚣着:不要!不要!
“啊!”身后一阵骚动,我侧头一看,翔不知何时出现,瞪着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我们,我一闪神,身前的他飞身过来夺枪,我回头之际他已持枪相对,苦着脸对我说:“跟我走,相信我!”
我强忍住眼里的泪冷笑了两声:“你开枪吧,不是本来就打算杀了我的吗?”
“我真的没有!”他的手抖了一下,大声对我咆哮道。
我侧目看了一眼翔的方向,又看看他,突然微笑着问道:“告诉我,他是不是你的亲人?”
他看了看翔,颓然地点了点头:“他是我弟弟!”
我仰头大笑:“假的,原来全是假的,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
“啊……”翔张着小手像我走来,他冲他大吼道:“别过来!”
“啊……”翔专注的看着我,眼里滚着泪,琥珀色的眼睛忧伤而清澈。突然“轰”一声他身后的天花板应声而落,周围的火焰陡然窜高。
“快走!这里要塌的!”
我站在火中看他被火光映红的脸,我就是飞蛾,明知道他是火还义无反顾的扑过去,这样的结局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嘶啦”又一块天花板落下,我看着它正下方岌岌可危的翔,毫不犹豫的冲过去将他撞飞,下半身压在火上,左腿一阵剧痛,我顿时失去了知觉。就这样死了也好,在我的爱还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失神地看着窗外初绽的春色,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没有回头,放在床沿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住。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说……说你腿部神经严重烧伤,可能……可能……”
“那就截了吧!”我淡淡地说道,没有用的东西又何必摆在身上做装饰呢?
他扳过我的头让我看向他,我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证件上MR ZHEN LEE 。原来他叫李真,有自己的名字真好,不像我……
“我知道你还喜欢我,不然你不会去救翔,CN3427我虽然骗了你,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等抓住了KEN,法庭会让你减刑,我会等你的,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相信我!”
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他眼里有疲惫的晦涩和绝望的期待。我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继续别过头看向窗外。我这场可笑的爱情,就像是核弹爆炸时的烟云,连烟花都不是,烟花至少还有眼角留下灿烂一瞬,而这朵烟云,连我都看不清它是怎么样升腾起,火光已将一切残留本不多美好的昨天燃烧至灰烬,都无剩……
我听着他离开的声音,然后闭起双眼,病房外有看守人员的交谈,我一个人沉浸在这窒息的寂寞中,悲伤到无泪。
掌心有细微的暖意,我挣开眼,看着同样身着病服的翔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正在我手心一笔笔写着什么。
他见我醒来,琥珀色的眼睛露出惊喜,我看着他,伸出手抚摸他瘦削的脸颊,他凝视着我,缓缓伸出指尖,我看着他纤白透明的手指慢慢靠近,最后停留在我的眼角,为我拭去一滴泪痕,他的眼神渐渐悲伤,然后左手握成拳,右手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再用右手手掌抚过左手的大拇指,接着又用右手食指指向我……
我的泪不住地低落,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没有掩饰自己的脆弱,他坐到我身边,俯下身抱住我,脸庞埋进我的胸膛,试图温暖我那冰凉已久的心……
夜里我搂着翔小小的身躯,这孩子,说什么也不愿离开,我知道他能感受我的绝望,就像是圣诞那晚他亦能感受到我心中的彷徨,第一次我遇到这么一个可以心灵相通的人,就是他也不能够做到,我想我喜欢翔,就算没有他,我也会救他,能和他这样一个天使般纯洁善良的孩子相遇,也是缘分。
突然窗外一阵轻微地响动,我抬起身望去,半开的窗户外探进半截身躯,JP4366血红的双唇勾起一丝媚笑:“KEN让我来接你!”
她说完举起无声手枪对准翔,我赶紧俯在翔身上警告地看她:“你若是开枪,我就把门外的警察叫进来!”
“好,好,我不杀他!不过我会跟KEN提起的!”她双手高举,将枪挂在指尖上,我咬牙坐起,向她伸出手,哑声说道:“走吧!”
她幸灾乐祸地看了看我的腿,上前一把扛起我,跳到窗台上,飞身而下……
KEN请了最好的专家给我治腿,虽不至于截肢但也免不了成为一个半跛的废人,在经历了那段大喜大悲的人生后,这世上再也没什么能让我动容的事情,日子就这样索然无味地流逝着。KEN会经常来看看我,他将我安排在他郊外的别墅静养,并会经常推着我去看看花园里娇艳的玫瑰。
我对自己的身体很消极,做复建时经常偷懒,KEN对此很恼火,一触即我萧然的目光就会忿忿地离去,他那么聪明又怎会不明白,对于现在的我,生是负担,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夜里,我辗转反侧,索性披了单衣拄着拐杖去屋外吹风。水池边传来说话声,我停下来坐在长椅上听着风中断断续续的声音。
“KEN,她已经是废人了,你还留着她干什么?”是JP4366。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告诉我要做什么!”
“怎么,你不会喜欢她吧?哈哈,可她爱的是那个臭警察,谁知道她有没有跟他说过什么?说不定她早就背叛……呃……”我听到JP4366痛苦地喘息声。
“砰“谁撞倒了椅子,KEN的声音冰寒入骨:
“若有下次,决不会让你用这么痛快的死法!”KEN的脚步声传来,我抬头对上他冰冷的眼眸,他有些惊讶,我缓缓站起身,正好看见JP4366坐在地上捂着脖子恨恨地瞪我。
“吃药!”JP4366恶狠狠地将药丸塞在我手上,我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她,拿起手边的水杯。这些日子恢复地很快,KEN总是亲自盯着我,偶尔不在的时候就将JP4366放在我身边,说是以毒攻毒。
喝完药,我独自坐在屋内,慢慢从轮椅上站起,一步步地在屋内转着圈,突然一阵昏眩地感觉袭来,脚下一软我瘫坐在地,JP4366从门外走进来,蹲在我面前阴森森地笑着:“想你的情人吗?别着急,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狭窄的洗手间内,身上换上了黑色的紧身衣和面罩,但双手仍被捆着,身体已没有了酸软的感觉,我左右动了动,低下头想蹭开面罩将绳索咬断,门外突然传来急促地脚步声,“砰”一声一身同样黑衣的女人闯了进来,迅速解开我的绳索,拉起我,将我推向门外,我诧异地回头看她,她突然掀开面罩冲我诡异一笑,我一怔,是JP4366,而她迅速将卫生间门反锁,只留下我独自在这个陌生的办公环境中发愣。
“啊,她在这,可恶!”门口突然冲进许多警察,个个持着枪对着我,我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她是要我做她的替身。
“该死的,竟然到警察总署来杀人!”天,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呆立着,扫过眼前的一排警察,是他,我看到他了,站在左侧,狐疑地打量着我。
我握了握手中的枪,踉跄着后退,顾不上腿部的疼痛。他看着我有一丝讶异,上前走近了两步。
我知道我逃不掉的,但也决不做俘虏。我举起枪,那些警察紧张的大叫,有人威胁我要开枪,我低笑出声,将枪头对准那个人,他脸色瞬间苍白,他周围的警察纷纷举枪靠近我。
“是你吗?CN3427?”他颤声问着我,眼里有掩不住的狂喜。
我伸手扯掉面罩,对他笑着。
他冲动地向我冲过来,却被他身边的人一把拉住:“LEE,别过去,她很危险!”
“放下武器,不然我们开枪了!”
我不理会众人的威胁,只是看着他笑,他眼神迷离地望着我,缓缓垂下手臂。
突然,我止住笑,“砰”一声子弹从他耳旁擦过,他大叫一声“不!”猛然挣脱众人地钳制,扑上来抱住我。
身后的窗户应声而碎,我看见晶莹地碎片在空中慢舞,他的脸很近很近,在笑,不若初见时的轻佻,是真正温暖的笑。他吻住我,很轻很淡,然后抬起头,一丝触目的血迹从他嘴角滑落:“对不起,利用了你,CN3427,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真,我爱你……”
他说完拉出我的弹力救生带,猛地将我向窗外推去。
我的泪丝滑落,真,我听到了,你的爱,我看到了,你的泪……
急促的门铃声响起,身边的男人嘟囔着起身:“妈的,这么早谁啊?”我睁开眼看了看满地狼藉的酒瓶和衣物,嗤笑起自己的荒唐。
“你是谁?啊……”浓烈的血腥味传来,我毫不在意地起身穿衣,对着门外的男子不满地说道:“KEN,你又把我的房子弄脏了!”
“你闹够了吧,到底想怎样?”
“这句话该我来问你?你到底想我怎样!”我回身盯着眼前盛怒的男子,真死了一年,我颓废了一年,而KEN纵容了我一年,我不知道KEN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知道他对我有异样的情愫,也许是因为年少时的相伴,也许是因为他始终得不到我的心。但他做什么都不会让我感动,因为真是因他的设计才死的,对此,我绝不原谅!
“你想死是吧!”他掐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
“是!”我冷淡地回应。
“好,我成全你!”
重重地摔门声撤下了我心灵的防备,我倒在地上宣泄地哭着……
顺着一排排的墓碑看过去,一个个名字从眼前浮现。墓碑上的名字见证着一个个曾经的存在。我找到他沉睡的地方,点开手机,放出那首舒缓的《若相惜》,然后弯身坐下,靠着墓碑静静地陪他听着。夕阳的余辉洒满一地。我突然想起秋千架上他推着我荡起时看到的世界,在记忆中触摸着雕刻着各色图案的的木椅,嗅着空气中氤氲的气息,于是想伸出手去遮挽那流逝的时光,可记忆却泻了一地……
真,我想你,可你沉睡在去年的夏日,而我却要消逝在今年的冬天……
宽大的风衣内装载着满身的炸药,KEN是个守信的人,他果真让我死得“轰轰烈烈”为组织贡献出最后一滴骨血,我躲在商贸大楼内,看着市民广场一侧停放的黑色轿车,KEN高大的身影靠在轿车旁被灯光衬得若隐若现,我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抽出匕首忍痛挑出埋在身体内的追踪器,然后大步迈出商贸大楼,从另一侧向KEN走去。
他转过头惊讶地看我,嘴里的烟蒂落地,我微笑着抱住他,像许久未见的情人,然后在他耳边恶作剧地低语:“KEN,我舍不得你……”
“轰”……
后记
我在墓前许愿:
真,若有来世,最好不要遇见你,如果遇见了,最好不要想起你,如果想起了,请你不要像今世这般对我,不要朝我笑,不要跟我闹,不要对我好,我宁愿只远远地看着你,而你亦淡淡的看着我,唯有这样,便可相伴不相爱,相记不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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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结
这章里的人物猜出来了吗?真是四四,翔是十三,KEN是博硕。
十三H大总结
初经人事篇
胤祥仰躺在草地上,脸颊绯红,微微的喘着,今天他喝得太多了,两坛酒有一坛半进了他的肚子,我担忧的抚着他的火热的面颊。
手指轻描他的嘴唇,指尖一震,似有电流滑过。我缓缓俯下身,慢慢靠近他的唇,心虚地有些颤抖。当双唇接触地那一霎那,我完全放弃了思考,他的唇带着浓浓的酒香,我轻吻着,舌尖一遍一遍描绘着他饱满的唇形,我吮着他的唇瓣,舌尖轻叩他的贝齿,见他不肯开启,便轻咬他的下唇。手指轻轻挑开他的衣扣,穿过中衣,抚摸着他光滑结实的胸膛。我听见他喉中一声闷哼,陡然一醒,脑中一片空白,天!我在干什么?我竟想诱奸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刚想抽身,不料唇中一阵湿热,我睁眼看向他,胤祥微睁着眼,醉意惺忪的望着我,正伸出舌头添着嘴唇,我眼神一黯:胤祥,对不起,就让我放纵这一回吧。
我更深的吻着他,舌尖滑进他的口中贪婪的汲取残留的酒香。他浑浑噩噩的回应着我,伸出舌尖与我嬉戏。我挑开他的衣服,露出平滑的胸膛。我抚摸着那片温暖,将脸颊贴向他的腹部,我吻着他腹部柔嫩的肌肤,双手仍不停的摸索他的胸部,并顺着他的胳膊深入他的袖管内,抚摸他的小臂。我感到他胸部剧烈的起伏,身下渐渐硬挺,我伸出舌尖在他小腹肌肉上划着圈,一圈一圈一直延伸到他胸膛的乳尖。我低下头一口将它含住,吮吸着,他逸出难抑的呻吟。
我半直起身,解开发辫,脱掉上身的衣服,身旁的野草撩在我赤裸的肌肤上,有些微疼,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战,急于贴上身下的一片火热。双乳贴上他胸膛的那一刻,温暖的让我止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我吻着他的眉,他的眼,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他的脸上,我执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他听话的搂着我,我吮着他的耳垂,轻扭着下腹缓缓地蹭着他的坚挺。
“夜,好热!” 他星眸微启、面红耳热、额上沁着密密的汗珠。我带着他侧身躺着,将他的手放到我的胸部,手掌轻抚他的脊背,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一会就不热了!”
我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声,我拉开距离,看他双唇微颤,满脸羞意。我眼睛一闭,慢慢覆上他的唇。他突然一个翻身压了上来,捧着我的脸疯狂的吻了起来,
他用力的吮着,在我的脖颈和香肩上留下一个个红红的印记。我被他吮地生疼,但又沉浸在这疼痛的甜蜜中。
他忘情的在我双峰不断的揉捏、吸吮,宛如饥渴已久的野兽般。一股又痛又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窜至我的下腹,下体不由自主的泌出液体……
我娇喘着,呻吟着,突然下体一凉,见我和他皆是赤裸,他俯身过来,撑起手臂,羞涩的望着我,蜜色的眼睛深邃的不可见底。“夜,我……”我伸手捂住他的唇,另一只手握向他的坚挺,他仰头冲天一声呻吟,随即紧紧地搂着我。他分开我的膝盖,下身贴了过来,我感受到他火钳般灼热的男性力量,我抓紧他的手臂,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他用力顶了几次,我被他弄得有点痛,睁眼看去,见他脸涨的通红,汗一滴滴的落得我满身都是,我诧异的开口:“胤祥,你是第一次?”
胤祥早在十二岁那年,宫里就给他派了通房丫鬟,我以为,他早就……
他气喘吁吁的趴在我身上,委屈的说:“我……我找不到……”他英俊的小脸有些泄气,我摸着他汗湿的脊背,微笑着说道:“我帮你。”他一愣,脸上又浮出一丝羞意。我伸手,执着他的硬挺,放于玉洞口,那里已是湿漉漉一片,我又示意他伸手摸了摸那片暖湿,见他微微露出笑意,我亲吻着他的脸颊,缓缓闭上眼睛……
下体一热,随即一阵剧痛,我倏地咬紧下唇,指甲深深的掐入胤祥的双臂中,
胤祥身躯剧烈的抽送着,伴随着他激烈的喘息和沉重的呻吟,我下身痛得快要痉挛了,胤祥在我耳边断断续续地用满语说着什么,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我只知道这个初经人事的小子弄得我快死了。不一会就见他发出一声低吼,将火烫的爱液洒进我的体内
他身子瘫软在我的怀中,脸庞埋首于我的发际。竟然就这样沉沉睡去,我轻笑着扯过衣衫将他盖好,紧紧拥着他,尽管未着寸缕,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温暖。
沦丧放纵篇
一切都安静下来,此刻已是深夜,但我和他都没有醉意,这夜该如何度过呢?
“胤祥,我们比划一场吧!”我起身笑着向他伸出手,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迅速地向我攻来,我飞身一闪,退后几米,抬腿向他扫去,他大笑着避开,来抓我的肩膀,我趁他不备攻向他的下盘,但几次都不能得逞,我一急,索性扑了过去,想要肉搏,他被我吓了一跳,退后时不注意,竟跌落水中,我站在岸上,插着腰大笑。他回过神来坏笑着用水扑我,我左右躲闪着,一不留神被他拽入水中,我们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等再抬头时,见他痴痴地看着我,眼神迷离,我低头一看,身上已经湿透了,外衫贴在身上,曲线必露。
“夜……”他嗓音沙哑,里面有掩不住的激动,我转身就要上岸,不料却被他一把拽入怀中,他强健的胸膛紧贴我的背部,唇在我耳边轻轻地吻着,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我站着不动,任他搂着,他却越来越激动,双臂紧收,几乎想把我捏碎,他转过我的脸牢牢侵占我的唇,从舔弄到深吻,就像要把我整个吞下。他的手伸入我的衣内,在我的胸腹之间游移着,他的身体热得似沸铁,下体暧昧地紧贴着我的臀部,我可以感觉到它此刻已经异常兴奋了。
衣衫半退,我上身已经赤裸,他从脸颊一路舔咬至肩部,待看清那上面紫色的齿印时,他浑身颤了一下,接着发了疯的抱着我往水边的青石走去。他狠狠地吻住我的唇,一手托着我,一手上下抚摸着我不断发烫的身体,我轻轻呻呤出来,却引来他更深一层的唇舌交战,他一转身我整个顶在了青石上。这个位置是池塘较深的地方,我站不稳,只能用双腿圈住他的腰际,双手抱住他宽阔的背脊,他的唇一再地覆住我的,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我被他吻得几近昏迷,瘫软在他怀中,他抬头,眼中满是火热赤裸的欲望,看的我心跳加速。
他飞快地除去自己和我的衣物,亢奋的身体强悍地又一次压了过来,他饥渴的眼神让我战栗我从未见过如此的胤祥,他……真的什么都不顾了吗?
他开始啃噬我的耳朵,他的手也顺势覆住我柔软的胸脯,并发出满足地叹息,他将脸埋入我的胸乳中,舌尖折磨着我鲜红的蓓蕾,放肆湿润的吻辗转流连于我饱满的胸脯,接着又延烧至我的下腹,他抚摸着我光滑细致的大腿,抚摸着我最隐匿的地方,我听到自己发出放浪的呻吟。他的手指像有魔力一般,能撩拨出我最深处的欲望,我浑身发麻绷紧了每根神经,感觉自己在他强悍的身体下变得异常潮湿……
我无助地攀着他光滑的背脊,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甚至想开口乞求他。他坚挺的下体抵住我两腿间最柔软隐匿地方,热情而放肆地摩挲着我,我销魂地呻吟着,背向上弓好更贴近他,他贴近我的耳朵喘息着,沙哑的低喊着:“夜!夜!跟我一起下地狱吧!”接着双手抓紧我的臀部,向上一冲,有力而坚定地进入我的体内……
他缓缓抽送了几下,忽然一个挺身充满了我,我低喊着,感受着这绝妙的快乐。
他有力地在我体内移动,汗濡湿了我的身体,他这样真实又彻底地充实着我,在隐匿的深处用力的爱着我,我渴望这种热情的抚触,这种最私密地欢爱,这一切来自我心爱的男人,他使我得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当他的亢奋将我推入欲望顶端时,我听到自己崩溃地高呼……
我将脸贴在他的脖颈,感受着他激烈的脉动,贪婪的吸取着他男性的体味。他双手箍紧我的臀部,还不愿从我体内撤离出来。一阵风来,我脊背竖起了小疙瘩,他的手掌上移,温柔地抚摸着我。
“夜,我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他拿起岸边他半湿的衣衫,覆在我肩上。我无力的攀着他,双腿得不到自由,左右动了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你……放我下来。”我听到他低低的笑声,接着依旧这个姿势抱着我上了岸,走向一旁的酒桌。我撑起头来看他,他蜜色的眸子里满是促狭和情欲,在这短短的一段颠簸中,我感觉体内的它又坚挺起来……
走到桌前,他一把扫开桌上的物品,将我平放在桌上。开始用他的唇舌膜拜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温柔地握住我沉甸的乳房,呼吸沉浊。他低头含住乳尖,轻舔它的甜美,使它变得尖挺,并充满诱人的美丽光泽,我紧抓着桌沿,兴奋得伸直双腿,刚刚的高潮已使我的身体变得异常敏感,承受不住他这样的折磨:“胤祥……胤祥……”我痛苦地呻吟着,将下身贴向他扭动起来,他闷哼一声,一把拉起我,翻身自己躺了下来,让我跨坐在他身上,一手捂住我的胸部,一手捏住我的臀部,带着我上下抽送起来,我双手撑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忘情地随着他的节奏动着。忽然上身一阵冰凉,睁眼看去,见他撑起上半身,一手握着酒坛,将烈酒从我头顶灌下,冰凉的液体顺着我曲线流淌下来,汇聚到乳尖处,再一滴滴地下落,闪着晶莹的光。他甩开酒坛一口咬住乳首,我痛得弓起背部。他伸出双手紧掐我的腰部,疯狂的耸动起来……
我颤抖着,呐喊着,感受着他年轻有力的身躯带给我的癫狂。
胤祥,胤祥,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你的爱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绝望……
他的唇亲昵得摩挲着我的脸颊,我趴在他的胸膛上无力地说:“带我进屋吧!”赤裸的他横抱着同样赤裸的我,走向小屋。
进屋后我让他放我下来,跌跌撞撞的走向桌边倒水。他关好门,走过来抱我,我回身抵着他的胸膛,月光下他体魄健美,一块块结实精瘦的肌肉,展示着这副身体蕴藏的力量。
他低下头来又要吻我,我抗拒地摇头,他不由得我拒绝,扯住我的头发向下拉,我痛得扬起了脸,他的唇野蛮地覆了上来,手掌在我的股间摸索着,然后将手指伸进我的私处,下体昂扬的欲望磨蹭着我的大腿,我用力的推着他,他感受到我的拒绝,却更加放肆的挑逗我,他一个转身将我压向墙壁,抬高我的臀部就要进入,我掐着他的背脊低喊着:“不要,胤祥,你说出来吧,说出来吧!”
他抬起头激动地看我,我摸着他的脸颊,轻颤着说:“我都知道,都知道的……”他的眸子亮了又黯,“为什么你会知道……”他放开架着我臀部的手,将我圈进怀中。
“我若是不知道,又怎敢在皇上面前断发,胤祥,我娘虽然在我记事以后从未提起过以前的事,但三岁以前,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那你为什么还……你不怕……”他扶住我的肩,惊恐地看我。
“这身子虽然留着爱新觉罗家的血,但它是它,我是我,我只忠于我自己的灵魂活着,什么人伦道德都不能约束我!”他沉默不语,抱起我往床边走去,翻身上床,紧紧地搂住我。
“夜,你不怕,但我怕,百花山分手的那晚,我去求皇阿玛指婚才知道这件事,皇阿玛甚至威胁我要杀了你。我不得不求那门亲事去安抚皇阿玛,因为我不能失去你……”他埋首于我的发际,嗓音压抑而痛苦。
“这三年多,我不敢靠近你,怕皇阿玛放不过你,每次看见你给那些主子们下跪,我的心就撕开般的痛,夜,你受的苦太多了!”
我轻笑着说道:“不,不苦,这个身份我很喜欢,不觉得委屈,我不能像那些格格一样养在深闺之中,那样我会疯的。胤祥,如今的这一切都是我这么多年一步一步算计着得来的,至于皇上,现在的他是不会杀我的,因为我活着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好处。”
他拾起我胸前的碧玉扳指,放在唇边摩挲,喃喃地问道:“夜,为什么是我……我配不上你的……”我圈住他的脖颈,笑着吻他的喉结:“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突然翻身托住我的臀部,紧绷的身体下沉,惩罚似的一寸寸坚决的挺进,我享受着他带给我的甜美震动和那一波又一波的快感,他一次次的充满我,这样甜蜜又销魂的节奏过后,他将我的双腿环在他身上,突地毫不温柔地刺进我的深处,并凶猛的冲刺起来,我开始颤抖,然后兴奋地痉挛,爆发出一声尖叫,进入高潮,但他仍继续猛力撞击着,许久,在我亢奋得快晕厥时,猛地刺进我的最深处,低吼着把爱液毫不保留地盈满我的深处……
那一夜,我们彼此放纵着身体,一次次地欢爱,拼命享受着这脆弱的幸福……
醋意纵横篇
转过廊子,走到小院,胤祥正躺在躺椅上乘凉,打着赤膊,拿着扇子一个劲地扇着,我见他那个邋遢样不禁笑出声来。他见是我,来了精神,从椅子上跳起来抓我。我被他扯进怀里,一个劲的挣扎:“你疯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不依不饶地吻了我一阵才把我放开。“有什么,谁都知道我十三爷孟浪惯了!”他看着我,一脸玩世不恭的痞样,当年的隐忍与无奈如今已不复存在了,我惊讶于他的改变,正想着,又被他拉进怀里强吻起来。
他正吻得忘我,忽然眼角余光一闪,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博硕!心中一阵慌乱,我本能地想推开他,不料被他更紧地钳制住,连带着他的吻也越发煽情起来。我用余光看着博硕,原以为他会转身离开,不想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动也不动。我顿感尴尬,小声呜咽着让胤祥放开我,可他却变本加厉起来,舌尖深入我的舌根挑逗着我,手掌也在我背部和臀部游移起来,我被他吻着,眼角却死盯着博硕,他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我心中呐喊着:博硕,你到底想干什么?!倏地下体一片火热,我睁大眼睛看着胤祥,他……竟然当着博硕的面,将欲望贴近我的私处磨蹭起来。我抽了一口凉气,博硕呢?他还在看,他竟然还在看……
他的下体抵得我发痛,掌下裸露的身躯沁着薄汗,正当我被他吻得无力时,他猛地推开我,眼中闪着压抑与阴霾,大步的向博硕走去,忽的揪起他的衣领,对准面颊就是一记重拳,博硕坐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此刻的胤祥浑身透着肃杀之气,我惊呆了,不由得打起冷战来。
“你凭什么和我争?”胤祥的声音彻骨的寒冷。我从没见过如此的他,他……一直是阳光的,豪迈的,也许有时会有一点点忧郁,但从不会像今天看到的这样,他赤裸着上身站在博硕的面前,高大的身躯在这个不大的小院中投下长长的身影,月光印在他如刀削的侧脸上,他的表情说不出的……狠邪。
他转身向我走来,一把扛起呆立的我,走向他的小屋,我挂在他的肩上,看向博硕,他依旧坐在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胤祥进了屋子反脚踢上门,把我扔到床上,双手开始解自己的裤带,但头还偏向窗外,用眼角瞅着博硕的方向,神情冷峻,我看他拉下裤子,露出昂藏的坚挺时,下意识地往床里缩了缩,却被他一把抓住脚踝,拖了出来。他三两下就剥光了我的衣服,过程中一直冷着脸不说话,见我赤裸后,抓住我的两只小腿,立在床边,毫无前戏的进入,我痛得直掐他的手臂,忍不住低喊出声:“胤祥……”他身躯一震,随即停止了抽送,俯下身子搂紧了我,不停的亲吻我的面颊:“对不起,夜,对不起……”他小心翼翼的抱起我上床躺了下来,让我坐趴在他的胸膛,静静的抚着我的背。
“夜,这些年,你可想我……我想你,每日每夜发了疯的想你……”他吻着我的发,轻轻地说到。
我伸出手圈紧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颈湾,吸着他的体味。
“夜,不要骗我,不要拒绝我,你的身体可以背叛我,但你的心不能离开我……”他收紧双臂,微微颤抖着。
我扶住他的脸,吻去他眼中的脆弱与哀伤……
久别重逢篇
他接过我的手将我拉起,揽入怀中,“皇阿玛有事,耽搁了!”他深深嗅着我的发丝:“沐浴过了,嗯?”
我笑着圈住他的脖颈,说道:“是啊!本想和你一起的!”他听了,眸色一深,狠狠地吻了下来。忽然我觉得身子一轻,被他横抱起来。“那就再洗一次!”说完,抱着我向湖边走去。
我在他怀里格格地笑着,他放下我为我解着衣衫,我也学他为他宽衣,只是他的盘扣复杂,我弄了半天也弄不开,泄气地张嘴去咬。他丢给我一个心疼的眼神,搂住我半裸的身躯,开始自己动手,但眼里却满含笑意。
我和他终于成功地滑入水中,清凉的湖水漫过身躯,我畏寒地贴紧胤祥,他的身子很暖,皮肤如凝脂般地光滑,我抱紧他缓缓地磨蹭着,享受着这种温润的触感,但却引来他的癫狂。
我捂住他迫不及待的唇,向他抛去一个媚眼,满意的感觉到他肌肉一紧,贴近他耳边呢喃道:“别急,今天由我来……”
滑软黏湿的舌尖挤开他发颤的防线,长驱直入,溜进他的嘴中,如鱼得水,先舔着上下两排皓齿,接着寻找着舌尖,炙热的双唇互相灼烧着。
胤祥的身体逐渐火热,我的呼吸也渐渐混乱,他方寸大乱,完全控制不住触电的身躯,紧紧搂住我的身子,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受到攻击的双唇热烈地回应着我。
我和他裸裎相对,冲破了内心的束缚,恣意攫取,这种美妙的感觉,好像一步登上了天堂,亢奋的快感在身体里奔驰,感觉整个身体都在上升。我情不自禁地发出呻吟的鼻音。蜂狂蝶乱,我的脸上漾出赤霞的光泽,他的脸上则烧得火热,我们都能感觉到阵阵灼炽的气息从对方的咽喉涌入自己的肺中。
他的喉结在沉浮跳动着,显得万般饥渴,发疯似地汲取我的醇露,纵情地吮吸,却似无底洞一般,吸得越多反感到嘴越枯乏。沉醉忘我的他被我推向岸边的草地,但双腿还浸在水中,我张腿叉住了他的腰,两人的身体对摺着,已难解难分,陶醉在无声无息中。他的额头上冒出汗珠,肉体在丝丝地颤动,紧密的亲热使他的身体几乎要溶化掉了。
他的食指来到花瓣上的蓓蕾,用两指来回划动,翻弄着我身体的最敏感处。我失控的大声娇吟着,唇由他的胸膛往下,吻着他的小腹。
他的手在我的周身游走,或温柔或粗暴的逗弄着我的敏感带,我被他挑逗地娇喘不已,直起身娇斥道:“说好由我来的!”他促狭地看我,眼中全是狂热的欲望,我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贼笑,不等他反映过来,低下头一口含住他的坚挺,吮舔起来。他发出一声惊呼,倏地直起身子,拉扯我的头发,而我却不依不饶的上下套弄起来,直到他抑制不住的呻吟出声,我才抬头得意的看他。他那饱含情欲的眼中闪着野兽般危险的光,一把将我推倒,翻身压了下来。
我抗议的垂着他的背部,左右躲闪他的唇:“讨厌,刚刚说好的!”
他的呼吸异常的粗重,沙哑的地低喊着:“夜!夜!我等不及了!”还没说完,便一个挺身,进入我的深处。
我将两腿夹紧了他,喘息着叫出他的名字,他激动的俯下身吻我。接着突然直起身,将我拖入水中,但随即又攻陷进来,我双腿紧缠他的腰际,他托着我的背部,低下头吮吸我胸前的樱红。
池水被我们交合的动作带得翻动起来,一波又一波的随着胤祥摆动的动作泻了出来,和我的呻吟声伴成了美妙的节奏。
他每一次都顶到了最深处,激起了一个个强烈的波浪……
我与他已陷进火热的情欲之中,纵情享受这难得温存与激情。
心伤失望篇
我被他狠狠地扔进马车里,他跟车夫吩咐了几句,随即也上了车。马车开始颠簸起来,我裹着披风蜷在车厢一角,偷偷看他,他将手肘撑在车壁上,手掌扶住额头,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我可以感觉到他那一触即发的愤怒,也许这次我真的做得太过火了。
我向他身边靠了靠,将脑袋轻轻枕在他的肩上,从小到大的温顺小羊生气了,我该怎么做呢?我没有经验啊!头大了!
身子突然腾空,他抱起我,让我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我受了惊吓,猛地抬起头,撞向车顶,“咚”一下,痛得我眼泪都快掉了,他一只手压下我的头,让我靠向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紧扣我的腰部。
我伸手摸了摸头顶,看有没有长包,不料披风却滑落下来,感觉腰际的手劲加重,我痛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反抗。
马车上下颠簸着,可以感觉身下的胤祥逐渐亢奋起来,我心中暗叫不妙,压低身子妄想撤离,但腰部的大手惩罚性的加重了力道。不一会儿,胤祥腾出一只手来开始解自己的裤带,我惊惶的按住他的手。“不……不行……”他因此顿了顿,我趴在他的肩上,看不见他的表情,心在怦怦跳着,怕他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来。他将我推开了些,我正想看看他的脸,可他忽然低下头来,一口咬向我裸露在金色胸衣外的胸乳上,我痛得赶紧抽手去推他的脑袋,而他却趁此机会,迅速扯下裤带,微抬下身,将欲望暴露出来。等我发觉上当时,他已拨开我那毫无抵抗力的丁字裤,没有前戏的穿透进来。
“啊……痛……”我用手撑着胤祥的肩膀,承受不住他一波波凶猛的进攻,原本颠簸的马车在他的动作下,越发剧烈地晃动着,他的脸埋在我的胸口,汗水已将那濡湿了一片,他灼热的气息烧痛了我的肌肤,这是场毫无温柔与怜惜的性爱,他狂暴的愤怒让我感到心疼,一直到他痉挛着在我体内释放后,才听到他低哑的声音:“痛吗?原来你也会痛!那你可知道心痛是怎样的……”
劫後相慰篇
他将我横抱起来,走向书房的内室,那里有一张宽大的软塌,我见了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有人进来怎么办?”我看着他闪着笑意的眸子,有些惊慌地挡着他不安分的大手。
他冲我痞痞地一笑,不正经地说着:“凉拌!”我被他气得直瞪眼,不知不觉衣衫已退了大半。
他坐在软塌的另一头快速的脱着自己的衣衫,我摸了摸身下的软垫,有些微怒地问道:“这床真舒服,不会是你和你福晋经常‘办事’的地方吧!”他听了猛地扑向我,身上还挂着未退的内衫。他狠狠咬住我的嘴唇,我痛得皱紧眉头。过了一会儿,他抬起脸,亲吻着我的鼻尖,沙哑地说道:“这地方,从没让其他女人进来过,我平时懒散,喜欢躺着看书,都是跟着你才养成的坏习惯……”说完吻向我的唇,滑溜的舌尖在我的菱唇来回的舔舐,我无意中抬起双腿,触到他的下腹,感到他胯下那逐渐高涨的欲望正狂烈的燃烧着。
他加深了这个吻,舌尖探入我的唇内,撬开我紧闭的贝齿,火热的舌信捕捉著我唇内的芳香。
“胤……祥……”
“嗯……”他将我的整个身子搂入怀中。
“太子……太子的那……件事……”我睁开眼,看着他一脸迷乱的表情,虽觉得不适宜在这时问这件事,但心中压抑许久的疑惑急于求得答案。
“专心点!”他再度低下头吻住了我欲语又止的双唇,手指拨开我的上衣,一对浑圆坚挺立刻映入他眼帘,他赞叹的握住其中一只莹白,感触它在他指腹间轻颤。
“夜,你真美!”他低头含住玫瑰般的尖挺。花蕊在他的舌尖挑逗下变得更加敏感,白晢的肌肤染上了一层粉红的晕彩。
我轻声呻吟着,不知为何脑中又闪过十三福晋那微微隆起的腹部,热情顿时退了下来。
“我老了,比不上你那些年轻的妻妾!”我酸溜溜地说着,侧过脸不敢看他的表情。感觉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沉默了一阵我有些心虚的转过头,看向他极度失意的眼眸。
“如果可能,我宁愿只有你一个,就像他一样,只守着你一个人……”他痛苦的闭起双眼,我起身将他搂进怀里,知道自己又伤到他了。
我扳过他的脸,深深地吻着他:“胤祥,这偷来的幸福太短暂了,它如同梦幻般的脆弱,所以不要让这时间虚度了……”
他身上的火焰又重新燃烧起来,舌尖舔过我的每一寸肌肤,使我羞涩的吐出一声声嘤咛。
他一边咬嚼著我的乳尖,一边用手掌捏握我的浑圆,我被欲望折磨的低喊出声,他的大手沿着腹部往下滑,沉重的身子将我压在身下。他的双膝滑入我紧拢的双腿之间,胯下的燥热抵在我的私处。
“胤祥……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他,尽管不能相守,但他的笑容一直是我灰暗人生的希望。
他激动地搂紧我,疯狂的咬吻着我的身躯,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他的手探到我的湿地,食指探入我的甬道。
“啊……”我用力的咬著下唇,忍住妄想逸出的尖叫。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一股热热的液体随著肌肉的收缩自体内深处涌了出来。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情欲的味道。我用力夹紧著双膝,但胤祥却撑开我如白玉般的美腿。
“胤祥!”我羞涩看他低下头来到我的双腿之间,然后含住我的私处用力的吸吮着,身体也跟著他唇上的动作而战栗。
“嗯……”我的身躯像蛇一般不停扭曲着。
“夜!我爱你,用我的生命爱着你,不论为你做什么我都不悔……”他将自己的火热一寸一寸推进我的身躯。一阵一阵的狂潮袭来,伴着他一声声急促的喘息,我与他一起攀上了情欲的高峰……
甜蜜相伴篇
我卧在他怀里,指尖忍不住沿着匀称的线条往上移,贪婪地注视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唇瓣厚薄适中,鼻梁端挺,浓黑的英眉下有对浓长眼睫。在长年兵营的操练下原本俊秀的脸庞又增添了几分粗犷的气息,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男人特有的气味。
从他额头吻到唇角再来到微烫的胸膛,玉指停在他阳刚味十足的肌块上,我发觉自己越发迷恋这个男人了,但因此也越来越不能忍受那些分别的日子。
他头一俯,迅速在我唇上印下一吻,“等等!”他冲我做了个鬼脸,伸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尖,翻身下床。
他从桌上拿起一壶酒,笑着走向床榻:“秀色可餐,但配上美酒就更妙了。”说完对着壶口饮了一大口,像我扑来,我笑着左右躲闪,但面对他都是徒劳,没躲两下就被他一把捞住,带入怀中。他的唇压了下来,温热的液体流入我的口中,唇瓣被吸得又麻又热,夹杂着浓烈的酒香,火烫而湿热的舌尖滑进我嘴里。
他的吻狂扫着我的脖颈,霸道的力量教人难以抗拒,我被他压在床上动弹不得,任他的手伸进衣内探索曼妙的内在。
忽而双腕一痛,我睁开眼,对上胤祥充满情欲的眸子,我向上看去,他竟扯了腰间的明黄腰带,捆住我的双腕牢牢绑在床框上。
“你想干什么?”我娇嗔着,看着他一脸贼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唇又侵略过来,我被他吻的昏昏沉沉,一时间忘了反抗,等再回过神来,衣物已被他推退尽。
他吮啜、揉捏我胸乳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漫游到腿间兴风作浪。“胤祥!”我嘤咛着,身子忍不住扭动起来。他手指在谷口才逗留了一会儿,我已释出微微湿意,耳边传来他低低地笑声,我羞得别过脸去。
一只大手扳过我的脸颊,他低下头吻着我的眼睑,促狭地说道:“这么敏感,嗯?”说着手指往内滑进半寸,窄紧的壁肉形成一股张力,似乎在阻止哨兵的探索。“好紧!”我羞红了双颊,怒瞪他,这个小子怎么变得这般不正经了?
他侧躺下来,吻着我的脸颊和颈项,手指仍有耐性地撩弄着我嫩滑的花瓣,并在它流淌出更多的润泽时,玩起三浅一深的游戏。
我抵不住,轻声呻吟起来,他将我搂紧,由轻吻转为啃咬:“夜,我的夜……”
他忽然一个翻身,跪坐在床榻上,双手强行分开我惊颤的雪足,并用那对灼人的眸光扫视我的腿根尽处。我惊惧地想起身,奈何双手被死死缚住。
“不要,胤祥!”
“夜……你真的好美……”他着迷的眸泽跟着加深,我无力地摇着头,下体在他的注视下不自觉地泛滥起来。
他俯头掬取诱人的蜜汁,并逐一舔吮花瓣及小核,就像在品尝一道精致的美食。女人的私密处是最敏感的,他火烫的唇舌有如春雷惊蛰般,撼醒我每一颗细胞,去承受那股畅妙的欢愉。
我大声的呻吟着,承受不住地想摆脱他的唇舌。“够了……胤祥……”
那条灵舌仿效欢爱的步调,深深浅浅地钻磨着花径,我的身体亢奋得泛着粉色的光泽。
“不够……永远都不够……” 随着火热舔弄的加剧,我体内的欲望轰然爆发……
“啊……”高潮的瞬间,花穴急涌出一波热流,喷得他满脸的爱液。
“夜……你好甜……”他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冲我露出邪肆的笑容,眼神热情而狂野。
“喜欢吗?”他企图将手指伸进我的口里,我连忙偏过头,脸颊烧得灼热。
“住口!”我真想将脸藏起来,可是双手……这臭小子早就预谋好的!
“唔……”乘我说话间,他灵活的舌头在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一路顺利的长驱直入,轻而易举的含住柔软丁香舌。长长地吻使我感到浑身如绵,四肢乏力,整个人寸寸酥软,一阵的目眩神晕随之袭来。我微微睁开眼见他两排修长浓密的睫毛轻轻翕动着,缓缓的合拢在一起。他是那样地爱我,无论身体上还是感情上,他都想给我最好的……
他抬起身将唇小心的凑到我晶莹如玉的耳垂边,轻声的说道:“夜,我爱你,皇阿玛说他对我很失望,四哥、八哥心里至少还有江山,而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女人!”
“胤祥!”我转过头想看他,而他已埋首于我丰耸白嫩的两乳间,不停地用他那新生的胡渣磨蹭着我敏感的乳尖。两手也顺着丰盈柔嫩的大腿,缓缓游移至浑圆的臀部。
我感到他肿胀到极限的欲望磨蹭着我的下体,撩拨起我满腔的欲火,却又无法适时发泄,我的身驱不安地扭动着。他一面慢条斯理的磨蹭,一面欣赏我欲火焚身的媚态。
“他说的对,我心里只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夜……你想要我吗……告诉我……” 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划过我乳峰的红色尖端,我被他挑逗地意乱情迷,忘情地低喊着:“我要你,胤祥,我要你……”
他的坚硬挺进紧缩的甬道,那种完全的充实感,竟带来畅怀无比的快意,随着他缓慢的律动,我发出一声声欢愉的娇啼。我的呻吟催化了他的情绪,他兴奋地将我的双腿移挂到肩上,做更深入的结合,空下的两手则罩住我的丰乳,肆意揉拧。他的节奏越来越快,但却是异常的长久,到他释放时,我早已溃不成军……
伤感离别篇
青溪尽是辛荑树,不及东风桃李花。
纷飞的花瓣伴着五月里清爽的雨水,我站在道路的尽头,拨弄着被雨沾湿的发丝。新雨的湿润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微笑着看他渐进的身影,我扑入他的怀中,听他在耳旁轻笑,眉目流转,忘不了他含笑的容颜……
破落的庙宇,结满蛛网的幔帐,干草间是交叠的躯体。他炽热难耐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因欲望而汗水淋漓的胸膛,我凌乱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脸颊酡红,眉眼如丝。他将我整个人抱起,肆无忌惮的舔舐、啃咬着我的全身的肌肤,像是动物般留下自己的气味和印记。
火舌席卷而来,伴着浓浓地香甜。“是什么?”我气喘着问他,修长的手指塞入我的口中,感受着舌尖甜蜜的圆润。“桂花糖!?”
“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他眼中带着宠溺的温柔,醉人的琥珀色闪着让人沉溺的光。
“夜,我不想走!”他用力吮着我的脖颈,沙哑地呢喃。让我跨坐上他的腰腹,啃噬着我的双乳。
“叫我的名字……”
“……胤祥……”
“再叫……”
“……胤祥……”
坚硬的热源缓缓纳入湿热黏腻的私处,腰肢款摆,爱语低吟。他的需索狂烈如火,在他滚烫的怀抱里,我唯有化作一滩融水,任他欲与欲求……
没有芙蓉帐,没有鸳鸯枕、没有红烛双垂泪、没有喜娘在一旁。
这就是我和他的爱情,像糖一样,甜到哀伤……
同甘共苦篇
“胤祥……”我扬起头,主动吻向他的唇,他兴奋地喘息。热切地探索我的唇,火热需索,贪婪品尝,我望着他深情的眼眸,见他伸出手,拇指分开我那因亲吻而变得湿润艳红的唇瓣,中指轻点我的眼睑。
我合上眼睛,他啃咬我的脖子,往下探索,双掌来到我的臀部,压向他,我感受到他的渴望,暧昧地威胁……
“夜……身体……可不可以……”他在我耳边压抑地喘息着,手在我臀部和腿间漫移。
“嗯……”他不断地亲吻,即使隔着衣衫,也能真实感受到他暖热的手掌,带来强烈的刺激。我颤抖着,兴奋着,变得无招架之力。
他翻过身,左手撑地,右手掀开我的上衣,同时除去自己的衣服。
“难看吗?”我双手环胸,微侧着脸,不愿看他。他拉开我的手,从手腕一路吻到胸前。
“我说过,你在我眼中永远是最美的!”他低头吻着我身上一处处的疤痕,无数的热吻,吻醒那因兴奋而甜蜜泛红的身躯,以证明他对我的眷恋,直到我在最后极致的兴奋震颤中,疲累虚弱地放松才终止。
他贴着我的身躯,几乎陷进我的体内,下身发烫、坚硬,抵着我,令我头昏目眩,感觉到那强烈的原始欲望正骚动着,我全身绷紧只有某处柔软潮湿,渴望着,悸动着,任他磨蹭着,亲昵地厮磨着……
“夜,抱着你的时候,总觉得活着真好,什么委屈、痛苦、失落、遗憾都没有了,只剩下幸福……无止尽的……”
他低头,舌头探入与我相触,深入再撒出,一次比一次亲昵深邃,热情地抚弄我柔软的唇舌,用会把人吞没的吻,挑起我蛰伏的情欲。
我抱住他,摸着那光滑结实的背脊,心好烫。他钢铁般的胸膛和我贴紧,他热而结实的双腿挤入我腿间,然后是危险的欲望,热而坚挺……
他挺入我的身体,撑起双肘,让自己埋得更深,我和他被原始的欲望驯服,恣意纠缠彼此,身体碰撞着,汗水濡湿身体。在疯狂的节奏里,耳鸣,蝉鸣,混着暧昧的低吟……恍惚地听见彼此不住逸出的高音……
“……胤祥……为何你知道我在大理……”
“……你忘了……我总能找到你的……从小到大……只有我找得到你……”
失而复得篇
我的手被他紧拉着,有些期待地看着他边走边四下张望。院落拐角处是一间昏暗的杂物房,胤祥半抱着我一脚将门踹开,里屋有股霉味迎面扑来,我一下不适应地咳嗽着,胤祥已转身移了桌子将门堵住,然后急切地将我抱到桌面上。
我正要张口说些什么,他已趁势霸道地撬开我的牙关,吸吮着我口中的津液,狂乱的纠缠着我的舌。此时的他浑身透着我不熟悉的霸气和粗鲁,让我不住地轻颤,结实的手臂几乎要将我的身体勒断。我偏头躲避,舌尖却传来一阵刺痛,血腥的味道在嘴里弥漫。
“不准躲!”他恼怒于我的抗拒,咬破了我的舌尖,吸吮着我的鲜血。
“你……”我心中惊怒,用力抵着他沉重的身躯。
“夜……别拒绝我……别离开我……”我的心狠狠被撞击了一下,放开了阻挡两人的手。
目光与他无声的对上,他脆弱的眼神让我心中酸涩。双手贴紧他的面颊,胤祥吻着我的唇,温柔的轻吮被他咬伤的舌尖,另一只手缓缓解开了我腰间的束带。
“夜……我们还有未来的……对不对……”蜜色的双眸中闪过悲伤挣扎,最后浮起淡淡的凄然。 嘴角滑过一滴咸咸的泪,是我的还是他的?已经不想去分辨了。缠绵的吻愈加温柔,轻轻地啮咬,轻易地挑起我的情欲。
感觉到我咽喉发出的愉悦,胤祥加快了动作,手上开始加力由抚摸变成揉捏,轻咬变成啃噬,分开我的双腿,下体紧贴向我的私处。身体被一双刚硬的手臂紧紧抱住,外衣的盘扣被扯掉了,我低声让他放温柔些,而他反倒愈加粗野起来。中衣硬被褪到腰间,胤祥看了一眼我束胸小褂上密密的扣子,索性从靴子里抽出匕首,不顾我的反抗,“嘶啦”一声,丰满的雪峰顷刻暴露在清凉空气中,随即被火热的大掌包握住。极度迷恋的爱抚玩赏,勾引出我声声娇媚无助的呻吟。
他的唇一刻不停地流连我的唇边,除了偶尔停下的轻喘和呻吟,我知道这是等了五个月,不,甚至是7年之后,困兽出柙的狂野索求。下身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他褪尽,不规矩的大手游移到我的秘密禁地,开始寻找着动情的证据。
“嗯……”我弓起身子,半眯着眼,享受着他的揉弄。他饥渴的唇从我的脸下滑到颈子,然后是丰盈的胸,当他咬住我柔嫩的蓓蕾时,娇吟从紧咬的唇齿间泄漏。
“夜,我想要你……很久很久了……”因为欲望而紧绷沙哑的嗓音,贴在我雪白的裸胸,幽幽传来。
胤祥迅捷地抓住我的腿,一扯,我不受控地向桌面倒去。他俯身圈紧我的腰,玉腿挂在他肘弯被曲起,然后毫不犹豫地,进入我湿滑甜蜜的禁地……
“啊……”我弓起身子,承受着坚硬灼热的入侵。待深深没入之际,他喘息着,重重吻住我,舌头蛮横地顶开我嫩红的嘴。我整个人都被他填满,饱胀得几乎要爆炸了,只能用身体去接纳、体会一个男人的渴望……
他的大掌握住我细细的纤腰,将我的身子往下移,让娇嫩湿润的禁地,可以更充分地接触他已然高昂的坚硬亢奋。窄小的窗棂透进薄薄的阳光,我泛着薄红的雪躯前后移动着,追逐甜蜜的解放。长久的分离对彼此的渴求强烈而敏锐,我很快便在浪潮中痉挛、紧缩,让电流般的酥麻贯穿全身。
望着他沉迷专注的眼神、万般爱恋的抚触,一种纯女性的、私密的骄傲与甜蜜涌上心头。起伏中,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重。我在他的掌握中柔顺迎合,却也一面享受着他。呻吟与喘息交织,呢喃的低语与轻泣哀求在屋中回旋、盘绕……
“咦,这老十三跑哪去了?”正在我俩沉迷之际,屋外传来十阿哥的大嗓门。我和胤祥皆是一惊,忙停下倾听,胤祥伏在我身上,背脊上滲着一层水雾。
“刚刚听丫鬟说往这边来的,再找找!”是十二阿哥的声音,然后沉重的脚步声往这间屋子走来,我听见胤祥低咒一声,身子剧烈地动了几下,我这边神经正紧绷着,他那一动,惹得我兴奋地差点喊出来,侧过脸压抑的咬着他坚实的手臂,身子轻颤不断。
胤祥见了,低下头冲我邪邪一笑,腰部大动起来,我惊慌地瞪大眼睛看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那边身后的十二阿哥已在推门了,我不敢发出一丝呻吟,祈求地看着胤祥,他却更加凶悍狂野,不让我有喘气的机会,一波波的攻势直逼着我,将推到顶峰。
“咦,这门怎么没锁也推不开?”我的心就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十二阿哥的说话声近的仿佛就在耳边。
“唔……”我撑住他的胸膛,无助地甩头,任一阵阵强烈的收缩感受着他的亢奋。
因为紧张,我全身紧绷,下体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欲望,胤祥忍不住呻吟。我吓坏了,迅速伸出手,用力蒙住他的嘴。可他偏又开始舔吻我柔嫩掌心,大手也重新抚上傲人的雪峰,揉捻着可爱敏感的蓓蕾;我急得满脸通红,频频咬住唇,忍耐即将出口的娇吟。
十二阿哥终于放弃对门的撞击,回身向十阿哥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十哥,这门怪异的紧,就是推不开,我刚刚听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待会还是找人来看看的好!”
我的神经又紧绷起来,胤祥此刻揽臂抬高我的臀部,一下下直接撞入我的G点,我再也撑不住地呻吟出声,下体早已泛滥,感觉有水流顺着腿根蜿蜒而下。
“胤祥……我……不行了……” 他听了含笑吻住我的唇,挺腰往上,一连串又急又重的深入,将我逼近了顶峰。然后,快感就像融化的热腊一样,弥漫散开,让我全身酥麻到骨子里,娇喘细细,我瘫软在他怀里,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在高潮的余韵中晕眩沉浮……
今夜的玉兰最为馥郁稠密,淡淡的月光下,他柔软的手指轻轻绕着我的发丝,轻抚着光润如玉的花瓣,温柔的眸子里闪着晶莹的泪光,然后深深拥我入怀,不忍放手。
我翻过身,跪坐在他的两腿之间,月光下我一件件衣裳,像云像烟褪落,不再需要我任何言语已经是最主动的勾引和撩拨,他被我的身体惊住了,久久的凝视,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推到树干上,狠狠的吻我,勒紧我索取每一点可能会有的温存,身体一点点张开了,感管一寸寸跃动,真实的接触后面是永久的虚空,呻吟里谁的汗水像花瓣跌坠;谁的泪水惘然,只剩一片荷尔蒙气味再洗不清这忘情的罪……
最后的缠绵
我和他就这样相拥了许久,初冬的寒意让我们更加紧密地相贴,慢慢地他低着头轻咬着我的肩头,手掌顺着背部探入我的股沟,手指停在我的私密处轻轻拨弄,我不自在地动了动,微微抬起臀部,他却趁此机会探入整根手指,我低呼一声,用力拧了一下他的胸部,气恼地说:“不行,你身子受不住!”
他撇过头一口咬住我的耳垂,恶狠狠地说道:“小看我!”话音刚落便一把抱起我让我跪趴在床褥上,纤腰被紧紧抱住,男性精壮躯体压在雪背上,密密交叠,勃起的硬挺绕着圈儿磨蹭着我的私处。
我娇喘着努力直起身子,不让他得逞,不料他猛压下我的背部,一鼓作气地挺了进来。
“夜,再也不放开你了,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沙哑的男声绷紧的情欲,带着一丝倔强。大掌揉捏着我的身躯,手劲略重,激发了我一串串婉转的呻吟。
手掌顺着小腹一路而上满握住我丰满的胸乳,抚弄拧捏那对饱满以及敏感的蓓蕾,伴着他下腹的节奏,我的尖叫声便在阵阵娇喘间,陡然拔高。
汹涌的情潮阵阵拍打,在极致的时刻,我绷得紧紧的身子开始重重抽搐,火热紧缩的包围,那更深、更重;一次又一次的美妙收缩,也把胤祥逼上了销魂蚀骨的顶峰。
“啊……”我和他像被抛上了云端后又重重地坠落,胤祥呐喊着将我汗湿滑腻的身躯压进床垫,大口喘息着,我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来,用微弱的声音抗议着,他翻了个身嘴角勾起慵懒餍足的笑,侧过身子抱住我咬住我的耳朵。我吃痛地甩着头,想起身喝水,不料他死死地抱住我,把我拖到自己身上,半惊慌半撒娇地说道:“别走,哪也别去!”
我笑了起来,转过头拍着他的脸说道:“我要喝水,你想渴死我啊?”手掌僵在半空,胤祥脸上的红潮未退,歪着头靠在我的胸部沉沉睡去,眉头还蹙着不放,口中不住地呓语:“别走!别走……”
我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起来,手指落在他的眉间,抚平了他的眉心,然后贴近他吻着他的鼻、他的眼,手臂绕到他的身后轻轻拍打他的脊背,温柔地在他耳边呢喃:“我不走,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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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承认偶不CJ,偶承认偶是色女,你们鄙视我吧!
顶锅盖爬走……
人生如茶
我看着他抿嘴一笑,三指轻扣剑锋,顺势而下,滑过中段,指尖掸了掸剑刃听其发出“嗡嗡”的鸣响。
“好剑!”他见是我,呆立不语,我放下手臂,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去,擦身而过时对他低语:“当配英雄!”
他伸臂一把拉住我的手肘,自嘲地说道:“什么英雄,只不过是个守墓的废人罢了!”
我回身看他,他半低着头,笑,低低的,涩涩地笑。
我转身接过他手中的剑,手指贴着冰凉的剑锋,从剑尖缓缓滑到剑柄,这冰凉的触感亦如我们这些人苍凉的人生。
“胤祯,你我再品次茶吧!”他抬头瞪大眼睛看我,有些悻悻地说道:“皇上已令我改名,我叫……”
“我知道,但我心里只愿叫你们原来的名字,现在四下只有你我,无妨的!”
我和他从屋内取来茶具,松蒲为椅青石为案,迎风而坐,我半倚着青石看十四笨拙地生着炉子,从那腾起的烟雾中仿佛看到儿时嬉闹的场景。
滚烫的开水浸泡着干卷的茶叶,慢慢地,紧缩的茶,片片舒展叶叶鲜活芽芽滋润,顿时,四周流溢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美酒千杯难成知己,清茶一盅便可醉人”。十四看着杯中发愣,喃喃低语:“叶儿,今天你又想通过这茶告诉我什么?”
“原本不想说什么,只觉得欠你一杯茶,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非得说点什么才好!”
他听完无语轻笑,嗅得氤氲的茶香,盘膝而坐,小口啜着香茗,借暖暖的茶香散去心头烦闷。
不过一年光景看着他却觉得苍老了许多,眼眶红而干涉,下颚处畜着密密的胡渣,他抬头对上我的目光,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继而笑得萧瑟,许久之后又点着杯沿对我淡笑:“此茶乃是额娘最爱,妙在三品,唯浅斟慢啜,方能渐悟其中点滴蕴蓄。一品浓过翰香墨色,初尝涩苦而舌存余甘,回味良久;二品雅似兰馨蕙草,婉约绮丽而隽永幽长,沁人心脾;三品淡若纤纤细水,悠远超然,兼容古韵新赋之美,其意入茶而境在纸外!”
我拿起茶杯轻啜后,又顺手带起水壶继续冲泡,香气清雅琇永,品茗杯中淡淡黄色浮动着暗香。
“这头道茶,杯内沸腾翻滚,激情澎湃,茶叶以优美的姿态散开,然后浮浮沉沉,舞姿翩翩。浓酽的色,苦苦的味,我想这便是少年!”说完将杯递到他的手边,见他错愕地看着杯中,我继续说道:“这二道茶,杯内水光翠影,蔚然成观,茶叶欲上不能,欲下不得。从而若起若伏,如蝉翼轻振,却有着迷人的甘醇与芳香,我想这便是中年。”
他举着茶杯看我,眼神迷离,似透过我看向他的人生。
“第三道茶,杯内暇思悠远,回归自然,茶叶层层叠叠,纹丝不乱。显得安恬静谧,燕处超然,却有着绵绵不绝的余味,我想这便是老年。”我放下水壶,揭开壶盖,给他看壶内的茶色,他仰头淡然的看我:“叶儿,你是想告诉我‘,心境如水’吗?”我惊讶于他的聪慧与敏锐,微微颔首,不料他却止了笑,缓缓转动手中的小杯,闷闷地说道:“我宁愿是这水,而不是茶!”
我起身走到他身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他的双肩突然抖动起来,我自然的搂过他的头让它靠在我的腹部,掌心一阵湿热,其实对于一个失意伤心之人最好的发泄,莫过于陪他大哭一场,只是我的泪太少,分不了给他,就这样吧,毕竟他爱过我、救过我,而我,是他的姐姐啊!
风檐下有人拾阶而入,站在宫内的回廊上默默地看着我们,我转头看见那对再熟悉不过的蜜色眼眸,除了伤痛,还是伤痛……
我斜靠在天桥酒肆的围栏旁,俯着身子向喧闹的街道张望,四合院、胡同口,富家子弟带着瓜皮小帽,提笼溜鸟,不远处杂耍卖艺的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真是好不热闹,对面酒楼里正上演新的一轮糟糠妻下堂戏,男人搂着新欢手里抖着休书,女人掩面在一旁啜泣,我见了冷笑一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拿着筷子一下下敲着碗沿。
“一別之后,二地悬念,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 ,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言千语说不尽,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 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 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 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 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 二月风筝线几断,郎呀郎 巴不得下一世 你为女来我做男。”
博硕见我絮絮叨叨,抬头皱着眉望我,我放下筷子,偎近他,轻佻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大笑道:“痴人!蠢人也!”
“叶儿,醉了吧!”他有些羞恼地瞪着我,我笑着站回围栏,懒散地答道:“这几杯怎么会醉?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女人啊!永远逃不了个‘情’字!”
“叶儿……”
我回身给了他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身低头向楼下人群处仔细望去,三个半大的孩子穿着仆役的衣服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好不兴奋,博硕凑到我身边随我看去,然后又皱着眉看我,我冲他微微一笑,小声说道:“这离家的猫崽子可得仔细看好了!”
我和博硕在人群中缓步向那三个小小的身影走去,其中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男孩转身时突然对上我的目光,我正想装作没看见,不料他却背过身拉着旁边一大一小耳语了几句,然后倏地拉起那个小身影向人群深处钻去,我急忙扯着博硕指着他们消失的方位心急地说道:“博硕,快,你去追那两个!”说话间博硕已冲了过去,我看着眼前微微呆愣的少年,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那少年转身看到我,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似乎又带了些被算计的恼怒,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扬起拇指指了指身后的赌坊,笑道:“四阿哥,臣带您去玩点刺激的?”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拥挤黑暗的小屋内乌烟瘴气,弘历一踏入赌坊连忙捂住口鼻遮掩扑面而来的臭气和汗酸味儿。我笑着揽过他的肩,带他来到赌桌前,拨开人群,随手扔了一定银子丢到画着“大”字的圈内。身旁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抖索着将手中的碎银放到我的银子旁边,刚离手又忙把银子挪到小的一边,庄家一再催促,他一咬牙抽回枯瘦的手臂,蜡黄的双眼死盯着庄家手中的色子。
“离手了,离手了!开!”
“大!”庄家一开碗盖,众人唏嘘不已,有笑的,有恼的,我嬉笑着揽过赢来的银子,却见弘历盯着那男子不停地打量。
“不行!我还要赌!”那男子撒起泼来,趴在赌桌上不肯起来,庄家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你烦不烦哪,赌?你拿什么赌?上回欠了咱们爷三十两银子,你拿老婆抵了,今儿这你女儿的卖身钱也被你输掉了,你还有什么可赌的?”
“我拿我的命来赌!”那男子抬起头急红了眼,发狠似的猛捶桌子,庄家歪过头招来两名打手,二话不说就将那男子拖到地上猛揍了一顿,那庄家将脚狠狠踩在他的头上,得意地说道:“你的命不值钱,有本事再生几个女儿出来,倒可以卖些银子,哦,我都忘了,你把老婆都卖了,哪来的女儿呢?哈哈哈!”
那刺耳的笑声震痛了耳膜,弘历紧皱双眉,小小的拳头捏得青白一片,他正欲往前冲,却被我一把拉住,轻轻摇了摇头,将他带离那张喧闹的赌桌。
“四阿哥,输赢自有悲喜的分界,你救得了他今日,但你救不了他的未来!”他侧过脸愤然地望着我,我抄着双臂,看着那被抬出的男子严肃地说道:“四阿哥,这是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接触不到的民间,像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他们先是丢下一锭银子想赢一个机会,实际上是丢下了欲望,输了整个人生。”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他转到我面前正视着我,眼里已经有了和他年龄不相称的老成和威严。
“四阿哥和五阿哥不一样,如果说五阿哥只是单纯的贪玩,那么四阿哥出行多少会有所目的或者有所感悟吧!”
他听完露出一丝微笑:“年大人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过这次和弘昼、茵尘出来确实只是贪玩,但既然年大人给找了理由,我岂有不用之理?谢了!”他说完抱了抱拳,转身向外走去,我赶上走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笑得欣然:“时候不早了,也该是时候回宫了,还请劳烦年大人了!”
“四阿哥客气了!”我和他说着话走到街边,远远看到博硕抱着茵尘迎面走来,茵尘笑得极为灿烂,手里拿着新买的风车,弘昼跟在博硕身后说着什么,博硕温柔地望着茵尘笑,那眼神柔地可以滴出水来,满是不尽地宠溺,我看了一下子酸了鼻子,心口一个劲地猛跳。
“茵尘,太没规矩了!”待走进后弘历一声低斥,茵尘噘了嘴不情愿地让博硕放她下来,弘昼见了弘历也安静下来,讪讪地站到一边。
“你们两个还不见过年大人?”我正盯着茵尘发愣,听他这么一说倒有些无措起来,那两个孩子上前行了礼,都乖乖地聚到弘历身边,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茵尘躲避着我的目光,比起博硕她似乎不愿正面看我,我的心失落不已,黯然地看向弘历,低声说道:“四阿哥,咱们这就回宫吧!”
弘历点了点头,一行人随着拥挤的人潮向前走,博硕他们走在前,我和弘历落在后面,沉默了半晌突闻弘历试探地说道:“年大人,这茵尘和您长的却有几分相似呢!”他说完抬起头冲我意味深长地一笑,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但听他叹息似地接着说道:“难怪十三叔对她那么上心了!”我的心“咯噔”一声,那感伤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忽听身后有人大叫:“让让让,快散开,那马疯了!”
我回头一看,一辆外设豪华的马车发了疯一般的向我这边冲来,行人手忙脚乱地避让,街道两旁的摊贩混作一团,一些杂七杂八地东西一时间满天乱飞,有些牵马的商人见事不好,立刻拨转自己的马头避让了过去。可是有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马安抚好,就被那辆马车给冲地人仰马翻。
我连忙张开双手把弘历护在身后,盯着那马车对博硕大声吼道:“快带孩子们进店铺!”
说着自己向那辆失控的马车迎了过去,正当我计划着跳上马背时,却被身旁混乱的人群挤得丧失了最佳时机,那马车从我眼前呼啸而过,模糊间看见车夫似乎不省人事的样子,没时间给我多想,我跟着快跑几步跳到半空,猛地抓住那辆马车屁股上的扶手,然后直起身子,顺着车壁挪向马车前侧,那车夫歪靠在一边,右侧脖颈上鲜血淋漓,我只得一只手抓定车辕,一只手急勒那丝缰,怎奈那马已惊了,怎么也勒不住。我使出浑身的劲也只能让牵引着车子的马不撞在城墙上,好在已到了街道的尽头,我伸出手臂高举着示意守城卫士不要关城门,这马车风一般穿过城门向郊外奔去。
京郊树木丛生,我看着这情景生怕弄个粉身碎骨下场,正想着跳车自救,但闻车内突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声,我一惊顾不得前方,回身撩开帘帐看去,一个半大的婴儿裹在襁褓里,正躺在死去的嬷嬷怀中,我一看那嬷嬷的装束,竟是宫里的人,我心想不妙,莫非这婴儿也是哪位阿哥、格格不成,容不得多想,眼瞅着前方一棵大树躲闪不过,我连忙钻进车内抱起孩子,护在怀里,只听“嘭”一声,那辆马车撞倒树上,因受不住惯性的刺激,四散着爆炸开来,我顺着那力给弹了出来,蜷缩起身子,努力护好怀中的孩子,好在马车擦擦碰碰速度锐减,我就地滚了几圈也没受太大的伤,长叹了口气,忙看向怀中的婴儿,此刻他竟止了哭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我,我狼狈地起身,抱着他坐在地上,翻了翻襁褓,看看绣品确实是宫里的东西,不由得叹息地说道:“小东西,算你与我有缘!”
说完无奈地抱起他慢慢向城内走去,那孩子被我一路抱着竟也不哭,偶尔还格格笑上两声,他的笑脸激起了我的母爱,我小心抱着他,看他睡去时不禁露出温柔地笑容。
出了树林来到驿路上,走了没多会儿从远处飞驰而来两部马车直奔城门,因奔驰急速,车后扬起了漫天黄沙,我赶紧捂了婴儿的口鼻,待马车过身后才将手放下,转头看了看满身的沙土,刚想拍打,那其中的一辆马车陡然停下,我倏地警惕起来,手掌慢慢摸向腰际的佩剑,谁知马车上竟下来一位金发碧眼的男子,他停在远处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向我跑了过来,我见不是杀手也悄悄将剑插入剑鞘,那男子此时已经走进,隔着黄沙我还没看清长相就已被他搂入怀中,我疑惑顿生只听他兴奋地用英文大喊:“Hellen,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是Clark啊,你还记不记得!”他便说边用力地拍打我的背部,那原本因事故早已裂开的伤口,此时伤情恐怕更加恶化了。
我只好连连用单手推着他,提高语调的说道:“住手,Clark,别伤了孩子!”
他这才停下来,不置信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孩子,问道:“Hellen,这是你的孩子吗?你们怎么这么狼狈?”
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腰部的伤口火烧般地疼起来,我有些虚弱地看向Clark,略带恳求地说道:“能带我进城吗?我身上有伤,现在没力气解释!”Clark听了连忙点头,扶着我向马车走去。
“唰唰”几声鞭响,马车风驰电掣地向城内奔去,Clark低头玩弄着婴儿的脸蛋,我看了他一阵,心想这男人眼睛真毒,我穿了男装又如此狼狈竟也被他认了出来,不知以后Hellen这身份该如何瞒下去。
正想着已过了城门,我撩开窗帐一角向外望去,此刻街上混乱依旧,一小队骑兵急匆匆地向城外赶去,我放下帐子看向怀中熟睡的婴儿,在心中喃喃地问道:“他们是不是为了找你?你到底是谁呢?你的阿玛、额娘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陷入险境呢?”他在我怀里动了动,伸出肉肉的小手紧紧抓住我的小指,那一瞬我柔情漫溢,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亲吻他粉嫩的小脸,身边的Clark微笑着看我,欣羡地说道:“你孩子真乖!”我笑着摸了摸婴儿的额头,叹息着:“是啊,他很乖的,我的孩子……”
Clark的随从揭开了我腰部的纱布,那不断渗出的鲜血早已经将纱布完全浸透,伤口犹如小孩的嘴般,鲜红色的肉外翻出来,Clark皱着眉背过身对我,略有些尴尬地问我需不需要他回避,我笑着跟他打趣说他都看光了才想起礼节,分明是个假正经、伪君子,若是真看不了这渗人的画面只管出去好了,不需要找借口,他被我这么一击反倒拗了起来,非要在一旁看我。
那随从简单的清理伤口后,便掏出一个约一寸长的银针,开始给我进行缝合。当针尖穿过我的皮肤时,一阵剧痛袭来。他缝的十分仔细,可持久的疼痛让我实在难以忍受,“咝咝”地抽着气,为了分散注意力Clark不停地和我说话,他告诉我这个随从是他小时候从贩子那买来的,那时候这孩子还小,贩子虐待他,割了他的舌头,他出于同情将他买在身边并送到当地神父那学习医术,他还跟我吹嘘他随从的医术多么多么高明,那神父的医术又是如何如何神奇,我痛得意识有些恍惚,懒得答理他,但看着那小随从熟练的缝合手法,不禁抱着试探的心情问道:“我有个朋友,体内常年积毒,这种病你的随从可会治?”
他听后倒是热情地想让我带着随从去给那朋友看看,我想着胤祥那定是说不妥,于是折中地问道:“看诊倒是不方便,不过我有他的病史资料,改明儿我翻译一份带你看看!”
Clark连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说话间伤口已经处理完毕,我让Clark把婴儿抱了过来,搂在怀里正欲睡去,博硕那已经接了消息带了卫兵来接我回府,我不想Clark为难穿了衣服随博硕上了马车,临走时Clark还塞了一些药给我,我心知遮掩不了索性亮了真实身份给Clark,并希望他常来找我聊聊,Clark得知我的身份也不惊讶,依旧笑嘻嘻地送我。
车内我抱着孩子轻轻拍着,博硕却皱着眉严肃地看我。
“叶儿,这孩子可是马车里的?”我笑着点了点头,孩子此时已经醒了,Clark刚刚又命人喂了食物,所以精神大好地瞅着我笑,我怜爱地点了点他的鼻尖,他“格格”地笑着想抓我的手指,嘴里“玛……玛……”地叫着。
我靠着博硕的肩笑作一团,抬起首正想指给他看,却发现他正脸色铁青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道。
“你可知他是谁家的孩子?”
我摇摇头等着他的下文。
“大清怡亲王第七子弘晓,圣祖康熙六十一年生,母嫡福晋兆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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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给了俺一盒极品茶叶,喝茶之余狂翻品茶文章,偶有收获,大家共享!!
此章品茶部分语句乃是网络禅意美文所得,觉得很适合用在此章指点人生,故遵循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
缘起缘落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博硕,他的声音似透过重重云雾穿透过来,我垂下眼睑努力扯出一丝笑意,却苦的连自己也骗不过,伸出手撩起轿帘对着外面的车夫吩咐道:“回头,不回府了,今儿晚上住京郊别苑!”
帘子放下,我转身看见博硕抄着双臂斜靠在车壁上看我,目光凌厉,眼神饱含着悲痛和责备,两道浓浓的眉毛几乎蹙在一起了,黑漆漆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着寒光,似要看穿我的心事。我心中一阵揪痛,慌忙别开头,却隐约可以感到眼睛里的湿润。
“这孩子不送回去?”他的语调有些冷,似故意要在我原本伤口上再砍上一刀。
我“嗤”地冷笑一声,答道:“哪这么容易就让他们要回去,好歹这小东西也是我用命换回来的,这眼看着就入冬了,咱们那粮草也该备置些了,军饷也吃紧着呢,这下子王爷欠我个大人情,可不该在皇上那儿使绊儿了,还有……”
“够了!你这些话骗得了谁?你看看你自己,还是那个飒爽英姿的年大将军吗?邬先生说的对,你早晚要毁在他手上!你心心念念地想着他,可他呢?叶儿,这世上没有谁能一直不变的,你现在守着的东西可还值得?”他突然双手箍紧我的肩前后摇晃着,激动地冲我喊着,怀里的弘晓“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用劲推开他的手臂,也大声地回喊道:“值不值得由我自己说了算,博硕,你可以把你的野心强加在我身上,但你别动他。我不准你动他,你若违背我,我一样杀了你!”婴儿的哭声撕心裂肺,博硕红极了眼咬牙切齿地瞪着我,眼中含着深深的痛和绝望。我微喘着看他,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但却倔强地不愿低头,博硕的目光与我胶着了半晌,忽地撩开轿帘,窜下马车,车外有侍卫惊呼,一阵骚动之后,我听到马蹄远离的声音,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小声地问道:
“主子,这……”
“走!不准停!”
“嗻!”
我埋下头,悄无声息的,眼泪流了下来……
起风了,金黄的树叶从空中旋转着飘落在园子里,还未等完全落下,又被一阵风托着飘向回廊的另一头。地上薄薄铺着的树叶随着阵阵秋风在碎石小道中间翩跹旋舞。
我换了轻便的衣衫,披散着长发抱着孩子在院中缓缓地走着,这一岁孩子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了,我抱来的一路上 “阿玛!阿玛!”的叫了好些声,看得出来他额娘还是在他身上用了心思,极力讨胤祥欢喜的!我的心情涩涩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睛发愣,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软软的小脸,风吹来略略有些凉意,但这已经算不上什么了,我心底的冰冷远比秋风要凉无数倍。
忽然指尖一阵温暖,我仔细看去,他嫩嫩藕节般地小手牢牢地抓住我的手指,裂开嘴,牙齿白白小小的,冲着我憨憨地傻笑,那笑容淡去了我心中的伤痛,我抱着他坐到树下,用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笑着对他说道:“额娘!叫额娘!”他开心地笑着,两只小手抱住我的脸,张着大口添得我一脸口水,那一刻我终于又有了做母亲的感觉,这种久违的柔情触发了我心底最深的渴望,这孩子在我的怀里,而我的孩子在他的怀里,抱着他我才真正了解胤祥的感情,那样的微妙。
所以我相信这缘分不会尽,我和他,相遇、离别;再相遇、再离别,这半生蹉跎,我的心不变,他又怎能变?
“叫我额娘,来,叫一声!”
“……娘”他笑着拍掌,我惊喜地望着他,点着他的唇盅惑地说着:“额娘!是额娘!”
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回廊那边的小道上传来踏着枝叶的脚步声,我回身看去,他的身影嵌在如画的落叶中,只是忧伤如漫天的风信子在园中密密的弥散开来……
风里,有一种涩涩的、酸酸的、咸咸的,宛若浸了泪一样的味道。心,无来由地痛,我黯淡了目光搂紧孩子在树下静坐,他走近的声音使我心湖的帆又一次被风涨满,耳边似滚动着秋露滴落于水的音符,我将头埋进婴儿的怀中,鼻尖充盈着他身体上氤氲着的沉香。当他的手穿过寂寥的秋风落在我肩上时,我听到心底的声音:此爱纵然飘渺,但也是永远……
“……阿玛”怀里的婴儿向他伸出白嫩的小手,我可以感觉到肩膀上轻颤的温暖,我缓缓回过身,目光避开他的脸,停在他纹蟒的前襟上,隔着一个怀抱的距离依旧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力。我站起身俯视他,而他正仰头看着我,那眼神如同一泓琥珀色的深潭揉进了千言万语,醉了我的眼亦醉了我的心。
他跟着起身,那落寞的神色令我心疼,嘴边盘算好的尖刻话语顿然烟消云散,我将婴儿递给他,他怔了怔伸手笨拙地接过,我低下头小声说道:“王爷以后要格外小心才是!”
他“嗯“了一声,有些无措地立在那,我撇过脸酸涩一笑,起步擦过他的身边向屋内走去,眼角滑过他憔悴的面容,忽而上臂一痛,我侧身看他,但见他单手抱着孩子,一只骨节明显的手掌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他侧对着我低垂着脸,看不见表情,但可以通过他颤抖而不住收紧的手掌感受到他澎湃的情绪。
“王爷不必挂心了,当时救这孩子时,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说着抽了抽手臂,可他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我挣扎着,但又顾忌他手中的孩子不敢使劲,这样子僵持了一阵我有些恼了,提高声调说道:“王爷,请您放手!”他仍就不动,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腾出另一只手去扳他的手掌,在我的执意挣脱下他的手掌节节滑落,眼瞅着滑过手腕,却一把反手抓紧我的手掌。
“够了吧,放手!”我涨红了脸,有些歇斯底里地捶着他的紧握不放的拳头,我的手腕和他的手背皆是一片红肿,下唇被我咬出血来,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我只想逃,逃出他的视线,在我的泪水滑落之前……
“额娘……”当那柔软的小手向我伸来时,我和他同时抬起头,目光交汇的瞬间百感心绪涌上心头,是爱、是痛、是伤、是深深的依恋和绝望的彷徨。
“额娘!”弘晓进一步将身子偎向我,张开小小的手臂向我挥舞着,胤祥痴痴地望着我,那一刻我用力挥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屋内奔去,却被身后的胤祥猛地从背后紧紧抱住,单臂绕过我的前胸,用力地将我嵌进他的怀里,扯痛了我缝合的伤口,泪水喷涌而出,宣泄了出来。一直一直顺着脸颊流下,流进嘴里,咸咸的,无法抑止,慢慢地,越流越多。
“王爷!放手!”
“叫我的名字!”
“王爷!”
“叫我的名字!夜,求求你叫我的名字!”
“……”
他的身躯由轻颤转为剧烈地抖动,脸颊紧贴我的耳后,有一股热流顺着颈项流进衣领,流进心底,流进灵魂深处……
天空忽然细雪如雨,片片零落,点点寒意从指尖蔓延,我深吸了口气,哑着嗓子说道:“王爷,初雪了,小心孩子受寒,您还是回吧!”
听了我的话,他慢慢收住哽咽,一点一点松开手臂,背后的温暖也随即一寸寸地消失,我伸手捂住胸口,似要轻抚那因失落而导致的疼痛,当他完全离开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他,那原本多情的双眼失神地看着我,脸庞越发的憔悴,失魂落魄的缓缓后退着,那孩子在他臂弯中摇摇欲坠,我慌忙上前张开双手护在两侧,刚想对他说什么,但见他陡然弯下身子,痛苦地篡紧浓眉,用手捂住口鼻,身子猛然下坠,我慌忙从他手中抢过孩子,一手去拽他的身子,奈何撑不住他高大的身躯,只听见布帛撕裂的声响,胤祥半跪在地上,指缝间涌出血来,我霎时吓得脸色苍白,忙不迭地跪下去翻他的手掌,他摇着头避开,单手撑在地上作势要起身,我拉着他的衣袖,撕扯间他低头又呕出一口鲜血,腥甜的血迹溅到我白色的衣衫上,像极了朵朵妖艳的寒梅。
“胤祥!胤祥!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我含着哭腔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翻开手掌去接他不断滴落的鲜血。
“来人哪!来人哪……快叫大夫……快啊!”我单臂抱着胤祥慌乱地向四周高喊着,胤祥靠在我的肩上慢慢移开手掌,唇部和下颚处殷红一片,他虚弱地喘着气,半闭着双眼,气若游丝地说道:“夜……我不变的……一直不变的……你……你呢?”
“胤祥!我也不变的,你不要有事,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来人哪!人都到哪去了?来人哪!”我这时才知道真正的恐惧是什么滋味,那种即将要失去的裂痛撕扯着我的每一根神经,那一刻,即便有人要我用我所有的任何东西来换,哪怕生命,我也甘愿!
我送走大夫,又让下人将孩子抱走,看着床榻上昏睡的胤祥心中乱作一团。我错了真的错了,当初为什么会丢下他?一个人消失了,不管他在我心目中有多么的重要,毕竟还有另一个我深爱的人为我活着。是我抛弃了他,是我负了他,口口声声说要为他争取,其实实质上是自己被权力所盅惑。
我伏在他的胸前,泪滴滴落在被褥上,晕出朵朵苍白的印记。
“别哭!夜,对不起,我又让你哭了!”他粗糙的手捧住我的脸,婆娑中看到他牵强的微笑。
“怎么会这样?你总是这样吗?”我的嗓音听起来既暗淡又嘶哑。
“不,以前三、五个月发一次,这次大概是上次的身子还没养好,再加上国丧这段时间着实太累了才会连着发的,你别担心,养个一两天就好的!”
“都怪我!”我捂着脸泣不成声,还无法从刚刚的惊骇中回过神来,那大口、大口的鲜血如火一般烧灼着我的心。手背被略微冰凉的手掌包裹住,他将我拉进他的怀中双眼含笑地看我:“我觉得挺好,不然也不能这样抱着你……”
“……”
我执意让胤祥留在别苑养病,可只过了一天他便有些心神不宁,我帮他熬了参汤喂他喝下,然后抱着双臂,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乖乖拉好被子后,才安心地在屋内收拾,别苑的仆人本来就少,加之我又不愿别人打扰胤祥的休息,所以很多事都自己来。而那位病号一点也不体谅我的担忧的心情,张着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直默默跟着我,我走到哪里,视线跟到哪里。我有些恼火地转身,他赶忙撇过脸假睡,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就他这个样子有谁会相信他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怡亲王?
“啪”我双手撑到他的颈部两侧,俯身、眯眼,他睁开眼吓了一跳,怯怯地说:“别这么看着我,有压力!”脑中晕了一下,心想这话挺耳熟的不是从我这窃取的吧?
顿了顿咬着细牙说道:“王爷,有压力好啊,听说很多人在精神过度紧张之后容易进入浅度昏迷状态,奴才思忖着正好有助于您的睡眠质量呢!”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显然刚刚那句话中有好些词汇对他来说处于待开发状态,我瞧着他那呆样“扑哧”就笑了,时光仿佛又回到从前嬉闹的光景。
我停住笑,胤祥眼神痴迷地看着我,空气中有他身上特有的清淡体味,在我鼻端萦绕。我沉迷在他的眸光中,意识仿佛在半睡半醒间浮沉。忽然掌心传来滑腻触感,胤祥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摩挲,是那样真切的温柔。
“夜,好久没看到你的笑了……”
他的薄唇微启,我不自禁地将软嫩的唇瓣贴了上去,迟疑的舌尖轻触他的下唇,聆听他悦耳低沉的呻吟。当感受到他的冲动时,我急忙试图离开,不料他却扣紧了我的头部不让我撤离,他的唇反客为主,吞没了我的唇瓣,深深地侵略着,霸道地勒索所有甜蜜。
“冷吗?”他停在我的嘴角微喘着含糊地问道,我睁开眼看见自己已经趴在他的怀里,在他收紧的双臂中,嵌合得刚刚好。
“进来!”他掀开被褥包裹住我,我这才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套,挣扎着就要起身。
“别!别离开我!”他的话消失在又一个吻中,而我的意识在他甜腻的吻和恳求的话语中彻底沦陷,直到他抚上我胸前那饱满的丰盈,直到掌心接触到我嫩如新芽的顶端,我才发觉自己远比想象中更渴望他的温暖!
旖旎激情一触即发,明知道他的身子不可以,却怎么也舍不得推开那火热的怀抱。衣衫半褪,他的手由胸前滑到腰际,却在抚摸到我那狰狞的伤疤时停了下来。
他半坐起身子,将我抱坐在腿上,侧头寒着脸检视我腰部的伤痕。
“是血滴子干的对不对?”他的指腹轻轻摩挲,我半趴在他的肩上感受着那轻微的刺痛。“那天还是你救了我,尽管你不承认,但我一直相信是你!”他放开我的伤口,双臂交叉着抱住我,火热的肌肤贴在我冰凉的脊背上,我的脸埋在他的颈湾,小声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夜,别把我当傻瓜,他的事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会这么傻!”
“什么意思?”我撑起上臂看他,他侧着脸看着床边的烛火,表情冷厉而莫测,我见他没有回答,忍不住又晃了一下他的肩,他转过头严肃地看我:“这场斗争你不要参与进来!”
“为……唔……”他突然堵住我的嘴,手指重重拂过我胸前的敏感点,全身像是通过了微弱的电流,整个人都绷紧了,血液开始在体内狂奔。
“夜,我不能失去你,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是我唯一的弱点……” 他的吻绵长的,火热的,很深,带着无比温柔的怜惜。
我想问却没有机会出口,他的唇舌不住地和我纠缠,似倾诉着多年的思念,我承受不住这样的撩拨与挑逗,更放不下这般婉转承欢的甜蜜,于是彻底沦陷在那销魂蚀骨的热吻中。
蓦然地,像是一道闪电劈过黑暗的夜空,我的嘴角尝到了一丝咸涩,我喘息着睁开眼,微弱的烛光下,他低垂的睫毛上沾着清晨露珠般的泪。
“胤祥……”我双手捧起他的脸,他侧头避过,带着薄茧的指尖抚上我的眼睑,挡住我的视线。
“夜,别再为我受苦了!”
我扬起手拨开他的手掌,贴紧他吻上他的脸颊:“胤祥,这句话该由我来说!”
思念了千百回的味道,从他身上幽幽散发,我忍不住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深深呼吸专属于他的气息。
我闭着眼睛倾听着他的心跳,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触感,仿佛等待了一辈子,就是在等这样一个特殊的感受。
我和他就这样相拥了许久,初冬的寒意让我们更加紧密地相贴,慢慢地他低着头轻咬着我的肩头,手掌顺着背部探入我的股沟,手指停在我的私密处轻轻拨弄,我不自在地动了动,微微抬起臀部,他却趁此机会探入整根手指,我低呼一声,用力拧了一下他的胸部,气恼地说:“不行,你身子受不住!”
他撇过头一口咬住我的耳垂,恶狠狠地说道:“小看我!”话音刚落便一把抱起我让我跪趴在床褥上,纤腰被紧紧抱住,男性精壮躯体压在雪背上,密密交叠,勃起的硬挺绕着圈儿磨蹭着我的私处。
我娇喘着努力直起身子,不让他得逞,不料他猛压下我的背部,一鼓作气地挺了进来。
“夜,再也不放开你了,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沙哑的男声绷紧的情欲,带着一丝倔强。大掌揉捏着我的身躯,手劲略重,激发了我一串串婉转的呻吟。
手掌顺着小腹一路而上满握住我丰满的胸乳,抚弄拧捏那对饱满以及敏感的蓓蕾,伴着他下腹的节奏,我的尖叫声便在阵阵娇喘间,陡然拔高。
汹涌的情潮阵阵拍打,在极致的时刻,我绷得紧紧的身子开始重重抽搐,火热紧缩的包围,那更深、更重;一次又一次的美妙收缩,也把胤祥逼上了销魂蚀骨的顶峰。
“啊……”我和他像被抛上了云端后又重重地坠落,胤祥呐喊着将我汗湿滑腻的身躯压进床垫,大口喘息着,我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来,用微弱的声音抗议着,他翻了个身嘴角勾起慵懒餍足的笑,侧过身子抱住我咬住我的耳朵。我吃痛地甩着头,想起身喝水,不料他死死地抱住我,把我拖到自己身上,半惊慌半撒娇地说道:“别走,哪也别去!”
我笑了起来,转过头拍着他的脸说道:“我要喝水,你想渴死我啊?”手掌僵在半空,胤祥脸上的红潮未退,歪着头靠在我的胸部沉沉睡去,眉头还蹙着不放,口中不住地呓语:“别走!别走……”
我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起来,手指落在他的眉间,抚平了他的眉心,然后贴近他吻着他的鼻、他的眼,手臂绕到他的身后轻轻拍打他的脊背,温柔地在他耳边呢喃:“我不走,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彻夜长谈
当一个女人在自己深爱但又不真正属于自己的男人身边熟睡时,不是因为她太累了,而是因为她相信和这个男人之间因该还有未来。
“不要走,别走……”这难以分辨的欠或还,让彼此的身体一丝丝缠绕贴近,将时间灰烬里残余的火种又再拨起,只剩下爱,瞒住了天地,瞒住了所有人的眼口耳鼻,甚至瞒住了自己。
“我不走!不走……”那所有分开的时间,没有语言也不需要语言,修长纤细的指尖,在他的结实胸膛上沿着每一根肋骨游移起落,可以触摸到这根肋骨下寂寞而难测的心……
我深夜惊醒,屋内依旧红烛滴泪,脸颊烧得火烫,我侧头看了看胤祥沉睡的脸,羞恼地咬了咬下唇,真是越老越不羞了,躺在他身边竟也做起了春梦!
睡意消散,我睁着眼望着深蓝的纱帐发呆,梦里那残留的激情还历历在目,我长叹了一口气,翻转过身看着胤祥,他的睡脸纯洁的一如昨日,在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代,我和他这样的爱,本就无法昭于晴日,注定了太多的痛苦与无奈,但我们彼此却固执地坚信:爱一个人,用心爱他的心,也用身体爱他的身体,缺一样,都是那么的遗憾。
我伸出手搂住他,让他的头更加贴近我的胸口,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留在我皮肤上微热的呼吸,昨夜欢爱的痕迹已退,心疼他的疲惫,手臂一点点不自觉得收紧。其实女人的独占欲比男人更加可怕,这么多年,我从没想过真正放开他,我不断用各种方式提醒他和他的家人关于我的存在,不放弃、不成全,即使得不到也要牵着他的心不放。他的妻子曾站在我的面前义正言辞地要我放弃,我为什么要放弃?没错,我是给不了,但我想要,我要这个男人,要他的心,要他的身,要他心心念念只有我一个人,自私也好,贪婪也罢,关于爱又何来对错?
身下的他动了动,倏地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我,我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臂,谁知他看了我一会儿一歪头又睡去了,轮到我呆愣不语,不知发生了什么,难道说这些年他又染上其它的病不成?
正想着,一只手臂牢牢地抱住我,越收越紧,直到我喘不过气来,捶着他的脑袋抗议道:“胤祥,醒醒,快放开我!”
隔了半晌才见他有些犹豫地睁开眼,第一句话让我猛翻白眼:“不是在做梦吗?”
我没好气地狠掐了他一把道:“你做的什么梦?勒死我的梦吗?”他揉了揉被掐痛的地方,忽然扬起笑脸,欺进又死死搂住我低喃道:“以前每次都以为是你,谁知一伸手,梦醒了,就没有了!”
我的心剧烈的跳动了很多下,手指轻巧无比的滑过他的身体,在他的发上、肩上一寸寸留下炽热的吻。
“别!”他抬起手将我推离了些,低声说道:“夜,我想和你说说话!你再这样我待会儿又要睡了!”他冲我扬起一抹暧昧的笑,我顿时会意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将他推进床里,翻身背对着他,将脸埋进被褥里,他低笑着紧贴我的后背,手臂伸到前方抓住我的手,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一直沉默着,指尖在我的脸上游移,一遍遍勾勒我脸部的轮廓。我摒住气感受着他压抑的呼吸,手心微微沁出汗来。
“夜!”他用力扳了扳我的肩膀,想让我转过身来,我撰紧被角没有顺从,他顿了会儿,半直起身子低下头看我,我被他盯得浑身难受,不得不掀开被褥看他。灯光下他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夜……除了年富,你是不是还有事儿瞒着我?”
我的目光移到他锁骨间狰狞的伤疤,愧疚地伸出手掌将它遮住。
“胤祥,如果说我以前是被野心和对胤禛的依恋所蒙蔽,那么现在便是完完全全地身不由己!”手被他的大掌握住,我闭上眼睛侧过头对着床外。
“这么说,福建军港的事是真的了?”他有些激动地扳过我的头,颤生说道:“夜,我真的不懂你了,这件事你到底计划了多久?”
我看着他眼中澎湃的情绪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夜,你可知一支近五万人的精良部队对于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篡位谋反定的是什么罪吗?”
“死罪!诛九族!”
“那如果你反了,将置我于何地?如果你死了,我又该何去何从?”他目光哀戚地看着我,压抑着怒意,我抬起身子,缓缓搂住他,闷声说道:“胤祥,我后悔过的,但我回不了头了,现如今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我不要做他的傀儡,我不要看着你我胆战心惊地围绕在他身旁,这一仗赢了便是你我的天下,若输了……”
他的手臂紧紧圈住我,恨不能融入彼此的身体里。
“若输了,罪名我一人承担,你千万不要为我求情!你还是你,高高在上的怡亲王,只是我自私的,你别忘了我……”话没说完他一口咬在我的肩上,痛地我直冒冷汗。
“夜,你这个疯子,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抛下我的,更不会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什么皇位,什么天下,真正得到的人又有几个是快乐的?那位子会让人越来越孤寂,越来越冷漠,这难道是我们最初想要的吗?这还是那个春夏秋冬,闲庭信步的约定吗?”我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体内激烈的心跳,无力地垂下眼睑。我早料到他会拒绝,他和博硕用各自不同的方式爱着我,一个将我推向斗争的中心,拼死护我登上王位,一个却要我远离庙堂,做一个恬淡的女子。
“胤祥,不去拼可以吗?他不是胤禛啊?”
“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这皇位总得有人来坐,只要想坐的人不是自己,那么一切都可以看得很淡!”
“那你是什么时候看淡的?”
“这世上除了你,一切事物都是如此,夜,我远比你想象的要自私!
烛火燃尽,我和他一下子陷入黑暗,慢慢地眼睛一点点的适应,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整个房间孕育在深深的夜蓝中,书香,暗影,思绪。这一刻,都在夜的寂静里已然开成了一朵朵素馨的小花,点缀在一片幽蓝而浩渺之中。
“夜,有些事放在我心里很久了,四哥之于你是怎样一种感情?”
“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开始只觉得他像一个曾经占据过我整个记忆的人,到后来,便好像是那份遍寻不到的安定!”
“那他呢?”
我的心猛地抽痛着,别过头看向窗外的月光,那月光柔和而均匀,洒在草地上、树叶间,如一枚枚水银的碎片,滴滴清露在月下盈然闪动。
“嗤”我笑了起来,伸手搂紧他的背,埋在他胸口闷声问道:“忘了关窗了,冷不冷?”
“夜,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是我想知道这野心到底是你的还是他的?”
我倏地抬起头撞进他的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杀气冷的我发颤。“我不能让他毁了你!”博硕的话盘绕在耳边,我咬牙蜷起手指,这秤终究是端不平的,但为何要失衡在这生死之间?
成也是爱,败也是爱,我一直以为胤祥会是我的阻碍,但若反过来想,如果我终究是要顺应历史的,那么,博硕的野心是不是将我送进坟墓的催化剂呢?胤祥和博硕到底谁是成?谁是败?
“你不说话就代表不是你!”他突然冷笑了一声轻轻推开我,两眼直愣愣地看向地面:“夜,那十万俘虏的死也是他擅自决定的对不对?”
他扬手抵着额头侧过脸看我,言语冷淡下来:“夜,十万兵俘哪,手拉手可以横跨一个省!太狠了!”
“胤祥!”我伸手想安慰他,不料被他一抬手躲过,他的拳头握得紧紧地,气息紊乱地微喘着。
“夜,听我的劝,别太信任他!别让他毁了你!”脑中轰然一声,我垂下头不知如何应答,一样的话出自两个不同男人的口中,却都是我爱着的,我该怎么办?
被冷落在半空中的手被他密密地包裹住,他俯下身子抱住我,闻着他的气息我的委屈和寂寞全都涌了出来,哑着嗓子酸涩地问道:“你想让我离开他吗?你有你的福晋、阿哥、格格,如果我离开他,我有什么?”
“夜……”他猛然推开我,瞪着眼睛瞅着我发愣,我顿感自己的失态,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勉强笑着说:“你别介意,是我说错话了!”
别过头不敢看他,我身子向床里缩了缩,胸口闷地喘不过气来,谁知他一把扯住我的肩膀贴近我的脸激动地说道:“你这么介意吗?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我可以……”
“胤祥,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不介意,我也没有资格介意……”尾音消失在泪洒的哽咽中,是啊,我凭什么?他本就不属于我,这时光都是从那名正言顺的女人那偷开来的,我有什么资格?
胤祥发疯般地搂紧我,在我耳边不住地低喃道:“是我不好,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放开你,能死在一起也好在现在彼此折磨!”
我在心里留下了辛酸的眼泪,无言地搂着他,他的话声声敲击在我的心扉上,那刻骨铭心的痛在全身飘荡,不要说如果,不要说倘若,这一生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若没有遗憾又何来人生?
“夜,我专宠她,其实只为了夜夜能光明正大地叫着你的名字……”
“……”
窗外,那棵早春开花的树,虽已风寒叶落,枝头却仍然氤氲着浅夏的温馨。记忆的碎片丝丝缕缕,在幽暗深处复苏,轻轻一动就曳出心莲万朵――我叫夜,七夜,这世上我只让你这么叫我……
“哇……”婴儿的哭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我皱紧了眉头掀被就要下床,胤祥一把拉住我不悦地说:“不是交给下面老妈子了吗?”我扭了几下手腕挣脱他的钳制,边穿衣服边说道:“可孩子哭得厉害呢,我过去看看!”
“夜!”胤祥半截身子挂在床外伸长手臂再一次拉住我:“你别这样!”
“怎样?”我侧回过头看他,月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脸部分明的轮廓,“你以为我惺惺作态吗?原来你这么想我的!”我默默的转回头,看着门扉发呆。身后的胤祥急急地说道:“我不是这意思……”
“胤祥!”我打断他的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只觉得和他投缘,你知道吗?年富不算,他是第一个叫我额娘的孩子,连茵尘都没这样叫过我……”
“夜……”
“你说你不懂我,但我又何尝懂过你们。博硕也好、年富也好,心看似在你身边,其实离得很远,就连你的另一个身份不也瞒了我十多年吗?到头来,其实最傻的是我,最苦的也是我,得到了,却不能完全拥有,不想要的,却偏要一项项强加在我的头上,你们都说爱我,都想要我的回应,可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的情绪不由我,心也不由我,活了这么多年,该看的不该看的,该做的的不该做的,该爱的不该爱的,我都经历过了,如今我老了、倦了、累了,可不可以不要再逼我选择什么?决定什么?我什么都看开了,我们就这样吧,反正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也习惯了,只是请你别再伤我,也别再伤自己,好不好?”
“……”他的手缓缓松开,我在泪水滴落的瞬间起步离去。那个白首之约呵,终究只是个梦吗?
我抱着孩子靠在窗边,胤祥坐在一边温柔地拢起我的长发,此刻,星光稀薄,一轮圆月静静地悬挂于中天,月色如水,浸透天地。窗外,月光清碧,斑驳的树影,纵横交错,沙沙作响。我亲了亲孩子软软的额头,仰首冲胤祥温婉一笑:“这孩子可有小名?”他摇摇头,深沉地看我,我歪过头想了想,轻声说道:“就叫甘尔珠吧,我从藏民那學来的,富贵吉祥的意思!”
“好,你说什么都好……”他的话语消失在我的唇边,我抬起手圈紧他的脖子,哑声说道:“胤祥,现在我才明白你对茵尘的感情……谢谢你……”
“年将军,恭喜恭喜啊,今日不仅受了抚远大将军的封号,还晋了一等功,真是双喜临门哪!”
“这是皇上的恩德,年某自不敢忘!”我和张廷玉一路聊着出了朝堂,身边少不了一圈围着献媚的大臣。
“不过今天八爷的日子可不好过了,皇上从军务整到旗务,那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说的面子可挂不住啊!”旁边一老臣边说边摇头,那边和隆科多说话的胤祥听了向我这边瞅了几眼,我淡笑着回视。朝堂上,军饷的问题他倒是没为难我,我也明白他的难处,这阵子内务府的问题搞的他焦头烂额,追缴欠银的事一日也不得松懈,得罪了天下官员,还险些送了自己儿子的命。
正想着他的眼光胶着了过来,我赶紧别过头,却看到张廷玉饶有兴味地笑着:“年将军几时动身回西宁?”
“这几日就走,下次回来定要去张大人府中讨杯酒喝!”
“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到时我请你你若不来,我可不饶你!”
“张大人这话说的,只要大人开席,我就是累死三匹马也得赶回来不是?”
“好,一言为定!”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大笑着出了宫门,我回身又向胤祥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阳光正好静静地倾泻在他的身上,淡淡的,柔柔的……
“Clark,我上次交给你的病史资料,你那个随从看了怎么说?”我一进屋还来不及坐便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谁料他遗憾地耸了耸肩,抱歉地说道:“他自己没办法治,但是我许他今年回国,他说要带着病历回去问问老师,也许有好的办法!”
“是嘛?那什么时候有消息?”我落寞的垂下脸,心不在焉地抠着手边的羊皮书稿。
“若有消息,他会写信过来,到时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他弯下身安慰地按了按我的肩头,我仰起脸勉强一笑,道了声谢就要出门。
“Hellen……”他的手指悬在半空中伸了伸又缩了回去,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了然地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想的没错,他是我爱的人,爱了很久了……”
出发的那天下着很大的雪,大朵大朵的雪花打在脸上,软软的。我决定弃马乘车,窝在狭窄的空间里倒也暖和不少,只是觉得寂寞,胤祥昨日去了丰台自是不会来送我,而博硕早在我住西郊别苑时就已动身回了西宁。我暗想他是越来越有自己的情绪了,行事狠绝、雷厉风行,这样的他已不是我能掌控的了,就算是与他共同站在众将士面前,他的威望也不在我之下,甚至……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撩起帘帐向外张望,赶车的士兵向我打着请示:“是怡亲王府的亲卫,说是王爷带了东西给大人。”
“去接了吧!”
“嗻。”
不一会儿一个紫铜暖炉放在了我手里,我愣了愣吩咐继续前进,马车在雪道上慢慢前行,我靠在车壁上随着节奏轻轻摇晃着,晃着晃着就莫名奇妙地笑起来,幸福从心底泛涌而上。
西宁城的夜空寞得无边无际,寂清的风透出萧薄的凉意,博硕安静地坐在撒满月光的亭台里,赭色单薄的衣袍衬出矫健的身姿,我解下金虎纹绣的披风,绕过低矮的花丛,踌躇着递给他,却见他紧蹙眉头落寞地看我,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震。
“披上吧,别着凉了!”我叹息似地低喃着。
“不知道你要回来,所以没去迎你!” 他语气里有千分寂寥,万般萧瑟。我伸出去的手臂缓缓垂下,原来都变了,尤记得那个立在尘土中不断张望,焦急等待的少年,如今也只是这般了。
“何必讲这些虚礼?”我笑得酸涩,博硕神色恍然,呆在那里没反应。我自知没趣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叶儿,如果有一天,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你希望那是谁?”
我倐地转身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他低垂着头停顿了半晌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我真傻,其实早就知道答案的!”
“啪”我扬起手狠狠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博硕一个踉跄,向椅子另一边歪去,捂着脸呆滞地看我。
我气得浑身发颤,指着他大骂道:“博硕,你听好了,我从没有把你当作过什么人的替代品,你就是你,在我心中同他一样是独一无二的,我不管你盘算着什么,但我要你知道,这世上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们两人好好地活着!”
不理会他震惊的目光,我转过身飞似的跑回卧房,卧倒在床榻上的我不禁自问,什么时候我竟成了这样一个淡漠无争的女子,那原本奢求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却因这“情”字化为烟消云散……
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睡了过去,夜色渐浓,可梦里的日光却逾见清朗,我感觉自己慢慢浮起穿过浮华的木窗,向透蓝的高空飞去……
这是我熟悉的地方,球场、长椅和路旁高大的树木。 起风了,我又一次倚立树旁,前世记忆里曾这样无数次欣赏着树叶曼舞时的空灵和动感,音乐如水一般流过每一个角落,一种淡淡的忧伤和离情漫过心坎。
不远处的长椅上,一大一小的两人正眉飞色舞的用手比划着什么,大人不时地发出爽朗的笑声,而孩子只是沉默地微笑。
原来什么都不曾忘,我只是把最圣洁、最珍惜的东西藏在心中最软弱的角落,但任由岁月荏苒,也抹不去它最初的烙印。那些芬芳的记忆,随风吹过,方一打开,浅浅深深的心事,便翻涌而来,依然鲜活如初,历历在目……
那男子突然抬起头向我这边看来,我顿然不知所措,只见他扬着阳光般地笑脸向我挥舞着手臂,我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视线落在我的后方,我转身看去,树下立着一位看似淡漠的女子,此时正温和恬静地笑着,这真的是我吗?我不敢置信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长椅上的男子兴奋地向这边跑了几步,微笑着向那女子打着手势:左手握成拳,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再用右手手掌抚过左手的大拇指,接着又用右手食指指向那个女子……
记忆又飞回到那年深夜的病房,男孩纤白透明的手指,琥珀忧伤的眼眸,我那时问他,这个手势什么意思,他翻开我的掌心写了一个中文的“爱”……
面颊冰凉一片,我的指尖触到一片水迹,原来他早就说过的,原来他一直爱着我,只是我不懂而已……
眼前突然出现KEN苍白阴霾的脸,他突然紧紧地搂住我,红如残血的唇边漾起一丝绝望地笑:“到死还想着他吗?可陪你死的人却是我……”
“轰”……
我猛地睁开眼,对上博硕悲伤憔悴的眸子,有那么一瞬他的脸竟和KEN重叠,我呆愣着看他,恍然还在梦中。
“叶儿……”他的手悬在半空,眼睛瞅着我的泪痕发怔,窗户敞开着,远处期期艾艾的灯火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突然间我悲伤难忍,猛地搂紧他的脖子,哽咽地说着:“博硕,我不能再失去了,那些对我重要的人一直一直地不停消失,可我却依然活着,怎么也忘不掉!博硕,我们不争了,好不好,就这样相守好不好?”
黑暗中,我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他抚摸着我的发丝,一夜无语……
张府蟹宴
来年三月我带了几名随从去往福建料理一些“后事”,中途辗转去了趟江宁,特意拜访了邬思道。
那一天阳光明媚,我只身自渡口,乘一苇兰舟,漂向江宁,依岸的杨柳在春风里自炀帝的渡口一直缠绵至今。掌灯了,我靠在船头,看画舫中的女子花一样的月华缠绕在抚琴的指间,俯瞰着那浆声灯影明灭了千年的秦淮河水。
“年将军,久违了,特意来访,真让老夫受宠若惊哪!”邬思道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太大的改变,我想他也许真的是半仙,如果那样的话,不知我们这些俗人在他眼中又是什么样子呢?
“年某这次来只是想和先生说说话,先生莫要拘束了!”我看穿他眼中的防备,老是老了,可依旧是只狐狸,他想说的不问也会告诉你,不想说的怕是杀了他也不会漏一句。
他听了只是抚着胡子笑,画舫外的秦淮河水悠悠地流淌,从秦皇汉武的衣冠到唐宗宋祖的檀板,一路是涓涓的清泉。
“大人是从水路而来?”
“先生如何知道?”
“大人衣衫上还沾了江水特有的湿气!”我抬起袖口闻了闻,是带了些湿腥味儿,不由地侧头微笑道:
“我从乌衣巷一路逶迤而来,在这秦淮河畔等了先生许久,因该还沾染了些香粉味儿,不知先生可闻出来了?”
邬思道仰头大笑,伸手向我点了点说道:“将军还是这么爱说笑!”
我笑而不语,捏着酒杯看向那些纸迷金醉的画船,画舫里飘出的歌声,不停地变换。
“将军想说什么?”
“如此美景,你我临风把盏,听浆声赏灯影,吟夕阳西下可好?”
“哈哈……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来来来,满上!”
“今日先生让年某等了两个时辰,可怎么弥补我?”
“哈哈哈……老夫该罚!该罚……”
“……”
摆好棋盘,泡上一壶清茶,我看着邬思道笑问道:“先生,此时下棋甚为不妥,辜负了这春宵时光呢!”我指了指画舫中的美妓冲他暧昧地使着眼色。
邬思道眯着眼睛乐呵呵地说:“邬某最近好上这口,走哪都想跟人来上一盘!”
“那先生可是找错人了,年某可不擅此道!”
“年将军是过谦了吧,在朝中素问十三爷有‘棋王’之称,年将军又怎会不懂这棋道?”
我脸色变了变,在摇曳的灯光下,随手拿起一枚棋子,轻轻的敲击棋盘,那油灯里燃尽的灯捻,伴随着细微的敲击声,飘然而落。
“呃……将军……”
“他那些风雅玩意儿,我也着实学不来几样!”我打断他的话,有些落寞地笑着。
他见了低下头清了清嗓子,拿起旁边的黑子“啪”的放在棋盘中央,朗声说道:“方寸之间如世演,风云开合路三千。”
“先生,我这次南下其目的在于福建。”我拿起白子心不在焉地摆放着。他没应声,过了一阵子,他突然问道:
“将军可是看开了?”
白子在半空悬于良久方才重重落入棋盘中,邬思道长叹一声指着那白子低声说道:“这棋一步错,步步错啊!”说完开始收敛黑子一旁的白子。我听了脸色沉了下来,蹙着眉头问他:“先生是说我不该放弃吗?”
他摇了摇头,抬头看我:“将军,你其实早就错了,只怕现在为时晚矣!”
“年某不明白,请先生指点!”
“你可知范时捷参你一事?”
“略有耳闻!”我冷哼了一声。
“那你可知道民间又如何说你?”
“如何?”
“说你束的是明黄带子,吃饭叫进‘膳’,赏人东西叫‘赐’,俨然是西部的君主!”
我听罢仰头大笑,笑完又立刻板起面孔,轻蔑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得倒是,只是将军要明白,这罪是谁给您加的,这谣是谁让造的!”
我听完心中寒意顿生,呆坐在那沉默无语。杵了良久才缓缓说道:“罢了,升沉不过一秋风,大不了我辞官便是!”
“看来将军是真的看开了!”他直起身靠向椅背,捻着胡须向我微微笑道。
“不是看开了,而是不能再失去了!”
我看着青衫磊落的年富跨上骏马,从队列的尽头走出,清脆的马蹄声,惊起一片飞鸟。五万精兵严阵以待,在这岛国一隅的广场上密札札地排了一片。
年富明媚的双眼被刀剑的反光映衬地熠熠生辉,那因欲望而飞扬的眼角竟是那么的熟悉。那不正是当年的我吗?何时他也有了这样一颗嗜血逐权的灵魂?
青城,这是你的儿子啊!可如今面对这样的他,我是该愧疚还是该欣慰呢?
这一世我将自己置身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从气吞万里的沙场上顺着一路风沙走来,直到如今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年富你可知这天下的战火狼烟是永远燃不尽的。最美最好的并非是刀光剑影,你又何必沉迷于鼓角争鸣之中呢?
傍晚他送我到海港,在我凄凄的目光中,他停下来,沉吟半晌,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欲言又止。
“散了吧!”
“额娘!我不甘心!”
“我在西宁等你!”
他愤恨地咬紧下唇,转身纵马离去,渐行渐远,夕阳下,他的背影越拉越长,落霞竟如血般的刺红……
年富,你也要好好活着……
夏末我接到Clark让荷兰商人带来的信,信上洋洋洒洒地写了满篇对我的思念,跳过。说到胤祥的病症那里,我才仔细往下看。那老神父倒是有一法可以治这瘀毒之症,说了个概,我估摸就是放血排毒的意思,可关键是排血量较大,需与输血同步进行,这输血的法子还没有想到,拿人体试了几次也不成功,现在他和神父也一筹莫展,这封信是宽慰我,意思是总能想到法子让我耐心等待。
我看了信也郁闷良久,这病要是放在现在也就是十天半月的事,可偏偏落后了三百年,我前世也不是学医的,哪些医疗器械也不懂,给不了他们太多的建议,想了想,还是拿纸画了个大致的输液造型,只求他们能从中得到一些灵感。将信封好,我拿了些银子一同交给那个商人,送他离开后,想着这种令人头痛的交流方式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结果。我只怕那人等不起,若是他不在了,我还能向以前那样潇洒地独自活下去吗?
时光匆匆,转眼又过了一年中秋,今年已是雍正二年,胤祥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而我却危机四伏。
“将军!”
“进来!”
一名侍卫捧着一封信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拆开,正看着博硕跟着走了进来。
“谁的信?”
“张廷玉的宴请帖子,我去年允了他的,今年不去不好!”
“京里那么多官员联名参你,你还往那跑?”
“怎么?还要我躲着?怕了他们不成?”我敲着桌沿好笑地望着他。
他绕过我身边坐了下来,半搂着我的肩,将下巴搁在我的肩上,闷闷地说:“叶儿,福建的兵为何要解散?我们这十年岂不是白忙活了?京里这阵子天天是对我们不利的消息,你就不怕……”
“他这是试探,你放心,他若真有心杀我,不会逼我造反,这是最后一步棋,他想看看我可以退到什么时候,博硕,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说着身子向后靠进他的胸膛,侧脸看见他变幻莫测的眼神。哀叹了一声,伸手覆上他的手背,众人所向往的,未必就是我所追求的,没有谁,能替谁决定幸福的方式!博硕,要我如何说你才能明白呢?
“前面怎么了?”我钻出轿子向街面看去。
“回将军,不知哪家主子的马车坏了,正堵着街口呢!”
“这事闹得,别让我误了张大人的筵席,走,下去看看!”
“福晋,您别下车啊,刚让人回王府备车了,您就在车里候着!”
“车里怪闷的,再说这车堵在这也不是个事儿,顺儿,让人把车挪挪,给后面让出个道儿来。”
“嗻!”
“就福晋心眼好,要我说,咱们怡亲王福晋占个道算什么?”
“烟儿,休要胡说,让王爷知道了非打得你脱成皮不可!”
“福晋……”那小丫头一转头,见我正立在她身后,吓得踉跄了几步,我莞尔道:“年羹尧请王爷福晋金安。”
“年将军大礼了!”她伸手扶了扶我,抬头四目交汇,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幽怨。
“福晋不嫌弃,就乘年某的车吧!”我指了指身后,故作轻松地说道。
“这怎么使得?年将军远道来京,想是疲累了,家仆已回王府备置,想必顷刻就到了。”她温婉地拒绝,偏我不愿意见她这般躲我,接着问道:“福晋可是要去张大人府上?”
她点了点头诧异地看我:“年将军如何知道?”
“我这也是要去的,张大人给我的帖子上提了一提。这样吧,反正车里宽敞,福晋不如同去?”
她犹豫了一会儿,估摸着再拒绝也不好,便点头应允了!
我吩咐侍卫骑马照顾好那贴身丫头,自己随十三福晋进了马车。
“王爷这阵子身体可安好了?”
“哦……挺好的,比起皇考崩逝那两年要好很多,平日饭也多用了些。”
“那就好!”我侧头撩开轿内的帘帐,看着街面的行人偷偷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突然马车晃了晃,我没稳住猛地向前一倾,突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领口跳了出来,我回过神见自己半趴在十三福晋身上,忙直起身抱歉地笑了笑。她恍若未见,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的胸口,我低头一看,竟是胤祥早年给我的碧玉扳指,此时正大大咧咧地挂在胸前,板指上那个刺目的“祥”字嘲讽似地对着十三福晋。我再抬头时她已侧过脸去,原本红润的脸颊此时煞白一片,嘴角微微地颤着,双手不住地绞着手中的绢帕,仿佛那是我的脖子。我恶作剧地笑了笑,心情大好地撑起额头微闭起双眼,不管怎样有些东西是你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
到了目的地,马车停了下来,我抢先跳下,向还在轿中的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微皱着眉头接过。门口传来喧哗声,我侧头看去,十三、十六、十七并骑着马从街道那边走来,一身红顶朝服,想是刚从宫里出来。我抬头看了看府邸的匾额,心想这张廷玉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一个小小的宴席也请得动这么些大人物。
胤祥远远就看到我,兴奋地快赶了几步,待看清我身边的人时又停了下来,十六路过他身边看了他一眼,倒是亲热地向我打着招呼,我放开十三福晋的手回礼,十七这时也围了过来跟我客套了几句,只有胤祥站在离我几步开外的地方瞅着地面发愣,我向他的方向淡扫了一眼,决定先不理他,自顾自的和十六、十七攀谈着,旁边的十三福晋静立了良久,缓缓挪动莲步向他迎了过去。
“爷,别杵在这了,外面风大!”
“嗯!”他将马绳递给一边的小厮,沉着脸向我走来。阳光下我看到他的眼白是浅浅的蓝,像湖水一样美,几条血丝应该是昨夜操劳的痕迹。
“许久不见王爷了,近来可好?”我隔着十六向他招呼着,他愣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十六回过身见胤祥站在身后,忙闪开让到一边,拍着脑袋大声笑道:“瞧瞧,光顾着说话了,怎么把哥哥给忘了!”
“庄亲王想是整日惦记着我那几坛子回疆果酒了!”
“哈哈哈,说得是,年大人下次进京可别忘了再帮着弄几坛!”
“还有我,别把我忘了!”十七急急地插道,我含笑望着他俩,故意没去看胤祥眼中的失落。
“爷!”十三福晋见胤祥受了冷落,颠怒地看了我几眼,走到胤祥的身侧。
“进去吧!”胤祥向着门内甩了甩袖子,起步离开,我这边三人也跟了过去。
胤祥走在前面直挺着脊背,十六、十七在一旁说着稀奇的见闻,我跟在胤祥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发呆,木木地进了前厅。
进屋后又是一阵寒暄,我有些不胜其烦地退到一边,今日的客人并不多,也就两桌酒,依张大人的话也就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没什么名头。
还没开席,我靠在屋内角落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盆景,胤祥坐在太师椅上捧着茶杯发愣,时不时地向我这边瞟上几眼,十三福晋和其他女眷立在一旁说话,偶尔眼光也会在我和胤祥之间流连一番。
我捶了捶胸口,这样的气氛让人憋气,懊恼的看向胤祥,正好碰上他抬头看我,许是被我的怒气吓着了,他无措的望着我,眼里似有着些许委屈。
“范大人,请!”气氛陡然凝固,一屋子人眼光齐刷刷地望着我,我的心往下一沉,心想,好一个张廷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竟把范时捷我的这个死对头也找来了!
胤祥忧心地望着我,这时下人们从里厅走出来要我们入座,我跟着众人向前走,胤祥缓慢地跟在我身后,脑袋里晕晕地,郁闷地喘不过气来,索性一扭头停在原地不动,身后的胤祥见我突然转身也愣了一下,他右侧方的十三福晋两眼死死盯着我。我冲她笑了笑,小跨了一步挪到胤祥身边和他并排走着,胤祥边走边侧过脸惊喜地望我,我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偷偷伸出小指勾了勾他宽大袖袍下的手掌,指尖相处时他触电似的抖了一下,不置信地看我,然后又紧张地看了看前方,吞吞吐吐地小声说着:“别……”
我听了怒瞪了他一眼,眼光瞄了瞄十三福晋的方向,一赌气大步向前走去。不料手腕被他猛地抓住,我踉跄了一下又被他扯到身侧,大手死死地攥紧我的手,勒得我的手骨生疼,我低头看去,他的手骨结发白,背上青筋暴起,好似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握住那转瞬即逝的东西。
“来来来,大家入席、入席!”我瞅了一眼桌面,竟是堆地高高的螃蟹。桌面上每人一套的“蟹八件”都是镏金的精品。
“张大人好口福啊,竟得来这江南极品之物!”十六看着满桌的肥蟹冷哼了一声,我歪着脑袋等着看好戏,如今国库空虚,皇上追缴欠银追地满朝官员人心惶惶,他倒有心在这摆谱享受,怕是这马屁拍到了马脚上了吧。
“各位大人有所不知,这蟹还有些故事呢!”说话的是张夫人,好一个温婉的女子,只见张廷玉牵着夫人的手相视而笑。
“我家老爷前阵子变卖了些家产替江南的一些同僚还了欠银,那些人家感激,这才千里迢迢地送了些蟹来连带着这些器皿,这蟹在江南也不算是稀罕物,但到了京城就不一样了,也难为他们一路上费心了!”原来是想着法子标榜自己,这老家伙还真有一套。
众人听了这才缓了脸色入座,胤祥故意将我拉到身侧,我刚挨着他坐下,就听一旁的范时捷讥嘲道:“张大人,女眷是否该安排在另一桌?”
“范时捷,你闹够了吧!”胤祥脸色一沉,横眉冷瞪着他,他霎时白了脸,静坐不再言语,我想着那个人给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些,竟敢当面给我难堪,不过我还不想破坏大家用餐的气氛,毕竟这也是和胤祥难得的一顿饭。
胤祥见我沉默不语,在桌下安抚似地拍了拍我的手。旁边的张廷玉出来打圆场:“正所谓:‘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大家不要客气!”
我看着眼前的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这八件精美的器具不由得感叹中国古人的精细。这蟹原本在胤禛府上也吃过的,但器具却没这么美,我一般不吃的,嫌麻烦,倒是胤祥从小爱吃,我想张廷玉怕也打听好了这点吧。
“年将军怎么不用?”张廷玉有些意外地问道。
“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复杂的东西,你们不用管我。”
身边的胤祥埋头露出浅浅的笑意,我料想他定是想起年少时我被蟹螯夹着不放的事了,偷偷瞪了他两眼,我拿起酒杯轻啜着,听着桌子上众人的谈话。
“这蟹啊有四味五吃之说。所谓四味,即:脚肉丝长细嫩,美如银鱼;螯肉丝短纤细,味如干贝;胸肉洁白晶莹,胜似白鱼;蟹膏蟹黄粘齿胶舌,鲜而肥,甘而腻。”十六阿哥突然摇头晃脑地卖弄起来。
“那五吃呢?”老十七是名副其实的好奇宝宝。
“即食脐,如欣赏戏曲的前奏;食盖,渐入佳境:食砣----骨碌,已进高潮;而食脚,低回;食螯,终曲。”
“庄亲王真是见多识广啊!来老臣敬你一杯!”张廷玉起身敬酒。胤祥在一旁拆台:“我看他是江南偷跑多了,赶明儿还得回了皇上让他去西北劳军去!”
“别介,从现在开始我沉默还不行吗?年大人,皇上要是跟您说,您千万别答应,就说见了我就烦啊!”
我被他逗乐了,半掩着嘴回头看胤祥,胤祥正掰开一只蟹,黄灿灿地拿在手上,抬头看见我笑望着他,一时间竟失了神,将手中的蟹黄就这么缓缓递到我嘴边。我跟着也愣了,痴痴地回望他,想着儿时在胤禛府上吃蟹的日子,也是这样的,胤祥总将蟹掰开送到我嘴边,等我吮完蟹黄才兴高采烈地自己开动,现在想来,竟是这般令人幸福到心碎的时光。原来世间真有一物,可令金石心,顿作绕指柔;一旦缠住人心,便永不得解脱,任你是仙是魔,终要魂牵梦萦,至死方休。
“嗯哼!”我和胤祥迅速地各自别开脸去,张夫人领着各位福晋过来敬酒,我抬首正看见十三福晋微颤的双唇,脸色煞白地立在一旁。桌上的众人纷纷起身,各自举杯,但气氛仍说不出的尴尬。
“呵呵,哪能让王爷福晋们敬酒啊!还是在下敬各位福晋吧!”范时捷讪笑了两声,一口喝干,接着又满上一杯举到胤祥面前说道:“来,我再敬怡亲王和福晋一杯,王爷公忠体国,鞠躬尽瘁,福晋贤良淑德,真是国之大幸啊!”
胤祥举着杯子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两难起来,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就这样僵在当场,不敢看我。
“范大人过奖了,我们家王爷操劳是真,我一个女人家不扯些后腿也就罢了!”十三福晋柔柔一笑举起酒杯饮干,胤祥只得跟着喝完,我杵在一旁可以感受到周遭暧昧的眼光。范时捷接着一对对敬过,只独留下我,我这才发现原来今日宴席宾客皆携伴,唯独我孤零零一人。
气氛愈加尴尬了,张大人对夫人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地举起酒杯向我走来:“年将军,我和我家老爷敬您一杯,且不说年将军捍卫边疆,就说将军本人也是鼎鼎有名的女中豪杰!”
“哼,果真是不一样的女人呢,打了几场胜仗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范时捷,你今儿怎么回事?喝多了吧!”还未等胤祥发怒,旁边的十六已先发制人,“来人啊,给范大人上一碗热腾地醒酒汤!”
我拿起桌上的酒杯递到范时捷面前,笑着说道:“范大人,在下想请教大人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哼!”他一甩衣袖将脸侧到一边。
“你我在西北也共事多年,按理说不应有什么芥蒂,如果细算下来,也只有令公子的事在下有些对不住,但公子是个好人品,为国捐躯是每个战士的心愿,不知大人为何还要耿耿于怀?”
“我指的不是这些?”
“那是为何?”
“年羹尧你身为一个女人不知妇道为何物也就罢了,竟敢作出那些大逆不道之举!”
“大人请明示!”
“路人皆知,何须明示!”
“啪!”我猛地将酒杯砸向桌面,挑起眉眯起眼看他:“束的是明黄带子,吃饭叫进‘膳’,赏人东西叫‘赐’,我问你你那只眼睛看到了?哪只耳朵听到了?谁给你的胆子造谣生事?”
“两位大人,这……”张大人忙出来打圆场。
“我就是看到了,年羹尧你已是司马昭之心,我劝你早些辞官,找个男人生孩子去吧!”
“范时捷(范时捷)”胤祥和十六同时暴喝,这时一名小厮颤巍巍地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
“……呃……老夫想范大人一定是醉了……你过来,把醒酒汤端给范大人!”张大人点了点那个小厮。
“慢!醉了是吧!范大人,我说过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这醒酒汤在下亲自喂你喝,日后冰释前嫌可好?”
“年将军(夜)……”我不顾胤祥阻拦,上前取了汤碗一把拉住范时捷前襟,对准他的嘴猛地灌下,热腾腾的汤水浇地他下颚一片红肿,旁边几位福晋吓的转过脸去。
“你……”范时捷弯下身子恶狠狠地瞪我。
“怎样?范大人酒可醒了?”我接过丫鬟递来的绸布漫不经心地擦着手心的水迹。
“不好意思,各位,我们这些领兵打仗的都是些粗人,让各位见笑了,不过范大人说的对,我是该找个男人了,可现下没有合适的!”我说完冷笑着看了十三福晋一眼,“不如,福晋把你男人借我用一下如何?”
听了我的话周围一片抽气声,连胤祥也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而我则笑着一把拉住胤祥的手冲十三福晋眨了眨眼说道:“开个玩笑,在下和王爷有些国事要商量,得罪了!”说着拉起胤祥向屋外走去。
踏雪寻梅
“就这样把你拉出来,你可怪我?”胤祥淡笑不语,低手把玩着我的手心。那飞扬的眉,深邃的眸,过了这么多年仍会令我心中一跳。岁月令他改变了许多,而我,也渐渐苍老。
“憋屈了这么多年,只有今天是痛快的,只可惜那英雄不是我!”他低沉、散漫的嗓音掠过我的耳朵,依旧如记忆中的温柔。
“呀!这回去怎么办啊?家中可有河东狮拿着狼牙棒候着?”我歪过头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 却被他一手捉住,反手揽我入怀。
“河东狮就在眼前呢!这世上除了这只母狮子,又有哪个女人的爪子敢挠本王爷?”
蓝天,白云,天空是少有的透明的蓝,清亮的的阳光淡淡地落在我俩相偎的身影上,周遭的一切都那么地恬定。
“胤祥,今天我对范时捷是不是有些过了?”
“那范时捷只不过是只斑蝥一般的小虫,只是他的背后另有人撑腰罢了。今日看来那张廷玉怕是也得了旨想来插一脚,夜,你日后要格外小心才是。”
“福建那边的兵我已经散了,只是他仍然不相信我,成天日用这些奴才来试我的底线,这日子真是过够了,以后当忍则忍,这不该忍的也别竟把我当软柿子捏!”我傲气地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石子丢出老远。
“你也别恃宠过骄了,他毕竟不是四哥!”他拨弄着我颊边的发丝,微蹙着眉头看我。
远处竹林深处传来风儿的吟唱,他的眉宇间有淡淡透明的忧伤从清新的空气中泻出。路旁不知名的小花肆意的绽放,灿烂的笑成一片,反衬他眼中浅浅的寂寞。
“胤祥,我想离开了!”我别过头不忍去看他的双眼,经过今天宴席上的闹剧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
“去哪?”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手指不经意地加重力道。
“三秦大地,高原莽莽,沟峁纵横,去感受‘八百里秦川’的逶迤绵亘;秦坑儒谷,汉鸿门坂,唐马崽坡,想走在曾经盛唐的街头看那‘凤阁龙楼连霄汉’。我在陕西也待了多年,但却没有时间真正的游历过,是不是很可笑?”我低头浅笑,胤祥静坐在一旁接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往南走,去江南曲折幽深的小巷,看长满青苔的门扉。听说姑苏城玲珑神韵,门开临水,侧近桥梁,那城中景色可以入画,可以入诗……”我的声音越说越小,他眼眸氤氲,愁苦交加。
“再然后呢?”
“胤祥,我想远离这京城,再也不回来了!”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一滴豆大的泪珠从我的脸上滑落,滑过衣衫,滴到手背上,那沁人的凉意使我惊觉,这曼妙而忧伤的故事是该走向尾声了!
“那……我呢?”他清亮的眼睛里有水光闪烁,点点灿如繁星,带着失望与心痛。
“待到蜀国春意深,梨花满枝头……胤祥,我知道你的难处,你我的缘分就续这梨园之约吧!”
身子猛地被他搂紧在怀中,他的手指深深地掐进我的皮肤里,牵出冽冽地疼痛。
“夜,我要的不是三五日的相聚,我要的是日日的相伴!”
“胤祥,若我真自私地带着你走,你府上上上下下百余口人你可当真放得下?皇上离不开你,我也不希望你我的爱情要用你亲人的性命来成全。”
“夜……”
我吻住他的唇,轻柔地咬着他的唇瓣,他眷念地深入,我深情地迎合,忽而手指温柔地一触,一片花瓣无声地落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滑过手背,我伸手,却握住一把苍凉。
“夜,我怕我的身体……”胤祥将下颚重重地搁在我的肩上,话语将肩部的疼痛一起传到我的心底。
“不会的,你听我的,不要再吃那药了,我走遍民间一定会找到能根治你病的大夫。”我撑起他的脸颊,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道,“若你真不能走,不能动了,我答应你,每年这个时节都回京城来陪你住上一段时间,好不好?”
他听了无奈地收回迷茫的目光,凄然一笑,慢慢从身旁拣起一片落叶,痴痴的,缓缓放在唇上。一曲《若相惜》清越缱绻,无限温柔,树叶在他身边轻轻地飘舞着,我与他凝神互望间有一种温馨,如淡淡的清茶,让人心醉、沁人、清幽、微苦、心碎……
曲终,乐音渐缈,他低首喃喃自语:“夜,对不起……”
“不,是我对不起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拍案而起,惊慌地看着回话的士兵。
“今儿在丰台演练,副将手下的兵竟不受皇恩,执意要等副将发了话才领旨!”
“他人呢?让他来见我!”我皱起眉头狠狠捶了一下桌面,这个博硕,跟他说了一百遍要低调,却还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弄出这些个乱子。
“副将被几位将士拉去城里喝酒了,现在不在府中!”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派人去找!”
“嗻!”
傍晚,博硕一身酒气地回到府中,我坐在书桌前冷瞅着他,他仿佛未见地虚浮着脚步走到桌前喝水,脸颊酡红,鹰眼迷离。
“大将军治军有方啊!”我侧着脖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缓缓回头,深深望了我一眼,双目迸射出烈芒,然后放下茶杯摇晃着向我走来。窗外朦胧着一片暗淡的光丝,博硕俯下身子,将热烫而火红的面颊紧贴我的额头,带着孩子气地笑着,高挺的鼻翼微微张合,半启的嘴唇轻轻吹动我的发丝,送来浓重的酒气。他这个样子竟让我心跳开始莫名的加速,我赌气推开他,他却一反常态地黏了过来,抱起我走向软榻,将我夹紧在怀中轻微摇晃着。
“叶儿,我想给你最好的,我能给你最好的……”他贴近我的耳后将脸颊埋进我的发丝。我微叹了一声,知道他今日醉得厉害了,什么也听不进。其实他并不太能喝酒,这小子从小性格就孤僻,与人相处不多,长大了又一直不离我身边,所以极少跟人拼酒。我明白他今日阅兵出尽风头,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只是他不明白,那皇帝当众吃了瘪心里能痛快吗?表面上说是军纪严明,但心里可万不是这么想的,今日可以不受我的皇恩,明日亦可推翻我的龙椅,这其中的厉害他怎会不懂呢?
耳旁传来轻微的鼾声,我轻轻将他推向软榻,弯身给他脱了鞋袜,将腿慢慢抬起放平,扯过一旁的毛毯将他盖好。然后坐在他身边细细抚过他的眉角,这个用生命和自由爱着我的男人呵,我不愿再辜负他,我要带他走,回归于平淡,远离这勾心斗角的官场,浑浑噩噩几十载,现在才顿悟平平淡淡才是真……
“贵妃主子呢?”
“回将军,刚吃了药,现下歇下了!”
“哦?那我不打扰了!好生伺候着!”
“姐姐?可是姐姐来了?”屋内传来低哀婉转地嗓音,我笑了笑摆手示意宫女退下,自己缓步走入内室。
兰雅靠在软榻上,散乱着如瀑长发,恹恹地不再似儿时的活力张扬。
“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我心疼地坐到她身旁,摸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
“生福沛时坏了身子,这两年一直不见好,可惜那孩子还……”说着她眼泪就落了下来,眸子里逝去已久的明媚绞痛着我的心。我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她。
“姐姐也不常来看我,每年一到进京述职的日子,我就日日盼着,这宫里人情冷暖姐姐不是不知道,我也就姐姐这么一个贴心的人……”她哽咽的话语听着我心酸,知道深宫寂寞,即使得了宠幸也不过几夜之欢,哪比得上民间朝夕相伴的温馨呢?
“不是有福惠吗?今日怎么不见他?”
“缠着哥哥们闹去了,哪受得住这里的憋闷?”说起儿子来,兰雅的心情似乎好了些,我也就顺着转移话题,不敢在说惹她伤心的事。
“姐姐这段时间是怎么了?可是得罪了要紧的大臣?”
“怎么?你也关心起政事了?”我随手拿起案上的桔子漫不经心地剥着。
“也不是,前两天皇上过来听他说起了些,知道阅兵时姐姐的三千骑兵大出风头,但竟然有人给皇上递折子说姐姐骄横跋扈,私张势力,目无皇权,我听了简直匪夷所思,为什么姐姐立了那么多功,还有人这么说?”
“那皇上怎么说?”我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看着她愤愤不平的脸不免心中苦笑。
“皇上也就当玩笑跟我说的,姐姐别往心里去,姐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重着呢!”她忽然拉起我的手,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却没藏住那一闪而过的落寞。
我别开头看着床榻旁边一人高的物体不解地问:“那是什么?”
“镜子啊!”
“为什么用锦缎遮起来?”我起身走近,慢慢扯下锦缎,呈现出一座明亮的水银镜。
“皇上现今不爱照镜子,我怕他见着心烦索性罩了起来!”
“既是不爱,那为何不将它丢了?”我手指摸着镜子边缘繁复的铜饰不解地问道。
“姐姐不知道,这镜子本就是皇上送的,皇上还是亲王时是极爱照镜子的,还特意让人弄来这面大镜子放在我这里,我总想着也许是皇上最近心烦暂改了脾性,等过阵子朝局好些了兴许还会改过来,若是将它丢了,我去哪找这么好的镜子来?”
我听了心里咯噔一声,这改变莫不是意味什么?
“兰雅,你陪伴皇上至今可觉得他变了许多?”我背对着她试探性地问道。
“他如今是皇上,自然会变很多,姐姐为何这样问?”我沉吟了半晌,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倦怠的容颜,轻叹一声:“兰雅,我这此进京是来辞官的!”
“咣”一声,兰雅半直起身抖着手含泪瞪视着我。
“姐姐如今荣宠一身,为何要离开?”
“朝堂的事你不懂,今日的荣宠可以是明日墓土,姐姐也老了,渐渐有了淡泊的心境和一些想要保护的人,这尔虞我诈的官场是看够了。”我走到窗前看窗外满天飞絮如花,就这么缤纷而落,飘飘洒洒,那种美自然而洒脱。
“不会的,这世上姐姐是皇上最信得过的人,姐姐不要走,不要丢下兰雅,不要丢下皇上,姐姐还有王爷不是吗?又怎么忍心舍得下?”她从软榻上起身走过来拉我的手,哀戚的眼神使我不忍直视。
“舍不下也得舍,他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就像皇上不只是你的一样。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再不走我怕我真真应了这宿命,我不怕死,只是不想牵累太多的人!“
“姐姐……”
“你无需再说,我主意已定!”
“可是……姐姐……皇上他……他爱你啊!”她猛地扑进我怀中哭泣了起来,带着万般的委屈。
“……胡说什么?”我怔了怔想推开她,无奈被她死死抱住,泪湿了我的肩头。我虽早知道胤禛对我的情感,可现今由他人说出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雪舞在窗前,悄悄地熏染了满窗的寂寞,思绪翻飞定格在一个个有他的画面。胤禛,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的心,只是……
“我又怎会拿这种事来诓姐姐,皇上他平日性情内敛,但他的苦我都知道。还在王府的时候只要王爷过来找姐姐,他心情总是不好,有几次在宫内喝醉了,夜里也断断续续叫着姐姐的名字……”
“你别说了,我现下要去养心殿,你先歇着吧!”我挣脱她的怀抱,急急地向门外走去。
“姐姐……还有那个手势,他总是对着镜子做那个手势,我曾问过他什么意思,他说只是儿时的游戏,姐姐懂得,可姐姐懂吗?姐姐可珍惜过皇上的心?可体会得到皇上的苦?”
我听了顿时停了下来,转身向她大跨了几步,急切地问道:“什么手势?”
她见我回头也是一愣,泪痕未尽,愣愣地摆弄着手掌。我见了腿脚一软,猛然扶着墙壁支撑起自己下坠的身躯,颤声问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动作的?”
“……大致也就是姐姐在西藏那会子,皇上那时曾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像是顿悟了许多。”
我听完扶着墙壁蹒跚走向门外,兰雅见我这副样子关切地问道:“姐姐怎么了?”
“没事,你歇着吧!”
“姐姐……”
我头也不回地奔向屋外的雪,雪花飘落在唇上,轻轻地,一点冰凉的感觉慢慢地融化,渐渐地渗透,从唇开始一直到心里,冰冷一点一点地浸润深入。
真,果然是你,不管隔了几世纪你表达爱的方式只有这么一种吗……
“将军请留步!”
“我要见皇上!”
“容奴才先去禀报!”
“不用了!”我一把推开他三两步入得殿内。
养心殿意外地空荡荡的,我在殿内转了一圈又走向一旁的暖阁,刚掀起厚重的帘帐便看见一人拿着书斜靠在窗边望着屋外出神。我一愣忙跪下行礼,他懒洋洋地叫我起身,回首锐利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似笑非笑地问道:“朕瞧着这么急,什么事?”
“我……”一句话哽在喉中,我的心口顿时堵得满满的,我想见胤禛可如何得见?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可又怎样问的出口?
“嗯?”他走近我,一丝淡淡的邪意飘荡在脸庞。我垂下眼睑吞吐了半天才说道:“皇上,奴才相见他!”
“他?谁?”他出手抬起我的下颚,我咬咬牙,正视着他,两道眼神碰在一起如刀锋一般,锐利四射。
“胤禛!”我一字字地回答。他虽笑着,眼里却无半丝笑意,寒意在房内四周漫延开来。
“说过多少次了,怎么就是记不住,朕不就是吗?”他贴近我的脸,气息吐在我的耳边,痒痒的,我尴尬地撇过头用手掌抵着他的胸口冷声说道:“别碰我!”谁料到手指刚触到他的胸口,他就触电般地跳开,捂着心口警觉地看我。
我垂着手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他却兀自笑了起来:“朕以为你是来辞官的!正苦恼着怎样编出那些个掏心掏肺的话留你呢,现下看来是不用了!”
我头脑嗡的一声,气血顿时上涌:“皇上就这么不信任我,需这样处处监视着我?”
“你这话说得过了,这宫里的事有什么是瞒得了朕的?”
我垂下头暗暗捏紧拳头,心里喃喃念着胤禛的名字。
“如何?朕想当面听你的意思?”
我咬着下唇痛苦地闭上双眼,不甘地苦涩道:“奴才告退!“
“嗯,退下吧!”
我转身刚迈出一步,忽听他在身后轻唤:“亮工,你的兵带得很好啊!”我回身看见他卷着书冲我诡异地笑着,心中一颤,寒意直达心口,万般后悔的迈开沉重的步子。
出了宫门看见博硕骑在马上身体一动不动,聚精会神等着我,见我出来,忙迎上前问道:“说了?”我皱眉闷闷地摇了摇头,心思忧虑。他却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弯下身一把抱起我侧坐在身前。
“干什么,我自己走!”我正心烦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热情。
他却低头冲我微微一笑,不容我抗拒地单臂搂紧我,忽地一夹马腹,身下的那匹战马倏地快速向前奔去,我抬头看向他飞扬的眼角,心中一动,他眼神对上我痴恋的目光,薄唇勾起明媚的弧度,扬起马鞭,全速追风而去。
冬意深了,去年十二月癸未,废太子胤礽薨,封理亲王。这不觉已是雍正三年,但辞官的事总是我的心病,博硕和年富倒是乐得现在的荣耀,对此更让我忧心了几分。
“叶儿,这是去哪啊?”
“寻梅!”我勒住马头转身冲博硕和年富微微一笑,轻嗬一声,马蹄踏雪破冰而去。
弃马顺着山林掩映的小径蜿蜒而上,有幽香入肺,转过山道,眼前豁然开朗,梅枝遮掩着青烟袅袅的寺庙,美的不似人间。
蓦然行至石阶,正欲举步,迎面有师父而来,闻到:“你们自何方来?”
自何方来?!我一时心惊!竟不知如何回答,一路行经了许久,雪驹云蹄,水波萍迹,从何方而来呢?
“从哪来?当然是从……”
“年富,休要乱说!”博硕见我站立一忙怅然无语,了悟地制止了年富的冲动。
师父看了我一眼,双手合十一拜,拾阶而下,错身而过时,我才猛然想起还未回答他。回身摇摇头,暗想算了,向着梅树而去。
这梅染了雪韵更为孤标傲世,风情万种。
“这梅花有什么好看的,还需我们跑这么老远?”年富在一旁咕哝着,不满地抖着梅枝。
“住手,不可这样糟蹋美物!”我见了低声轻斥,博硕走了过来递给我一只瓷罐,我小心的轻拨梅朵,敛雪入罐。
“额娘,这是做什么?”年富好奇地凑了过来。
“你不知,这雪沾了梅香,便得了梅魂,淡香盈袖,雅韵沾衣,用此烹制的茶水,茶色清丽的纤尘不染,飘然世外。”
年富听完和博硕无奈相视,各自摇了摇头,左右散去。我知他们不喜好这些,也懒得再废唇舌,这雪茶惟有染雪生香的玲珑心才能慢慢地品出韵味。犹记得胤祥初次带我上山撷梅花蕊中之雪,用红蚁小炉燃榄核而煮之的情景,待到雪融而水沸,泡香茗就着这素洁的世界,看雪花悠悠地来,淡淡地落,浅浅地斟,慢慢地品,这景,这情,这韵便盈盈在心间渐渐地醉了心、醉了情。那次,我和他一起轻吟,一起歌唱,一起畅想,飘落满枝的动人诗句,临了那雪韵亦生的墨香。
想到这儿我不觉莞尔,这雪还是留着给他送去吧!
暗夜兵围
入夜,我们三人纵马披星而归,郊外树林内有狼群的哀嚎和其他野兽怪异的凄叫声。黑暗中,身下的战骑突然发出的一声惊嘶,一阵怪风卷着沙尘而来,我连忙扯开斗篷掩住口鼻,前方一团浓雾深深覆盖了一切,四野就只剩下呜呜风声在狂鸣。
“叶儿!”博硕骑马贴近担忧地看我,“怎么了?”
“没事,走吧!”我摇摇头俯身轻拍了拍身下的坐骑,却总压不住心中的忐忑。夹马前行的那刻抬头望夜,漆黑的夜空闪烁着怪异至极的暗淡之光,天空一切都朦胧不清,连平常最明亮的星也跟着暗淡下来。我收回眼神,双目看向马上的博硕和年富,不安地乱想着。这天边异变之色可千万别带来什么灾难才好。
回了将军府,刚下马,一侍卫必恭必敬迎上前道:“回将军,有客人等候多时了。”博硕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今日乏了,明早再见!”
“可……那客人说今晚一定要见到将军!”
“好个不知趣的奴才我……”
“年富,你先回屋歇下吧,博硕随我见客!”博硕不悦地皱了皱眉,甩开缰绳跟着我进了花厅。
花厅内立着一位高大男子,锦衣华服,确是一张陌生的脸。
“阁下是……”
“年将军,失礼了,这么晚叨扰,请多多见谅!”
“无妨!到底有何事需这么着急见我?”身边的博硕明显不耐烦的瞪视着他。
“其实相见将军的不是我,而是我家主子!”
我听了有些不耐地问道:“那你家主子为何不亲自过来?“
“将军,我家主子现在就在后花园候着您呢!“他说完微微一笑,弯下身摆了个请的手势,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起步向后院走去,博硕警惕地跟着我,不悦地沉下脸。
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雪,我来到后院的回廊见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静立雪中。
“主子!”身边的男子轻唤,那人在树下悠悠转身,昏暗的灯火下,那些雪花,如同小小的纸片,落满他的肩头,他看着我淡淡地笑着,我不置信地盯着他,半晌才顿悟跪下行礼,高呼:“奴才该死,奴才不知皇上驾到,皇上吉祥!”
“不知者不罪!起来吧!”他呵呵一笑,我和博硕各怀心事地起身,我侧身对博硕吩咐道:“让将士们加强防卫,切不可让外人知道皇上在这里。”
博硕点点头,俯身行了礼,神色复杂地看了雍正一眼才转身退下,我回身看见雍正也正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博硕消失的方向,见我看他是才调整了目光。
“皇上胡闹了,怎么可以不带侍卫出宫!”我恭敬地将他迎进内屋,一路上他只是淡笑不语,进屋后我遣了所有的下人,递了茶给他,在他身边不安地立着。
“坐!”他挑着没扬起下颚示意了右手边的椅子,我苦恼地坐下小心问着:“皇上微服来访,可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
“没什么,朕就是来看看你!贵妃身子不好,顺便给你传个话,得空进宫瞧瞧!”他埋首喝茶,留下我憔虑地打量着他,实在猜不出他的心思。过了会儿,我心里拿了主张,既然他今天自己送上门来,我正好也述了辞官的事,等回头他回了宫,我就带着博硕他们下江南,这样也了了我这几年的心愿。
“皇上……”
“走,去你卧房瞧瞧!”他起身走到门口,随意指了指屋外打断了我正欲出口的话。我硬着头皮起身带着他在无人的回廊里穿梭着,按理,皇上看我一个女人的卧房是极不合礼数的,但他当皇上至今我又和他讲过什么礼数呢?
“皇上请!”与其他女子相比我的房内少了许多脂粉气,案头上放着卷宗和兵书,桌上的纸墨笔砚一应俱全,壁上挂着几幅字画和一柄宝剑,若不是梳妆台上还留着些许女子的用具,倒真是个男子的房间。
他走到梳粧镜前拿起那把精致的檀木梳,把玩了起来,不时放在鼻下嗅着上面淡淡的香气。
“皇上……”
“怎么不叫胤禛了?”他侧身戏虐地看我。我低首答道:“奴才不敢!”
他笑着走了过来,拉过我坐在镜前,惹得我慌乱地看他。
“嘘,别动,朕今天帮他完成个心愿!”他解开我的束发,黑亮的长发如黑色的绸缎般从他的指间滑过,柔软地滑落于我的肩头。
谁的心愿?难道是胤禛……
发丝披散于身后,这想法温柔了我镜前如水的眸子。
他温柔地笑着,笨拙的手梳理着我的青丝,但能感觉有温情在指间轻轻地缠绕。
“这就是他的心愿吗?”我喃喃出口,胤禛,你的梳发可是为了一世温柔的相伴,此情、此景是夫妻间最美的光阴啊,这发间的情意,谁能不懂?不觉眸中已有泪光闪现。长长如瀑的发丝如丝丝缕缕的牵挂,不经意间缀满心头,幻变成眸前一缕清风,于月辉的眽眽之中深情地回顾。
“他……不会回来了对吗?”
“他一直在朕的心里,他知道的,朕都知道;他爱你……朕……也爱你!”身子重重一颤,我猛地抬起头,身后的他剑眉飞扬,一双凌厉的双眼明亮非常,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镜中的我,但眼里隐隐的痛出卖了他的寂寞。
“为何对朕还是不能敞开心扉呢?依旧恨我吗?”
“不,其实,都一样,是我有执念罢了!”
他放下梳子走到窗边坐下,撑着脑袋望着我出神,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兄长墨勒根代青多尔衮是大清一代功臣,皇太极抢了他的王位,儿子又羞辱他的尸身,这口气让我怎么咽得下!”他说完忿忿捶着床柱,陷入回忆。我注意到他的措辞,此刻的他只是那个心高气傲的豫亲王吧。
“我出痘而亡后兄长将我的魂魄留在那铠甲上,唯有这样才能得以日日相伴,兄长死后我随他下葬,本来就这样挺好,能留在兄长身边也算了了我的心愿,但谁知福临那畜生……”他突然狠狠一拍额头,痛苦地闭紧双眼,我有些怜悯地看向他,知道那受辱的滋味是怎样的痛。
“我后来又被带回宫中,因为破旧也就被随意丢弃在废屋里无人问津,胤禛七岁时拣到我,问了出处后欣喜地将我带回屋,无人时总是偷偷的穿在身上,我从没想上过他的身,我虽恨皇太极一脉,但好歹也是堂堂的王爷,怎会找个无辜的孩子下手?我与他的缘分是因为那一夜雷雨,再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再是冰凉的废铁,只是那肉体我无力操纵,只能像寄生虫一般活着。”
“他很快就发现了我,夜晚我们常常对话,我们彼此可以感应到对方的情绪,看透对方的心,那孩子是有抱负的,我也是从那时起动了利用他来圆我皇帝梦的念头。”
“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我渐渐发现自己的灵力也越来越强,尤其是当他双手沾了血后,我便可以轻易操纵这具身体。我那时开心地要疯了,他却因此产生压制我的念头。”
“我和他的灵力是此消彼长的,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完全操控吗?那是因为他的越来越弱的求生欲。”
“你在西藏那阵子我和他忆起了一些奇怪的往事,原来只知道你是爱不得的人,为了皇位隐忍了多年,却没想到原来这中间有着那样奇妙的缘分。老十三去了西藏后,他日渐消沉,继而舍弃了这身体!”
“为……为什么?”我颤声问道,大滴的泪珠滚落眼眶,他抬起头淡扫了我一眼,叹息似地说道:“明知故问!我想他若是早几年想起那些事,恐怕这历史真的要改写了!”他伸手抹去我眼角的泪,那动作竟是我从小再熟悉不过的,我惊讶地看他,他淡笑着说:
“如何?我说过的,我们是一体的,一起遇见你,一起爱上你,一起利用你,不管浮于表面的他还是沉淀于心的我,心,都只有一颗……”
我无言地与他想望,相伴不相爱,相记不相恋,真,我们错过了一世又一世,这难道真的是宿命吗?
“好了,朕该说都说了,你心中的结可解了?执念可消了?”他起身走到窗边,推窗凝望着夜空,那一刻对真的记忆又重叠在他的背影上,那含笑而逝的场景如水印般淡淡浮现,但我的指尖也再也找不着彼此相对而视时那温馨的一瞬,那曾经温暖我的笑声,在这个冬季凝结成绝美的窗花,冷冽地绽放。不论是胤禛还是真都化为我心尖的一缕伤痛。化为汩汩流血的伤口……
“皇上,奴才想辞官!”他突然转身挑眉看我,等着我下面的话。
“今日与皇上深谈后,奴才再没有遗憾了,奴才本就不该出现在朝堂上,当年阴差阳错地背负起这个名字,同时也荒唐地背负起这段历史,沉沉浮浮这么多年才领悟娘亲当年的教诲,这个地方确实不该来,如果当年我选择另一种方式去生活,也许会比现在快乐许多。”
“你的娘亲?是啊,我都忘了,她是叶赫一族吧!”
我略显惊讶地望了他一眼,但想到他在宫中的际遇了然地笑道:“难怪胤禛知道我的身份!“
“祖制宫闱不选叶赫,这怕也是你母亲有此遭遇的原因吧!”我低下头冷笑道:
“什么祖制?不过是拿来搪塞的借口罢了。我母亲生的美自然遭人嫉妒,受宠幸后一堆妃嫔拉出族人翻着祖制阻止册封,但这样还不甘心,还招来侍卫诬陷她私通,康熙以此为借口将她赶出皇宫,轻易地将她打进地狱!”
“其实我知道他不是不信任她,只是碍于那些女人背后的势力,其实他一个皇帝如果真的想保护一个女人又有何难?关键是他不想,不想为我娘去得罪那些大臣,那些情爱都是虚假的,可怜我娘到死也放不下他!”
他负手转过身子望向窗外淡笑,静默了许久,我见他神色突变,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远处天边红光冲天,我深吸一口气,在那一刻间已经感觉出地面有一丝微微的震动声。他转身木无表情地看我专注地令我浑身的毛孔全都张开了。
我颓然地闭上双眸功聚双耳,听出远处正有千军万马朝将军府奔来。我闪电般地向屋外奔去,登上府内最高的建筑“海川楼”。极目望去,暗黑的四周已经可见点点火把红焰正朝这里高速涌来。我心中一懔,几欲昏厥,博硕他真的反了!
“登高望远,!这楼建得不错!”身后猛然想起他慵懒的嗓音,我倏地转身无力地靠在拦柱上。
“皇上,奴才不是……”他一扬手止住了我下面的话,缓步走到围栏边俯身向下望去。夜色下府门大开,士兵从四面八方涌进府内,不消一刻间就已经站满了府内通道。府外马蹄声不断,忽听有人呼喝一声,但见博硕从外阔步而内,众将士“唰”地一声让开一条通道,博硕走到海川楼下停住仰望,。一阵长风吹来,吹的军中大旗猎猎作响,博硕的衣衫也被长风吹的“霍霍”拂动。而我脑中一片空白就这样与他默默对视,惊惶于他眼中几欲迸发的欲望!
他忽然一展双臂,得意地笑了起来:“叶儿,跳下来!”
我这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开始不停的颤抖,终于忍不住尖叫道:“你疯了!”在军队的最前面,他傲然而立,如同王者,他再也不是那个总追随着我身影的沉默男孩,而是可以颠倒世间的邪魅男子。
“年……将军!”雍正走近冷笑着看我。
“博硕,退兵,谁给你的胆子!”
“叶儿,到如今,皇位唾手可得,快,跳下来!”
“你以为杀了朕就可以取而代之吗?”雍正悠闲地靠在围栏上,瞅着博硕不屑地说道。
“杀了你当然不足以,但这将军虎牌可以调动的十万大军再加上罗布藏丹增的十万军俘,足不足以颠覆你的王位!”博硕猛地亮出虎牌,震天地吼道。我听完一下子懵了,罗布藏丹增的十万军俘?难道说他并没有将他们杀死,而是藏起来留为己用?他竟然连我都骗!
雍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手指捏地“咯咯”作响,转过脸眯着眼睛看我:“年羹尧,你果然要反!”
下面的博硕见他靠近我,一扬手,弓箭手们齐刷刷地举弓对准雍正,我看着博硕,双手开始紧握。
“叶儿!”他眸里闪过一丝异色,焦虑起来。曾经漆黑深邃的双眸,现在却隐隐有一丝血芒闪动,俊郎的脸孔看上去突然有点凝滞的感觉。
我转身又看向雍正,他仿若置身事外,只斜靠着围栏冷视着我,眼底被火光映得血红一片。我咽了口吐沫伸出手去紧握了下腰间的长剑,他的目光随着我的手指移动,但却未做任何阻拦。我缓缓抽出身下的配剑,轻抚剑身,发出阵阵剑鸣。他神色异动,双目内寒光一闪。我骤然双膝跪下,双手托起剑身高举过头顶,大声说道:“年羹尧求皇上赐臣一死!”
我低着头听见下方的博硕声嘶力竭地叫着我的名字,而他的双手逐渐的摸上剑柄,我的心突突跳着,缓缓闭上双眼等着自己的结局。
“杀了你又如何,朕还是要死!”我猛然抬头触到他眼底冰冷的寒光,侧首看了看下方的博硕,一咬牙,倏地站起身,翻转手中的长剑,剑身在火光中闪发出道道暗红,我心一横,将剑刃架向自己的脖颈,稍一使劲,项上顿时一阵沁凉,底下的博硕大吼一声,怒瞪着我。
“撤兵!”我的嗓音深寒入骨,楼下的博硕脸寒如冰,双目里迸射出不可抑制的火焰,突然眸子一暗,忽就抢过弓箭抬头张弓。嗖的一声,一道银光,擦过我的面颊直射向雍正头顶“”的额匾。雍正身形一闪,博硕颓然地将弓箭掷在地上,回身高喝一声:“撤!”
身后数千将士鱼贯而出。红光渐退,一如那曾经的平静。
海川搂前顿时一片暗黑,雍正身边仅带着的两名侍卫被推搡着出来,一脸的惊慌,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情。雍正淡扫了我一眼,快步走下楼去,我赶紧跟随着他下楼,楼下的博硕见了他不跪不拜,双眸里暗芒不停闪动,半响后,缓缓走上前来,慢慢拔出腰间的佩剑,不卑不亢地说道:“今天一事都是我自作主张,与我家将军无关,皇上要杀就杀我一人!”
“博硕!”我高声喝止,疾步走到雍正身边跪下:“皇上,虎符是罪臣给的,皇上若追究,罪臣愿意担当一切,只求皇上看在罪臣多年侍奉的份上饶了臣身边的人!”
“叶儿……不……”
“你住口!”我转过头瞪视着他,他为之一怔,木然地呆立当场。
雍正冷然地看着我俩,半晌无语,忽地转身走向府门,门外的侍卫早以牵马以待。雍正面容肃穆,一言不发飞身上马。吁---,他一拉缰绳,战马仰天长嘶,他抬头又看了一眼一旁局促不安的我,轻嗬一声,马踢声起,绝尘而去,那两名侍卫狠狠瞪了我一眼夹马跟随其后。
待他们走远后,我身子一软,一旁的博硕忙撑起我,我对着身影消失的方向凄然一笑,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这只是个开始,黑暗将随着火光的消退而逐渐逼临……
“博硕,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真正了解过我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你知道我最怕失去什么吗?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
他沉默以对,我睁开双眸,直视着他,他眼神光芒一闪旋又敛去,我深看了他一眼,随之仰头,对着上空一字一字道:“我最恨别人骗我!”
“……”
“博硕,这是我活了这么多年被骗得最惨的一次,十万大军?哼!博硕,我原本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会骗我,但你不会,可为何真的是你?”
“叶儿……我……”
博硕浑然一震,双目闪过复杂的神色, 低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我轻轻从他怀中抽身,凝神静气,将波动的心境按下,脑海回复平明如镜,一步一步的朝府内走去。雪停了,天亮了,上空开始洒下水雾柔和般的日光,绵绵的如飘裟一般,柔细无声的笼罩着一切,若现若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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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等下部一上市我就全部解啊!!欢迎大家都来写结局,某水不是每个男主的亲妈哦!!
黯离诀别
浓霭香中,水云影里,皇宫金苑,宝录宫殿。万花开处御苑满,尽笑语俱乐春风。
御花园内,我匍匐在地,胤祥立在一旁,指节发白,忧心地看着我。
雍正坐在亭中悠闲地喝着茶,眼光不时在我和胤祥之间游移。
“求皇上成全!”
我朗声说道,自那次兵围事件之后皇宫内虽没有什么动静,但在我看来已然是劫难,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愿多想只想快快离开这纷乱的朝堂。
“十三弟,你怎么看,如今朕登位不久,国家也正是用人之时,年将军这一走,让朕如何向各位臣公交待!”
胤祥为难地看着我,半晌才悠悠说道:“皇上,年将军有自己的思量,她既不愿意留,皇上不如赏他个恩典吧!”
雍正听完挑眉冷撇了他一眼,又转回目光细细打量我,略显不悦地说道:“年将军这一走,民间那些尖刻文人怕不是要说朕心胸狭窄,容不得功臣了!”
“皇上,奴才不是这意思,奴才为官多年如今是倦怠了,只想云游四方,看遍美景罢了!”
“哦,这样啊!那不如朕让你做回你的杭州将军,去南方任闲职想清福可好?”
“皇上……”
“就这么定了,来人啊!拟旨!”
“皇上……”
“这几日贵妃身子不好,你进宫陪她住上几日后再回杭州上任吧!”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得不甘地领了旨,雍正伸了个懒腰,被众人簇拥着回了养心殿,独留下胤祥和我沉默以对。
“既然做了,为何又要临阵反悔,你可知你现在际遇的凶险?”胤祥满脸倦色,又比上次见时清癯了些。
“不是我反悔,而是一切都在我预料之外!”胤祥猛地瞪向我,面色大变,惊声问道:“怎么?难道你不知道?他瞒天过海私扣了十万兵俘你都不知道?你这个将军是怎么当的?”
我脑中嗡嗡作响,被他吼得无地自容,是啊,我这几年都在干什么,全心全意地信赖这么一个人,最后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能留!”胤祥一甩袍袖背对着我,冷酷而严肃地说道。
“胤祥!”我惊慌地看着他,祈求地说道:“别杀他,我虎符都交了,他的那些兵俘也交给岳钟麒了,这次辞官不成,我还会再辞,总之我们已构不成威胁,你就放过他吧!”
“放不放哪是我说得算的!他犯得什么罪?是抄家灭门的罪!连累了你不说,你还想替他求情不成?”胤祥气得冲我一阵乱吼,脸色变得铁青。
“抄家灭门也得算上我的份,我不救他,这世上还有谁会救他?”
胤祥霍然转过身,脸庞掠过一丝痛苦,不甘地问道:“即使为他死也可以吗?”
“他可以为我去死,为何我不可以?”我激动地说着,身子不住的颤抖,一滴滴泪水连成为珠窜落下,这是我第一次在胤祥面前承认对博硕的感情,却是在这个极不应该说,却不得不说的时刻。
胤祥脸色瞬间就变了,搭在树干上的手掌迅速紧握成拳,另一只扬起指着我微颤:“你……”
我闭上双眸,心弦震动,嘴唇喃喃道:“胤祥,求你救他,他要是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那我算什么?茵尘算什么?四哥算什么?你为了他去死,叫其他爱着你的人如何活下去?”
“那我能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送命吗……”
“他难道不该死吗?”他抢过我的话,步步逼近,咬牙切齿地说道:“夺我爱新觉罗家江山的人难道不该死吗?他骗了你,利用了你,难道不该死吗?干下这等大逆不道的蠢事,陷你于险境,难道不该死吗?”
我一步一步地后退着,绝望地看着他,悲愤地说道:“你就这么想除掉他?你以前的宽容呢?爱新觉罗允祥,我年羹尧不求你,再也不求你,我要是救不了他,我和他一起死!” 心房撕心裂肺开来,心声喃喃: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要对他说这样的话?
看着胤祥苍白扭曲的脸孔,我心中万般地后悔,终于明白口是心非到极致的感觉,明明不是那样想的,却偏偏要用言语伤害最深爱的人。痛楚逐渐从身体内溢出,一颗心像是裂成了无数碎片,而流离的碎片,在心房内针一样越加的刺入,身躯都开始微颤。
“好,很好!”他踉跄地后退,身子摇摇欲坠,看他这样我心中倏然一动,正欲说什么,他却蓦地转身,拂袖而去。
血红的云翻滚在灰黑的背景上,茔茔的星闪着隐约的光,微弱,但诡异。我看到自己呆子似地立着,景仁宫黄琉璃瓦檐角上的朝风兽似在嘲笑着我。
“姐姐!”兰雅缓步走到我的身边双手轻轻搭上我的瘦削的肩膀。
“他何时放我走?”自初夏请辞以来我一直被雍正软禁在年妃所住的景仁宫,眨眼已整整近五个月。
“姐姐,皇上是为着你好,姐姐既不想为官何不在这内宫住下?”我猛地转头看她,眯着眼睛忿忿地问道:“怎么,你何时贤惠到这个地步了?”
“姐姐!”她惊呼起来,我一把甩开她的手,急急地向殿外走去。
“铿!”殿外的侍卫举刀拦住了我的去路,“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出景仁宫一步!”
“让开!”我握紧了拳头揪住一名侍卫的衣领就欲挥拳。
“姐姐,不要啊!快住手!”兰雅快步跑向我,指挥着身边两名宫女左右架住我。
“放开我,我要出宫,你们这些个不长眼的侍卫可认得我是谁,滚回去让皇帝放了我,我是朝廷命官,不是他养在深宫的粉黛宫眷,他有什么权力关着我!”我愤怒地挣扎着,一旁的兰雅含泪“噗通”就跪下了,我惊得停止了动作不解地看着她:“你……”
“姐姐,求求你不要闹了,听兰雅一句劝吧,姐姐如今哪还是什么将军,什么官,出得这个宫殿姐姐就什么也不是了,姐姐以前得罪了那么多人,这一出宫会有多少人想害你,你知道吗?”
兰雅说道最后声嘶力竭地拉着我的衣摆摇晃着,哭哑了嗓子,肝肠寸断地垂着泪。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姐姐……”我一把拉起她红着眼急切地问道:
“你瞒了我什么?瞒了我什么?说啊!”
“姐姐被降为杭州将军后,六部每日弹奏姐姐的折子小山似地往养心殿送,皇上也是没办法,上个月姐姐身边的莽侍卫又冲进皇宫向皇上要人,皇上一气之下就……”
“怎样?”我的手重重地箍紧她的双肩。
“就又将姐姐连降十八级听用。姐姐是走到绝境了,墙倒众人推,举朝上下如今一片讨伐之声,姐姐可千万出不得皇宫啊!”她泪盈盈地拉住我的手,我怔在当场,半晌才幽幽地问道:“那……侍卫,皇上有没有对他怎样?”
“兰雅不知道,兰雅只知道姐姐,姐姐,听我一句劝吧!”她摇着头殷切地看着我。
“你撒谎!你知道的,为何不说?”我怒瞪着她,起身捋起衣袖冷然地俯视着她,说道:“你不说也可以,我亲自找皇上去问!”
“姐姐!”她惊骇地起身,双手平举着挡在门口,大声叫道:“不可以!”
“让开!”
“姐姐……”她抖着双唇脸色惨白,哽咽着说道:“皇上……已赐了年羹尧自尽,如今这世上再也没有年羹尧这个人了,姐姐若出宫,当何去何从?”
过了好久我才从她的话语中惊醒过来,缓缓闭上双目,脑海里百感交集,突然怒极攻心,口中一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引来她的惊呼。
“我……要见……皇上,要见皇上!”我突然疯了一般地向殿外冲去,门口的侍卫纷纷扬起军刀,身后的兰雅掩面哭叫着。
“谁要见朕?”就在这时一声清凉的嗓音想起,门口明黄的衣袍一闪,雍正负手而立直直地盯着我,他身后竟还跟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宫装格格,正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那眉、那眼使我差点惊呼出口:茵尘!
“你们都退下吧!”他轻摆了摆衣袖,院中的一干人都纷纷施礼退下,兰雅走时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伸出手指悄悄摆了摆才退出景仁宫。
“吱呀”……我惊慌地看着那慢慢合拢的宫门,门外茵尘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意外地蒙上了一层忧色。
“你想知道什么?朕告诉你!”他深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
“我想知道自己的结局!”身躯一颤,我缓缓抬头一字一字道。
“年羹尧赐死,其子年富立斩,朕谅其追随朕多年,特赦免其父兄缘坐。如何?满意了吧?”他目光淡然,立在四周点点火把的凄光中,仿佛融入黑焦,成为黑暗世界里的一个不变的凝固。
过了许久,我僵啮的目光,终于震动了一下,慢慢转头朝宫门怔怔望去。
“别白费心思了,你救不了他,甚至救不了你自己!”
我缓缓抬起脚向着宫门一步步挪去,腿上仿佛有千斤的巨石,那莫大的哀痛使我如何也难迈出一步。
“怡亲王三日前就已奉旨南下,朕赐了他毒酒留下全尸已然是恩典了!”心里的痛楚如被千刀啮心。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不会的,他不会杀他的,不会的!”
“不会?朕扣了你和他的家人留在宫中,你说他会不会?不过是个罪孽深重的奴才,十三弟何等聪明怎会抗旨行事?”
我听罢闪电般地回首,眼睛环扫四周,抄起身旁的青瓷花盆向他狠狠砸去。
“我该杀了你的!我那时真该杀了你!”见他闪身躲过,我指责他大声咆哮,如癫如狂,他却不怒反笑,诡异地扬起嘴角:
“朕知道你有不臣之心,那日雪夜,朕冒死赌上一赌,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你算计我?一边故意制造机会让我反,一边又掏心掏肺地笼络我的心,雍正,你狠!”
他听罢仰头大笑,看着他,我感觉到心内翻江倒海一般地恶心。
“没错,朕就是要逼你反,看你的真心!朕的江山不需要一个虎视眈眈地年羹尧,朕要你消失,安安心心做朕的年妃!”他突然露出嗜血般地神色,步步逼近,夜风狂吹,感觉有令人作呕的欲望四处游离。
“你、做、梦!”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拾起地上的瓷片向他挥了过去,“只要我活着一天,势必要杀了你!”
他身形一晃擒住我的手腕讥诮地说道:“你以为朕是你文雅的四爷吗?”说完猛地将我推向地面,地上的瓷片被我辗在身下,腰侧登时殷红一片。
他的脚踏在我的身上,俯身揪起我凌乱的长发笑道:“那可由不得你,朕可以废了你的手足关你一辈子,还有,不要忘了这扇宫门外还有一些你心心念念记着的人!”他猛一松手,随后又将我的脑袋按压向地面,我的手掌竭力地撑着,死死咬住下唇,双目里不可抑制出仇恨的眼神,积聚体内所有的恨意,我在他得意之时猛地就地翻滚两圈,趁他怔仲之际,锋利的瓷片迅速滑过他的手臂。
他捂着伤口对着我冷笑,我站在他五步之遥,举着瓷片警惕地看着他。
身上的伤口汩汩地向外涌着血,额头上也有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我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进口鼻。
“我不是委曲求全的人,更不会为了别人而甘受谁的的凌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脸上恨色一闪,飞身向我扑了过来,我弯身一躲迅速移向他的身侧,飞起一脚攻他的下盘,不料却被他叉手挡过,我抬头惊讶地看他,他却诡谲一笑,用脚尖踮起地上的碎瓷向我踢来,我猝然向一旁滚去,刚避过,紧接着又是一片,庭院内我和他你来我往几十个回合,渐渐体力不支,我狼狈地跪坐在地上粗喘着,他微喘着看我,两眼闪着亟欲征服的欲望,臂上血流不断,脸色虽苍白但是眸中却精光顿闪。
他慢慢走近我,我跌坐在地上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手指突然触到腰间的玉牌,我恍然一怔,嘴角绽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他眯着眼睛悠悠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拨弄我额前的散发。
“朕不是他,他不敢要的,朕敢要!”
“啪”掌中传来碎玉的声响,我倏地抓起一把泥土洒向他的面颊,他反手一挡,我趁势猛地将碎玉尖端插向他的心口,奈何玉片太小,只勉强割裂了他的龙袍。
他高叫一声伸手掐住我的咽喉,我将他扑到在地猛捶他的胸口,龙袍被撕开一角,露出他光洁的胸膛以及左胸上殷红的朱砂血痔,他的虎口越收越紧,我脑中缺氧,但因碎玉而鲜血淋漓的手仍就一拳拳捶击在他的胸口,疯了一般不知疼痛。渐渐地他的手垂了下来,我跨坐在他身上捂着咽喉大口地干呕着,他双目微闭,身子不住的轻颤,我防备地锁住他的咽喉,他的身子抽动了一阵,胸前红光顿现,那血痔红的快要滴出血来,我惊讶于这片异景,呆立当场,猛地想起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血咒还要靠血来解!”
我茫然地看向自己沾血的手掌,身下的他闷哼一声,幽幽转醒,双目睁开时,那色泽黑得深邃,我突然掩住嘴,再也抑不住地“呜呜”痛哭起来,而他缓缓直起身子,柔柔地抱着我,任我发泄着。
许久之后,我推开他,身体一动不动,死盯着他的双眸,黯然道:“你是胤禛还是李真?”
他凝神望着我,缓慢地举起双手,左手握成拳,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再用右手手掌抚过左手的大拇指,接着又用右手食指指向我……
一滴泪从他眼中滚落出来,从那他的眼泪里,我看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世间酸楚。
“叶儿,我只是我……”
轻摇了摇头,我默默起身,带着满身的伤蹒跚地走向宫门,门,开了又闭,将我和他隔离开来,门外的侍卫惊讶地望着我,然后举刀拦住我的去路,余下的飞速闯进宫内,那门内有人说了什么,我听不见,只知道侍卫放开了我,只知道一味地往前走……
江南的冬季,就像落叶的晚秋,西北风轻轻吹来,红叶徐徐飘落满地,偶有几片红叶傲立枝头。我手捧着一大束腊梅,走向博硕的墓地,夕阳染红了整片天空,我坐在碑前慢慢地品着酒,那酒香妖娆醉人。
“博硕,这是你喜欢的酒,也是我喜欢的,不知是不是你迁就我,每次与你饮酒你都会选这种!”我淡笑着举起酒坛将沁脾芬芳的琼液倾倒在墓碑上,然后侧身打开随身的包袱,取出匹上好的锦缎,轻轻地抚摸着黑紫色的缎面,将缎子放在墓前,浅浅地笑道:“你知道我的,做不出新衣来,只得带了这料子,你不要笑我,我本想着要学的,就是再丑想来你也会穿,对不对……”
远处有一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近,我扬起泪湿的双眸看向他,悠然说道:
“胤祥,我们所有人,都是微不足道的棋子,黑子,白子,杀成一片,却在命运的迷雾里分不出彼此,忘却了敌我,化作一片混沌。”
他弯下身看我,我撇过脸苦笑道:“但为何最后送他上路的人是你?”
“夜……对不起……”他指尖划过我眼角的泪,原来这长长短短的爱情,不过是轮回当中悲欢离合的游戏。那些隐忍的消磨,如生命中霎那绽放的火花,都已告别在了那匆匆的时光里。再回首时,那些泪水与青春终究一去不返,所有爱慕和忧伤,其实在一念之间,就都有了结局。
“胤祥……不应该是你……你这样做让我如何面对你,如何面对我自己……”
“夜……不要……”
我起身,看向他悬在半空的手,轻叹道:“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与爱,何忧何怖……爱欲本就虚幻,何必贪恋,何必执念。”
他惊惶地起身,握住我的双肩痛苦地摇着头,我注视着远方沉默不语,那寺庙袅袅的香火,如生命中渐渐荡涤开来的涟漪,而记忆中所有的欢笑和憧憬,都在博硕的墓前湮灭了。猛然回首,才发现,那长久等待的寂寥,我已经太过熟稔……
我起步向前方走去,身后的胤祥撕心地问道:“夜,你还会回来吗?”
我怔了怔,回身看见他站在仅一步之遥的夕阳下,我微扯唇角凄然一笑,仅仅一步之间,却似隔了万水千山。我转身继续前行,如同前生离世时那样,渴求一碗孟婆汤,忘了过去,忘了出路,忘了未来,忘了怎样的相遇,忘了怎样的离开,忘了为什么流泪,忘了自己是谁……
――雍正八年,怡亲王允祥因劳成疾,至五月,疾笃,上谕遍寻名医,然医者众,能者无,将辞之际,有异人驾驼过府,驼铃泠泠去,而王逝,上悲恸,辍朝三日。
番外-博硕(上)
邂逅
从一生下来,我就知道自己是一个贱民,母亲是维族的舞妓,我那不知名的爹把我们领回家,然后又因得罪了权贵而贬为辛者库的贱奴。我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肮脏的落脚处不断地变幻,直到我忘了亲人的脸庞。
同室的男孩又被带走了,这是第三个了,按着铺子数过来,下一个会不会是我?白天干活的时候隐隐听年长者偷偷地叹息。娈童?什么是娈童?我不懂,但我知道下一个消失的也许是我,所以我逃了,如果没有遇见她,我想我这一生也许就这样了,晨昏交替,看到的只有眼前的土地和皮鞭,以及同伴的抑或是自己的血……
她有若天神一般地出现,衣尘不染地走过我的身旁,“我要的是这个孩子,今天就一定把他带走!”心底厌世的情绪如流水般静静逝去,我真的可以和她走吗?
她的手和我相握的瞬间我认定她是我这一生最后也是唯一的主人,至此永不言悔、不离不弃、一生相随……
她这种女子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会在开心的时候大声地笑,不开心的时候骂个痛快。她总是像风一样来去匆匆,一身男儿装扮,却将自己衬显的更加动人。
端午节那日她从皇宫里回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落寞而受伤的眼神,尽管她一直淡淡地笑着,但我知道,那个高墙里一定发生了让她心很痛很痛的事情。夜里,她卧在风中饮酒,一口一口试图浇息心中暗涌的悲痛,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她让我走,我却固执地留下,她搂着我笑,我在她的怀里听着她心脏收缩的声响。
原来,笑容也可以这样地哀伤……
历练
“在这世为人,要么爬上去俯瞰天下;要么摔下去,死在谷底!”她立在山顶上嗜血地说着,我浑身战栗,跟着这样的一个主人,我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呢?
去江南杭州的那一天,她立在官道上,回首驻足凝望那高高的城门,眼中有千般万般地不舍。我回首无意中看见城门旁的密林里,站着一名黄衣紫褂的少年,琥珀色的双眼紧紧的追随着她的身影,而那手中的断枝深深地扎进肉里。他是谁呢?会不会是那个让她伤心的人,而她的不舍可是为了他?
“你留在这,三天后我来接你!”他率性地回过身漂亮地抛出一把腰刀,我俯身捡起紧紧地搂在怀中,怯生生的瑟缩着身子,她看了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向那唯一的小船。
风低吟着,在我四周盘桓,像极了女人的哭声,我惊恐地拉住她的衣角,哀求地看着她:不要,不要将我丢在这里!带我回去!求求你!
“你不想接受这种训练是吗?”她笑着看我,笑得很冷,冷得我浑身不住地打颤。
“你知道我不养废物,想我留下你,就必须跟得上我的脚步,你可以不接受这样的训练,船就在那里,上去了,我会送你回原来的地方!”
我摇着头后退,不,我不要再回那暗无天日的黑屋,不要整天整天在皮鞭的看护下干活,更不想悄无声息地消失。我一咬牙转身向密林跑去,疯狂地飞奔着,忽略了树枝打在身上的疼痛,忽略了日落后那声声凄厉地狼嚎,更忽略了她驾舟远去的水声。泪水爬满了我的脸,我蜷缩在树枝上,捂着耳朵不去听树下野兽的低鸣。
“噢呜……”一只野山猫向我伸出了爪子,我惊恐地伸臂去挡,那瘦小的臂膀上顿时血肉模糊,“呜……”又是一记雪亮的利爪,我大吼一声抽出腰刀乱无章法地向它砍去。
我不要死,我要活着,为什么我的命要是这样的,别人家的孩子可以躺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而我却要在这里跟命运搏斗,我不甘心,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摆脱这贱奴的身份。
三天后我浑身是血地倒在湖边的沙石上,奄奄一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但这三天始终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活下来,我要跟上她,一定要跟上她,不管多么艰难我也要忍下去。不远处还有野兽的嗥叫,是我的血将它们吸引至此,这三天我经历了太多太多,从第一次杀戮到到面目茫然地啖肉饮血,我从不知我体内有这样强的求生欲和杀戮的本领,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我,这才是她将我丢在这里的原因,可是我能活下来吗?那畜牲的腥臭味越来越近,我粗喘着闭上双眼,我尽力了……
野兽的声音消失了,眼缝中模糊地看见她风尘仆仆的身影渐行渐近,她的手里有一把很耀眼的弓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下凡的战神。她走近我,抱起我孱弱的身躯,我躺在她怀里安心地睡去,梦里有湖水的味道和她身上淡淡地香气……
刽子手手持精钢锻造的凌迟专用小刀一脸严肃地看着那大树上绑着的囚犯,那囚犯灰白的嘴唇颤抖不止,绝望地垂着头。而她却悠闲地坐在一边喝茶,仿佛那即将开始的不是这世间最惨绝人寰的酷刑,而是一出有趣的戏曲。
“开刀!”她檀口微启,缓缓出声,嘴角勾起戏虐的笑。
话音刚落,刽子手的右手操着刀子,灵巧地一转,就把一块铜钱般大小的肉,从囚犯的右胸脯上旋了下来。“啊……”一声凄历地惨叫响起,我下意识蹲下身子埋下头捂住耳朵。
“博硕!把头抬起来!”她冷冷地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起头看她静静地立在我身边,微眯着眼镜看我,我忍住呕吐的欲望继续看去。
刽子手的徒弟在一旁高声报数:“第一刀!”那片肉在刀尖上颤抖不止,他将手腕一抖,小刀子银光一闪烁,那肉便如一粒弹丸,嗖地飞起,准确地落到远处的案台上。
接着又一刀下去,露出的肉茬儿白生生的,只跳出了几个血珍珠,我曾听说成功的凌迟,是流血很少的,不然还切不够刀数,犯人就死了。旁边又一声高声:“第二刀!”
那囚犯开始高声嗥叫,亦歌亦哭的吟唤,我实在抗不住又低下了头。
“博硕!”她猛地抓起我,强压在身前,牢牢地扳住我的下巴,使我不得不看向那惨绝的画面。
“第三刀!”我暴喝一声紧紧闭上双眼,这女人不是人,太残忍了,她怎么可以逼我看这种东西?
“把眼镜睁开,不然下一个就是你!我说到做到!”我绝望地瞪大双眼,眼泪不住地外涌,我恨她,我恨她!
“第四刀!”……
囚犯两边胸肌被旋尽,头发直竖,双目圆睁,鼻孔炸开,牙关紧咬,腮帮子上鼓起两条小老鼠般的肌肉,面孔狰狞至极,恶狠狠地盯着我这边。
我的身子抖地如风中的树叶,身后的女人却满意地低笑着。随着那刀一次次地落下,我的眼泪渐渐干涸,从愤怒到木然,从那天开始我感觉的身体里有一种叫做善良的东西在渐渐消失……
我惊恐地看着脚下蠕动的身躯,一只黑瘦的手臂伸出来碰了碰我的鞋面,我连忙向后退了一大步,紧贴着潮湿冰冷的墙壁,祈求地望着她。
“动手啊!快!”她斜靠在牢狱铁栏旁,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我,冷冷地催促着。
我看了看那骨瘦如材的囚犯,又看了看她。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又摇了摇。
“我……我……做不了……”
“啪”左颊热辣辣地一片,她背对着火把立在我的前方,一脚踏在死囚的背上不屑地看我。
“你瞧,这是什么?”她说着又重重踩了踩脚下的囚犯,引来一阵痛苦的呻吟,“这不是人,只是一块肉,任人宰割的肉。你也是,以前是,现在也是!”她弯下腰托起我的下巴,火光将她美丽的脸孔照耀地异常诡异而妖艳。
“来,动手砍下去,像你这样身份的人不需要善良和怜悯!”她拉起我紧握着砍刀的手,在我耳边低吟,嗓音带着蛊惑。
“博硕,一定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为了欲望和权力,不择手段!”她绕道我身侧将我往前轻轻一推,我随即失神地举起手臂……
“啊……”
为什么要这样训练我?为什么要将我变成一个冷血而残暴的人?在她绝美的容颜下有着一颗比任何人都扭曲的心。我在她身边四个月了,每天都会有士兵因承受不住她怪异的训练而逃跑,然而一个个都被抓回来折磨至死。我怕她,也恨她,恨她那样的轻贱生命,恨她那样的残忍,恨她那样的折磨身边的人。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杀了她,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动手。
堕情
她颀长的身影在园子游荡,穿过一条无尽的长廊,恰如一阵惆怅的轻风,带着淡淡的忧郁,淡淡的哀伤……
荷花池旁的凉亭内,笛声优扬,凄凉婉转飘散在空中,余音环绕有如天籁。她静静独坐,白衣胜雪,纤纤素腰,三千青丝随风飘扬,此刻她眸子里仿佛含着无尽的温柔,幽深而美丽,仿若不沾俗尘。
“博硕,过来,我知道你在那儿!”她低首轻轻抚摸着小腹,嘴角勾起一丝酸涩的笑。
我走了过去,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听她长叹一声抬首看着夜空的明月,那双眼明亮而又凄凉,好美的眼,好似含着很深的情,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也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
“拿去!”她伸手递过来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明早帮我把药抓来,记住,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她起身走过我的身边,手心还紧撰着那只从不离身的竹笛,松垮的前襟外坠着一枚碧绿的扳指,这四个月来我虽没有勤奋念书,但也识得那个“祥”字,是名字吗?她那转瞬的温柔可是为了那个人?
我半跪在炉子旁用力扇着炉火,那苦涩的药味冲进我的鼻腔,让我忍不住捏住鼻尖。为了不让人认出来,我走了两个村寨去配药,药房老板奇特的目光让我浑身不自在,这是什么药呢?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门廊方向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转过身看见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身子怔怔地停在药盅上。风吹过,带起她的衣摆,飘扬,长发也随风舞蹈,而我竟看得痴了……
她走了过来拿起一旁的瓷碗倒了一碗浓浓的药汁,呆立了良久,在我以为她要放弃时,她却仰头一气灌下,然后将瓷碗狠狠砸向墙壁,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我连忙放下手中的蒲扇跟了过去,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因为心中对她那些许的情意,我总觉得放不下。也就是那一天,我正式走进她的生命里,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时我没有跟去,那么我和她的命运会不会有截然不同的改变?但如果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想,我还是会选择留在她的生命里……
烟雨朦胧的江南,芳草凝碧,柳风拂烟。她牵着马在前方慢慢地走着,雨丝像一层纱帐静静地贴服在她的身上,她却仿佛浑然未觉。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没有刻意躲藏,我想,她知道不远处有我,只是没有阻拦而已。
我在她身后默默凝望,在那个柳絮飞花,丁香结愁的烟雨中,她踩着一径的芳香而过。轻轻地,就如那烟雨一般。内心深处仿佛有异样的情感缓缓苏醒,似深深的眷恋,亦如那久违的情人。
日落西沉,她终于在一间废弃的茅屋外停下脚步,蹒跚而入,我走到门外席地而坐,屋檐上的残雨滴落在我窄小的肩背上,透着丝丝凉意。就这样过了很久,我歪靠在墙壁上正欲睡去,忽听茅屋内有越来越重的呻吟声。我起身透过破败的窗户向屋内望去,借着清冷的月光可以看见柴草上的她正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光裸的下身赫然血迹斑斑……
于是我冲了进去,在她昏厥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晚我点燃篝火听她讲自己的故事,她说的颇为凌乱,甚至可以说是语无伦次,我可以理解她当时狂乱的心,知道那一种伤,那一种痛,是一种怎样的蚀骨入心。末了我问她为什么要告诉我,她靠在墙壁上虚弱地冲着我笑。
“博硕,从前也有人这样握过我的手,因为他的温暖我丢失了一颗心,原来没有心的感觉是这么的痛,好在我只有一颗心,丢了就不会再丢第二次!博硕,我相信你,没有来由的相信你,所以,如果你背叛我,我一定会用这世间最残忍的方式让你死去!”
她隔着火光恍惚地笑着,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着那样嗜血的话,我想她这样的女人,世间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让人禁不住又爱又恨……
晓风轻轻地拂过晨露,微曦的晨光薄薄地笼着一堤金黄,她跪坐在柳树下,默默垒起一个小坟包,清霜轻轻地落在她的眉间,凝成那婉转的忧伤。
她说:“如果孩子可以活下来,便会是他的长子,只是,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她说:“我与他隔山阻水,隔时离空,这一世却情深缘浅,只能相知相惜,只可惜,我没有来生……”
然后我看见了她珍珠般的眼泪,一颗颗洒落进我的心田,勾起我无尽地怜惜,从那一天开始我对自己说:这一辈子也许做不了她唇齿相依的爱人,那就做知她恋她的人;做不了爱她亲她的爱人,那就做捧茶待水的人;做不了她研墨添香的爱人,那就做惜她疼她的人,在生命未央的时光里,只盼留住她些许眷恋的目光……
断发
她今日又醉了,每年这个时候接到京中的来信她都会醉。信里没有只字片语,只有一成不变的杂草,那草不知对她有何意义,似乎总能勾起她心底最深的伤。
杯中的桂花酒溢了出来,污了她一袭烟色的轻纱。她斜倚轩窗慵懒地笑着,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幽长的睫毛下泪光盈盈。
酒从倾斜的杯中,顺着她纤细苍白的手指滴下,一缕散落的长发由鬓畔垂至胸前,隐约露出令人遐思的肩骨。她总说我寡言,其实真正少语的是她,两年多来她总将自己禁锢在那狭窄的记忆里,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感兴趣,那些清冷的日子重叠着起点和终点,除了寂寞依旧是寂寞……
“博硕,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半跪着,抬首望着她如湖水般美丽的眸子,心跳渐渐加快,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疯狂迷恋着她,为了跟上她的脚步我早已心甘情愿地成为一个冷血冷情的人,只唯独对她保留下那份热忱,我长高了,长壮了,已经成为一个可以保护她的男人,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了她,不管是身体还是心。
她撩起一捋长发放在鼻尖轻轻嗅着,半晌才懒懒地说:“帮我剪了吧!”
寸寸发丝落地,她举镜浅笑,手中的酒杯亦不断地送向唇边,我想她是真的醉了,不然怎会兴起断发?但我从不想违背她的意愿,既然她说了,我必当去做。
“青丝断发,愁肠柔骨。望眼欲穿,怎奈缘飘散……”
她额头一沉,酣然沉睡。我悄悄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间,闻着她身上的淡淡微香,我不懂得她对我的感情,我只知道,她的一个眼神就能让我心醉一整天,她的香肩以及凝脂般的肌肤让我深深迷恋。午夜,她常常入梦,梦里的她温柔似水,眼媚如丝,常令我尴尬地惊醒。我发现自己心底竟有一团这么软、这么暖的东西,我想这就是爱吧。
我抱着她走向床榻,为她脱鞋解衣,手指触到她胸衣时不禁一颤,我看向她娇美的双唇,禁不住渐渐贴进她的脸颊。空气中弥漫着诱惑的气息,我的心在急速的跳动,我感觉到了身体的颤抖来自我内心的压抑许久的欲望。舌尖感觉到她的滑润和香醇,我在她口中缠绵着,全身每一处毛孔都为之陶醉,然而却有泪水轻轻落在我唇边,我用舌尖品尝着它的味道,泪水中带着寂寞的香气。
我起身看她,她的悲伤是无法掩饰的,那种伤痛深入骨髓,如针尖般冰冷。
她缓缓睁开眼,我扭过身去,不敢看她因泪而变得冰冷的眸,那寂寞地神情刺伤我的心,我以为她会大怒,我以为她会杀了我,然而她却伸手拉下了我的脖子,吻住了我的唇……
连连细雨,带着丝丝愁怨,幻化着无数缠绵。
体内燃烧的是她给我的激情,火热的亲吻让我恍如梦境。在她的身体上蠕动,将她紧紧的拥抱,紧紧地不愿意松手。我想保留这样的夜,保留和她在一起的缠绵。我想收藏今天的雨,收藏和她在一起初次的回忆,只可惜激情中她忧伤的眼眸不变……
草原
我的身上虽流着草原人的血,但却是第一次看见真正辽阔的草原。满眼的草浪一波连着一波此起彼伏。我站在山丘之上,吸呐着清醇的气流,一任飘逸的视线和邃密的思想纵横驰骋。
“博硕,你看!”她驾马走到我身边指着不远处的惊马兴奋地扬起嘴角,火红的发丝张扬在这片绿意中,说不出的美。
“嗬……驾……”她骑着马冲下山坡,我调转马头紧随其后,追逐间我痴迷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一刻,风习习,草奕奕,从南到北,从远到近,万物都抵不过她的万种风情……
我看见他了,那个蓝盔蓝甲、英姿勃发的男子,被救的女人姣弱地倚在他的怀中,身边的她目光黯然,我心中嗤笑着,对那个所谓的龙子凤孙,你有何资格得到她的爱?
我焦怒地看着身边围绕的女子,真想抽出刀来将她们都杀了,可我知道不能,她们都是蒙古贵族,我不能给她惹事。我是一个男人,虽说世间女子千娇百媚,但我也只会选择我想要的,
我看向不远处的她,孤单地迎风而立。草浪,一如连天的海水,迤迤逦逦地向前推进,又绵绵延延地向后排辅。那一刻地我多想将她搂进怀中,为何没有人懂得怜惜她?她坚强背影后孤独而凄寥的灵魂只有我看得到。
我知道她放不下,在他们上马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眼中从没有对我展示过的温柔。
他们走远了,而我依然站在草原上,太阳沉落下去,暮色降临,一种宁静的哀伤在我的心上翻滚,无边无际的夜色蔓延开来。我的意识逐渐解融,一种内在的透明充溢了全身。我骑着马顺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慢慢前行……
我看到了草原女性的多情、看到了草原男性的蛮悍。连那些花儿都野味十足无所顾忌地恣意绽放着,我仰躺在草地上,看着他光裸着上身,举着金刀朝我挑衅地笑着,我输了,输了比赛,输了尊严,其实我还输了更多的东西,那些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别苑
灯红酒绿的京城河畔,她潇洒而立。手中的折扇坠了极温润的和田玉,腻如羊脂。我看着男装的她常常在想,若是她云鬓玉容会是如何炫目的美?
京郊庭院里,我倚在假山上静静地听她吹笛,哀婉的笛声如诉着她的心事,我慢慢陷入到一种恍惚里。我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爱他。一个男人守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的心心念念?可我问不出口,我怕失去她,对我来说最美好地不过就这样守在她身边,即使她不爱我……
幽静的池岸,斜阳的傍晚,她只身举杯对月,仿佛拨开世间琐碎间隙的迷茫,独自品尝孤独的美丽,宛如一朵悄然结籽的莲花,含蓄而笃定,既使冬寒,既使风霜雨雪,依然清芳自赏,幽娴自若。
从偏院的一角看着她,我心中有着涨涨地满足感。我想我也是自私的,虽然看她落寞我会心痛,但总好过于她在那人的怀里笑着。我不懂她,明明是不可以的感情为何还要坚持下去。
墙角有悉索的响动,我飞身上墙……
月下,他们含笑以对,我悄悄地转身,夜风的轻柔中,我尝到心底苦涩的滋味,叶儿,爱情有千千万万种,而结局无非两个,但我看不到你的曙光,你看得到吗……
“嘿!有衣服吗?”他站在池边,光裸着精干的上身,手里提着湿漉漉的衣衫,尴尬地望着我,我撇过头故意忽略他犀利的眼神,脱下身上的外衫抛给了他。我低眉盯着脚底的草地发愣,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逃避,如果说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随从,那他则是更没有资格拥有她的人。
缓缓抬起头,目光相接的刹那,我看见他眼中的惊惶和微怒,继而是恨,那种嫉妒的恨。
“主子!”侍女的身影中止了我和他之间一触即发的敌意,他接过她手中的水盆,转身走向房内,临了回头冲我得意一笑。
我明白那笑的意思,有些东西是我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他和她之间的过往我不知道,但她这样的深爱使我充满了无力感。
回首望去,我仿佛可以看见她又久久矗立在风中,风瑟瑟地打在她的肩头,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无助。还有她的泪,又再次地满盈于眶。难道说,只有那个男人才是她唯一的安慰吗?他是她的药,也是她的刀,可以将她的心割成碎片,也可以补成完好,但是不论如何,叶儿,你也是甘之如饴吗?
今晚,有月,我坐在窗边看着天空淡淡的光晕,所有的情殇化成了一只萤火虫,无声地落在我右手的无名指上。我看着她的身影越过庭院、越过池塘,当她站在我面前时我感到我与她之间那遥不可及的距离。翻手,我握住窗棂上洒下的月光,尽管手心苍凉,我也要守住她,守住那一份温暖,守住我心底深藏的真爱……
隔阂
下颚火烧一般的痛,但抵不过心口的绝望,看着他们掩于屋内的背影,是那么近又那么远。我的心里的疼痛如潮水涌动,在这场冷漠的宿命里我不停地绕圈,无路可逃。我想喊,但发不出声音。对于他和她来说,也许我只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小丑,但我的爱呢?我抑制不了,同样的,我也抑制不了对他的恨与怨,就像他对我亦然。
她来的时候,我已在房子里把自己灌醉,我知道,她对我没有爱亦没有背叛。
始终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爱、一个人痛、一个人站在风里绝望……
“欢则聚,不欢则散”
那天我看到他眼中崩溃的神情和绝望的背影,我应该笑的,但我笑不出;我应该庆幸的,却泛起一丝丝愧疚。我不懂他,不懂一个皇子骄傲,不懂一个皇子的执著,但我知道,拥有那种表情的人必定深爱过……
“回去了!”她转身慢慢走向城门,声音淡而沉闷。我知道她与他的隔阂不是为了我,昨夜书桌上的信签才是她心中最终的痛。叶儿,你是又想起柳岸旁的坟包了吗?那脆弱的灵魂如乱世中苍白而迷离的花,过早凋零了。
繁华京城,匆匆的人影,我负手随意地走在街道上,看身旁不停流动的身姿。我恨这里,因为它是座落在我童年的坟墓,安逸着生存的死亡。我爱这里,因为它让我遇见了她。
“去十三阿哥府上报个信,就说十三爷今晚宿这了,让她们别瞎操心!”
“嗻,小的这就给十爷传话去!”
花街的软语暗淡了京城巷口萧萧细雨里触摸不到的青灯,我冷笑着,缓步踏入勾栏,避开迎面扑来的俗艳,寻着先前门口锦衣男子的身影上了楼阁。
“十三爷,你醉了!”熟悉的嗓音令我浑身一怔,我皱眉舔开蝉薄的窗纸向内窥去,他半靠在软榻上,颓废地举着酒壶,脸颊潮红地向那女子招手。
“爷没醉,爷……酒量……好……好着呢!”
那女子娇笑着扑进他怀中,肆意地抚弄他半裸的胸膛,软声问道:“爷,想奴家怎生伺候您?”
我身上起了密密地鸡皮,那女子的嗓音竟然和她如出一辙,只是听见这等下作的话,让我全身都不自在。
“你……”他突然放下酒壶眯着眼痴迷地看她,低声喃喃道:“不要叫我爷……叫……叫我胤祥……”
“爷,奴家不敢……啊……”他捏住她的手掌忽地收紧,急促地说道:“叫我胤祥……胤祥……”
“爷……胤……祥……胤祥……”
“再叫……”
“胤祥!”
“再叫一遍……”
“胤祥!胤祥!”
他粗喘着将她紧紧纳入怀中,下颚在她鬓边轻轻摩挲,无限怜爱地说着:“对……就这么叫……夜……我的夜……”
“胤祥,我美吗?”
“美……我的夜是最美的……”他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这虚幻之中,暧昧地话语引来女子不住的娇笑。
“那……你……爱我吗?”她仰起头在他耳边挑逗地问着,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涣散,呓语般地说道:
“我爱你……就算所有人阻止,我也会一直爱着你。夜……别离开我……如果能用一辈子换你停留在我视线中,我将毫不保留……夜,我爱你,我在地狱爱着你……”
“你不去吗?”我看着那侍女消失的方向淡淡的问道。一滴雨从空中滴落下来,就在我和她的眼前缓缓划过。然后在这世界坚硬的皮肤上砸出一道轻脆的响声,响声锐利,像一个单调的音符,却回响出庭院突兀的静寂来。
“你想我去吗?”她侧过头轻扯嘴角,给了我一个无半点笑意的笑容。
“……”
“博硕,不要爱我,因为没有结果……”我默默地凝视她离去背影,她行过处,花朵摇曳。一缕纤影,无限风情,渐被弥漫的雾气吞噬。
秋叶伴着雨丝落下,一片叶子从春天走到秋天的心情,就如同无法靠近她心的距离……
逃亡
“臭石头,别堵在这碍眼!”那个蛮横的女人插着腰冲我龇牙咧嘴地吼着,我不悦地闪到一边,对于她,我不想招惹,事实上我不想去接触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
我知道青城的心意,这张脸皮使我不乏追求者,每每当我被女子围绕时,我总远远地瞅着她,而她的眼中总是一成不变的温润。天知道我有多么想看到她的妒意,夜里辗转反侧时我总会闭目幻想她的羞涩,然而她是那么一个坚韧的女人,越了解她便会爱得越深,心疼她的寂寞和偶尔一闪而过地脆弱,我发觉自己逐渐无法自拔。
“大人吩咐小的让您去东厢一趟!”
“知道了!”
我兴冲冲地奔向东厢,她这些日子一直躲我,还弄了好多女子住进府里,这些伎俩瞒不住我,我明白她厌倦了,所以整日忐忑地跟在她身后,我不想离开,不想……
“啊……”眼前女子赤条条的站在屋内的水桶里,我惊骇地停住脚步。
“小姐……来人啊……”耳旁是刺耳的尖叫声,我近乎绝望地向她书房奔去。她设计我,她想抛下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站在她身后绝望地爱她,仅此而已……
“你是我养的狗,你没有资格拒绝!”
这就是我爱的女人!就是这么一个绝情的女人!我站在雨中大笑,笑声尖锐,割破夜空沉沉的喉咙,一直冲了上云宵……
不,我不娶,叶儿,你知道吗?我不能输给他!绝不!
勾栏内,我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歌妓,拖起他就往外走。
“大胆……狗奴才,你知道爷是谁?”他气喘着甩开我的手,摇摇晃晃地挥过一拳,却被我轻易挡下!
“你是谁?哼!不过是一个被女人抛弃的醉鬼罢了!”我抄着手对他冷笑,满意地看见他因羞愤而扭曲的脸。
“住口!你算什么?你以为天天守着她,她的心就是你的吗?”他直起腰激动地看我,点着自己的胸膛吼道:“心是用来换的,十年了!我爱她整整十年了!”
“那又如何!你既娶亲生子,和她便是陌路了!”我直视着他,略有些心虚地说着。我想我是疯了,竟然这样光明正大地和一个阿哥争女人,而那个女人从来就不属于我。
这样也好,如果他放弃了,死心了,那么即使她不属于我,我也心甘。我不要她爱着别人,我宁愿她的心寂寞一生!
他听了我的话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撑着头颓然地笑着,然后说:“你以为爱可以随意放下吗?你以为爱可以轻松转移吗?你以为爱可以轻易替代吗?你有什么可以和我争她?说出来!让我知道!”
“我可以守着她,今生今世,就守着她一个!”
“好……我和你赌,看赢得是你,还是我!”
直到最后,我才明白这个赌约将我们三人紧紧桎梏在一起,只是最终也没能得到答案……
我不能输,我不能失去自己唯一的优势,如果我妥协了,纵然和她不分开,也是咫尺天涯。如果这样,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选择……
“来……来人……来人哪……”
拳脚和棍棒一下下砸向我的身体,我仰躺在庭院的空地上凄然地笑着。天上的云就像被沉沉的划了一刀,留下一个血红的口子,一缕阳光穿落下来,顺着我的额前流放,然后摔痛在地上。
恍惚间又回到多年前她伸手扶起我的刹那,她笑着对我说:真有种,以后就跟着我吧!
叶儿,那一眼的相遇,是我认定地宿命……
情难
“你躲在这儿,我去引开他们!”我虚弱地看着青城远去的背影,身上的伤口早已痛得麻木,是她救得我,为什么?既然抛下了,又为何要顾我的死活?
我不懂她,即使身体贴得再近也无法靠近她的灵魂,他曾张狂地告诉过我:相爱就要相知。因为我做不到,所以她永远不会爱我。
不远处传来男子淫靡的笑声,我不顾青城的叮嘱,奋力地向前挪去,黑暗中我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一个个罪恶的影子爬起来,压下去……
我哭了,不是为青城也不是为自己,身下的土地仿若一个坟墓,躺下来,发现天堂其实很近……
清晨的阳光砸碎了空气中的那片死寂。仿佛那就是一声啼呜,把活着的人又拖进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生场梦乡。
“石头!可以站起来吗?”她脏污的容颜上噙着一丝虚弱的笑,那笑容掩饰了悲伤,我如她所愿的没有提起,撑着她的肩膀努力直起身子,我仰起头看见阳光洒在她污乱的发丝上,下身一软,我硬生生的跪坐了下去,然后她笑了,眼角有晶莹的水滴,我垂下头,看到自己就跪在那片阳光的痛上,眼睛生生的疼……
叶儿,你让她带着我逃亡,是想让我看清她对我的痴吗?原来你还是想舍下我,如果我的离开能让你幸福,那就如你所愿吧!
我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树叶发呆,深秋了,她好不好?
破落的小院外落满金黄的树叶,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之处,我和青城一躲就是数月。
“石头,吃饭了,呆呆地看着什么呢?”
“叶子!”
“哟……什么时候莽夫也学人家诗情画意起来了……”
耳边仍是她喋喋不休的聒噪,我不语,只看着那树叶片片飘落,那是通往自由的唯一路口么?一片叶子需要犹豫多久?秋叶,你知不知道?那轻轻飘落着的温柔诺言,已经足够我犹豫了整个冬天……
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吗?我自问,然而当青城窗前的烛火熄灭了之后,我还是悄悄起身,就让我在看她一眼,一眼也好,远远地……
叶儿,你曾对我说过哪怕是蝴蝶的羽翼轻轻煽动,也会引起沧海波澜,这其中的道理我不懂,我只是想,如果那天我选择和青城离开,那我们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呢?
叶儿,对不起,我爱你。爱潜留在我疼痛的记忆里,滋生出细细的血流涌来……潮涨时是爱,潮落时是忘……
也同样对不起,青城,我不爱你,经管你为了我一次次的受苦,当蛇毒蔓延在你体内时,也同样沁入我的心里,我忘不了她,所以无法爱你,但我选择你是为了更好的爱她!
后记:
我只想看着你
因为我不耐深夜的黑暗与寂寞
织不起绮丽的美景
仅是一席碎梦……
我只想看着你
或许我只是你昏梦中的一颗孤星
而你却是我心深处的宁静海……
我只想看着你……
当爱与情,
或者时间与空间,
两者皆虚无……
我依然深情不悔地注视着你!
在距离你最近,
亦是最远的地方……
番外-博硕(下)
相约
四季如春的山谷。红黄绿的花朵,一如人生的斑斓多姿。那么多喜怒无常,悲欢盛世,成就了一场寂寞的黑白灰。最终,只剩海市蜃楼的幻觉与坚持。
流萤之夜,我们抱着、爱着,她的唇靠过来。吻在我脸上。浸着冰凉的体温。融化了我所有的悲伤,但我知道这仅仅是最后的缠绵。
叶儿,如果我没有资格爱你,那么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救我;不应该在醉酒时冲我微笑;不应该在寂寞时贪恋我的怀抱;不应该让我产生幻觉;不应该给我哪一丝丝爱情的希望……
然而所有一切都在青城的一句“不”中归回原点,我仍是我,爱的卑微绝望,你仍是你,守着那空洞虚渺的誓言。
你心里有太多的苦,只守着不愿倾诉,你心里有太多的牵挂,成就不了你肆意洒脱的人生,江夏一夜,你的狠绝让我兴奋地战栗,追随多年,我早已变得冷漠嗜血,望着同样风发的你,火光中风乱的发,你的忧淡就如漫天的风信子在夜空中密密的弥散了开来,滴水不漏。火焰消了它的张狂,被一个女人的气息完全的包裹,侵袭,吞没、萎缩,而你美得妖艳!
我站在青山之巅,抬眼处,草木郁郁葱葱。仍忘不了初见她那一笑的震撼,杀戮、尘土、漫天的血腥,而她在我怀中孱弱一笑:同去同归。
我握紧拳头,紧靠在胸口,叶儿,你这嫣然一笑,已将我寸肠揉碎,哪怕再痴候三生,亦甘之如饴。
交心
他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脑中一片空白,一直以为他是恨我的,没想到却有今天的拼死相救。原只想他不过是个矫情的皇子,那苍白无力的誓言不过是儿时得不到的欲望。我讨厌他,因为他占据着她的心,禁锢着她的灵魂,而他却可以时时的软玉温香,可今天,我完全不懂了,她和他,都那么遥不可及……
“因为我怕,怕如果他不在了,陪在你身边的其他人,不会像他与我这般爱你……”
我悄悄掀开帘帐的一角,看他们深情相偎,她背对着我,而我努力捕捉着她遥遥的背影,可她却似乎一远再远……
我释然了,他和我谁最痛?谁幸福?又有什么分别呢?别再问爱或者不爱,在他们用目光相互温暖的瞬间,也注定了要彼此伤害。也别再问为什么到了最后,只留下一个人的寂寞,在这错综复杂的爱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其实就在心底埋藏伤痛的对白。所以,谁的心里都是不停增添着如破碎的图腾一样斑驳的回忆,还有从未说出口过的哀愁。
“你知道吗?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被你救的!”
“我知道!”
他靠着床沿虚弱地微笑,那一刻我发现这个小我一岁的男子竟有让我惊讶的沧桑。
“博硕,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吗?”
“保护她,让她快乐!”
“嗯,对,要让她快乐,可我做不到!”他自嘲地苦笑着,那神情和她落寞时竟是那么地相似,此刻我才明白,原来背负痛苦的人不止她一个。
“博硕,有些东西我给不了她,而我要她活着,快乐地活着,你明白吗?不要伤害她,不要背叛她!”
“能给她幸福的只有你!”我看着他,毫不掩饰地说出内心的伤痛。
“不,世间有的事,并不如你想象那般简单。相爱,却逃不脱分离;厮守,却丢不开回忆;那些隐忍的誓言、所谓的情爱,终归不过是当真就好……她的心在变,我感觉到了,可我无能无力,我必须守在这个位置上,保护她,所以能给她快乐的只能是你!”
那一夜我守在他床边看他不安的呓语。
“博硕,永远不要离开她,她太寂寞了……”
永远?永远!殊不知,世间本没有永远,唯道出永远之瞬,才是永远……
我不离开,可我守着真的能给她带来快乐吗?也许你和我都太天真了,她真正想要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有人说,只有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上对的人,爱情才能修成正果。但偏偏我们爱上了不该爱的或者不属于我们的爱情。所以终会痛苦一生。那一夜,他和我说了很多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我与他之间就莫名地建立起这样一种信任和默契。
他的苦恋给了我沉重的打击,第一次,我才明白,原来爱一个女人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看着他淡然的双眼我漠然无语,对于这样一份感情除了成全我不知还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在他们可以相见的日子,我总是悄悄回避,往往在院落拐角处看他们深情相拥时,我才意识到这种成全式的爱,原来我也可以这样轻松地做到,但心里的苦涩无处去说。
爱是穿肠的毒。一旦侵蚀,无药可救。
那天,我醉倒在浓烈的酒香中, 他来找我时我还沉浸在自己绝望的梦里,看着他疲惫的神情我疯似的冲回她的身边,但她的房门总是紧闭着,我明白这段日子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唯有默默地守在她的屋外。
深夜,她的身影印在窗前,是寂寞着的美丽、寒冷着的雍容,还有……悲凉着的……镇定自若……
梨花
入夜,我站在青葕斑驳的墙头呆呆地看着满地粉白的梨花和幽深的井水,看黑色的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痕迹。
“博硕,你知不知道,我多么地想念这种生活。想这样和她在一起。”他在我脚边坐下,双腿在墙头上随意地画着圈,而她在屋内沉睡。
很多年以后,我总是会想起那一夜他看向屋内的眼神,他说,如若有一天,定要在山头上种下千百棵梨树,这样,整个大地都开满了梨花,而她和他生活在一起……
圈禁!这个两个字让她心痛欲裂,那几日她仿若死去了一般,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只有无尽的冰冷。我不相信他就这样与世隔绝起来,他那秘密的身份似乎让这个两个字变得匪夷所思。看着日渐憔悴的她,我多么想告诉她一些真相,只可惜与他做下的约定又不得不忍心咽下几欲出口的话。
然而,他终没有消息,就在我也放弃了对他自由的幻想……
又一年除夕夜,我站在门边看着她细亮的黑发柔顺地散下,铺满了整个床衾,白皙的颈无力承担,只能微微向后仰去。双眼无神地望向窗外烟花绚烂的夜空。屋内芳菲缥缈,熏香不散。
烟花,在那一夜寂寞地盛开。她想着曾给过她温暖和寂寞的那个人,想着深夜里给过她希望的那盏灯,想着捕捉过和错过的昨日种种。
最后,她在漫天烟花中哭上一整夜,直到天空破晓,烟花散尽,曲终人散……
我的胸口剧烈地疼痛着,恍惚中竟然看到一个异装的女子,落寞地坐在状似墓碑的石阶前轻轻地哼唱,抬首间竟有着与她神似的表情,是那样浓烈地寂寞和神伤……
“孤独的鹰飞得最高没错,但那到底是孤独的鹰。”
她这样说着,让我也深埋进她冰蓝色的忧伤里,她说她终归是个普通的女人,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想要还是感情。
馨风悄悄拂过我的衣衫,林中的禅师握着我的手掌,对我说着“天命、因果”,我不懂,也似乎不屑去懂,命是自己的,如果自己把握不了又怎由得他人去说?
然而回来路途中我却迷茫了:前世今生,谁是谁?谁又是谁的谁?
淅淅沥沥的雨缠绵了一场又一场,我的心在烟雾缭绕的山中沉浮。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有关于前世今生的莫名猜测――
遇上谁,爱上谁,也许真的是我们前世积下的缘分,这一世,遇到什么,发生什么,那是我前世已埋下的伏笔,无论悲喜,皆是定数。
如果真的有因果,那你今生的别离与等待是否会如一曲高潮之处戛然而止的歌,在那一声弦断的绝响时,回荡千年。而与你来生相聚,相爱只的又会是谁呢?
还是他吗?那我呢……
夜里的雨竟悄悄从花瓣间浅浅飞起,落在我的眉间发梢,打湿了我沉沉的醉意。我倚在廊下遥望你静幽的别苑,门前山竹青翠欲滴,奇花飘香,风致的摇摆中,处处落红一片。那雕花的木窗、低垂的帷帘,紧掩的门扉和斑驳的篱笆,处处透露着屋内暧昧的气息。
是的,他回来了,颓然地撷一枝浅浅的绿,掂起脚轻轻别于你的门前,怕惊了那即将盛开的昙花。抽身离去,薄雾丝丝浮身而过,一片缭乱的痴缠在眼前,像是看不透的前生来世……
如果五百次的回眸不够,那么千次、万次、万万次够不够?如果有来生,还愿与你再相遇,不管能否成为你的爱人,我都愿一次次地为你而回眸,只为期盼来那世片刻的相守……
乱世
我抚摸着暗器冰冷的铁衣,侧目望向她若有所思的面颊。
“四爷怎么会变呢?”
“博硕,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无法去解释的”
“可就算是变了,不也还是四爷吗?”我不解地看着她,很多时候都觉得她执著的没有道理,四爷也是,十三爷也是。
“不,不一样的,胤禛给我的感觉跟他一样,经管性格不同,可我常常觉得胤禛就是他,我不想欠别人的,尤其是我曾经用心去对待过的人……”
他?谁呢?我不敢问,也不想去问,她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很多时候我选择去听而不是去探索。我想也正是这种相处模式才使我能够长久地待在她身边。我从后院穿过的时候,天空沉沉的,候着一大片的云雨。我看到她趴在窗台上,眯着一双灵动的眼睛。
“副将,那五百血滴子已经在外候着了!”
“知道!”我摆了摆手,紧了紧胸前的披风,再回首看向她的方向,叶儿,这世上可有你全心信得过的人?相信如四爷那般深沉的人也抵不过你的算计吧,可精兵钱粮地囤积使我也不由得发寒起来,叶儿,你到底要的是什么呢?
天色黯淡,而她的轮廓却在脑中鲜艳欲滴。分离的日子里,只要一闭眼,都是那双眼睛,藏在夜幕的背后,用空灵刺穿着空洞……
流年
“我想我会把这段曾经尘封在记忆最深处,让时间这场从不间断的大雨慢慢冲淡他,直至流下永恒的淡香与薄薄灰尘……”
她落寞地看着窗外的蝴蝶,喃喃自语。我立在一旁,透过她的双眸可以看到那个邪魅的男子,上扬的睫毛,邪气的笑容,模糊的轮廓,她不知道她的不在意装的是那样的勉强,在消失的那一年中,不论发生过什么,都了然地显示在她轻颦的眉宇间。
我依旧不问,但在心里却希嘘着她的多情,偶尔,我只是冲动地想知道我的分量,在她缥缈的情感里,是否占据了一方……
而我的奢望也仅仅是伴着她老去,终有一天,成为街角庭院中的老男人和老妇人,希望那时候,这份爱能像珍藏了多年的老酒那样,轻轻的开启,相互的依偎。
他自树影下缓步现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他白衫飘飘,衣袂泛银,全身朦胧如幻,我看到她在轻颤,远远地,可以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
“胤祥,我放弃了,那个约定……忘了吧……”
“……夜……”
我看着他,青丝已经织成了白发,像爱情破碎的颜色。
“你若放手,我便不再纠缠……”
……
那夜她通宵不眠,坐在窗前呆呆地结了一个又一个绳结。
流年岁月淡淡如水,如水时光悠悠随风。
原来时间哪,流失了多少青涩年华,粉碎了几多美丽憧憬;烦尘里的纷纷扰扰,沉淀成一首缓缓的歌谣,轻轻柔柔的吟咏……
只是你真的能忘吗?那个把你带入了懵懂的顽皮男孩,敏感的世界。纷飞的逝樱?
你笑着潸然泪下,说,就这样吧!记忆的清泪从眼里,从心里流下来,流下来……
然后看着冬末的春花,开始绝望,放肆地伤逝……
膝下
婴儿软软的红唇湿濡濡地印在我的颊边,我紧抱着怀里柔嫩的身体激动地不能言语。事实上,这种激动从最初听闻她有生孕时就一直这样持续着。
“博硕,我想生下这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我匍匐在她的怀中,不觉湿了双目,第一次知道原来流泪可以不为悲伤,叶儿,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多年的痴守终于有了结局?
“博硕,它在动……”
“博硕,它今天踢我了……”
“博硕,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她轻轻的话语,唤醒了我长久沉寂的心潮,心情宛若风停后的尘埃落定,感受着一缕情丝来自呼吸深处那个最软、最灵感的角落,为之神倾心香。
叶儿,叶儿,我要怎么做才能表达出我对你的深爱?
摸着女儿的睡颜你说你很幸福,但你幽怨的眸光又因何而凝视呢?
叶儿,其实他每年都来的,是我自私地不愿告诉你,那夜你熟睡后,他在弯腰亲吻你的睡脸时看到了我。于是,他的吻终于没有落到你的脸上。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我。这种对视是多么地忧伤。像浸透了水的台布,满纸潮湿的痕迹……
早来的黄昏,萧瑟的风从窗缝挤进来,冰冷着寂寞而伤痛的心事。茵尘,我无缘的女儿,我和她之间坚实而敏感地维系。
我不知道他人丧子时会怎样表达情绪,我也不似她那样突然间变得浑浑噩噩,我只是觉得在她软弱下去的时候我要更加坚强起来。
我是一个男人,但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小,那个紫禁城住着的都是恶鬼,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欲望可以轻易夺走别人的幸福。
“啪”手中的酒杯裂了开来,我看着左拳沟壑间汩汩留下的猩红色液体,在心中暗暗起逝: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些痛加倍地还给他们!
“阿玛,你的手……”门口的年富惊慌地看着我,我麻木地抬起左手,看着扎在掌心中碎瓷片凄厉地笑了起来。
“小子,知道你娘怎么死的吗?你……想不想报仇?”
……
茵尘
“……我心里已画了一个圈,你和他在圈内,而我在圈外,我会默默地守着你们,护着你们……”
我隔着佛堂的帐帷香幔,默默地看着她湿透地脸颊。
“师父,我还有一问,为何芸芸众生中,我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唯一我等的人……”
唯一吗?我的心狠狠地痛了起来,原来那孩子的诞生并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补偿!
悲伤吗?我捂着因疼痛而几近窒息的胸口自问着,不,其实我早就知道的,在他转身离去的那天,她指尖的流年之结应景而落。那些在绵长的寂寞背后纷飞的泪,那些隐忍的悲伤,那些迫不得已放弃的痛,她都藏的很深,不给我看到的机会,但我都早已了然于心。
叶儿,好想你一次的眼泪,是为我而流……
“你是谁?”
“大伯想吃糖葫芦了吗?”
“姑姑哭了,我阿玛会伤心的……”
“嘻嘻……大伯也抱着我转圈好吗?我最喜欢阿玛抱着我转圈了……”
我抱着怀中小小的温暖,紧紧地不愿放手,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我疯狂地想尖叫,她笑着、哭着,同时和我一样也内疚着。我们都是不称职的父母,也许命中注定就不该孕育出这样灵气的孩子,如今这样的结局也许最好,即使不能想认……
——抱持纤影藉芳茵,未能无意下香尘。
茵尘,你一定不要像你额娘那样,沾染一身的情与债,你只要活着,开心地活着;单纯地活着……
出征
出征了,越过滔滔东逝的古道黄河,一路上,山大沟深,空旷寂静。她常常拉着我置身山顶,感受着:今日楼台鼎鼐,明日带砺山河。
她说:王朝代代兴盛衰亡,天道四时更迭不已。
她说:历尽周秦汉唐,男人们一个个前仆后继,争天夺地,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数百年。到头来,都淹没在这泱泱时空之流,只在这万里疆山的某个角落里,争得一禺黄土埋身,千年宿草凄嘘。
我说:历史少不了女人,红颜乱世,乱世红颜!
她说:她宁愿不要做这惊世红颜,万里红尘,只想找到她的“贾二爷”拥一卷《西厢》,遣这晓风春花,临窗共读。
她说:这世上也许最悲哀的事就是预知了自己的结局……
可是,你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这一仗,战了、胜了,高官厚禄,金银满府,可是你的心越发远了,因为疲了、累了,因为他尴尬的境遇。
你说你要走,那日雪后,我站在那里看着你疲累的身影,一个简单的情字,在滚滚红尘里纠缠成多少刻骨的悲欢。
我突然想到卫子风,他淡然地成全也许也只是为了让你心痛。如若这样,我也可以,在你的心里画地为牢,守住了我的忠贞,守住了你一生的牵挂。
等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到最后,我依然不悔。一生的痴恋,不离不弃的执着,只为让你相信,这世上,曾经有一双手,真实地触摸过永远……
“叶儿,你和他走吧……”
算计
“副将,福建那边来消息了!”侍卫欺近我身旁耳语了几句。
“谁给他的胆子!”我气得将手边的赤玉笔筒狠狠地掀翻在地,那侍卫吓的一跪,仍压抑着嗓音说道:“公子那边让我给您带个话!”
“什么话?”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怡王不除,势必伏诛!”
“他敢!”我的心猛跳了两下,眼前闪过年富临行前张狂的双眼:阿玛,若有可能,我定诛灭爱新觉罗一族!
稳了稳心头的狂潮,我缓声说道:“你去跟他说,若他伤得王爷半分汗毛,提头来见!”
“嗻!”
“另外,最近福建那边的消息不要传给将军,有什么事直接向我汇报!”
“嗻!”
叶儿,要我怎么才能跟你说呢,你和他真的就这样咫尺天涯了吗?
我一直纳闷她对四爷的感情,明明爱的是另一个人,却可以为他放弃相守。她说王爷的爱不完整了,其实这只是她放不下的借口,其实她也爱四爷,只是她不愿承认,抑或是她还爱着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总之,背叛是借口,是不爱的牵强的理由,心里柔软的情感仍在。
王爷对她的爱,毫无保留,可不代表能容忍她的野心,女人就是女人,在男人心中最好就是放在闺房中的奢侈品。
而她对我来说不是,她曾经是我的天,我所看到的唯一的世界,与她合谋这场叛乱,经过时间的年华,她早已兴致恹恹,但我不可以,到如今,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让她更接近那把龙椅。叶儿,我相信你会比任何一个男人都做的好!
“属下求见副将!”
“进来!”
“属下带来了好消息!”
“讲!”
“罗布藏丹增的军俘降了!”
我倚靠在桌沿露出一丝微笑,天边夕阳淡淡,叶儿,你能看到吗?我给你的礼物,给你的爱,我要用我这双手捧一个天下来向你求婚!我要让他知道一个男人能给你的爱和荣耀,我都能做到!
毒鸠
那天,湖面寂静。雀鸟群飞。黑暗到窒息的空气,钝重而沉闷。
我与他席地饮酒,他总是皱着眉看着如死水般无波的湖面微微叹息。
“见到她了吗?”
他摇摇头,失神地转着手中的酒杯。
我指了指远处高高的城门,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微凉的冬日湖畔,我想起那夜,她痛心的脸和潮湿的吻。
“博硕,我以为你不会骗我的……”
我骗了她,用我的自以为是换来今日的毒鸠。
“该上路了吧?”他握着青瓷瓶的手指抖了又抖,我一把抢过,却被他生生地拦下。
“可有话要说?”我摇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别为难年富那小子,留个全尸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原来真如她所说的是深深的琥珀色,从他的眼睛里看自己,那其中的我就是一纸飞烟,被他的忧伤挤压得粉碎。
“不该是你的!”我苦笑着,他微扯了一下嘴角道:
“其实我情愿此刻的我是你!代替她去死总好过被她恨着、怨着!”
我捏了捏手中的瓷瓶,抬头看他,轻声笑道:“我一生戎马,做了她一辈子的影子,如今这样的结局也好,至少她可如愿的卸下这个身份。”
举起手中的瓷瓶欲饮,突然想起和他的赌约,于是笑着问他:“你说,这辈子,你和我到底谁赢了?”
他眸光闪烁,脸色忽而苍白,我握拳捶向他的肩膀:“别放弃,等下去……”
他仰首悲凄地看我,我浅笑,一口饮尽手中的毒鸠。第一次在外人眼前落泪,只有一滴,为一种虚妄的无助。我知道,爱情是没有定义的,她要等的,不是我……
怨只怨,这爱情太轻,眼线太窄,我睁大了眼睛去寻找,看到的还是一片尘土飞扬的涩痛。
这场赌,赢的从来就是他……
后记:
如果有一天我离你而去,
那么就请你抬头看看,
那片曾经属于我们的天空,
当天还是那么的蓝,
云还是那么的潇洒
你就不应该哭,因为我的离去,
并没有带走你的世界……
胤祥抓起手边的黄土,轻轻扬扬地洒在无名的坟头,喃喃道:谁赢了?你不懂的,活着的永远无法和死去的去争……
---------
(完)
番外-茵尘
满庭花
三岁,我在恹恹欲睡的夏日午后,偷进了阿玛的书房。房中幽香淡淡,壁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
女子婉如瓷玉,穿着浅紫轻纱静静地倚在窗前读书。眉如远山,似不安于宿命的落定。
只是,她的容貌为何那样的似我?
茵尘,门外传来阿玛低沉地嗓音,我旋身飞扑到他的怀里。
鼻尖是淡淡麝香的味道,最喜欢的味道。
那年,书房外的荼蘼花,开了满地……
秋景丽
谁都知道我是阿玛的掌上明珠,阿玛疼我胜过府中任何一个阿哥、格格,尽管我的额娘只是府内一名家势薄弱的侧福晋。
我坐在阿玛身边,看他专心临帖,看他淡淡地笑,满腹经纶的他、清秀英俊的他、潇洒不羁的他,在我心中完美地如天神一般。
我喜欢阿玛,觉得自己比任何一个人都喜欢阿玛,
那一天,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阿玛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他说,茵尘,明天随我去见一个人,一个对阿玛很重要的人。
我点头,看阿玛的眼神停驻在那副画像上,第一次看到阿玛眼中那样地痴迷,那一眼仿佛生生世世。
风继续吹,乱了松影,落了红叶,断了流水……
相见欢
寺庙的后院里,有满墙郁郁葱葱的凌霄花和逶迤曲折的小径。
我见到了她,娉婷空灵地伫立在那里,背影柔和,像一团雾气,虽是第一次相见却有莫名的熟悉。
她身后的男子抱住了我,不知为何,我一点也不觉得讨厌,那宽阔的怀抱仿佛曾经酣睡过。
她离我很近,认真地看我,眼睛很美,像荼蘼花上的露珠,素净的脸上不施粉黛,却依然那样的倾国倾城。
然后,我看到她的泪水,那一瞬我突然了悟了许多。
其实很多年来,我一直忘不了她抱着我时,身上,那寺庙琉璃盏里淡淡香火的味道……
伴登临
她走的那一天,阿玛带着我站在城外的山坡上远远地送她。
阿玛说,她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女子。、
放眼望去,千军万马之中,她手持银光闪闪的长剑,如舞蹈一般的美。
我闭上眼,想像她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里亦步亦趋,所向披靡。
执炬可焚天,横刀可劈日,舞枪可覆海。
阿玛喃喃地伸出手臂,向着她的方向延伸,而她转头,眼神刹那交汇,我的手感到阿玛的轻颤,抬头,看见他惑人一笑。
那笑容延续了数日,书房、画卷、凉亭、月下……
梦回时,我依旧清晰地记着:
那一眼,那一笑。
无声……
花间意
福晋坐在满墙的凌霄花下,听弘昌哥哥讲着已经耳熟能详的笑话,每日如此,巧笑嫣然。
阿玛抱着我走向她,她袅袅地起身,道万福:爷。
自从她出现后,我才发觉这数年如一日的熟悉场景是那么陌生。没有争吵、没有分歧,齐眉举案,相敬如宾,这便是爱吗?
阿玛走远了,福晋抱着我抚摸我的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黯然地垂下睫毛。
原来,长久地纠缠也抵不过那短暂的一眼,在阿玛和福晋的心里她便是永远。
永远的悸动,永远的伤害。
然后,变成永远的挣扎……
落花时
金碧辉煌的佛堂,青烟袅袅的香火,一位穿着天青色衣袍的男子在佛前安然瞑目静修。
四伯,我怯生生地开口,然后我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清冷而又寂寞的眼睛。
它们在看到我时闪过一丝澎湃,迅速湮灭在佛陀的禅唱诵经之中。
殿外经幡舞动,金灿灿的桂花,在寺庙的静谧当中熬成愁绪万千的六月飞雪,白茫茫一片。
四伯张开手掌,手心里躺着适才掉落的桂花花瓣,喃喃低语。
又到了酿桂花酒的时节了。
四伯喜欢喝酒吗?
不,四伯年轻时,府上每年酿制的桂花酒都会被人偷喝贻尽,这酒是为她酿的。
那她现在还偷喝吗?
如今,酒堆满了地窖,而她在哪呢……
春云怨
探入水湄的双手,触摸到我手的柔润。谁?
我渐渐苏醒,茫然眼前的一切。
阿玛!
他笑着从池畔抱起我坐到树下,悠扬的笛声响起,我轻轻回头,阿玛唇角微扬,含笑的眼里有细碎的星芒。
我靠在他的怀里,将用花编缀的娇艳花环,戴在他的发间。他搂着我舒心的笑着,室外微风融融间,我心里有了些许温暖的芬芳。
茵尘,可以给阿玛一些青丝吗?
那粉红的荷包内装着我的发丝和对她的记忆,阿玛走了,我惊惶于自己的失落。
看着水中的倒影,不免苦涩的猜测,阿玛,你爱我是为了她吗?
误桃源
宫内静幽的桃苑,阳光慵懒地穿过桃花林,照得摇曳的水波像缎子般柔滑,风里飘浮着桃花的甜香。
你是谁?
阳光下闯入的男孩俊朗不羁,青衣如水,翩翩的衣袂临空而舞。
我好奇地反问,你又是谁?
仔细打量,我惊讶地发现他与阿玛竟是这般的神似。
弘昼!清淡的嗓音响起,我和他同时看去,花下立着一名磊落的少年,清冷、儒雅。
他转过身冲我诡异一笑,拉起我向桃林深处奔去。
我打破了德妃娘娘的珐瑯花瓶,这时候回去铁定要罚的。
那你拖着我做什么?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凭什么?
凭我喜欢你……
他回头灿烂一笑,那一瞬他的脸和阿玛清俊的容颜重叠,我茫然失神。
白雪词
因为眼泪太多,所以江南的冬总是多雨;因为思念太浓,所以北方的天空总是飘着细雪。
他执着她的手深情的诉说着,墙角有迎春花绽然开放。
阿玛的爱如同蛰伏了几个冬季,那么深切的渴望着心灵深处那个草长莺飞的生命之春。
然而,他却失去了双腿。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伏在他的膝前,目光相对中容不下世间的任何一个人。
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阿玛看她的眼神。
仿佛要抛下一切决然而去。
于是我冲了过去,我想抢,将阿玛从她那里抢回来,只希望阿玛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她惊异的看我,从她美丽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脸,那张和她神似的脸……以及神似的爱恋……
恨来迟
夜风凉凉的滑过阿玛的脸,天籁之间,一阵沉吟。
他抱住她的画像,低声呼喊她的名字,
他在夜里一坛一坛地喝着烈性的酒,
他渴望醉生梦死,渴望不要醒来。
漫天飞雪如梨花一般纷纷降落,我的胸口,生生的疼起来。
阿玛,忘了她吧!
他凄然摇头,抬手抚摸着锁骨间的刀痕。
我要见她,我要问她,我要……
我……想她……
茵尘,我想她……
阿玛,何必如此深爱呢?就算饮尽风雪,在轮回的尽头,不过也是奈何桥边,孟婆手中的一碗清汤……
离亭怨
福晋怀抱着婴儿,目光满溢了温柔。
尘儿,你这弘晓弟弟真是乖巧。
我俯身看着他睡梦中恬逸的小脸,记忆飞回到他出生的那一天,阿玛临走前的那一天。
我拉着阿玛的衣袖仰头看着马上的他,恳求地说着。
阿玛,要变天了;阿玛,福晋要临盆了;
阿玛……不要去找她,我的心呐喊着,在暴雨来临前,蕴成一片潮湿的氤氲。
从主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我们飞奔而至。
恭喜爷,是阿哥。
床榻上的福晋虚弱地笑着,阿玛抱过弟弟淡淡地说了声:很好。
爷给起个名字吧。
他转头看着窗外破晓的红日低语道:弘晓。
然后他走了,婴儿嘹亮的哭声也不过是命运断壁残垣上转瞬即逝的回音。
拖不住阿玛远去的背影……
梦魂香
那一日,昼哥哥温暖的手带我走上熙来人往的街道;
那一日,她袅娜的身影出现在闹市的一角;
那一日,男子粗糙的大掌温柔地抚过我的面颊;
那一日,疯狂的马车带走了她,也带走了众人的牵挂;
那一日,退了朝服的阿玛焦急的出了府;
那一日,福晋屋里的烛火缠绵到天亮……
阿玛带回了弟弟,我听到他在婴儿的耳边轻声唤他:甘尔珠。
于是,我在阿玛身上闻到了曾经百般梦回时,那淡淡香火的味道……
忆往事
荏苒岁月,十年弹指一挥。
我的茵尘,如兰如蕙。阿玛爱怜地说着,却带着深深地疲倦。
幽幽的紫禁城清冷、寂寞。
皇上!
我盈盈而立,黔首矜持。
他走过我身边,一切未变,只是再也不见那记忆中的眼眸……
那曾经的钟声悠响,佛前莲花曾经的灿烂旑璇,四伯丝质的长衫,在风中舞起。
我在他怀中贪婪于悠悠花香、钟声悠扬,迷恋于窗外蝶翅如丝般的气味,一如多年前她身上那炫惑的味道……
悲哉行
阿玛跪在养心殿外整整三日。
请皇兄收回成命。
无月之夜,我躲在宫墙一角,心痛地看着大雪中阿玛伛偻的身影。
青白的手背被我咬出块块鲜红的齿印。
这红尘劫数、情天欲海,阿玛注定还是逃不过。
你若不从,朕便要她死!
皇上坐于高高的宫殿之上,带着玉戒的手旋出优美的弧度。
臣……遵旨……
阿玛去了,带着毒鸠去见我生命中与我息息相关的那个男人。
他将带走那个男人的生命,亦带走她对他充满忧伤的眷恋……
泪无语
雪尘微落,漫天的枯叶加杂着干涩。
那是一种危及生命之源的律动。
透过逐渐闭合的门缝,我看见她的幽怨和悲愤,
那一刻,深深地愧疚弥漫于心底,
额娘……我从未开过口。
但在这最后的最后,隔着紧闭的宫门,
我的泪,簌簌而落……
长相思
缀雨,阿玛常会静伫湖边,奢靡花儿随风而过,落下满池馨香。
夜……夜……
你在哪呢……
我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发出一丝呻吟:她走了,他的心也跟着去了。
然世间变幻,这殚精竭虑翘首期盼的结果,竟是岸上青衫渐行渐远……
哪怕仅隔盈盈一水,也是两座高城回首,暮云在眼。
而爱,如同梦中的白莲,永远在难以触及的地方发着绝美的光。
再抬脸时,阿玛已是泪眼婆娑。
阿玛,你哭了……
不,茵尘,我只是突然忘记了她身上,那庙堂外,凌霄花的味道……
愿成双
阿玛病了,病得很重。
福晋夜夜陪在他的床榻,皇上的圣旨一道道飞入太医院。
然,都没有见阿玛好转。
雍正七年的一个午后,有异国商人送来一个包裹。
拆开后,竟是满满的信签。
那日病榻上,阿玛的脸颊,飞过一朵淡淡的红霞。好似一点胭脂落进水里,蕴开红润的氤氲,格外醉人……
不久,阿玛重回朝堂,从他朝气的面容上我看到他心底的期望。
字字锦
深夜,我悄身来到阿玛的书房,翻看那些阿玛视如珍宝的信签:
――雍正四年春
胤祥,静默了数月,我还是提笔给你写信,不,也许不是信,我只是想记下心里对你的思念。
博硕走了、富儿也走了,我承认自己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胤禛回来了,但我对爱新觉罗家的怨恨没有灭,那繁华空寂的紫禁城似埋葬我的墓土,每每想到都会令我窒息。
如今的我背着行囊四处行走,步履轻轻,两袖轻风。行至疲乏时,就近觅一处水乡或一隅山村小憩,或寻一条河流或是一处远山驻足。那流动的烟火,那寂寞成群的风,会让心灵有种回归后的酣畅和感动。
胤祥我想你,但我们回不去了,这命运早在你十四岁那年红烛垂泪的深夜就已注定了,只是我们一直不愿相信……
――雍正四年秋
胤祥,秋天了,前阵子有一夜醒来,突然很想我们曾经的梨园。于是我去了,在那里我看到你春末留下的字签:
辛苦追求终成空
鲜花寥落尽随风
痴心破碎人已去
只身浮沉红尘中
于是我哭了,我想,明年你若是来,会在纸上看见我残留的泪痕。
现在的我常去附近一处偏僻的寺院,一呆便是一整天。夕阳下,独自踯躅在满地残红的院里。烟火熏破了菩萨的袈裟,在尘埃中懒懒的弥散穿过堂厅的风带来寂廖的问候,我静伫其中,然手中缺了破漆的念珠,否则便可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悠悠然向那黑暗中的佛像说出心中的祈愿……
――雍正四年冬
胤祥,我走了,离开这片大陆,去更远的异国寻找对你的希望。
听说海的那边有更高明的医术,于是,我登上了商人的船只……
我喜欢海,因为世间所有的海都汇流着同一种无需表达即可明了的深蓝色语言。沉默的海,借助风浪的手语,倾诉……
船上的水手对我说:如果先有了海的话,岸必定是后来的女人。如果先有了岸的话,海必定是后来的男人。
牵挂的海与痴情的岸,谁也离不开谁,若没有了海,弥漫凄凉的岸会枯竭了自己的眼泪,若没有了岸,沉默无语的海就永远飘流自己的心。
胤祥,你是我的海,我是你的岸,看着地平线消失的刹那,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湿了回忆。
何时再能相见……
……
――雍正六年春
胤祥,到荷兰已经很久了,犹记得迎着晚霞,披着彩虹,坐着异国的马车进入城镇的场景。
这里满眼都是风车、木鞋、奶酪、郁金香。小路小河皆若花径花溪;尤为醒目的是那些小屋的色彩,红或黑的房顶,灰或绿的屋身,门窗四周跟房檐墙山,都勾勒出整齐的雪白线纹,屋旁大片的绿草地上,散落着黑白抑或棕白色的牛群,构成明洁的童话般的情调。
这里很美,人也和善,我认识了许多朋友,其中有你见过的,你也许不记得了,可他还记得你……
我的医术也小有成就了,出海前我带了许多中医药的书也派上了用场,两种医学相汇相溶,竟有说不出的神奇。
胤祥,想你,疯一般的想你……
――雍正六年秋
睡了醒了,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多个朝暮,我敛眉独倚轩窗,看落英飞舞,身后长发已萦绕住脚根。
胤祥,你还记得曾经叫我留发吗?
那是在绿意绵绵的木兰围场,你对我说:夜,还是长发的你,最美。
胤祥,你那时不知道,这断发为的是你,留发也是为你……
柔柔长发自颈间流泻,轻垂腰际,不知可是你眼里最美最爱的风景?
今年初春我曾经游历了一番这古老的欧洲,在塞纳河偶遇了一个浪漫的法国画家。
他向我问好,和我交谈,我给了他随身带着的干粮,他说要作画谢我,我答应了,但离开法兰西时却忘了去取画像。
上月,收到他寄来的肖像画,但在画像的背后,他却写着:送给我哀伤的朋友……
――雍正七年
胤祥,这是你能看到的最后一封信,我终于下决心将它们都寄给你。
昨日,我在海边遇到一个喜欢潜水的朋友,我问他:“潜水痛苦吗?”
他说:“很痛苦。”
我又问:“那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潜水呢?”
他说:“潜水的痛苦就在于,当我身处海底的时候,会找不到让自己浮出水面的理由。”
于是,一路回来时,我大声的痛哭着,路人都以为我刚刚遗失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事实上,我也确实是遗失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那是你,
是和你在一起弥足珍贵的时光。
我发觉,原来我一直都在深深的蔚蓝色海底……
胤祥,等着我,我回来了……
……
雪签从掌心慢慢滑落,窗外小园里的花瓣开始雪似地簌簌飘落,我微微锁紧眉尖,黯然无语。阿玛,你早该和她走的,蹉跎了这些岁月,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这满园的缤纷也只是你暂时虚无的寄托。风不解语,万种的芳华也是枉然……
阿玛,我想我,该嫁了……
好事近
茵尘,你心中的良人是谁?阿玛笑吟吟地看我。
我低首无语,阿玛轻拍了拍我的手:
皇上的意思,四阿哥喜欢你……
阿玛……我喜欢五阿哥!
茵尘!
阿玛,我喜欢弘昼!
为什么?
我沉默地转身,阿玛,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为什么……
红幔高悬,红烛点点,紫禁城的阴雨连绵被飘飘丝竹奏成了春宵夜暖。我穿着轻丝曼舞的流云红裙,头戴异彩流光的凤翅金翎,发如流泉,眼含星光,被众人牵着彩绸,带到弘昼面前。
那夜我低着头,晕红的脸好像窗外飘飘摇摇的海棠花,弘昼挑起我的下颚,我迷醉在他星辰般地眼眸中,只可惜,那色泽却是如墨般的深黑……
归去来
等等等……她却一直没有出现。
阿玛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消瘦如骨。
病榻上,他拉着我的手,眼神迷离,透过我看向另一个缥缈的身影。
阿玛……
夜……你回来了……
他缓缓合上双眼,安然一笑。
房外的太医跪倒一片,福晋坐在床边,黯然垂泪。
福晋,准备后事吧!
不……
我扑倒在阿玛的身上,阿玛,她说要回来的,她不会骗你,不会的……
府外的甬道上,驼铃摇来一路歌声。
异国女子傲然地立在府院内,那明媚的容颜这么多年居然未曾改变,风掀起了轻纱任裙裾飘扬
摇曳了她青丝上的长羽。
她说,我回来了……
她抱起病榻上昏迷的阿玛转身对屋内众人说道:你们救不了他,他便死了,从此这世上再没有爱新觉罗允祥。
驼铃摇响的音符,一串串散去,穿越漫漫烟云,穿越灿灿夕阳,穿越了历史残垣……
意不尽
松风依依,云烟缭绕,这是我第一次邂逅江南的雨季。
福晋,小心!
摇曳的花草伸长粉颈从白雾后面梗出张望,因风唏嘘的竹林窃窃私语,林间静立着两座清爽的坟头。
我接过侍女手中的香,盈盈下拜,心里默默叫了声-阿玛!
福晋,回去吧,爷等着呢!
我停足慕然回首,在这空山幽谷深处,有薄地半亩,草色为帘,结芦为舍,
我欣然一笑,马车前行时路过一湖碧绿的水泊,湖边有钓者相偎,似生生世世,朝朝暮暮……
虽然所谓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无非是轮回中短暂的过场,但回首的瞬间,还是欣羡于那些美轮美奂的蝴蝶鸳鸯……
---------
结尾懂了吗?坟头是博硕和年富,茵尘叫的“阿玛”是博硕,至于草庐、钓者什么的还用某水解释吗??呵呵!!
若相惜 作者:懒水(下)
所有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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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相惜1 作者:懒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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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2007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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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相惜2 作者:懒水(下)
-画眉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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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2007 postreply
11:3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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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相惜3 作者:懒水(下)
-画眉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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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2007 postreply
11:3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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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相惜4 作者:懒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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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2007 postreply
11:3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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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把汗!一分四应该打得开了哦!
-画眉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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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2007 postreply
11:4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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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顶!赞啊赞!
-寒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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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2007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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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看,顶!
-乱世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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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8/2007 postreply
16:28: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