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纠缠
康熙六十年五月壬戌,命抚远大将军胤禵移师甘州。丙寅,台湾奸民朱一贵作乱,戕总兵官欧阳凯。癸酉,以署参将管永宁协副将岳锺琪为四川提督。乙亥,改思明土州归广西太平府。戊寅,诏停本年进兵。以常授为理藩院额外侍郎,办事西宁。乙酉,以年羹尧为四川陕西总督,赐弓矢。发帑金五十万赈山西、陕西,命朱轼、卢询董其事。
----------《清史稿》
因为我和胤祥的伤势,所以是先行回京的,十四并没有随行。一晃已是数月,五月初我升任川陕总督,岳钟琪因战功显赫接了我原先的位置,这小子加官后略有些目中无人,用博硕的话说,活脱脱一只白眼狼。但我品级毕竟高他些,虽说不知感恩,但面子上还是恭敬的。
博硕依旧拒绝加封,逍遥地做我的参将,我基本把军务全交给他处理,自己忙着福建那边的事。博硕治军甚严,又有了我当年西藏强暴事件的教训,竟把手下这帮士兵当机器操练,军纪上容不得半点马虎,我常说他没人情味,每每这时他就拿我当说词,我知道他虽明着不说,心里是特别后怕的。
虽说该去陕西上任,我却一直拖到年底才走,其间都在北京办公,胤祥府邸是没有再去,他也不来找我,偶尔几次见面都是在其他几位阿哥的家宴或某位要臣的寿筵上匆匆几眼。我明显感到他在躲我,难得一回鼓足勇气跟他搭讪也被他不痛不痒地几句避过。他的腿已行动自如,我知道他必是任性地用了那药,担忧不已,从未间断地四处为他寻访名医,但他每每将他们拒绝在门外的举动,曾让我对生活产生过绝望。
我知道他恼我什么,出尔反尔,负他在先,但胤禛也是他的心病,这阵子我停了所有胤禛安排的差事,满朝大臣都惊讶我的转变。但他们不知道,在这朝中我忍辱负重近三十年,如果说起初是好奇和对权利的欲望,那么后来完全是为了对胤禛的许诺。付出了这么多,舍弃了这么多,最后竟等来他的烟消云散。我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失去了目标,没有胤禛,这些年的努力到底为了谁呢?没有胤禛,也许我早就拐了胤祥远走高飞,什么密旨追杀,天下之大总有你康熙鞭长莫及的地方。而现在一夕的变故,让这一切毁于一旦,这让我怎么能甘心呢?
十二阿哥府
高台上的江南汉女身着素衣,手指翻急,一曲《广陵散》宛转悠长。旁边舞娘罗裙轻摆,脚步微动,裙裾动处,香气暗袭。眼波流转,情意绵绵。轻盈如许,似雾如烟。头上银链,一共翻飞。
今日是十二阿哥贵子满月,本来这种场合我向来是回避的,但为了见他我还是来了。台下的众人如痴如醉,我眼里独独有他略显寂寞的愁容。
胤祥执着酒壶自斟自饮,不看戏不看人,身旁的其他几位阿哥无事和他浅聊几句,然后纷纷看向我这边,我不避讳地只盯着他,角落的他身影萧瑟,故意忽略我的存在。
又停了会儿,看他摇晃着起身,出了戏园,我驱步赶上,停在十步之遥看他独自立在树下。
我正想上前,他却突然转身,目不斜视地向我走来,我的心跳动不已,带着一丝惊慌、一丝羞涩失措地看他越走越近,然而竟是故作不经意的擦肩而过。
“别走!”我失控地从背后抱住他,嗅着他身上淡淡而熟悉的体味,泪湿他的衣襟。
“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闷声问道,这些日子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你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轻淡而冷漠,我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调跟我说话,双手交叉紧紧抱住他的胸膛,手指抠进他的衣襟里。
“胤祥,半年了,你总留给我你的背影,你的冷漠和拒绝让我的手不敢再去触动你的身影,你不知道,我只能在深夜静止在你的虚拟中,把你的身影勾画一遍又一遍……”
我感到怀中的他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接着转过身,风起了,拂过我的身影,长发飘起,泪眼相望。
“你说过不会再让我哭的,你说过不放手的,你说过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哭吧,哭吧,我再也难以控制对他的感情,泪水成线。没有他的日子,我的世界在等待的长河一点点倾斜而垮,花开的季节,早早已是风吹花落纷飞泪……
他捧起我的脸贴近我的唇边,痛苦地问道:“那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为什么不随着心走?”我无力地摇头,他猛地吻住我,狠狠地撕咬着我的唇瓣,粗喘着边吻边说:“为什么不跟我走……为什么要跟四哥作对……为什么……你明知道他是皇阿玛选定的……”
“胤……祥……”他突然将我搡到走廊里,紧接着欺身把我押向墙壁,我的双手被他强势地扣在头顶上方,他的唇暴烈地吻着我的软唇,霸气的舌尖在我口内翻腾,我被他吻到窒息,心中又惊又喜。
这时远处传来人声,我用力推着他的肩,他停在我耳边激烈地喘着气,人声越来越近,他左右看了看,猛地拉起我向内院奔去……
我的手被他紧拉着,有些期待地看着他边走边四下张望。院落拐角处是一间昏暗的杂物房,胤祥半抱着我一脚将门踹开,里屋有股霉味迎面扑来,我一下不适应地咳嗽着,胤祥已转身移了桌子将门堵住,然后急切地将我抱到桌面上。
我正要张口说些什么,他已趁势霸道地撬开我的牙关,吸吮着我口中的津液,狂乱的纠缠着我的舌。此时的他浑身透着我不熟悉的霸气和粗鲁,让我不住地轻颤,结实的手臂几乎要将我的身体勒断。我偏头躲避,舌尖却传来一阵刺痛,血腥的味道在嘴里弥漫。
“不准躲!”他恼怒于我的抗拒,咬破了我的舌尖,吸吮着我的鲜血。
“你……”我心中惊怒,用力抵着他沉重的身躯。
“夜……别拒绝我……别离开我……”我的心狠狠被撞击了一下,放开了阻挡两人的手。
目光与他无声的对上,他脆弱的眼神让我心中酸涩。双手贴紧他的面颊,胤祥吻着我的唇,温柔的轻吮被他咬伤的舌尖,另一只手缓缓解开了我腰间的束带。
“夜……我们还有未来的……对不对……”蜜色的双眸中闪过悲伤挣扎,最后浮起淡淡的凄然。 嘴角滑过一滴咸咸的泪,是我的还是他的?已经不想去分辨了。缠绵的吻愈加温柔,轻轻地啮咬,轻易地挑起我的情欲。
感觉到我咽喉发出的愉悦,胤祥加快了动作,手上开始加力由抚摸变成揉捏,轻咬变成啃噬,分开我的双腿,下体紧贴向我的私处。身体被一双刚硬的手臂紧紧抱住,外衣的盘扣被扯掉了,我低声让他放温柔些,而他反倒愈加粗野起来。中衣硬被褪到腰间,胤祥看了一眼我束胸小褂上密密的扣子,索性从靴子里抽出匕首,不顾我的反抗,“嘶啦”一声,丰满的雪峰顷刻暴露在清凉空气中,随即被火热的大掌包握住。极度迷恋的爱抚玩赏,勾引出我声声娇媚无助的呻吟。
他的唇一刻不停地流连我的唇边,除了偶尔停下的轻喘和呻吟,我知道这是等了五个月,不,甚至是7年之后,困兽出柙的狂野索求。下身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他褪尽,不规矩的大手游移到我的秘密禁地,开始寻找着动情的证据。
“嗯……”我弓起身子,半眯着眼,享受着他的揉弄。他饥渴的唇从我的脸下滑到颈子,然后是丰盈的胸,当他咬住我柔嫩的蓓蕾时,娇吟从紧咬的唇齿间泄漏。
“夜,我想要你……很久很久了……”因为欲望而紧绷沙哑的嗓音,贴在我雪白的裸胸,幽幽传来。
胤祥迅捷地抓住我的腿,一扯,我不受控地向桌面倒去。他俯身圈紧我的腰,玉腿挂在他肘弯被曲起,然后毫不犹豫地,进入我湿滑甜蜜的禁地……
“啊……”我弓起身子,承受着坚硬灼热的入侵。待深深没入之际,他喘息着,重重吻住我,舌头蛮横地顶开我嫩红的嘴。我整个人都被他填满,饱胀得几乎要爆炸了,只能用身体去接纳、体会一个男人的渴望……
他的大掌握住我细细的纤腰,将我的身子往下移,让娇嫩湿润的禁地,可以更充分地接触他已然高昂的坚硬亢奋。窄小的窗棂透进薄薄的阳光,我泛着薄红的雪躯前后移动着,追逐甜蜜的解放。长久的分离对彼此的渴求强烈而敏锐,我很快便在浪潮中痉挛、紧缩,让电流般的酥麻贯穿全身。
望着他沉迷专注的眼神、万般爱恋的抚触,一种纯女性的、私密的骄傲与甜蜜涌上心头。起伏中,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重。我在他的掌握中柔顺迎合,却也一面享受着他。呻吟与喘息交织,呢喃的低语与轻泣哀求在屋中回旋、盘绕……
“咦,这老十三跑哪去了?”正在我俩沉迷之际,屋外传来十阿哥的大嗓门。我和胤祥皆是一惊,忙停下倾听,胤祥伏在我身上,背脊上滲着一层水雾。
“刚刚听丫鬟说往这边来的,再找找!”是十二阿哥的声音,然后沉重的脚步声往这间屋子走来,我听见胤祥低咒一声,身子剧烈地动了几下,我这边神经正紧绷着,他那一动,惹得我兴奋地差点喊出来,侧过脸压抑的咬着他坚实的手臂,身子轻颤不断。
胤祥见了,低下头冲我邪邪一笑,腰部大动起来,我惊慌地瞪大眼睛看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那边身后的十二阿哥已在推门了,我不敢发出一丝呻吟,祈求地看着胤祥,他却更加凶悍狂野,不让我有喘气的机会,一波波的攻势直逼着我,将推到顶峰。
“咦,这门怎么没锁也推不开?”我的心就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十二阿哥的说话声近的仿佛就在耳边。
“唔……”我撑住他的胸膛,无助地甩头,任一阵阵强烈的收缩感受着他的亢奋。
因为紧张,我全身紧绷,下体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欲望,胤祥忍不住呻吟。我吓坏了,迅速伸出手,用力蒙住他的嘴。可他偏又开始舔吻我柔嫩掌心,大手也重新抚上傲人的雪峰,揉捻着可爱敏感的蓓蕾;我急得满脸通红,频频咬住唇,忍耐即将出口的娇吟。
十二阿哥终于放弃对门的撞击,回身向十阿哥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十哥,这门怪异的紧,就是推不开,我刚刚听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待会还是找人来看看的好!”
我的神经又紧绷起来,胤祥此刻揽臂抬高我的臀部,一下下直接撞入我的G点,我再也撑不住地呻吟出声,下体早已泛滥,感觉有水流顺着腿根蜿蜒而下。
“胤祥……我……不行了……” 他听了含笑吻住我的唇,挺腰往上,一连串又急又重的深入,将我逼近了顶峰。然后,快感就像融化的热腊一样,弥漫散开,让我全身酥麻到骨子里,娇喘细细,我瘫软在他怀里,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在高潮的余韵中晕眩沉浮……
我拾起地上被他割裂的束胸小褂,用力皱了皱眉,低头迅速整理好衣物,又左右看了看,还是特别的扎眼,抬头嗔怪地看向胤祥,见他一脸坏笑地半靠在桌沿,色迷迷地看着我,身上的衣物皆半敞着,一点也没有整理的打算。
我气得两眼充血,这小子刚刚玩刺激就算了,现下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不知轻重。
“你还等什么?偏要等我俩的脸丢大发了不成?”我的口气挺冲,他笑着展开双手,向我挑了挑眉,沉着嗓子说:“伺候爷更衣!”
我气得上前就是一脚,踹在他的胫骨上,疼得他哇哇乱叫。
我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威胁道:“你再闹,我今天若是出了丑,看我回去怎么整治你!”他顿时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地表情,我翻了翻白眼,低头装作没看见,开始帮他穿衣服。
那衣物佩饰甚为繁复,我心里急,盘扣几次都没扣上,忽又想起自己身上还少了一颗,不由得微皱着眉心,刚想抬头,眉心一热,他的唇覆上,啄吻着我的眼眉,鼻尖,还有我的唇。轻舔过我的牙尖,似要将我揉入他自己体内般,那样深入地品尝滋味。欲望在彼此的体内逐渐勃发,呼吸困难地引得全身发疼,耳边净是对方的喘息……
“爱新觉罗。胤祥!”我这回真的火了,脸涨得通红,他在我耳边嘿嘿一笑,又往唇角啄了一口,转身一脚踢开桌子,探头向门外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带着我飞奔而出,迅速窜上屋檐。
我刚刚喘了口气,十二阿哥就带着奴仆过来了,我和胤祥趴在屋檐上看他们折腾纳闷,觉得滑稽,相视而笑。
他用肘撑起身体,修长的指间缠绕着我的头发,指腹停留在我的脖颈处,我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瞪了他一眼:“我先回去了,这副样子见不得人!”我指了指胸口,他扬起唇角,趴在我耳边暧昧地说道:“我今晚去找你!”
“不行!”我转过头怒视他,一个小小的年府,有个博硕已经够招眼了,再加个阿哥,这日子还让不让我过了?
“那你来找我!”他的手恶意地向我领口探了探,被我“啪”地拍掉。
“也不行!”一看到他福晋我就恶心,再加上上回在他府邸吃了鳖,这让我说什么也不再跨进那朱门一步了。我想着,不经意地冷了声,绷紧了脸,眉宇间落下点点忧伤和痛楚。
他温热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舌尖舔吻我的眼睑:“京郊别苑,我等着你!”
他说完直起身,拍了拍大腿,笑着却又极为认真地说道:“夜,你知道吗?爱你很累,但我从不后悔!”
望着他下落的身影,心中溢满了爱。胤祥,不管这世事如何变迁,我们终识得彼此,终不能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爱,亦不能随风而去……
京郊别苑
没有点灯,我和他就这样紧紧的拥抱着,我听见他那年轻的野性的心在胸膛里不安的跳动,伴着残余的玉兰花香,欲望的气味在浓黑中升腾,他的手指穿越我迷宫般长发,迷惑的游走,但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也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在回忆,我也是,这回忆百折千绕,蚀骨穿肠,在生活片段里浮沉、出现、暗合,一点点、一滴滴……
我起身,拉着他的手走出小屋,池畔是一株高大的玉兰树,洁白的玉兰花含羞地绽放着,吐露的清香浸入绿意盎然的树叶里,弥漫着甜蜜浪漫的气息。
“还记得吗?这是我俩种下的!”他点点头,拉着我绕到树下,背靠背坐在月下摇曳的花影里。
今夜的玉兰最为馥郁稠密,淡淡的月光下,他柔软的手指轻轻绕着我的发丝,轻抚着光润如玉的花瓣,温柔的眸子里闪着晶莹的泪光,然后深深拥我入怀,不忍放手。
我翻过身,跪坐在他的两腿之间,月光下我一件件衣裳,像云像烟褪落,不再需要我任何言语已经是最主动的勾引和撩拨,他被我的身体惊住了,久久的凝视,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推到树干上,狠狠的吻我,勒紧我索取每一点可能会有的温存,身体一点点张开了,感管一寸寸跃动,真实的接触后面是永久的虚空,呻吟里谁的汗水像花瓣跌坠;谁的泪水惘然,只剩一片荷尔蒙气味再洗不清这忘情的罪……
激情过后,胤祥坐靠在树下,古铜色皮肤上还挂着汗珠,眼神粗圹而热烈,半敞的衣襟不知被来自何方的风吹得在胸口拂动。
“冷吗?”初夏的夜还透着深深的寒意,我往他怀里偎了偎,沉默地汲取他胸膛的热力。
“夜,什么时候跟我走?”我扬起头看他月下的侧脸,他闭目沉思,淡蓝的光晕衬得他完好的侧脸如梦似幻。
“胤祥,有些事是我一定要去试一试的,不管前面等着我的命运是什么,我也决不放弃……如果我失败了,若有来生……”
“我不要来生!”他睁开眼,目光深幽而执著:“夜,爱你太累了,来生,我宁愿不曾遇见过你,所以我只有这一世,我不要来生,我只要今世,自私地活十年!”
“胤祥,你不要逼我!”我痛苦地垂下眼睑,一个是让我牵挂一生一世的男人,一个是对逝去灵魂的执著,两个都不能放,却又千丝万缕地纠缠在一起。
我猛地抬起头,眼光灼灼地望向胤祥:“你帮我吧,与我连手,三年内,你若想留,我可保你称帝,你若想走,我便陪你归隐林泉!”
“啪”一根树枝的断裂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我跌坐在地上,仰面看着眼前立起的男人。
“夜,你疯了,真的疯了……”
中秋拜月
“将军既然来了,不如让在下为您测一测字?”凉亭内,邬思道捋着胡须笑得风轻云淡。
“我不是来测字的,想先生这等神机妙算,又怎会不知我所为何事?”我撩袍在他对面坐下,捧起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
他仰起脖子呵呵地笑着说道:“将军过夸了,我本就是一个闲散之人,只不过略懂些玄黄歧术罢了!”说着将面前的宣纸往我胸口一推,递了狼毫小笔,笑吟吟道:“将军还是测一测吧!”
我淡笑着接过笔,侧头想了想,老实说,我不怎么相信这类东西,以前不,现在有了这么些奇异的经历依然是。不经意地瞟了眼掌心的纹路,一条条都清晰而毫不杂乱,虽然我也不知道从手中怎么划分清晰和杂乱的界限,但我知道这掌纹随着岁月的流逝,时时在变,既然如此,是不是意味着这时间空间里没有绝对的绝对呢?
“将军?”我一警,尴尬地笑了笑,提笔凝神,写什么字?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个我字。只要我,只有我……
“我”字写在了纸上,我将纸面调了个个。他只看了一眼,随手拿起茶杯细细品赏。
“如何?”看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倒是有些耐不住了。
“将军在找什么?”他细长的眼镜半眯着看向我。
“什么找?”他故弄玄虚地语气惹恼了我。
“这我字去掉一撇即是个找字。”我轻蔑地笑了笑,放下心中的警觉,反问道:“先生觉得我在找什么?”
“在下不知!”我忽然暴笑出声,身旁的侍女被我笑得惊慌失措,邬思道只是淡笑着看我,没有一丝怯色。
“在下不知道将军要找什么,但是在下想送将军一句话:找者,左边是手,右边是戈,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我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冷声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同室?什么相煎?你到底知道多少?”
“将军,天命不可为,一切变数皆为天定,将军何必执着?”我心中暗暗佩服这个男人,即使这种情况他依然能笑得淡定自若。
“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我一定要逆转呢?”
“以前我曾给将军算出两劫,此皆为生劫,有惊无险,但如今将军眉宇暗潮,印堂发黑,此乃死劫之兆,不可化解!”
“你威胁我?”我眯起眼,显露凶光。
“不敢,将军若执意逆天,就得做到忘情忘爱,不然一切皆是惘然,成也是爱,败也是爱!将军三思!”
我手略松了松,他起身抚袍,向我深深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我怔仲风口,脑中尽是他那一句:成也是爱,败也是爱……
夏末,任江宁布政使的大哥年希尧进京述职,顺便为我和博硕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阿玛、额娘!”我呆呆地看着眼前与我一般高的锦衣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颇有江南男子的儒雅之气。
“臭小子!”我还没反应过来,博硕已冲过去一把将那少年搂紧在怀中。
“年富?”我不置信地望着年希尧,“大哥?年富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他不是在四川……”
年希尧努努嘴,有些好笑地望着年富:“你问他喽!小小年纪只身一人游历江南,机缘巧合被我擒住了,正好这次回京,顺便将他一并带来了!”
我颇有些歉意地看向与博硕闹成一团的年富,这些年真把他忘了。
入夜,年府
“叶儿,想什么呢?”博硕翻过身,看我背靠在床沿,了无睡意。
“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四季就这么过了。一年一年,如今是多少年了?”
“你是问你此生至今过了多少年,还是与我相识了多少年?”他单手撑着下巴带着笑意地问我。
“你希望我问什么?”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笑着问道。其实在与他最初亲密时我就一直在想,这个男人在我的生命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只是过客吗?
一路走来,看过的,听过的,经过的,风雨后的我清醒地知道,这个脸容冷漠但却对感情执著的男人其实才是自己最有力的依靠。
“博硕,他不愿帮我,他说我疯了,你呢?你怎么看我?我是不是真的疯了?真的错了?”我迷茫地看着他,不管什么事,只要是我想的他都会尽心为我做到,我不知他会如何看我,若在以前,也许我不会在乎他的想法,但现在不一样,我在意他,如同在意胤祥一般,他沉默地怀抱已经逐渐让我产生依赖感,割舍不下。
“叶儿,你错了,不管你与四爷曾经是什么样的感情,你都不该这样牺牲自己,这是忤逆,你明白吗?”他握着我的手,紧盯着我苍白的嘴唇,接着说道:“不过,我知道你的性格,若是不试一试,你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四爷的事你部署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叶儿,我不阻止你,你有你的执著和理由,不管对错,我都会帮你,保护你,还是那句话:天下之大,不论何时何地,你我都要同去同归!”
“博硕!”我有些颤抖地抱住他,他的好,他的真,他的宠,细雨一样地在我心头润起了奇妙的虹,莫名地又想起胤祥温柔的笑,这两个男人,用各自的方式爱着我。过尽千帆,到底他们谁是我的过客?谁是我的皈依?
“硕,我昨夜梦到青城了,看着她,我真的很内疚!”他的大手轻轻拍打在我的背部,一下一下让我的紧绷的心慢慢松散下来。
“硕,我觉得跟茵尘相比,富儿更像是我们的孩子!”
“叶儿,茵尘不在你我身边,又不知你我的身分会疏远点也是正常!”
“不,你不知道,我觉得那孩子对我有敌意!”
“那是你多想了!也许只是怕生!”
“真的,我有直觉,女人的直觉……”
康熙六十年九月辛卯,命副都统穆克登将兵二千赴吐鲁番。甲午,噶尔弼以病罢,命公策旺诺尔布署定西将军,驻藏,以阿宝、武格参军事。丙申,策旺阿拉布坦犯吐鲁番,阿喇衲击走之。丙午,赈河南、山东、直隶水灾。乙卯,上还京。丙辰,命副都御史牛钮、侍讲齐苏勒、员外郎马泰筑黄河决口,引沁水入运河。丁巳,以阿喇衲为协理将军。上制平定西藏碑文。冬十月丙寅,召抚远大将军胤禵来京。
―――《清史稿》
我坐在镜前仔细的梳妆,云一涡,玉一梭,轻颦双黛螺……
博硕从背后轻轻揽住我的肩,将脸埋进我的颈窝,嗅着我身体的香气。
“叶儿,今天为何这样妆扮?”他的嗓音带着一丝情欲的沙哑,我抿嘴一笑,对着镜子轻抚脸庞:“四十年了,真快啊!博硕,今儿是中秋,我要拜月,这是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镜中我浅浅一笑,空气里仿佛开出朵朵花来,原来依旧可以美丽、妖娆。
亭前放上一张木桌,桌面上摆上月饼和各色水果,焚上几柱香,看香烟袅袅地在月光中弥漫着、融化着。四周静谧得像一幅水粉画。
花廊边传来悉索的脚步声,我寻声瞥了一眼,仰头注视着月光,俯身下跪,冲着悬挂在天空中的满月虔诚地一拜。
抬头时看到了呆立在亭外的胤祥。痴痴的,如同失了魂似的,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我起身与他对视,倦倦的,带着无奈和清冷,淡淡的,仿佛秋蝉的低鸣。
多久未见了?又为何要来?犹记得数月前将他堵在畅春圆门口的那句话:你若是执意躲我,我便永不会主动相见!
眉眼盈盈,有如巫山点点愁,胤祥,你也有执著的不是吗?但为何不懂我?
“额娘?”我笑着从贡品里拿出一块月饼放在年富的手中,转身指了指胤祥的方向,对他轻声说道:“去,邀十三爷入席!”
回头看到博硕眼中异样的目光闪过,我轻轻一笑,拉起他的手,向亭内走去。
入席后,博硕坐在我的左手,年富坐在右手,对面地胤祥脸色苍白,唇角有些微微轻颤,又似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诡异.
“额娘为何要拜月?”还是年富打破了沉寂,咬着月饼好奇地问道。
“因为额娘是狐,狐子拜月,吸取月华,千年方可褪尽杂色为白,再千年可化白为黑!你瞧我拜了千年,修身为人,今生流落人间,遇见了你们!”我笑着甩甩素袍的袖子,年富听后当场化石,胤祥、博硕掩嘴轻笑,相视间忽又觉得尴尬,撇头避开彼此的目光。
年富这才反应过来,知道我在戏耍他,哇啦哇啦抗议起来,胤祥一扫刚刚的沉闷,笑着与年富调侃起来,言谈中,我才知道这小子也读了许多书,不由得又愧疚起来。
抬首看向亭外的满月,古往今来,月亮似乎一开始就与女人联系到了一起,中秋,寂寞的有如一个虚幻的梦,而女人和月亮,是一道永恒的秘密……
“古人名亭,所以示不忘也。欧阳不忘山水,名以丰乐;希文不忘清素,名以濯缨焉,忠肃不忘荣归,名以衣锦;潇湘主人以潇湘之亭名于临安官舍,其亦有所不忘者矣。”说话间,但见胤祥歪靠在椅背上,手执一根筷子,轻敲碗沿,晃着脑袋轻声吟起诗来。我转脸看去,见年富两眼放光,一脸崇拜地望向胤祥,可那人却摆出一副浪荡子的轻佻模样,眯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亭有月,月有人,设榻一张,焚香一炷,拜于玲珑之间,其不忘者,情耳,情之所在,时则随之。时乎束刍人遗,鸿鲤天遥,参商地阻;其拜也,满地虫声,过墙花影,心伤千里,泪洒盈襟,人愁也,月愁也,亭固愁亭也,愁其不忘也已,时乎绳囊永固,鸾凤交飞,汝台并游;其拜也, 兰麝薰芳,丝罗映色,一唱一随,一歌一舞。人乐也,月乐也,亭固乐亭也,乐其不忘也已 。忧乐不同,而同于不忘,情至是,其亦钟矣。予尝以是问诸亭,亭则无知;问诸月,月则 无言;问诸心,心则无征,进而问之友人,友人付之一笑耳。三致问,始言曰:“月与天地久者也,尔我之情,其月之于天地乎?宁容忘?”予曰:“情不忘矣。”记之。?”
吟罢,年富哗哗拍起掌来,我笑着打趣道:“富儿不必抬举他,也不知从哪看来的淫诗浪词,在这显摆,教坏我的孩儿!”
胤祥不满地挑了挑眉,反问道:“这是拜月词,怎么就成了浪词?”
我不甘地顶道:“你可说得这词的出处?”见他频频皱眉,我得意地提点道:“你若不记得,我再附风、花、雪、月四词提醒你一下!”
“好啊!额娘!”身边这小子真是爱凑热闹,我清了清嗓子,娓娓道出:
“风袅袅,风袅袅。冬岭泣孤松,春郊摇弱草。收云月色明,卷雾天光早。清 秋暗送桂香来。拯夏频将炎气扫。风袅袅,野花乱落令人老。
花艳艳,花艳艳。妖娆巧似汝,锁碎浑如剪。露凝色更鲜,风送香常远。一枝独茂逞冰肌, 万朵争妍含醉脸。花艳艳,上林富贵真堪羡。?
雪飘飘,雪飘飘。翠主封梅萼,青盐压竹梢。洒空飞絮浪,积槛耸银桥。千山浑骇铺铅粉, 万木依稀挂素袍。雪飘飘,长途游子恨迢遥。?
月娟娟,月娟娟。乍缺钩横野,方圆镜挂天。斜移花影乱,低映水纹连,诗人举盏搜佳句, 美女推窗迟夜眠。月娟娟,清光千古照无边。”
“如何,十三爷可想起了?”
胤祥听完哈哈大笑,指着我说道:“没想到这《国色天香》你倒记得比我更清楚!”我脸一红,心想怎么就着了他的道,到头来反倒把自己绕进去了。
“额娘,什么《国色天香》?”我沉不住气地摆下脸孔,训斥道,小孩子不准多问,该回房休息了。”年富一脸委屈,身旁的博硕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拎起他的后领,像胤祥微微颔首,便将年富带出亭外。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胤祥依旧歪在椅子上喝酒,只是眼睛紧盯着我,我低头用指尖轻轻滑着桌面,在他的注视下,我坐着有些无措,额头热的渗出汗珠。
“什么小孩子?我俩躲在书房看那书时我才多大?十岁还是十一岁?我十四岁时早就与你……”
“住口!”我羞得拍案而起,不知为何,听他冷着嗓子说这些往事时,感觉是对我莫大的羞辱。
“时候不早了,十三爷请回吧!”
“啪”酒杯在他手中爆裂开来,鲜红地血顺着手腕蜿蜒至袖中,我惊愕地望着这一幕,满目皆是他触目惊心的鲜红。
我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抽出丝帕,拿起桌上的白酒沉默地为他清理伤口,浊酒接触伤口的刹那,他的手抖了一下,猛地将我掀翻在地上,我跌坐在桌角,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
“你我的约定,对你来说,也许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想起了,便拾起来说一说罢了!”
他黑色的皂靴缓缓移动,站起,伫立,然后渐渐消失……
我扶住桌脚,捂口压抑着即将破喉而出的痛哭。
不是的,胤祥,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一直想,也许有那么一天,黄昏,看你带来一丝欲读无声的清风,陪我在夕阳西照的晚霞中慢慢地散步,傍晚,你会陪我赏隐藏在群星中的一弯娇柔的月牙,潜一缕馨香,叠一层温暖,徜佯在一份温情的记忆里;当我一头白发,满脸皱纹之时,或许我的手如树皮,你的手也会斑驳了无数的岁月痕迹,但是,你的臂弯一定还会是我的睡枕。那时,你会静静地坐下来,陪我看细水长流,陪我慢慢变老……
“叶儿!”博硕半跪着忧心地望着我,我用衣袖胡乱地擦去眼中的泪水,深吸了两口气,回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哑声说道:“走吧,过几日要动身去陕西了,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
扶着桌沿慢慢站起,拖着麻痹的左腿像厢房一瘸一拐的走去。
“叶儿!”博硕在我身后高声地喊了出来:“你和他走吧,你们本就没有几年,何苦互相折磨!”
我咬紧下唇,握紧双手,指甲陷入肉里,痛得畅快淋漓:“博硕,你向来知道我的性子,决定的事从不轻易改变。我答应过胤禛要助他得到那把龙椅,我答应过他会跪在他的脚下,同万臣一起向他朝拜,我答应要第一个看到他穿上五爪龙袍的样子,这是我的誓言,不管如何,我都要替他守着那个位子,等着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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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国色天香》 明·万历年间禁。
遭禁原因:展示各种偷香竊玉手段。本书以“乌将军”、“毛洞主”等最具勾构瓦肆特色的语言,专写市俗男女之事,是一部渲泄性、娱乐性很强的艳情小说。女主角或为思春少妇,待字闺秀,或为大家之婢,皆风情万种,可欲可人之尤物,或慕男色,或爱男才,细腻生动,可读性较强。本书作者俨然以无比艳羡的心态觊觎偷香竊玉等艳行,且拒不回避具体性行为过程,甚至屡屡以一男数女聊床作乐为情节高潮,其“色”其“香”,的确使人疑为“天国”。
改朝换代
康熙六十一年壬寅春正月戊子,召八旗文武大臣年六十五以上者六百八十人,已退者咸与赐宴,宗室授爵劝饮。越三日,宴汉官年六十五以上三百四十人亦如之。上赋诗,诸臣属和,题曰千叟宴诗。戊申,上巡幸畿甸。
――《清史稿》
“老头子还挺健壮,居然还有兴致举办“千叟宴”,要与天下同乐。”我笑着将手中的书信往书桌上随意一丢,摆了摆手,示意侍女送水过来净手。
“年年元旦元宵端阳中秋四时八节都是老一套:祭坛,祭堂子、祀太庙、祭天地,受百官朝贺、听颂圣赋、做柏梁体诗,没完没了的奉迎聒耳,无休无止的节仪闹心,他也不腻味!如今国库空虚,他这么折腾也不知够不够得了他这么挥霍的!”我随手掰了块糕点往口里丢,只顾着说话,卡到嗓子眼了,灌了口水,剧烈地咳嗽着,博硕无奈地起身,顺了顺我的脊背,轻拍了两下。
“鄂伦岱那边怎么这么久没消息了?那小子收了我三万金,莫不是想黑吃黑,阴我吧!”我顺势靠近博硕怀里,忿忿地说道:“老皇上大限就这两年,我这儿可不能放松,十四是个有兵权的人,他若执意要闹,我也不是对手!”想着想着,不由得担心起来,这历史我也就知道个大概,至于其中的波折我可一点也不清楚。
“千叟宴”后不久,上书房和太医院联名发出勘合,布告中外“圣躬违和”。于是十八行省督抚藩臬各衙门长吏的请安折子雪片似地递向北京。我也随着大势递了个“克终厥职以慰圣廑”的折子,不过私下里更加警觉起来。因为根据暗地传来的消息,康熙已是“痊好无望”。
十四那边更如热锅上的蚂蚁,从肃州到北京的黄土驿道上,每隔四个时辰就有他的流星报马往来于京都大营之间。北京一有事,远在三千里之外的他不出四天就能了如指掌。
他倚在门柱上看风景,一轮好月洒下他翩挞的身影上,折得我一身的心碎。而蹙眉的爱欲情愁,好比他手中的那壶冷酒,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欲语还休……
许久年以后,我也曾在异乡廊上看风景,自己也像当年的他一样成了别人的风景。同一壶酒,同一个姿势,同一种情愁,化成一种缅怀的姿态。
“累吗?”
“累!”
“当然累,秋夜是最容易让人疲倦的!”他抬起手臂对着月光轻摇着珐琅杯中的美酒,左手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阵,细微的举动却扯得我的心,撕心裂肺地痛。
“十三爷如此尊贵之人,到底是何事劳您亲自来我这僻壤之地?”我暗暗压下心中的愁苦,故作冷漠地问道。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换做一副公事的面孔冷声说道:“我来是请年将军去一趟四川!”
“爷客气了,说什么请不请的,只是不知所谓何事?”
“去节制十四爷,抚远大将军!”
我笑了起来,拿起酒壶为他斟了半杯酒,讥诮道:“十三爷的吩咐,年某是万死不辞的,只是这究竟是谁的命令?十三爷还是直说了吧!”
“我就是不说,你也知道!如今我跨了你这的门槛,放低了架子,你若是不从,只要一句话就好,不必摆场面上那一套跟我打哈哈!”他冷了脸,怒意渐生,口气也冲了起来。
“你对他的心我明白,他也聪明,知道让你出面,我自是不会拒绝,可我想知道,那密折上到底是不是他的名字,如果是,又何须我出面?胤祥,我要听实话。”
“密折还没拟定,自然不知道是不是,但皇上私下召过我和十六,人选早就是定下的,是四哥没错。皇上现在宠十四弟只是给八哥和大臣们一个假象,八哥他们当年对我下手,难保不会去动四哥,但十四毕竟军权在手,又有了这些年的虚宠,他若执意挥兵争位,必定掀起轩然大波,四哥让你带兵去四川,必要时阻止他反位,也是出于社稷之想!”
我冷笑了两声,起身甩了甩衣袖,拿起桌上的酒壶,向院外走去。
“你去哪?”他追过来愤怒地拉住我的衣袖,见我转身看他,忙甩手放开,倔强将脸转向一边。我微微笑了笑说道:“爷请放心,我即刻便可动身!”说完,漫步向外走去。
他停了停,压抑地喊到:“把酒留下!”
我没回头,抬手随意挥了挥:“看爷的身体,这酒还是少喝的好!”身后传来他的低咒声,我悄悄用指尖抹去一颗即将滑落的泪!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戊子,上不豫,还驻申昜春园。以贝子胤祹、辅国公吴尔占为满洲都统。庚寅,命皇四子胤禛恭代祀天。甲午,上大渐,日加戌,上崩,年六十九。即夕移入大内发丧。雍正元年二月,恭上尊谥。九月丁丑,葬景陵。
论曰:圣祖仁孝性成,智勇天锡。早承大业,勤政爱民。经文纬武,寰宇一统,虽曰守成,实同开创焉。圣学高深,崇儒重道。几暇格物,豁贯天人,尤为古今所未觏。而久道化成,风移俗易,天下和乐,克致太平。其雍熙景象,使后世想望流连,至于今不能已。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又曰:“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于戏,何其盛欤!
――-《清史稿》
“京里面如何了?”我啜着茶打量着眼前的信差。
“回将军话,前些日子十三爷夺了丰台大营的兵权,调兵拥护四爷登位。八爷党不死心地图谋夺位,引来八旗诸王“迫宫”,但好在十三爷手握兵权,危急关头稳定了局势,现下京里还算平静。”
我听了心头一热,胤祥,你本是有帝王之才的,这么多年又何必低调地掩饰自己的才能呢?
“你这信是替谁送的?皇上还是十三爷?”
那信差面有窘色,怕是来时胤祥早就吩咐过了,我接过信,也不想为难他,给了些银子打发下去,展信阅来,满目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如此长久的等待,盼来的一封长信,却是字字公事的交待,我苦笑,捶胸自问,这不正是你要的吗?一刹那的软弱和痛苦,像溅上酒污的石榴裙,丑陋得不堪入目。
“十三爷信上怎么说?”博硕进来时见我正握着信签发愣,我经他这么一问才猛地回过神来,抬手木木地将信签递到烛火前,看火舌渐渐将它吞噬贻尽。
“信上让我飞马传十四阿哥回京奔丧,沿途只许他带十名随从,不然验关不得放行。”
“那口信还是我去传吧!”博硕担忧地皱了皱眉,我听了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他的性情我知道,难免是要迁怒的,若是你去不见得能回来,还是我去吧,你带着兵随我身后,若有异动……”我抬起头传递给他一个凌厉的眼神,但他仍紧锁眉头,牢牢拉住我的手,我覆手在他手背拍了拍,示意他安心:
“放心,他不会杀我的!”
博硕拥我入怀,下颚紧紧贴着我的鬓角,我停下稍想了会儿,长叹道:“博硕,我犯了个错,我不该这么早向他摊牌,现在的我们很被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遭他监视,那里有胤祥在又不得不顾忌太多!”
博硕收了收手臂,安慰道:“叶儿,你别急,这两天新皇登位我也在想,现在有两条路,一是咱们带兵接应十四爷,挥兵争位……”
“这不行,若是他当皇帝我又何苦经营这么久,再说,胤祥是胤禛那边的人,真的‘逼宫’他的下场又将如何?”我抬首狠瞪了他一眼,博硕见了笑着点点我的额头,说道:
“都说叫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我想只是借十四爷的身份起兵,等差不多的时候,咱们可以暗杀易主!”博硕的眼中带着浓浓地杀意,我打了个冷战,低头深思,接着问道:“那第二呢?”
“第一条比较冒险,咱们暗杀若不成功,便会功亏一篑。这第二则是等!先将福建五百血滴子偷偷调回京城,十四爷的兵权反正早晚是要释的,若是兵权到我们手里,一切好办,若是不成……”
我扬手制止他接着说下去:“你是要直接杀胤禛?不行!”
“也可以不杀,将其软禁,再找个替身代替,只要能让他从那个位子上消失,我们就有立新皇的借口!”
“可你说的这些可有将一个人考虑进去?”我有些烦躁地起身,在屋内踱着步。
“有,只要他配合我们一切都不成问题!”
“他怎么可能答应!”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我们立他为新皇,你说十三爷会答应吗?”博硕歪着脑袋看我,嘴角扬起诡异的笑。
我狠狠楞在当场,心中盘旋着十四当年那句话:离了那位子近了,谁不想坐上去试试?那么他会答应吗?倘若他不答应,我又该如何做呢?
我颓然地坐在软榻上,成也是爱!败也是爱!胤祥,这成败到底谁才是你我的命运呢?
胤祯瘫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目,右手撑着额头,他保持那个姿势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半个时辰前,我只身快马进军营报丧,他听闻后就一直那样,动也不动。我突然可怜起他来,这个小我整整七岁,威名远播的抚远大将军,除去那层华丽的、高贵的外衣后,其实人都是一样的,也会脆弱,也会无助,就算他有近三十五年的荣宠生涯又如何?还不是成王败寇,只是不知道他的后半身是怎样的。
“你们……做的好啊……”他突然仰头大笑,“居丧多少日了?”
“回将军,二十多日了!”我微微躬身,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天子居丧以日代月,这二十七天中,北京的各位阿哥随着新皇守灵,寸步不得离开大内,连入厕睡觉都有专设的太监监护。别说商议,就是递个眼色,道个寒暄都有多少眼死死盯着,不要说八爷等人,就是十四自己的门客幕僚、心腹大臣,别说一片纸、一封信,连一句话也没捎出来。
他慢慢踱下台阶,点着食指缓缓靠近我:“还是你们赢了,告诉我,你们私下里怎么庆祝来着?嗯?”他逼到我身边,在我耳边吹着热气,我低着头,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说呀?”他轻佻地抬起我的下颚。
“十四爷,皇上是先帝亲自传位的!”我直视着他,不带一丝愧疚。
“屁!”他突然大喝一身,将我推向地面,没等我着地又猛地拉起我的前襟:“那你来这算什么?你堵在关口的大军又算什么?他要是心中无愧为何要这么做!”
“十四爷息怒,切不要妄自揣测!”我镇定地看着他,眼里无一丝激动。
“是嘛!三日前我发文给你,告知军中只有六天存粮,你为何拖来拖去,最后又推给李卫?说什么连连下大雪,粮食只能一天一天往上补给,万没有屯粮的本事!如今又只让我带十人进京告丧,你们这还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厚实的大掌高高扬起,我侧脸闭目,紧咬牙根等着承受他压抑已久的怒气。过了许久等来的不是脸部烧痛的灼热,而是他指间轻柔的抚摸。
“叶儿,不是传闻你与四哥他们不和吗?这一年多我一直在等,总想着你也许会站到我这边,可是为什么我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这段耻辱、绝望的奔丧之路要由你来陪我走?”他将头埋进我的发间,嗓音痛苦而又沙哑,沉重的身躯压在我的肩上,我本就半曲着腿站立着,经他这么一压,整个人坐向地面,他跟着跌趴在我的身上,依旧将脸藏在我的发间不让我看见,我的手停在半空,犹豫着,最后还是轻轻落在他颤动的肩膀上,泪水浸湿我的脖颈,那个英姿赫赫的大将军王此刻哭的像个孩子……
灯影、浊酒、伤心人。
“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香。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我摇着酒杯轻笑,喃喃低语。十四与我背靠着背,不停地晃动着脑袋,我俩皆狼狈地坐在地上,脱鞋解袜,身旁是散乱的酒坛,我醉意渐浓,但十四依旧不依不饶地要喝。我拗不过,想着大醉一场也好。
“叶儿,人这一生该得到什么,该失去什么,是不是早就注定了?如果是这样,十三哥得了你的心,四哥得了天下,那我呢?什么是属于我的呢?”
“什么得到失去的?你拥有了就必定要失去什么,你失去的就必然要补偿你些什么。这世上没有什么注定的,你不去争,不去抢又怎么知道那些东西不是属于你的?” 我的眼前一片朦胧,半意识之间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以及不明白的心事。
最后我和他都醉了,醉的痛楚与凄美,醉的淡然与解脱,那夜的醉酒成为我们放纵的理由,却竟然在沉醉中找到了自己的本性与真实。
直到我俩就这样相偎着,醉醉的睡去,带着微笑……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圣祖在申昜春园不豫,命代祀圜丘。甲午,圣祖大渐,召於斋宫,宣诏嗣位。圣祖崩。辛丑,上即位,以明年为雍正元年。命贝勒胤禩、皇十三弟胤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召抚远大将军胤禵来京。命兵部尚书白潢协理大学士。以杨宗仁为湖广总督,年希尧署广东巡抚。十二月戊午,停止直省贡献方物。壬戌,封贝勒胤禩为廉亲王,胤祥为怡亲王,胤祹为履郡王,废太子胤礽之子弘晰为理郡王。更定历代帝王庙祀典。
-----《清史稿》
“上次那两个大夫,怡亲王可收下了?”我刚从军营回来,一路风尘仆仆,见是按插在京里的人,忙不迭地打听京里的情况。
“回大人话,都收下了!”
“哦?你是怎么办的?”
“事前奴才都嘱咐好了,让他们见了怡亲王千万不可提大人的事,然后拜托江宁织造的曹大人带了两个人写了封札子,就说人是曹大人从南方给带来的,怡亲王就高兴地收下了。”
我听了长舒了口气,觉得一身的疲惫也放下了,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办的很好,吟香,回头拿些银子打赏!”
笑着转头对他说道:“等我下次回京再另给你升官,这段时*****且安心在京里待着,其他的事自有别人去管,你就好生注意王爷的病,平日里有遇到什么好大夫、好药材也别顾忌银子,想了发儿给我往那府里送,不过决不可透露半点风声,可听明白了?”
“奴才明白!”
“好了,退下吧!”
阳光像女人的眼波,明媚而热情地布满这个灰色城市的每个角落。感觉陕西的冬天很少有这样的天气,连一向瓦灰色的天空,也碧蓝得万里无云。我今天的心情可畏是格外的好,而牵动我情绪的人却远在千里之外。
胤祥,不,也许该叫他允祥,他的身体一直是我的心病,不为那留在他体内的毒素,只为他自暴自弃的态度,让我的心抽痛不已。我原本想让他恨着我,远离我,这之于他是件好事,因为我命中注定会是一个罪臣,他越是与我对立,越是不会牵连到他。他委屈求全了半辈子,才能被压制了半辈子,直到现在才有伸展手脚的余地,我常常幻想着他在官场上舌战群臣的样子,游刃有余的姿态,尽管他总说不在乎这些,但我知道又有哪个男人不爱事业的?就是我,不也享受着众臣的追捧吗?
他这一生为我付出太多,就像他妻子说的,作为一个女人我却什么也给不了,但作为一个手握重兵的大臣,也许我可以给他一个男人最高的荣誉,不管这能不能实现,我都要放手试一试,什么是历史?如果历史真的不可改变的话,为什么老天要让我成为年羹尧?既然我来了,我活着,我操纵着这个身体,又有什么能阻挡我做我想要做的事情呢?
改变好了,颠覆好了,只为这个世界上值得我留恋的人,其他的跟我都没有关系!
番外-胤桢
叶儿,曾经,你躺在我怀里沉睡的时候,看着你光洁的脖颈,我真想狠狠地咬下去,吸干你的血将你溶进身体里,这样我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叶儿,从小到大不论什么时候看见你,都是那么的寂寞,我不要你寂寞,我真想陪着你,只有我陪着你……
也许,我是嫉妒你的,从儿时见到你的那一瞬起,我就嫉妒你,嫉妒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没有明媚光亮,到达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结交一个又一个的人,然后面无表情说再见。叶儿,你是自由的、飞翔的、寂寞的、美丽的、骄傲的。我和你,也许根本无法比拟。
你曾经对我说过,爱情原像是我们去观望的那一场烟花,它绽放的瞬间,充满勇气的灼热和即将幻灭前的绚烂,我们看着它,想着自己的心里原来有这么多的激情。然后烟花熄灭了,夜空沉寂了,我们也就回家了。仅此而已……
那个除夕夜你劝我说,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但连你自己都没有做到,我亦没有,你终是你,随意飘泊的女子;我终是我,寂寞等待的男子。虽然我和你的交集一直都是误会、谎言和欺骗,但我仍然一直渴望你,因为,叶儿,我爱你。尽管你说那不是爱,是得不到的强占欲,但我真的,真的爱你……
见
青丝万缕,皓腕明眸。你,很美。
第一次见你,你夺了皇阿玛允诺我的金弓,其实我并不在乎那弓,我只是觉得为何一个这么美的女人却比我们这些皇子、男儿活得潇洒?
你见了我们总是微笑或沉默,但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轻视,我讨厌你的眼神,讨厌你看我时悲悯与不屑,于是我总是仗着我皇子的身分欺负你,希望能看见你楚楚可怜的样子,但却一次也没有。
得知你受伤后,我急冲冲的赶到的你的帐营,那时你已经睡了。娇小的身子卧在宽大的羊皮上,更显的弱不胜衣,柔若无骨。若不是亲眼所见,任我怎么也不相信这样娇媚的身子可以杀一只虎。
我时常偷偷去看你,也是那时我发现你对十三哥和四哥跟对我们都不一样,我知道你是四哥养大的,但为何你对十三哥也那么亲密呢?为何你不会轻视他?为何你总是安静地听他说话,为何你总给他从不对我的微笑……
念
你超尘出世,眉梢眼角总带着那点定尘不惊,淡泊宁静。你一头长发,用绸带束在脑后,任鬓边垂下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在这个偌大的紫禁城,唯有你是这道绝妙的风景,哥哥们从不说,但我知道谁的目光也无法从你身上挪开。
那日在十三哥寝宫的池塘边见到你,身着一袭白衣,睡卧在池边的青石上。你纤细的身段,伶仃的细肩,松散的领子滑落肩头。干净细腻的香颈,锁骨分明,水中粼粼波光映的肌肤如雪,艳若桃花。你裸着脚,睡得没有一丝防备。
我慢慢走近,缓缓蹲下,看着你剔透的睡颜,忍不住用指尖轻触,梦中的你频频皱眉,隐约听你叫了声“胤祥”我紧张地抽回手,你却突然睁开双眼,我一急,竟失手将你推向池塘,看着飞溅的水花,我欲哭无泪,我怎么了?明明是想与你亲近的,为何结果总是这样?看着你狼狈地从水中起身,看着十三哥心疼地从屋内拿出毯子擦拭着你身上的水迹,我站在你们身边却觉得自己离你们非常的遥远,没有人怪我,没有人训斥我,十三哥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而你竟然连看……都没有看我……
我承认最初作弄你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内心渴望你的笑,渴望你安静的对视,渴望你轻声细语地跟我说话,但为何我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只令你更讨厌我?
如果……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我会如十三哥那样,从一开始就温柔地待你,那时,是不是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那样的话,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痴
“赏你的,收下吧!”我红着脸将夜明珠塞到你的手里,听说那是当年的皇爷爷跟董鄂妃定情的珠子,我用了许多稀罕物加上软磨硬泡才从九哥那弄来的。听说对方若是收下了,两人就会不离不弃,相爱一生。
你防备地看着我,犹豫着收了起来,俯身道了谢就要离开。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气愤地拦下你,拽着你的衣袖不死心地追问,我看得见你眼中的厌烦,那一刻我感觉到心中疼痛的一点,迅速地蔓延。
“十四阿哥误会了,奴才怎敢讨厌十四阿哥呢?”你目无表情,你彬彬有礼,虽近在眼前,却远在天涯。你频频侧望,我知道十三哥在寝宫等着你一起用膳,我心中突然有一股酸意沸腾,一把拉住你的手腕就往园子里拽,你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抽手反抗,我个子小,一个重心不稳,竟然摔着了,然后我听到太监的惊呼,宫女的尖叫,还有你不知所措的双目。膝盖火辣辣地疼痛,记得那时有人问了我什么,我鬼使神差地指着你的脸,于是你被人带走了,听说被额娘打了板子,听说要罚跪三日的佛堂……
那晚我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夜,第二日深夜,我鼓起勇气去佛堂看你,我要向你道歉,我要告诉你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我要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看守的嬷嬷不在,我抱着暖炉,满心憧憬地走到佛堂外,而我看见的却是你偎在十三哥怀里,十三哥把你的手放在衣内暖着,两人轻声地说着话,偶尔发出闷闷地笑声,我伫立在风中,想着,也许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有机会得到你的微笑……
颠
九哥把夜明珠送还到我的手上,我知道他在嘲笑我,嘲笑我早在黑暗中被扼杀的爱情。而你的心中只有十三哥,你为了他的生日礼物竟将我的礼物送进当铺……
我握着手中的夜明珠,紧紧地,手心钻心地疼痛,但远不及心痛的折磨。
九哥那时对我说,来我们这边吧!我沉默,脑中满是站在风中的她,吹开了头上的绸带,一头青丝狂飞乱舞。你纤指一挥,剑锋铮铮作响。你永远那么美、那么冷、那么遥不可及……
风,在窗外的竹林里旋绕几圈,带着卷落的竹叶,扑进来,带起一阵萧萧声。芭蕉的叶子拍打着原木墙,啪啪作响。
这是四哥的后院,没有人知道我常在这里流连,因为这里是你的地方,有你的味道……
我站在院外,听院墙内有笛声浮动,急处,如万马行军,黄河奔流。缓处,如风卷叶舞,花随水流。高处,如炸雷在耳,身置瀑中。低处,如浅笑轻语,蝉脱旧壳。始处如利剑破竹,战士攻城。终处,如杜鹃啼血,猿猱哀鸣。
那是十三哥,我撰紧了拳头,咬住下唇,丝丝咸意入口。我知道我不该走进去,但我还是去了,站在院角,看你们旁若无人的依偎,我的目光冻结如冰。
十三哥盘膝而坐,面前一张小几,几上放着两杯香茗。你靠在他的肩头,低眉垂目,似在凝耳静听,然而却已坠入梦境。
我看见十三哥缓缓放下笛子,侧头温柔地看着你,然后一点一点地靠近,将濡湿的吻印在你的唇角……
那日我策马狂奔,那日我仰天长啸,那日我冲入九哥府邸,告诉他,我恨你们,恨每一个对你重要的人。
爱
又是飘雪的日子,宫内清幽长道上覆一层洁白松软的地毯,我转身站在道路的一头看着那一串串的脚印通向梦的深处,定格在记忆的深处,今生无法挥去的步履深处……
十三哥在远处向我招手,他今日射箭得了皇阿玛的赞赏,赏了块洋人的怀表,我知道他要去找你,但这几日宫内戒严,四哥又不在,非得要我得了额娘的允许,方能出宫。他远远叫了几声,我沉默地不去看他,我不想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在你们亲昵的时候谁会顾及我的忧伤?
宫外的街道上铺满了阳光,有微微的风掠过耳际,穿梭的马车,响声不绝于耳,我仰起头看天空,厚厚的云层被阳光包裹着,整个天际只有一片清澈的淡蓝,温暖明朗。我还是出来了,因为,我也想见你……
从四哥府上出来,十三哥不死心地拉着我穿过各色的小巷,直到看见一座洋人的教堂,典型的欧式风格,周身披斑驳的杂色,尖顶,竖一十字架,很沉静,很冷。我驻足凝视,十三哥侧头微笑,迫不及待地跨上台阶。
我跟在他身后推开那扇闭合的大门,他拉着我熟门熟路地向最里的门内走去,那是一间书房,和我们的不一样,四周都是高大的书架,书架旁放着梯子,架子上满是厚厚的硬皮洋书,而你就蜷在屋内的一角,身后是高高的窗户,阳光钻进你的头发丝里,脖子上,衣服里,手指间,满身洋溢着温暖……
那一刻有一种东西在拨动我心底那根柔柔的弦,浓浓的爱恋就在这根弦上千回百转。我终于明白原来爱可以是这样的,只要远远看着,也能够满足。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陪我走过,这个手指上冷冷的冬天……
妒
看着舞台上的你,我惊呆了,闪亮的金环,两乳高耸,半掩半露;胸下挂着一丝丝金色的短条,臀部飘垂着一条条金色的绸带,露着肚皮、裸腿、赤足,在鼓声的伴奏下,全身的骨胳、肌肉,都在独特的舞动。
你的胯部极其挑逗地抖动着,令我口干舌燥,那奇特的舞姿放射着人类最本能,最原始的冲动。我环顾四周,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君子们都看得蠢蠢欲动,我心中燃起熊熊的妒火,本能地冲上舞台将你的美,你的妖,你的媚都深深藏进我的怀里。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你只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看见你的舞,那对生活烈火一般燃烧的激情;那炽热的光芒,蒸腾着我的整个世界,也强烈地诱惑着我骚动的心……
可我听见你在叫他的名字,你的眼睛在寻找他的身影,失望,心痛,我感觉自己被掏空了,看着你被他抱走的背影,心由此伤痕累累,不再玲珑剔透。
乱
我在门前台阶上坐了。环顾四周,不愿惊扰这份宁静。树梢偶有鸟儿飞起飞落,扑腾零星的凋啾。叶儿,又是一年了,时光如流水般地从指尖滑过,我身边的女人一个换过一个,然而为何你总是心上那道不灭的伤痕,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起我们交集过的日子,而你却早已将它们丢进风轻云淡的岁月深处……
十三哥也好,四哥也罢,抑或是你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到底谁才能留住你的脚步,谁能够抢占你的目光,谁才是最后伴你一生的人?
今夜我想我还会在你窗外流连,守着你,伴着你,不管你记不记得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片断,不管你在不在意那个将你藏在心中很久很久的少年,我只知道,我的爱不变……
可老天偏偏作弄我,我原本只想这样单纯地爱着你,当你倒在我怀里呢喃地道出他的名字时,一切都变了。
我承认,嫉妒是龌龊的,使得心灵和眼睛蒙上了尘埃,不想去拂拭,而是任由去滋长出卑微鄙陋的恶芽,露出别样的眼光,让人性的光泽暗淡,把自己拉入痛苦的深渊。那夜,我放纵自己与你欢爱,即使我明知道自己是别人的替身,我亦不想停下来,因为那是你啊!我爱了多年,等了多年,我的痴恋换不回你的一个微笑,如果注定要这样卑微地爱一辈子,我为何要放弃今夜的机会呢?不,我不放,就算卑鄙也好,我要让你的生命沾染上我的痕迹……
约
那年除夕夜,
你说烟花是寂寞的,独自绽放在凄凉的夜空,然后陨落,然后消逝,虽然可以听见人们赞美的声音,但它却只能将美丽留在短暂的瞬间。
我说爱情却最是变幻,最是无情。我的如烟花般的爱情,当它升上天空时,我以为只是开始,不想却是结束。
是我太强求了,说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果真是这样,十三哥又怎会那样的痛苦,叶儿,世上就是有你这样的一种女人,让人可以一眼轻易的恋上,然后死心塌地的爱上,最后却什么也得不到,留不住,如烟花一般留给那些男子无限恋想的余生……
爱情就像一场偶遇的烟火,在黑夜寂寞的夜空中,有些人看到满目的灿烂和绚丽,而有些人注定一辈子平淡。就像一场幻觉,在时光的路途上,只能留下爱情的足音,然后便消失不见。我的生命中有你,灿烂过,绽放过,虽然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绚烂,但也足以……
醉
时间累积所有破碎的灵魂,寂静的夜把我的脚步和呼吸声一起销去。 但有一种节奏渐渐敲到骨髓的深处,是疼痛。
我笑了笑,没什么,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
今夜我醉了,躲在额娘寝宫外的墙角吐地昏天黑地;今夜你也醉了,看着你一次次豪爽地掀开酒瓶,举到嘴边,这酒,咕咚咕咚灌进了你的喉咙,却如烧碱般地灌入我的心……
你抬起右手,用白皙的手臂揩了揩嘴角和脸上的酒渍。而后,似乎带着一种惬意的微笑,但我知道那笑是嘲弄,是苦涩。今夜四哥把你带来这里,我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我恨那个令你痛苦的人,为何他得了你的心却不知道珍惜?如果是我,这天涯海角定随你去了,只为了你脸上真实的笑意。
你的侍卫抱着你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我想,也许他才是最幸福的,能日日伴着你。看着十三哥颓然的背影,我冷笑,转身离开时转过那排葱茏的树木,怔怔的流下泪来,全身的力气都是用光了。所有的,全部的化为激荡过后的涟漪,最终一圈一圈的散开去,直至水平如镜,再也找不出一丝的痕迹。
我知道我错过了,也许就在初见的那一刻,我的那一盏灯,不是未点,而是点了却又早早被自己熄灭了……
伤
“老十四,这手札可是你的笔迹啊!”我接过一看,愤怒地将它丢出老远,这个荒唐的太子难道真想夺宫篡位不成?
“你再看这张!”九哥笑嘻嘻地又递给我另一手札,我狐疑地接过,失声“啊”了一声:“怎么是十三哥的……”
“嘘!”九哥神秘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顿时明白过来,我咬了咬牙,脑中闪过一张清丽的容颜,也许,这样,也好……
“此誓永不破,至死方休!”
我站在院门外看着这个在雨中越来越混浊的世界,你孤傲的眼泪搅混了清澈的雨帘。叶儿,我做错了吗?你到底爱他多少,竟然可以试图毁掉整个世界?
你低着头与我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把你的名字喊了千万遍。一刹那。 我转身颓然倚墙,如果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都值得,然而我的爱情始终是卑微的。
慢慢的往回走,逼仄的街道,迂回的路。好象一种人生的路,看不见光亮,找不到出口。我知道世上没有一种叫做“ 后悔”的灵药,我知道,我又一次伤了你……
痛
什么叫做痛?当泪水划过脸庞,当泪珠滚落腮边,才知道什么叫做痛。
怎么形容?无法形容!
当你拉着我的手在雪中旋转时,我欣然地邂逅了这个冬季。淡淡地涂抹着霜素,扫尽整个秋季中的落叶尘埃。
那一夜我轻轻剥开千层的花瓣,凝视你无暇的美眸,我的爱,我的爱,我低声地呢喃……
那一夜你的身子轻颤,动情地回应着我,我的指尖画过你圆滑胸前,低头,灼热唇舌将那对红艳蓓蕾吮到烫手……
叶儿,其实我是知道的,你设计我,利用我,但你反常的热情烧得我丧失了理智,我宁愿你能一直欺骗我,我宁愿你将那一切都否认到底。
你说我不懂爱,你错了。
爱情是随处都可遇见,即便是在她人幸福的双眸里。而隐忍于心的,未必不是真爱。
爱情是在错过中成为永恒,即便疼痛于心。而心,终会在想起的那刻,温暖而湿润。
这便是我对你的爱,我懂的,然而你懂吗?
痛苦过后就是惨淡的微笑,而它竟衬托出一种荒凉和凄美。
愤恨那虚幻诱人的体温和双唇相印时一瞬间的回忆。
天高云淡,流年似水,寂寥向晚,只看见手指间岁月的痕迹……
忘
那*****走在那长绿的山林里,清凉如水。你随手拈起一片树叶,噙在口中,背靠老树坐下。轻启朱唇,一阵乐音随起。
树叶之声,低,而悠长,弱,而不绝。
我坐在火堆旁远远看你,叶儿,你本该是淡若无痕,偏又夺人心魄。该是不谙世事,偏又误入红尘。该是多情,偏又无情。你为情而生,为爱而活。你最懂相思,也最惹愁绪。你在这红尘里辗转一路,遍体鳞伤。在情场里华丽转身,物是人非。每一个过场,便是你最后的江湖,每一个轻舞就是你爱情的出路。
一抬首,一回眸,无限的哀愁。
其实,那日我想问你的,最后一次:如果我能登位,你愿不愿意做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但我没有出口……
对于一个男人,战争的激情可以冲淡回忆的哀愁,你推荐的人确实很好,不论是岳钟琪还是博硕,都是不可多得的智勇兼备的猛将。尤其是博硕,我不得不承认他,尽管我厌恶他,因为他总让我想起你,我将他派往最前沿最危险的地方,可他总能全身而退,有一次我同众将领饮酒,那日我有些醉了,抓着他,问他为何要这么拼命战斗,他只是笑着看我,握着从不离身的秀包告诉我,他最重要的人盼着他早日相见……
有些东西不可避免,在很深很深的夜里,到很深很深回忆的那口井,光临泛着森然绿苔的井壁。记忆如潮水,在刹那间退还,避无可避。
我还是常常想起你,梦里的你常坐在水边吹笛,笛声响彻云天,经久不绝。旁边的竹叶纷纷落地,乱舞的芭蕉,拍碎了厚实的叶子……
大捷之后我迫不及待地赶回你的营地,听说你病了很久,我特地从京城要来了三名太医,可你在哪呢?
洞前的积石轰然崩塌,我看见你和十三哥被人抬了出来,衣衫褴褛,身消如骨,但你们的手仍然紧紧相握。那一刻,我天旋地转,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你昏睡的那些日子,每天的一眼凝视,已成为我全部的奢侈。我想,我们的故事,已有了一个结局。不论最后伴着你的是谁,我知道,那绝不会是我。
太多年过去了,只有你是唯一、唯一、唯一,我心中所坚持爱恋的唯一。
原来,我比想象中的更加爱你……
但,还是该忘了……
我知道你的寂寞只属于你自己,你不会留给我三月如春的笑脸,但我能读懂你内心如冰的忧伤……
后记
鱼对水说:我哭了,你不知道,因为我在水里。
水对鱼说:你流泪了,我知道,但是你不在我心里,我无法分担你的哀伤……
心碎之见
“山中若有眠,枕的是月。”我歪靠在软椅上,举杯邀月,带着三分醉意与邬思道笑谈。
“夜中若渴,饮的是银瓶泻浆。”他微微笑着,声音是一贯的爽朗。
“邬先生,昨晚我梦到李白,见他犹然举头望明月,竟如睽违已久的故人!”
“大人说笑了,大人梦见之人怎见得就是李白?”他呵呵笑着,说笑间竟有久未曾见的洒脱。
“我的梦自然由我说了算,我说是便是了!”他听后哈哈大笑,我知道他是嫌我耍赖。
“大人说说梦吧!”他笑声渐止,我起身举杯,猎猎寒风吹过,乱了发丝,乱了心……
“说说吗?”我轻笑,缓缓转动手中的琉璃杯:“在东上的廊壁,忽然看见自己的身影,竟吓着了,而他眼中只有月,不曾看见我的惊惶,我止步,怕一脚跌落于漾漾天水!”
我微微侧身,抬头看着天际的明月:“邬先生,月如钩,钩不钩得起沉睡的盛唐?月如牙,吟不吟得出李白低头思故乡?月如镰,割不割得断人间痴爱情肠……”
身后的他长叹一声:“大人,在下斗胆一言。月不曾瘦,瘦的是“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关雎情郎。月不曾灭,灭的是诸行无常。大人断不了情爱,注定败已,莫要再试!”
我淡淡一笑,饮尽杯中美酒,笑言:“先生莫要劝我,我意已绝,即便不争也是鸟尽弓藏的命,不如去争!以前是为了胤禛,现在是为了他!”
“你以为就算赢了又能如何?弑君就是弑君,忤逆就是忤逆,倘若他日就是他登位,也救不了你!”
“先生错了,就算到最后我失了一切,那怕是性命,只要能为他争得这天下我也甘愿!这就是我爱他的方式!”
“那四爷呢?”
“先生神机妙算,我可散尽千万银,只为求得二解,一是胤禛到底会不会回来?二是,他的病是不是真不可治?”
“大人……”
我抬手制止他下面的话:“先生现在不必急于拒绝我,我可以等,因为我相信先生一定知道答案!”
他的眼神由淡然转为欣赏,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想知道大人以前是怎样一个人,有着怎样的生活。”
我低头沉思继而苦笑:“我以前那些事不说也罢,想想那一生也唯有死亡那一瞬是快乐的,那个养我、教我、爱我、利用我最后抛弃我的人,我到底是将他一起拖入地狱了,哦,不……”我抬首冲着邬思道诡异地一笑:“不是一起,只是他,没想到,我还能有这一生……”
邬思道伸手将一杯茶推给我,长叹一声默默看着我,轻声问道:“如今十三爷晋封亲王,世袭罔替!朝中百官竞相巴结道贺,大人你准备如何表示呢?”
我听了沉静地一笑,说道:“‘世袭罔替’吗?好哇,儿孙永永无既;这铁帽子王确实难得,是该去道喜的!”
雍正元年三月甲申,罢西藏防兵戍察木多。加隆科多、马齐、年羹尧太保。命督抚疏荐幕宾。封年羹尧三等公。壬辰,命故安和亲王岳乐之孙吴尔占、色亨图、经希及其子移居盛京,除属籍。
夏四月辛亥,大行梓宫奉安飨殿,命贝子胤禵留护。丙辰,命怡亲王胤祥总理户部,封其子弘昌为贝子。设乡、会试繙译科。乙丑,复置起居注官。封皇十七弟胤礼为果郡王。丁卯,初御乾清门听政。制诏训饬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文武大臣凡三道。丙子,晋封淳郡王胤祐为亲王。敕总兵官具摺言事。
――《清史稿》
终于还是碰到了,毫无征兆的……
曾经设想过一千种重逢的方式,那时的风、那时的景、那时的微笑、那时的眼神、甚至那时说话的温度。
都应该是美丽的,风情的,也许还有一点忧郁或者满足。
然而……
就这样一个风雨初歇的午后,我意外地盘起长发,迎着阳光,款款的靠在阑珊的人流处。这是欧洲商人的聚会,我会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我需要钱,大笔大笔的银子,为了我的野心和也许那不切实际的妄想。我想,和卫子风相处的那一年我还是有很多受益的,比如说经商。
现在的我叫Hellen,穿着一身特制的黑色丝缎的旗袍,前胸处绣了一叶兰草,只是一叶,翠嫩纤细的一叶,从右胸房下方到蛮腰处,异常柔软的弧度,在隔了一寸处又绣了一朵零星兰花,离胸房一指距离,看似端庄而又暗藏诱惑。我化了浓妆,我编造了身份,我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于是在这个满目金发碧眼的聚会上,我很抢眼但又很隐蔽,没有人认识我,他们只知道我叫Hellen,黑发、黑眸,优雅,聪明的女子,一个商人,可以轻易拿到官府的手札,贩售大量瓷器和丝绸的女子。
“你好!”
我微微抬头,眼前高大的男子背着夕阳,使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好!”我含笑点点头,微眯了双眼,他移到一侧,我定神看去,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异国男子,有一双碧绿明亮的眼眸,浑身散发着贵族气息。
“你怎么没有伴?”他笑着问我,咧出一口白牙。我笑着摇摇头,不答反问:“你是荷兰人?”他颇为惊讶的看着我:“你认识我?”
我抿口一笑,用略显生硬的荷兰语说道:“你们荷兰人说英语都是那个味儿,一听就知道。”他听了哈哈大笑,引来旁边几位绅士的侧目。
“我来做你的伴吧!”他突然大方的一伸手,我笑着问他为什么,他神秘地看了人群一眼,说:“你浑身散发着孤独而诱惑的气息,我瞧那些葡萄牙人不是绅士,还是由我来保护你!”我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这小子,搭讪就搭讪,没道理踩着别人的道德标榜自己,继而低头笑着摇了摇杯中红色的酒浆,轻声说道:“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
他张口正要说什么。就听门口一阵喧闹,有人扯着嗓子高喊:“怡亲王驾到!”
我听闻赶紧不着痕迹地拉过他高大的身躯当在面前,微露出半边身子,随手从腰间摸出一把檀香折扇,“啪”一打开,遮住半边脸颊,只剩下一只眼睛忐忑地注视着室内的骚动。
他怎么来了?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宴会主办人忙走上前迎接,我还没见到他的身影,只听到微微地轻咳和他说话时特有的浑厚嗓音:“现朝廷里由我代管理藩院,今儿下朝,知道你们聚在这儿,特地来看看,没什么其他的事。这儿是御膳房特制的糕点,知道你们洋人喝不惯我们的酒,所以就免了,这糕点是皇上赏下的,谢恩吧!”
那主办人深深一躬,用生硬的中国话谢了恩,我踮起脚尖偷偷向他的方向看去,他侧对着我,一身亲王蟒服,右手微扯着袖口,轻轻摆动左手,身后的仆众鱼贯而入,在桌上摆上各色糕点。他还是老样子,只是比以前更加清癯些,脸色不太好,再伴上时不时的咳嗽声,让人看着心里发疼。
“Hellen?”身旁的男士发现我的失神,低下头轻声询问。
“你叫什么?”我侧头与他避开一小段距离,双眼还是不住地飘向那正和主办人攀谈的男子。
“Clark”他笑了起来,我突然发觉这个大男孩很爱笑,也许是因为他是西方人吧,好像东方的男子爱笑的并不多,但他小时候也很爱笑的。
“哦?怎么起了个法国人的名字?”我敷衍地问着,记忆中闪过一双蘸着笑,半月似弯起的眼睛,从那眼睛里可以看见自己不再孤独的身影……
“因为我的父亲是法国的公爵,而我则是随母亲在荷兰长大的!”我可以看见他眼中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只是我根本没有心情与他谈那场风花雪月,我的眼中只有那么一个人,他立在那,直挺的脊背,沉静的面容,一身清装的宽大袍子与这的气氛格格不入,但又显出高贵的王者之气。
四周乐曲响起,Clark看着我,露出腼腆的笑意,我看向宴会角落,不知是哪个会享受生活的富商竟带来了三重奏小型乐队,长笛、大提琴和大键琴相得益彰,悠扬的乐曲声仿佛又让我回到那些在落地窗前听着古典乐,俯瞰繁华都市的深夜……
“Hellen,跳舞吧!”Clark微笑着向我做出了约请共舞的姿态,我又看向胤祥那边,这时的他也侧过头来看着那支不曾见过的乐队,眼光从我身边扫过,我一慌,一把搭上Clark伸出的手掌,这乐曲,竟然是圆舞曲……
旋转、追并、碎步交错,足尖踮起的瞬间,反复碰触着激昂。
胤祥,我还是在心里叫你胤祥,这个我默默呢喃了近三十年的名字……
曾经,我把灵魂交付于你,与你在玉兰花缤纷的季节共舞。但四月末的玉兰花开始凋谢了,我回去看时片片花瓣落在地上,苍白憔悴,那些没有你笑容的寂静孤单的时光,我赤着脚踩在落蕊上,那残香从脚底缓缓升至鼻翼,我一边叫着你的名字,一边流泪,我终于明白什么叫爱到不能爱……
鞋底着地面腾起细小的灰尘,在漏进来的一点阳光中呈金色飞翔,裙摆摇曳,我含泪的眼睛闪着诱惑的光,每一个狐步划得完满无比,节奏也卡得正好,美丽的旁若无人。
我一摆头,眼前飞过一双沉思的琥珀色眼眸,旋律自心底响起。我搂住面前的身躯旋转,再旋转,嘴角荡开了笑意,而泪也不知不觉滑落,回想起你愤恨的眼神。胤祥,你对我的爱也要凋落了吗?如四月凋零的玉兰花瓣,走不进五月……
扭头的刹那,四目对视,我对他微然一笑,然后他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我,直到曲终人散……
很多年后,他抱着我亲吻我不再光洁的额头,迷茫地对我说:我当年的那一笑凝定了他的时空,纵然岁月瞬忽间驰过千年万载,即使日月逝尽华年不再,他依然可以清楚而明确得记得那俏然的一笑,微微的含愁,淡淡的凝眸……
“Hellen,怎么了?”Clark皱着眉头轻唤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这是怎么了,本不想惹人注意的,却在场上跳着浪漫的华尔兹,更离谱的是对着另一个男人发呆、流泪。一曲终了,乐声渐止,我忙退到角落,两个仆人模样的人上场,脸上画着浓重的油彩,滑稽的迈着八字步,他们手中各攢着三个红色的小球,我有些惊讶的看向Clark:“你们连小丑也带来了?”
“不是的,是仆人扮的,这种小把戏我也会耍!”他挤眉冲我露齿一笑,我凝神向胤祥那边看去,他仍旧和那主办人说着话,并没有看向我这边,神情淡淡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到底有没有认出我?我有些失望的垂着头,下意识摸了摸浓妆艳抹的脸。
这时他转过身做了个告辞的手势,我丧气地收起手中的折扇,看着他的背影,抑制住自己往前的冲动。
“Hellen?”Clark从乐队那边向我走来,他身后突然响起二拍子的轻快舞曲,他一个箭步突然半跪在我面前,我吓的往后一跳,场上响起一片希嘘之声。
他想干什么?我紧张地看着单膝着地,双臂张开的他,但见他唇角一扬,起身将我拉到场地中央,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此刻的他已和着节拍围着我跳起舞来。
四周响起络绎的掌声,我抬头看见胤祥正半转着身看我,我忙用折扇挡住脸,将眼光转到Clark身上,看他跳的热情洋溢,时而贴近时而疏远,左腿不时击打着右腿跳出复杂的舞步。他竟然跳的是卡纳里舞,是法国古老的求爱舞,看着场上人们暧昧的眼神,我头痛欲裂,西方人的热情真让人尴尬,我隔着Clark纵跳的身影,看着胤祥淡淡的双眸,突然一种悲伤从心底涌了出来,他没有言语,只默默地转身,然后一步步走了出去。
心,充满了凄凉,充满了淡淡的哀愁。我放下折扇,已看不见Clark单足旋转的身姿,已听不见众人不绝的喝彩,我只看见我的爱远了、散了……
我一个人来到后院,对着阔空朗月,在寂寂黑夜中听着断断续续的乐声,不知为何,今天的黑夜似乎来的特别的早,我摊开手掌,将掌心贴向面颊。感觉就像触摸着你的脸与手、以及温润光滑的身体,我甚至透过它能闻到你身体的味道,有汗水、香氛与甜蜜。
院墙外响起顽童嬉闹的声音,如果可以我多么想我们能象彼得.潘那样年轻,永远不要长大,就让岁月定格在草原相偎的那一刻。但是岁月轮转,接下来又是春天,树木已在一冬惨淡赤裸后绽出新的芽苞花蕾,再许一个风华繁茂的春夏。我们依然要面对爱,面对恨、面对思索、面对丑恶或善良、面对勾心斗角、面对营营碌碌的绵绵的日子……
一年一年,一天一天,我们都不曾麻木,依旧清清醒醒地过着每一个日子,以及每一个年头。
我松开双手,无助地张开手掌,忽而手腕一痛,我惊惧地侧身,竟对上他薄怒的眼眸。
“你……”我的声音被黑夜淹没,我呆呆地看着他,心中泛起丝丝甜意,他认出来了,还是认出来了。
他的眼光快速的在我周身扫视了一遍,我有些怯怯地扯了扯下摆,这身过于现代感的旗袍按他们的眼光看,足够浸猪笼了。
“你以为你用扇子遮住脸我就认不出你吗?”他语调冷冷地,但我的心却暖暖地:“从踏进这里的第一步,我就嗅出你的味道了!”
我脸上已经扬起止不住的笑意,此刻我好想抱住他,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亲爱的你比狗狗灵敏多了。但看着他严肃的面孔,我是万不敢这么做的,而且我还得不时地提醒自己与他保持距离。
“你为什么在这里?身为朝廷大臣私自参加这种集会该当何罪,你不知道吗?”啧啧,我们的怡亲王回来了,我有些扫兴的挣脱他的手掌,其实我此刻更希望他能体罚我,肌肤的碰触哪怕是痛感,也好过这索然无味,冠冕堂皇地说教。
门口传来悉索的脚步声,我侧脸看去,发现Clark在四下寻找什么,回头看看立在那一身怒气的胤祥,我突然冲他妩媚一笑,他愣了一下,退后了两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旋身扑到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笑,然后略为高声地说道:“王爷,您说什么呢?奴家听不懂!”说完,拉下他的脖颈,狠狠地吻住那令我魂牵梦萦的双唇。
他一怔,激烈的后仰,拒绝我主动的唇,看着他疏离的眼神我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掏空了,一咬牙,猛的扳住他尖削的下颌重重的吻他,气急败坏地吻他。舌尖顶开他紧合的贝齿,我抬起手,遮住他的双眼。我们分离地太久太久了,我好想这一刻永远都不要停,我们就这样一直吻,吻到窒息,从天国吻到地狱,从绝望的过去吻到更绝望的将来……
我激烈的索取着他口中那令人上瘾的味道,这辈子我唯一的弱点就是爱情,胤祥的爱,就是我的伤口。成也是你,败也是你,如果我注定要败在你手上,死在你手上,我想我也会幸福的。我吻得越加放肆,开始下移,咬著他的颈项,眼角溢出冰凉的液体。对不起,胤祥,对不起,我的爱不止要我们在一起……我还要更多……
“啪”我听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Hellen!”Clark惊讶地靠在花坛旁,胤祥急速拉下我的手,半搂着我一齐看向那个不知所措的异国男孩。
我转头冲他一笑,回身更加用力地搂紧胤祥,身子轻轻在他小腹蹭了蹭,娇嗲地说道:“王爷,瞧您这么猴急,被人看到了,让奴家怎么做人啊?!”他的身子一紧,眼中的情欲瞬间消散,低下头给我凌厉的一眼,重重地将我推开,Clark涨红了脸,微微鞠了一躬,转身急速消失在园口。胤祥转身向我走来,我仰头看着他渐渐逼近地沉痛眼神,不由得将手心掩住发痛的胸口。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颚,冷笑着问我:“什么时候,你我之间的亲昵变成了需要演给别人看的戏码?”说完将我猛地推开,头也不回地向院门走去。
“胤祥!”我忍不住出声。
他停下,背着我冷声道:“放心,这次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但是下次……我绝不放过你!”
他说完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说道:“还有,以后见了面,你要称我王爷,胤祥那两个字不得再叫!”
我一个人立在院中,可以听到有风声暗自涌动和血液扑扑流窜的声音,百转千折,仿若突然暗香浮动,我深呼吸,胸腔满盈着苦涩,心里呢喃咀嚼着一个不变的名字――胤祥。
“Hellen!”Clark蹲下身子看着卧倒在院中的我,碧绿的眸子透着浓浓的愁意。我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睑,凄然一笑:“Clark你是好个男孩,但我不是个好女人,你看,我得用我的身体去攀附权贵,来换取那一张张有利于贸易的手札,生活是残酷的,像我这样的人,不需要爱情……”
真假胤禛
“有一次我和皇上下江南办差,那时候皇上还是个年轻贝勒呢,这江南真是好地方,山清水秀啊!姑娘也漂亮,饭菜也美味!后来那帮盐商请我们喝酒。到了那个什么邀月楼,这邀月楼的厨子手艺真没得说了,尤其烧烹河豚更是拿手。河豚你们知道不?”
李卫身旁那些个京官连连摇头,满脸羡慕地瞧着那猴崽子瞎掰。我摇头笑了笑靠在九卿房外的门柱上等候早朝。
“那次酒宴上也摆出了河豚。味道那个鲜美哟,啧啧!”我侧头漫不经心地听着,仿佛有人在一旁暗暗吞咽唾沫。
“我们各各举筷大吃,除了皇上,他说他不好鱼腥。我们吃了一阵突然想到这河豚有毒啊!我那时眼珠子一翻,正好想了个法儿好好整整那些无道的盐商。于是悄悄咬了皇上的耳朵,然后大叫一声,陡然倒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大家都以为我中了河豚毒,急得直转!”
“然……然后呢?”
“然后这时皇上说了:素闻粪汁可以解毒,不妨一试!”我扭过头真巧看见李卫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学胤禛说话,逗得“噗嗤”就乐了。
“那些盐商急忙寻了粪汁,我那时倒在地上装死,他们见我没救了,害怕地说:‘宁可在毒性发作之前吃药。’于是各自捏着鼻孔喝下一杯粪汁。”
“啊……真喝啦!”
我在一旁笑得裂开了嘴,李卫眼睛一瞄,见我正乐呢,说得越发起劲了。
“等他们喝完,我腾地就从地上起来了,他们全都懵了,想着,嘿,他怎么就活过来了?我看看他们手中的粪汁,笑道:‘我素来有羊癫疯,常常发作,并不是河豚中毒呀?’嘿哟,那些人后来那个吐哟,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了!”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连带着我也倚在柱上笑得发颤,这时突然有人咳嗽一声,高声问道:“都躲在这乐什么呢?”
我抬首看去,胤祥站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堂外,身后“啪啪”响起甩袖子的声音,接着是齐声地高呼:“臣等给怡亲王请安!”胤祥站在那默默地看着我,眼光闪烁,我一怔突然想起他那日的话,连忙跟着躬下身子。
“起嗑吧!”起身仰首,却看见他眼里浓浓的悲伤……
朝堂依旧,不管曾经有过多少的风云变幻,也只不过是间沉闷的屋子,配着那高高的龙椅,流转着不同的王者面孔。他并没有为难我,甚至没有看我几眼,我独自闲散着,看着别人争吵、奉承,胤祥很得宠,他不仅给了他权力,还给了他宠爱,可以看得出他对他是全然信任的。只是我不相信,这真的是他的本意吗?还是因为身后藏了更大的阴谋!
“年大人请留步!”退朝后他的贴身太监拦住了我,“皇上说了,请您去养心殿议事!”我轻摆了摆衣袖,淡淡笑了笑,随他向深宫走去。
“公公不必带路了,我自己去就好!”该来的终归要来,今日的皇宫不比当年的王府,有很多话说不得,不得说。
“那奴才怠慢了!”我点了点头看他背影渐远了,才起步离去。
“我听说太后昨晚在慈宁宫闹得可凶了,皇上去了都没法儿!”
“是啊,好像是为了十四爷,太后当时急了,还说……”
“说什么?”
“说……皇上不是皇上,不是他儿子……”
“啊!”
“大胆奴才,竟敢躲在这嚼皇上的舌根!”我怒气腾腾地从廊子转了出来,那两个小宫女闻声“噗通”就跪下了,吓的眼泪鼻涕全出来了,我环顾四周准备找个人把她们办了,可凑巧园子里静的出奇,现下想想算了,我原本也不是顾忌体面的人,于是严厉训斥了几句便将她们放了。但去养心殿的一路上还在想她们的话,看来有些人他是注定瞒不住的,比如他额娘,比如我,但胤祥也真的不知道吗?就算他不知情,也该相信我才对,为何会与我敌对成这个样子呢?或许他有他的想法,亦或是他有自己的打算,总之我宁愿这样想,我知道他是懂我的,相信我的!
推开雕花大门,一眼就见到了他。纹龙香炉里生着芙蓉烟,是甜腻而奢靡的味道,他斜躺在塌上,换去了朝服,闲适地看着折子。
“来了?”
“奴才给皇上请安!”
他冷哼了一声,慵懒地抬起眼眸。
“坐!”
“奴才不敢,不知皇上有何要事?”
他看了我许久,缓缓站起身,九龙水晶雕,翡翠蚊碎玉佩,宝蓝色底银线的绫罗上描着几条白龙。他踱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颚,沉声说道:
“生分了,以你和朕的交情不必如此!”
“皇上说笑了,奴才和四爷有交情,和皇上并无瓜葛!”
“你!”
他重重地捏住我的下巴,我痛得直抽嘴角,他怒视着我,眼里是只有我才能看得见的幽蓝。
“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放开我,兀自在屋内转着,“好一个执著的年羹尧,好一张利嘴,怎么,十三弟没有教你怎样圆滑处事吗?”
“奴才纵横官场几十载不需要别人教奴才该如何处事,再说,十三爷是皇上的手足,却是奴才的王爷,奴才不过是奴才,怎敢劳驾王爷指教?”
“奴才?王爷?朕不信你们真的闹翻了,还是联手给朕演得戏码?”他逼近我,低头直视我的眼睛,瞬间而来的压迫感,使我毛孔张立。
“皇上若不信王爷,则天下无人可信!”我淡定地回视,看得见他眼中的彷徨和矛盾。任你在世流连甚久,满腹算计,也只不过是个凡人,你不是神,这世上总有你看不透的人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只有这双眼睛是真实的他,豫亲王多铎,努尔哈赤的第十五个儿子的,如果不是皇太极登位,亦或是没有顺治那个儿皇帝,所有的历史都会不一样吧,英勇的睿亲王,意气风发的豫亲王,只可惜都挡不住风流云散,满朝繁华一夜间全落了空。这乱世,出英雄,也葬英雄,这王位,埋葬了多少不安的魂灵。如今的我也是一样的,为了那把雕龙的座椅,注定要赔上自己的自由和爱……
他的笑还留在唇边,淡去了讥讽,眼神迷离起来,亲手摘去我的官帽,他抚着我颊边的发丝,低声自语:“你只做个女人多好!”
我神情一紧,防备地看他,他见了低笑,上来拉着我的手向内室走去:“随朕来,你不是想见他吗?朕,让你见他!”
我低头看去,他的指尖纤白,仿若记忆中的柔软,肌肤上有淡淡的馨香,同样甜腻的味道,这是胤禛喜欢的,我常记得他会在午后点上这样的薰香,靠在窗边看书,我偶尔会在窗外向他丢果实,然后他会板着脸让我给他泡茶,我泡的茶很难喝,在以后离开他的那些日子我从不亲手泡绿茶,怕糟蹋了那些难得的茶叶,而他每次却让我泡,在我转身的一瞬露出淡淡地微笑。
胤禛,我看见了,你的笑,像三月早花上的露水,清淡而悠远……
他带着我走到桌前,桌上放着一尊用白色丝布照着的东西,我走近伸手揭开丝布,是蟠螭纹镜,镜的背后中心有半圆形钮,钮座饰有放射状短条纹,座外有数条蟠螭纹被四个对称的乳钉纹隔开,镜的正面是打磨光滑的铜面,镜身斑驳,年代应该久远了。
“镜子?”我仰首侧头不解地看着身后的他。
他微然一笑,执起我的手放到唇边。
“咝!”我抽气,指尖被他咬出血来,他将我的手指带到镜面,轻轻一划,但见镜中我和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直到留下黑洞洞的空白……
我有些惊慌的看他,手还被他握着,紧紧地,挣脱不开。
“嘘,接着看!”他突然一笑,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镜中影像变幻,有什么在慢慢呈现……
“胤禛!”我惊叫,镜中映出胤禛平静的睡脸,我伸手轻触镜面,从他的浓眉至薄唇,心中泛起无限酸楚。
“告诉我他怎么了?被你封印了吗?”我抬起头无力地看他,此刻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也许胤禛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笑,我愤然地将镜子举起要砸,却看不见他眼中的惊恐。
“那只是面镜子,真正的他在这里!”他得意地指了指胸口,“你若是砸了,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我扬起嘴角惨笑,将镜子紧紧抱入怀中:“你怎么做到的?”
“这是朕和他事,他答应朕的总是要还的!”他握手成拳,按住左胸,淡漠,漠然,冰冷……这些都是他的眼神。我直视他的眼,他没有避开。然而只是淡淡地看着我,那一瞬我以为看见了胤禛,如果不是那不曾消失的深蓝。
我低头又看向镜子,没有他,果然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现在你知道了,朕就是他,他就是朕,在他体内近四十年,他的心思朕都知道。”
“你什么意思?怕我反你吗?”我小心翼翼地将镜子放回桌面,他走了过来,伸手揽住我的腰,贴近我耳边说道:“朕要是怕,早杀了你了!”
他将手移到我的脖子,缓缓收紧,眼神温柔而平静,我忽然捕捉到他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一抹转瞬即逝的笑。那笑仿佛是一粒石子,击破了那片平静,却没有击碎他眼里的淡漠与冰冷的杀意。
我不禁攥紧双手,蹙起眉尖,死命地张开双唇,那窒息般的疼痛勾起我的回忆,曾经也是这样,在胤禛的密室里,他想杀我,用同样的方式。
“吱嘎”一声,外殿的门开了,想起公公细细的嗓音:“回皇上,怡亲王来了!”
颈部一松,我瘫软在桌边,举起手护住自己的咽喉,伏在桌上剧烈地咳着,他看了我一眼,说道:“别怕,朕不杀你!”我抬首防备地看他,只见他指了指胸口接着说道:“杀了你,朕这里会痛!”说完转身走出内室,轻声说了句:“宣!”
外殿响起胤祥低沉的嗓音,我挣扎着起身,看着镜中的发丝微乱的自己,摸了摸颈部的瘀痕,他真的不想杀我吗?为什么我可以看见他眼中的恨意和矛盾,他恨我吗?但又犹豫什么?我拾起一旁的官帽,掸了掸遮起自己的狼狈,然后缓步踱出内室。
“皇上,此前那官员所说铸钱之事,臣以为……”胤祥停下话有些吃惊地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他看了胤祥一眼,向我摆摆手示意我退下,我的目光停在胤祥脸上,在彼此眼神相遇的瞬间,我几乎忘记了呼吸,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他的视线与我短暂交汇后,又从我的面孔上轻微地扫过,不着痕迹。我惊叹于他的镇定,微躬了躬身,从他身边匆匆而过,带过一阵小风,转身推门而去。
“十三弟,接着说!”
“臣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知皇上为何……”身后传来胤祥淡定的话语,我走出养心殿,冷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周遭静谧无声。我感到一阵凉意,与此同时,还有种释放紧张的快感与丝丝庆幸。胤祥,这是你的戏吗?要我如何配合你唱下去……
“砰”一声枪声落下,他抬起头,离开我的唇,露出迷离而温婉的笑,有一丝触目的血迹从他嘴角滑落:“对不起,利用了你,CN3427,记住我的名字,我叫……”
“不!”我猛地睁开双眼,眼前还是古朴依旧的家什,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浑身湿嗒嗒地腻着。窗外偶尔有微风传来,却解不了身上的暑气和心口的郁结。近日来我常常发前世的梦,淋漓的鲜血、破碎的尸首;还有那已经忘却的感情和背叛。为什么要想起他?那个前世的搭档,那个出卖我却因我而死的男人,那个一宿一宿为我放着《若相惜》的男人。对于他的记忆恍若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再忆起又意味着什么呢?
房间的外面是深夜里的月亮,我用我那悬在半空中修长的手臂紧紧的裹住了自己,我的肩部何时变得突兀而嶙峋?
我呆望着窗外,想起了曾经的他,想起有关于他所有俏皮的小习惯,想起他在那段黑暗岁月里带给我的温暖,想起他出事的前一晚抱着我流下的令我不解却绝望的泪……
空中皓月笼着轻纱,月光流洒过窗泻下碎银满地,这个令人迷醉的夜。意念摇荡在迷蒙的感觉中,无所顾忌地化如网心事为涓涓细流,从指尖流过心间。
该回去了,如今的京城已不复往日,那个牵挂于心的人沉睡了,那个钟爱一生的人疏远了,呆在这里每一天都是痛,我想我该走了……
五月,博硕统率十万大军围剿罗布藏丹增的叛军,后将中军大营移防西宁,可转眼已是八月末,却还迟迟没有大举进剿,朝堂上皇上提点过一些,我当时只说叛军都是剽悍勇猛的蒙古人,游牧部落习性行无定业,便掩盖过去了,但博硕真正的心思我也不知,这次,我从京直奔西宁,想着也是该管管正事了,这儿女情长久了人都跟着废了,前面还有崎岖的路等着我,必须振作起来。
“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风尘仆仆地一路赶回,押了口上好的碧螺春身上的疲惫顿时散了些。
“你瞧!”博硕甩了一堆密报给我,“今日说叛军中营设在贵南,明日再报已向兴海移防,后日又至温泉,我想着这样盲目追逐,注定是要吃大亏的,不如按兵不动。”
我歪着头仔细想想也对,打了胜仗的十四阿哥被调回京师,我这仗要是败了,岂不成了草包将军,不但自己身败名裂,连雍正也跟着我丢人现眼。
“那我们就这样等着?”我看了眼一旁戎装的博硕,就这架势,好像我才是他的部下,博硕虽不懂风雅,但深谙兵书,对他的决定我是一百二十个放心的。
“我已经下令让甘肃巡抚范时捷驻守永昌和布隆吉诃,封住罗布藏丹增东进的路,另分出两万人马固守里塘、巴塘、黄胜关,防着罗布藏丹增窜扰西藏;还有,你现下快点写个折子!”他将我拉起,推推搡搡的移到桌边,“干什么?”我疑惑地瞪他,刚回来也不让我消停。
“驻守新疆的靖逆将军富宁安是当今皇后的弟弟,我不便直接下令,你快些请旨敕令富军屯兵吐鲁番和葛斯口,隔断叛军与准葛尔的联系!”他反瞪了我一眼,塞了支笔在我手里,看得出情况很急,他等我这折子也等了多日了。
“不要,我累死了!睡一觉在写!”我咬着笔头耍赖,被他狠狠掐了脸颊。
“快点!”
“不要!”
“快!”
“哎哟,就不!”
……
“大哥!”我笑着迎了出来,“什么风将你吹来了?”我抄着手对着眼前这个玉面长袍的年希尧笑,几年不见,他竟蓄起了山羊胡,看起来有点滑稽。
“唉,西北风!”他长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摊,无奈地向我摇摇头。从小他就是家中的活宝,老爱和我说笑话,找我打架,虽然没赢过几次,但搏斗中倒是与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快屋里坐,来人!备酒!”我冲着屋外高声一嚷,下人们顿时忙碌起来。
“你这不错啊!快赶上王府了!”他近屋后四下看了看,摸了摸台前的青花赞不绝口。
我笑着打趣道:“都是些俗物,大哥要是喜欢,随便拿去!”
他转身咧着嘴向我挑眉:“你还别说,我可真搬啊!我带着四头骡子呢!”
“哟,四头哪够啊!吟香,回头给大爷备四十头骡子,一头不许少啊!”那送茶的吟香丫头听了“扑哧”就乐了,掩着嘴笑也不是,忍也不是,脸颊憋得通红。
“啧啧啧!年丫头,你这可不像话,合着丫环一起笑话我!”他假装摆了脸色,我笑着将他按在座位上,斟酒夹菜地伺候着,唠起了家常。
酒过三巡,他突然敛了笑,认真地看我,半晌才温温地说道:“我这次是受怡亲王所托而来,他让我劝劝你!”
我的笑瞬间僵在脸上,低头玩把着手中的酒盅,故作诧异地问道:“劝什么?有什么可劝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年丫头,别忘了你也是年家的人,年家三代荣宠,到你这算是鼎盛,你我都要记得这知遇之恩啊!”
我摇头笑了笑,抬起眼看他:“大哥这话说的,我难道干了什么忘恩负义的事了?”
他放下酒杯,缓缓踱到我的身侧,单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的事我不知道,走时王爷只让我跟你提点一下,他上个月刚从福建回来!”
“啪”瓷杯应声而碎,我咬了咬下唇,突然起身忿忿地对他说道:“劳烦大哥回去禀告王爷,他说的话,年某听不懂!”说完甩袖而去。
习惯成爱
“嗖”两枚羽箭齐刷刷的精确射中标的,年希尧在一旁不住地拍掌,“年丫头,这么多年了,功夫还是没落下啊!”
“大哥过赞了!”我笑着向后摆了摆手,身后的侍卫忙递来三根羽箭,我凝神搭弓,正要射,突然门口来报。
“讲!”我闭了一只眼,仔细瞄了瞄,漫不经心地问着。
“将军,皇上差了十名侍卫‘护送’九阿哥允禟来大营‘军前效力’,现已到了西宁城外。您要不要接一接?”
“嗖!”三枚羽箭硬生生穿靶而去,我冷笑了一声,将弓箭狠狠摔在地上,背着手踱进中军帅帐。
“说我甲胄在身,不便远迎!”
这些人来干什么,我心里清楚地很,一方面雍正想让九阿哥吃吃苦头,一方面是派侍卫对我的监视,他嘴里说不怕,但大清泱泱江山我就不信他不怕!
“那些人怎么样了?”我老神在在地描着仕女图,博硕进屋先灌了三杯茶,然后顺了顺气忿忿地说:“那九阿哥还是老样子,走哪都不忘用银子收买人心,我看那几个侍卫被他收买了七七八八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个穆香阿仗着自己是太后正宫娘家的侄孙,母亲又是和硕公主,飞扬跋扈到极点,哪是来军前效力的,分明是来当主子的!”
“哦?原来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人!”我有些意外地放下笔,走到博硕身边为他脱了铠甲。
“也不是!他的心思你也不是不明白,也许这只是表像,暗地里打什么主意我们谁都不知道!”
我侧头想了想,也是有几分道理,那个人心机也不是一般的深沉,我嘴角露出一丝诡笑对博硕使了个眼色:“既然都是些废物,找个茬办了吧!放着也碍事!”博硕怔了怔然后了然于心地看了我一眼,一把搂着我滚进床铺。
“真真是反了,一个奴才也敢打大爷我,我们是奉了圣谕,万里迢迢投军为国效力的,你这样对我就不怕皇上怪罪吗?你们将军呢,我要见将军!”
远远就听到大帐内嚣张的叫声,我冷哼了一声步入大帐,满殿七十余人“唰”地一声全都单膝跪下,喊道:“给年大帅请安!”马刺碰得叮当一片响。
“起!”我一阵风似的走过,径自升座,环视了一下左右,见一名高头大马的侍卫捂着脸愤恨地看着博硕,随即微笑着问道:“谁要见我!”
“年将军,我想问一问你是怎么教部下的,我们都是奉了皇命的人,你们就是这样待承的?”他说着指了指瘀青的脸颊,气得脸都绿了。
“你就是穆香阿?”我笑着踱到他身边,他楞了楞随即趾高气扬起来。
“没错,就是我!”我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不禁冷笑,八旗子弟都像他这个德性,大清早玩完了。
“你说的对,是年某怠慢了!博硕,‘重礼’伺候!”说完冷下脸,重新回到帅座上等着好戏。
博硕收到我的命令,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他吃不住,“噗通”就跪下了,后面呼啦一下上来十来名士兵,照着博硕的样子如法炮制,顷刻,那十名侍卫全都老老实实地跪了!
“你……”穆香阿不置信地看着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帅营虎帐,军法如山,岂容你们胡搅!醉酒生事,蛊惑人心,我为专阃大将军,发落你几个狗娘养的,不须惊动皇上!来人啊!”
“属下在!”帐外齐刷刷站起一排士兵。
“拖出去,斩了!”
“年羹尧,你敢!” 穆香阿吓的脸色煞白,指着我不停地抖!
“穆香阿,等到了黄泉路上,在想想我到底敢不敢!”
刹那间,呜嘟嘟号角悲凉响彻四方,满城各营便都知道,我年大将军又在行军法杀人了。
“年丫头,你真把他们办了?”年希尧等着眼睛惊愕地看我。
“大哥若是不信,去军营大门那看看,十个人头齐扎扎地挂着呢!”我抬头笑了笑,继续埋首于地图。
他沉默一阵,拉了张椅子坐到我的对面。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将他手边的烛台移到地图中间,沉声问道:“大哥还有事吗?”
“年丫头,我知道你这阵子军务繁忙,我本不想和你多说的!但是,有些话大哥心里憋得难受!”
我直起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一脸严肃也不觉警醒起来:“大哥有话直说!”
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这话,阿玛他本不让我告诉你的,但你毕竟是年家的养女,如今年家又因你深受皇恩,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的!”
“大哥和阿玛有什么事一直瞒着我吗?”我皱了皱眉头,脑子里将这几十年的过往一一扫过,也没想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年丫头,你可知道你这‘年羹尧’顶得是谁的身份吗?”他这一问,我惊得眯起双眼,难道说这世上真有年羹尧这个人?那我算什么?
“这本是宫廷丑事,顺治爷那会儿就禁言的,这年羹尧确有其人,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但我从未见过,只是长大后和阿玛喝酒时听他提过一次,阿玛当时说是自己荒唐,但我听来却觉得他用情至深。”
“顺治爷年轻那会儿整日受多尔衮牵制,那时皇太后还年轻,为了顺治爷不得不顺了多尔衮的淫威,虽说没有民间野史所说的太后下嫁,但多尔衮夜宿慈宁宫也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这也是顺治爷为何会这般恨多尔衮的原因,以至于……”
“以至于后来的挖骨鞭尸对吗?”我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他抬头看了看我,木然地点了点头。我起身为他倒了杯茶,递到他的手上,他接过喝了一小口继续说道:
“其实荒唐的是,多尔衮死后太后竟发现自己有了生孕,多尔衮虽霸道但子嗣薄弱,太后这方面是疏忽了,后招来太医,听闻万不可打掉,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太后那时只得忍辱将那孩子生下。顺治爷得知便命人将其扼杀抛尸荒外,开始太后也是同意的。但后来孩子生出后,太后见是个漂亮的女娃,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让人悄悄送出宫去。”
“从那过了七、八年,女娃早就淹没于茫茫人海,顺治爷殡天前得知女娃还活着,曾命数十名大内高手追杀,太后那阵子很伤心,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皇上的恨意一点都没有减轻。但同时太后也派了一批人寻找女孩的下落,希望能在那些杀手找到之前将女孩保护起来。然而这一找找了近十年,顺治爷后来留下遗诏,不得留下那孩子的性命,这恨意注定绵延百世,到了康熙爷执政,阿玛跟着当年的裕亲王下江南办差,无意间竟在乐坊留宿时发现那个女娃,只是没想到世事轮转,这当年的格格竟成了烟花女子,而阿玛则是她的恩客,但若不是这样也不会发现她腰间的胎记,真是造化弄人,阿玛那时怜惜她竟没有像裕亲王禀告此事,而是偷偷将她带回京城藏在别苑。”
“然后……”
“然后那女子陪伴阿玛多年,产下一子,便是真正的年羹尧是吗?”我笑了笑,替他说了下去,“但后来还是被康熙爷发现了,虽有不忍,但碍于先皇的遗诏还是将母子二人处死了,但却没有治阿玛的罪,阿玛失去了妻子孩子,却还要感激皇上的不杀之恩,后来皇上多少有些愧疚,便将我赐名年羹尧,并委以重用,算是对阿玛多年忠心耿耿的赏赐!”我冷笑了一声,负手站到窗前,多可笑啊,拆散了好好的一个家庭却还要别人记得你的恩德,多可耻的封建王朝!
“阿玛对此挂心了一辈子,却不能向任何人说,皇上还是仁慈的,毕竟他把你给了我们年家,这等于承认了大哥的名份!”
“哼”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不知道当年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毕竟阿玛将她藏得很好!”
我回首看了看瘫在桌上的行军图,纸张中间立着烛台,火影摇曳,映得桌面和大哥的脸一片通红,突然凝神的一刹那,脑中灵光一闪,我微笑着缓步走到桌前,点了点烛台的基座,扬起眉梢对年希尧说道:“大哥还想不明白吗?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年希尧疑惑地望着我,我调转目光在图纸上扫视着,指尖在纸面游走,淡淡地说道:“大哥,罗布藏丹增的叛军找到了!”
仰首莞尔一笑我向年希尧抱了抱拳,歉意地说道:“大哥,对不住,恕小妹失陪了!”
他起身张了张嘴,我还未待他开口已一阵风似的闪到门口,向军营奔去。
“博硕!”还未进帐,我远远地就扯着嗓子叫着博硕的名字,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兴奋。一撩帘帐发现他正抚着下巴对着沙盘发呆,对我刚刚的喊声恍若为闻。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抽出烛台上的蜡烛往沙盘中央一插,博硕起先愣了愣,随即两眼放光的看着我。我得意地刮了刮他的鼻子,故作闲散地说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游牧部落打仗,一样也要水、草、粮。青海四遭被围得水泄不通,为什么至今罗布藏丹增的兵仍能支持?就因为塔尔寺里粮库,而塔尔寺离西宁只有几十里,我们遍寻了青海唯独漏了这个塔尔寺,正所谓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次日起博硕就下令筹粮处截掉一切内地运往青海的粮食,将驻守甘北的绿营兵紧急调防松潘,将驻守西宁所有军队全部移防兰州,这出空城计唱得有声有色,明着造成大军东移的假相,暗地里各军一律昼伏夜行,对西宁、塔尔寺进袭——逢村烧村,逢人杀人!
而西宁城里十万石粮就是最好的诱饵。听着博硕的部署,我不禁重新审视这个一手培养的小子,看来为了这一仗的全胜,就是饿死了青海全省人,他也在所不惜!难道说我带兵这么多年只是为了成就他吗?“仁不统兵、义不行贾”如今他的战术已让我望尘莫及,如若没有他,我年羹尧又能成几件大事呢?
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射进屋里, “醒了吗?”我点了点头依旧懒洋洋地睡在博硕温柔的怀里,看太阳丝丝缕缕的光线都写满了他给我的爱,我爱极这样的时刻,任由他无限地宠着。我起身伸了个懒腰,惬意地说道:“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叛军那边的战事已了,紧绷地神经也跟着松散下来,今天是我们约好狩猎的日子,是该好好玩乐一下了!
“懒丫头!”博硕宠溺地捏了捏我的脸颊为我套上衣衫。我看着他低垂的眼睑不由地又想起另一个人,一个会让我的心很痛很痛的人。
繁星点点舞夜色,枫叶渐红相思浓,秋叶飘落一地黄,落叶片片知秋情。
季节悄然转换着自己的角色。初秋的风还残留着夏的余味,习习而吹,有丝凉有丝暖。静谧的月,明明柔柔,散发着柔和的光;繁空星星点点,跳动着夜的韵律,寂静的夜,偶有一两声虫鸣,在窗下清唱。
我和博硕避开护卫在山林里游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闲静。
“博硕,我们好久没这样单独出来赏景了!”我看他淡淡笑了笑,一把捞起马背上的我置于身前。
我靠进他怀里,久久地望着满天橘色,望着落叶飘飘,在心里已经无数次地勾勒着我眼底的秋,“时间好快啊,一年又快结束了!”我喃喃自语,“博硕我还记得那年山谷里的萤火虫,你还记得吗?”
他不说话只又将我搂紧了些,低头在我耳边吹起清脆的哨音,竟是久违的歌曲,他母亲的歌,维族悠扬的情歌。
“博硕,这首曲子我都忘了,多少年了?”
“叶儿,这是专属你我的回忆,多少年都记得,一辈子都记得……”
他低下脸,以逐格慢放的速度,接近我滋润微张的红唇。我看见长长的眼睫无声的动了一下,微光中一对星星在梦幻中升起。
“博硕,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他停下来怔怔地看我,我心酸地轻轻拂过他敏感的脸颊,宛如一片微温的雾飘过心中,心也宛如化成了一阵烟。
我微微长叹,吻上他的唇,低低说出我的渴望:“博硕,我爱你,别离开我……”
这一生情债太多,躲不过,顺其自然吧……
我滥情吗?一颗心为什么要许两个人?可这样的男人我有什么理由不爱呢,这么多年的陪伴,他渗入我生命的每一个环节,他熟知我每一个小习惯,凡存在过,便留下痕迹。他是我心口那根深深的刺,即使拔掉了也会留下抹不掉的印痕。
我习惯有他的存在,就像一起出门的时候他总会站在有阳光的那一边,让我走在他高大的身影里;就像他知道我睡眠不好,所以总在睡前为我备下一杯热奶子;就像他知道我饭量不大,当我进食过程中放慢速度,他就会很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饭碗……
但我却过了很多年才明白,原来,习惯也是一种爱,平淡,却隽永。就在一个又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习惯里……
寒风渐紧、风清人寂的秋夜,思绪宛如决堤的江水,漫卷狂歌。所有的情绪萦萦绕绕缠绵于心底,不管前生还是今世,都是命运的使然,终是难以释怀。很想借一缕秋日寒寒的风,涤荡生命的涟漪,把情绪的死潭搅起一抹秋泓。然后,静静地遥看午夜星河,看静夜里云卷云舒、自由流浪。
身边的博硕动了动,裹着毯子又将我搂紧些,我转过脸看去,月下是他纯真的睡脸,嘴角微扬满是幸福的笑。幸福吗?也许于他是的,我本以为今夜会有彻夜的缠绵,然而他只是默默地揽我入怀,我怜惜地吻他,只因我的一句话,一丝情绪,一抹微笑也许是他一生的等待……
我承认我是自私的,爱这个字其实不必对他开口,因为即使知道了,什么也不会改变,但我现在需要他,他已不仅仅是我感情的支撑,我还需要他的能力,他的忠心,我知道他不会背叛我,但现在的我不能有一点点松懈。我羡慕他的能力,他的战术和狠绝是我不可能得到的,为了我他杀了十万俘虏,只因他们不能为我所用,得不到的,也不能让朝廷得到,他这样说着,却勾起我心底深深的寒意。这样一个男人幸好是我的,我这几年常常这样想。
有他在,我也许可以做到的,我摸了摸他的唇,闭目睡去,携着一缕希望期待明朝迎向暖暖的阳光。
马匹飞速地弛过官道,渐渐放慢速度,我回头笑着对博硕说要歇一会,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破旧的农家。
他调转马头随我向前,下了马,我敲了敲门,却很久未见有人迎出,正想转身,从内屋走来一位壮汉,见了我们愣了一会儿。
我笑着说要讨杯水喝,见他迟疑了一会儿转身进屋取水,博硕和我心情都不错,没在意他的冷淡,接过水碗后靠在屋檐下聊着天,那汉子也不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被他盯得难受,转脸想和他攀谈,他不爱说话,问十句只淡淡应上一句,我说了一阵子也觉得没意思,喝完水丢了些碎银,上马继续赶路。
“博硕,刚刚那人家好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
“怎么不见老人孩子,女主人也没有!”
“没准是个光棍呢?”博硕笑了笑,颠着马吹着口哨。
我看了看他,知道他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就不想扫他的兴,转头看了一眼渐远的茅屋,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哪呢?我下意识的将手指放在口中,心口不安地骚动,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最强,难道真会有事要发生吗?我抬头看了看被群山围绕的山道,眼光停留在那些茂密的树丛里。
“叶儿,怎么了?看什么呢?”
“噢,没事!”我转头向他笑了笑,回身又看了一眼树丛。
“叶儿,我让下面的人今天搭了台子!”
“干什么?”
“仗打完了,唱出戏让兄弟们热闹热闹!”
“应该的!我都没想到!”我歉意地挠了挠头,博硕突然一甩马鞭,转头对我说道:“那就快点回去吧,将士们还等着呢!”
我嗯了一声跟着他身后疾驰而去。
奈何纷乱
到府衙的时候时间还早,我和博硕说笑着进了门,一跨进门槛便有士兵来报说怡亲王等了一宿了。
“王爷现在何处?”我挽着袖袍急急向内厅走去。
“奴才昨晚安排了西厢,但王爷仿佛一晚没睡,今个儿一大早便入了冷香厅,奴才不敢怠慢,叫人备了早点进去,但王爷没用又让人退了出来!”
我停下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声:“没用的东西!”他吓的浑身一抖脚下不稳险些跌倒,我将他推至一旁,小跑着去了冷香厅。
还未进门便听见激烈地咳嗽声,我招来一旁的下人吩咐厨房赶紧备些药茶、茶点过来,自己硬着头皮撩袍进了厅堂。
“年将军,如今官大了,架子也大了啊!”胤祥的声音冷冷地,带着嘲弄,我听了心火“腾”就上来了,正想回讽他两句,突见他双颊潮红,歪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看着我。
“怎么了?生病了?”我一时间忘了那些礼节、分寸,上前就探他的额头,他愣了一下,突然皱起眉猛地拨开我的手,“啪”我悬着手呆呆地看他,他激动得气虚不稳,伏在桌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咬咬牙,不顾他的挣扎,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帮他轻轻地顺着后背,他的手伸到肩膀来拨我的手,我用力按了按就是不放,他的手心很烫,看情况怕不仅仅是受了风寒那么简单的。
“吟香!叫侍卫过来扶王爷进厢房,另外让人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快!”我冲了外面高声吼着,吟香听了急忙离去,不一会儿便进来两名高大的士兵,胤祥见了忙高声说不用,我不理他,使了个眼色,那些侍卫便架着他往西厢去了,我留下又吩咐了些琐事,急忙赶回西厢,一进门,便见胤祥气呼呼地坐在床沿瞪我。
“王爷,这生了病就因该好好静养,连三岁娃儿都知道,怎么到了您这就不灵了?”我装作看不懂他的脸色,趁着他虚弱愣是三两下将他押在床上,盖好被子。眼瞅着靴子还在脚上,看着碍眼,蹲下身就要脱。
他急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大声责问道:“本王不是来养病的,我为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一听这话,刚刚那把没烧起来的火硬是让他逼起来了,一个翻身将他重新压向床铺,撑起两臂贴近他的鼻尖眯着眼看他。他吓了一跳原本烧红的脸颊逾加鲜艳了,有些无措地看着我。
“对不住了王爷,微臣心里不清楚!”说完脚一蹬,“啪啦”一声,他的靴子应声落地。
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我现在一点也搞不懂他。按理说就算我食言不肯辞职归隐他也没道理像现在这样处处跟我作对吧!我原本以为他有他的考量,以为他会暗中给我什么暗示,谁知道等到今天却等来他处处给我摆王爷架子,想到这,我恨地咬牙切齿,抬头冷冷横他一眼。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他靠在床沿用手指着我,气得双唇直颤。
“你……”
“王爷你先躺着,刚刚叫人去请大夫了,现在这会儿怕是到了,王爷身子尊贵,若是在臣这落下什么闪失,万岁爷那也不好交待不是?”
“我……”
“微臣我就在这守着,诊脉、吃药什么的,王爷可千万别闹小孩子脾气,您跟万岁爷哥俩好是您的事,臣的脑袋长得可不那么稳当!”
“……”
“咦?刚刚王爷想说什么来着?”
他“哼”了一声别过脑袋不愿看我,我托着下巴看着他微微一笑,门外的帘子被撩开,吟香冲我一点头,我轻声应了句:“请大夫进来吧!”
厢房内溢着药香,侍女服侍胤祥喝了药便歇下了,我将大夫请到房外仔细询问着病情:
“我看王爷这病也不像是风寒,不知先生怎么看?”
“将军说的没错,王爷的病乃由体内淤毒引发,倘若淤毒不除日后便会一日重似一日,像今天这样的应该还算是轻的!”
“先生可有法治?”
他惋惜地摇了摇头:“老夫最多也只能开个方子稍稍缓解王爷的痛苦,若说要根治,老夫实在无能无力!”
我丧气的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取来银子。打发了大夫,我遣退了下人,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厢房外,胤祥的病情整日压抑着我,每每收到不好的消息我都想过要放弃当日的念头,但我不甘心啊!难道说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胤禛离去吗?难道说就我和胤禛多年的筹谋、心血就这样乖乖地拱手让人吗?可胤祥夹在我和他中间,他的苦我也明白,一边是哥哥,一边是我。
我俯身坐在台阶的青葕上,抬头仰望飞腾的屋檐,如果真有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就存在于世间,那么我和胤祥到底是孽还是善呢?
我独自静坐细细地数着院中的落叶,三十年的往事如经典的老电影在脑海中一幕幕播送,他的好,他的恼,他的忧,他的喜,他的音容笑貌,那些曾拥有过的美好时光,以及曾有过的深深感动,如喧嚣的涛声一齐向我涌来。
院门外有人踏着落叶而来,我无力地望去,博硕高大的身影半倚在拱门旁。
“博硕,如果我们现在放弃了,那么我和他可不可以……回到从前……”
他缓步走到我面前蹲下与我平视,淡淡地问我:“战役一旦打响就没有后退地可能,你以为你放下了,别人都会跟着你放下吗?”
“博硕……”我慢慢握住他的手,他看着我露出一丝微笑,另一只手交叠地覆在我的手背上,轻拍了拍,小声说道:“外面戏台上热闹呢,你不去看看?我这次放纵他们说要闹腾个三天的,你不去他们倒有些失望呢!”
我摇了摇头侧首看了一眼厢房,博硕了然地站起身摸了摸我头顶,起步向外走去。
“博硕!”他回头看我,我与他凝视的瞬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博硕,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可我们错过了,如今,他那个世界郁郁葱葱,我溶不进,他忘不掉。我虽然自私,但我受不了他的悔恨和牵挂。博硕,他这一辈子的责任还没完,我不能带他走,除非他能死过一次重来,不然,我永远都得不到完整的他!”
“但我欠他的,我不知道要给他什么才能弥补我心口的空虚。所以胤禛走后我想为他挣得这天下,但我怕,怕他等不到那一天……我怕……怕他根本不接受我的心意……”
博硕一步步走回来,拉起我,用力扶住我的肩膀:“你说过的,决定的事情就不要改变,如今的我们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可是……若没有他,就算赢了,这天下归谁?”我看着他,眼睛有些湿润,博硕是我坚强的靠壁,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会对他如此依赖。
他痴痴地望我,忽然露出一丝诡异而张狂地笑:“叶儿,你身上流得不也是爱新觉罗家的血吗?”
我愕然,久久无声……
床榻上的胤祥紧蹙着眉头,双颊潮红伴着喃喃呓语。我轻轻地坐到他的身边,将冰凉的手掌贴在他灼热的额头上,他舒缓了口气,侧过头继续沉睡。
我看着他的睡脸心口涩涩地痛。胤祥,难道我们的命就该如此吗?但我忘不了那个金秋枫叶红漫天的季节,我们相遇、相识、相爱,这场沦丧的爱火一烧近三十年,难道如今真的只剩下灰烬了吗?
可胤祥,就算你恨我,我也要将你推向那个位置,正如博硕所说,我已经没有后路了,而王位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对不起胤祥,我没有来世,所以我不说若有来生,现在的我唯有把你的情一笔笔写在红红的枫叶上,放进匣子里,连同我的心一起,然后密密地封起,用丝带系上一个优美的蝴蝶结,把我的情也系起来……
泪丝滑落,沿着他的颧骨滚落进他的衣领,我起身离去,只有下一室空寂余香……
“这几天九爷那有什么动静吗?”
“有几个京里来的家仆说是送衣物的!”
“哼,送什么衣物,还怕我亏了他不成,说出去到是坏了我的名声!”我忿忿地放下茶碗,忽然外面有人来报,说西厢又闹腾上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接了披风就往西厢赶去,老远就听到砸杯子摔碗的声音,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叫来门外的下人询问。
“京里来报说万岁爷身体微恙,王爷得了信便要动身,小的记得将军的吩咐没敢让王爷出门,王爷便恼了!”我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缓步进了西厢,胤祥一见我,恨恨地指着我嚷道:“怎么,你还想圈禁我不成?”
“王爷这话说的,臣一片好心全当作驴肝肺了,万岁爷只不过是微恙,您自个儿可是大恙,怎么着也得歇到明日才能动身吧!”我漫不经心地笑着,心却凉了半截。
“哼,你少在这惺惺作态,现摆着一副嘘寒问暖的嘴脸,骨子里还不知怎么打算呢?”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冲我冷笑,我听了也板起脸来冷声问道:“王爷此话何意?”
“何意?”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在福建的勾当以为我不知道?”
“王爷把话说清楚!”这小子难道查到了?我有些紧张地看他。
“年羹尧你掌兵这么多年没少捞银子吧,你这儿的小日子可比我们紫禁城的王爷、阿哥府舒坦多了,但你还想贪多少?连九哥的银车也要劫吗?”他说着狠狠地一拍桌子,张着大眼瞪着我。
“王爷是从哪得来的消息?真是好笑,那些银车明明就是乱党劫得,怎么就摊到我头上来了?难道王爷觉得我也是乱党不成?”我双臂环抱着故作嘲弄地看他,心里头却七上八下的,什么时候被发现的?怎么我这里一点风声都没有?
“你还敢狡辩?人都抓了、供了,你还想抵赖不成?”他从座位上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尖气得浑身直颤。
“王爷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那么我问王爷,抓的人在哪?供词又在哪?”我心跳加速,这事太不对劲了,回想一下福建那边也好久没给我消息了,难道说真的有事不成?
“年羹尧算你狠,自己杀了证人,从我这抢了供词现倒反找我来要,我这次来是想规劝你的,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他说完甩了袖子就要往外走,外面的侍卫看了我的眼色急忙将他拦住,他回过身,眼睛急得通红,上前一把揪住我的衣襟,恨恨地问道:“圈着我有什么用,你若真存着那贼胆就干脆杀了我,福建那晚做什么要手下留情,那刀口深一点岂不更好?”他说完一拉衣领,锁骨至脖颈处一道深深的刀疤显现出来。
我看了腿脚一软硬生生地坐到地面上,双手不住地发颤,谁?谁做的?不是我!不是我!
我颤声问他:“你……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他没有回答,眼神伤痛地望着我,在那琥珀色里闪烁着点点的泪光,他周身抖动,缓缓背过身轻声说道:“那刺客我认出来了,是年富……”
“啪”腰间的玉佩被我捏碎,我撑着双臂努力得从地上起身,踉跄着走到门口一步步向院外走去,身旁有士兵过来扶我却被我一把推开,我冷声问道:“博硕呢?”
“回将军,副将他……”
“叫他到虎帐见我!”
“嗻!”
“是不是你做的?福建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我双手撑在案桌上,半弓着身子目光凄然地望着他。
“是!”他双脚岔开,直直挺立,毫无愧疚地看着我。这日子一晃二十多年,他已是目光朔然的中年人,一柄长剑挂在腰间,衬托出他的身资不凡。正如我当年所想,我养的是一匹狼!
“为什么?”我大吼着,将案桌上的物件抓起来向他丢去,他躲也不躲,微闭着双眼任由我发泄。
“我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信任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敢动他!”桌上能丢的都丢出去了,我伏在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什么也不是!”他冷冷地开口,慢慢挣开眼睛看着我。
“我只是一条狗,一条爱着你,忠心耿耿的狗!”他说完惨淡一笑,缓缓向我伸出手臂,眼神变幻,继悲痛后变得狂野而放纵:“叶儿,我们不能败,我不能看着你毁在他手上,我要抱着你,亲手将你放在那个位置上,我要让你……傲视天下!”
整个虎帐都是他张狂地笑声,我捂着耳朵,那世界天旋地转,疯了,都疯了……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西厢,转身对着侍卫大声问道:“王爷呢?”
“王……王爷叫了亲兵过来,奴才们不敢拦着,所……所以……”我“噌”地抽出腰间的宝剑,那侍卫吓的跪倒在地,我手肘抵着墙壁,脑袋剧烈地疼痛,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眼前各色的情景交叠着,博硕放肆地笑,胤祥哀痛的双眸,九阿哥身边怪异的家仆,还有,还有……
我心中一怔,回想起茅屋内那个农夫,那个农夫,他说的是京片子,一个陕西农民怎么会说京片子,阴谋,一定是阴谋,我想起那骚动的草丛,心口热辣辣地痛了起来,胤祥,胤祥,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我疯了一般的冲出院外,大叫着:“备马!”
身边的侍卫乱作一团,我慌乱地看不清前方的路,马牵来了,我不假思索地跃上马背,架着马直冲向大门口。
“叶儿!”身后传来博硕撕心地喊声,我一回头,点着他左右两个侍卫大声嚷道:“你们两个跟我去!”
“叶儿!”博硕脸色苍白地看着我,我一甩马鞭,用剑指着他高声说道:“把九阿哥和家仆通通给我抓起来!”说完转身纵马飞奔而出。
一凛烈马,铁蹄凿开冰岩,我摒神狂奔,心里默默祈祷,胤祥……等我……等着我……
行至官道山地处,已是血溅五里,我心像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狠抽了几下马鞭向打斗处奔去,胤祥的马车已是破败不堪,身旁两位侍卫浑身是血的护在马车两侧,我见状拔出三尾羽箭向周围的刺客射去,三箭一矢即中,两箭穿心,一箭射中那刺客的肩部,身后两名侍卫大叫着挥剑迎上前去,转眼刺客死伤大半,我连忙下马,跌跌撞撞地向马车奔去,揪着那半死的侍卫焦急地问道:“王爷有没有事?”胤祥遇见这么大的动静仍没有探出身子,我一时间有极不好的预感,甚至不敢揭开马车的帘帐。
“王……王爷无碍,一直因……因病昏迷不醒……呃……”那侍卫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我向下看去,见他腹部已被跳开,肠子外露,惨不忍睹。
“大……大人……请……保护好……王……”他身子一沉,睁目而去,我一咬牙将他放到,这时“啪”一声有刀身飞嵌入马车辕壁,我连忙撩开帘帐,帐内胤祥满头是汗,焦虑不醒,我半拖半抱将他弄出马车,然后背着他向马匹走去,这时刺客基本已除,只留下两个负伤的仍在拼死作战,我朝侍卫那看了一眼,放心地将胤祥放在马背上,刚上马坐稳,忽听林中传来“嗖嗖嗖”地声响,还没反应过来,但见两只铁盘似的暗器飞了出来,直奔两名侍卫,就听前后两声惨叫,那侍卫已没了头颅,那暗器取了头颅后又“嗖嗖嗖”飞回林中,我的脸霎时白了一片,难道说,想杀胤祥的人是……皇上?
那两名刺客见没了对手拔起腿就跑,我连忙拉弓搭箭,一名射胸,一名射腿,然后驱马赶到那名半死的刺客面前,用剑指着他大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话音刚落,那暗器又飞了回来,我连忙躲闪,转眼间那名刺客已被取了头颅,我骑着马躲得吃力,几次险些遇险,那暗器仍然不依不饶地追着我,我见此情景,索性心一横像树林奔去,那躲在树林中的一名血滴子见了我吃了一惊,我扬剑一挥,瞬间取了他的性命,但林子另一侧的血滴子仍然不放过我,我护着胤祥奔出林子,那血滴子拿着暗器紧随其后,忽地耳边又听“嗖嗖嗖”声响,眼看那暗器飞了过来,我见躲不过,猛地伏在胤祥身上,将头抵着马背,忽而腰部一阵剧痛,那带着刀盘的暗器溅血而过,我趁着血滴子飞回的空挡,忍痛抽出暗藏的匕首像树林中的人影掷去,但听一声惨叫,我才抖着手从内衣中取出解毒的药丸,这药丸只能暂时压住毒性,我必须要快。
我本想驾着马回军营,但转念想到了那两名血滴子,于是立刻调转马头像不远处地村落奔去。
“谁?你是谁?”一名老农夫拿着铁锹警惕地看着我,他身后躲了几个不大的孩子,女人们则藏在屋里隔着窗子紧张地看着我,我知道我此刻浑身是血确实吓着他们了,于是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两个银锭子。
“老……人家……我们遇劫匪了,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照看一下这位大人!”那农夫狐疑地接过银子,一看马背上的胤祥,忙转身向屋内招手,里屋出来两位粗壮的女子,合力将胤祥抬进了屋,我见状吁了口气,想想又取了身上的玉佩,对那农夫说道:“等他醒来后,你们给他买匹马,但是千万不要提起我,他若是问什么,你们只需装作一概不知即可!”
那老农看了一眼我的腰间的伤口,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向他抱拳谢了谢,转身纵马离去!
情字伤人
“格老子的!你这盐也放得忒多了!重烧!”
“你娘的,小兔崽子,谁让你在这偷吃的!滚!”
“啊!大……大……大人!”我倚着墙虚弱地给了伙头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慢慢蹭到我面前,抖着手看着我:“大人……您这是……这是怎么了?”
“我……在柴房躲一下,你去把博硕找来,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声张!”
“是……是……奴才这就去!”
我扶着墙慢慢挪进柴房,身上地痛感已不如先前那么明显了,只是意识越来越模糊。我躺在柴堆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累得睁不开眼,但能感觉耳旁浓烈的男性气息。
“叶儿……”
“带我回去……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我受伤的事,包括……那个……通知你的人……还有……派人秘密清理官道……要快……”
身子轻了起来,博硕用披风裹住我,那披风沾满了他的体味,我安心地舒了口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梦里有一双大手拂去我的焦虑,我躺在那浑身疼痛,恨不得这身子不是我自己的,额间一阵冰凉,我缓缓睁开眼,昏暗的厢房内博硕坐在床边一遍遍用湿布擦着我滚烫的额头。
“什么时辰了?”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头,真是热的烫手。
“二更了,你别动,我刚帮你用药去了毒,这阵子正高热呢,你好好躺着!”
“博硕,那些……”
“都办妥了,你放心,你想到的没想到的我都帮你办了!”
他坐在灯下看我,眼睛布满血丝,新生的胡渣显得整个人都憔悴了起来。
“叫大夫去了吗?”我闭上眼,用手背贴着额头,无力地问道。
“去了,走时特地扮成了云游的郎中!”
“那就好……”我长叹了口气,歪着头渐渐沉睡。
这一觉睡到次日晌午,我一醒来,博硕便端了药汁过来,说是补血的,我捏着鼻子喝完,忽听到外面隐约有咿咿呀呀的唱曲,于是皱着眉头问他:“这戏怎么唱个没完了?这都几天了?”
博硕白了我一眼,接过药碗淡淡地说道:“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你救人的事嘛,我怕这会子整军会多少走漏些风声,所以索性再放纵他们几天,等王爷回了京也不迟。”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收拾好桌子,回身抄着手臂默默地望着我,我起先与他对视,但不一会儿就心虚了起来。
“你可查了?那些刺客是不是八阿哥那边的人?”我舔了舔嘴唇,有些心虚地问道。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血滴子所伤?”他依旧盯着我,眼睛眨也不眨。
我心知瞒不过,不禁皱起眉头回想那天的经过:“博硕,福建那边八成风声走漏了,皇上一定知道了什么,但他拿不准胤祥的态度,也拿不准我和胤祥的关系,所以这次是试探,那血滴子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天他们的暗器虽伤的是我,但招招取得是胤祥的性命,我认为,皇上的意思是想看我的态度,看我到底对他还有几分感情,另外他虽重用胤祥,但也忌惮他,如果胤祥是站在我这边,他是决计不会放过他的。”
“那么你怎么就肯定那天只来了两名皇上的人?”博硕听完焦虑地在屋内转了一圈。
“我不肯定!但我不敢往下想,博硕,胤祥离他太近了,我没有其他办法,我只能让胤祥疏离我,只有不和我纠缠在一起,他才能活下去!”我低下头用手掌包住面颊,由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无力感:“博硕,你说的对,战争一旦打响,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我知道,春天花会开,秋天叶会黄,夏天雨会飞,冬天雪会飘。我也知道,春天的花,谢了会再开;秋天的叶,黄了会转翠;夏天的雨,落了汇成河,冬天的雪,翻飞舞翩跹。
可是,我怎么也不知道,如何也想不透,为什么,有些路,走过了,就成了永远,就再也回不去了呢?胤祥,难道我们这辈子真的就咫尺天涯了吗?
“叶儿……”
“博硕……我累了……”
“……”
那夜,我浅眠深梦,梦里月牙儿无梯,沿绳而上,有风飘然,我看见胤祥一身尘埃羽衣。闲观人间而眠,我唤他,他便侧头微笑,缓缓抛出那“流年”之结,我俯身拾起,这结,果然结不了尾……
我转身默默离开,明月夜,覆我以星被……
“叶儿!”博硕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我正端着药碗和苦涩奋战,见他那副样子知道有事情不妙了。
“什么事?”我皱着眉头问道。
“他又回来了,眼下已进城门!”
“咣”药碗应声落地,我掀被要起,被博硕一把按住,大声问道:“干什么?”
“出去见他!”我忍着腰腹的剧痛坐到铜镜前整装。
“你疯了?你这副鬼样子见了他能瞒得过什么?”博硕说着就要抱我上床,我伸手推搡着他,看着镜子中苍白而无血色的脸,脑袋又剧烈地疼痛起来。
忽然窗外飘进来咿咿呀呀的软语,我脑中灵光一闪,略有些激动地说道:“快,快扶我去后台!”
“王爷……王爷……请留步……王爷……”
“叫她出来见我,咳咳……咳……”
“王爷,大人……大人她现在不方便……见客……”
“咳咳……她在哪……她……”
“咿……呀……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后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我唱罢款款摆动腰肢,故意绕着他转了个圈,停下摆了个妩媚地造型,嬉笑着问道:“哟,王爷,怎么又回来了?您前几日可是圈都圈不住呢?”
他见了我呆呆愣了一会儿,继而微怒地问道:“那官道上的刺客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救的我?”
我笑着甩了甩袖子,左右摆了摆身姿,反问道:“王爷这儿说故事呢?什么刺客救人的?在我这管辖处还有这些事儿?”说着张口又要咿咿呀呀地唱,身边的侍卫见我穿着戏服,画着浓妆又带着少见的轻佻,不由得掩嘴轻笑,只有一旁的博硕心思不定地看着我。
“你……”他手指指着我气得微颤,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侍卫在我耳边低语了几句,我听了立刻冷了脸对胤祥问道:“王爷果真遇到刺客了?博硕,快下去盘查,看看到底是何人所为!”博硕应了声叫来身边的侍卫吩咐了几句,自己仍站在我身边不愿离开,胤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脸色反倒平静了下来。
我微笑着上前对他说道:“都是我的不是,让王爷受惊了!”说着要拉他的手,却被他闪身躲过,他抬起头淡淡看了我一眼,冷声说道:“这次算我自作多情了,告辞!”说完转身而去。我在他身后高声问道:
“王爷不多住两天?”他没有回头亦没有停下脚步,我淡笑了声,嚷声吩咐道:“来人,备最好的马车护送王爷回京!”
我立在那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满是抑不住地悲伤,忽而口中一甜,弯身吐出一口血来,博硕猛地扶住我,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摇着头,紧接着又是一口,伴着晶莹的泪从身体里宣泄而出,身子无力瘫软,意识涣散,唯一记得的……只有他离去时的……背影……
自从那天之后,我一直被迫卧床静养,对外只声称偶感风寒,只有博硕照顾我,每日喂水喂药,从不懈怠,他本就话不多,自那件事后越发变得沉默,这厢房每日大半时间是憋屈的沉闷。
我靠着床沿,缓缓转动手中的水银镜,看着镜中自己不曾移动的脸和翻转不停的镜框发呆,心思沉淀,透过镜面仿佛又回到年少时的草原,又看到他眉飞色舞的诉说、沉静的微笑,可如今再没有那样一个玲珑的人能倾听我絮絮的话语,透过千山万水,聆听我心灵的感受或在我苦闷时为我吹笛,那样的纯粹,宛若天籁,带着优美的颤音,和着彼此凝望的眼神……
冥想涣散,镜中只留下半老的红颜,我伸手抚摸眼角的细纹,原来终究是要老的。终有一天,这些纹路会像落叶般悄悄铺满我的面颊。我的眼睛,会不再那么透澈明亮,只剩下眼尾疲倦的余音,告诉自己曾经的过往。只是到那时,陪伴我的会是谁呢?
“叶儿,喝药了!”博硕端着药走到床边,坐下扶住我的肩,我接过药碗仔细端详他的脸,原来他也老了,此刻看上去还要长我几岁,这年月处处征战的他本就不比京城那些富家子弟,眉宇间添了许多沧桑,我腾出一只手轻轻摩挲他的掌心,那里有厚厚的茧子和狰狞的伤疤,这个男人是我的,真真正正地只为我而活,只为我所有,就算,我输掉了一切,但至少还有他……
“博硕,你是不是让年富故意伤他的?”我的声音轻若蚊蝇,点点哀愁洒落眉间。
“不是!叶儿……我其实……”我抬手捂住他的唇,缓缓绽开笑颜。
“够了,这就够了!”
“叶儿……”他的眼神渐渐温柔,俯首细细吻着我的唇。窗外月上眉梢,萧瑟如水,一树一树的叶子,投下繁密的影,象是水上的浮萍……
在床上卧了半月,总算可以出门活动了,我张着手臂贪婪地吸着户外新鲜的空气,腰部的伤一扯还是会痛,这血滴子沾了毒,伤口极不易长,好在我身体一向还好,要放在哪家福晋格格身上八成疼也疼死了。这几天博硕放了我自己忙着料理军务,我心中暗爽,整日在府内晃荡,药也得空偷偷倒掉,心里总想着在京城就好了,那里传教士多,弄些西洋药,札两针多好。正想着突然又联想到胤祥的病,我怎么没想到让西医给他看看呢?没准有效果呢?正盘算着如何将洋鬼子医生弄进王爷府,那边有侍卫急急来报。
我端着茶悠哉地问道:“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
“大……大人,皇太后薨了……”我惊得猛的站起,手中的茶水打湿了前襟。
“快,备马,通知博硕随我进京!”
“嗻!”
我和博硕日夜兼程地赶往京城,由于过度劳累,伤口又恶化了些,我顾不上那么多,急着穿上官服扎了麻孝,就往宫里赶。刚到重花门,便听里头隐隐哭声传出来。宫前早已撤掉了红宫灯,房梁上处处挂着白布麻帐,我又往深处走去,没走几步,便见前方黑压压跪了一片,我脚下小小心地绕过那些低品级的大臣,找到自己的位置跪了下来,前头跪着一班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个个头上缠了白布孝帽,齐跪在地一声声号啕大哭,看不清老太后的样子,我低着头仔细在记忆中搜巡着她的样貌,没想到竟模糊了。
雍正跪在老太后身边,哀哀痛嚎,引发身边又一轮高潮,我冷眼看着前方地情景,虽说哭丧是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的习俗,但不知为什么,看着皇帝涕泪滂沱,哭得发昏的样子总觉得假。也许太后的死并不像他们所说的“心忧爱子”那么简单,这个中原由,在这深宫之中又有谁能真正参透呢?
正想着,门外一声高呼:“怡亲王、恂郡王到!”
我猛然抬头,右侧的胤祥和胤桢一阵风似的从我身边走过,胤桢的衣袍抚过我的面颊,我仰头看去,但见他目光如痴,心口不由得微微疼痛,这是最疼他、爱他的额娘啊,只有那样的神情才是悲伤的吧。
“皇上,您说臣是该安慰你呢?还是该祝贺你?”我倚在门廊上看去,檀香氤氲中,衣香鬓影的他坐而不语,静默良久,竟“嗤”地笑出声来,起身缓步走到我的面前,撩了撩我腰间的白布,神情暧昧地看着我。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空气里流动着花的清香,他深蓝的眼眸停驻在我的脸上,我与他默默对视,渐渐陷入他深邃的目光中,朦胧间仿佛又看到黑潭似的眼珠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清晨淡漠的背影,那午后闲散的目光……
脸旁一阵温热,被他的手掌包裹住,看着他渐渐逼近地脸,我微微闭上双眼,感受着他的唇在我嘴角辗转,突然一阵低笑,我猛地将他推开,捂着嘴愤怒地看着他的笑脸。我和胤禛在黑暗里体会过的暧昧与思念,他都知道。我靠着门柱把脑中忆起的琐碎细节通通压埋在心底,胤禛已经不在了,那么这感情也该划上休止符。我看着他此刻的身躯,心底曾经如水般涌动的温柔和惆怅已彻底被绝望所代替。
“啧,满朝敢跟朕这么说话的只有你这么一个,怎么,你还真想着朕舍不得杀你?”他回身走回屋内,外坐在软塌上看我。
“你瞒得了别人,但你瞒不过胤禛的亲生额娘,所以你……”
“大胆!”他怒目圆瞪,我止住话语惊得一怔,他脸上杀意浮现,我咬了咬下唇“扑通”跪下,低声说道:“微臣该死!”
他的目光停在我的头顶,忽而大声笑道:“什么时候这么怕死了?这可不像你,还是说有什么计划没有实现,舍不得死啊?”
我心口一紧,第一个想到是福建,继而又是林中的血滴子,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但是他的计划又是如何呢?
“平身吧,朕不习惯看见跪着的你!”
我起身看见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杯中的茶叶,侧着脸眼神在窗外飘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园中两位大臣正围着胤祥说着什么,胤祥忽而沉思,忽而皱眉,临了冷然气定地吩咐了些,看着那些大臣舒展的眉头,似乎得了满意的答案。
我看得痴了,耳旁突然传来他戏虐的声音:“老十三真是个贤王,朕可离不开他!”
我侧头看他,他负着手不经意地笑着,不知为何,总觉那笑显得狰狞。
“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我听完后退了两步,防备地看着他,他侧身微笑:“老十三还不知道吧?怎么?这戏你们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要杀他?”我双手握拳,恨恨地盯着他。
“谁说朕要杀他?朕刚刚不是说了离不开他?”他指了指窗外,半侧着身对着我。
“朕只不过想试试你们的感情,啧啧,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啊,真令人嫉妒呢!”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对着他的笑脸我浑身冷的发颤。
他伸手拉过我,转到我的身后,右手绕过我的身躯扳紧我的下颚,定住我的脸让我看着窗外的胤祥:“你瞧,他就在那,只要朕动一动手指头,他的头‘卡擦’就落了,所以你给朕安分点!”
我挣扎着,吓得脸色惨白,我最担心地莫过于此,他果然拿胤祥要挟我。
他加重了手心地力道,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但你也别想逃,你和他朕都要,朕要用亲情牵住你们,用权力套住你们,用功勋拌住你们,只可朕负你们,你们,不得负朕!”
我缓步在这偌大的皇宫里穿梭着,偶尔会有一些太监、宫女停下给我行礼,我一概默默地与他们擦身而过,如一缕幽魂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于是又看见熟悉的水塘和树木,定神一看竟是老太后曾经住过的长春宫。
我这一生风起云涌,与宫内女眷接触不多,但这长春宫有我年少时的回忆,胤禛的、胤祥的、胤祯的……
尤其是那白衣胜雪的男子,那时我坐在清澈的水边梳理长发,他立在我身边吹笛,那边一处静幽的桃苑,阳光慵懒地穿过桃花林,照得摇曳的水波像缎子般柔滑,风里飘浮着桃花的甜香。
但如今看着枯败的桃林,我的心纠结地快要滴出血来。
怔仲中,远远飘来“嗖嗖”兵刃迎风之声,我向桃园深处走去,阳光下一男子青衣如水,翩翩的衣袂临空而舞。这把薄削的剑,舞起来像风一样潇洒,青铜吞口的剑刃闪着微微的光低诉着它的主人曾经喋血黄沙,叱咤风云的过往。
“啪”脚下的枯枝被踩断。
“谁?”
他忽地停了下来,转身,剑锋直指我的咽喉……
番外-前世
“啪”枪口抵上他微湿的后脑,屋内黑着灯,高高地落地窗外是城市奢靡的夜景,他靠在沙发上,上身赤裸,下身裹着我的浴袍,犹湿的短发在夜景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手里握着细细的高脚杯,里面的还剩下为数不多的液体。他背对着我,看不清样貌,只看见水珠从散发滴落至他结实的胸膛。
“你是谁?”我冷冷地发问,压抑着怒气,自己的屋子竟任他轻易来去,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在里面休闲沐浴,用我浆洗过的的浴巾,还开了我珍藏已久的1968 Ch. Petrus。
“叮咚,现在进入猜谜时间,让我们来猜猜我究竟是谁呢?答案一凶残的强盗杀人犯,答案二贼溜溜入门偷盗的小偷,答案三倒霉迷路的外星人,答案四这位举枪美女的前夫……”
“啪”我的枪口用力抵了抵他的后脑勺,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边说边竖起的几根手指,什么人啊,难道是个神经病吗?
突然手腕一沉,不知他何时起身捉住我的手,一抽一转,眼前天旋地转,等我回神已躺在沙发上,半靠在他赤裸的胸膛,而他正低头瞅我,含着恶作剧般地笑意,就着灯光看清了他的样貌,却听他低声用中文嘀咕了一句:“佛祖保佑,好在是美女!”我当时虽不懂(他事后告诉我的意思),但也知道他是中国人。
他趁我发愣的当口,手掌不老实的在我脸上游移,用英文自语地说道:“鼻子不错,有没有垫过?眼睛挺大,啧有细纹了,没注意保养,胸嘛……”我猛地打开他的手,侧身用枪抵住他的小腹,再也压不住怒火,冲他咆哮道:“你再不说,下一秒就杀了你!”
“嘘,小心点,别弄翻了我的酒!”他的指尖魅惑地往我唇上一点,转头担忧地看看手中的酒杯,顺便对着窗外的灯光轻摇了摇,又拿到鼻尖深深嗅了一阵。
我承认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想杀一个人,手指轻叩扳机,微微后拉。
“呵,是美军最新SP2022制式手枪,我看看!”他说着在我手臂一点,我顿时麻地松手,枪被他轻易夺去,拿在手中反复把玩。
“你!”我惊愕的看他,这个男人不是泛泛之辈,绝对是高手,以他的能力可以轻易的杀我,他到底是谁?
我不敢轻举妄动,直着眼瞪他,他玩够了侧头给了我一个灿烂地微笑,点开手腕上表灯,拿到手肘出一照,便见光滑的小臂上显出一排字迹CN6848。
“CN3427,我是你的新搭档!”他说着就要上来拥吻,被我一拳打中下颚,我气冲冲地起身向门口走去,他揉着下巴不解地问我:“你要去哪?我们不是应该要庆祝一下?你瞧我还帮你开了红酒!”
他一提红酒我气得捏的骨节咯咯作响,“啪”地打开灯,看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其实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但当时我觉得他是这世界最最最丑陋的人。我径直走到门口,一拉大门,指着屋外对他冷声道:“出去!”
“你要我去哪?我刚来美国没地方去的,KEN让我住到你这里!”我头上“突突突”冒出三条青筋,看着他委屈地搭下眼角,再也忍不住地向他吼道:“行,那我出去!”
他听完飞速扑过来抱住我的腰,可怜兮兮地问道:“不庆祝了?”
“庆你个头,我要去找KEN”我左右摇晃着身体想挣脱他的手臂,他却有越收越紧的走势。
“找KEN做什么?”
“退货!”
“你不要我了?”
“不要,你放手!”
“不放!”
“CN6848,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失节事小,失业事大!”
我无语了,额上黑线不断,从那天开始了与他的纠缠……
我可以肯定这个男人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他身上齐集了男人所能有的劣根性:厚脸皮、毒舌、好吃、好色、赖皮……
要不是他烧的一手美味的中国菜,我一定肯定必定将他赶出去。
场景一:
我裹着浴袍拿着浴巾擦拭着湿发,疲惫地走回卧室,却看见某人正四肢大开地睡在我的床上。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MD我先忍。
“呃,这房子就只有这里有床!”他无辜的眨了眨眼。
“那你让我睡哪?”拳头上的青筋冒起来了。
他笑着往一边挪了挪,拍了拍空下的床铺,一咧白牙:“我不介意分你一半!”
“噢,谢谢哦!”我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不用谢!”他笑得快露出槽牙了。
¥%^&&×(#……
某人顶着大胞泪奔而出……
场景二:
某人跷着大腿赖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大嚼垃圾薯片。我拿着墩布一手插腰地瞪他:
“你不觉得你的人生很浪费吗?”
“不会啊,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呢!我常常向上帝祈祷说说:‘神啊,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不过他一次也没理过我!”他说完两手一摊摆出惋惜的嘴脸。
我愤恨地拖着地,安慰自己脚底下就是他的脸!
天还没亮,我正睡的迷迷糊糊突然感到身上压来一个沉重的物体,我当下警觉起来,手伸到枕头下去取抢,不料手腕瞬间被压住,他抬起一张睡眼朦胧的脸对我傻笑道:“刚刚梦里神回答我了,他说:好吧,就多给你一个星期吧!”我双眼冒火地盯着他,然后用极其温柔的话语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说:神啊,你给得也太多了点吧!”说完倒在我怀里继续睡去。
“……”
第二日某人顶着两只熊猫眼乖乖地帮我的卧室门加上第三道锁!
场景三:
因为我多次表示要将他赶出去,某人为了讨好我就擅自在沐浴后洗了我换下的内裤,然后我的小宇宙爆发了一天一夜,无辜的内裤陈尸垃圾箱。
早晨我火冒冒地出门,某人竟然不识相地出现,拉着我的手亲昵地问着:“晚餐要吃什么?”
“你!如果可以我要把你一口一口吃下去,让你永远在我面前消失!”说完忿忿地甩上门去找KEN,一定要让他把这个男人弄走!
晚上我郁闷而归,KEN坚定地跟我说NO还要我们好好相处,TMD!
刚打开门就看见某人穿着性感的三角裤在客厅奔跑,我看呆了,木木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热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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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翔身边脱下身上的大衣为他披上,怜惜的搓了搓他冻得通红的小手,轻声说道:“我们走吧,离那个人远点!”
翔摇摇头停下来看他,他正茫然地抓着头发,我叹了口气,走到他身旁弯腰收拾起地上的散物,他忙蹲下来阻止,我侧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道:“刚刚是我错了,这些东西都是正经的,可惜卖的人不正经,不仅如此,他还是个白痴,如果你今晚不想过平安夜,可否让我和可怜的翔先回家?”我说完指了指一旁瑟缩的翔,他穿着那身可笑的衣服已经站在雪地里好些个小时了!他苦笑着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帮我收拾东西,那一刻看他冻得有些发红的脸,我的心暖暖的……
我们一起回到公寓,他不肯做饭,说西方的节要吃西方的食品,翔很乖,一直安静的坐着看着我俩斗嘴,他有时会停下来冲着他打上几个手势,然后翔会开心的笑,笑得很幸福,笑得像天使……
于是我们叫来匹萨和炸鸡,过了一个垃圾圣诞节,晚上翔和我睡,他恨恨地瞪了翔一眼病殃殃地回去窝他的沙发。夜里,我开了一盏小灯,帮翔压好被角,看着他的睡脸我突然有倾吐的冲动。于是我喃喃问着: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家乡是什么样的?他最喜欢什么?最不喜欢什么?还有,他到底爱不爱我……
我知道他听不见,可他却睁开了眼睛,清澈透明,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这样过了很久他抓起我的手写下一个“LOVE”。
白日他和翔在公园玩雪,堆了个很丑的雪人非要说是我,我懒得生气,由他闹着,一个人走到公园角落静静地待着,此刻,天地之间,只我一人漫步,不会有旁人闯入这空明的世界,不会有其他俗世的干扰。我呼吸着风中丝丝清凉而新鲜的空气,心中空静的像一片幽谷。
看着远处嬉闹的他,我心中遗憾,此刻我的心门只需轻轻一推,便可领略体味,可他却偏偏没有伸出手,于是,空留我那颗心在孤寂中等待,在顾盼中留连。有时我也敲着脑袋问自己,为什么不先开口……
我靠在豪华的办公门外,屋内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和情欲的味道。我勾起一丝冷笑,掏出一支烟点燃,看袅袅青烟缠绕,眼光落到玻璃窗外灰色的天空。
门开了,出来一位时髦妖娆的亚裔女子,她看了我先是一怔,然后挑衅地整整衣领,不时故意露出斑斑吻痕的脖颈。
我别过头故意没让她看到我嫌恶的眼神,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浑厚低沉的嗓音:“进来!”
我低头从她身边走过,一进屋便看见KEN半敞着衣襟陷在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像一只慵懒餍足的狮子,浑身散发着成熟而性感的味道,他是一个危险的男人,三十多岁就拥有遍布全球的情报和杀人组织。他俊美而危险,刀削般混血的面孔和身后庞大的财力让他在商业界也混得如鱼得水。
“CN3427,你我好像两个月都没见面了,怎么?有了新人就忘了我这个旧人了?”他走过来轻佻地勾起我的下颚,我脸一偏使他手掌落了空,他黑色的眼眸怒意一闪,但瞬间换上晴空万里的笑容。
“刚刚那个怎么样?JP4366,日本妞!”他嬉笑着冲我眨了眨眼。
“我不喜欢日本人!”我淡淡地答道,走到沙发边坐下。他虽是老板但我却没有太多禁忌,我十五岁就跟着他,到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他还是让人看不懂,猜不透。但我知道他喜欢亚洲人,尤其是女人,他身体有一半亚裔血统,他说他迷恋那象牙色的肌肤和东方人细腻的触感。
“真不喜欢?”他靠过来勾住我的腰。
“不喜欢!”
“那我让她消失!”他低笑着舔了舔我的耳垂,我身子一冷,寒意猛升。
“不用了,跟我没关系的人!”
“那谁是和你有关系的?”他的身子压下来,我意识到他的欲望,抵着他的肩冷淡地提醒道:“纵欲对身体不好!”
他笑得危险而魅惑,低头狠咬了我脖子一口,接着轻舔慢吻起来,“没关系!”他说。
“我有!”我微微挣扎。
他抬头问道:“不方便?”
“我嫌你脏!”我露出一丝冷笑,得意地看他强压下怒气,从我身上起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啪”地打开电视,里面放着我和他行动那天的新闻,画面正是他抱着我跳楼后的场景,画面切近,虽然蒙着脸但可以看出他眼中的笑意,看着看着我不禁也微微笑了起来,回神一转头KEN正冷着脸看我。
“看出什么了?”他点上一根雪茄,眯着眼看我。
我摇摇头,他将画面倒回头又重新放了一遍。我还是摇头,疑惑地望着他。
他敲了敲桌面,笑了笑说道:“没事,也许是我想多了!”
我心中一怔,随即站起身说道:“没事我回去了!”
他起身走过来搂我的肩,低头故作讨好地说道:“一起吃个晚饭!”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KEN从浴室里走出来,裸露的上身精壮结实,肌肉线条迷人;短发微湿凌乱,眼睛似笑非笑地瞅着我,带着少有的天真。手上的手机短信突然响起,我低头翻看,是他发来的彩信:“丑女,快回来吃雪蛤银耳羹!”配着诱人的美食图,我不禁淡笑。
手腕一痛,被KEN牢牢钳住,他低头嗅着我的脖颈,带着略显粗重的男性喘息声:“现在干净了!”
我没有搭话,靠在墙壁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KEN的手伸进浴袍内,绕到我的背后抚摸我光洁的背部,腰间的大手扯开浴袍的系带,让我细致雪嫩的身子,裸露在冬夜冰冷空气中,然后,越来越放肆的手,抚过我的小腹,大胆地探进丝质内裤里,轻轻揉着,让我的腰弓了起来……
KEN了解我的身子,就像了解他自己的一样,我不是个纵欲的人,至少在CN6848离开前不是,KEN启蒙了我,这漫长的十五年也唯有他一个,不管他待我有再多特别,但我还是无法让自己停止恨他,因为我恨别人利用我!
他指尖湿润滑腻的触感,让他的抚揉变得更快、更重。我咬紧下唇,用力捏了捏手里的手机,底裤被拉下,他的舌伸进我的口中,将我的腰身提了提,迫不及待地进入我的体内。
“滴滴”短信信号再起,我的手臂绕住KEN的脖子,他将我的双腿环在他的腰侧,背部抵住墙壁,忘情耸动。
“滴滴”又是一声,KEN停了下来,沉默地保持着姿势,我没有动亦没有说话,周遭的气氛瞬间冷凝。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从我体内撤出,放开我,兀自走到吧台倒酒,我低头拾起浴袍回到卧室穿衣,KEN随后跟了进来,我已在镜前穿好了内衣,从镜面瞥了他一眼,他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见我看他便走到我身后,反锁了我的双手,伸过手臂绕到胸前抚摸我的脸,我在镜子里看着他,他的怒气隐含在他的笑内,这么多年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每每这时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人从这个世界消失。
“CN3427,你真让我失望,我以为这世上唯有你不会动情!”
我看着他的眼睛沉默,墨黑的瞳孔中有烈焰在跳动。
他的手移到我的脖子,在镜子里比划了一个用刀割喉的手势,突然冷下脸说道:“你要是背叛我,我一样杀了你,还要你死得比他们都惨!”
说完放开我踱回客厅,我默默地穿好衣衫,打开手机,里面是他灿烂的笑脸:“丑女,雪蛤没有了!回家后躲厕所里使劲哭吧……”
我打开汽车顶篷呼吸着清冽的冷风,看着车外掠过一幢幢孤单的建筑和一张张寂寞的脸孔。
推开门,屋内的暖气扑面而来,我能不住鼻子酸了酸,俯身换鞋。灯光一亮,我因刺眼抬手挡住了眼睛。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鬼混了?”他双手叉腰恶狠狠地挡在我面前,特意捏着嗓子做悍妇状,我放下手木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推倒一边,疲惫地走进浴室。
温暖地水流冲下,我双手抵着墙壁无声地哭泣,像我这样的人,没有未来,没有希望,还谈什么爱。
浴室门口传来敲门声,他在门口低低唤着:“喂,你没事吧?喂!”
我没有搭话,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听着他渐渐加急的敲门声。
“喂!喂!我……我进来了……”“砰”浴室门被他猛烈撞开,他踉跄着冲进来,紧张地东张西望,我紧贴在墙壁上冷冷地看他,他一转脸见我浑身赤裸地站在那,脸“噌”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以为你……唉”说着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嘴,一扭头就要往外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热,猛地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他,湿漉漉的身子紧贴他的背部,隔着衣衫感受他身上的温暖。
我被压在厚厚的垫被上,而他情欲勃发的身躯,从背后压住我,然后抱起我柔软的腰肢,让我跪伏着,滚烫的脸颊埋在枕被间。坚硬的欲望,从后面磨蹭着我甜蜜的禁地,我被挑逗得无比湿滑,敏感得连脚趾都蜷曲了,但他仍然不愿停下。他火热的唇吻着我的粉颈,又舔又咬,一手还是掬握着丰润的胸,逗弄顶点敏感至极的蓓蕾,另一只手,则探索着甜蜜的女性禁地,揉捏着最神秘的花心,让我在重重刺激下,忍不住的宛转娇啼。
他缓缓把自己嵌进我那紧窒销魂的柔腻,咬住我的香肩,发出低沉的呻吟。激情的节奏一起,便无法轻易结束。他冲撞着,律动着,忍着要爆发的冲动,一遍遍深入我、侵占我,我的呻吟声埋进枕头里,伴着我的泪,一遍遍低诉着今夜的放纵……
“以后你就是我的太阳……不,是我的手电筒了!”他亲密地拥着我,在我耳边低笑。
“为什么不是太阳?”我问。
“因为太阳普照着所有的男人。而我只希望你照着我一个人……”
我清理着肩头带着血丝的牙印,狠狠地瞪了一眼腻在我身后的他:“你属狗的吗?这么喜欢咬人!”
“宾果!您猜对了!”他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张狂地张口又想咬来,却被我狠狠地往嘴里塞进一根牙刷。
他拔出牙刷,委屈地摸了摸被塞痛的牙龈,侧过身子给我看他的手臂:“喏,我也负伤了,你属猫的对不?”我拽过他的手,重重地帮他身上的指痕消毒,痛得他哇哇乱叫,我心中暗爽,笑着说道:“没错,我属老虎的,母-老-虎!”
他听了立刻摆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缩到马桶旁边蹲下。
“你做什么?”
“画圈圈,人家昨夜被母老虎强上了!”
我头上黑线直冒,狠狠捏了捏拳头,揪着他的头发就往外拖:“少废话,快去做早饭!”
他抽泣而出,我站在镜前摸着齿痕微笑,原来,他大我三岁……
以后的日子甜的发腻,他会不知从哪搞来女仆的服装,在我清理屋子的时候穿起来逗我发笑;他会握着我的手教我切菜做汤;他会在公园散步时,突然扛起我,吼叫着招摇过市;但偶尔他也会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安静地靠在我的膝盖上看书……
有时他会指着报纸上的旅游广告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道:“我们结婚后去北极度蜜月好不好?”在收到我疑惑地眼神后,又极其暧昧地揽住我的腰说:“因为当地夜长二十四小时!”
我享受着他带给我的快乐,经常快乐地忘记了他从没说过爱我……
我趴在大厦顶楼的露台上,左右调整了一下狙击枪的瞄准器,身旁聒噪的家伙仍然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我回身瞄了他一眼,见他正悠然自得的靠在一边打手机游戏,我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冷哼了一声:“闭嘴!”
他一听见我搭理他,一头劲地凑过来抱着我又亲又咬,我赶忙放下枪狠打了他几拳吼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出来干什么的?”
“知道啊,杀那个正在讲话的博士嘛!”他指了指远处刚落成的少年科技博物馆的广场,笑得天真无邪。
我揉了揉太阳穴,索性把他拖过来将狙击枪塞到他手上说道:“你来!”
他端着枪煞有介事地瞄了瞄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我吓了一跳忙趴下来看,但见他一脸兴奋地指了指瞄准器对我笑道:“翔在那边耶,他们请了学校的乐队!”
我的脸唰一下铁青了起来,一把推开他自己端起枪,红色的十字在博士额头间晃动,他周围人头攒动,都是不大的孩子,我面颊上的汗小溪一样往下滴,手指微微发抖,突然“啪”一声他压下我的枪头,我正欲发作,他却一脸严肃地说道:“这样太危险了,我们换个方式!”
“换什么?近身搏斗?”我瞪了他一眼,决定结束后一定要狠狠揍一顿这个废了我一上午的无聊男人。
谁知他又坚定地压了压我的枪头,指了指科技馆顶楼的那几扇窗户对我说道:“瞧见没?那是博士的资料室,你说如果有意外那会怎样?”他说完撇过头冲我一笑,我眯着眼睛问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也没什么,就是放了几个不怎么厉害的炸弹罢了!”他笑着弹了弹手指。
“你耍我!”我气得肝都要爆了。
“哪有,是你动作慢嘛!”
“……”
“呵呵,宝贝,少说废话,GO!GO!GO!”他推着我向楼下走去。
穿过热闹的街道,我和他来到广场一侧,他吩咐我在广场看着,自己偷摸进馆内,我带着墨镜注视着博士的一举一动,突然眼光一扫,看见翔正向我这边张望,我赶紧拉高风衣的领子躲进暗处,忽听“嘭”一声,顶楼一房间的窗户爆裂开来,升起滚滚黑烟,博士突然大叫一声,忙向馆内奔去,他身边的人还来不及阻止就消失在楼道大厅内,我冷笑一声,从后门向大厅奔去,刚进电梯就听到馆外警车的声音,我低骂了一句,心想这些警察也来的太快了吧。
由不得我多想,电梯一到我迅速持枪向资料室奔去,一路上没见他的身影,博士的身子隐在柜子后面,我正欲开枪,忽然楼道里“砰”一声枪声响起,我一晃神子弹射中博士的肩部,他痛声大叫随即回身,我正欲补枪,他已躲到桌下,我快速进屋对着桌下一阵点射,博士匍匐向前,突然眼神一顿,我随即看去,不远处桌脚竟有一把枪,我一急向枪射去,谁知他已先我一步将枪握在手上。
他抬手一枪向我腿部打来,我向左一扑轻松躲过,谁知他就势站起来“嘭嘭”又是几枪,形势一下扭转过来,我躲他射,边射边退向门口,我大惊,顾不得躲避,起身就是两枪,第二枪本该毙命,谁料CN6848突然从一旁窜出来,我急急收手子弹仍从他右肩膀擦过,博士见状拔腿就跑,他左手举枪,几枪都未打中,低骂了一声,向我走来,“嘭嘭”打碎玻璃,抱着我就要往下跳,口里说着:“快走,警察就要上来了!”
“啪”我举起我的SP2022抵住他的太阳穴,冷声问道:“你是谁?你不是CN6848,你到底是谁?”
他缓缓放下抱紧我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沙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我就怀疑了,你的身手并不像我们组织里统一培养的模式,尽管你竭力模仿,但你骗不了KEN,他给我看录像后,我就偷偷调查你,但他们将你保护的很好,在美国国家情报系统里根本找不到你的任何资料!”
“那你是如何确定的?”他的脸从未像今天这样陌生过,心口阵阵疼痛,他果然是在骗我。
“我一直在确定!”
“……”
“他们给了你一张和CN6848一模一样的脸,但你掩盖不了耳后整容的痕迹!CN6848原先只是组织底层的杀手,但他竟能在短短五年内成为组织顶尖杀手,你的身手越好越加深我对你的怀疑。
我的电脑每次用完都会在键盘涂上隐形涂料,但却经常发现被人抹去,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直到今天……“
他站在窗后,脸有些扭曲地看着我,我咬了咬下唇,颤声说道:“我发现你还想杀了我!”
“我没有!”他向前跳了一步,我猛地后退用枪指着他:“别动!”
周围的火焰渐渐窜高,胸口撕心裂肺地痛,“刚刚那个人根本不是博士,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枪也是你事先放好的,那个人开枪的身手很明显是特工,我再傻也知道他当时枪枪瞄准的都是我的要害!”
“不会的!不可能!”他不置信地瞪着我,一脸的惊惶和痛苦。
“我这辈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利用和背叛!”我一步步地向另一个房间退去。他张着双手一步步地跟着过来。
“对不起,但我是警察,我希望你能作证,我会保护你的,相信我!”
“相信?以后我的字典里再也不会有这个词了……”
他痛苦地看着我,我的手微微扣紧板机,轻颤着,可心底的声音却在叫嚣着:不要!不要!
“啊!”身后一阵骚动,我侧头一看,翔不知何时出现,瞪着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我们,我一闪神,身前的他飞身过来夺枪,我回头之际他已持枪相对,苦着脸对我说:“跟我走,相信我!”
我强忍住眼里的泪冷笑了两声:“你开枪吧,不是本来就打算杀了我的吗?”
“我真的没有!”他的手抖了一下,大声对我咆哮道。
我侧目看了一眼翔的方向,又看看他,突然微笑着问道:“告诉我,他是不是你的亲人?”
他看了看翔,颓然地点了点头:“他是我弟弟!”
我仰头大笑:“假的,原来全是假的,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
“啊……”翔张着小手像我走来,他冲他大吼道:“别过来!”
“啊……”翔专注的看着我,眼里滚着泪,琥珀色的眼睛忧伤而清澈。突然“轰”一声他身后的天花板应声而落,周围的火焰陡然窜高。
“快走!这里要塌的!”
我站在火中看他被火光映红的脸,我就是飞蛾,明知道他是火还义无反顾的扑过去,这样的结局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嘶啦”又一块天花板落下,我看着它正下方岌岌可危的翔,毫不犹豫的冲过去将他撞飞,下半身压在火上,左腿一阵剧痛,我顿时失去了知觉。就这样死了也好,在我的爱还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失神地看着窗外初绽的春色,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没有回头,放在床沿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住。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说……说你腿部神经严重烧伤,可能……可能……”
“那就截了吧!”我淡淡地说道,没有用的东西又何必摆在身上做装饰呢?
他扳过我的头让我看向他,我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证件上MR ZHEN LEE 。原来他叫李真,有自己的名字真好,不像我……
“我知道你还喜欢我,不然你不会去救翔,CN3427我虽然骗了你,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等抓住了KEN,法庭会让你减刑,我会等你的,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相信我!”
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他眼里有疲惫的晦涩和绝望的期待。我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继续别过头看向窗外。我这场可笑的爱情,就像是核弹爆炸时的烟云,连烟花都不是,烟花至少还有眼角留下灿烂一瞬,而这朵烟云,连我都看不清它是怎么样升腾起,火光已将一切残留本不多美好的昨天燃烧至灰烬,都无剩……
我听着他离开的声音,然后闭起双眼,病房外有看守人员的交谈,我一个人沉浸在这窒息的寂寞中,悲伤到无泪。
掌心有细微的暖意,我挣开眼,看着同样身着病服的翔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正在我手心一笔笔写着什么。
他见我醒来,琥珀色的眼睛露出惊喜,我看着他,伸出手抚摸他瘦削的脸颊,他凝视着我,缓缓伸出指尖,我看着他纤白透明的手指慢慢靠近,最后停留在我的眼角,为我拭去一滴泪痕,他的眼神渐渐悲伤,然后左手握成拳,右手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再用右手手掌抚过左手的大拇指,接着又用右手食指指向我……
我的泪不住地低落,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没有掩饰自己的脆弱,他坐到我身边,俯下身抱住我,脸庞埋进我的胸膛,试图温暖我那冰凉已久的心……
夜里我搂着翔小小的身躯,这孩子,说什么也不愿离开,我知道他能感受我的绝望,就像是圣诞那晚他亦能感受到我心中的彷徨,第一次我遇到这么一个可以心灵相通的人,就是他也不能够做到,我想我喜欢翔,就算没有他,我也会救他,能和他这样一个天使般纯洁善良的孩子相遇,也是缘分。
突然窗外一阵轻微地响动,我抬起身望去,半开的窗户外探进半截身躯,JP4366血红的双唇勾起一丝媚笑:“KEN让我来接你!”
她说完举起无声手枪对准翔,我赶紧俯在翔身上警告地看她:“你若是开枪,我就把门外的警察叫进来!”
“好,好,我不杀他!不过我会跟KEN提起的!”她双手高举,将枪挂在指尖上,我咬牙坐起,向她伸出手,哑声说道:“走吧!”
她幸灾乐祸地看了看我的腿,上前一把扛起我,跳到窗台上,飞身而下……
KEN请了最好的专家给我治腿,虽不至于截肢但也免不了成为一个半跛的废人,在经历了那段大喜大悲的人生后,这世上再也没什么能让我动容的事情,日子就这样索然无味地流逝着。KEN会经常来看看我,他将我安排在他郊外的别墅静养,并会经常推着我去看看花园里娇艳的玫瑰。
我对自己的身体很消极,做复建时经常偷懒,KEN对此很恼火,一触即我萧然的目光就会忿忿地离去,他那么聪明又怎会不明白,对于现在的我,生是负担,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夜里,我辗转反侧,索性披了单衣拄着拐杖去屋外吹风。水池边传来说话声,我停下来坐在长椅上听着风中断断续续的声音。
“KEN,她已经是废人了,你还留着她干什么?”是JP4366。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告诉我要做什么!”
“怎么,你不会喜欢她吧?哈哈,可她爱的是那个臭警察,谁知道她有没有跟他说过什么?说不定她早就背叛……呃……”我听到JP4366痛苦地喘息声。
“砰“谁撞倒了椅子,KEN的声音冰寒入骨:
“若有下次,决不会让你用这么痛快的死法!”KEN的脚步声传来,我抬头对上他冰冷的眼眸,他有些惊讶,我缓缓站起身,正好看见JP4366坐在地上捂着脖子恨恨地瞪我。
“吃药!”JP4366恶狠狠地将药丸塞在我手上,我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她,拿起手边的水杯。这些日子恢复地很快,KEN总是亲自盯着我,偶尔不在的时候就将JP4366放在我身边,说是以毒攻毒。
喝完药,我独自坐在屋内,慢慢从轮椅上站起,一步步地在屋内转着圈,突然一阵昏眩地感觉袭来,脚下一软我瘫坐在地,JP4366从门外走进来,蹲在我面前阴森森地笑着:“想你的情人吗?别着急,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狭窄的洗手间内,身上换上了黑色的紧身衣和面罩,但双手仍被捆着,身体已没有了酸软的感觉,我左右动了动,低下头想蹭开面罩将绳索咬断,门外突然传来急促地脚步声,“砰”一声一身同样黑衣的女人闯了进来,迅速解开我的绳索,拉起我,将我推向门外,我诧异地回头看她,她突然掀开面罩冲我诡异一笑,我一怔,是JP4366,而她迅速将卫生间门反锁,只留下我独自在这个陌生的办公环境中发愣。
“啊,她在这,可恶!”门口突然冲进许多警察,个个持着枪对着我,我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她是要我做她的替身。
“该死的,竟然到警察总署来杀人!”天,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呆立着,扫过眼前的一排警察,是他,我看到他了,站在左侧,狐疑地打量着我。
我握了握手中的枪,踉跄着后退,顾不上腿部的疼痛。他看着我有一丝讶异,上前走近了两步。
我知道我逃不掉的,但也决不做俘虏。我举起枪,那些警察紧张的大叫,有人威胁我要开枪,我低笑出声,将枪头对准那个人,他脸色瞬间苍白,他周围的警察纷纷举枪靠近我。
“是你吗?CN3427?”他颤声问着我,眼里有掩不住的狂喜。
我伸手扯掉面罩,对他笑着。
他冲动地向我冲过来,却被他身边的人一把拉住:“LEE,别过去,她很危险!”
“放下武器,不然我们开枪了!”
我不理会众人的威胁,只是看着他笑,他眼神迷离地望着我,缓缓垂下手臂。
突然,我止住笑,“砰”一声子弹从他耳旁擦过,他大叫一声“不!”猛然挣脱众人地钳制,扑上来抱住我。
身后的窗户应声而碎,我看见晶莹地碎片在空中慢舞,他的脸很近很近,在笑,不若初见时的轻佻,是真正温暖的笑。他吻住我,很轻很淡,然后抬起头,一丝触目的血迹从他嘴角滑落:“对不起,利用了你,CN3427,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真,我爱你……”
他说完拉出我的弹力救生带,猛地将我向窗外推去。
我的泪丝滑落,真,我听到了,你的爱,我看到了,你的泪……
急促的门铃声响起,身边的男人嘟囔着起身:“妈的,这么早谁啊?”我睁开眼看了看满地狼藉的酒瓶和衣物,嗤笑起自己的荒唐。
“你是谁?啊……”浓烈的血腥味传来,我毫不在意地起身穿衣,对着门外的男子不满地说道:“KEN,你又把我的房子弄脏了!”
“你闹够了吧,到底想怎样?”
“这句话该我来问你?你到底想我怎样!”我回身盯着眼前盛怒的男子,真死了一年,我颓废了一年,而KEN纵容了我一年,我不知道KEN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知道他对我有异样的情愫,也许是因为年少时的相伴,也许是因为他始终得不到我的心。但他做什么都不会让我感动,因为真是因他的设计才死的,对此,我绝不原谅!
“你想死是吧!”他掐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
“是!”我冷淡地回应。
“好,我成全你!”
重重地摔门声撤下了我心灵的防备,我倒在地上宣泄地哭着……
顺着一排排的墓碑看过去,一个个名字从眼前浮现。墓碑上的名字见证着一个个曾经的存在。我找到他沉睡的地方,点开手机,放出那首舒缓的《若相惜》,然后弯身坐下,靠着墓碑静静地陪他听着。夕阳的余辉洒满一地。我突然想起秋千架上他推着我荡起时看到的世界,在记忆中触摸着雕刻着各色图案的的木椅,嗅着空气中氤氲的气息,于是想伸出手去遮挽那流逝的时光,可记忆却泻了一地……
真,我想你,可你沉睡在去年的夏日,而我却要消逝在今年的冬天……
宽大的风衣内装载着满身的炸药,KEN是个守信的人,他果真让我死得“轰轰烈烈”为组织贡献出最后一滴骨血,我躲在商贸大楼内,看着市民广场一侧停放的黑色轿车,KEN高大的身影靠在轿车旁被灯光衬得若隐若现,我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抽出匕首忍痛挑出埋在身体内的追踪器,然后大步迈出商贸大楼,从另一侧向KEN走去。
他转过头惊讶地看我,嘴里的烟蒂落地,我微笑着抱住他,像许久未见的情人,然后在他耳边恶作剧地低语:“KEN,我舍不得你……”
“轰”……
后记
我在墓前许愿:
真,若有来世,最好不要遇见你,如果遇见了,最好不要想起你,如果想起了,请你不要像今世这般对我,不要朝我笑,不要跟我闹,不要对我好,我宁愿只远远地看着你,而你亦淡淡的看着我,唯有这样,便可相伴不相爱,相记不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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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结
这章里的人物猜出来了吗?真是四四,翔是十三,KEN是博硕。
若相惜3 作者:懒水(下)
所有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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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相惜4 作者:懒水(下)
-画眉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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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2007 postreply
11:3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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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把汗!一分四应该打得开了哦!
-画眉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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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2007 postreply
11:4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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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顶!赞啊赞!
-寒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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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2007 postreply
13:06: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