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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于 2011-04-05 05:58:31 时间, 由普通用户 虎妞娃娃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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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提 亲

    白文萝那天回去后,犹豫了一下,因怕芸三娘担心,终是没跟她说这事。可她心里一直就隐隐觉得,李敞之那边是不会对这事善罢甘休的,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做。

    然而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第二天,竟有媒人寻上门来,说是为那李家公子给她说亲来的!当时白文萝正帮着芸三娘一同点着这铺子里卖不出去的布料,打算这几天全部亏本低价处理了。

    两人愣一听到这事,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芸三娘迟疑了许久才疑惑地问道:“哪个李家公子。”

    那媒婆先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笑眯眯地说道:“哎哟,要是普通人家的公子我能张口就这么说吗,当然是咱这西凉城的首福,李家的小儿李敞之公子了。您那,真是好福气,生了个好闺女,一下子就攀上了那等大富人家。”

    “您……不是找错人了吧?”芸三娘听了那话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微皱了皱眉道。

    “你放心,我这做了二十几年媒人了,哪能没打听清楚就上门闹笑话的。这等好事也难怪你会不信,我当时听说后也吓了一跳呢,不过见着你家姑娘后倒是明白了,真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呢,瞧这脸蛋儿,怪招人疼的。”那媒婆本以为自己点明了这事后,白文萝会害羞借口避开的,却不想还坐在这听着。她虽心里觉得奇,但面上却一点都不表露出来,而且自己这张练了二十几年的巧嘴,自然是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芸三娘同白文萝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不说话。

    那媒婆还道她们是心里存疑,便接着说道:“说来那李公子今年才刚满二十,长得是一表人才,待人又温和有礼,而且至今尚未娶妻。今日虽说是纳姑娘过去为妾的,但是过个一两年,生个一儿半女的,说不定就被扶做侧室了。到时面上尊贵,就是正妻进了门,也压不下去的。”

    芸三娘原本脸色就不算好,听了这话后,顿时就变了脸。只是那媒婆又接着说道:“我知道,您心里舍不得,是——瞧瞧,这多好的一个姑娘!谁愿意把自家闺女给人当妾,可是,大嫂子啊,你且容我说一句。”那媒婆说到这,微往前凑了凑,故意压低了声音道:“那李家,可是这整个西凉城的首富啊,这西凉城起码有半数以上的铺子是他们家的,就是在京州也能看到他们家的商号。连那些官老爷也没少上前巴结呢,给那样的人家做妾,可不比随便嫁个穷小子为妻强了十倍去!大嫂子,你可不知道,那李公子上头两个哥哥纳妾的时候,那聘礼,都不少于这个数!”那媒婆悄悄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又说道:“而且那排场,也都办得风风光光,一点都不会让姑娘家委屈了去!姑娘这一过去,您还用得着守在这小铺子里受罪。听说您还有个小哥儿正上学呢,那仁和书院和李家也有些关系,到时小哥儿想进那读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可不连学费都省了。以后小哥儿金榜题名,还不是都托了这福。”

    “够了,你给我出去!”芸三娘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冷着脸下逐客令。

    那媒婆一愣,似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你,你该不会是不满意吧,这等好事,你可别糊涂了啊!”

    “我娘叫你出去呢,你是没听清楚还是没听明白!”白文萝这会终于开了口,声音平平淡淡,目光冷冷清清。

    那媒婆一下子住了口,原还有满肚子的话,却在对上那目光的时候,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说了二十多年媒,还真没见过像这样的姑娘家。明明年纪看着也就十三四岁,可那目光却比成年人还要阴沉,看得人心里只发怵。

    终于把那媒婆给打发出去后,芸三娘才满心疑惑地说道:“他怎么会让人过来提亲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阿尔巴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半年了吗,一直也就没什么事啊!”

    白文萝看着芸三娘忧心忡忡的表情,犹豫着要不要把昨天的事说出来,只是转而一想,那李敞之今日找媒人上门这背后的目的,便又沉默了下去。这会说出来,她娘指定会更担心……那李敞之今日可能主要是探她的态度的,她是不是回绝得太快了,万一……白文萝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

    “娘别想了,要真为半年前的事情为难咱的话,他根本不用等到这个时候。”

    “那……难不成他真的看上你了!可是他也没见过你啊!”芸三娘怔了怔道。

    “娘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还真想把我嫁到那里,给人家当妾去啊。”白文萝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这丫头,什么妾不妾的,娘这不是担心他到底打的什么注意吗!唉,这事……真让人琢磨不透!”芸三娘说着就在她额头上戳了戳。

    “娘别担心,管他什么主意,咱好好过咱的日子就行了。也没听哪个说上门求亲不成恼羞成怒的,而且又只是纳妾而已。”白文萝一边开口安慰着芸三娘,一边心里开始琢磨着这事该如何解决。如今她家是不可能跟李家抗衡的,不过那李敞之又不是李家的当家人。而上次古纳人的事,听说也是他家老爷子开了口,他才没来找麻烦的,现在这事……

    “哦,一口就回绝了。”一家酒楼的雅间内,李敞之靠在椅背上,手指又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前面的桌子上敲着。

    “是啊,还真没见过那么不识好歹的人家。李公子啊,其实我还知道几个好人家的姑娘,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那个个都长得花容月貌的,不如……”那媒婆有些不甘地道了一句,然后又眉开眼笑地吹嘘下去,只是话还没说完,那李敞之就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然后朝他身边的小厮打了个手势。

    那小厮会意,扔给那媒婆一个钱袋,就朝她挥了挥手让她出去。那媒婆接过钱袋后,掂了掂那分量,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也不强行吹嘘了,赶忙行了个礼就笑眯眯地走了出去。

    “看来这是摆明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媒婆出去后,李敞之冷哼一声,然后又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你现在可以去找那人了,就按我昨日说的那般跟他说,这次若再出差错的话,哼!小心你的狗命!”

    “是!”那小厮赶忙低头应道,心里头却直发颤。公子是个狠心的,他只是个奴才,这次若不照办的话,这条小命真就保不住了。

 第五十章 疏忽意外

    不知不觉,太阳就已偏西,金色的余晖中,傍晚的凉风轻轻吹过,白日里的暑气渐渐散去。。芸三娘已经是第三次走出门外看了,却依旧不见白文轩下学回来的身影。

    “这孩子怎么回事,早该回来了这会,还是跑哪儿玩去了!”

    “见小武哥回来了吗?”白文萝也跟着走出去问道。

    “小武他爷爷这段时间身子不太好,刘婶便让他去陪着两天。”芸三娘摇了摇头,刚刚也是想去问来着,却又想起这几日小武并未去书院,便只得作罢。只是轩儿这已经比平日晚了快一个时辰了,往常从不曾这样过。芸三娘到底放心不下,便对白文萝说道:“娘还是到书院瞅瞅去,看看是不是先生留他了,知道了也好放心。你把铺门关上,在家待着,要是饿了就先自个吃饭,不用等娘了。”

    “……好。”白文萝迟疑地点了点头,她心里也有些不踏实。自白天那媒婆来提亲后,她便开始隐隐觉得不安起来,总觉得那李敞之接下来必会再做些什么。她原是打算想办法把这事的始终告诉李家的当家人知道的,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妥当。

    一来,她觉得这般做太贸然,人家信不信都难说;二来,那李家的当家人也不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这消息能成功送过去的希望太渺茫;三来,就算前面两件事都顺利办成了,谁又能保证人家不会因为这事,反而直接把她灭口,连带她娘和弟弟也都跟着一块遭殃!

    或者去通知伯爵府,让他们两家为这事打起来,到时就无暇顾及她这边了。可是,这样也有可能死得更快些,除非伯爵府能出面护着她家,可是凭什么人家要出面……不过这事若真说了出去,她就是目击证人了,不管那两家是要上公堂还是私底下解决,她都撇不开干系。到时事情会闹得更大,而且很可能到最后,她两边都讨不得好。伯爵府的人说不准还会因这事记恨她,怪她当时怎么不及时报信。到时若把他家大公子摔马的责任,归一半到她身上就太吃力不讨好了!

    白文萝暗叹了口气,惹上这种事,还真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芸三娘出去已经有一会了,她关上铺门后,就开始为这事绞尽脑汁,只希望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办法还未想出,就听到那外头有人在敲门。她以为是芸三娘回来了,却不想一开门,却看到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男人,微喘着气站在门外。

    “你是?”白文萝只把门半开着,略带着戒备地看着他问道。

    “这是那芸三娘的家吗?”猴腮男拿着袖子一边往脸上擦了擦,一边有些着急地问道。

    “是,怎么了?”白文萝疑惑地看着她,心中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起来,好似感觉到出什么事了。

    “丫头诶,你是她闺女不?快叫你爹出来!”

    “我是她闺女,你快说到底什么事?”白文萝有些不耐烦起来。

    “唉唉,是这么回事,你娘和你弟弟在那路上被马车给撞倒在街上了!”

    “你说什么!在哪里?”白文萝大惊,声音一时有些变调,脑中顿时蹦出李敞之那张嚣张跋扈的脸!

    “就在前头东街街口那,撞得不轻那!”猴腮男说着就往一边指了指。

    “快带我去!”白文萝刚要迈出门,忽然又顿住看着那人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娘是住在这的?”

    “诶,我是坐在那辆马车上的,原是要出城去。谁晓得马车撞了人后,那车夫下来一看,吓得不轻就急忙赶车跑了,真是没良心那。我看着不忍心,可身上也没带几个钱,只好四下问了人,好容易才找过来。姑娘诶,你还是快叫你爹出来吧。”猴腮男一脸自认倒霉地说了经过,然后又催了她一下。

    白文萝看了他两眼,然后啪地一下就把门关上。那猴腮男突地吓了一跳,正摸不清脑袋的时候,那门又开了,然后就见那个小姑娘急步走出来,一边关上门一边对他说道:“我爹不在,你带我过去,我娘和我弟弟当时被撞得怎样?没人叫大夫吗?”

    “诶,看样子被撞得不轻啊,谁也不敢乱动,有人去叫大夫了,也不知请到没请到,这太阳都快下山了。”猴腮男边说边给她指着路走。

    白文萝心里有些乱,一边担心着她娘和弟弟到底怎样了,一边又拒绝去想他们这会怎样了!她很想冷静下来,可是第一次,她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急步走着的双腿一直就在微微颤抖,如果这事真是李敞之示意,如果她娘和文轩真出了事,她绝不会放过他的!

    这会是傍晚时分,天色已开始发暗,往书院去的那条道平日本就有些冷清,现在更是没看到几个行人。两人快走到一丁字路口的时候,猴腮男朝便朝那路口指了指道:“就在那条街的街口处,快,过去就是了。”

    白文萝由于心思有些混乱,而且那条道本就是去书院的路,于是她也没多想就走了过去。可当她才刚拐进那条道的时候,顿时就发觉事情不对,然而这会察觉已经太晚!嗅到了危险想要马上后退的时候,那猴腮男却及时在后面猛地推了她一把!人家是专门设了圈套让她钻,而她不但现在这个身体实在是差劲得可怕,再又加上这一路上心神不宁,所以当藏在拐角处的那人朝她伸出手的时候,她甚至还来不及喊出声,就被一股力道给打晕了过去。

    这条通往东街的路其实是条小巷子,两边都有高高的围墙。一边是普通人家的家宅,但因有那围墙挡着,这外面发生什么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到。而另一边虽然是一家三层的酒楼,但因为还未开张,也不会有人在。再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路上也没有别的行人。所以,这次作案确实是精心策划好的,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可是,没人想到的是,当白文萝被人打晕,又被人扛到一辆早准备好的马车里,然后那马车悄悄离开那里的这一幕,全都落入了好几双眼睛里头。

    “原来西凉还有这等事,倒是让我开眼界了呢!”还未开张的那家酒楼内,一个颀长秀挺的年轻公子站在三楼的窗户边上,面上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笑意,看着旁边的人道。

    “是下官治理不严,容下官此刻先行告退,马上就去查办这事!”说这话的是前段时间刚上任的西凉知府,他今天原是特意包了这家还未开张的酒楼,私下招待京州来的巡抚和另一位贵客,却不想偏偏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那等事!他现在真恨不得将刚刚看到的那两人马上千刀万剐了!

    那年轻公子笑了笑道:“贺大人请自便,不过说起来,那位姑娘我倒是认识,如此,大人不介意我插手这事吧。”

    “不敢不敢,有劳锦二爷!”

    上官锦点了点头,身子一闪,就从那三楼的窗户直接跳了下去,他身边的随从也跟着追上,只留下那两位大人面面相觑地站在酒楼内。既是旧识,又有这样的身手,那为何刚刚不出手阻止?

    上官锦追上那辆马车后,就放慢了脚步,心里有些好笑地想道,真让人意外,隔了半年,才刚到西凉,还没等他去找呢,那丫头就自己撞上来了,还惹上了麻烦。

    “对了,上次在淮州查到的事,你想办法透露给那边,其余的先别管。”他慢悠悠地追了一会,忽然就停下来朝身边的随从吩咐道。

    “是。”那随从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走开。

    “不用跟着我了,你去办你的事。”

第五十一章 人为刀俎

    此时已是三更半夜,月色朦胧,轻纱般的薄雾笼罩着夜色迷离的河边。.这里是西凉城东面三里外的九里河处,虽说是河,但其实河面很窄,河床很浅,是行不了大船的。所以西凉城的人外出远行基本都是走陆路。然而这条河顺流而下约九里外,就是万里江了,沿江可经过数十个州县。

    此时,那九里河的河边,立着几间歪歪扭扭的黑瓦房。由于河边蚊蝇众多,所以即便是在这闷热的天气里,每间瓦房的门窗都关得很严实。深夜很静,除了偶尔听到几声蛙叫外,就剩下从那门窗的缝隙中透出光亮的屋内,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油乎乎的桌面上点着一小节蜡烛,橘黄色的火光不时跳动着,昏惨惨地照亮了这屋内的一桌两凳,还有四个人影。其中两人正坐在屋内仅有的那两张凳子上,烛光清楚地映照出他们的脸。坐在门边的那个赫然就是那个尖嘴猴腮男,另一个却是个面方嘴阔,体格粗壮的男人。他脸上还有一道可怕的刀疤,从眉间斜下至左脸,显得异常狰狞。

    而剩下的那两个人却像货物一样被扔在屋子的角落里,也不知是死是活。他们从被带到这间屋子后,就一直没见动晃过。而且其中一个身量略小的,有一只手,正以一种奇怪地姿势摆着,看着就像是被人扭断了一般!

    “嘿,老刀,这小子的手不是你给掰断了吧,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这可卖不了好价钱啊。”猴腮男往嘴里送了几粒花生米,又喝了口小酒道。

    “那小子不听话,自找的!卖什么,这种货色直接带过去当小乞丐。”刀疤男不耐烦地端起小酒杯一仰而尽,却远远不尽兴。真想直接拿起酒坛子来喝,可是他知道今晚不行,等这批货安全送出去后,一定得去窑子里喝个尽兴。一边喝着刀子般的烈酒,一边摸着女人丰润的身体,那缎子一般的肌肤,光想想,就觉得浑身都热起来。

    “随你,不过他这是晕过去了还是咋的?要死了的话就赶紧扔了,省得占地方。”猴腮男说着就往那角落了看了两眼道。

    “一路上哼哼唧唧的,老子烦,给他捂点药,清净点。”

    “别不是弄傻了吧。”

    “管他的,傻了也能讨钱,只要那丫头不傻就行,卖到窑子里还能值两钱。不过先前收的那些也已经够本了,现在就是顺道而已,不然老子才懒得费这事!”

    “也是,真没想到,这次居然碰上这种好事,顶咱们干好几趟的活了。”

    “小心着点,这事你确定没留尾巴。”

    “放心吧,这种事,那边比咱还怕被发现。总之等船到了以后,上了水路,就什么都安全了。”

    “船什么时候到?”

    “还得大半个时辰吧,没办法,这次人数有点多,弄了三条小船才勉强装下,只能晚点。不过那一路都联系好了,只要进了万里江,马上就换大船。”

    “还是小心点,你去那边看着,船快到的时候通知我。”刀疤男想了想,觉得还是妥善点好。

    “靠,又要老子去喂蚊子。”猴腮男顿时有些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只是一看刀疤男那眼刀子射过来,他马上又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喝完这杯就去守着,真是,都到这儿了,还能出什么事!”

    “小心使得万年船。”刀疤男放下杯子,不打算再喝,今晚必须节制点。只是当他放下杯子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看到角落那边有了动静。一转头,就看到那丫头正悄悄伸出手摸到她弟弟的手腕上。

    “哟,那小丫头这就醒了,是那药下得轻吧,果然怜香惜玉啊。”猴腮男也发现白文萝醒了,就嘿嘿笑了两声。

    “你还不快去。”刀疤男朝他瞪了一眼,脸上的那道疤似又变得狰狞了几分。

    “行了,这就走,我知道你憋不住了,这个虽没几两肉,总也比干喝酒强!”猴腮男说着就站了起来,又往白文萝身上瞄了几眼,然后才推开门出去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白文萝没往他们这边看,其实她已经醒一会了,只不过还浑身发软,脑子也还有些晕乎乎的。只知道自己被下了迷药一类的东西,但周围的环境却弄不清楚。幸而他们没把自己的手困起来,而且她能闻得到文轩的气息,知道他就在身边。于是便耐着心,一边装昏迷一边等着药效完全褪去,同时还注意那两人的谈话。

    直到听到那两人说到文轩的手被掰断的时候,她只觉得耳中如遭雷击。然而那会她身上的药效还未褪尽,也没听到多少消息,咬着牙才没有当时就睁开眼打断他们的话。所以,一直等到这会,感觉身上稍稍恢复了点力气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先确认文轩的手是不是真的断了。

    摸到手腕那,没事,再顺着往上摸,才移了一点,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小臂肿得厉害,已经触摸不到骨头,但是知道那姿势不对,肯定是断了!然而还未等她检查有没有伤到筋时,那刀疤男就起身走了过来,俯视着她阴森森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你,你把我弟弟的手弄断了!我……娘呢?”白文萝停下手中的动作,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微抬起脸,半垂着眼睑,似不敢看他,其实是在仔细观察他走路的姿势。

    一个人会不会武功,根基如何,仅凭他的脚步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来。

    这人应该是会点拳脚功夫,但是根基尚浅,不过体格粗壮,力气应该不小。

    “那个我不知道,不想早点死就老实点,在这里你就是叫破嗓子也没有。还是安安静静地,省得我麻烦。”刀疤男有些意外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放声大哭,刚刚忽然瞧见她动了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刚刚药正好用完,原以为给她下的那些药起码得到了船上才能醒呢。

    “我能看看我弟弟吗?他的手……”白文萝依旧垂着眼,似怯怯地说道。

    “死不了,你就好别乱动。”

    “那你能给我点水喝吗?我渴了!”白文萝又轻轻的要求道。

    “这里没有水,只有酒。”见她不但不哭,而且还敢连着提要求,刀疤男更加意外了。他最烦那种一睁眼就哭哭啼啼的女人,没蒙汗药的情况下,每次他都是直接一掌给拍晕过去的。

    “酒,酒也行,我实在是渴了!”白文萝说着又努力咽了咽喉咙。

    刀疤男迟疑了一下,就转身直接把那坛子酒给拿了过来,然后蹲下身,递给白文萝道:“想喝就得这么喝!”

    白文萝依旧垂着头,默不作声地接过那坛子酒,然后有些吃力地抬高,一仰头,就灌了下去。才喝一小口,却大半都流到了外面,顺着她的嘴角、下巴一直淌到胸前。整个屋子瞬时都溢满了浓浓的酒香。

    就喝了那一小口,白文萝舔了舔湿润的唇,然后便把酒坛子递了回去,并且终于慢慢抬起了眼。

    她曾经的职业,注定了要接触不同的人,所以需要精通很多技能。勾引,便是其中一种,也是最基本的必修课。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自己本身,就是一种武器。

    原以为会看到一双像小鹿一样,惊惧害怕的眼睛,却不想,完全出乎意料!

    那并非是水光潋滟楚楚动人的一双眼,而是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一般,冷漠而诱惑。那双漆黑如墨一般的眼眸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目光,直直勾到他心里去,瞬间就勾得他的身体莫名地蠢蠢欲动起来……刀疤男半张着嘴,一时间愣住!

    那眼神,能让人忽略掉她的年纪,她的容貌。即便她长得并不难看,即便她的身体其实已经开始发育。然而,这样青涩单纯的容貌,却拥有那样一双神秘而复杂的眼神,不可思议的矛盾体,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还有那溢满屋子的浓烈酒香,还有那带着水光的湿润双唇,还有那已经能看得到曲线的年轻身体……

第五十二章 我非鱼肉

    他手抓过来的同时,她把酒坛子挡过去,他一手拨开,她的手顺势一脱,就听见啪的一声,整坛酒从她手中掉了下去,应声而碎!浓香的烈酒哗地流了一地,酒水四处蔓延。就在那酒水将要蔓延到她脚下的同时,就在他的手再次抓过来的瞬间,她猛地往后一退,后背整个贴在墙上,随后两手撑地而起,身子顺着墙壁,在他也跟着起身靠近来的时候,又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他追,她躲,他抓,她避,这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游戏。你追我赶,欲擒故纵,机智交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不知不觉中就把猎物引诱到陷阱里。

    她终于退到了另一边的墙角处,似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刀疤男的双眼已经发红,鼻孔扩张,胸脯微微起伏着。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未这般兴奋过,这个像只小野猫一样的女人,勾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兴趣!是的,从刚刚,还不值得他多看一眼的小丫头,如今在他眼里已变成一个带着几分野性的女人!满屋的酒香刺激着男人的神经,雌性躲避的过程中隐隐发出引诱的信息,无一不勾起他要征服的欲望!

    简直是意外之喜,接了这一趟活,竟让他捡到这么一个宝贝!他没有发觉,他原是要把这个丫头卖到窑子里去的,而这会,心里已经决定要把她留在身边,自己享用了!他甚至还未沾到那丫头一下,不过是片刻的追逐,就完全扭转了他的决定。

    刀疤男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缩在墙角里的白文萝,此时她离他不过是几步之遥,她再躲也躲不到哪去。白文萝也没有说话,只是尽量让自己微喘的呼吸平顺下来,眼睛避开他的目光,往他侧腰那一扫,那里微有些凸起。刚刚他在她跟前蹲下来的时候,她就从他敞开的领口隐隐看到,那里,藏着一把匕首。

    男人一般都没太大的耐性陪女人玩追逐游戏,新鲜劲一过,就是真枪实干的时候了。刀疤男再也耐不住,三两步就跨过去,高大的身躯眼看就要把她整个笼罩住。白文萝似害怕一般,双手交叉抱在肩膀上,头埋下。刀疤男忍不住露出个得意地笑,猎物乖乖降服了。可没想到的是,当他刚要朝她伸出手,把她抓过来的时候,却见白文萝的身子突地往下一滑,身子一弓,整个人猛的就往他撞了过来!

    她抱着双肩,露出的两肘正好就撞到他的腰眼上!即便是这样,其实她的力道并不大,根本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更何况还有点手脚功夫又身体壮实的刀疤男。然而,事出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而且这又是白文萝拼劲全身力气,瞄准位置撞了过去,再加上刀疤男刚刚喝了点小酒,脑子多少有点迟钝。所以,即便没伤到他什么,却也让他一个站不稳,就被那力道撞得往后倒了下去。可他的手也很快,自己摔下去的同时,也张手一把抓住白文萝顺着他一块趴了下去!

    于是,一声闷响,两人就一同滚到了地上!刀疤男还来不及发怒,就感觉到自己身上那活儿似被那丫头的膝盖无意般的触碰了一下。明明是慌乱之中的触碰,偏那力度却巧妙得让他顿时闷哼一声,刚生出的怒火这会似乎全转化成勃然而起的欲望。他赤红着眼睛,开始粗喘着气,盯着此时几乎半趴在他身上的白文萝。只见那丫头微张着嘴,两靥泛红,一双深幽如浓墨般的眼眸因垂着脸的关系,刘海的阴影投了下来,为那双眼睛又增添了几分神秘。这是一只没被驯服,会挠人的野猫!有什么比征服这样一个女人能让男人更有成就感!

    他抓紧她的胳膊,一手撑着地,想要翻身把她压到身下。却没想,白文萝却在他动作的时候,那只被他抓住的胳膊奋力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又似无意间碰到他已开始蠢蠢欲动的分身!她吓一跳,就要移开,却因他的力道而又来回擦了两次。刀疤男瞳孔猛地一缩,顿时觉得下身一涨,呼吸一窒,脑子出现瞬间的眩晕!

    当人的身体器官出现变化的时候,会完全反应到人的眼睛之中。那个时候,人身体各个方面的反应都会变得迟钝。机会,只有一次,并且稍纵即逝!

    当看到刀疤男的瞳孔出现变化的时候,白文萝另外那只没被掐制住的手,似忽然间化成了一条蛇,瞬间就从他敞开的领口那滑到他的腰部!丝毫不差地握住匕首,抽刀,移上,翻转,对准,分身!动作一气呵成,就像先前演练过千百次一般,没有丝毫停滞,不带一丝犹豫。而她脸上的表情,一如刚刚,冷漠而诱惑,至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刀疤男甚至忘了喊叫出声,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那柄随身携带的匕首,此刻竟插在自己的胸膛上!白文萝挣开他的手,握着刀柄的手最后一使劲,就把整个刀身全都没入他的心脏。刀疤男只是张着嘴,动了动喉咙,却还未发出声音,就嘭地一下,彻底地倒了下去。可是,他,还是不信!

    原以为,是只小野猫,却不想,其实是一头能咬断人喉咙的野兽!

    白文萝松开刀柄,也嘭地一下坐在地上,急喘了几口气,然后就感觉到全身似虚脱了一般,想去看看文轩,却一时间竟站不起来了!

    这个整个过程,前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看似简单,但几乎是她有记忆以来,负担最重的一次。虚弱的身体,悬殊的差距,她不但押上了自己,重要的是,也押上了文轩的性命。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弱势!这是以前常听到的话,她又一次证实了它。不同的时空,不同的身体,但是,是一样的灵魂,有些东西,学会了,就再也忘不了。

    真是精彩绝伦的一幕!简直让他惊艳!

    上官锦无声地从屋顶上跳了下去,慢慢走到那间黑瓦房的门前。可惜,刚刚她被那男人拉着倒下去后,那一刻,他没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那时她的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想象不出,却着实被她拔出匕首,刺入胸膛那一瞬的表情惊住了!

    果真,是只兽,带着野性,没有被驯服的华美的兽。

    那动作,一看就是曾经经过严格训练,可是,为什么他却查不出一丝,她有受过训练的经历。他的情报系统不会有问题,可是,那小丫头又怎么会这些?

    门还未被推开,白文萝就已坐起身,快速爬到刀疤男身边,想要拔出插进他胸膛里的匕首。然而,门却在那之前被从外面推开了。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身影,她下意识地一抬头,终于看清那个人,握着匕首的手忽的就松了下去,怎么,又是他!

第五十三章 交 易

    两人隔着尸体对望了一会,片刻的僵硬后,白文萝就沉默地站起身,走到白文轩身边,仔细检查他的手。.万幸,只是骨头断了,并没伤到筋,只要接好骨头好好养几个月就没大碍了。她稍稍松了口气,然后轻轻唤了他两声,又在他脸上拍了拍,可白文轩依旧似睡着一般,昏迷不醒。

    她有些着急,如果真是中了过量的迷药,不及时救治的话,就会损伤大脑神经。很可能会像猴腮男说的那般,变成傻子!

    “不用看了,是蒙汗药被下的多了,再过两时辰不进解药的话,就是明天醒来也没救了。”上官锦在旁边看了一会,已不觉得讶异,说着就笑悠悠地走了过去。

    白文萝转过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上官锦微挑了挑眉毛,眼中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探究,一只聪明的小兽,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藏起它的獠牙。他慢慢蹲了下去,差不多平视地看着她慢慢开口道:“第一,你杀了人,就算是人贩子,也是沾上麻烦了;第二,这里距西凉城有三里,又是半夜时分,而且城门早关了,方圆几里内,是有几处人家,但没有大夫;至于第三,也是最主要的……就是我随时都可以取你们的性命,包括以后。”他说完,特意扫了一眼白文轩。

    白文萝神色未变,还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若非有事求她,他用不着浪费口舌。

    对方的无动于衷似乎真的引起他的兴趣,上官锦眼中的笑意浓了些,然后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问道:“告诉我,是谁教你杀人的?”

    告诉你也未必会信,白文萝想,而且你永远也打探不到。

    “那么专业的手法,若非亲眼见到,我真不敢相信,竟是从这么一个瘦弱的身体里使出来的,谁教你的?嗯?”

    “……”

    “不说吗?”他笑了笑,眼前的小兽,那双眼中全是不在乎。而且那并非是装出来的,而是从灵魂里透出的漠视,对生命的漠视,甚至是对自身的漠视,这算是沉默的反抗吗?可惜,他却知道,这里有她无法漠视的人,所以他说着又往白文轩那扫了一眼。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我只知道我必须杀了他。”白文萝终于动容,张口道了一句,声音冷静而平淡。不像撒谎,亦不像实话,至始至终,她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所以此时更是真假难辨。

    “小姑娘,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他摇了摇头,这不是问句,而是叹句,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这句话了。上官锦心暗叹了一下,她真的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吗?竟还能这般平静,就像刚刚只是切了块冬瓜似的,简直就是天生的……他怔了怔,然后又轻轻笑了笑,难道真的是只小兽,身体里藏着野性,没有被驯化。因为遇上了危险,所以这一切的反应都只是出于本能?他自然知道,人各有天赋,有些人,确实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会做出平时无法想象的事情来。可是,她做得实在是太优秀了,优秀到他无法相信这只是出于本能。

    虽然有些意外她会这么回答,虽然听着很牵强,但他似也不想再继续追究下去,游戏的乐趣在于过程,太早知道答案,反而会变得没意思。

    “我会帮你彻底解决这件事,并保证你弟弟不会出事,不过你得替我办一件事。”上官锦松开她的下巴慢慢说道。

    白文萝依旧不出声,耐心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需要你帮我时时照看一个人,以保证她的安全。”上官锦说道这,也不管她是否答应,就站了起来接着道:“到时,我会再找你。”

    他没详细说,她便也不问,非常识趣,他真是找对人了。上官锦满意地笑了起来,再不说什么,就转身出去了。他刚一出去,马上又有两个身着黑衣的人闪了进来,他们没往她这边看,而是直接就往刀疤男的尸体走过去。一个把尸体抬出去,一个往地上那沾到的血迹的地方散了点粉末,没一会,就看到那血迹慢慢消失了。做这一切时,那两黑衣人的动作不但迅速,而且基本听不到什么声音。

    没一会,刚刚把尸体抬出去的那个黑衣人又推门进来,这会他手上却端着一盆水。他把水放在白文萝跟前后,又从怀里拿出一件普通的女式的外衣,一起放到她跟前。做完这一切后,两人什么话也不说,跟先前一眼,消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白文萝会意,她刚刚把匕首刺入刀疤男的胸膛时,因为靠得太近,所以她的手上和身上难免被他喷出来的鲜血沾到。原本她是打算过后去河边洗掉身上的血迹,然后把文轩背出来,再把这里一把火全烧了。不过现在有人帮忙善后,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白文萝仔细洗掉手上的血迹,然后快速把衣服换上,再又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问题后,就弄出点声响来。声音刚落,其中一个黑衣人马上就闪身走了进来,把那盆水和她换下的衣服一起拿了出去,依旧一句话也没说。

    那人却再没进来,白文萝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白文轩,她心里等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刚走到门边,就又听见外面有吵吵杂杂的脚步声正往这边逼近!

    迟疑了一下,拉开门,远远就看到一行人影往这边跑来,个个手中都拿着火把,跳跃的火光撕开了浓重的黑夜。

    原是一众官差,连大夫也一起带过来了,个个见着她后都很客气。白文萝却没多说什么,也没多问,直接让大大夫看白文轩去。

    最后她和白文轩是坐着官轿回去的,回到西凉城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轿子在她家门口停下,白文萝一掀开帘子,就看到芸三娘站在门口,而她身边也站着两个官差。

    母女两对望了一下,也没多话,帮忙把白文轩抬回屋里后,两个带头的官差安慰了几句,临走时还往桌上留了几两银子,然后就告辞了。

    芸三娘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然后抱着白文萝,无声地流着泪,黑夜终于过去。

第五十四章 意外来客

    第二天,白文轩醒来后,娘儿三个才坐在一块慢慢道开了昨天那事。.原来白文轩昨儿下学后,那尖嘴猴腮男就跑上去,同他说了跟白文萝一样的话,白文轩吓得当下就跟他走了。而芸三娘走到书院一打听,才知道先生早就下学了,她当时还道白文轩准是跑哪玩去了,可能这会已经回家,却没想回去一瞅,连白文萝都不见了!这才慌了神,出去到处打听了一番,无果之下才抱着一线希望去衙府报了官。幸而衙门很重视这事,那官爷还一劲儿地安慰她,说是天亮之前保准把孩子给找到,然后又派官差送她回来,陪着一块等着。

    提心吊胆了一夜,一直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听到消息,说是找到了,正往这边回来。那一刻,芸三娘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终于爬了出来,看到了曙光。

    官府那边也很快就把这事给查清楚了,那天晚上,在巡抚大人的监督下,新上任的西凉知府便以雷霆手段把那伙地痞流氓一网打尽。接下几天,还揪出沿江那条接应线,并且又找到了几十个从各地被骗来的小孩和妇女,连带翻出几年前的数条人命悬案……而白文萝这边,因为有人特别关注,所以那猴腮男在几次用刑下就乖乖招供出。原来他是收了别人的钱财,所以才打上了那两孩子的主意。但给他钱让他办事的那人,并未透露身份,只是他做这一行的,本来就多几个心眼,当时便悄悄跟踪了过去,才发现对方竟是李府的小厮。

    结果官府画了画像,去李府拿人的时候,才知道,就在那当晚,那个小厮就畏罪吃毒药自尽了。因为上官锦并不在意后面的事,所以几番周旋之下,最后这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这事后来不知怎么就从衙府那传了出来,芸三娘知道后,心中顿时惶惶不安起来。她感觉这事保准是李敞之做的,可是自己没凭没据,官府也已经结案了,她还怎么去说。这次是万幸,孩子给找回来了,要下次再出现一回这样的事,还会有这样的好运吗?

    芸三娘看着白文轩那夹上夹板,包扎得厚厚实实的小臂,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从心低升起。白文萝知道芸三娘心里头的担忧,但是她又不好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说。只能安慰道,出了这事后,那李敞之虽把所有的事都推到那小厮身上,死无对证。但官府多少也是注意到他了,他家里肯定也会管束着,必是不敢再轻易如何了。

    芸三娘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因为轩儿的手如今成了这样,所以她干脆让他这段时间都别去书院。一来是在家好好养伤,二来也是因为出了这事后,她实在是怕了,恨不能让孩子一刻都别离开她的视线!可是,她也明白,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其实,在芸三娘忧心苦恼着的同时,白文萝一直就没忘那个男人说要让她做的事,只是却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而他又会如何安排。所以,这几日,她一直就在等着他重新出现。

    却没想,这事情过去几天后,她们家等到的竟是一个谁也意料不到的人!

    那天,是七月最后一天的傍晚,天色已暗,秋风乍起,娘儿三个才刚吃完饭没多会,就听到外头有人在敲门。芸三娘让白文轩在屋里歇着,让白文萝收拾一下厨房,然后才有些困惑的去开门。边走心里还一边琢磨着,都这会了,还有谁会上门,要是刘婶的话早扯开嗓门大声喊了。前几日倒是不时有邻居上门探望的,但也都是选白天的时候,不会这个点还上门来。

    然而门一拉开,先是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看着有四十多了,身上穿着不俗,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芸三娘正待要问时,却见有一人弯腰从那马车里走了出来。直到那人直起腰,转脸看向这边后,芸三娘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那人看见芸三娘后,似辨认了一会,才有些迟疑又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三娘,真的是你!”

    芸三娘没有答话,此时她抓着门板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着,她很想现在,马上,就把门给关上,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娘,是谁啊?”白文萝的声音很适时地从后面响起。

    那人也听到了白文萝的声音,赶紧就往前两步道:“那里头,是三妞儿的声音吧!”

    再僵持下去,一会又会有邻居出来探头探脑了,芸三娘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拉开门道:“先进来吧。”

    “你先把马车停在别的地方,一个时辰后再过来接我。”那人点了点头,朝刚刚敲门的人吩咐了一句,然后才走了进来。

    芸三娘关上门后,白文萝往旁边退了退,再仔细打量这个来客。只见他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体型偏瘦,身上带着三分儒雅之气,面上带着七分威严之态,应该是惯于施号下令之人,非官即贵。整个扫了一眼后,她再往他的脸上细看了两眼,却在这一看之下,心里顿时一惊!只见那眉眼,那轮廓,和文轩……实在是太像了!

    白文萝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白文萝,眼里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而且见白文萝这般看着他,他似想要亲近一下,却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做。

    “萝儿,你先回房里陪着轩儿。”芸三娘的脸上慢慢恢复了点血色,她没理会白文萝看过来的询问目光,只是开口吩咐道,并且还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语气。

    “萝儿,三妞儿是取了这个名字吗?还有轩儿……我——”那人在一旁有些激动地插嘴说道。

    “萝儿,还不回房去!”芸三娘马上打断了他的话,又朝白文萝说道。

    “我这就回。”白文萝赶紧应声,然后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俩一眼,才转身出了铺子。而刚一出去,就听到那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三娘,你何必这样,先让我看看孩子吧,他们可是我的骨血。”

    “你放心,既然都找来了,我还能拦着不成。”

    “我一直以为你和孩子们都死了,真没想到……”

    芸三娘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朝后面走过去。白文萝吓一跳,赶忙走开,随后,那铺子的后门就被关上了,里面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她站在院中想了想,便叹了口气,然后往芸三娘的房间走去。

    “姐,是谁来了?”白文轩一瞧她走进了,就马上开口问道。

    白文萝没有答话,而是仔细看了他好一会,白文轩便有些奇怪地摸着自己的脸问道:“姐你在看什么?”

    “文轩,你对——父亲,有印象吗?”白文萝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问道。

    “你说爹吗?我不是还没出生他就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会有印象,姐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文轩,他没死,他现在正跟娘在铺子里谈话呢。”白文萝摇了摇头道,她已经嗅出来,他们的生活马上要起变化的味道了。

    “你说什么?”白文轩有些发懵地看着她。

第五十五章 要进伯爵府

    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了下去,油灯亮起的时候,芸三娘才带着那人进了房间,两个孩子都似惶恐般地站了起来。

    白文萝没说话,只是轻轻扫了那人几眼就移开了目光。

    白文轩也不敢说话,往他姐姐身边贴近了一点,然后就偷偷抬眼打量着那人,接着又把目光移向芸三娘。

    芸三娘暗叹了口气,看着这两孩子的目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迟疑了好久才轻声说道:“萝儿,轩儿,他是……你们的父亲。”

    既然芸三娘没让他们叫人,白文萝和白文轩就都没说话,只是把目光同时移到那人的脸上。白孟儒轻咳了一下,也不在意着一时半会就让孩子认自己。他尽量放松脸上的表情,然后才朝两个孩子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轻扶住白文轩的肩膀问道:“轩儿的手是怎么了?”

    “折了。”白文轩又往姐姐身边靠了靠,然后睁着眼睛看着那人,傻乎乎地说道。

    白孟儒笑了一下,有些不知该怎么还往下说。他就是在府里也很少跟那几个孩子亲近,一年里头难得见上几次,似乎都是训斥的时候多,记忆中,还从未这般自己主动要跟孩子亲近的。

    气氛眼见就要尴尬了起来,油灯上的灯芯爆了一下,白孟儒往房间里扫了一眼。看到桌上放着几本书,便问是谁的,白文轩乖乖道是他的。于是白孟儒就顺着这话,接着问他都读了什么书,上了几年学,书院里怎样,先生教得好不好之类。其实这些,早两天前他就已经让人查了个大概,这会不过是没话找话,多说几句罢了。白文轩一一做了答后,两人又没话了,白文萝一声不吭的在一旁看着,芸三娘也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这气氛怎么瞧着怎么怪异。

    白孟儒这才把目光移向白文萝道:“三妞儿已经这么大了,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白文萝一脸陌生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也是,你那会也才三岁。”白孟儒叹了口气,似也对这样刻意的亲近有些乏了,便转头对芸三娘说道:“这几天准备一下,我过两天就让人来接你们,老太太那边也都知道了,你放心,不会委屈了你和孩子们。”

    两孩子都抬起头看着芸三娘,白文轩则更是睁大了眼睛。

    芸三娘垂下脸没吭声,过了一会才抬起头说道:“我给你看看这会马车过来了没有。”说着就走了出去。

    白孟儒轻轻在白文轩头上拍了拍,道了一句:“别担心,进了伯爵府后就没人敢伤害你们了。”

    他说完,便跟在芸三娘后面出了房间,留下两个孩子有些呆呆地站在房间内,大眼瞪小眼。

    白文萝刚一看到白孟儒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身份肯定不低,却没想,竟会是伯爵府的人!难不成,他就是那个一等伯,而那个摔了马的伯爵府大公子,就是他们的……白文萝看着白文轩,一时间也有些哑住。

    白文轩呆了好久,傻了半天才迟疑地问道:“姐,咱们要搬家了?”

    “可能吧。”芸三娘没反对,那准就是他们刚刚谈话的时候已经谈好了,白文萝沉吟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想搬家呢。”白文轩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说道。那个人,太陌生了,虽然刚刚他特意问了自己许多话。可他却能感觉得出来,对方刻意的成分太多,没有几分是真的关心,不像是父亲的感觉。他也说不清对父亲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但至少,小武哥他爹就不是这么跟小武哥说话的。

    白文萝明白芸三娘这么快答应的原因是什么,而且,既然已经被找到了,芸三娘也不可能还带着他们继续住在这。她轻叹了口气,摸了摸白文轩的脑袋说道:“文轩,姐姐……目前还不能保护好你们,如果当初早点进伯爵府的话,你的手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白文轩愣了愣,垂下脸看着自己夹着夹板,缠着纱布的手臂。当时被那刀疤男给折断的剧痛,还有后来,接骨头时的疼痛,到现在都没有消去。前几个晚上,他疼得一整晚一整晚都睡不着,只是因有芸三娘守在旁边,所以一声不敢哼。可是,会发生这样的事,却是因为他那天,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所以,不但自己受罪,甚至还连累了姐姐也被抓了,要是万一……每次,他想起那件事,都觉得一阵恐惧和后悔。

    “如果我那天不去找蟋蟀就好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喃喃地说道。

    “不是你的错,别把别人的过错来责怪自己。”白文萝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白文轩咬了咬唇,抬起头看着白文萝问道:“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娘?我不怕娘骂我的。”

    “都说了不是你的错,钻什么牛角尖!”白文萝又在他脑袋上拍了拍,然后往外看了一眼才接着说道:“之前不让你跟娘说,是不想让娘为这事平添忧心。后来咱们出了事后,官府也大概查出了事情的起因,不用说,娘也猜得出是李敞之那边干的。而现在……”白文萝说到这,顿了顿,微微皱起眉头来。

    “现在怎么了?”白文轩有些着急问道。

    “文轩,如果咱们真的进了伯爵府,那么你要记得,那天你找蟋蟀时看到的事情,绝不能透露半个字!”白文萝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道。

    “为……为什么?”

    “人心难测啊,他们要知道咱是在事发前知道了,却没有及时告诉他们,指不定会把错归到我们身上,所以,忘了这事吧。”白文萝说着就轻轻碰了碰他露在纱布外面,那微微浮肿的手背,心里说道,你放心,那个把你害成这样的人,我不会放过他的!

    白文轩有些愣愣地看着他姐姐,不知为何,那个还未接触到的地方,因为白文萝这么几句话,在他心里一下子就多了几分阴影。

    白文萝却开始慢慢琢磨起今天这事来,按说,他们都在这西凉住了快十年了,没道理伯爵府的人现在才找过来?而且刚刚文轩的父亲不是说以为他们都死了吗?那怎么又……难道是跟那个人有关?既然是要她为他办事,那他应该早就调查了有关于她的一切了,自然也就查出了她的身份。所以,今天这事肯定跟他撇不开关系,那么……他说要她保护的那人,就在伯爵府里?

    姐弟两陷入沉默没多会,芸三娘就走了进来。

    白文萝和白文轩都看着她不说话,芸三娘叹了一声,把他们两都拉到床边坐下后,才慢慢开口道:“娘原只知道他家的老宅在西凉,而他在京为官。之前,在淮州的时候,他并未继承爵位,所以一直就不知道,原来那伯爵府就是他的府邸。”

 第五十六章 芸三娘的往事

    芸三娘轻轻抚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看着油灯上不时跳动的火光,记忆慢慢回溯到了几十年前……

    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病逝,记忆中父亲整日都在酗酒。.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还不时要受父亲酒后的拳打脚踢。大哥忍受不了家里的日子,早早就离开的家,随乡亲去外地讨生活去了。然而就在大哥离开的第二年,才比她大一岁的二哥去河里捞鱼的时候,不小心溺水死了。

    大哥走了,二哥也没了,翻遍了整个家,也没找到几个铜板,最后是用一张草席把她二哥的尸体给裹着,就草草下了葬。她忘了自己哭没哭,只记得那一天,整个天空都是灰色的;只记得她父亲,就是在她二哥下葬的那天,也照旧是酒瓶不离手。

    下葬完后,她父亲就大醉了三天,第四天醒来的时候,难得没有对她打打骂骂,还出去给她找了点吃的回来。又絮絮叨叨地同她说了许多话,还说吃完就带她去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大户人家,高高的院墙,朱红的大门。到了那后,她父亲对她说,在那里会过得比跟在他身边好,说完就把她留在那,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年,她十一岁,一张卖身契,几两薄银,就断了他们父女之间的亲情。

    不过她父亲说的也没错,进了那户人家后,生活的确比在家里过得好多了,至少从不缺吃的穿的。原本,那户人家是买她进来当丫鬟使的,结果他家老爷瞧着她模样儿长得可以,人也算伶俐,便把她拨到家里的艺姬园里专门请人来调教。

    那艺姬园里有许多同她一样的小姑娘,个个都长得一副好模样。慢慢的她才知道,凡是进了这个园子的姑娘,将来都是给她家老爷当礼物送人用的。知道这事后,她并没什么反感,也不排斥,连亲身父亲都能把自己卖了,更何况是花钱买了自己的买主。就算送人,只要有吃的有穿的,对她来说到哪里都一样。她只怕饿了没东西吃,只怕冷的时候没衣服穿,只怕天天过着拳打脚踢的日子。

    所以,她很安分地待在那里,该学的一点都不敢疏忽。只是在那里,她也亲眼目睹了大户人家那藏在光鲜表皮底下的龌龊事。一园子思春的貌美姑娘,瞧着那满目的锦衣玉食,能有几个是安分地。少不得就有妄想要勾引小少爷,结果却被太太活活打死的;也有被老爷看上后,当上了姨奶奶,却忍不住寂寞跟别人私通的;还有为了一己之私,栽赃嫁祸落井下石的……事情见得多了,她也就学会了怎样保护自己,远离那些是非,安安分分做一个摆饰以换取安逸的生活。

    于是在那个园子里呆了五年后,虽在弹琴跳舞上不如别人学得好,倒是诗词歌赋都学得不错,还会一手好刺绣。又因平日里都有人伺候,基本上没干过重活,所以那一身的容貌气质,养得不比深闺里的小姐差。

    终于,在她十六岁那一年,她家老爷就把她送给了一位刚从京州调到淮州来的新官员。若非今天找上门来,她一直就不知道,当年那位看着有些落寞的官员,那背后的身份竟是如此显赫。西凉伯爵府,其实真正出名的并非是那个一等伯的爵位,而是他们家族里,曾经出过两位状元,三位探花,七位进士!这样的家族背景,就是在整个大景,都是少见的。而且,白家的第二位状元郎,也就是白孟儒那已过世的曾祖父,死后还被先帝追封为儒学圣师。所以,白家是大景学子心目中真正的书香门第,名门世家。因此,原本伯爵的爵位只能是世袭,但是先帝却为白家开了先例,赐了他们世袭罔替。

    当然,芸三娘刚被送到白孟儒身边的时候,名义上只是过去当丫鬟的。不过因她能识文断字,又会些诗词歌赋,平日里还能同白孟儒对上几句,自然就显得跟别的丫鬟不一样起来。而且那会的白孟儒正处于仕途低落的时候,祖上的光环压得太重,他自小饱读诗书,结果也只考了个进士,官职又不起眼。而且被调到淮州后,由于路途遥远,他的夫人因为身虚体弱,孩子也还小,就未同他一起过来。所以,芸三娘被他收了房,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罢了。

    于是,白孟儒在淮州任职的那三年里,第一年芸三娘就为他生下了白文萝。然而,因为是女儿,还一出生就病怏怏的,所以白孟儒并未放在心上。而且就是那一年,正巧碰上他的夫人过世,也就更没心情想着取名的事。因为他之前已经有一儿一女了,所以就一直管白文萝三妞儿地叫着。

    而到了第三年,芸三娘又怀上了第二胎。却不想,就在怀胎七月的时候,白孟儒忽然接到家里的急信,说是他父亲病重,正好那会他的任期也满了,于是白孟儒就先赶着回去。因为芸三娘身子不便,经不得这么长途赶路,便没一同带上。

    然而,他这一去,就一直到白文轩出生,又过了周岁,芸三娘才收到了白孟儒的信件,连着信,还有从西凉一同派过去接他们母子的仆人。信中并未多言,只是大略给她提了一下。他回去后,老太爷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却一直吊着一口气,等到老太太做主让他续弦娶了他嫡妻的表妹,喜事办成后,老太爷才终于咽了气。

    所以,这喜事丧事差不多是连着一块办的。事多杂乱,这前后整个处理完,差不多大半年就过去了。而且,丧事一过没多久,接着他就被调回京州任职了,那会白文轩才刚出生不久,马上就接过来也不妥。所以便一直拖到孩子过了周岁后,才把这事就交给他新夫人给代办了。信中还提到,西凉老宅里有老太太,还有几个侄子侄女,把孩子带回来,既好管束,也好一起读书学习。

    焦虑了一年多的心,容不得她多想,在那几个仆人的催促下,芸三娘便草草收拾了一番,就带着两个孩子上路了。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白孟儒新夫人派来的这几个仆人,哪是来接他们的,分明是来要命的!幸而她在艺姬园里见过不少女人勾心斗角的事,所以一路上都多留了心眼,倒是没让他们寻得机会。却没想,眼见就快到西凉城了,偏偏就遇上了一场雨。刚开始雨量还小,她本是说要先在客栈里歇一日,等雨停了才走,只是那几个仆人哪听她的。恶言粗语地挤兑一番后,到底还是让她抱着孩子上了马车。

    然而,刚一上车,她就觉得心神不宁起来,才刚一岁多点的白文轩也一直哭个不停。紧接着就见那雨越下越大,并且雷声不断,两个孩子吓得在车里跟她挤做一团。而且一路上陪她过来的贴身丫鬟因为路上受了风寒,就让西凉来的那几个仆人给她换了个粗手粗脚的婆子陪着坐在马车里。

    果然,马车行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山路时,眼见那雨越下越大。就在马车行驶的速度忽然变慢的时候,那婆子不知从哪掏出的绳子,竟要过来绑她!而她因为手里抱着孩子,车内的空间又小,身边还有一个紧贴着她的白文萝,哪能挣得过那粗手粗脚的婆子,于是三两下便让人连同孩子都给结结实实的困在车上!那婆子绑完后,还拿了布头堵住了她的嘴。由于白文萝一直把脸闷在她身上,那婆子似也有些害怕,便就没堵住白文萝的嘴,慌慌忙忙就跳下了车。而那婆子才跳下车没多会,她就感觉到车厢整个一倾斜,紧接着就听到马受惊的声音!她过来的时候是知道的,那条路是在山脚下,正好就这一段,有一边是一个斜坡。马车要是从那滑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那一刻,就似末日降临了一般,孩子一个劲的尖叫,却全被外头那瓢泼的雨声给盖住。她不知道那婆子和仆人是不是已经坐另一辆马车跑了,也不知道这车厢到底什么时候会掉下去,她不敢动,只怕一动,那车厢就会一下子整个掉下去。也叫不出,耳边全是雷声雨声还有孩子嘶哑的尖叫声……

    等死的绝望,她开始恨那个男人,她开始后悔,她不该奢望那么多。明知道,他已经对自己厌倦了,之所以会接她回去,只因为她给他生了儿子。可是,就算是儿子,他也没有多重视,不然不会让她生生等了一年多,不会让他的新夫人派人来接他们,也不会只是把他们接到西凉去……

    忘了过了多久,就连孩子也停止了尖叫声的时候,马车忽然动了!她以为,死期,终于来临,却不想,那马车竟是平平稳稳地落了地!

    随后那车帘子一翻开,一张陌生的脸探了进来,那个人就是梅西朵的丈夫。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一个陌生人救了她母子三人的性命!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婆子跳下车后,那几个仆人应该是想把马车推下斜坡的,只是因为那马儿的求生本能,加上雨下得大,推了一半后,卡在一块石头上。梅西朵的丈夫说,他发现的时候,那石头已经松动,若再晚一会,那马车保准是滚下去。或许那些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事情做了一半就急急忙忙跑开了!

    而梅西朵的丈夫帮她驾着马车,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不想竟看到前方发生的山体坍塌,路被堵住了!而那从山上滑落下来的石块和泥土,正好把一辆过去的马车整个给埋在里面,赫然就是同她一块走的那辆马车!

    “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报应啊!”芸三娘睁着眼睛看着那盏油灯,视线却渐渐模糊起来。将近十年过去了,再次说起这件事,她的眼中都忍不住蓄满泪水。

第五十七章 夜凉如水

    油灯的灯芯又爆了一下,橘红色的火苗跳了两跳,然后就微微晃了晃便安稳了下来。。c白文轩默不作声地朝芸三娘偎依紧了一点,白文萝伸出手,轻轻盖住芸三娘的手背,良久才问道:“后来怎样了?”

    芸三娘深呼吸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当时,我跟那梅西朵的丈夫简单说了咱们的遭遇后,他便问我以后打算如何……”

    这事情摆明了人家不但不想让她过去,还要对她痛下杀手!如果,她还只是十五六的少女,如果她还未为人母,她或许就是拼死了,也要寻过去,同那个女人理论一番。可是,当她看到两个孩子惊恐的眼神,她怕了。她所依仗的男人,不但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就是人也不在西凉。而她,就为了争这一口气,还这么不知死活地跑过去的话,很可能,会白白陪上两个孩子的性命!

    还不如,就当她们母子三人都死了吧,她也当那个男人也死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抱着两个孩子哭了几声后,她就擦干眼泪说了自己的决定。

    梅西朵的丈夫也不拖泥带水,让他们上了自己的马车,然后就一掌把他们那辆马车拍下斜坡。那条山路人迹罕至,又因为大雨导致山体滑坡堵住了路,派来接他们的仆人也都被埋了。即便过后有人找到这,估计也得是个把月以后的事了。而且那斜坡下面是一片树林,不时会有野兽出没,就算是尸体不见,是很正常的事。

    虽是这么决定了,但是这样也就等于没了依靠,那以后的生活怎么办?而且还是一个女人孤身带着两个孩子,梅西朵的丈夫也有些为难,他本就有自己的事情,最多就是把他们送到西凉城,再给点银子,剩下的就再管不了多少了。

    芸三娘当时擦了擦眼泪,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那是三年前,几经辗转收到的她那离家十几年的大哥寄到淮州的信。而当她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一看日期,是两年前写的。那会他大哥还只是在西凉城跟人一块做生意,没有固定的住址,不过是封平安信罢了。她原是打算,到了这边先安顿下来后,再托人慢慢找她大哥去。却没想,这会,先找她大哥倒成了当务之急,那封信也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梅西朵的丈夫接过那封信看了后,又看了看她的两个孩子,似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帮人就帮到底吧,只要他还在西凉城,我就能把他给找出来。”

    果真,梅西朵的丈夫把他们母子三人送到西凉城后,先安顿在一家小客栈里。然后不到两天的时间,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真就把她大哥给找着了!

    于是,母子三人在这西凉便有了落脚地。因为想要跟以前的一切做个了断,所以芸三娘并没有对她大哥说实话。只说二哥在他走后第二年就死了,父亲把她卖给了一个男人,后就不知所踪。而她跟那男人生了两孩子后,男人也死了,男方家里也没什么人,所以才带着两个孩子千里迢迢投奔过来。

    “娘过来的时候,你舅舅还未成家,娘原打算着,先给他好好瞧瞧,过两年就让他娶个嫂子回来。却没想,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他就忽然得急病走了!最后还是留下咱娘三个相依为命,幸好有这处房子落脚,这么些年拉拉扯扯地也算是过来了。”芸三娘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全是怅然的神色。

    夜已渐深,屋外的秋风吹得窗户微微作响,油灯被那从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得明明灭灭的。白文萝起身给那油灯挪了个地方,又把窗户关得紧点,然后才回来重新坐在芸三娘旁边问道:“他今天找过来,娘有跟他说到当年的事情吗?”

    “说了。”芸三娘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

    “他不信?”白文萝瞧这芸三娘的神色,微皱了皱眉头。

    “没说信不信,只说那会,他夫人才刚从深闺里出来,不但要帮他管那一大家子的事情,还要侍奉他母亲和照顾他那两个年幼的孩子,难免会顾此失彼的地方。不过那件事确实是她疏忽了,没好好选几个有经验的下人过去,导致下雨天还继续赶路,结果出了意外。他还说,当时他夫人看都到时候了却一直没见着人,也是着急得一个月没睡好觉。让人一路寻过去,连着找了一个多月……”芸三娘说道这就停了下来,似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摇了摇头。

    白文萝沉默了下去,不管那男人心里是信还是不信,但那意思摆明了就是在提醒芸三娘,那,只是个意外!

    芸三娘看着两个孩子,似安慰一般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一直以来,她都不想让孩子们知道这件事,太让人寒心。但是,事情起了变化,眼看就要进入那个地方了,这件事必须让他们知道,以后好心里防范着。虽然她还是不放心,心里也不愿,但是没有办法,她总不能带着孩子在外头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而且,刚刚听他说,府里的老太太很喜欢孩子,也很重视孙辈。应该是让她放心地意思吧,怎么说,这两孩子怎么也是他们家的骨血,老太太会照看着的。

    白文轩自听芸三娘说完后就一直沉默着,并慢慢从芸三娘怀里坐起来,坐直了腰身。过了好一会,才迟疑地问道:“娘为什么要答应了他,带我们进那伯爵府?”他对那人还喊不出爹来,见姐姐没有叫爹,他也就跟着用“他”来代替。

    “咱们既是被找着了,那女人指定也是知道了,若不答应,你们可能会更危险。虽然进了那里也不见得就安全,但你们两终归是他家的骨肉,府里也有老太太看着,她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而且进了那里后,咱也就可以彻底避开李敞之了。”芸三娘叹了口气,满是怜爱地看着两个孩子接着说道:“以后,你们……凡事都要小心。娘进了那里,顶多就挂个姨娘的名,说不得什么话。萝儿,你是个机灵孩子,要时时替娘看着轩儿。”

    “我知道的。”白文萝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白文轩却咬了咬唇,眨了眨那双乌溜的眼睛,然后一脸认真地说道:“娘,我会保护你的,还有姐姐。”

    “好孩子!”芸三娘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说真的!”白文轩强调地加重了语气。

    “娘知道,娘知道。”芸三娘点了点头,眼睛有些潮湿,她看了看白文轩那包着纱布的手,又看了看那盏油灯,便对白文萝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房歇着去吧,明天咱就开始收拾。”

    白文萝进了房间后,也不点灯,只是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初秋的夜晚,已经带着几分寒气,刚一坐下就感觉到有冷风从窗户那吹进来,丝丝地透心凉。她又站起身,却才走两步马上就往后退到床边坐下,手往枕头底下摸去。

    门被轻轻推开,又轻轻关上,黑暗中传来上官锦嗤笑的声音。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坐在床上的那只小兽,心里叹道,果真是有着野兽一般的警觉性。没有内力,也不会一丁点武功,身子比一般人还弱,偏就是能感觉到他的接近!

    白文萝把手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然后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会,上官锦又上前两步,几乎是要撞到她身上。白文萝微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终于往后坐进一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人叫秦月禅,至于别的……等你进了伯爵府后便会知道。”上官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说话的语气中依旧是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笑意。

    “知道了。”白文萝淡淡地应了一句。

    “不想问别的什么吗?”上官锦等了一会,还是自己忍不住问了一句。似乎这小丫头表现得越好,他就越希望她能出点错,真是奇怪地心理。

    白文萝没应声,还真像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兽,警觉,机敏,而且知道沉默。不该问的绝对不问,并且能让人不知不觉地就相信她,不该说的她绝不会说。

    “还真是识趣得让人没劲啊!”上官锦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没出声,犹自笑了一下,然后又说道:“那么,别让我失望了。”

    门再次被关上后,白文萝才长吁了一口气,身上慢慢放松了下来,然后重新站起身,把窗户关好后,才回到床上躺了下去。

第五十八章 告 别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天气明显转凉。.白文萝换上夹絮的袄子,梳好头发出去一看,秋日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冰凉的空气里全是萧索的味道。走到厨房那,见早饭芸三娘已经做好摆在桌上,还冒着热气,里头却不见芸三娘的身影。正好这时听到铺子那传出一些声响,她便走了进去,就见芸三娘正整理铺子里的东西,还特意把几匹簇新的细棉布给挑出来,单放一边。

    “娘。”她喊了一声。

    “喔,起来了,早饭吃了没有,娘已经做好在厨房那了。”芸三娘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道。

    “娘,你——怎么不多睡会,你的脸色不太好呢。”白文萝看着她明显凹陷下去的眼眶,还有那苍白的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疲惫,一阵心疼地说道。

    “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把这些东西都整理一下,心里也踏实点。”芸三娘摇了摇头,看着这住了近十年的地方,想着就要搬离这里,心里终究是觉得不舍。

    “也不急这一会,而且这些东西也不可能都拿过去的。挑几匹好的出来,或是带走或是送人,剩下的就都低价转卖给别的布庄吧。”

    “娘也是这么想,哝,这几匹就是打算拿给刘婶他们家的。”芸三娘点了点头,拍了拍单放在桌上的那几匹棉布,叹了口气,然后就把白文萝拉到桌子旁边一块儿坐下,接着说道:“萝儿,娘这会跟你说些话,你好好听着。”

    白文萝乖乖坐下,点了点头,便静静看到芸三娘,等着她的话。

    “好孩子,这话,娘昨儿搁在心里一个晚上了。”芸三娘说着就不自觉地抬手往白文萝发辫上摸了摸,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又听话又懂事,还知书识礼,除去这个身份外,她闺女真不比哪个大家小姐差的。

    “娘你说,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不是娘的事,是关于你的事。”芸三娘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愧疚。

    “我的?”白文萝一时有些困惑了。

    “傻孩子,就是你的亲事啊。”芸三娘叹了口气,接着道:“年前的时候,刘婶不是跟娘给她家小武提了这事吗,原是说过了这年,就给你们两定下来的。可如今……这事,多数,是要黄了!”

    白文萝恍悟地点了点,然后说道:“黄了就黄了吧,反正先前也没定下。”

    芸三娘看着她说得这般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抬手擦了擦眼角才接着道:“其实,娘把你们带进那伯爵府,最对不住的就是你。”

    “娘怎么这么说?”白文萝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说道。

    “……你不知道。”芸三娘有些发怔地看了白文萝好一会,然后才说道:“萝儿,再过小半年,你就十四了,剩不了多长时间,就是真正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是,只要进了那伯爵府,你的婚事,就是由他的正房夫人来做主的,娘,插不得半句嘴!”

    其实一直以来,白文萝对这婚事都没什么概念,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不在乎,或许她自己也分不清。不过这会她倒是明白芸三娘在担心什么,想了想便安慰道:“那样的大家族,到底面子上的事情还是得顾的,她也真不敢就拿这事乱来,再说,怎么也还有两年的时间。”

    芸三娘摇了摇头道:“娘以前不是没见过那些表面光鲜亮丽,底下龌龊无耻之徒,若她抱了这样的心思,就真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了!”

    白文萝还想说什么,芸三娘拍了拍她的手,止住她的话接着说道:“萝儿,你好好听娘说。女子这一生,主要还是嫁个好人家,下半辈子才能有着落,其余的什么都是假。她虽是正房夫人,按理你的婚事是由她来做主,可是那府里却还不是她一人只手遮天,到底那上头还有个老太太,如果到时老太太能为你做主,这事情才能靠谱,你明白吗?”

    白文萝沉默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道:“我懂了,进了那里后,我会好好侍奉老太太的。”

    芸三娘点了点头,有些心酸地说道:“轩儿毕竟是个男孩,书读得也不错,只要他能安安稳稳过几年,以后考个功名,在那样的家里,必会得他父亲的重视。娘主要担心的就是你,进了那里后,你要好好为自己打算,知道么。”

    白文萝又点了点头。

    “心里明白就好,好了,去看看轩儿起来没,帮他梳洗一下,完后一块吃早饭。娘看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给刘婶家送去,顺便说说这事。”

    “娘是要照实说吗?”

    “不了,就说你爹那边有人找过来,要接你们回淮州去,估计以后都不会回来了。”芸三娘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又开始整理铺子里的东西。

    于是下午的时候,芸三娘便拿上那几匹挑好的细棉布,去了刘婶家一趟,差不多说了一下午话才回来。刘婶虽不舍,也觉得惋惜,但这事也不好拦,只得嘘唏了一番,又打听是哪一日走,她好来送送。芸三娘只说还没定下具体是哪日,总归还有几天,怎么也得等家里的东西都没收拾完了才走。然后她又拜托刘婶这事别到处说去,前些日子的疯言疯语虽是早消停,但她怕因为这事又引起别人的注意,再说出什么来,让孩子他爹那边的人听了传回去到底不好。

    刘婶也明白这个理,直说她想的周到,然后就点头让她放心,只管收拾东西去,到要走的那天告诉她一声就行了。芸三娘这才松了口气,第二天就接到了白孟儒让人送来的信,说是明天就派人来接他们,那信里还夹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芸三娘看着那张银票怔了怔,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把白文萝和白文轩都叫到跟前来。然后从她那小柜子底下把那装银子的小匣子拿出来,数了数,总共还有一百二十两。

    “娘差点忘了,那伯爵府里虽每月都会有月例,但若要想做什么行方便的时候,少不得上下打点一番。在那样的人家里,其实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想要过得好点,你们又是刚进去,光靠那点月例指定是不够的。这些钱萝儿小心收着,一会娘去给你把一部分换成碎银子和铜钱儿,以后这钱放哪儿自己要知道,可别交给丫鬟管。轩儿有什么需要的时候,要记得找姐姐,不够的话娘这边还有。”芸三娘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给那些银子分拨儿。哪些换成碎银子,哪些换成铜钱儿,还有那张银票是不是也都给换成真金白银,或者就这么留着,放着也方便点……

    白文萝默默地看着为这事精打细算的芸三娘,说了这么多,她却从未为自己考虑过一点。进了那里,她很可能从此就在那个地方终老一生了,到死都只能挂着姨娘的身份。而那个男人,白文萝清楚地记得,那天看到他和芸三娘站在一块的时候,那人看着甚至比芸三娘还要年轻上几岁,可实际上,他是比芸三娘整整大了一轮的人啊!

    白文萝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心脏紧紧缩着,随着一呼一吸间,有酸涩的苦水从里头一点一点地挤压出来,慢慢溢到喉咙那,嘴里渐渐发苦。

    八月初三那日,一早他们就什么都准备好了,却一直等到太阳偏西,秋风渐冷,黄昏笼罩大地的时候,才看到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慢吞吞地行过来。然后从里面钻出一位看着不太面善的婆子,语气冷冰冰地说是府里的老太太派她过来接他们的。白文萝仔细看了那婆子一眼,瞧着有五十那边了,身上的衣着很显贵气,手腕上带着翡翠镯子,油光的发上簪着几只碧玺簪子。略显发福笨重的身材,却长着一副精明的脸,特别是那双眼睛,就似扫描仪似的,一见到他们就先一个一个上上下下扫了几遍才开口说话。

    芸三娘点了点头,也不敢多说什么,带着一双儿女,有些战战兢兢地上了马车。

    秋风卷过,不知从哪里带来一片已经枯黄的树叶,在他们家紧闭的门前打了个转,就慢慢落到地面上。

    那天,赵武还在他爷爷家里,正准备明天回去,他包袱里收集了不少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儿,打算一回来就拿到白文轩这边显摆。

    那天,萧蜜兮正为自己新做的一幅绣品苦恼,不知是自己的针法不对,还是丝线的颜色选错了,打算明儿找萝妹妹看看去。

    而那一天,白文萝同她的母亲和弟弟已经告别了以前的生活,坐在那辆灰扑扑的马车里,奔向一个她不了解的,全新的环境。

第一卷,穷街陋巷【完】

第一章 新的环境新的人

    再下马车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边那抹黯淡的红霞也随着余晖的消散而完全消失。.马车并非是在伯爵府的大门停下的,白文萝一下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华丽的垂花门,两边则是长得几乎望不到尽头的高墙。垂花门那已经站着几个仆妇丫鬟,有两个手里拿着灯笼,见那婆子下车后,就赶紧挑着灯笼走上前来,嘴里连道着辛苦,眼角却不住地往芸三娘母子三人身上打量着。

    芸三娘有些紧张地看着那几个衣着鲜亮的仆妇,白文轩也有些不安地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拉住芸三娘,白文萝往白文轩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给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老太太这会在哪儿?”那婆子下了车就开口问到。

    “刚吃了晚饭,说是胃口不好,才吃了小半碗就回房歇着去了。老太太交待着,说她这会精神不太好,不想见太多人。王嬷嬷回来后,先把哥儿带过去给她瞧瞧。大太太也说了,梨香院已经让人打扫干净,就让姑娘在那住着,好歹将就一晚,若缺什么少什么,明儿再管她拿去。”

    白文萝在旁边听着她们的对话,发现没一句提到芸三娘的。她不由得有些担心的往芸三娘那看过去,却见芸三娘脸上只是淡淡的,见她看过来后,还朝她露出个安抚的笑来。

    最后王嬷嬷便让一个仆妇带着白文萝去梨香院,让另一个仆妇带芸三娘去榴花房那边安顿,然后叫来一顶小轿,让白文轩坐上去,由她领着去老太太那边。

    “不是住在一块的吗?”白文轩看着那顶停在自己跟前的小轿,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自从那垂花门走进来后,他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以前完全不能想象的地方。此时园内各处的灯火已经点上,在那迷离的火光下,近处的雕梁画栋,远处的飞檐翘壁,四面的花木繁森,周围的仆从似众,而且,连在自家里竟然都要坐轿子!还有刚刚听着,姐姐和娘以后都不跟他住在一块了,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心慌和无措起来。

    “这是伯爵府里的规矩,公子和姑娘向来都是单独住一处的。还请哥儿快些上轿,别让老太太给等久了。”王嬷嬷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然后就要上前拉白文轩上轿。

    “文轩快坐上去吧,小心手,一会见着老太太要知道问好,明儿姐姐再过去看你。”白文萝看着王嬷嬷那不知轻重的样子,赶紧先上前一步侧身挡住她,轻轻交待了白文轩几句,看着他坐上轿子后才转身轻笑着对那王嬷嬷说道:“有劳嬷嬷了,文轩的手还未好,望嬷嬷一会提醒他注意着点。小孩子心性顽皮,常常不知轻重,若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就不知要养到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那王嬷嬷听了这话后,特意外地多瞅了她两眼,白文萝依旧那般得体地微笑着看着她。王嬷嬷那精明的脸上终于现出几分意外的神色,她微顿了顿才道:“有老太太在,自会好好交待下去的,姑娘不必担心,回院子歇着吧。”她说完便让人抬着轿子走了。而另一边,那仆妇也带着芸三娘往旁边的小径那走去,看着像是同她相反的方向。白文萝望过去的时候,芸三娘正好也往这看过来,母女俩相互递给对方一个放心地眼神。

    “姑娘,这边走。”站在白文萝旁边的那仆妇适当地催了一下,却也不敢大声。到底是老太太开口让接回来的,虽瞧今晚这意思是要晾一晾,可怎么也算是承认了这孙女的身份。就连大太太都没说话,她们哪敢怠慢了,而且那还有一个哥儿,老太太紧等着看呢。

    白文萝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便点了点头,那仆妇笑了一下,就提着灯笼领着她往一边走去,嘴里还解释道:“梨香院就在那边,离得不远,穿过这条小道就是了。”

    园中每隔一段路就挂着一个灯笼,但光线还是有些朦朦胧胧的,不过也给这个园子增添了一番别样的风情。有那仆妇在前面领路,白文萝一边走一边仔细瞧着这府里的一山一石一房一屋,自那垂花门进来,左右两边是一条石板路,前面是一处假山,周边皆有花草环绕。而假山两边还各有两条小径,穿过去又是一条石板路,是通向一个月洞门的。这一路上基本没见着几个人影,想是这个地方比较偏,也可能是时间的关系。白文萝并不多问,只是默默跟着那仆妇穿过那月洞门后,顺着前面的石子路拐个弯,就看见一院门。门是虚掩着的,院内已见灯火,那仆妇刚一推开,还未喊话,就见一个青衣白裙的小丫鬟从里头跑了出来。

    “偷懒的小蹄子,怎么不在外头候着!”那仆妇开口就是一阵训斥。

    “大太太不是才刚让我过来嘛,里头好多地方都没打扫干净呢,姑娘快进来吧,卧房那已经整理干净了,热水也备好了。”那丫鬟倒也不怕那仆妇,跑上来就是一脸笑嘻嘻地,说话的时候眼睛倒是多看了白文萝两眼。

    “行了,姑娘带到了,你好好伺候着,我该到大太太那回话去。”那仆妇也懒得跟她多话,看白文萝进了院子后,意思意思说了一句,便提着灯笼转身走了。

    白文萝一直就没开口,进了院门后,扫了一眼,这院落并不大,院中那株高大的梨树几乎占去了一半的面积。房屋建在左边,即便光线不太清楚却也看得出那房子很是精巧,中间是一间不大的堂屋,左右两边是厢房,边上还有两间耳房,前面有游廊连着。她看着那株枝撑如伞的梨树,心想难怪这叫梨香院,可惜现在开花时节已过,不然倒是一番好景象。

    “姑娘累了吧,天色也不早了,进去奴婢伺候你梳洗一番,六儿已经去厨房那催晚饭了。”那丫鬟说着就要接过她手中的包裹。

    白文萝微一偏身子避开她的手,然后问道:“你叫什么?”

    “瞧我,忘了跟姑娘说了,奴婢叫木香,是三月前进的府,刚学完规矩大太太便让我到这边伺候姑娘。这里还有一个六儿,小我两岁,比我晚一个月进府,姑娘一会就能见到她了。”

    “你多大了?”白文萝一边问着,一边往里头走去。

    “回姑娘,奴婢今年十四了。”木香说着就赶紧上前两步给她打开帘子。

    白文萝进了房间一看,里外都各点上一盏烛灯,暖暖的光线洒了一屋。她进了里间,只见房间正面放着一张花梨木圆桌,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墙边上是一张架水银镜的梳妆台,边上摆着一个绣墩儿;后面便是一张挂了项月白百蝶湖罗帐子的拔步床,床上铺着秋香色的花丝细被褥,上面放了一个引枕;另一边还立着两个大的楠木衣柜,并立着一个紫檀木架子,架上摆着一个圆肚水墨花瓶。总体给人的感觉比较素雅,没什么多余的摆设,不过用具倒是一应俱全,桌椅也都擦得铮亮无尘。

    白文萝把手里的包裹放到床上后,木香马上给她端来一盆热水。白文萝没让她伺候,自己洗了手擦干净后,正想问她什么,却这时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忽然落到地上,咣当当地发出几声清脆地声响!

    “是六儿!”一听那声叫,木香便有些惊讶的说道。

    白文萝往外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毛巾,淡淡地说道:“去看看怎么了。”

    两人出去一看,就见一个身量尚小的丫鬟一脸苍白的站在门边,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而她脚下是散了一地的汤水饭菜,还有数个碎了的盘碗。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唯一一个完整大碗此时正扣在一个小东西的脑袋上,使得那小东西一个劲地在原地乱转,而且它身上沾了好些菜叶和米饭还有不停往下滴答的汤水!

    “那是什么?”白文萝看着那只被扣住脑袋,四只短腿不停在原地乱转,全身圆滚滚的东西问道。

    “木,木香姐,不,不是我,是它忽然窜过来,吓我一跳所以就……”那小丫鬟此时终于回过神,一时间也没注意到白文萝,马上求救的看着木香,带着哭腔说道。

    “姑娘在这呢,嚷嚷什么!”木香朝她一瞪眼。

    “姑,姑娘!”被木香这一瞪,那小丫鬟似这会才看到白文萝,更有些傻住。

    “算了,把这弄干净吧。”白文萝不打算弄清楚那只胖得跟个球的小东西到底是什么,也懒得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小丫鬟,淡淡说了一句就打算回屋去。

    “还不快把那碗给拿下来,给它洗干净,一会若是被瑞哥儿知道了,仔细剥了你的皮!”见白文萝不管这事,木香有些气急败坏地说着就赶紧上前两步,蹲下去,小心按住那只圆球,正要把扣在它头上的那只碗给拿下来,却不想这会那外头就传进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小猪,小猪,小猪……”

    “哎哟,瑞哥儿,慢点慢点,小心摔着了!”

    “我瞧,瞧——它跑这边来了,小猪——”

    白文萝刚刚听到木香说道瑞哥儿的时候,正往里走的脚步顿时就停了下来,而这会回头一看,就见那两丫鬟正一脸惊慌地站在原地,似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而木香手里抓着的那只脏兮兮的圆球,看着像是只胖胖的哈巴狗。

    院门被推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胖子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木香吓得松了手,那只小圆球叫了两声就朝那小胖子跑过去,瞧着那整一只圆球的模样,跑得倒是不慢嘛。白文萝看了那只球一眼,就把目光移到那个冲进来的小胖子上身,是大太太的儿子吗?

    “这是谁干的!”那小胖子一看圆球那浑身脏兮兮的模样,顿时大叫一声,然后就一脸怒气地往白文萝这边看过来。

第二章 下马威

    小胖子怒目圆瞪,说着就快步走上前来,气势汹汹地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在白文萝,木香和六儿三个人身上来回指着的问道:“你们,是哪个把我的宝贝弄成这样的!”

    六儿已经被吓得有点傻了,苍白着脸,呆呆地站在哪里。前几天她就听说了,有一个同她一起进府的小丫鬟,因为不知道那只哈巴狗是瑞哥儿的宝贝。就追着玩了一番,把那狗弄脏了点,结果被瑞哥儿打了二十大板,当下就轰出府了!后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木香一瞅六儿那呆滞的样子,心里直叫苦,只好一脸赔笑地说道:“瑞哥儿,是这么回事,六儿正给姑娘送饭呢。结果走到这的时候,小猪不知从哪忽然窜出来撞到六儿身上,吓得她脱了手,才打翻了这些饭菜,这会子姑娘还没吃上饭呢。”木香说着就有些歉意地看了白文萝一眼,她这话是把白文萝给拉进来了,还暗示她出来为她们说句话。可白文萝偏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似打算就这么看着事情会演变到什么地步。

    “听你这话的意思,倒是我们瑞哥儿的宝贝害你家姑娘没饭吃了,怎么,难道还想让我们瑞哥儿给你家姑娘赔礼道歉不成!”随小胖子进来的那婆子一下子尖着嗓子扬起声音,说话的时候还不停往白文萝身上上下打量着,那目光怎么瞅怎么让人不舒服。

    “李嬷嬷言重了,我哪是这个意思。”木香赶紧陪笑着说道,见白文萝没说话,她心里一寒。之前她心里就有些忐忑,没想还真碰上个怕事又没注意的姑娘,只好又硬着头皮开口道:“这会屋里正好备着一些热水呢,要不把小猪给奴婢,让奴婢先帮它洗干净了……”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胖子给打断了!

    “闭嘴,小猪也是你们能碰的!哼哼,是那个丫头做的吧,嬷嬷,把她拉出去,给我的小猪报仇!”

    那李嬷嬷马上应声上前去,面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来。她见白文萝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没开口,以为就是个没见过世面,任人揉捏的面人儿。心想自己今天出的这主意真是对了,今晚这一出后,这些人就知道伯爵府不是好进的,别以为有个哥儿,就都能分一杯羹,趁早打消这种念头得好。

    “放开我,我不要出去不要出去,放开我,放开我!”被那李嬷嬷拉住胳膊后,六儿才猛然间回过神,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还一手抱住走廊上的柱子,死活都不松手。

    那李嬷嬷哪容她这样,边拽着边嘴里噼里啪啦地一顿骂,还暗地里狠掐了几下。木香一看这样,赶紧走上前去,却不知是劝着好还是拦着好。而那李嬷嬷一瞧她也送上来了,更是趁机连着木香也狠掐了几下。木香这会哪还愿意再吃这亏,刚刚就已经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和怒火,这下似乎一下子爆发了出来。趁着混乱也掐了回去,撒泼地帮着六儿同那李嬷嬷一块打了起来!

    站在小胖子旁边的那个丫鬟瞅着这一番景象,有些吓住,忍不住开口求情道:“瑞哥儿,要不算了,到底是老太太让接进府的姑娘,这会闹得大了,传到老太太那边后,岂不是也让老太太心里不痛快!这宝贝儿,还是让丫鬟们好好洗干净罢了。就是不看姑娘的面也看老太太的面,饶了她们这一次吧。”这梨香院虽然偏了点,但是闹得这么大声,保不准会有人听到报到老太太那儿去,到时倒霉受罪的还不是她们这些跟在主子身边的人。

    那小胖子却不管,看她们打成一团后,马上乐得拍起手来,嘴里还嚷嚷着:“喔喔,打,打,再打!接着打!接着打!”

    那丫鬟一看自家主子这样,心里直怪那李嬷嬷多事,却因太太任着,她也不敢开口阻止,只得一步步紧紧盯着,这会却还是出了事。没办法,只好小步跑到白文萝跟前低声求道:“好姑娘,你开口劝劝吧,瑞哥儿就是太宝贝那只狗儿了,又是个急性子,还有些不懂事。再这么闹下去,老太太那边该使人过来瞅了,到时大家都得受罚的!”

    白文萝淡淡瞥了那丫鬟一眼,然后又转开眼光,冷冷地看着那几个扭打在一块的丫鬟和婆子。要插手管吗?还是任由他们去?

    一个来给下马威的婆子;一个没心没肺的小胖子;一个胆小怕事的六儿;一个心思剔透的木香;一个不想生事的丫鬟;一只胖得像头猪的哈巴狗;哦,还有一个藏在门外迟迟不进来的,还不知是哪一拨的人。白文萝往院门那看了一眼,微微勾起嘴角,眼底却是一片阴寒,这伯爵府还真不是个省事的地方。

    “姑娘!”那丫鬟见白文萝还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而李嬷嬷那边却是打得没黑天白日了。六儿满眼泪痕,头发散了半边,木香衣服被扯得松松垮垮的。那婆子也好不到哪去,她原是以为今天借着瑞哥儿的事,把那六儿拿出去打一顿,下下这梨香院的脸,让大家以后都瞧好风向做事。却没想这两小丫头竟敢跟她动起手来,都怪刚刚没多叫几个人跟上。而她这会是一时间气昏了头,也顾不得一张老脸,就跟那两个丫头扭打了起来!

    白文萝从院门那收回眼光,又看了看那已经缠到一起的三人,转身就走回屋内。瑞哥儿的丫鬟有些傻住,以为这姑娘是怕事要躲起来呢。只是没过一会,就看到白文萝又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水。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姑娘拿着那盆水迈出门槛后,就朝那三人猛地泼了过去!

    “啊!”那丫鬟捂着嘴惊呼出声。

    正在一边拍着手看打架的小胖子也一下子停了下来,有些愣住。那只小圆球也吓得紧紧贴着他的腿,怯怯地看着这边。

    而木香,六儿和李嬷嬷这会终于停了下来,自动分开,一个个看着对方落汤鸡的模样,彻底傻住。六儿忘了哭,李嬷嬷也忘了骂。木香却是第一个转过头看向白文萝的人,然后她赶紧拉了拉六儿,就趁着那李嬷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拽过六儿走到白文萝跟前。低着头就跪了下去,还拉着六儿跟着一块跪了下去。

    白文萝特意看了木香一眼,却没说什么,然后就抬起眼看着李嬷嬷,清清冷冷地说道:“李嬷嬷这是要做什么?黑天瞎火的,来我这院子里喊打喊杀,见我没说话,真以为就任你在这里把天都给掀起来吗!”

    “你,你你竟敢竟敢……天啊,天啊,我不想活命了,竟被一个小丫头欺到这份上来,这府里没规矩了!没规矩了!”李嬷嬷呆呆看着自己湿了半边的身子,好容易回过神。颤着手,指着白文萝,却一时间骂不出什么话来。到底也不敢真跟白文萝动手,嘴唇抖了半天,最后只好呼天喊地的嚎了起来。

    就在她嚎得正带劲的时候,白文萝忽然把手中的铜脸盆咣当地就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吓一跳,李嬷嬷顿时就吓得住了口,那只哈巴狗也被惊得吠了两声。

    “说到规矩,我今儿刚进来,还真不懂这府里的规矩,不如李嬷嬷现在跟我说说如何?”白文萝上前两步,站在那李嬷嬷跟前,脸上带笑,眼中含冰,冷幽幽地看着她说道。

第三章 不了了之

    李嬷嬷看着忽然间就变了一张脸的白文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白文萝依旧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接着道:“按年龄算的话,我是个小丫头没错,不过嬷嬷似乎忘了,我就是个小娃儿,也是姓白。”

    “你……”李嬷嬷好容易憋出一个字,白文萝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冷哼一声,似懒得再多看她一眼,直接转过身,就朝那小胖子走过去。

    那小胖狗似乎感觉到危险逼近,赶紧窜到小胖子身后,全身缩成一个发抖的圆球躲了起来。白文萝走到小胖子跟前,站住,垂下眼,扬起嘴角,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好玩吗?”

    那小胖子有些愣愣地瞅着白文萝,又转头看了看那三个成了落汤鸡的人,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然后就笑了起来,乐呵呵地拍起手道:“好玩好玩真好玩!”

    “瑞哥儿,瑞哥儿,你可别被她给……”那婆子一看原是好端端的事情,忽然就转变成这般,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而且这会唯一能说得上话的瑞哥儿却也被人给唬住了,她心中大急。这事办砸了,莫说过后太太会责怪自己,就是她这张老脸,以后还往那搁,还不被那些心黑烂肚的媳妇婆子给笑死!

    而那跟着瑞哥儿一块进来的丫鬟一瞅李嬷嬷那样,知道她又要开始挑拨。这事好容易平下去,再闹的话就真的收不住了,便赶紧走到李嬷嬷身边,扶住她的胳膊道:“嬷嬷,咱还是快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晚上天凉着呢,再这么待下去,小心伤了风!”

    “换什么衣服,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了痛快!你这吃里扒外的小娼妇,刚刚见我又被掐又被打的,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架,也不见你上来帮一把,这会子充当什么好人,你暗地里都收了什么好处!”李嬷嬷一边骂一边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不忘朝那丫鬟胳膊上暗掐几下。

    “您老怎么能这么说,我不是担心您的身体吗,又怕老太太责怪下来……”那丫鬟被掐得疼了,又不敢推开她。心里一委屈,说着就放开手捂住脸,也不管了,只顾嘤嘤地哭了起来。

    白文萝冷笑一声,也不上前劝,只是又看了小胖子一眼,却也不说话,就等着看他怎么收场。这小胖子既然想装傻充愣混过去,那她就陪着他一块儿装,这种小把戏,看谁能耗得过谁。今晚这事,但凡是性子软一点,怕事点,再又是刚刚进这深府大宅,十有**会被他们唬住,然后就任人拿捏。可惜,他们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她不但不怕,反而比他们还期盼着这事会闹成什么样。真闹到老太太那才好呢,到时她才能试探得出,这府里对他们一家子到底是什么态度。

    可惜事情并没这么快就如她的意,就在那丫鬟捂住脸哭出几声后,那院门就被推开了。白文萝有些嘲弄地往那瞥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红绫袄子,青缎掐牙背心,身段高挑,约莫十六七的姑娘手里拿着个小捧盒,一脸笑地走了进来。

    “呀,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从那走过来就听到些声音了,嬷嬷怎么哭了,芬儿还不快带嬷嬷回去换件衣服!都湿成这样了,到底年纪大,身子骨那受得住这夜里风寒,你都跟在身边还不多劝着点!”那姑娘进来后马上就换成一副惊讶的神情,赶紧走到李嬷嬷身边,好言劝说着。

    “如意姑娘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今儿竟让人给拿着洗脚水整个从头上淋了下去!我在这府里,从伺候老太太那一辈开始,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这么多年了,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儿我就是不要这张老脸,我也要到老太太那儿说道说道去……”那李嬷嬷说着就作势要出去。

    如意自然是给她拦住了,然后笑着说道:“刚刚就劝着嬷嬷少喝两杯,这会不是酒气上来了。说是出来看着瑞哥儿,现在您老人家却要把瑞哥儿撂下,自己跑到老太太那说道,这成什么了。再说老太太刚刚跟轩哥儿说完话后,难得开心一会,您这会子跑去哭诉,不是明摆着要给老太太添堵吗。而且老太太才刚让我过来看看姑娘,顺便拿些今儿新做的点心给姑娘尝尝,今儿没急着见她,让她别觉得委屈了。小丫头们不懂事,你说出来,自有姑娘罚她们给你出气,也没有一直在姑娘院子里哭闹的道理,传出去了还不让人听了白笑话!”

    李嬷嬷被她这一通话说得慢慢止住了哭声,她也知道,今天这事,真要到老太太那说去的话,还真没准是谁的错。而眼下如意这话却是点明了,今儿这事,就是小丫鬟们的错,算是给足了她面子。不过那话中也暗示了,老太太并非不重视这位姑娘,让她别真的过去自讨没趣。可是到底她还是拉不下脸,讪讪地站在那儿就是不肯走。如意一笑,一边朝芬儿使了个眼色一边说道:“来,我送嬷嬷出去,这夜里寒,还是快些把衣服换了,免得伤了风寒就不好了。一会我送瑞哥儿回去,您老就别担心了。”她说着的同时,就同芬儿一块硬是把李嬷嬷给搀了出去。

    那李嬷嬷早觉得身上冷,刚刚就担心自个的身体,如今有了台阶下,所以一出院门后,便走得比谁都快。如意叮嘱了芬儿一句,才转回身重新进了梨香院。

    “如意姐姐带来什么好吃的过来,我也要吃!”见如意重新进来后,那小胖子这会才堆起一脸天真的笑容问道。

    “这都是给姑娘的,瑞哥儿晚上可不能乱吃,老太太知道了又要说我们了。”如意笑了一下,然后就走到白文萝身边说道:“姑娘快些进屋吧,丫鬟婆子们不懂事,打骂她们几句就是了,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有什么值得气的,姐姐进屋里坐吧。瑞哥儿要不介意也一起进屋,不过你的宝贝儿要想进来的话,得把身上洗干净了,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让丫鬟们帮你如何?”白文萝笑了一下,一点都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而且看向小胖子的时候,那笑容更是亲切起来。

    “也是,带着这一身,还是别进去弄脏了姑娘的房间,快些洗洗擦干净,免得小猪也伤了风寒。”不等白玉瑞说话,如意便点了点头,然后就朝那还跪在一边的木香和六儿道:“你们还不快过来把瑞哥儿的小狗抱去洗干净了。”

    “是!”木香赶紧拉着六儿站起来,趔趄了几下,草草整了整衣服就跑过来。她先看了白玉瑞一眼,见他只是撇着嘴,却没说什么,才放心地弯下腰抱起那只胖小狗走开了。

    于是白文萝便带着如意进了屋,白玉瑞也跟着后面,左右瞧着走了进去。

    “今儿才刚进来,就让姑娘看了笑话。那两小丫鬟都是新买进府的,还不懂什么规矩,给姑娘惹不快了,一会我回去跟老太太说说,明儿给姑娘换个懂事的过来伺候。”如意进去后,先看了一眼屋内,然后把捧盒放在桌上,拉着白文萝的手坐了下去说道。白玉瑞却大摇大摆地在那屋内巡逻着,还不时把目光瞥向白文萝这边,却发现她根本就不看自己,一时觉得无趣,便也在她们旁边坐了下去。

    “不用麻烦了,我也不是需要伺候的人,她们便挺好,过段时日也就习惯了。”白文萝淡淡一笑,轻轻就推了回去。

    如意点了点头,也不在这事上多说,随口把话题扯开了。说了几句有什么不适应的只管跟她说,或找太太也行。接着又说今晚出了这事,害得姑娘还没吃晚饭,一会她会让小厨房那边给姑娘单做一份送过来,有什么委屈别憋在心里等等。

    白文萝不冷不热地一一应着,面上始终微笑得体地样子,却给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正好这会木香把小猪给抱了过来,如意便顺着起身告辞了。白文萝也不留,笑着送了出去,朝他们道了一句慢走,正要转身进去,却这会那小胖子忽然回头朝她做了个鬼脸。白文萝瞥了他一眼,不在意地一笑,就转过身走了进去。

    白玉瑞被她这始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弄得一愣,如意唤了一声才回过神,然后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就走开了。

    劝了一场纠纷,又试探了一个不知深浅的姑娘,再把那小祖宗送了回去。如意回到荣寿园的时候,已经累得想打呵欠了,却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向老太太汇报去。

    “喔,竟还出了这事,那李嬷嬷也是个蠢货,真是越老越糊涂起来,以后让她少带着瑞哥儿。”

    “她也是想讨得那边的欢心,听说她有个孙子,已经到当差的年纪了,就想讨个好差事做。”

    “嗯……你瞧着,那丫头怎么样?”

    “别的还瞧不出什么来,倒是那一身气度,奴婢刚刚在那看着,还真有几分像老太太的,怪道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呢!”

    “喔!这么说,我今儿还真该叫她一块过来都看看才对。”

    “在您面前,姑娘哪还敢那样,还不都规规矩矩的。”

    “贫嘴的丫头,就你会说。不过真没想到,两个孩子都不错,那穷街陋巷出来的,竟都不比咱府里的那几个孩子差。”

    “还不是托了老太太的福气,到底是您的孙子孙女,能差到哪去!”

    “行了,什么好话都让你说了去。明儿记得早些叫醒我,被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想见见那丫头了。”

    伺候老太太睡下后,如意这才叹了口气走了出来。她刚刚没对老太太说,之前自己躲在院门那偷看的时候,总觉得三姑娘似知道自己在那一样,因为有几次,她是看到姑娘往她那边看过来的。

 第四章 木 香

    如意带着白玉瑞离开后,白文萝便让木香和六儿先把自个收拾一番,再把那走廊打扫干净,又让她们去准备洗澡水。这般支开她们后,她才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住的这间卧室,随后便打开包裹。把带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分别放妥后,木香正好就走了进来说道:“姑娘,热水都备好了,就在后面的房间里。”

    “嗯,六儿呢?”白文萝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然后便拿出一套换洗的衣服,再坐到梳妆台前把头发放下来。

    “刚刚如意姐姐让人给姑娘送了晚饭过来,我瞧着姑娘是要先沐浴,便让她把饭菜拿到热水房那先温着。”木香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帮她卸了发上的簪子,然后又帮她拿起衣物。

    “你来梨香院之前,都是在哪当差的?”白文萝从镜中看了她一眼,说着就站起身,出了房间,往后头走去。

    “一直是一边学规矩一边在厨房那帮忙,偶尔也会到各个院中跑腿。”木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轻声回答道。

    “那你对这府里的人事都能知道个大概了?”白文萝进了洗澡房后,试了试那木桶里的水温,然后也不避木香,直接就动手脱衣服。

    木香看着白文萝一脸淡然地在自己面前,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一时间有些愣住。再看姑娘把最后一条亵裤脱掉后,整个露出纤弱光洁的身体,不知为何,她的脸竟不由自主地发起烫来。她没注意到,其实刚刚自己应该上前去为姑娘宽衣来着,却一直就傻站着。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文萝已经泡在木桶里了,热水腾升起氤氲的白雾,使得她有些看不清姑娘此时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她正在用那双不可捉摸的眼睛看着自己,然后就听到她又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你在这府里待了三个月,却一点都不了解这里的人事吗?”

    “不是,不知姑娘要问什么?”木香回过神,赶忙应声道。即便是隔着氤氲的雾气,但被白文萝这般盯着,还是让她不知不觉就垂下了脸。

    “嗯,先跟我说说府里除了老太太外,老爷,太太,公子和姑娘们,都有哪些?”白文萝说话的时候,后背靠着木桶往下滑了滑,让脖子以下全泡在热水里,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木香慢慢抬起眼,看着闭目养神的白文萝,怔了一会,才开口慢慢道了出来。

    这伯爵府里,除了老太太外,还有两位老爷。大老爷便是继承爵位的白孟儒,因为在京州有官职,所以一年里头,回西凉的日子并不多,主要是大太太带着孩子们住在这里;二老爷叫白孟庄,在西凉有一个五品的官职,虽是个闲差,可二老爷却是个喜欢出去应酬交朋结友的人,因此也不常待在府里。两房的人以园中的荷花池为界,大房在西,二房在东。而老太太的荣寿园就修在荷花池后面,处在园中的中心位置。整个园子如今是由大太太周氏撑家,不过若是大点事务,也得经过老太太那边才能下决定。

    其实周氏只是大老爷的填房夫人,原配夫人走的时候,已经为大老爷留下一男一女。男的便是府里的大公子,名叫白玉堂,前年成了亲,去年才中了举人。可惜前段时间摔了马,听说会留下病根子。老太太为了这事,这段时间一直就没睡好,吓得那荣寿园里的下人平日连走路都不敢出声。大姑娘叫白玉妍,今年刚满十六,不但容貌出色,而且性子温柔娴静。早定了亲,却因男方那边守孝的关系,只得把婚事推迟到明年年底。

    而周氏嫁过来后,也为大老爷添了一子,就是刚刚闯进梨香院的白玉瑞,今年刚满九岁。因为太太平日里溺爱着,性子跋扈,又不好书本,但却是个人精,只要在老太太面前,准是乖巧无比。所以老太太虽不喜他不好学上进,但因他年纪还小,倒也也没少疼他。

    至于二房那边,二太太林氏也育了一男一女,男的叫白玉强,今年十七。同族里的兄弟在仁和书院那读书,只是一直都没学出什么成绩来,考了几年秀才都没考中。听说早就不想去书院了,平日里最爱出去呼朋号友吃喝玩乐,却因二太太为了讨好老太太,逼着他一定得考出个功名来,所以只能咬着牙每日照样上书院去。二太太的姑娘叫白玉蝶,今年十五,容貌娇美,性子泼辣,老太太已经开始寻思着给她找门好亲事。

    木香说道这,停了下来,见白文萝依旧闭着眼睛,只是偶尔拨弄一下桶里的热水。她想了想又接着道:“除去这些主子外,还有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和屋里的大丫环,二位老爷的姨娘,还有两位太太的陪嫁丫鬟们,也算是小半个主子,总的加起来得有二三十个。”

    “捡主要的说。”白文萝拨弄了一下水面,淡淡地开口道。

    “是。”木香点了点头,接着道:“接姑娘的那位王嬷嬷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丫鬟,除去王嬷嬷外,老太太房里的大丫环就有四位。刚刚过来的如意便是其中一个,也是最得老太太重用的,平日里的一些大小事物也都是叫她去办。而余下的三个,分别是吉祥,椿芽和暮雨。至于大老爷的姨娘,府里原有两个。一个是苏姨娘,是大老爷原先的通房丫鬟,没有孩子,听说这些年一直就待在榴花房那边,很少出来;还有一个白姨娘,是前年大老爷接进来的,三月前诊出怀了身孕,老太太便让她在房里好好静养着。如今还有……”木香说到这,似一下子反应过来,忽然就停了下去,有些忐忑地看了白文萝一眼。

    白文萝慢慢睁开眼,却不看她,只是垂着眼睛看着水面。她知道,还有一个芸姨娘,是今天刚进来的,还带来了一个哥儿和一个姑娘。

    “说说大太太房里的管事丫鬟。”白文萝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就又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道。

    “大太太房里有两个管事的大丫环,一个叫翠影,一个叫碧影,平日里帮着大太太打理着府内一应大小事务。”木香松了一口气,顿了顿,又加了几句:“翠影性子比较温和,人也好说话,府里的丫鬟们有事都喜欢找她。碧影却有些尖酸刻薄,说话做事不留情面,一些丫鬟婆子们没少在背地里说她。”

    “嗯……”白文萝轻轻应着声,似乎思考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对了,那个大公子的夫人叫什么?听说去年已经生了位千金。”

    木香抬起眼看了白文萝一眼才说道:“大奶奶闺名叫秦月禅,那位小小姐的小名叫喜儿。”

    “嗯,大奶奶管府里的事吗?”白文萝半阖着眼,有些懒洋洋地问道。

    “不管,听说大奶奶自生了孩子后,身子一直就没养过来,平日里很少出来走动,大都是在栖风院里静养着。”

    “身子不好,你有去看过吗?”白文萝又是随口一问。

    “大公子不喜欢别的丫鬟随便进去叨扰了大奶奶,而且在那栖风院里伺候的丫鬟都是这府里的家生子,还有就是大奶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奴婢只是外头买进来的,没资格进那院子。”

    “难为你,进来才三个月,这府里的事情知道的倒是挺详细的。”白文萝终于抬起眼,看着她笑了笑,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隔着淡淡的水雾,竟有种惊艳的颜色。木香被看得心里一跳,有些紧张地笑了一下,垂着眼睛说道:“奴婢平日就是聒噪了点,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多少也就打听出点事来。”

    “嗯,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吧。”水声哗地响了一下,白文萝就从桶里站里起来,随手拿过毛巾擦着身体。她全身已经被泡得发红,只见那皮肤不停往周围散发着雾气。她有些舒服地叹了一声,真是好久没泡澡泡得这么痛快过了。

    木香垂着脸把衣服拿到她身边,帮她穿上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第五章 见 面

    第二天,天才刚亮,木香本是要叫醒白文萝的,却不想刚进屋就看到白文萝已经起来了。。

    “姑娘起得真早,正好暮雨姐姐刚刚过来说,老太太叫大家伙今儿都到荣寿园那一块用早饭。”木香一边说着,一边叫六儿把热水端进来。服侍着盥洗完毕后,又拿起梳子帮白文萝梳理头发。

    “嗯,你知道轩哥儿昨晚是在哪睡下的?”白文萝从镜子那看着她问道。

    “是在碧云轩住下的,就是荣寿园东面的一个小院,荣寿园西面还有一个枕霞阁,是瑞哥儿住的地方。”

    “姨娘们一会也都出来吗?”

    木香手里的动作微停了一下,抬起眼往镜中看了一眼才回道:“姨娘们一般都是在自己房里用膳的,除非老太太特意叫了,她们才会出来同大家一块用。”

    白文萝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木香也不敢多说什么,就专心做着手中的活,没一会就梳了个简单娇俏的圆鬟。只是待要往白文萝的发上簪珠花的时候,她看了看桌上那两只朴素的珊瑚银簪子,便笑着说道:“姑娘还是带支好看点的钗子吧,一会大姑娘和二姑娘也都会过去呢。”

    因为昨晚是白文萝自己收拾的,所以她并不知道她家姑娘这全身上下的首饰,就那两只镶着珊瑚珠的银簪子。

    “哦,我就这两只簪子。”白文萝头也不抬头,说着就自己拿起那两只簪子往发上带了上去。

    木香有些呆住,在这府里,就是三等的小丫鬟,也都有几支不一样的簪子头花。或是镶珠或是嵌玉,还有耳环手镯什么的都少不了。就算姑娘是从外头接进来的,也不至于……她这般想着,再往白文萝耳垂上一看,才发现姑娘根本就没穿耳洞。她有些愣愣地看着白文萝,心里纠结了半天,到底也没敢开口说她那里还有几支过得去的头钗和宫花。

    白文萝戴好簪子后就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微微勾起嘴角说道:“琢磨这些没什么用,该有的自然会送过来。”

    木香回过神,看见白文萝面上丝毫没有局促的神色,顿时觉得自己是操了不该操的心。便赶紧收敛了心神,上前服侍她换衣服。

    最后白文萝是穿了一件雪青色茧绸淡花上襦,白色百褶裙出了梨香院。这还是芸三娘知道他们要进伯爵府的那几天里,紧着给她赶出来的。因为还要赶着给白文轩也做套像样的衣服,根本没时间往上面绣花,那上襦只用青色绸缎镶了边。虽是素了点,但被白文萝穿上后,倒也透出几分清雅的气质来。

    木香在前面引路,一路上还不时给白文萝指着这园子的方向,大略介绍一下太太和姑娘们都是住在哪里,从哪穿过去等等。白文萝只是听着,偶尔淡淡应着一声,步子不急不缓地迈着。这伯爵府的园子,在西凉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名园了。即便秋天,也依旧能看到那园中有不少盛开的鲜花,还有在松树下剔翎的仙鹤,在枝头鸣叫的异鸟。一路上假山怪石,佳木葱茏,长廊曲洞,方厦圆亭,还有石桥穿溪而过等等,无一不彰显出富贵荣华之景。可白文萝面上一直就平平淡淡的,既无惊叹之情,也无欣喜之色。木香说了半天,也偷偷观察了半天,最后心中直叹,果真是骨子里流着白家的血,天生就是小姐的样啊。

    其实,她要是见过进伯爵府之前的白文萝,就不会这么想了。气质这种无形的东西,本就是由人的心性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之前的白文萝,因为那一份温暖,甘愿收敛自己所有的锋芒;而现在的白文萝,为了守住那一份温暖,已经没有必要再那么刻意的掩饰自己了。

    约走了一刻钟那样,才终于看到了荣寿园。白文萝看着里头高飞的檐角,这才知道,自己住的梨香院有多偏了。

    从那荣寿园的月洞门一进去,两边就是抄手游廊,木香带着她顺着游廊走到正堂那。前面已经有几个仆妇和丫鬟在外头候着了,一瞧她们过来,其中一个丫鬟便转身打开帘子进去传话,另外几个笑着迎上来道:“老太太已经起来好一会了,太太哥儿和姑娘们都在里头呢,快些进去吧。”说着就给她们打开帘子。

    白文萝刚一进去,迎面先是一张十八扇乌檀描金屏风,木香此时已经退到她身后。里头说三姑娘来了的话刚落下,她就已绕过那扇屏风,微抬起眼便看到房间内摆着中间的一张榻上,坐着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妇人。只见她身着浅啡绣金对襟褂子,青金马面裙,发上一支金菊点翠折枝发簪,两边几点珠翠,耳垂金丝小圈红玛瑙耳环,头带二色金镶红玛瑙抹额,气质雍容,面目和善。

    白文轩此时正同那老妇人一块坐在榻上,只见他手臂上的纱布已经换上新的了。白文轩见她进来后,脸上顿时焕发出光彩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姐姐,只是见白文萝看过来的目光后,便忍住在那乖乖坐着。那老妇人身后立着两位体面的丫鬟,其中一位正是如意,见她进来后还朝她笑了一下。白文萝微微一笑,也不往两边看,直接就走到那老妇人跟前行了个礼,轻声说道:“见过老太太。”

    “好好,过来我瞧瞧。”老太太笑着点着头就朝她招了招手。

    白文萝又上前几步,老太太托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几眼,问是那年生的,可曾读过书。白文萝一一答了,老太太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没多问什么,就指着她的下边道:“那是你的二伯母,那两位是你的姐姐,都去见一见吧。”

    白文萝这才转过头,只见坐在老太太左边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夫人。微显富态的身材穿着深棕绣金撒花褙子,雪青马面裙,发上一支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耳带金镶钻垂红宝石耳环。白文萝向她行礼时,她起身扶了一下,面上带着浅浅地笑,眼中含着淡淡地打量。她没说什么,只是引白文萝分别见了坐在旁边的两位姑娘,双方都相互行了礼。对方打量她的时候,白文萝也仔细看了一下。

    二姑娘白玉蝶面容娇俏,说话时的唇角飞扬,眉眼间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神色,真堪配她那一身海棠红的衣裳。就是在那光坐着不说话,也能让人觉得她生性似火,青春逼人。而大姑娘白玉妍面容婉约,眉眼柔媚,说话轻声细语,笑容恰到好处。一身藕荷色的提花褙子,更显她举止可亲,风采夺人。

    “大太太怎么这会还没过来?”白文萝坐下后,老太太转过头问了身边的如意。

    还未待如意回答,外面的小丫鬟就进来说道:“大太太过来了。”声音刚落下,就见一位约莫二十来岁,年轻貌美的少妇牵着一位小胖子的手缓缓走了进来。只见她一身耀眼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褙子,桃红绣花流苏垂绦宫裙,头上珠钗生辉,面上笑容明媚。

    “怎么这会才来?”见她进来后,老太太便随口问了一句,只是见着白玉瑞后,脸上的神色又缓了几分。

    周氏一脸笑着说道:“刚出来的时候,陈管事忽然过来说这个月的账目没对上,他算了几遍才想起前些日子给栖风园那边买的药材没记上,就赶忙着找我说这事呢。这不就耽误到现在,晚了老太太的早饭时间了,一会瑞哥儿可要劝着老太太多吃点。”周氏说着就把儿子往老太太那边推了推,然后才转头朝白文萝走上去几步,拉起她的手笑着说道:“这位就是三姑娘吧,生的这副好摸样,怪招人疼的,昨儿住的可习惯?往后要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叫丫鬟来跟我说,千万别生分了才是。”

    白文萝笑着点着头,然后就规规矩矩地朝她行了个礼。瞧着人都到齐了,老太太看着这一屋子各怀心思的人,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两个孙子的脑袋,然后让丫鬟们开始摆饭。

第六章 天生的优雅

    丫鬟们把早点陆续端进来后,林氏帮忙着安箸。老太太吩咐大家都坐下吃,让丫鬟们在一旁伺候就行了。说着就拉着瑞哥儿和轩哥儿分别坐在自己左右两边,接着又叮嘱着丫鬟好生伺候轩哥儿,虽然伤的是左手,到底也是不方便。如意忙答应着,然后就站在白文轩旁边跟他说,一会想吃什么就开口,她帮他给夹过来。白文轩有些不自在地说自己可以,不用帮忙。如意才笑了一下,那边白玉瑞马上就朝他开口问道:“三哥哥的手是怎么伤着的?”什么时候才会好?”

    白文轩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声三哥哥叫的是自己呢。他有些迷惑地看着笑得一脸天真的白玉瑞,心想他昨晚还偷偷说自己是小*****呢,这会怎么又对他笑得这般亲切起来!只这事昨晚他就说过一遍了,不过那会白玉瑞似乎跑了出去,他迟疑了一会才说道:“是被人贩子给弄断的。”

    “为什么人贩子会抓三哥哥,又是怎么逃出来的?”白玉瑞一时瞪大了眼睛,圆圆胖胖的小脸上全是好奇的神色。

    白文轩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很不喜欢他这样的问话,可他不回答似乎又不对。心里犹豫了一下,却刚要开口的时候,白文萝就先他一步看着白玉瑞笑着说道:“瑞哥儿这句话可是该去别人贩子了,不过文轩可不是自己逃出来的,而是官差给救出来的。”

    “好了,好好地说起这个做什么。可怜见的,好好地孩子偏遇上这等事。”

    周氏说着就走到白文轩身边摸了摸他的头,一脸心疼的样子。

    白文轩更加不自在起来,幸好这会老太太开口道:“吃饭吧,以后这事都别提了,轩哥儿安心在家里好好养伤。”这事的前因后果白孟儒早在先前就跟她说过了,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忚不想再多提。白文轩松了口气,赶紧点头称是。

    周氏笑了一下,就转身走回来,一脸亲切地拉住白文萝的手道:“来,三姑娘坐我这边来,喜欢吃什么爱吃什么都跟我说,以后也好叫厨房多做些。”

    白玉瑞这会也换上一副笑脸转头对老太太说道:“我就盼着三哥哥的手能快些好,到时我读书也能有的伴儿,老太太说是不是。”

    “这是个理,果真有个差不多在的兄弟在一块才能知道上进,瑞哥能这般想就对了,以后都要好好读书,只是轩哥儿手没好之前你也不能偷懒了。”老太太一脸慈祥地笑着,说着就给他夹了个豆腐坡包子放在他盘子里,那边如意也同样给白文轩夹了个包子。而白玉瑞这会看到丫鬟把老太太的冰糖炖燕窝拿过来了,便赶紧伸手接了过来,小心放到老太太跟前说道:“孙儿不是不知道上进,只是以前年纪小,贪玩了点,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不会丢了白家的脸!”

    周氏这边顿时笑开了眼,有些感慨的说道:“这么看着瑞哥儿真是长大了,老太太以后能少操些心了。”

    “嗯,瑞哥儿是越来越懂事了,如今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多了起来,以后都要和睦相处。尊长爱幼,这才是安家的根本。”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抬起眼往桌面上扫了一遍。大家赶忙点头称是。老太太这才满意的动了动燕窝粥里的勺子,小小吃了一口,然后大家才开始拿起筷子。

    馅多汗浓皮簿的大汤包子,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香甜绵软的玫瑰花点,入口即化的桂花绿豆糕,松脆的椒盐千层酥,火候十足的鸽子细米粥,还冒着热气的香浓豆浆。。。。。。每个人都小口小口地吃着眼前的一两种精细早点。期间几乎听不到碗勺碰撞的声音,也没有咀嚼的声音。只有穿红戴绿的丫鬟们不时移步上前,细心服侍着自己的主子,或是夹点心或是递帕子。一切都那么地恰到好处,就像一部无声电影一般。

    就在白文萝刚吃完两个虾饺的时候,一个丫鬟把刚出笼的大汤包子拿了进来,周氏一看摆得有点远了,便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给三姑娘拿个大汤包。”然后又对白文萝说:“那是府里的大厨做的,也是西凉的一绝,在外头是吃不到的。”

    白文萝看着被摆到自己跟前那独占了一个小笼屉的大汤包,正冒着热气。其皮薄如纸,几近透明,能看得到里头微微动晃的汤汁,上头的褶皱均匀细巧,整个汤包形状若花,光看这外形,就知道师傅的好手艺。她轻笑了一下朝周氏点头表示谢意,那边白玉瑞好意的说道:“三姐姐快趁热吃吧,这汤包要是凉了就没滋味了。”

    此时桌上的人神态各异,老太太只是笑了笑,没开口说话;白玉瑞有些迟疑地看了白文萝一眼,然后又垂下头,小心地自己面前的细粥;白玉碟唇角微微上扬,眼中显出几分期待来;林氏面上依旧淡淡的,似没往这边看,只是在轻轻喝豆浆的时候,微微抬起了眼;白文轩虽是不解,但也察觉的出这周围的气氛似乎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有些不安的放下手里的勺子,看着他姐姐。

    白文萝朝他一笑,然后神态自若的拿起筷子,手微倾斜,就见那筷子夹到汤包的褶皱上,随后便见整个汤包被轻巧地夹了起来,轻轻放到她跟前的碟子上。桌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叹,这大汤包,其实应该是用指尖撮往上面的褶皱轻轻拿出来才合适。用筷子的话,不但角度掌握不好,而且力气用大了,容易把皮给戳破,力气小了,又夹不起来。最重要的是,用筷子做这样的技术活,最容易让人的整只手都会变得抖抖索索起来。再万一夹到半路的时候忽然掉了下来,那可让汤汁四溅了,连带身边的人都会跟着遭殃,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可是,白文萝至始至终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连她用筷子夹起那大汤包的时候,那手都不见有丝毫颤抖,甚至那动作还显出几分优雅来。白玉瑞有些愣住;白玉妍有些惊讶;白玉蝶有些失望;白文轩不知为何,觉得自己似乎是松口气地样子;而老太太舀着燕窝粥的动作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林氏这会才轻轻放下手里的豆浆杯;周氏似乎有些不甘,但依旧带着几分期待,等着看她一会怎么吃。

    秋日的早晨,气温较凉,白文萝把大汤包放到碟中后,不用吹,这会那上面的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便拿起那碟子,低下头,凑近去,微启唇,用牙齿在那簿簿的皮上咬开一个小口,随后就从那小口里把那浓郁的汤汁给慢慢吸干。再把碟子放下去的时候,刚刚那丰润饱满晶莹剔透的大汤包已经完全瘪了下去,而且周围一点汤汁都不见流出来。她再把旁边的蘸料拿过来,夹起那已经被吸干的汤包,在那蘸料里轻轻沾了沾,然后再慢慢送入口中。就几口,便整个汤包全吃了下去。而那前后也就一会的时间,偏偏又不给人着急的感觉,似乎她的动作若快上一分就显得急了,若慢了一分就显得拖了。

    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得成的,更不是装就能装得出来的!

    吃完这顿早点后,所有人都注意到,老太太看着白文萝的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第七章 栖风院出事了

    这时又有各自的丫鬟捧着小茶盘上来,另还有捧着漱洗用的。老太太因见白文萝身边只跟着一个木香,又见她年纪尚小,便开口问道:“三丫头身边有几个丫鬟?”

    周氏放下茶杯说道:“回老太太,有两个,因前段时间买进来的差不多都分配好了。前几日才知道三姑娘要过来,我就紧着挑了两个模样儿还不错,又以已经学了规矩的先放到梨香院那。一会再给安排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过去。”

    “哦,另外一人叫什么,多大年纪了?”老太太接着问道。

    “叫六儿,好像有十三了。”周氏想了想,笑着说道。

    “都还是小孩呢,又是新进府的,会做什么事。”老太太摇了摇头,然后指着身边的一个丫鬟说道:“这样吧,既然那个叫木香,正好我身边也有一个沉香,你以后就到三姑娘身边服侍着。”

    “是。”那个叫沉香的丫鬟应了一声,就走到白文萝跟前行了礼,算是认了主,然后就走到白文萝身后,同木香并肩立着。

    “老太太昨儿才把心晴给了轩哥儿,就下您屋里的二等丫鬟一下子就缺了两个。都怪我先前没安排好,委屈了三姑娘,还是把我身边的春兰给三姑娘吧。沉香还是留着伺候老太太,到底是跟在老太太身边几年了,不比底下的那些小丫鬟。”周氏看了白文萝一眼,然后陪笑着说道。

    “我屋里的丫鬟本来就多,缺出来的这两个位置,就从好三等丫鬟里选出两上来补上便是,不用再费心思。再说你那要管的事也不少,昨儿已经把一个二等丫鬟拨到轩哥儿院里了,而且春兰年纪也不小了,眼瞅着都到了该配人的时候,到时可不又得新挑丫鬟,平白浪费那些时间做什么。

    老太太说着就摆了摆手,这事算是定了。

    周氏便也就笑着答应了下来,心里却是微有些不自在,老太太连自己屋里丫鬟的年纪都一清二楚的,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这么想着,心里又有些惊,但面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喝了口茶,笑了笑就把话给转开了,同林氏随意聊起家常来,同时还不忘照顾到身边的几位姑娘和哥儿,一点都没有让谁感觉到自己被冷落了。

    就这般游刃有余,不真不假地聊了一会后,忽然一个小丫鬟朝里面悄悄探了探头。她原是想找如意出去的,却不想老太太眼尖,一下子就瞅着了她,便有些不悦地说道:“外面是谁在那探头探脑的,有事就进来说话。”

    那丫鬟被发现后,吓了一跳,只得硬着头皮走进来说道:“回老太太,是栖风院的双燕过来说要找如意姐姐。”

    “双燕这会过来找如意做什么?怎么没在大奶奶身边伺候着?”老太太说着就看了如意一眼,如意也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然后就问那小丫鬟道:“双燕说找我什么事?她这会是在外头吗?”

    那小丫鬟看着这一屋子的太太姑娘们都望着她,便有些吞吞吐吐的,好一会才答道:“就在外头候着呢。”

    “你出去吧,看看是什么事。”老太太瞧出倪端来了,便对如意说道。那小丫鬟似松了口气,便跟在如意身后,有些慌张的出去了。

    屋内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白文萝只顾垂着脸,看着手中的青花瓷茶盏。上好的碧螺春,一片翠叶似嫩柳,一汪碧水如初春。她轻轻吹了一下,就见自己的倒影自那汪碧水中慢慢消散,随后又重新聚合起来。她喝一口,才刚放下茶盏,如意就从外面走了进来。面色瞧着不太好,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进来后直接就走到老太太身边,低下头附在老太太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老太太听完后,静默了一会才隐隐带着怒气说了一句:“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一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看着老太太现在的脸色,谁都不敢开口问,只管把目光往如意身上看过去。而如意这会却是垂着脸站在老太太身边,根本没注意到大家询问的目光。

    “你扶我到那边看看,吉祥和大夫人跟着一块儿过去,二太太把姑娘和哥儿们都带回各自的院子吧。”老太太似叹了口气,然后便站了起来。如意赶忙在一旁搀扶着,然后朝旁边的吉祥递了眼色,低声对她说道:“就咱俩跟着,别让那小丫鬟们都跟过来。”

    吉祥会意,刚刚一听老太太那句带着怒气地话,就知道栖风院那边准是发生什么事了。府里人多嘴杂,不好好管着的话,一点小事情能传出百十种样来。

    老太太起身后,屋里的太太哥儿和姑娘们也都跟着站了起来。林氏朝周氏看了一眼,见周氏已经收起刚刚那一脸春分得意的笑容,脸上露出几分不安的神色。她偷偷撇了撇嘴,心里虽也疑惑着,但栖风院是属于大房这边的,而且这会也不是打听的时候。她又悄悄看了看老太太的脸色,终于沉住气没吭声,反正过不久便会传到自己耳中,也不急这一时。于是一路送着老太太出了荣寿园,目送着她们往栖凤院那走去后,她面上才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对白文萝和白文轩道:“看着这天色还早,要不要去我那坐一坐聊会天。”

    白文萝知道她这是客套话,瞧她刚才那神色,这会定是一回去就叫人去栖风院那打探消息。自己岂能这般不识趣。于是便笑着说道:“多谢二伯母,只是我昨儿才刚进府,那院里头还好些东西没收拾好。我想趁着这会儿先都归整一番,总归以后也是住在这府里了,改日一定到二伯母那拜访去。”

    “也好,老太太是最喜欢干净整洁的姑娘家,你就先忙你的去。轩哥儿这就回院里好好养着吧,心晴跟在身边要注意着点,别哪磕着碰着了,哥儿不好,还平惹老太太一阵担心。”林氏点了点头,又交待了白文轩身边的丫鬟几句,然后就领着白玉蝶有些急急忙忙地走开了。她们离开后,白玉妍也开口道:“既然三妹妹还有事,我就不过去叨扰了,以后三妹妹得空的时候记得去我那坐坐。”

    白文萝笑着点了点头,白玉妍也笑了一下,走的时候还顺道带着贼溜溜地转着眼珠子,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的白玉瑞一块离开了。

    终于,荣寿园外只剩下白文萝和白文轩姐弟俩,白文轩一直压抑着的表情渐渐放松了下来,眼中也重新现出几分神采。白文萝笑了笑,先转头对沉香道:“既然老太太让你去梨香院,这会便收拾东西过去吧,木香到时给她安排房间。我和轩哥儿在这园子里转转,一会再回去,你们忙你们的先。”

    沉香心里有些怔住,看了木香一眼,然后才有些迟疑地应了下来。她是这府里的家生子,跟在老太太身边有四年时间了。虽没升上大丫鬟的位置,但是平日里头,就是太太们见着她,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可如今三姑娘却让一个刚进府的三等丫鬟来给她安排房间,而且听她口气,也不像是把她同那些三等丫鬟分别开的,那她到了梨香院后,到底是什么位置?

    白文萝没多余的心思照顾到她的情绪,吩咐完后就带着白文轩一起往那园子里随意走着。刚刚在屋里的时候,她就注意到文轩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眼神黑暗淡,神情也带着一丝迷茫和抗拒。因为她太熟悉这样的地方了,以至于差点儿忽略了,如此巨大的环境转变,文轩肯定一时间适应不过来。偏他又是个敏感的孩子,刚刚在屋里指定是察觉到这里头的波涛暗涌,已经开始感到害怕和不安起来的吧。

    这是她熟悉的战场,但是对文轩来说,却很可能是个墓穴!特别是他现在还是这么懵懵懂懂的时候,不让他小心着点,指不定危险时候就会到来。
    看着白文萝走开后,沉香还站在那儿没动晃,木香也不敢开口。心晴看了沉香一眼,叹了口气,劝解道:“姑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先听着,别到时惹得姑娘不快了能讨得什么好,再说谁不知道你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心晴说完后,又看了旁边的木香一眼。木香赶紧垂下脸,她才收回目光,拍了拍那沉香的肩膀,然后就小跑着跟上了白文轩。
  
第八章 暗 潮

    心晴是个心思活络的丫鬟,刚刚看白文萝把木香和沉香那样打发了,就知道他们姐弟俩想单独说些话,便只远远跟着,没有走上前去。

    “姐姐,娘住哪呢?”两人走了一段后,白文轩也没心思看这园中的景致,习惯性地拉了拉白文萝的袖子有些着急的问道。

    “别急,娘也一样是住在这园子里,来,咱到那亭里坐着说话。”白文萝轻笑着反拉住他的手,指了指那建在荷花池边上的一个小角亭说道。眼下时节将近中秋,亭内凉风习习,带来几分淡淡的荷香还伴着清爽的水汽,顿时让人不觉精神一振,心情也不由得松缓了下去。

    “娘没跟你住一块儿是吗?咱们都是自个住自个的是吗?”白文轩在那亭中的小石墩上坐下后,就接着问道,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伤感。

    白文萝看着他这样,不由得放柔了声音道:“文轩,昨晚你有问老太太娘住在哪儿吗?”

    白文轩微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有些闷声地说道:“她都没有提到娘,一句都没有。”那样的气氛,那样陌生的亲人,他不是不能感觉得出来,他们不想得到芸三娘。再加上进府之前芸三娘也没少叮嘱齿要注意的地方,于是就一直在心里忍着。好容易才等到今天见着白文萝,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这是这里的规矩,就是瑞哥儿也是自单独住一个院子呢。其实,也都是住在这个府里,又不是天南地北地分开了。”白文萝一边说着一边检查着他的手臂,见包扎得很好,那手背也差不多消肿了。小孩子恢复得快,瞧着样,估计再两个月就能痊愈了。

    “可是,娘都没跟咱们一块出来吃早饭。”白文轩皱了皱眉,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满还有几分委屈,接着说道:“而且,昨儿晚上,那王嬷嬷还跟我说了,以后要是见着娘了,不能再喊娘,要喊姨娘,这是什么道理!”

    “不是道理,是规矩,是这里的规矩,也是,这个时代的规矩。”白文萝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不管叫什么,她都是咱的娘,你只要吣里记得这一点就行。就当是改个称呼罢了,这也是为了娘好,你若不照着规矩说的话,人家很可能就会把错怪到娘身上去。”

    白文轩怔了怔,眼中还带着迷茫,又夹杂着几分愤怒。白文萝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他才微微低下头,心里说服自己接受这一点,过了好一会才又问道:“那以后,我是不是想去看看娘都不行?”

    白文萝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那倒不是,只是现在还是少过去比较好一点。你放心,姐姐会照看着娘的。”

    其实老太太把你放在身边,就是想亲自教导你。你在这段时间里好好表现,等老太太越来越喜欢你的时候,咱们很多事情也就好办了。”

    “怎么让她越来越喜欢我?像白玉瑞那样吗?”白文轩又皱了皱眉,想起白玉瑞在老太太面前那一副讨巧撒娇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学不来。

    “各人有各人的方法,他那个性子适合那样,老太太是个明白人。你想要讨得她的欢心,只需平日里听话一些,最主要的是要好好读书。你要知道,这个伯爵府是出过两位状元的人家,所以只要你书读得好了,就没人敢忽略你,老太太也是只有喜欢的。”

    白文轩听姐姐这么一说,松了一口气,便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我一定好好读书,到时让娘也跟着咱一块儿吃饭。”

    白文萝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朝周围转脸,似在欣赏那亭外的景致一般。只见那亭子外面不远处的月季花丛那,心晴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摘着旁边的花草在编织着什么。边上的小路那偶尔有几个丫鬟婆子经过,也只是停下一会同心晴说几句,又往他们这边看过来几眼,然后便走开了。亭子的另一边就是荷花池了,如今池中的荷花已开始败谢,早有莲莲从那田田的荷叶间探出头。有几个丫鬟婆子划着小舟在那摘采莲莲,偶尔有几声清脆地笑语顺着清风飘过来,听得不太真切,但能感觉精通那青春欢快的气息。

    白文萝缓缓收回目光,慢慢收起笑容,正色地看着白文轩说道:“文轩,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你心里要牢牢记得。”

    “什么事?”白文轩被白文萝面上的表情弄得有些紧张了起来,不由得就绷直了腰背。

    “放松,以后要学着心里想什么别全都摆在脸上。”白文萝这么一说就又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全都溢满了盈盈笑意,之前微显得凝重的神色瞬间尽数腿去。她这情绪的控制简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白文轩被她的这番表情变化弄得有些愣住。眼前的白文萝,在他眼中依旧那个熟悉的姐姐,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味道。他有些怔怔地看着那双带着淡淡的笑意,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然后就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又抬起头有些愧疚的说道:“姐姐也很不喜欢这里吧,我刚刚只顾着自己了,昨晚上姐姐睡得好不好?”

    其实除了没有提起芸三娘的事外,老太太对他还是很不错的。可是昨儿晚上,老太太也只是见了自己,那姐姐当时在做什么?在这么大的一个园子里,有老太太关照着他都觉得不安,那没有老太太关照的姐姐岂不是更加不好过!

    白文萝微怔了怔,然后真的笑了盐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会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

    白文轩刚张了张口,白文萝已经收敛起笑容直接开口道:“好了,该说正事了,你要知道,你如今被老太太这般看重,还让你住在荣寿园旁边的小院里,已经让有些人觉得很不舒服了。所以你以后凡事都要小心谨慎点,除了老太太外,别人送来的吃食什么的,你收下就行,但别吃,或是扔了或是赏给丫鬟们都可以。还有,这园中山石草木,长径小路九转十八弯的,有些地方还很隐蔽,有水的地方也不少。以后出去,尽量都让心晴跟在身边,她是老太太给你的,要比别人可信一些。至于平日里若是听到什么难听的话,只要不是明点出来的,你都别理。要真有谁敢当着你的面胡说八道,你就直接报到老太太那儿去,自有他们的好果子吃。最好也要找机会告诉我一导报,我会给你另外打算。”

    “姐姐说得别人,是指。。。。。。大太太和白玉瑞是吗?”白文轩听完后,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问道。

    “还不算迟钝,他们是肯定的,至于还有没有别人我目前也还不清楚。总之你要记着我的话,以后若有什么事,要及时去梨香院那找我。要是遇到自己不方便的时候,就让丫鬟们来找我,知道么。”

    “他们。。。。。。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咱们呢?”白文轩点了点头,然后就有些闷闷地说道。

    白文萝垂着眼睛,看了看他那黯淡的神色,轻轻地叹了口气。爵位继承,财产分割,无论在哪个时空都不是什么新鲜事。面对金钱和权力,人心的黑暗永远超出想像!她见过太多了,也曾间接参与过,对此已经麻木。可这对白文轩来说,却是一个完全陌生而且无法想像的世界。但是他已经被带入这个漩涡中,以后肯定会看到不少龌龊事。为了避免将来措手不及,现在该说的都与他说了好,多少有个心理准备。

    目前看来,这府里,大房和二房之间并不像面上看着那么和睦。而那大太太和大公子之间,肯定会因为白玉瑞的关系生出隔阂来。虽说大公子是稳继承爵位的人选,但是今早听到老太太说了那句话后,加上昨晚听木香说,那大公子自摔马后,可能会留下病根来,所以她总觉得这其中藏着什么变数也说不定。如果老太太的态度不明,那势必会引起下面的人各有心思,而今又有一个白文轩糊里糊涂的参合了进来。还有那位白孟儒,他又是个什么态度?这其中的牵扯,纠缠,还真不是一句话能道得清的。

    听了白文萝细细与他说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后,白文轩瞪大了眼睛道:“我又不想争什么,大不了咱们搬回四福街,我才不喜欢这儿呢,一点都不好。”

    “若能轻松搬出去,娘之前也就不会带咱们进来了。”白文萝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目前看着也那么糟,我只是说的严重了点罢了。不过到底咱们还是碍着有些人的眼了,若不是进来老太太就待你不错,你想他们会待咱们这般客气吗?”

    文轩,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由不得我们想或不想,我们只能选择,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护好自己!

    “那他们,不会对娘怎么样吧!”白文轩顿时有些不安地说道。

    “还不至于那样,而且这事基本上跟娘没什么关系,放心吧。”白文萝轻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头却说道,那些人若真敢随便打主意,她便也就无需客气了。
    此时心晴已经用枝条缠了个小花篮,接着好又编了几只小雀鸟放在篮子里,还插上几条花儿。都弄好后,她拿在手里自己欣赏了一会,后面忽然就传过一个声音:“好巧的手,几根枝条花草都能被你做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她吓一跳,一转头,就看到白文萝笑意盈盈地朝这边走过来。

    “我就是瞎玩儿,姑娘若喜欢就拿去玩吧。”心晴说着就把那个花篮给白文萝递了过去,然后又朝白文轩道:“轩哥儿要回去了吗?这瞧着时候也不早了,回去歇一会,看看书什么的,也就该吃午饭了呢。”

    “嗯。”白文轩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白文萝一眼,白文萝笑了笑,接过心晴递过来的小花篮道:“走吧,我也该回去歇歇了,咱一块儿走。

    她边走边在心里在计算着,估摸着这会,栖风院那出什么事也该有消息传出来了。回去先让木香去打听打听,然后也该去看看芸三娘。原本今早上就想过去的,偏老太太先叫她过去了,只得出来时让六儿过去瞧一眼,也不知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她。

第九章 游刃有余的无奈

    白文萝回到梨香院的时候,沉香已经在院子里安顿好了。木香当然不会因为姑娘让自己给沉香安排屋子,就真敢端起架子来。她一路陪着沉香进了梨香院后,说话间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原本沉香是个好强性子,平日里爱挣脸面。刚刚虽心里有些不快,可这会见木香这般识趣,又是给她安排的一个单间,里面的摆设什么的基本都是按照大丫鬟的标准。她顿时就把心里那点芥蒂给放下了,没一会也就姐姐妹妹地称呼了起来。

    于是白文萝刚一进房间,就看到沉香正蹲在那衣柜前,手里拿着一块抹布,仔仔细细地拭擦着衣柜上花纹里的缝隙。沉香看到白文萝进来后便站起来笑着说道:“姑娘回来了。”

    “嗯,刚刚忘了跟你说,从老太太那到我这来,也算是为难你了。改天我会跟老太太说,把你提拔成一等丫鬟,在那之前,你就先委屈一阵吧。

    “姑,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能服侍姑娘也是我的造化,哪能有什么委屈为难的。姑娘可赞成别再说这话,真是折杀我了!”沉香一愣,脸一红,就赶紧说道。
    白文萝笑了笑,看着她手中的抹布,便把话一转问道:“你刚在做什么呢?”

    “哦,我瞧着这些座椅都不怎么干净,就擦一擦。想是木香和六儿她们刚没多久,还不知道怎么做活。那外头的门窗也都是这样,瞧着干净,可走进了一瞅,好些灰都藏在缝隙里头呢。

    “不用这么累,看得过去就可以了,反正我这边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过来。”白文萝一脸不在意地说道,怪不得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丫鬟都站在窗户旁使劲抠着。

    “那怎么行,姑娘仁慈,可是要被老太太知道了,可不就说我们偷懒了。”沉香说道,见白文萝这会走到桌子旁边,便又赶紧开口道:“姑娘是要喝茶吗?待我洗了手就给姑娘倒茶,不过我刚刚看了,这儿只有普通的绿茶。木香也是粗心没注意到这些,连茶具也没套全的,早该去老太太那儿把这些零碎的东西都领过来才是。”刚刚白文萝安慰了她那句后,又许诺了要升她为大丫鬟,沉香不知不觉间就把心偏了过来,所以一边说着便一边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哦,太太和姑娘都是喝的什么茶?”白文萝她这么一说,坐下后就随口问道。

    “老太太和大姑娘都喜欢碧螺春,大太太和二太太一般都是喝龙井或是花茶,大奶奶只喝白茶,二姑娘倒是不拘什么茶,但却很喜欢泡茶。”

    “喜欢泡茶?”白文萝挑了挑眉,有些不解。

    “是,因为不同的茶需要的水温不一样,时间也不相同。所以二姑娘时常会一起泡上许多种茶,说是想要品出它们的不同之处,老太太常说二姑娘这是糟蹋了好东西,特别交待了,府里的白茶不能给二姑娘浪费了!”沉香笑着说道。

    “哦 ,那这会府里还有白茶吗?”白文萝似有些感兴趣地问道。

    “姑娘也爱喝白茶吗,可是白茶每年送来的量不是很多,一般分到各个院子后,基本都没剩下的。”沉香想了想又接着道:“不过因为大奶奶特别偏好白茶,所以每次分到栖风院那的倒是不少。前段时间大奶奶身子不适,听双燕说因为怕晚上失眠,所以大奶奶这些天基本就只喝水。姑娘若喜欢的话,我一会过去问问,也不用经过大奶奶,直接找双燕就能要些过来。”

    “那倒不用,我就是问问罢了,刚刚在老太太那喝的碧螺春就挺好。还是你过去大太太那儿领这些东西,包括茶具什么的,你要觉得这屋里还缺什么就一块领过来。木香和六儿毕竟进府没多会,我担心让她们过去的话会受为难。你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在这府里凡事也好说话,就劳你多跑跑腿了。”白文罗轻笑着说道。

    沉香被这几句话说得心里舒畅无比,马上就笑着应了下来道:“姑娘这不用这般客气,我原就是来服侍姑娘的。那我现在就过去给姑娘把这些东西都领过来吧,怕是去晚了,碰上大太太吃午饭又得多等些时候。”

    “行,你去吧。“白文萝点了点头。

    沉香便一脸轻快地走了出去,白文萝淡淡一下笑,然后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接着就听到沉香在外头说道:“木香,你先别忙这些了,姑娘在屋里呢,没个在里头候着怎么行。快把手洗干净了进去,我去大太太那给姑娘领些东西,你们都好生服侍着!”

    白文萝刚放下杯子,木香就擦着手走了进来,笑着问道:“姑娘午饭可需要让厨房特别做点什么?我好提前去说,每日厨房给各个院子的饭菜都是有分例的,不说的话,主是由厨房那决定了。”

    “不用了,随便送什么来就吃什么。”白文萝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她接着说道:“你帮我去打听一下,早上那会栖风院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我瞧着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知道以后也好好劝解一番。”

    木香听了这话后,面上没见有什么勉强的神色,点了点头就说道:“好的,姑娘让我这会出去打听吗?”

    “嗯,去看看吧,不过老太太这会可以心情不太好,你别惊动了她。”白文萝嘱咐了一句。

    “我晓得的,我让六儿进来服侍姑娘。”木香说着就出去了,换六儿走了进来。

    白文萝看着六儿有些怯生生的模样,便先露出一个温和地笑容,然后才开口问道:“早上让你去看了芸姨娘,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看白文萝一脸温和地样子,六儿稍稍放松了心情,回想了一下才说道:“回姑娘,芸姨娘说了,她在那住得很好,让姑娘不必记挂着,好好照顾着自个的身体,待空的时候她瞧着合适的再来看看姑娘。”

    “嗯,三位姨娘是都住在榴药房里吗?”

    “是的,不过榴花房那一共有好几处房子,都是单独隔开的,三位姨娘是各住各的地方。”

    “你过去的时候,还见着谁了吗?”

    “那会还早呢,可能另外两位姨娘都还没起来,只是见着她们身边的丫鬟了。”

    “哦,芸姨娘身边有丫鬟吗?你去的时候芸姨娘是刚醒的?”

    “有,芸姨娘身边有一个叫半夏的丫鬟,也是刚买进府没多会的。我去的时候芸姨娘好像起来有一会了,正做针线活呢,说是给姑娘和轩哥儿做的新衣,还说过两天就让半夏送过来。哦,芸姨娘还说了,要是姑娘没什么事的话,这两天抽空过去她那一趟,好试试那衣服的大小合适不,免得做好后又要改。”

    白文萝听到这便笑着说道:“这样,那我这会便过去吧,你给我带路。哦,把昨儿老太太给的那盒子点心拿上。”

    “啊,是。”六儿愣了一下,然后就退开去,等白文萝出了房间后才在后面跟上。

    榴花房离梨香院倒不是很远,绕过一处假山,穿过一个月洞门,在走过一条小石子路便到了。只见是几个靠得很近的房子,每处房子都是三间相连在一块,各处之间都有一个花架隔开。虽然比不上一个单独的小院,不过这也算清净整洁了。

    她们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穿着莲青比甲,腰束水红汗巾的小丫鬟从里头走了出来,六儿赶紧朝她喊道:“半夏,芸姨娘在里头吗?三姑娘来了。”

    那小丫鬟往这边看过来,愣了一下才笑着说道:“正在里头呢,三姑娘快些进来吧,刚刚芸姨娘才叨念着,可巧这会就过来了。”

    正说着,就见芸三娘就从里头走了出来。白文萝刚要开口,却眼角的余光发现不远处有个身影在那花架后面,她便一边走上去一边笑着说道:“我过来瞧瞧姨娘,昨儿老太太给了些点心,我尝着还不错,就给姨娘送些过来。”

    “既然尝着好姑娘便留着自己吃,还带过来做什么。”芸三娘微愣了一下,便如往常一般的笑着说道,然后就给她撩开帘子进去了。

    随芸三娘进去后,白文萝让六儿在外屋候着,芸三娘也让半夏在外屋陪着六儿。母女俩进了里屋后,白文萝才微垂着头喊了一声:“娘。”

    “傻丫头,娘还能有不明白的。”芸三娘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接着说道:“你刚刚做得好,才刚进来,这府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双双盯着呢。平日里就该这么小心,别让人捏着错,平白让老太太一阵数落就不好了。”

    “我知道。”白文萝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才抬起眼看着芸三娘轻笑了出来。

    “你是个明白孩子,容易想得通,我就是担心轩儿,不知他过得怎么样。”芸三娘也欣慰地笑了一下,然后又有些担心的问道。

    “老太太待他很好,还把身边一个丫鬟拨给他,又让他住在荣寿园旁边的院子里。”白文萝慢慢跟芸三娘道出府里的事情,但基本上都拣好听的说。只是芸三娘也曾在大户人家里待过几年,哪有不明白其中的难处,只是她如今的身份,根本帮不上孩子什么忙。幸好眼下瞧着都过得不算差,她多少也安了点心。

    白文萝说完后便接着问道:“娘在这过得如何?可有缺什么?我听说另外两位也都是住在这边的,她们有没有为难你什么?”

    芸三娘笑着拍了拍的手道:“这清净,身边还有人服侍着,也不缺什么,挺不错的,你别挂心。娘以前也不是没在大户人家里生活过,眼下这样比那以前好过多了。再说娘现在就是个黄脸婆,谁还稀罕为难什么,只要你们能过得好好的就行了。”

    “娘怎么这么说自个,你以前是太操劳了,如今趁着这机会好好养一阵子,你还这么年轻。。。。。。”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年轻什么啊,好了,不说这个了。来,看看娘新给你做的衣裳,就是用之前特意去买的那些料子做的,你看喜欢不!”芸三娘打断她的话,然后把一旁做了一半的衣服拿过来,是件秋香色的撒花绸缎长禙子。芸三娘一边往白文萝身上比着,一边说道:“在小是合适了,不是这边上还没想好要绣什么样的花色,眼下是秋天了,就绣折枝菊可好?”

    “娘,你好容易能歇会,还忙着做这些干什么,多劳神。”

    “劳什么神,我这一天也没什么事。进府的时间太赶了,也没给你们准备几套好衣服,你没瞧着,就是丫鬟们那身上穿的都比你好吗。你是姑娘,不穿得好蹼,容易让人看轻了去。”芸三娘摇了摇头,然后有些絮絮叨叨地说着。

    白文萝却被芸三娘那句“我这一天也没什么事”给说得心里有些难受,一时间有些惘然。人无法和身处的环境抗衡,这真是无奈的悲哀,除了强迫自己适应,别无他法。芸三娘是如此,白文轩是如此,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便的她的适应能力不错,即便她可以游刃有余,但到底也不是心里愿意的。

    “怎么了,是不喜欢菊花纹吗?”芸三娘见她好一会没说话,便抬起头问道。

    “没有,我是在想那菊花绣什么颜色好。”白文萝笑了一下,随口说道。

    “嗯,黄色太普通的,红色又太跳。。。。。。

    “就用橘红加浅黄吧,从中间过渡过去。”白文萝提了个建议,芸三娘想了想也觉得好。然后又商量着勾边的颜色,还有给文轩的衣服绣什么样的花纹好。不知不觉中,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过去了,外头的六儿犹豫了好几次,才迟疑地进来提醒了一下。

    “哎呀,还真是,说着说着就忘了时候。”芸三娘说着赶紧站了起来,白文萝算着时间,木香那也该打听消息回来了,是该回去问一问。

    如今瞧着芸三娘这过得不错,她也算是暂时放了心。

    只是没想到一从榴花房出来,便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扶着一个丫鬟从前面走过来。

    “哟,听说昨儿晚上从外面接了位三姑娘进府,莫不是就是这位吧。”那女人笑着一双媚眼儿,瞟了白文萝一眼,故意挺着个肚子慢慢儿走过来说道。

    白文萝一瞅那肚子,知道她便是那位白姨娘了,又往她脸上看了一眼。只见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脸的风流媚态,特别是那双眼睛,一瞧就是个不安分地样子。刚刚在那花架后面偷看的也是她,真不知那白孟儒到底是什么眼光,这种女人也能接进来,她心里冷哼一声,然后又隐隐有些担心芸三娘。于是便没吱声,保量朝她微点了点头,就走了过去,却不想那白姨娘又在后面接着说道:“三姑娘是来看芸姨娘的吧,还真是母女情深,让人好不感动啊。”

    白文萝停下脚步,回过头,先是在她的肚子上扫了几眼,然后才把目光移到她脸上,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白姨娘好好保重身子,再过几个月,你也就能体会到母女情深了。”

    “你_________”白姨娘顿时退去满脸媚笑,这丫头竟在拐着弯说她生不出儿子来!

    “白姨娘最好还是注意点心情,免得动了胎气。”白文萝似没看到她一下子变了脸色,依旧那般似笑非笑地又说了一句,然后才转身走开了。

第十章 掉 玉

    从榴花房回来的时候,木香和沉香已经回来了,两人正在白文萝房间里点着沉香领过来的东西,见着白文萝进来后,沉香赶紧就迎上去说道:“姑娘快过来瞧瞧,可喜欢这两套茶具?我刚刚去的时候大太太没在,是大太太的丫鬟碧影做主给送来的。我还说姑娘屋里看着太素了,碧影说等太太回来后,会让人送些古董字画过来。

   白文萝走近去一看,那两套茶具,一套是紫砂的,一套是青花的。她笑了一下便说道:“青花的留在屋内,把紫砂的那套摆在外屋,还有那些是什么?”

    “哦,这是碧影给姑娘送的一些精细小点,说是太太的娘家前天从京州那送过来,都是平日里难得的。刚刚见我过去,便让我顺道带些来给姑娘尝尝鲜。”沉香说着就掀开旁边那个捏丝戧金五彩大盒子,只见里面分门别类摆放着四五种花样点心,有菊花的,有梅花的,也有莲花的,也有菱角的。各个都做的精细无比,色泽鲜艳,看着倒不像是吃的,反像是专门给人看的。

    白文萝看了一眼便问道:“这点心是只给我,还是每个院子都送去了?”

    “应该是每个院子都有送去,每年京州那边有东西送过来,大太太都不忘给大家送去一些。”

    “大太太倒是有心了,只是我不喜欢吃点心,一会你们拿下去分了吧。”白文萝说着就拿起其中一个青花茶杯,握在手中转了一下,似在仔细欣赏那上面的花纹。

    “这点心是太太太特意给姑娘送来的呢,给我们吃岂不糟蹋了。”沉香愣了一下,原以为姑娘见着这些东西后很高兴呢,怎么这会看着那脸上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什么糟蹋,既送到梨香院,给谁吃还不一样。你们若不喜欢,就放着吧,等它们发霉后再拿去扔了也行。”白文萝淡淡一笑,说着就放下茶杯,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后,里面是几本书还有数个做工精巧的小荷包。

    “昨儿我收拾的时候,发现轩哥儿有本书落在我这了,沉香你一会再帮我送到碧云轩去。还有这几个荷包,你们要是喜欢就每人拿一个玩去,剩 下的就同这书一块送到碧云轩去,看轩哥儿是自己带还是赏给丫鬟们都随他。”

    沉香走过去接过那个包裹,看到那些个小荷包后,一时叹道:“好精细的做工,这样的荷包外头买的话没一两银子下不来呢。这么多我想轩哥儿也是用不上,还不都便宜了那些小丫鬟,姑娘还是收起一些吧。”

    “都是我平日空的时候做的,不值得什么,你们要喜欢就拿去分了吧。对了,你一会过去的时候,替我嘱咐轩哥儿一声,让他别光顾着贪吃零嘴,省得一会正经吃饭的时候反而什么都吃不下了。”

    姑娘都这么说了,沉香便也就应了下来,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她在老太太身边服侍了几年,多少也学会点看人的眼力,可这面对三姑娘,她却觉得丝毫捉摸不透。之前就听说,三姑娘在那外头过的日子并不富裕。就是现在,看那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也都很素净,甚至还比不上一些普通丫鬟的穿戴。但偏又没给人一丝一毫的穷酸气,反觉得三姑娘比另外两位姑娘看着还显得沉着贵气。明明是还不到十四岁的姑娘家,又是在外头,是怎么养成这样一身气质的?

    沉香出去后,白文萝又把六儿打发了出去,然后才问木香刚刚出去都打听到什么了。

    木香朝白文萝走了几步才低声说道:“听说是栖风院里一个丫鬟在屋里上吊死了!正巧大奶奶抱着喜姐儿走进去猛地给撞见,那模样瞧着吓人,大奶奶当时就吓得晕了过去,喜姐儿也被吓得哭个没停。大公子却一直在屋里睡觉,没管这事。幸好双燕让人扶着大奶奶回屋,又让人完着那屋子,然后才悄悄出来通知了老太太,眼下老太太正处理这事呢。”

    “上吊?那丫鬟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吗?”白文萝沉吟了一下问道。

    “不是,是大奶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木香摇了摇头。

    “嗯,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寻死的?”

    “不知道,我过去打听的时候,老太太已经下了禁口令,若有谁对这事随便乱嚼舌头,就直接打死扔出去。”

    “哦,那你是怎么打听到的。”白文萝抬起眼看着她问道。

    木香微垂下眼说道:“我是从二太太身边一个小丫鬟口中听说的,没敢到栖风院去打听。”

    “你倒是挺机灵。”白文萝笑了一下,然后又问道:“不过都出这么大的事了,大公子怎么还在房间里睡觉?”

    “大公子上次摔马的伤还没养好,腿有些不方便,平日里都是躺在床上的,少有下来的时候。”

    “嗯,这样,行吧,既然老太太不让说这事,那以后就都别提了。”只要秦月禅活着就行,别的以后再做打算,反正她这会也急不来。白文萝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似就把这事放下了。姑娘发了话,木香便也收了口。没一会,厨房那边就送了饭菜过来。接着沉香也从轩哥儿那回来了,说轩哥儿给带了话,多谢姐姐惦记着,他会好好读书好好吃饭的。”

    白文萝点了点头,便开始吃饭,完后丫鬟们服侍她漱洗毕,沉香等人方才去吃饭且不提。

    下午,白文萝睡了一觉,起来后,沉香和木香进来伺候她梳洗的时候说道:“老太太传话过来,说是觉得精神不好,精神就都不用过去了。姑娘喜欢吃什么,吩咐厨房一声,平日里也不用拘束,要觉得闷了,就去园子里散散心,或是去找大姑娘和二姑娘坐坐也行。只是栖风院那边,大奶奶今儿受了点惊吓,身上不好,姑娘暂且就别去打扰了,也省得过了病气。待过几日,大奶奶身上好点了,姑娘再过去见个面,认识一下便可。”

    因此白文萝闲着无事,又看时间还有会才到吃饭的时候,便想去看看文轩。只是从梨香院到碧云轩,走近路的话,必得经过荣寿园。她想着老太太这会肯定心里不舒坦着,还是先避开些,绕远路吧。

    这么决定后,白文萝也没让丫鬟跟着,只说自己去碧云轩那一趟,一会就回来,便出了梨香院。梨香院在园子的西北角,而碧云轩在园子正北偏东处。她要绕的话,得从梨香院出来,直接往南走,然后从园子的中间穿过去,走到东边,再往北走,就能避开荣寿园了。这样虽花费不少时间,不过却让她好好看一看这个园子,整体熟悉一下,倒也没坏处。

    于是顺着自己定的方向,一路走过去,倒也没碰上什么人,想是这会子正是下人们开始忙碌的时候,没人敢偷懒溜到园中闲逛来。此时已近傍晚时分,秋日的阳光透着一丝慵懒,园中的山石草木皆被罩上一层淡淡的余辉。白文萝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偌大的一个园子,独自行走其中,即便阳光也照不暖的空气,带着周围草木的清香,窜到鼻间,竟让闻出几分萧瑟的味道。

    她一边走,一边仔细记住眼中所见到的每一处景致。差不多要从那园子中间穿过去的时候,正好从栖风院前经过。虽离得有些远,但依然能清楚地看到那边的院墙,只是透过园中的山石树木往那看过去,只觉得里面一片死寂。就是偶尔有个丫鬟从那进去,也都是低头垂脸,脚步匆匆的样子。

    白文萝站住一会,就见有个婆子从里头走了出来,她认出是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便微错开身,躲到旁边的一处假山后面。然后顺着那假山,本想要走到荷花池边的小路上,再绕着池边走到碧云轩。却不想,才刚迈上两步,就听到前方有人往这边走来,似乎有争吵的声音。她顿了顿,就停下了脚步,想等着他们过去,自己再出去,只是那两人偏偏就在这附近停了下来。

    “沈哥哥,你干嘛老是躲着我啊!”来人竟是白玉蝶,只听那里说话的声音里头还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满。

    “二妹妹言重了,我怎么会躲着你。”是一个温和的男声,礼貌中带着明显的疏离之感。

    “那我才进去找你,你马上就从后门跑出来了,不是躲我是什么?”
    “二妹妹误会了,我不过是在屋里待得有些烦闷,想到园中散散心罢了。若知道二妹妹过去,哪有不接待的道理。”

    “你胡说,那我前天明明都跟你身边的小厮说了,一会过去找你下棋来着,结果我一过去,你又出去了!”

    “那是茗夕忘了跟我说了,而且那天我早先就说好要去拜访青梅先生的,哪敢失约。”

    “这么说,你真的不是在躲我?”

    “二妹妹说笑了,我躲你干什么?”

    “那我问你,昨儿你是不是跟太太提出要搬出去住?”

    “之前是刚刚过来,姨妈又盛情难却,所以才叨扰了这么久。如今我外面那一处房子也打理好了,没道理再继续打扰下去。”

    “什么没道理,原就是亲戚,住一块还需要什么理由!我就是要你在这住着!”

    “二妹妹如今也不小了,怎么还说这些孩子气的话。”那人说到这会,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不耐,同时也迈开了脚步。

    “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我。。。。。。等一下,你别走那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呢!”白玉蝶说着就追了上去。

    待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听不到的时候,白文萝才从那假山后面慢慢走了出来,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中,若有所思。而当她要抬走离开的时候,眼光无意中往下一扫,只见微有些杂乱的草地上,一块晶莹剔透的碧玉正静静躺在那儿,上头还配着金色的结花络子,好不惹眼。

    她走过去,拣了起来,原是系着的那根线被磨断了。这应该不是白玉蝶的东西,早上见到她的时候,并没发现她身上有带玉佩。只是那个男的是谁?二房那边的亲戚吗?

第十一章 路遇清风明月

    白文萝仔细看了看,圆环形的玉佩,被巧妙地雕琢成两条首尾相接的虬龙。整块玉佩通体碧绿无暇,手感温润,即便她对玉石之类的东西没有深入研究过,也能一眼就看得出这是块难得的极品翡翠。

    正犹豫着是不是把它放回原处的时候,忽然就察觉到后面有脚步声传过来,而且似乎是小跑着,须臾间距离已经很近了,隐约还听到丫鬟说话的声音。白文萝迟疑了一下,这会再放回去,没准就被人看到,到底不妥,于是便一边把那玉佩小心放入袖中,一边快步往前走几步,离开了那个地方。

    只是不想才走一小段路,就听到白文轩在后面喊她:“姐姐!”

    白文萝怔了一下,回过头,可不就是白文轩,正一脸笑着朝她走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心晴,正一个劲地提醒他慢点,别摔着了!

    “文轩,你怎么会在这儿?手还没好呢,就这么在园子里跑,还想不想康复了!”白文萝微皱了皱眉,说着就转过身朝他走了过去。

    “嘿嘿。。。。。。我刚刚去梨香院那找你,沉香姐姐说你到碧云轩找我去了,可是我一路走过来也没碰上你,就想着姐姐肯定是从这过去的。”白文轩说着,又换上一副神秘的表情,凑近去,压低声音说道:“老太太今天心情很不好,大家都不敢靠近去,姐姐也是想避开那的吧。”

    白文萝悄悄瞪了他一眼,看着他跑得有点喘的样子,便又轻笑了起来。这会心晴走上来说道:“好祖宗,我都说了,姑娘肯定还走不远,不用跑,偏是不听,幸好没摔着!”

    “既在这碰上了,就随我走回梨香院里歇歇吧。手还没好,以后可不能这么毛毛躁躁的了,知道吗?”白文萝在他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

    “知道了。”白文轩乖乖地点了点头。

    “还是姑娘的话管用,我那一路劝着,轩哥儿偏是一句都听不进去。”心晴跟在一旁笑着说道。

    “我就跑这一小会,以后不会了。”白文轩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难为你这一路看着他。”白文萝朝心晴笑着说道,然后又仔细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身粉色撒花禙子,白绫子裙,发上戴着一支珍珠发簪并两朵粉色纱花,耳朵上也带了一对珍珠耳坠。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各个长相都不差,而且也都很会穿衣打扮。她记得沉香和心晴是一般大,都十六了。不过这两丫鬟,沉香的容貌要出挑点,但性子却没心晴稳实。她想了一下,心里直叹老太太可真是好眼光,知道什么丫鬟配什么主子。

    “姑娘客气了,老太太一直不嘱咐我要好好看着轩哥儿,可不敢出什么差错。”心晴谦虚地笑了一下,只见她说话间,眼睛也不时注意着走在一旁的白文轩。

    白文萝看着她这样,心里更是满意,面上的笑容也跟着柔和了几分。于是几个人随便聊着,却没走一会,就看到前面有个男子正朝她们这边走过来,并且似一边走一边找着什么。

    白文萝面上适当地现出几分奇怪来,心晴看到那个人后,怔了一下,然后才轻声对白文萝解释道:“是二房那边的表少爷。”她说完便一脸笑着走过去问道:“沈少爷,可是在找什么呢?”

    “哦,是心晴姑娘,呵,我身上挂的玉佩似乎在掉在这园子里了。”那男子朝她们行了个礼,然后才看了看白文萝和白文轩客气地说道:“这两位应该就是轩哥儿和三姑娘了吧。”

    白文萝朝他淡淡一笑,白文轩则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只见眼前男子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举止有礼,笑容清爽。没有虚伪做作的亲切,带着适当的距离,似清风明月般给人一种飘然出尘的感觉。白文轩也不知为什么,第一眼就觉得这个贵公子,不同于这园中的的任何一人。

    白文萝在他脸上扫了一眼,那人的眼神很干净,带着几分纯粹的傲气。应该是个过惯了好日子,但又不屑于谋权算计之人。不是无知单纯的清澈,而是建立在那富贵荣华上的洁净,或者说,是一种依附于强大背景的清高。

    “是的。”心晴赶紧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沈少爷可知那玉佩是什么时候,在哪掉的,没准已经被哪个丫鬟婆子捡到了呢。我一会去跟这园子的管事婆子说一声,若有就让人给送过来,若没有便让大家都帮着找一找。”

    沈逸飞淡淡一笑道:“不用劳师动众的,才掉没多会,应该就在那假山到这边的这条路上。我过去找找,指定还在,其实要别的玉佩掉了也就罢了,只是正巧那玉佩是我祖母留下的。”

    “假山那边吗?我们才从那边走过来呢,没看见什么玉佩啊。对了,姑娘比我们早一点走到假山那,刚刚可有看到丫鬟婆子们经过那里吗?”

    白文萝在心里叹了口气,阻止不及,只得面上不动神色地摇了摇头道:“好像没有,我当时只低着头走路,也没怎么留意周围。”

    沈逸飞这才又把目光移到白文萝身上,看着她问了一句:“三姑娘是什么时候走到那边的?”

    白文萝想了想,眼神无辜地说道:“就刚刚,才刚走过去,文轩就跑过来了,便又走了回来,也就这么路来回的时间吧。”

    沈逸飞面上神色微凝,接着问了一句:“三姑娘刚刚在那边,可有碰上二姑娘?”

    白文萝抬起眼对上他的眼睛,心里迟疑了一下才摇了摇头道:“没有。”

    “是吗,估计是我记错了,没准是落在了清风居,我还是回去找找。”沈逸飞一笑,说着便错开身,越过她们,走开了。

    “奇怪,沈少爷不是要找玉佩吗?怎么倒问起二姑娘来了?”心晴看着沈逸飞离开的背影,有些困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白文萝适时地转开话题,边走边问道:“沈少爷是二房那边的表亲,为什么会住在伯爵府里?”

    “哦,因为沈少爷自小就喜音律,后来听说咱仁和书院里的青梅先生,原是当年宫内的第一琴师,便慕名从京州赶到西凉,说是要拜师学艺。可是青梅先生却不知为什么,不教琴,只教书。沈少爷为了讨得青梅先生的欢心,就求了二老爷让他进了仁和书院。我听说,青梅先生之所以愿意到仁和书院来教书,还是看了老太太的面子。而二太太是沈少爷的姨妈,仁和书院又是当年老太爷办的族学。二太太说,既都进了自家书院,又是亲侄儿,便让沈少爷就在府里住着,据说还顺便去讨讨老太太的欢心,也就。。。。。。“心晴似乎一说起沈逸飞,就有点收不住口,不知不觉就说多了。自己终于意识到的时候,赶忙就闭了嘴,然后有些忐忑地看了白文萝一眼。

    白文萝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并没追问下去,白文轩这会却问道:“那青梅先生不是琴师吗?怎么还能教书呢?”

    “轩哥儿这就有所不知了,那青梅先生当年可是探花郎啊,是入殿觐见过皇上的,被先帝赐了琴书双绝四个字。听老太太说,当年啊。。。。。。”三个人一路朝梨香院走去的路上,只听心晴那温和的声音慢慢道起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传奇,以及那些过往的辉煌。听得白文轩一脸向往,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故事。一想到那些人竟是自己的祖父曾祖父,心里就一阵激动,不住地追问,然后呢,后来呢。。。。。。

    白文萝面上一直就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一句嘴。只是在看到白文轩面上露出那种向往的神色和眼中现出那种仰慕的眼神时,她才在一旁轻轻地说道:“他们当年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读着同样的书,学着同样的文章诗词。”

    心晴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领悟到白文萝的话,赶紧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姑娘说的没错,所以轩哥儿好好用功,以后也会有金榜题名时!

    白文轩怔了怔,眼中还是难掩激动向往之情,不过面上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换上一种坚定的神色。白文萝轻轻一笑,人生,只要有了期盼,就不会缺少斗志。她这个懵懂的弟弟啊,终会有长大的那一天。

    晚上,白文萝沐浴完毕后,正在房里晾着头发,沉香就带着如意进来了。

    ”姑娘还未睡下吧。“如意一脸笑着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紫檀木匣子和一个暗花红绸包裹。

    “没有,姐姐请坐。”白文萝站起身,拉着如意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这是老太太让我带来给姑娘的,虽说姑娘不用这些俗物也照样比别人出挑。但总归是在这府里,又是个姑娘家,平日里多少也带些花儿粉儿,瞧着鲜亮点,老太太面上也好看,省得让人背地里嚼舌头,说是克扣了姑娘的脂粉钱。”如意一边说着,一边把那紫檀木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摆放着四支大小不一的头钗;三支精细新颖的宫花;一对镶东珠的金手镯;一块碧玉翡翠。瞧着这些东西,在那烛光的照映下,着实金翠辉煌,好不耀眼。

第十二章 老太太的心思

    如意把那匣子打开的时候,候在一旁的沉香,虽然以前在老太太房里也没少见过这些东西,但是这会咋一看,眼中还是有些放光。她悄悄看了白文萝一眼,却发现姑娘无论是面上还是眼里,竟一点情绪变化都没有,还是像刚刚那般淡淡笑着,就似那些都入不了她的眼一样。

    如意也看了白文萝一眼,接着又把包裹打开说道:“还有,这里是一件白狐狸皮鹤氅和一件猩猩毡的羽毛缎斗篷瞎,也是老太太让我带给姑娘的,眼下还是秋天,用不上,让姑娘先放着。府里每位姑娘都有几件,老太太说了,待过些日子,让人寻得好的再给姑娘送来。至于衣服,因为之前不知道姑娘的尺寸,怕是提前做了大小不合适。明儿大太太会让裁缝过来,给姑娘量好尺寸后,把四季的衣服都一块做上。”

    “让老太太费心了,我明儿过去谢谢老太太,也辛苦姐姐这晚了还跑来一趟。”白文萝只看了那些东西几眼,然后便移开眼光,笑着对如意说道。

    “姑娘客气,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老太太那边还等着我回去服侍呢。”如意说着就站起身。

    “好,姐姐慢走,哦,等一下。”白文萝跟着站起来的时候,似想起什么,说着就走到梳妆台那,拉出小屉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绿色的小荷包递给如意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若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玩儿的吧。”

    “这我哪敢收姑娘的东西!”如意赶忙要推回去。

    “就是我平日里自己做的,不值得什么,沉香她们我也都给了一个,就是个意思罢了。”白文萝说着就放到她手中。

    “那我就厚脸收下了,谢姑娘赏。”如意笑了一下,就接过那个荷包,赞了一下做工,然后便收起来了。直到出了梨香院后,她才又把那荷包给拿出来,刚刚接过来的时候就捏到里面放了东西,这会一看,原是一锭差不多有二两的银子。这点银子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是不可否认,姑娘给她塞了这个荷包的时候,她的心理确实觉得有些舒服,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看重的。

    如意把荷包重新放好后,一路走一路在心里琢磨着。三姑娘还真让人看不透,昨晚刚进来的时候,李嬷嬷就带着瑞哥儿过去挑衅,却反而被三姑娘泼了一身水,然后几句话就让李嬷嬷道不出苦水;今儿早上,大太太分明是想让三姑娘出丑,而且老太太当时又是默许的态度。然而却还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回想起三姑娘当时的行为举止及神态气度,怕是府里那二位姑娘都比不上;再刚刚,一个从穷家小户出来的小姑娘,就算之前的教养再怎么好,一下子看到那么多金玉珠宝,锦衣华服摆在眼前,却连眉毛都不见动一下!

    如果是本性里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之人,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那样的人,应该是对这府里纷杂的人情世故不屑一顾的。可是,刚刚却又知道适当地给自己封赏,并且话还说得那么婉转好听,让人一点负担都没有。要这些都是装出来的话,那也太让人叹服了。

    一路这般琢磨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荣寿园。进了老太太的房间,只见王嬷嬷正坐在小凳上陪着老太太说话。两人看她进来后,就停了下来。如意向王嬷嬷问了声好,然后便把刚刚在梨香院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还拿出白文萝给的那个荷包递给老太太看。

    “哦,这三丫头的手还手挺巧的,你瞧瞧,这做工,怕是赶上府里的绣娘了。”老太太接过荷包,细看了两眼,又递给王嬷嬷看。

    “老太太说的没错,三姑娘确实是心灵手巧。”王嬷嬷接过来也看了两眼,赞了一句,就递了回去。

    “嗯,既然给你,你就收着吧。这会不用服侍,你去外面守着。”老太太把荷包还给如意后,就对她吩咐了一句,如意便应了声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别人后,王嬷嬷才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是觉得三姑娘不错了。”

    “今儿早上你不也在,都瞧见了吧。”老太太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凉,就在榻上挪了挪身子,王嬷嬷赶紧起身把旁边的羊毛毯子拿过来,仔细给她盖在腿上,然后说道:“老太太可要保重身子,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指着您呢。”

    “到底是老了,越来越受不住凉。”老太太拍了拍自个的腿,叹了一声,然后才接着说道:“好了,你坐回去吧,我今儿心里堵得慌,就想找你陪我聊聊,说说那几个孩子。”

    “府里的公子和姑娘都是顶好的,老太太何必太操这个心,儿孙自有儿孙福。”王嬷嬷坐了回去,开口安慰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事,还跟我说这些客套话干什么。”老太太摆了摆手。

    王嬷嬷便道了一声是,然后等着老太太说下去。

    “原先听如意说的时候,我还不怎么放在心上。直到今儿早上,瞧着那丫头后,不瞒你说,倒真是对了我的眼,只是可惜了。。。。。。”老太太说到最后,特意把可惜那两字拉得很长。

    “老太太是可惜她不是太太生的?”

    “哼,太太生的又怎么了,你忘了,老太爷可不也是庶出。”老太太冷哼一声,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

    “呵呵。。。。。。这哪会忘,当年陪小姐过来的时候,老太爷还未继承爵位呢。那会是东院为大,小姐没少觉得委屈,后来才知道老爷和太太终是没选错人。”王嬷嬷笑了一下,提起当年,连称呼也跟着变了。

    “是啊,可惜,他走得早,留下这一大家子给我,却没留个好儿孙。外头的人说起白府,只会说祖上如何如何,有谁会说眼下如何如何?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听王嬷嬷提起以前,老太太的脸色不由得柔和了下去,神情里头带着几分骄傲,只是说着不禁又摇了摇头。

    “公子们到底年纪都还小,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能说个准。而且这府里的恩典是上面给的,这尊贵是世世代代传下去的。”

    “你说得太简单了,当年先帝是看在书香世家,名门之秀这八个字上,才给了这份恩典。可是如今你看看,这府里还有谁能撑得起这八个字!一个一个就只有点小聪明,哪个上得了大台面!要真是只这般就算了,安安稳稳过个百年富贵,到时我一闭眼,爱怎么样,也就随他们去。可如今我眼都没闭呢,这家里眼见就要乱套了!”老太太越说越气,眼见胸口一起一伏的,王嬷嬷赶紧起身把茶拿到她跟前,伺候她喝了一口才劝说道:“小心身子中,别气坏了。今儿的事,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说起来哪大户人家没点这样的事情,过些日子也就淡了,谁还敢跑到外面乱嚼舌头。”

    “那孩子,自小被纵坏了,我也发现得太晚,再瞧如今这样。。。。。。那两位也是看明了这一点,心里都算盘着呢!所以我才急巴巴要把外头那两孩子接进来,原是想冲缓一下,却没想那两孩子都不错,特别是三丫头,只是着实可惜了!”老太太喝了口茶,平息了一下情绪后,说着又一句可惜。

    “老太太既然瞧着好,这不是好事吗。眼下您带着身边养着,以后再给她留点什么,到时三姑娘的身份也不会比大姑娘差,还可惜什么?”王嬷嬷不解地问道。
    “你想错了,我是可惜她是个姑娘家!”老太太叹了一句。

    王嬷嬷愣了一下,不过她到底也跟在老太太身边几十年了,想了想便明白老太太的心思,心里更是惊讶。怔了怔才开口安慰道:“到底也还有公子们,老太太怎么把心思想到那儿去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道:“你跟我在这府里几十年了,还不比我看得清楚。堂儿就不用说了,二房那边的强儿,甭管二太太在我面前说多少好话,还天天逼着他去书院读书。其实我早也看出来,那孩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牛不喝水,你就是使劲按着头,也灌不进去。再大房这边的瑞哥儿,小小年纪,心眼却比谁都多。偏也不是读书的料,到现在能识得几个大字!除了青梅先生,那书院里哪位先生不被他捉弄过!”

    “这不是还有轩哥儿吗,接进来之前,老爷不也说了,那孩子书读得好,没准真是继承了祖上之风。老太太若真不介意他是庶出,眼下还有什么可忧心的。再说瑞哥儿也还小,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没准过两年也就开窍了。”

    “轩哥儿是个好孩子,你也看出来,那孩子跟三丫头不一样。可三丫头能待个几年,到底是要出嫁的姑娘,我也看不了几年日子,到时一闭眼,那上有哥哥下有弟弟的,他可不更让人担心。”

    王嬷嬷静了一会,认同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会才又说道:“这一母同胞,怎么就完全不一样呢。说起来那三姑娘,我瞧着还真有点像当年的小姐,也不知那芸姨娘是怎么教的。”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王嬷嬷就知道自己说错了,果不其然,一抬眼就瞧到老太太微蹙了眉头,她便赶紧住了口。

    “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老太他也走了这么多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只是她原先的身份到底不好听,以后就都别提了,也难为她一个女人在外头把两个孩子教得这般好,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平日里就什么都别少了那边就行。“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这事就暂且过去了。

    而梨香院这边,白文萝让沉香把如意送来的东西收拾起来的时候,她看了看那匣子里的那块玉佩,便伸手去拿了起来瞧了一眼。入手温润,是块好玉,但是跟捡到的那块比起来,无论是质地还是成色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她笑了笑就丢了回去,然后让沉香收拾好后自去休息便可,她晚上不需要人守夜。

    入夜,帐子放下,蜡烛吹灭后,她才把一直放在身上的那块玉佩拿出来。幽暗的黑夜里,依然可见那碧绿的翡翠反射出莹润的微光,要不要还给他呢?瞧他今天那样,想必是怀疑了吧。

第十三章 茶花香

    翌日早上,沉香等服侍白文萝漱洗毕,接着给她梳头的时候,沉香赞了一句:”姑娘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的,还很顺滑,就是不用抹头油也很容易梳。”

    白文萝手里正把玩着一支金丝点翠蝴蝶钗,只见微动一动,那上面的蝴蝶翅膀便会一颤一颤,似活了一般。她听了沉香的话,忽然就顿住,目光看向梳妆台上那装茶花头油的小瓶子。似沉吟了一下,便放下手中的蝴蝶,把那瓶茶花头油拿了过来。还未低头凑进去,就已经闻到茶花特有的香味。不是浓烈呛鼻的花香,是淡得有些悠远,清雅,舒心,弥久不散。

    昨天,木香为她梳头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头油。白文萝拇指在那小瓷瓶上轻轻抚摸着,她放下瓷瓶,又看了看沉香昨晚领回来的胭脂香粉,发现都是一个味道,全都含着一股子淡淡的茶花香。

    “这府里的姑娘们,都是用一样的头油和香粉吗?”白文萝看完后就盖上那些胭脂盒子,问了一句。

    “不是,大姑娘用的是茉莉花香,二姑娘喜欢玫瑰香。昨儿我去大太太那给姑娘领东西的时候,碧影姐姐说那两种胭脂香粉虽还有,但放得有点久了,怕是不好。而这茶花味的头油和香粉是新买进来的,也是馥郁居的东西,价格比原先的玫瑰香粉还贵些。我闻着味道挺清雅的,想着姑娘会喜欢,便做主拿了这些回来。
”沉香说话间,就已经把发髻梳好了,打量着姑娘今天穿的是件秋香色的衣裳为,便挑了两支鹅黄色的纱花分别簪在发髻两边,然后再把那支金丝点翠蝴蝶钗给插上。

    “嗯。”白文萝淡淡应了一声,站起身的时候又问了一句:“这味道是挺好闻的,不过这么清淡,若跟别的香粉味混在一块,你还能闻得出来吗?”

    沉香笑道:“姑娘这就有所不知,那馥郁居可是百年老店了,他们家的东西听说是祖传的秘方。就算把两种香粉都混在一起,只要仔细闻,也是一样能分辨得出来的。而且听碧影姐姐说,这茶花香的香味比别的香味还要飘得远。”

    出了梨香院后,白文萝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下,真是,悠闲了几年,竟把最基本的事情都给疏忽了。以前最忌有特别的味道留在身上,所以除非有需要,别说是香水,就是唇膏她都不擦。一些必要的护肤品,也都是选那些很大众化牌子。而当身体适应一些药物后,平日里迦咖啡都不喝,也不沾酒,连饮料茶水都是少碰,多是喝白开水。

    白文萝暗叹了口气,她的直觉业向很准,虽然当时很确定她躲在假山后面并没有被发现,可后来在路上碰到沈逸飞的时候,她就发觉他指定是怀疑了。昨晚还想不通自己是哪露出了马脚,现在才知道,竟是这香味的原因。这么大的疏忽,还这么晚才发现,若是以前,足够她死多少回了!简直是越回去了!

    白文萝让木香跟在身边出了梨香院后,一路上都在自我反省,虽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身上却还是散发出沉闷阴冷的气息。木香只当她是不乐意这么每日都到大太太那边去,跟着走到一半的时候,才迟疑着开口劝慰道:“其实这晨昏定省只是个规矩罢了,姑娘不用太在意,大姑娘有时身体不适,也不是每日都过去的。而且大太太每日里头要管的事情很多,有时还让姑娘公子们不必过去。”

    白文萝回过神,想了想便问道:“轩哥儿这段时间都不用过去的吧?”

    “是的,听说是老太太说,轩哥儿手还没好,就先免了这每日里的晨昏定省,把伤养好了是要紧。”

    白文萝点了点头,这般她倒是放心了,虽说自己也不喜欢跟那个女人打交道,但总也应付得来。说着就已经到了大太太的秀春园,两人刚走进去,就有眼尖的丫鬟走到里头通报去了。

    而当白文萝进去的时候,周氏正在里屋忙着跟两个管家婆子说着什么,似根本就抽不出空来理她,连眼都不曾抬一下。白文萝倒也不在意,瞧一眼便转身走到外间,随意挑了张椅子,刚一坐下,一个丫鬟就给她捧上茶来说道:“姑娘喝茶,太太眼下正忙着,委屈姑娘先坐一会。”

    白文萝抬起眼看过去,见是个体面的丫鬟,二十三四的年纪,穿着一身桃红色的刻丝团花褂子,发上两支金钗,几点珠翠。五官不是很出色,但眉眼温柔,嘴角边还带着几分笑意,看着倒是别有一番风情,想必就是丫鬟们常说的碧影了。

    “多谢姐姐。”白文萝道了声谢,然后又问大姐姐可过来没?

    “大姑娘今儿过来的早,跟太太说了几句话,才刚走。”碧影笑

    白文萝点了点头,嘴角却微微勾起,才刚见了白玉妍,还说了几句话,马上就这么忙起来了,自己这过来得倒也真是巧。碧影捧上茶后,特意观察了白文萝几眼,见她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姑娘可是不喜欢我昨儿让沉香带过去的胭脂香粉?”

    “不是,姐姐送来的东西很好,我只是还不太习惯用那些东西,而且现在用也有些太早了。”白文萝放下茶盏,轻笑着说道。

    “说得也是,姑娘如今正是娇花一般的年纪,擦那些东西反倒是掩盖了姑娘的光华。”碧影客气地说道。

    “姐姐说笑了。”白文萝淡淡地应了一句,又捧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还特意往里屋那边望过去一眼。

    碧影装作没看到她那个动作,又笑着聊了几句。可是两人都无意聊天,说了半天,也不过是不咸不淡地那么几句。白文萝倒是处之泰然,问一句就答一句,没话的时候就静静坐着。这么一来,碧影反觉得有些沉不住气了,原本太太是打算好好晾一晾姑娘,最好让她等得不耐烦了,或是生气离去,或是直接闯进屋里。到时太太再轻轻挡回去,接着就可以到老太太那边说道几句。可眼下看姑娘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就是在这坐上一天都没问题,可太太总不能在里屋待上一天吧,还有两管事婆子在里头呢。外面已经有好几个人等着要找太太回话,都让她使眼色让外面的丫鬟先挡下。

    算算时间,晾了这么一会也该差不我了,估计姑娘也是瞧了出来,她正想着是不是进去说一声,正巧这会那两管事婆子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没一会,周氏的声音才传出来:“是不是三姑娘过来了,碧影还不快请姑娘进来!”

    碧影终于松了口气,赶忙对白文萝说道:“姑娘快进去吧。”

    白文萝笑了笑,慢慢站起身,轻轻拉了拉身上的衣裳,才朝里头走了进去只是她才走进去,便看到周氏正一副悠闲的样子端着茶杯,正轻轻吹着,像还是没看到她进来一般。她便直接走上前去,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喊了一声太太。周氏似这才瞧见了她,赶忙放下茶杯说道:“哎呀,行那虚礼干什么,快过来坐这边,碧影给姑娘上茶。”

    “谢太太。”白文萝应声上前,在一边坐下道:“刚刚在外头已经吃过茶了。”

    “怎么都吃过茶了,等了很久了吗?瞧我,一大早那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忙得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那些丫头也真是偷懒得不成样子,三姑娘这么久了,怎么也没个人进来告诉我一声!”周氏说着,伤势着就竖起眉毛瞪着一旁的碧影问道。

    “因为瞧着太太正忙着呢,不敢打扰,我便先让姑娘在外头等一会。”

    “亏你还跟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难道不知姑娘是娇客,怎能让姑娘在外头等那么长时间。若是正赶上我这一天事情忙得没个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让姑娘在外头干坐上一整天!”周氏说着似真有些生气的样子,一双杏止里泛着精光。

    “是我考虑不周,请太太责罚!”碧影眼睛有些红,说着就垂下头。

    “我责罚什么,受委屈的是姑娘,还不快向姑娘赔礼去!”周氏说着就往白文萝那边看过去,白文萝觉得这出戏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该自己陪着演下去,便赶紧站起来扶住要朝她行礼的碧影说道:“姐姐快别这样,我哪受得起,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说得上委屈不委屈的。长辈忙着的时候,晚辈本就该在一旁候着,再说我左右也是无事,不过是多坐了一会。想是太太这儿的茶好,让我多喝了点,这会正心疼着呢,却又不好意思说,便只得借着姐姐出点气罢了。”

    “瞧瞧,三姑娘这张嘴,这说来说去倒是我的不是了!”周氏在一旁笑了起来,碧影也跟着笑着说道:“三姑娘可真会说话,难道昨儿送过去的碧螺春不合姑娘的口味。”

    “倒还真不是说笑,刚刚姐姐给我沏的是白茶吧,我确实吃得挺好。”白文萝一歪头,眼珠儿一转,说着就笑了起来。

    “原来三姑娘的口味跟堂儿媳妇还是一个样,说起来,这府里的白茶,如今也就栖风院那边还有一些,既然三姑娘喜欢,我便让丫鬟们到那边去讨些来送到梨香院去。”

    “这倒是不用麻烦太太,到底也还没见过嫂子,哪能就张口要东西的。要是方便的话,太太让丫鬟们过去说一声,待我哪天得空了,嫂子身子也好些的时候,我再过去拜访一下,顺便讨点茶叶回来喝岂不好。”

    “这还不容易,我一会就让丫鬟过去说一声,让她给你留着。”

    “那真是谢谢太太了。”

    “谢什么,你这丫头,就是会说话,怪不得老太太也喜欢的紧,我还真恨不得你是我亲生的。”周氏一脸笑着说道。

    “太太以后把我当成亲生的不就成了。”白文萝也笑得越发甜了起来,一脸天真的说道。

    “真不瞒你说,第一眼我就把你当成自个闺女看待了,你如今能这般想就太好了。以后有什么缺的,就要像今天这般,千万别不好意思张口,平日空的时候也多过来陪我聊聊天。”

    “太太爱惜,我哪能不愿的。”那意思是暗着说她不知道好歹,随便张口要东西呢,白文萝却装着没听出来的样子,依旧一脸笑着这顺着那话接了下来。

    于是两人就这般,你迎我往,惺惺相惜,不分上下地说了好一会话。直到丫鬟们第二次进来说媳妇婆子们都在外头等着给太太回话呢,白文萝这才似依依不舍地起身告了辞。

第十四章 还 玉(一)

    待白文萝离去后,周氏让外头的翠影进来领了对牌交给那丫鬟和婆子,然后才对碧影说道:“那三丫头可真不是个简单的!”

    “到底是个要出嫁的姑娘家,太太何必跟她计较那许多。”碧影走过去为她捏了捏肩膀,小心劝了一句。

    “我不与她计较,只怕她会跟我计较。”周氏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才又睁开眼睛问道:“瑞哥儿今天上书院是谁跟着呢?”

    “是招平和招福。”

    “今天回来让他们都到我这来一下,我得好好嘱咐他们几句,老太太消息灵着呢。估摸着再过两月,老太太也该安排轩哥儿同他一块上书院去,到时大公子也该养得差不多了。”周氏说着就冷笑了一下,眼底全是算计的精光。

    “是。”碧影低着头应了一声。

    周氏往肩膀一边指了指,让她往那边捏着,然后接着问道:“对了,刚刚那丫头怎么好端端的,竟想要喝起白茶来。还有,你怎么给沏那个?

    “就剩那些了,太太平日里也不爱喝,我便顺手给姑娘泡了一杯,可能是真对了三姑娘的口味了吧。”碧影轻轻说道。

    “哼,就她那样,也配喝白茶,没得平白糟蹋了好东西!”周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碧影没敢接话,只默不作声地给周氏捏着肩膀。过了一会,周氏才又开口道:“一会让春兰到栖风院那边看看,顺便带几句话。就说原先大公子看中的那对儿汝窑花瓶,老太太已经让送到碧云轩那了,眼下倒还有两个不错的白瓷,大公子若是瞧得上的话,我就让人送过去。然后再跟大奶奶说一声,刚进府的三姑娘,老太太喜欢的紧,不过她连老太太的碧螺春喝着都不对味,就独家那白茶。老太太还说了,让大奶奶好好养身子。眼下中秋就要到了,好容易这一家子终于团了圆,别到时连过节都病怏怏的。嗯,还有,一会你从那匣子里挑出几只差不多的簪子镯子什么的,并那盆石头盆景一同给梨香院送去,就说是我给的,望姑娘嫌弃了才是。”

    碧影听完这一些不知藏了多少心眼的话,看着眼含精光,面若春桃,一脸粉光油脂的周氏忽然间想起十年前的那件事,她心里突地就颤了一下,不敢多说什么,就轻轻应了下来。

    白文萝刚从周氏房里出来的时候,便让木香跟秀春园里的小丫鬟们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几个人还说得挺开心地样子。她只往那边瞅了一眼,木香就已经看到她出来了,赶忙跑过来笑着说道:“姑娘是要回去了吗?”

    “还得去一趟老太太那边。”白文萝一边往外走一边接着说道:“是不是这府里各个院的丫鬟你都聊得来?”

    “让姑娘见笑了,我就是有些聒噪,碰到人多的时候嘴就闲不下来。但也不是哪个院子的人都能说上话的,栖风院那边的丫鬟我就几乎没怎么跟她们接触过。”木香跟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道。

    “哦,为什么?”白文萝看了她一眼又问道。

    “那个院子的人平日里很少出来,偶尔碰上,她们也都不怎么说话,似乎各个都匆匆忙忙的样子。”木香说着就悄悄看了白文萝一眼。

    “那你也很少看到大奶奶了?”

    “嗯,我也就见过一次,那天厨房的人手不够,临时让我帮忙把食盒送到老太太屋里才瞧见的。”

    白文萝点了点头,又随意问了几句。慢慢的也就大略知晓了一些关于秦月禅的事,原来她是曾跟先帝一同上过战场的护国大将军的亲侄女。听说 之前就定过亲,后来也不知是哪方悔了婚,那亲事退了后的第二年,就嫁入了西凉伯爵府。而那秦家不但之前就有军功在身,现在也照样手握兵权,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因此伯爵府能跟秦家结亲,可以说是高攀了。”

    所以老太太平日里才没过多要求秦月禅的规矩,又因她生产后,身子没恢复好,就让她好好在院子里静养。就连大公子老太太也时不时敲打着,不许他让大奶奶委屈了。所以都成亲两年了,才生了个姐儿,大奶奶身子也不是很好,可大公子一直就没纳妾。但听说大奶奶很贤惠,自一怀怀上了喜姐儿,马上就给大公子物色了几个相貌好的丫鬟送到房里去。

    “姑娘,我这些都是听那些嘴碎的丫鬟婆子们胡说的,你一会见了老太太可千万别。。。。。。”木香说完后,见白文萝面色依旧是淡淡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她有些不放心,便有些迟疑地加了一句。

    “担心什么,我还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白文萝这才转身,只见那微微扬起来的嘴角和轻轻飘眼神,着实耐人寻味。木香微有些愣住,脚步不由得慢了半分,退到了白文萝身后,一时闭了口,默不作声地跟着。

    木香在后面看着白文萝的身影,心里微有些忐忑,总觉得,似什么都瞒不住姑娘,什么姑娘心里都清楚。明明一句话也没说,明明是看着很温和娴静的样子。只是当那双眼睛轻轻扫过来的时候,心里有鬼的没鬼的,都能让人觉得心里直发毛,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在老太太那儿说了一会话后,白文萝也瞧出来老太太身上有些厌厌的,她适当地劝慰了几句,便起身告了辞。出来后又去碧云轩那看了看白文轩,陪他说了会话,顺便观察了一下他身边的那几个丫鬟。除了老太太给的心晴看着比较可靠外,别的瞧着都不怎么样。其中有一个叫春红的,是大太太给的,瞧着才十三四岁的年纪,那身子却发育得很好。分明是差不多的衣服,穿在别的丫鬟身上看得平平的,可穿在她身上就马上显出不一样来。特别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会勾人,而且声音也是甜甜软软的。

    白文萝看着暗笑了一下,又看了看还没开窍的白文轩,待她要起身离开时,才轻轻说了一句:“以后你自己的房间,别让丫鬟们随便进来。还有,以后跟她们说话可以和气,但是不能含糊含糊的,更别惧怕了她们。”

    “我不是怕她们,就是不太习惯,而且她们年纪都比我大,我也不会说什么。”白文轩有些别扭地说道。

    “年纪再大,也只是你的丫鬟。你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要学着使用自己的权利。别傻乎乎地都把她们当成姐姐看待,你的姐姐只有我!”白文萝说着就在他大脑门上敲了一记。

    “我知道啦,她们怎么可能跟姐姐比!”白文轩摸了摸脑门,马上有些不满地说道。

    “这就好,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平日里要看书看得烦了,就过来找我。”白文萝满意地交待了一句,然后才带着木香出去了。

    出了碧云轩后,白文萝站在那凿成番莲花样的白石阶上,往东面看了一眼,那边是二房的院子。只见有盘旋曲折的小径在那错落有致的山洞花架间穿梭而过,还隐隐约约听得到水声潺潺。

    “怎么还有水声?”她问了一句,刚刚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而且那会门口有好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地笑闹着,也把那水声给盖了下去。

    “那边是一处小溪流,听说就是从那把外面的水引到荷花池中的,姑娘绕过那处假山便能看到了。”木香在一旁说道。

    白文萝便下了台阶,慢慢走了几步,迟疑了一会就往那边转身走过去。越过蔷薇花架,穿过怪石假山,走过香径小路,便看到一个精巧的木板桥,只见那清澈的溪流正在桥下静静流淌,偶有几处高低不平的地方才带出了潺潺的水流声。

    而就在她踏上桥身的时候,忽然听闻有琴声传来,干净、悠扬、婉转、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跟眼前的这般景致配合得天衣无缝。

    “好像是沈少爷在抚琴,府里的丫鬟都说沈少爷就像仙人下凡,就连那琴声都似沾着仙气一般!”木香听着那琴声,忍不住又在一旁多了句。

    “确实不染凡尘,除了清风明月,高山流水外,什么都没有。”白文萝淡淡一笑,只是那话才刚一出口,那琴声正好就在这时停了下来,接站着忽然看见对面一块石头后面的灌木丛动了一下。木香吓一跳,正想出声喝问是谁,就见一个圆滚滚的影子就从那石头后面窜了出来,原来是那只小胖狗。随后又见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从那天石头后面跑了出来,火急火燎地朝那只小胖狗追了过去。

    “那是谁?”白文萝看着那小厮的身影问道。

    “好像是沈少爷身边的小厮,叫茗夕。姑娘,咱刚刚说的话不会被他给听进去了吧。”木香有些担心的说道。

    “嗯,听进去就听进去吧。”白文萝淡淡应了一声,说着便抬步走了过去。桥的那边值了不少随风拂动的杨柳,虽是秋天时节,却依然可见绿丝婀娜,姿态婆娑的柳叶。有的还垂落在溪面上,衬得那溪水愈加碧绿清溜。她过了桥后,又曲曲折折下了几处台阶,终于自那柳荫中看到一角小亭。那小厮这会已经站在那亭子里了,只见那只小胖狗也趴亭子的一角,正吃着给它放在地上的点心。

    白文萝走近去,琴声适时停了下来,沈逸飞抬起头望着她。 

第十五章 甩耳光

   “你在这等我一会。”白文萝在亭子外吩咐了木香一句,便朝那亭子走过去。

    见她就这么走进来,沈逸飞有些意外,却还是站了起来,走出琴案外,客气且礼貌地问道:“三姑娘是来逛这园子的?”

    “不是。”白文萝看了他一眼,然后从袖子里拿出那块玉佩说道:“昨日是我先到的那儿,原是想从假山那穿过去,只是没想会那么巧。后来因为心晴在旁边,不好当时就拿出来,希望沈少爷别介意,如今完璧奉还。”

    白文萝手拿着那玉佩上的络子,说着就给沈逸飞递了过去。沈逸飞自看到她一进来就把玉佩给拿出来时,已经有些出乎意料了,再一听她这般坦坦荡荡的话,一时间有些怔住。

    只见那从细白的手中垂下来的金黄色络子,带得那通透碧绿的翡翠微微晃动着,幽幽地反射出一层润泽的水光。眼前的少女一脸淡然的神色,看过来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冷漠。那块玉佩,是祖母临终前交给他的东西,意义非同一般。昨日发现不见以后,多少心急一把。后来在路上遇到了三姑娘,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茶花香,再听心晴说的话后,他便猜多半是被她给拣了。只是那会见她明知道自己丢了玉佩,却没有拿出来,如此便不好开口询问。而且也生怕是自己误会了,这一开口岂不伤了姑姑的脸面。

    可回来后,越是回想就越确定。他跟二妹妹说话的时候,分明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花香,只是当时并未在意。回去后慢慢一琢磨,那假山附近并未有种植茶花。。。。。。为了避免猜错,他还让茗夕去打听一下,这府里的姑娘丫鬟们用的胭脂香粉等东西。

    结果打听出来,丫鬟们一般都是用桂花香,另外那些特别的香味都是姑娘们用的。而那茶花香,是才刚买进府,听说就梨香院的丫鬟去领过一次。。。。。。

    事情确定以后,他却愈加为难起来。早就听说那位三姑娘是从外头接回来的,以前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昨日在路上见着她的时候,并未细看,只觉得她身上的穿着确实很素净,难道是因为起了贪心所以才。。。。。。这么一想,更是发起愁来。不管之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她也正经是这府里的姑娘,这样的事情叫他如何声张。若是别的玉佩也就罢了,那一块,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便给了人的。可是,他又怎么开口管她要回来呢?还是让茗夕悄悄与她说,可以给她一笔钱。。。。。。只是这样做连自己都觉得龌龊!

    发愁了一个晚上的事情,却没想到,今天三姑娘竟亲自把玉佩给送了回来!他一时间为自己之前的想法生出几分愧疚,只是又不能说什么,所以微征之后,就勉强笑着说道:“真是多谢三姑娘了,还麻烦你跑这一趟送过来。”

    他说着就伸手去接了过来,然而就在这会,旁边忽然传出一声娇喝:“你们在干什么?”

    沈逸飞这时才刚用指碰着那垂下来的玉佩,白文萝被那声音一打岔,以为他已经接稳了,便松开了手。于是那玉佩就这么眼睁睁地,在他们之间掉了下去!
    一声脆响,如期而至。

    两人同时愣住,站在一旁的茗夕甚至不敢相信地低呼一声。白玉蝶这会也从那边跑了进来,一身艳红的衣裳烟奔跑的动作带起飘飞的衣袂,似一朵绽放的海棠花,美丽而热烈。她跑过来后也不看白文萝和沈逸飞,而是先是弯下腰把那玉佩给拣起来,满是心疼地吹了吹,又拿出手绢擦了擦后,终究还是看到那玉佩上面出现了一道非常明显的裂纹!

    白文萝一时被她这紧张的表情动作给弄得有些迷糊,看那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可是要说她紧张人还说得过去,紧张一块玉佩算什么,又不是她的东西。刚刚本是要道歉的客气话,因白玉蝶忽然这般横插了进来,倒也说不清是谁的错了,于是她便疑惑地看向沈逸飞。

    只是眼光才刚转过去,眼角的余辉就看到白玉蝶忽然扬起手,风声朝她袭来!

    不想与她正面冲突,所以下意识地就往后避,可才退了半步,就碰到了琴案的一角。虽是已拉开了一些距离,但到底还未完全躲开,而且这么一停滞,她想再伸出手抓住白玉蝶的手腕,已经来不及了。又是一声脆响,那张养尊处优的,留着指甲擦着凤仙花汁的手,就从白文萝脸上甩了下去。

    “二妹妹!”沈逸飞惊诧出声,之前不是没有机会阻止,但这两位到底是姑娘家,他不好动手。心里才迟疑一下,那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你竟敢偷沈哥哥的玉佩!你竟敢摔了这块玉佩!”白玉蝶甩了一个耳光后,心里还觉得不平,手里举着那块玉佩,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地怒斥道。

    脸上火辣辣地疼,好像还被她的指甲给划伤了。居然,被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莫名其妙地给甩了耳光,这个身体反应慢得着实让她觉得窝火!

    “姑娘!”木香在亭子外面看到这一幕,脸都吓白了,再不顾得什么,赶紧跑到白文萝身边说道:“二姑娘你怎么可以。。。。。。唉,姑娘快让我瞧瞧,有没有怎么样?”

    “你是哪个不知规矩的丫鬟,主子的事轮得到你来管!”白玉蝶瞪圆啊眼睛,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块玉佩一直是沈逸飞随身带着的,平日里连她说要拿来瞧一眼都不肯。还有沈逸飞练琴的时候,是最不喜欢别人靠近的,她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惹他不快。可是今天偷偷过来一瞧,竟发现那丫头不但在里头跟他说着话,手里还拿着那块玉佩,两人还站得那么近!

    不过是个刚进府的穷丫头,他就这般另眼相待,可对自己却一直就在有意无意地躲着。越是这么想,心里那火气就烧得越猛,再后来看到那块玉佩竟被那丫头给摔到了地上!那可是将来要传到她手里的玉佩,居然就这么。。。。。。

    “二妹妹,你太过分了!”沈逸飞有些不快地说了白玉蝶一句,然后又有些歉意地看着白文萝问道:“三姑娘,你还好吧?”眼下这事,已让他无暇顾及那块玉佩了。

    白文萝伸出冰凉的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慢慢转回头,木香也不敢去拉开她的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的询问首,白文萝却没理她,而是不露喜怒地看着白玉蝶,轻缓地开口道:“二姐姐,虽然你比我年长一岁,但也不能无故对我任意打骂,所以___________”

    “所以怎样!”白玉蝶被她这么看得有些愣住,莫名地心里的火气又盛了些,便一脸挑衅地打断了她的话。

     白文萝的手刚从脸上拿开,一个耳光就毫不客气地在白玉蝶脸上甩了下去!这是今天发生在这个亭子内的第三声脆响!

    “所以我便会还回去!”她收回手,清清冷冷地说道。 
 
    亭子里又出现瞬间的死寂,白玉蝶一时有些懵住,直到脸上感觉到火辣辣地疼后,才捂住脸,不敢相信地看着白文萝:“你,你竟敢打我!”

    她长这么大,何曾被人碰过一根毫毛,平日里脾气上来了,就是白玉妍都得让着她,连大太太也都是好言好语地哄着她。竟然,有人,敢打她!还是一个刚进府的穷丫头!还是在沈逸飞面前!还这么疼!一时间不知是羞是气还是疼的,眼里竟不争气地蓄起泪光。

    “为什么不敢?”白文萝微微勾起嘴角,有些嘲讽地看着她。

    “姑娘,你,你的脸出血了,这可怎么办!咱快回去直药吧!”木香在一旁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白文萝把手从脸上拿开后,她便看到白文萝脸上不但有清晰掌印,还有一道一寸来长的血痕,应该是被指甲给划伤的。

    “茗夕,快去把二妹妹身边的丫鬟叫过来,别声张。”今天这事,最郁闷的其实是沈逸飞,他觉得自己头都疼了。原是好好的事,也不知怎么就被搅成了这样。而且再看这像是要越闹越凶起来,只得赶紧朝自己的小厮吩咐了一句,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一会再去把那瓶外伤药拿来给三姑娘。”

    “沈少爷不必麻烦,我这就走了,还是好好照顾二姐姐吧。”白文萝摇了摇头,说着就往亭外走去。

    “你站住,你还想走,今天这事我。。。。。。”白玉蝶觉得自己简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恨不得上去撕了那丫头。可因为沈逸飞在这里,又不敢把手从脸上拿开,她觉得这会自己的脸一定肿得很难看。但是就这么让白文萝走的话,她这口气还怎么咽得下去!

    “二妹妹,你还是先回去用冷水敷一下脸再上药,不然会越肿越大的。”沈逸飞赶忙拦住她的话,然后用眼神示意白文萝快走。

    白文萝笑了一下,似不知道自己脸个不但有微肿的掌印,还有一道血痕一般。那透着满不在乎以及淡淡不屑的笑容,在沈逸飞脸上轻轻扫过。想要置之度外,装作不知道其实事情就是因为他而起的吗?沈逸飞被她这一抹淡笑看得怔住,蓦然间就生出几分心虚。

    白玉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朝沈逸飞控诉着白文萝,还说要告到老太太那儿去。白文萝没理他们,最烦女人动不动不哭哭啼啼的子,转身出了亭子,不想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只胖小狗不知什么时候已从亭子里溜了出去,正对藏在柳树后面的李嬷嬷摇着尾巴,李嬷嬷见白文萝看过来后,就赶紧抱起小胖狗有些慌张地转身跑了。只是她转身的时候,特意回头看着白文萝幸灾乐祸地笑:“姑娘,是李嬷嬷呢,她会不会告到大太太那儿去。”木香一边拿出手绢要给她遮脸,一边有些担心的说道。”

    “当然会,估计再过一会老太太也该知道了。”白文萝拨开她的手淡淡地说道。

    “那怎么办,今天要不过来这边就好了!”

    “回去后让沉香找如意要瓶消肿的药去,再把这事跟如意说一声就行了。”

    “她也想趁着这事看看老太太的态度,看她可以容忍自己的限度有多。

第十六章 她是他放养的宠物

    回了梨香院后,沉香见到白文萝那样,愣了半天才慌忙拉过来说道:”我的好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是惹了大太太不快了还是让老太太生气了。

    “不是,木香你跟她说吧,六儿去给我打盆水送到我房里,还有拿条干净的毛巾过来。”白文萝轻轻摇了摇头,交待了一句就进了房间。没一会便听到沉香在外屋狠狠数落木香好一顿,说她都跟在姑娘身边也不好好看着,如今出了这事,照二姑娘那火爆性子,不闹到老太太那是不会罢休的。。。。。。接下来声音又低了下去,只隐约听到老太太若生气了,姑娘受了委屈,她们这几个跟在身边的人都落不得好。。。。。。

    直到六儿把水端进来后,那声音才停了下去。沉香跟进屋,帮白文萝拧了毛巾要帮她敷脸的时候,白文萝一边接了过去一边说道:“老太太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你一会过去只找如意把这事说了就行。要有人找了老太太你也别管,拿了药就回来。”

    “我晓得的,姑娘让我好好瞧瞧,二姑娘也真是,怎么下这么重的手!”沉香走近了去,却也不敢碰,只见那道血痕已经微微浮肿了起来,再加上那掌印,衬白皙的皮肤,看着好不醒目。掌印还好,只需消了肿就行,可那道血痕,万一要是留下印子的话那可怎么好,这可是在脸上啊!沉香忧心忡忡地想着,但也不敢当着姑娘的面说出来。

    “没大碍的,你快过去吧,我先用冷水敷一会。”

    “好的,你们两个好好伺候着姑娘。”沉香点了点头,然后又交待了木香和六儿一句才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沉香出去后,白文萝看着有些被吓住的六儿和依旧一脸担心的木香说道:“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出去吧,我有事会叫你们的。”

    木香和六儿对视了一眼,然后迟疑地看着白文萝,白文萝看了她们一眼,又开口道:“出去吧,等沉香拿了药膏回来再进来。”

    姑娘都这么说了,木香和六儿只得出了房间,却也不敢离开,只是在外屋候着。

    “木香姐姐,咱姑娘是被二姑娘欺负了吗?”六儿低声朝木香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她刚刚去端水了,没听到木香说的话,只大概知道姑娘是跟二姑娘起冲突才出了这事。

    “别小瞧了咱姑娘,这事,指不定是谁欺负谁呢。”木香想了想,就轻笑了一句。

    “好姐姐,姑娘都出了这事你还敢笑,你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六儿吓一跳,赶紧把声音压得更低地提醒着,就怕木香万一笑出声来被姑娘听到了,惹得姑娘不快,搞不好连她也会跟着遭殃。

    “担心什么,咱姑娘可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木香虽是这么说着,但脸上也收敛了笑容,然后才又把刚刚的事情跟六儿说了一遍。之前是因为她一边说一边被沉香数落着,只顾着挨训了。而这次,因为六儿是静静听着的,容她有了慢慢回想的时间,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一些事情。

    姑娘。。。。。。好像一直就没有生过气,不管是被二姑娘甩了耳光,还是自己返还回去,她都没有看到白文萝有露出生气的样子。再仔细一想,从姑娘进府到现在,不管是李嬷嬷晚上过来挑衅生事的时候,或是大太太刻意为难的时候,还是今天出的这等事,她都从未在姑娘脸上看到过生气的表情!最多,就是有时候眼睛里会露出几分不屑,其余就再没有了。

    木香发现这点后,一时间有些怔住。六儿在一旁听她说完后也有些呆呆的,好一会才发现木香也不说话了,便有些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哦,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先在这伺候着,我上趟茅厕。”木香说着就站起身,捂着肚子出去了。六儿一时有些茫然,傻傻坐了一会,然后发现这座椅的腿脚没那么光亮,便拿了块抹布开始擦起来。

    木香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接着沉香也把如意给的药膏拿了回来,还带回了一些消息。白文萝猜的果然没错,沉香刚刚去找如意没多会,白玉蝶的乳母就过来找老太太告状,接着大太太那也有人过来在一旁煽风点火。把老太太烦得全都轰了出去,然后老太太说自己头疼,今儿谁都不见,这事明儿再说,但在这之前要有谁敢见风起浪的话,就先仔细着自个的皮!

    “嗯,如意有跟你说什么吗?”白文萝接过药膏,也不让她们帮忙,自己对着镜子一边抹着一边问道。

    “如意让姑娘别太担心,这事毕竟是有起因的,只是这些天府里的事情多,老太太正气在头上。姑娘到底沉住气,先忍一天,有什么事等明儿老太太气消了再说。”沉香说到这,想了想又接着说了一句:“我想说句话,姑娘可别怪我多嘴。”

    “你说。”白文萝放下药膏,一脸温和地看着她道。

    “二姑娘虽性子冲了点,但平日里还挺能讨得老太太欢心的,明儿老太太要是偏向了二姑娘那边,姑娘可千万忍着点,别再像今日这般冲动了。我们几个的担心虽不值得什么,到底姑娘也要为自个想想,忍得一时,以后才不会处处受委屈。”

    白文萝有些意外沉香会对自己说这么一番话,虽有几分私心在里头,但也没少为是真的在自己考虑。她想了想便笑了一下道:“你是个好丫鬟,放心,我自有分寸。”

    沉香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却被白文萝摆了摆手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行了,出去吧,今儿我是哪都不去,就在这里屋里做些绣品,你们该忙什么就自个忙去,别管我。”

    晚上白文萝洗澡的时候,因脸上有伤,不好沾到水。她便把头发盘起来,只会在木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因为此时天色已暗,洗完澡也不用去哪,所以她从浴房里出来后就只穿着一件中衣,外面随意披了件披风。然后就一边把头发放下来,一边往房间走去,只是刚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她忽然顿住。猛然间感觉到这整个梨香院的人,木香、沉香、六儿,还有那几个粗使的婆子,都不见了,周围蓦地陷入一种怪异的寂静中!她再看了看自己那挂着葱绿撒花门帘的房门,隐隐觉得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安静从里面传出来!

    她在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迈开脚步,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跳动的烛火被罩在橘红色的绣花宫纱灯罩内,昏黄的烛光把屋内衣柜桌椅的棱角变得柔和起来。妆台上放着那支金丝点翠蝴蝶钗,镶在翅膀上的宝石在烛光的映照下,静静地反射出一层华贵的宝光。而那个人,正歪斜着身子靠在她的梳妆台旁,手里拿着她做了一半的绣品左右瞧着。看似很随意,其实他选择的位置却很巧妙,借着这房间内有限物体的遮挡,他的影子没有投在窗户上,外面自然不会有人发现这姑娘的闺房里还有一个男人。

    她走进来后,上官锦便朝她转过头,白文萝静静对上他的眼睛,不说话。

    刚沐浴出来,她身上穿着的是件雪青色的中衣,外面那个白色的披风只是随意披在肩膀上,松松垮垮的,使得她看起来愈加显得单薄,却又带着几分女子特有的柔弱。漆黑油亮的长发整个披散下来,额前的几缕发丝被水沾湿了,微显凌乱,配上那双幽暗沉寂的眼睛,反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野性。这是跟他之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的形象,不变的是,那表情,依旧如初,沉默的戒备。

    于是他又露出那吊儿郎当的笑容,放下手中的绣品,朝她说道:“过来我看看。”

    白文萝迟疑了一下才朝他慢慢走了过去,待她走近后,上官锦也不说话,伸出手 就拂开她垂在右脸颊上的发丝。那上面的掌印已消了大半,只有那道血痕还是很清楚。他把她的头发仔细勾在耳后,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拧开盖子,里面是盛着的是一种透明的粘液。他倒了一点在手指上,然后抬起她的下巴,为她抹在脸颊上。如水般的药膏,在皮肤个化开后,顿时就感到一股如薄荷般的清凉缓缓渗入。。。。。。

    白文萝微蹙了蹙眉,却还是忍住了,没有避开。上官锦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抹擦着,指腹传来的是少女特有的柔软、细腻肌肤,而且她这会才刚出浴,眼下又加上药物的作用,那肌肤简直如蜡油一般的润滑。她身上依旧带着戒备,但是很乖,看着很柔顺,像一头勉强被安抚住的小兽,危险藏在它半垂的眼睛里,藏在它华美的皮毛下。

    上官锦轻轻笑了起来,手上的力道愈加温柔,他喜欢这种柔顺的触感,尤其是当它来自一个一向浑身都带着戒备的人时。

    “要我为你出气吗?”他心情很好,便开口问道。她是他放养的宠物,只有他可以支配,只有他可以戏弄,只有他可以欺负!

    白文萝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似在确认他的话一般,过了一会才说道:”不用,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那需要什么帮助吗?”他的心情实在很好,所以没有因她的拒绝而生气。

    白文萝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开口道:“你不是只为了给我擦这个才过来的吧?”
 
第十七章 欺骗性的疼爱

    上官锦嗤笑了一下,松开她的下巴,轻轻抚着她的那柔软顺滑的长发。是什么样的野兽,会有这如青缎一般漆黑油亮的皮毛呢?带着欺骗性的柔弱,能置人于死地的柔弱,没有道德约束的柔弱,矛盾又神秘,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就不会认为我是来看看你的?嗯?”他看着她这表面乖顺的样子,轻轻笑道。

    白文萝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却明显是一个嘲讽的眼神。上官锦也不在意,依旧那般轻抚着她的头发,真的就像在抚摸着自己的宠物一般,并且表现得宽宏大量,允许它偶尔有不乖的眼神。

    “秦月禅那边可能藏着一封信件,我需要你把它找出来。同时,也有别人在找那封信,对方应该有一至两人,性别不定,可能是刚进府,也可能是在这府里很长时间了。你除了找到那封信外,还要揪出那些人来。不过需要小心的是,如果被对方察觉到你也在找那封信的话,他们很可能就直接杀了秦月禅,让谁都得不到。”他一边帮她整了整肩膀上的披风,一边开口说道。

    “秦月禅身边的丫鬟里有你的人吗?”她问了一句,找东西的话,没有比贴身丫鬟更适合的人了。

    “之前有,后来可能是被对方发现了,半年前意外死亡。”他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同样的方法不能再用第二次,所以你的身份很合适,也不容易被发现,这一切就像是老天在安排一样。”

    “是什么样的信?”白文萝面上没什么表情,接着问道。

    上官锦从怀里拿出一张描金双龙蜡笺,上头写了两句诗,字迹工整,只是那一笔一划间却隐隐透着一股张扬的气势,书签底下还落有一个红色的印章。

   “那封信是这个人写的,上面会有他的这个印章。”上官锦说着就把那张蜡笺递给她,接着说道:“你好好看看,记住他的字迹和他的印章。”

    白文萝接了过来,厚实滑腻的手感,描金印花的底纹,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东西。她仔细看了几眼便递还给他道:“我会尽力的。”

    上官锦似没听到她这句话,把那张蜡笺收好后,便把那个小瓷瓶放在她手里说道:“这是治外伤的良药,并且还能有消除淡疤,两个时辰后再抹一次,明早那道血痕便能消除了。至于你的手。。。。。。”他说着就拉起她的左手看了看,那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疤,是她除夕的时候玩爆竹留下的。过了大半年,那疤痕已经很淡了,但是凑近看还是能看得见,既然是瑕疵,自然是要去掉的。

    “每天睡下前也抹一点在手上,一个月后这疤应该也能消除了。”

    白文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上官锦一笑,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似奖赏般地说道:“你可以向我提出点要求,比如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没有。”白文萝直截了当地说道。

    “还真是好养活啊。”似知道她会这么说,上官锦叹笑一声,手往袖里一掏,就拿出一个镶着碧玺的银镯子放到她手中说道:“这个拿去玩吧。”

    白文萝看着那个手镯,除了比一般的镯子要厚实点外,其余的不但造型普通,银面也有些发乌,碧玺的成色看着也不是很好,实在是个不起眼的东西。然而她却似对这个镯子很感兴趣,拿着手里仔细地看了又看。上官锦也不说话,两手抱在胸前,吊儿郎当地歪在墙上,一脸绕有兴趣地看着她,就跟主人在看着自己的小狗在眼前玩着小球一般。

    没一会白文萝就摸清了那镯子,只见她一手拿着那镯子对准了自己的床铺,一手在其中一块碧玺上按了下去,随即就见一线银光一闪而过,根本还来不及看清,就已经不见了!她赶紧走到床边一看,只见那褥子上赫然插着三支细如牛毛般的银针,并且几乎全都没入了褥子里。

    上官锦走过来,拔出那三枚银针,一边教她怎么装进去,一边给她解说道:“这个东西五步以内是最佳射程,最远能射到两丈。刚刚你从那射到这边,差不多是七步的距离了,威力已经减弱,如果对方穿了皮质的衣服,就很难起到有效的作用。以后真要有用到的时候,可要记得算清楚了距离 。还有,如果按这个碧玺的话,射出来的是毒针,见血封喉,每一边都能用三次。拿着防身吧,希望你不会有用上的时候。”上官锦给她装好后就递到她手里,然后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白文萝有些挑剔地看着那个手镯,心想这比微型手枪可差得远了!

    上官锦没有错过她这个挑剔的眼神,他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这丫头到底是了解,还是真的不满意?那个手镯可是大景最优秀的工匠聚集在一起,花了快一年的时间才做出来的,总共也才做了五个而已。这东西对于某种场合,某种身份的人来说,可是最可怕的武器。却入不了这丫头的眼吗?

    “不满意?”他问。   

    “还行。”她勉强地点了点头,不像故作姿态,只是那表情却带着几分无辜。她心想算了,虽是比不上手枪,但也聊胜于无,至少这东西挺适合她现在的这个身体。

    “你还真是让人搞不懂。”上官锦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时间跟她讨论这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合她的心意,只得最后交待了一句:“关于那封信,实在找不到的情况下,你可以找适当的时机试探一下秦月禅,让她主动交出来。作为交换,我会让她得偿所愿。只是这样一来你的身份也会暴露 ,没准会被另一边的人发现,到时便会很危险,要小心行事。”

    白文萝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要走了,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小心别死了,我没时间帮你收尸的。”上官锦一笑,在她脑袋上拍了拍,随后身影一晃,就从她的房间里闪了出去,悄无声息。房间里那丝男性的气息也随着他的离开而慢慢消散,就似从没有人来过一般,这个夜晚如此安静。

    白文萝把披风解下,找了件袄子披上。想了想就把那个手镯带在手腕上,然后把袖子放下挡住后,没一会就听到外面有人活动的声音,接着便听见沉香念念叨叨地从外面走进来。

    “怎么也没见个人在屋里候着,我才不在一会,这一个个全都钻着空子犯懒。。。。。。啊,姑娘已经洗好了!”沉香没想白文萝已经在房间里了,微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道:“我刚刚坐不住,去找如意打听了一下老太太的口风。”

    “着那急干什么,不会有什么事的,难不成老太太还会打我板子不成。”白文萝看着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沉香却叹了口气道:“姑娘刚进来,是不知道这府里的水有多深。那些下人一个比一个会偷奸耍滑,倘若见你稍有不顺,立即就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姑娘多少得上点心才是。”

    “我知道,难为你想这么多,如意那边怎么说?”白文萝笑了笑,说着就偏过头认真看了沉香一眼。她是个容貌身段都相当出挑的丫鬟,并且性子直爽,嘴巴利索,又爱争强好胜。之前在老太太屋里应该没少得罪人,所以才一直没升上大丫鬟的位置。但难得的是她有护主之心,又识时务,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些都很对白文萝的心。

    “如意说老太太晚饭后似乎气消了不少,但她也没敢开口提这事,只说待什么时候瞧着老太太心情好点了再帮姑娘说一说。”

    “老太太心里自有考量,哪是别人能劝得了的,你让如意别为这事费心。万一让老太太迁怒到她身上,我怎么过意得去。”白文萝摇了摇头道,迁怒事小,只怕会帮了倒忙。而且这件事她原本就是想看看老太太是什么态度,若真让旁人给劝下了,她那一记耳光岂不是白挨了。

    “姑娘放心,如意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时间最长,最能摸清老太太的脾气的。”沉香笑着说道。

    “算了,最多是明日被训一顿而已,你也别太费心,该干嘛干嘛去。”白文萝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拿起那做了一半的绣品,开始动针线,不想再说这事。

    见姑娘这般不放在心上,沉香还想要再劝两句,却这会就见木香拿着个香炉走了进来,她便问道:“你刚刚去哪了,怎么我一回来整个院子都见不着个人影!”

    木香一看被沉香逮了个正着,便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一天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肚子一直不舒服,刚刚瞧着姑娘在洗澡呢,有六儿有,就偷懒吃饭去了。”

    “那怎么这会才回来,又不是掉进去了,哪来的这东西?”沉香说着就指了指她手里的香炉问道。

    “哦,这是刚刚碧影姐姐着人送过来的,说是忽然想起姑娘这还没这个东西,正好她去库房的时候看到,便连着一些百合香一起送了过来。”

    “我不用那个东西,就先摆在那儿吧。”白文萝抬起眼看了她们一眼说道。

    “是。”木香点了点头,便挑了个合适的地方放了下来。然后见白文萝又低下头做起绣活来,一副不想别人打扰的样子,她和沉香便轻轻退了出去。

    暗夜深沉,只见那绣花宫纱灯罩里的蜡烛即将燃尽,候在外面的沉香已经连打了两个呵欠,白文萝才慢慢抬起脸,看了看手里这即将完工的绣品。

    那是一件红色的百福字孩儿肚兜,是要送给喜姐儿的见面礼,那绣工比她往日做的荷包还要精细。白文萝算了算,最多再两天就能完工,到时也该跟秦月禅见面了。

    听到沉香在外面打了第三次呵欠后,她终于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刚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看到放在妆台角落处的那个小瓶子,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拿过来。然后把脸凑到镜子前仔细看了一下,果然,脸上的那道血痕不知不觉好了大半,还真是好药呢。

    白文萝看了一眼,就放下那瓶子,还是把这伤留到明天比较好,刚刚忘了,不应该擦的。
  
第十八章 满意与疼宠

    白文萝原是想跟昨天一样,早上先去大太太那请完安,然后再去老太太那边。却才一出门就碰到了荣寿园的丫鬟,说是老太太让她这会就过去。于是她走到荣寿园内厅的时候,正好看见白玉蝶从老太太卧房里出来,似哭过,见到她后倒是没吱声,只是狠狠地瞪着她。白文萝瞟了一眼淡淡一笑,然后就随如意进了老太太的卧房。

    走进去的时候,如意还一边悄悄儿地给她递了个放宽心的眼神,白文萝朝她微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老太太,三姑娘过来了。”如意带她进去后,朝那靠在贵妃躺椅上的老太太轻轻报了一声。

    “嗯,你先出去吧,让我跟三姑娘好好说说话。”老太太慢慢睁开眼,然后就朝白文萝招了招手,如意应了一声,就悄悄退了出去。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扶我一下。”如意出去后,老太太又朝白文萝招了招手。

    “是。”白文萝面上挂着浅笑,没事人一般地走过去,小心扶起老太太稍稍坐直了起来。

    “好了,你也坐下吧,陪我聊聊天。到底年纪大了,精神不好,才这么歪一会,就觉得犯困。”老太太说着就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绣墩,让她坐那儿。

    白文萝轻笑应了一声,便走过去坐下说道:“眼下是秋天,正好是气候宜人的时候,您其实该出去走走,这样对身子好,也不会这么容易犯困。”

    “你说的是,我以前也都爱出去走走的,只是就那么一个园子,天天就那么看,看了几十年就早就看腻了。再说我一个老婆子,自己在那走来走去有干什么意思。”老太太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观察着这个庶出的孙女。

    听说这丫头的脸,昨儿被二丫头不小心给弄伤了,还着丫鬟悄悄过来寻药。她当时知道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好好的姑娘家,书香门第,名门闺秀,居然在自家园子里动起手来!这要传出去,还成什么样子了!难不成是她之前看错了这丫头,果真是在外头养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坏习惯?才进来几天,就连带得那二丫头也越发粗鲁娇纵起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因此昨天她也没派人过去看一眼,故意冷落她一晚上看看。现在一瞅,这丫头今天特意在两边鬓角那垂了两缕发丝,但到底也没遮挡住,还是能看到右脸颊那有一道浅浅的印子。这模样儿看着倒是娇娇弱弱的,只是那性子,现在看来还是得磨练磨练。

    老太太这般想着,又再看她那一身,银白素缎,冷蓝镶滚,白绫棉裙,发饰精致。此时她的神态倒是从从容容,面上还一直带着微笑,坐姿也端端庄庄的,似什么事儿也没有一般。还真是能沉得住气,明知道今儿叫她过来是为什么事,刚刚在外头也都跟二丫头碰上面了,可现在在自己面前却还能这般从容,就似真的只是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一般。

    嗯,还不到十四岁的年纪,性子就能练得这般沉稳,却又不显得沉闷,实在是难得。老太太这般一想,又觉得满意起来。再一对比白玉蝶刚刚一过来就哭嚷撒娇的样子,实在不成体统,因此她心里对白文萝的那点不快,不知不觉就消了大半。

    白文萝知道老太太眼下正打量自己,但她面上却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依旧那般神态自若地接着老太太刚刚的话,笑着说道:“虽是那景色看着都差不多一样,但其实园子里每天还是有很多变化的。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两只松鼠在那树上玩闹呢,看到有人过来它们也不怕,那模样儿瞧着还挺可喜的;还有园子里的菊花如今也都开了,红的黄的粉的都有,看着好不热闹。老太太要是愿意,文萝每天早上都过来陪您到园里走一回,给您解解闷儿。”

    “这样虽好,可是我这心里搁着事,也实在没那份闲心去逛什么园子。”老太太想了想,就叹了口气说道。

    知道要说道正事上了,白文萝不动声色地笑道:“我今儿就是过来给您解闷儿的,您要有什么不快,跟我说一说,看看我能不能帮着开解一番。”

    “你啊,还真是个鬼精的丫头,我要不说,你就打算一直跟我这么装糊涂下去!”老太太瞟了她一眼,面上虽还带着几分笑,但又像是要生气的样子接着说道:“你昨儿跟二丫头胡闹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原来是因为这事,老太太快别生气了,都是孙女的不是,以后再也不敢任性胡闹了。”白文萝也不害怕,赶紧把旁边茶盅端起来,送到老太太跟前讨好地说道。

    “少跟我打马虎眼,这事我已经在二丫头那听说一遍了,你再给我说说。”老太太微板着脸,却还是受用地伸手接过茶盅,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就递给她。

    白文萝笑了笑,接过茶杯,放下后,便把昨日的事情,连带着那天捡到玉佩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包括她被白玉蝶甩了耳光后,自己因为气不过,当下也不解释,就直接把耳光甩了回去也都一一说了。没有辩解,也没有添油加醋。

    “你倒是挺坦白的?”听她说完后,老太太淡淡说了一顺,听着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但也不见得心情有多好。

    “老太太问话,文萝自是不敢有所隐瞒。”白文萝这会也收敛起笑容,知道接下来少不了要挨几句训,再不能嬉皮笑脸的了。

    “三丫头啊。”老太太又叹了口气,然后动了动身子,似要坐起来的样子。白文萝赶紧上去扶住,老太太也只是坐直了身子,然后才拍着她的手一脸严肃的说道:“你知道这么一个大家族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请老太太赐教。”白文萝微垂着脸,乖顺地说道。

    “是和睦!”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你知道这伯爵府里,从上到下,一共有多少人吗?”

    “不知道。”白文萝摇了摇头。

    “一共一百八十三口人,还不包括被派到各处庄子那去的。就单说那些下人吧,有好些都是几代跟在府里做事的。他们在这里出生,嫁了这里的小子,娶了这里的丫鬟,然后他们的孩子再出生。再像他们的父母一般地延续下去,一直到现在,有的都传了三四代了。这一百多口人里,能有几个是单拎出来的,还不都是给你牵我扯,什么亲戚关系没有!你想想,这一大家子,要是谁都因为一点事,互不相让,斤斤计较,这府里还能有个安生的时候吗!”

    “老太太说得是,文萝知错了,昨儿不该意气用事。”

    “只有尊长爱幼,才能相处得和睦,只有和睦了,这家才能安宁,才不会被外人笑话。”

    “是。”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又孝顺的好孩子,倒是那二丫头自小就被她母亲给骄纵得过了。”

    大丫头又是个宽厚性子,平日里多数是让着她,堂儿和强儿也看她是妹妹,自是没少宠着。所以二丫头一有什么委屈,就没少闹腾。我刚刚也好好说了她一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一会去哄哄她也就好了,以后两人要相处得和睦一点。”

    原来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她去给白玉蝶道歉来着。白文萝心里暗笑了一下,但面上还是乖顺地应道:“是,老太太放心,我一会就去给二姐姐道歉。”

    “觉得委屈了?”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怎么会,原就是我的错大些,二姐姐本就是个直爽的性子,当时要是我好好解释一番的话,也就不会惹得您不愉快了。”白文萝轻笑的说道,只是若真是那样的话,她那一记耳光就真的是白挨了。而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老太太可会让白玉蝶来向她道歉,不见得吧。她从不认为,仅凭借身体里那一丁点的血缘关系,就真能取代并超越白玉蝶在老太太心中的位置,那毕竟是生长在她身边的嫡亲的孙女。

    不过老太太眼下能跟她费这么多口舌,拐弯抹角地安抚她,也说明她对自己倒也不是全然不在意。这就足够了,足够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在这个府里立足。

    “好好,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也有容人的心胸,我果真没看错你!”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满意的神色。

    白文萝心里冷笑了一下,那种满意的眼神,她太熟悉,也太了解了。只有每一次都照着他们的希望去做,只有一次比一次表现得更好,这样的眼神才会持续下去。。。。。。她才能有生存的余地和空间。

    老太太起身拍了拍白文萝的手,其实白文萝想的没错,她不是不满意这个庶出的孙女,只是人的感情有亲疏之分。白玉蝶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没少在她怀里撒过娇,也没少让她生气。但她是看着她篚的,十几年的疼宠已经形成一种习惯。

    而对于白文萝,要说感情,确实太牵强了些。她更多的是一种满意,想想这么些年,她从刚嫁进来的新妇到如今已见苍苍白发的祖母,管着这一大家子,掌控了这个伯爵府数十年。早已练就了超越了感情之上的理智的一面,就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个从外头接进来的庶出的孙女,那样的行为举止,那样的心胸气度,以后绝对能给这伯爵府长脸,这一点让她很满意!

    所以,就让懂事的人更加懂事,让任性的人再多一点疼宠吧。
   
第十九章 秦月禅

    白文萝扶着老太太出了卧房,走进内厅的时候,大太太等人已经过来了,白玉蝶面上依旧是一脸愤恨委屈的样子,见老太太出来后眼中顿时又蓄上了眼泪。林氏在一旁安抚着她,周氏不时冷笑着,也假意劝了两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白玉妍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低着头,两手无意识的捋着系在腰上的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白文轩没在,因他手还未好,老太太也不想他到处折腾,便交待他这些日子就先在自个院中养伤就行,别的事都别管。

    “怎么这几日都不见玉强过来?又跑哪胡闹去了?”老太太坐下后,扫视了一眼,才看着林氏问道。

    “强儿他这两日都是早早就上书院去了,说是先生布置的功课太多,一直就没时间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说是等过了这几天再过来向老太太请罪。”林氏早就想好了托词,赶紧陪笑着回道。

    老太太听后,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才说道:“专心读书是好事,只是也要顾着身体,别熬坏了,你平日里也要多看着他些。”

    “是。”林氏在心里捏了把汗,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哪是去书院读书去,不过是因为前几天不知跟哪个狐朋狗友在外头胡闹了什么事,回来就看见有一只眼眶周围全乌青了!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当时问他怎么都不说,后来才在小厮口中知道那个孽障居然是跑到窑子里去,为了一个妓子跟别人起了冲突,才被挨了打。她当时简直是气得差点没晕过去,老太太平生最恨的就是那些专门勾引人的狐狸精,要是知道这孽障居然自己跑去那腌臜的地方,她光想都觉得心里发冷!不得已,只好帮儿子找借口糊弄过去,虽然早就勒令那小厮不许走漏了风声,要有人问起,就说哥儿是跟朋友打架闹的。只是这会看老太太那眼神,她心里就感到一阵发虚。

    老太太倒是没跟她多说,点了点头就把目光转向白文萝和白玉蝶身上道:“好了,三丫头去给你二姐姐倒杯茶。二丫头也别委屈了,姐妹之间有点小磨擦是难免,喝了这杯茶就算是过去了,以后谁了别记在心上,不然我可是不轻饶的。”

    周氏微微笑着,白玉妍这会也抬起头看了过来,林氏假意地笑了一下道:“老太太何必委屈二姑娘,就是两姐妹玩闹而已,有什么值得要递茶赔礼的。”
    老太太只朝她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别管,林氏也就乐得闭了嘴。然后也把目光转到了白文萝身上,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白文萝露出不情愿的一面,等着看她为难勉强的样子。

    可惜白文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走过来,接过如意捧上的茶递到白玉蝶跟前,轻笑着说道:“昨儿是我错了,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二姐姐平白受了委屈,还望二姐姐莫怪。”

    白玉蝶本来听到老太太让白文萝给自己捧茶道歉,心里还有些得意。可现在一听白文萝说的这话,挑字眼的话,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她却怎么听着都感觉那是在讽刺自己一般。她抬起眼,看了看白文萝,只见她不但没有一点委屈憋气的样子,而且那双正看着自己,淡淡含笑的眼睛明显全是嘲讽的神色。莫名地,她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那不是在道歉,而是不屑与她计较。

    和白文萝相比,白玉蝶真的只是个任性的孩子,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她觉得心里一阵气闷。在她认为,所谓的道歉,起码要表现出卑躬屈膝的样子,就像平日里那些向自己认错的丫鬟一般。所以现在白文萝这不卑不亢的样子,不但没有浇灭她心里的火气,反使得那火气腾地又开始往上窜了起来!可是老太太坐镇在旁边,她一时也挑不出白文萝的错,只得咬了牙,抬起手接过白文萝手里的茶,恨恨地说道:“三妹妹客气了!”然后就碰了碰那杯口,连唇也没沾唇,就把茶杯交给旁边的丫鬟。

    “好了,好了,以后姐妹之间就得这般相处,平日里开开玩笑,小打小闹是没关系,但是不能伤了和气。以后要再有谁再敢意气用事,我可就不这么轻饶的了!”老太太自然看得出来白玉蝶还在闹别扭,但白文萝已经大大方方地认了错,这事自然就点到即止。于是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打了圆场,也算是稍稍警告了一番。

    “老太太是不轻饶谁?难道是在怪我这多日没有过来伺候?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随后就见小丫鬟走进来说道:“大奶奶过来了。”声音才落,便看到一个身着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圆领对襟褂子,桃红绣牡丹百褶裙,看着有十八九,身材纤细的女人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

    ”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原就身子不好,来了就来了,不也不知让丫鬟帮你抱着喜姐儿。”周氏见秦月禅走过来后,便站了起来把她拉到自个身边,有些心疼地责怪着说道。

    “老太太和太太疼爱,我还不能在跟前伺候着,原心里就觉得过意不去,哪能再这般持宠而娇。而且又不是下不来床,只是前些天身子虚了些,怕来了过了病气给老太太就不好了,今儿觉得身上好些了,就顺便也把喜姐儿抱过来,喜姐儿也说是想老祖宗了。”秦月禅说着就把怀里的小娃娃放了下来,扶着她站稳后就给她指了指老太太柔声道:“去叫老祖宗好。”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转移到那个才一岁多点,走路摇摇摆摆,一路奶声奶气地唤着老祖宗的小娃娃身上。只见老太太一脸笑呵呵地从软榻上向前倾过身,似怕喜姐儿会摔倒般,赶紧让身边的丫鬟把她给抱过来,然后把她拥在怀里好一阵亲着。

    “我瞧这喜姐儿走路像是比原先稳多了。”老太太抱着喜姐儿小祖宗的叫了好几声,然后才转过脸看着秦月禅说道。

    “是,这孩子看着乖巧,其实最爱乱跑,自从学会走路后,就哪都想去,只要一会没看住,就指不定她又摸到哪了。”秦月禅笑着说道。

    “嗯,辛苦你了这些日子。”老太太轻轻抚着喜姐儿的后背,微微点了点头。

    秦月禅似有些黯然地笑了笑道:“老太太说的是什么话,身边有丫鬟伺候着,平日里也没什么缺的少,哪有什么辛苦的。”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的时候,白文萝在一旁仔细观察了一下秦月禅。她身上的气质看着跟白玉妍有些相似,同样的贤淑雅净。只是似乎是身子虚弱的原因,秦月禅身上隐隐含着一抹愁云;两道弯弯的柳叶眉说话间不时微微蹙着,像是有满腹心事,无处述说一般。尖尖的瓜子脸,五官长得很精致,配着那即便生完孩子后,依旧纤细如少女一般的身材,整个人就像是水做的一般,由不得人不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着。

    “既然你今儿过来了,那也正好,见见三姑娘。三丫头,这位就是你嫂子,还不快见见你嫂子去。”老太太一边逗着喜姐儿,一边笑着对白文萝说道。

    “是。”白文萝这才站起来,朝秦月禅走过去,对她行了个礼,就轻轻叫了声嫂子。

    “早听说府里多了位三姑娘,我前两天还想着呢,今儿可算是见到了。老太太的孙女模样儿长得都好,个个看着都让人好不心疼。之前过来的时候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见面礼,这个拿着,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嫌弃了才好。”秦月禅说着就把手腕上一个玛瑙镯子给捋了下来,放到白文萝手里。

    “哪能一见面就要嫂子的东西,嫂子快收回来去。”白文萝赶忙一推,心里却暗叹这秦月禅是不会察言观色,还是真的粗心大意。没发觉她把那镯子捋下来,旁边两位太太的神色都有些特别吗。之前她们可是都没给过她什么见面礼,眼下这位可好,当着她们的面,就要把这什么见面礼给自己,可不是要让那两位面上过不去。

    “既然给了你就拿着吧,多少也是你嫂子的一片心意。”老太太这会便在一旁开口道。

    “是,多谢嫂子。”既然老太太都开口了,白文萝只得把那镯子接了下来,接着老太太又说到:“行了,今儿就都散了吧,禅儿和喜姐儿留下来陪我说会话。”

    于是众人都自行退出了老太太的内厅,出了荣寿园时,白玉蝶在白文萝旁边经过,就朝她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一个是瞎了眼,一个没皮没脸,也不害臊!”说完就白了她一眼,扭身走了。

    沉香跟在白文萝身边没敢吱声,只等白玉蝶走后才有些担心的看着白文萝道:“姑娘。。。。。。”

    “没事,别管她,回去吧。”她淡淡地道了一句,又回头往荣寿园里看了一眼,同时还摸了摸手中的那个玛瑙镯子。比预计的日子提前了两天,今晚得赶紧把那件百福字的肚兜绣完,明天就该到栖风院那看看去了。

第二十章 秋雨梧桐叶落时

    “这雨是昨儿下半夜开始下的吧。”一大早起来就感觉到飘进来的空气里含着浓浓的水气,屋里也比平日冷了几分,推开窗户一看,就见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院中落了一地的树叶,道上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异常干净,还未枯黄的草木也比往日添了几分青翠。

    “是的,估计下了这场雨后,天气就要变冷了。姑娘还是快把窗户关上吧,万一一会着了凉可就不好了。”沉香说着就上前帮着给关了窗户,然后叫六儿进来收拾妥了,又命木香进来,一同服侍白文萝。

    “你一会给我找把伞,我要出去一趟。”洗漱完后,沉香正给她梳头的时候,白文萝交待了一句。

    “一大早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让小丫头们过来传话,说是今儿下雨,姑娘们今日就不必过去请安了,怎么姑娘还要过去吗?”

    “嗯,我是要去栖风院看看大奶奶,昨儿得了她一个玛瑙镯子,正巧今天率马以把喜姐儿的小肚兜给送过去,也算是回礼了。”

    “姑娘这就绣好了!难怪昨晚那晚才睡,不过那镯子是大奶奶给您的见面礼,哪还想着要您的回礼。”

    “其实也算不得是回礼,就当是我给喜姐儿的见面礼,一会木香随我过去地。”白文萝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支戴惯了的金丝点翠蝴蝶钗递给沉香,让她帮着给戴上。

    正在一旁收拾东西的木香没想白文萝会点她,微愣了一下,看了沉香一眼,才应了一声。

    收拾停当后,白文萝挑了件夹絮的月白色领兰花刺绣长袄和一条雪青撒花百褶裙换上。昨日下午大太太就着人送了好些新做的衣服过来,虽都是绫罗绸缎,可无论是颜色还是花样,皆不显张扬的同时又不减半分尊贵。白文萝暗叹,周氏能年纪轻轻就越过二房年长她许多的林氏当了家,确实有些手段。至少眼光很准,知道什么样的东西配什么样的人,懂得在细微之处,无形之中拉拢人心。

    她们出去的时候,那雨又变小了点,如细丝般在空中轻轻飞扬。但即便如此,这么一路走到栖风院的时候,她的鞋和裙子都沾湿了大半。木香才在走廊上收了伞,秦月禅就已经从里屋走了出来,赶忙拉着白文萝的手说道:“三妹妹怎么偏选着这雨天过来了,瞧这小手冰凉的,这要着凉了可怎么办。”

    “早听说嫂子的院里种了株梧桐树,我今儿起来一看这雨,就想着那秋雨梧桐叶落时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景致。到底坐不住,就过来了。扰了嫂子的清净,还望嫂子别赶我走才是。”白文萝一边笑着说道,一边看了看院中那株高大的梧桐树,只见冷雨细如丝,叶叶梧桐坠。

    “怪道老太太说你是个伶俐丫头呢,瞧这张嘴这般能说会道的。哪舍得赶你走,我这也正闷得慌,求都求不来呢,快进来吧。”秦月禅说着就拉着她进了房间,然后又丫鬟赶紧把炭盆拿进来,给三姑娘烤一下衣服鞋子。

    白文萝随着秦月禅进去后,只见屋内陈设无一不显奢华。正面小小一张添漆床,铺着大红金线牡丹吐艳锦褥,上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床边设一对梅花式样漆小几,边上两张靠椅,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亦设有脚踏;两边又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并有一雕花镶珠园肚香炉摆在其中,正有盈盈暗香从中飘散而出,慢慢充斥于室内;靠窗边还有一长案,案上文房四宝摆设齐全,只见那长方端石珐琅盒暖砚中还有未干的墨迹,旁边亦有未来得及收好的纸笔。
    白文萝往那纸上一扫,见上头落有诗句,便笑着说道:“原嫂子刚刚是在读书写字,想是我扰了嫂子的雅兴了。”她说话的同时就往那案边走过去,便见那张宣纸上规规整整地写着几句诗词。

    玉炉香,红烛泪,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簿,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对,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清秀的字体,写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应是落笔迟缓了些,那上头的墨比之前面明显浓厚了许多。秦月禅来不及阻止,只好略带责备地看了一眼候在旁边的双燕。双燕微垂下脸,她没想奶奶会带姑娘进里屋来,所以才没收起那些东西。

    “哪是什么雅兴,就是闲着打发时间罢了。”秦月禅不好这会数落双燕,只好笑着走过去。说着就拿起那张宣纸,正要揉了,却不想就露出底下那副未画完的画,是一支随意勾勒出来的迎春花。她怔了怔,就是在画这支迎春花的时候,外头忽然下起雨来。她呆呆立了半响,蓦然间感到一种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凄凉。。。。。。

    “姐姐真是好才艺,不但字写得好,连画也画得这般好,可惜没画完。”白文萝没错过秦月禅那一瞬间的愣神,她笑着赞了一句,又仔细看了那支迎春花两眼。其实是很普通的笔法,有点像白描,但偏她看着却有种眼熟的感觉。

    “三妹妹快别笑话我,今儿我是丢人现眼了!双燕还不赶紧把这些东西收了,再让三姑娘这般说下去我就没脸见人了都!”秦月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着就把白文萝拉到椅子那坐下,让丫鬟上茶,又命另一丫鬟把炭盆给白文萝挪近点。

    “对了,怎么没见喜姐儿,我还有东西要给她呢。”白文萝笑了笑,顺着她坐下后,便把之前包好的那件百福字肚兜递给秦月禅。

    “昨晚闹腾到半夜,今儿起来后吃了点东西,我瞧着她还昏沉沉的样子,便叫奶娘把她抱回去再睡一会。”秦月禅轻轻一笑,唯有说起女儿她面上的表情才真正显得柔和了不少。她说着又看了看白文萝递过来的东西接着道:“三妹妹也太客气了, 就是个小娃儿,你还费什么心给她东西的。”

    “就是我闲着的时候,绣了件肚兜而已,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啧啧,三妹妹这礼可比什么金啊玉啊的贴心多了!难为你小小年纪,绣活就做得这般好,真是把我屋里的这些丫鬟全给比了下去!”秦月禅拿起那件肚兜,嘴里不住地称赞着。

    “嫂子说笑了,我原就是个粗丫头,会这点针线不过是为了补助家用而已。”

    秦月禅听了这话,抬起眼看了白文萝一眼,见她面上并无拘谨地神色,便才说道:“如今进了府里,过得还习惯吧。”

    “嗯,老太太和大太太对我都挺好。”白文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轻笑着说道。

    秦月禅却点了点头,轻轻抚了抚手里的那件肚兜,然后再小心包上。交给一旁的双燕,让她放好,一会就给喜姐儿穿上。接着又问白文萝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这两天可到过那围园子里看过,丫鬟们伺候得周不周到等等。聊了一刻钟那样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有哭声往这传来,秦月禅正待要问怎么回事,就见一个头发微有些散乱的丫鬟哭着冲了进来。

    “奶奶、奶奶,是我错了,求求您让我回来伺候您吧,那丫鬟一进来就扑通的跪到秦月禅跟前,两手抓着她的裙摆,一边哭着一边求着。此时她面上的妆容已经花了,看不清到底长的什么样,但光顾那轮廓还有那身段,绝对是美人胚子。

     “这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头的规矩都学到哪去了!”秦月禅似乎被她忽然这么冲进来给弄懵了神,怔了好一会才低声喝了一句。外头两个婆子赶紧跟进来要把她拖出去,可是那丫鬟顿时就抱住秦月禅的腿,像抱住一根浮一般。那两婆子怕伤到秦月禅,不敢太用扯,因此一时耐她不得。

    “奶奶,是我错了,我不该痴心妄想,我知道错了,让我回来陪伺候您吧,或者让我去做粗活也行,只要别。。。。。。”那丫鬟看着似一副害出去的样子,也不听秦月禅在说什么,开子 口就不打算再停下来。

    “住口!”秦月禅似真的急了,啪的一下就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搁在茶几上,带着那滚烫的茶水道了大半出来,有一点溅到那丫鬟手上,烫得她吓了一跳,这才住了口。

    白文萝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看丰这一幕,即使那丫鬟面上的妆容花了,但是依旧能瞧得见她嘴角边有一点淤青,看着像似勒痕;并且瞧她此时跪着的样子,双腿一直就有些微微发抖,应该。。。。。。大腿那附近也有伤;而且刚刚那两位婆子拉她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被祉得松了些,露出脖子下面的一点肌肤,那里,也有伤痕。

    白文萝几乎可以确定,这丫鬟,身上全是伤。

    “还不多进来几个人把她拉出去,她现在神智不清,把姑姑娘吓坏了怎么办!先给我堵住她的嘴!”秦月禅脸色有些女白,似气急一般,朝外头喊了一句,然后再不看那丫鬟一般。

    于是外头又慌忙进来了三个丫鬟,并那两婆子,终于一起合力把那丫鬟给堵住嘴,硬是架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女子命薄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清静,秦月禅胸口微有些起伏,脸色瞧着有些苍白。白文萝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嫂子,你没事吧。”

    “嗯,让三妹妹见笑了,是个不成气候的丫鬟,平日里总这也嫌那也嫌的。”秦月禅深呼吸了一下,才转过头,勉强露出笑容来说道。

    “哪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要这般的话,昨儿我岂不是成了个大笑话了。”白文萝故意提起昨日她向白玉蝶道歉的事来,虽老太太发话,说以后谁也不许提了,但她却知道,这事保准早就传得满府皆知。要仅是两个姑娘之间起摩擦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主要是有二房的表少爷参合了进来,那些小丫鬟们还不偷偷议论个尽兴。不然秦月禅怎么那么巧,偏偏选了昨日过去荣寿堂那边。

    “三妹妹可真会安慰人,昨日的事老太太不也说已经过去了。而且二姑娘原就是个占了便宜,却还觉得自个吃亏的人,你可别放在心上,平白找不自在。”听她这么把话题转开后,秦月禅的脸色终于稍稍恢复了正常,笑容也自然了些。

    “呵。。。。。。二姐姐要知道嫂子这么说她的话,估计得冲上们来找嫂子理论了。”白文萝面上虽带着笑,心里却有些意外。秦月禅那话听着,似乎她跟白玉蝶之间有些不对付,难道两人以前也有过摩擦?

    “她可不屑来我这边,算了,不提这事了。”秦月祥微微撇了撇嘴,然后就说道:“对了,听说你也爱喝这白茶。前两天大太太就着人过来跟我说了,幸好我这边还有不少,还是今年新的,一会你拿两罐回去。”

    “一罐就好了,其实就是觉得这个味道好闻点罢了,我也不是会品茶的人,没得糟践了好东西。”

    “又有几个人是真的会品茶,不过都是随人附庸风雅罢了。”秦月禅笑了笑,就朝一旁的双燕吩咐道:“你去把那罐茶包好,给三姑娘的丫鬟,免得一会忘了。”

    于是等双燕出去一会又进来的时候,白文萝便站起来说道:“那外头的雨似乎已停,正好我这衣服也都烤干了,就不叨扰嫂子了。”

    “急什么,再陪我坐一会。”秦月禅刚刚让双燕去拿茶叶就是送客的暗示,现在见白文萝这般识趣,便也少不得假意要留一番。

    “还是改日吧,只要嫂子不嫌烦,我瞧着哪天天气好了,再来找嫂子聊聊天。眼下趁着这会雨停了,我走回去方便点,不然又得带一身雨水回去。”

    “也是,那你快回去吧,双燕,东西拿来了吗?”秦月禅点了点头,双燕那边才应着,她就站了起来,送了白文萝出去。

    “嫂子不用送了,这外头风凉。”出了房门后,白文萝便回头说道。

    “记得以后常过来,这么大的一个园子,有时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秦月禅点了点头,就站在门口轻笑着说道,也分辨不出真假来。白文萝也笑着应了一句,然后便扶着木香的手出去了。

    一直目送白文萝的身影出了栖风院的院门后,秦月禅才对双燕低声说道:“跟我进来。”然后就甩着帕子转身进了里屋。

    双燕一边跟在秦月禅身后,一边朝候在外屋的那几个丫鬟打了个手势,没一会那房间里的丫鬟就全退了出去。

    “刚刚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三姑娘正在跟我说着话吗!你们几个人守在外头,还让她顶着那模样给闯进来了!”秦月禅坐下后,说起这个脸色又开始有些发白。

    “听说是忽然从那边的屋里冲出来的,奶奶也知道,那屋那个时候,周围一般都没有别的丫鬟,就两个婆子在外头远远守着。所以叶眉跪出来的时候,她们一时也没来得及拦住,追着跑到这边后,外头那几个丫鬟想是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所以才让她一下子冲进了奶奶屋里。”双燕低下头,小心的说道
    秦月禅静默许久,双燕不敢抬头,也不知秦月禅此时是什么表情。她垂着脸,正好一低眼,就看到风刚拿进屋里给三姑娘烤衣服的炭盆,此时正烧得旺,透过笼罩,能看得到里头红色的暗光正往外喷散着热气。外头零星冷雨,梧桐叶落,秋意深浓,这屋内却显出几分闷热来,直到她觉得自己额头上微微冒汗,才听到秦月禅轻轻问了一句:“怎么安排了?”

    “两婆子把她拉回屋后先锁了起来,就等着奶奶发落呢。”

    “嗯,他有说什么吗?”

    双燕愣了一下,想了一会才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她握了握手心,迟疑了好久才说道:“大爷说,既是冲撞了奶奶,就乱棍打死得了。”
    屋里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双燕终于忍不住,微微抬起眼看了秦月禅一眼。只见那张尖尖的瓜子脸,此时就似白玉雕琢而成一般,冰冷,僵硬,无一丝血色。衬得那两片擦了口胭脂的嘴唇如血般艳红,让人一眼看过去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奶奶?”双燕有些害怕地唤了一声。

    秦月禅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开口道:“一会你去回老太太,说大爷房里的丫鬟忽然得了急病,怕是几天了,恐会传染,我让拉到外头的小偏院去。这段时间着人看着,要能熬得过来,就再接回来,若熬不过去地。。。。。。总之看她的造化吧。”

    双燕听着心暗叹一声,就这么生熬,那身细皮嫩肉哪能熬得过去!刚刚她帮着那两婆子把叶眉送回房的时候,叶眉忽然就把身上的衣服给扯开了,她当时看得没尖叫出来!

    叶眉是去年才买进府的,当时大奶奶看着她姿色模样都出挑,所以就直接让她到屋里伺候,没多久就跟大爷对上了。记得当时她还挺得意,以为终于飞上枝头,却不想才一年时间,就要命赴黄泉。在这样的人家里,女子的命,真的半点不由人,就是大奶奶也。。。。。。很可怜!

    “你这会就过去吧,回了老太太后,就让人把她接出去。”秦月禅闭了闭眼睛,叹了一声说道。

    “是。”双燕应了一声,然后又说道:“对了,奶奶,刚刚我送叶眉回去的时候,大爷特意把我叫过去问起三姑娘了。”

    “他问什么了?”秦月禅刚拿起茶盏,一听这话,顿时就抬起脸看了她一眼。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问什么时候接进来的,老太太有说什么?只是最后还又问了一句。。。。。。”双燕说到这,忽然迟疑了一下,似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到底有什么事?”秦月禅被她这表情弄得有些紧张,不由得皱起眉头。

    “大爷问我,是不是老太太屋里的那个沉香被拨到三姑娘那边了?然后还说,让奶奶时常叫三姑娘来这坐坐,顺便也,也叫沉香过来。”

    啪的一声,秦月禅手里的茶盏忽然就摔了下去!茶水和碎片泼散了一地!

    “奶奶有没有烫着!”双燕吓一跳,赶紧过去要拉起秦月禅的手看。

    “没事,这事我知道了,你去回老太太吧。”秦月禅苍白着脸拨开她的手,然后又接着说道:“顺便也告诉老太太一声,三姑娘今儿来过我这边。”

    白文萝出了栖风院后,慢慢走了一段,才问跟在一旁的木香道:“刚刚你在那里,都跟那些丫鬟聊些什么呢?”

    “没聊什么,她们话都很少,我在一旁使劲儿地说,也几个人搭理!”木香吐了吐舌头说道。

    “那个跑进来的丫鬟你看到了吧。”

    “嗯,后来直接被堵住嘴给架了出去,我才要打听是怎么回事,那几个丫鬟就赶紧避开了,我也就只好闭了嘴。”

    白文萝点了点头,没做声。木香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才说道:“姑娘,我听说栖风院之前有好几个丫鬟得了急病,被送出去,不久就死在外头了。”

    “都是新买进来的吗?还是也有府里的家生子?”白文萝似闲聊一般,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

    “好像都是买进来的,要是府里的奴才死了,就不会这般静悄悄的了。”木香想了想才说道。

    死的,全是新买进来的。。。。。。白文萝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也不再问什么,便慢慢走回了梨香院。

    一天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晚上沉香等人服侍白文萝用完晚膳后,便也自行去吃饭。于是几个 丫鬟凑在一块的时候,难免就会聊到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而木香今天在栖风院里看到的那一幕自然就成了焦点。

    “我刚刚听那几个看门的婆子说,今天有个丫鬟得急病,被送了出去呢,会不会就是木香姐姐说的那个丫鬟?”六儿扒了一口饭,想了想,就赶紧咽下去悄悄说道。

    “有可能,沉香姐姐,你觉得呢?”木香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向沉香问道。

    “我瞧你们两个都是嫌命长了,主子的事情也是由得你们这样多嘴多舌的吗!”沉香自木香提起那事开始,她的脸色就有些阴沉,这会顿时瞪了她们一眼,厉声喝道。

    “我们哪有讨论主子的事,不是在说那丫鬟嘛,姐姐这么生气干嘛。”木香有些委屈地说道。

    “什么丫鬟关你们什么事,把梨香院的事情做好就行,赶紧吃,别磨磨蹭蹭的,吃完赶紧干活去!”沉香说着就把自己才吃了不到一半的饭菜收走了。
 
    “沉香姐姐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生气起来,咱们也没说什么啊!”等沉香出去后,六儿才有些怯怯地问木香道。

    “不知道,算了,咱也别说了,多嘴多舌有时是挺讨人嫌的。”木香笑了笑,然后就闭了嘴,专心吃饭。
   
第二十二章 好女沉香

    精致的绣花宫纱灯罩透出橘红色的烛光,使得那条白色的绸缎帕子也染上几分暧昧的暖色,就连绣在帕子一角的那支娇嫩的迎春花,此时看起来似也多了点特别的意味。

    这是秦月禅的东西?白文萝拈起那条帕子,看着那支迎春花,即便一个是画的,一个是绣的,她也能认得出来,这是出自一人之手。只是她却有些想不通,手帕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是属闺私,不会轻易赠人。可是这条手帕,她却是从那人手里得的,难不成他们两人有私情?白文萝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像,至少从那人身上感觉不出来。而且若真是定情物的话,那人也不会把这手帕当成包布来包东西,还是随意扔给了自己。

    白文萝沉吟了一会,就放弃了想这件事。管他们是什么经,如果这帕子真的是秦月禅的,至少说明一点,他俩两个肯定是旧识。而且。。。。。。当时那人也说了,如果秦月禅主动交出那封信的话,他便会让她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能知她所愿,想来是关系不浅,那秦月禅为什么不直接把东西交出来呢?是因为顾及另一方也在找这东西的人,还是她身上根本就没有那封信呢?白文萝半垂着眼睑,手指轻轻抚着那几朵绣工精致的迎春花。。。。。。那人当时说那封信的时候,不也是没那么确定,他只是说了可能。
    既是可能,那就是无法确定,既是旧识,却又无法确定。白文萝微微勾起嘴角,是他们双方都互不相信吧,不,应该是三方,还有一方藏在这府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可是,即便真的有那封信,那可以藏的地方也太多了。只要愿意,让人一辈子都找不到都行。她要怎么找?就算天天过去,也不可能随意去搜人家的屋子,收买贴身丫鬟吗?这事之前那人不已经安排过一次,却还是无果而终。而且眼下秦月禅身边的丫鬟没准就有另一方的人混在其中,自己一有动作,保不准会被发现,到时估计东西没找来,秦月禅就遇难了。

    白文萝微蹙了蹙眉,眼下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时时监视着秦月禅,等着另一方的人露出马脚,并找到那封信,然后她再抢过来。不过对方那边肯定也跟她是同样的想法,可行性不高,却又很危险。第二个法子便是让秦月禅主动拿出来,这样不费时不费事,还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双方都相安无事。

    只是,她会拿出来吗?先。。。。。。试探一下吧。

    白文萝想着就把那张手帕收了起来,暗叹了口气,这事还是有些麻烦,幸好今天也没白过去一趟,算是有意外发现,瞧那丫鬟当时的模样,那白玉堂估计是个虐待狂。

    不过。。。。。。总感觉秦月禅也不简单,死的都是新买进府的丫鬟,没有府里的奴才,只是。。。。。。巧合吗?按说,她院里大多数丫鬟都是家生子才对。还是她也怀疑自己身边可能有藏着要找那封信,并还可能会对她不利的人,所以才故意这般安排,假借白玉堂之手,一个一个除去?

接下来的两天白文萝并不急着过去,直到第三天的午后,秦月禅身边的双燕忽然过来请白文萝,说是栖风院有盆绿牡丹今儿开花了,大奶奶想请三姑娘过去赏花。”
“绿牡丹?”白文萝愣了愣,看了旁边的沉香一眼,牡丹不是夏天才开花的吗。

“是一种名贵的菊花,花色碧绿如玉,光彩夺目,因此取名绿牡丹。老太太房里也有一盆,那花儿确实特别好看。”沉香轻笑着解释道。

“多谢姑娘肯赏脸,大奶奶还说了,沉香是个识花的,也请赏个脸,就陪三姑娘一块儿过去吧。”双燕笑着说道。 

    沉香一听这话,正帮白文萝整封腰的手突地就是一僵,她顿了顿才勉强笑着道:“我哪识得什么花儿,不过是在老太太房里见过几盆,认得一些名儿罢了,快别说这话来笑话我!”

    “你就别谦虚了,到底也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谁不知道原那一屋里,老太太就只让你打理那些名贵花儿,别人碰一下都是不行的!”双燕说着又转头对白文萝说道:“三姑娘还就带着沉香一块儿过去吧,大奶奶说了,多个人说话也热闹些。”

    “嗯,反正我对那些个花儿草儿的也不懂得欣赏,沉香就随我过去,多少还能说上话。”白文萝点了点头。

    “姑娘,我奶子还有活儿没做完呢!”沉香有些着急的说道。

    “这里能有什么大不了的活儿,我也不催你们,回来再做不就是了,走吧。”白文萝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转身要出门。双燕赶紧上前给她撩开门帘,然后回身拉沉香,推着她一块出去了。

    于是三人才进栖风院,秦月禅就赶忙从屋里走出来,亲热地拉着白文萝的手说道:“可算是把三妹妹请过来了,那天回去后也没见你再过来,以为你在忙着什么。今天瞧着那盆绿牡丹开后,就让丫鬟过去请你,还担心你会不过来呢。”

    “嫂子说笑了,我不是担心常过来的话扰了嫂子的清净。”白文萝任她拉着手,同是一脸亲热地笑着说道。

    “你也太多心了些,我不过是前段时间身子不太好,老太太让我静养,又不是闭门谢客。行了行了,不说那些了,难得沉香也过来了,都快来瞧瞧,看开得好不好。今儿早上才半开,现在又大了一些。”浓绿晶莹,似的绣球般正展芳吐艳的花团。再走进一看,只见那花辫如勾环,层层叠叠,朵朵向上卷曲,向内正抱,不露花心,花形丰满大轮,姿态优美,颜色动人。

    “说出来嫂子可别见笑,我原就不懂这些,只是看着沉好看,要说出什么名堂来可是不行的。”白文萝看了几眼后就笑着说道。

    “就你这张嘴,什么不会说的。”秦月禅嗔了她一眼,然后才看向沉香说道:“老太太屋里的绿牡丹应该也开了,你出来后也不知是谁在照看着呢,我瞧着老太太那盆绿牡丹在你的照看下,可是一年开得比一年好啊!可惜我也不会照看这些娇贵东西,三妹妹若不介意的话,就让沉香时常过来帮我看看可好。”

    还不等白文萝回答,沉香就赶忙说道:“大奶奶说笑了,我哪会照看什么花儿,老太太那屋里的花其实大多是如意在照看的,我不过是跟在旁边打打下手而已。”

    “呵呵。。。。。。想来沉香是觉得我这儿没三姑娘那边好,不愿过来。”秦月禅说着就轻轻一笑。

    “大奶奶这话可真是折杀我了,我不过是个丫鬟,平日里是尽本职服侍好姑娘,那可能会想哪边好哪边不好的。”沉香说着就垂下脸,脸色微有些发白。
    “好了好了,不过是说几句逗你玩罢了,你可就当了真,一会三姑娘可要怪我欺负她身边的丫鬟了。”秦月禅说着就拉住沉香的手轻轻拍了拍。沉香只觉得自己整个手臂都僵硬了起来,想抽又不敢抽出来,只得任她拉着,垂着脸,抿着唇。

    白文萝看了她们几眼,这会才开口道:“难得嫂子看得起,不过是她不识抬举,嫂子别跟她计较才是。”

    “瞧,越说越严重了,今儿是叫你们过来赏花,又不是来领错的。来,都到那边坐下吧,茶点都准备好了,咱边说边聊。沉香也坐下,今儿你是客,三姑娘自有人服侍着,怠慢不了。”

    沉香看了白文萝一眼,白文萝笑着说道:“既然大奶奶让你坐你就坐吧,这会也不用讲究那么多。”

    “这话说得是,难得在自己屋里,还要讲那些虚礼,也太累人了。”秦月禅笑着点了点头道。

    沉香这才告了罪,挨着椅子的边坐了下去。

    只是才坐下没一会,茶水才沾了唇,点心也还未动,双燕就进来告了声罪说道:“扰了奶奶和姑娘的雅兴了,我想管三姑娘借一下沉香出去说几句私话儿。还有上次做了件衣裳,结果穿上身后却不是那么回事,想让沉香帮我瞧瞧,就一会。”

    “你也太会挑时候了,没瞧着三姑娘才坐下吗,就赶忙着过来扫兴!”秦月禅假意生气地责备了一句,却不说不让沉香出去。

    “你一会把那衣裳拿来给我吧,我回去就帮你改,有什么话也到时再一块儿说不就行了。”沉香说着有些生气地看了双燕一眼。

    “好姐姐,就一会,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难得你过来一次,这不是顺便了吗,还让我再送去一次,得耽误多少时候!三姑娘,您就恩赏一会可好,谢谢您了!”双燕似没看沉香生气的眼神,一边笑着说道,一边又朝白文萝请求着。

    “瞧说得这么可怜,三妹妹就让她们姐妹俩说会话去吧。还有那件衣裳,这丫头那两天没少跟我叨叨着,直说沉香手巧,准一看就瞧出哪做得不妥的。”秦月禅笑了笑,就朝白文萝说道。

    “既然这般,你就出去吧,反正都过来了,也没道理再让双燕姐姐一会又跑一趟。”白文萝喝了口茶,然后便看着沉香道。

    “姑娘我。。。。。。”沉香着急地张了张口。

    “急什么,像出去一趟还能把你吃了似的。去吧,也别趁机偷懒,坐得不知时间了!”白文萝手指轻轻敲了敲手中的茶杯,淡淡地交待了一句,于是双燕便拉起沉香走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相互试探

    “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巴巴地叫我出来!”沉香一被拉出来后就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瞧你,还生气了,就那么舍不得大奶奶那的茶点,一会我讨一些让你带回去吃个够!”双燕一边笑着,一边拉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沉香悄悄往周围看了一眼,见旁边一直就有丫鬟进进出出,而且这边离大奶奶的小厅也不远,便只得瘪了瘪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双燕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呀,还是这个脾气,一有不顺心的马上就拉下个脸,又那么牙尖嘴利的。幸好是在我跟前,难道你在三姑娘跟前也这般。

    “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三姑娘是个好人。”沉香白了她一眼,然后就跟着进了双燕的房间。双燕是大奶奶身边的一等丫鬟,日常的吃穿用度几乎顶半个小姐,就是这房间的大小连同里面的摆设,看着甚至比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还要好上几分。而她在梨香院虽也是自己住一个单间,但却是没法跟这比的。

    “愣着干什么,随便坐吧,又不是第一次进来,难不志我这比姑娘的闺房还要好,让你看得愣住了。”双燕说着就打开柜子拿出一件粉红缎圆领褙子出来,拿到沉香跟前说道:“瞧,就是这个,领口那照你上次说的法子弄了双滚边,结果穿上身后,不知怎么,总觉得不服帖。”

    “我就说你是个心灵手巧的,一看就知道问题在哪。”双燕笑眯眯地把针线篮子拿过来,一并坐到她身边说道。

    “少在这哄我,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赶紧说吧!”沉香深呼吸了一下,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一边动剪手一边开口道,语气有些硬邦邦的。

    双燕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心里暗叹了口气,即便这般生气的模样,却也还是那么好看,难怪大爷念念不忘的。其实大奶奶初怀孕那会,大爷就暗示着这件事了。只是因为那会沉香是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年纪也才刚满十五,大奶奶当时不好开口,正巧当时有叶眉顶上,这事也就暂时搁下了,却不想现在又提了起来。

    昨儿大奶奶才劝了两句,大爷就发怒了,只撂下一句,说既然不愿的话,就让大奶奶自己过去陪他,晚上让奶娘带喜姐儿就行。她是在外头听到这几句话的,后来大爷被人扶走后,她再进去一看,大奶奶的脸色简直像张纸一样惨白,叫了几声都没应。吓得她差点就要跑出去告诉老太太时,大奶奶才终于出声给拦下了。然后就交待了她今天的事。。。。。。双燕暗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这两年来,大奶奶什么事都任着大爷,只要他看得上眼的丫鬟,二话不说就送过去,所以大爷才会越来越那般。。。。。。

    但是,现在沉香已经是姑娘身边的丫鬟了,这事就不怕老太太知道后会生气!这哥哥讨妹妹身边的丫鬟,说出去怎么也好听不起来。而且三姑娘可是会愿意?就算是刚从外头接进来的,但到底也是得了老太太的承认。。。。。。三姑娘若是不愿,大爷可是会就此罢休?

    沉得虽是手里一直在做着活儿,但那心早就悬在半空中了。

    她因为模样儿长得好,难免性子要强些,平日里嘴巴也不饶人,得罪了不少人。多少就有人背地里乱嚼舌头,说她爱攀高枝什么的,气得不她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却面上更是厉害起来。后来也不知谁传出,说大奶奶要给大爷张罗妾室,好像是看中了她。。。。。。当时还以为又是那些小丫头乱嚼舌头,恶意中伤她,也就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次,大爷来老太太房里请安的时候,趁机在外头拦住她。。。。。。她才知道那事不假,吓得从此只要一听大爷过来,就赶忙借口躲起来,再后来隐隐听到一些关于栖风院那边的话,她就更是小心翼翼。平日里老太太若有事让她去栖风院那边,实在推不过,她也只是找双燕传话,一来二去,两人倒也就熟络上了。

    自那天木香跟姑娘回来,说了那件事后,她心里一直就有些不舒服,又很庆幸自己当年小心行事,不然没准这会她也像叶眉一般了。可是,还没庆幸两天,双燕居然带来大奶奶的话,特意让她也过去赏花。她又不糊涂,一听就知道那是借口,难道叶眉走后,大爷又想起自己来了?实在躲不过,一路忐忑地跟着姑娘过来后,一听大奶奶那话,她心里就更加确定了!那颗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她有些恨,有些不甘,但更多的是害怕和不安,她的意愿太渺小无力。。。。。。根本起不了决定作用!她服侍了老太太那么多年,自是知道老太太有多疼爱这个长孙。

    双燕心里暗叹一声,然后起身从旁边的小屉里拿出一个长条锦盒递到沉香跟前说道:“这个。。。。。。是大爷给你的。”她说着就打开那锦盒,只见那金黄色的内衬上放着一支雕工精美的簪子,上头还镶嵌着一颗足有拇指大,华光流转的珍珠。

    “大爷说,这珍珠由千年沉香木雕而成的,很适合你。”

    终于来了!沉香停下手中的活,僵直地抬起脸,瞪着一双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要!”

    双燕没想她会这么干脆生硬地就拒绝了,嚅嗫了一下才说道:“这事,大奶奶也没办法,她拗不过大爷。大奶奶说了,你一过来她就给你开脸,姑娘那边她会帮着说,只要你答应。。。。。。”

    “我说了我不要!”沉香豁地站了起来,一下子把伸到自己跟前的那个锦盒拨开。双燕一个拿不稳,那盒子就掉了下去,簪子从里头摔了出来,她吓一跳,赶忙起身蹲下去捡起来,小心看了看,见那颗珍珠还好好搁在上头,才松了口气。

    而就在她们说话的同时,秦月禅那边正想着怎么把话转到沉身上,白文萝却想着不如就趁这机会试探一下秦月禅,看她愿不愿意交出那封信来。

    白文萝想了想,先喝口茶,放下茶杯,才缓缓开口问道:“嫂子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呢?”

    “还不是跟往常一样,整日里不过是围着孩子打转,也就每日的这会她去睡了午觉,我才了些闲。”秦月禅也喝了口茶,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说起来,我这两天想起以前曾听过一个故事,不如就说来给嫂子解解闷如何。”

    “哦,是个什么样的故事?我好些时候没听人家说故事了!”

    “是以前听个说书先生说的,可惜那说书先生没说完就走了!害得我每次一想起那个故事,就抓心挠肝地,真想知道那个结局到底是什么样的!”白文萝说着就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声。

    秦月禅这会倒是轻轻笑了起来道:“原来三妹妹也是个故事迷,记得我小时候也是最爱偷偷跑出去听人家说书,并且一定得听全了,不然还真是吃不下睡不着的。没准三妹妹那个故事我还听过呢,说出来我听听,指不定让你想了这么久结尾会从我口里道出呢。”

    “那敢情好,还真没准就是嫂子给我了了这个愿呢!”这话真是中了白文萝的下怀,她微微笑着,就把那个故事缓缓道了出来。

    话说,江湖上有两大帮派,一为无名派,一为迷踪派。双方实力相当,恩怨纠葛已久,并且谁都想一统江湖。于是双方争斗了百余年,操作惨重,却还是依旧没分出胜负来!最后,他们商定一个方法,双方把各自最上乘的内功心法都写出来,集成一本武功秘籍。然后每年举行一场比武大会,谁若能连着三年都能最后取胜,那么此人便能得到那本秘籍,还能成为两帮之首,并且还可以娶对方帮派的女儿为妻。

    时间悠悠转了数十载,其中双方帮派英雄辈出,却无一人能连胜三年。。。。。。后来不知又过了多少年,无名派终于出现了一位少年英雄,果真连着三年夺冠!然而,眼见他就要得到那本武功秘籍,抱得美人归的时候,那本武功秘籍连同对方帮主的女儿忽然就消失了!

    这就又在江湖上掀起了一股轩然大波,经过数年的明察暗访,最后他们终于查出那位小姐的下落。原来她当年早已心有所属,并且这么多年来,见了无数人因为那本秘籍,暗中互相残杀的事情太多了。于是就偷了那本秘籍,离家出走,嫁给了心爱的人,从此不问江湖事,在那一处院墙里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

    却不想。。。。。。若干年后,两个帮派的人找上门来了。无名派的人出面对那位小姐说,只要她交出那本秘籍,他便保护她和她的家人相安无事,并且可以实现她一个愿望;而迷踪派的人却没有正面现身,他们躲藏在暗处,等着那本秘籍现身好抢过来。。。。。。

    “故事只说到这里,那位说书先生就离开了西凉镇!”白文萝叹了口气,然后才接着问道:“嫂子可听说过这个故事没有?”

    秦月禅有些怔怔地看着白文萝,脸色微有些发白,许久才勉强笑着说道:“真是个有意思的故事,可惜。。。。。。我没听说过。”

    “是吗,还真可惜,不过嫂子你猜一下,那位小姐会不会把那本武功秘籍交给无名派的人呢?”白文萝看着秦月禅,适当地带着几分好奇,一脸轻笑着问道。
    秦月禅微垂下脸,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地笑了一下,轻轻说道:“既然是本引起这么多纠纷的秘籍,我想,那位小姐当年偷到那本书的时候,一定是已经把它烧了。”

    “这样啊。。。。。。”白文萝有些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其实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也不就是个故事罢了,三妹妹何必那么在意。”秦月禅抬起眼看着白文萝笑道。

    “嗯,不过我想,即便那位小姐真的把那本秘籍烧了,也是避不开那些纠纷的。”白文萝笑了笑,又喝了口茶,然后拿出手绢轻轻擦了擦嘴角。才站起来说道:“今天叨扰了嫂子这么久,我该告辞了,谢谢嫂子的好茶。”

    “三妹妹你且等一下!”秦月禅忽然就站了起来,双眼有些愣愣地看着白文萝手中的那条帕子。

第二十四章 她要的不止是那些!

    白文萝有些不解地看着秦月禅,秦月禅却不看她,只是看着她手中的帕子,好一会才硬挤出个笑容来说道:“三妹妹的手绢好精致,能不能让我瞧一眼。”

    “就是条普通的帕子罢了,居然还能入了嫂子的眼。”白文萝笑了笑,拎起那条帕子甩了甩才慢悠悠地递给秦月禅。

    “我就是瞧着这上头的绣活挺精致的,三妹妹真是好手艺。”秦月禅接过那帕子,才看一眼,面上的笑容又勉强了几分。

    “嫂子可是赞错了,这条帕子不是我绣的呢。”白文萝偏了偏头,抿嘴一笑。

    “那这是。。。。。。”秦月禅抬起眼,询问地看着白文萝,面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因为之前家里多是卖些零碎绣品,有时也会收一些附近绣娘的绣品一块儿卖。所以临进府的时候,就把瞧着好的都挑了出来。说起这条帕子,我之前一直放在箱底,原都忘了。巧是那天来嫂子这,见看嫂子画的那支迎春花,才想起来我那还有一条绣着迎春花的帕子。

    嫂子还别说,我昨儿翻出这条帕子的时候,瞅着总觉得那上头的花儿跟嫂子那天画的画儿挺像的。要不是这帕子是我外头拿进来的,还真会疑这是嫂子绣的呢。”

    “三妹妹真爱说笑,不过是一样的花儿罢了,还一个是绣的一个是画的,哪能瞧得出像来。”秦月禅心中一凛,终于又笑了起来,面色慢慢恢复了正常,说着就把那帕子给白文萝递了回去。

    正巧这会沉香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瞅就是一脸的怒容,只是进了屋后才勉强扯出几分笑来对白文萝说道:“姑娘要回去了吗?”

    “嗯,也打扰了这么久,我改天再来看嫂子。”白文萝看了沉香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对秦月禅说道。

    “好,好。。。。。。”秦月禅笑着点了点头,特意看了沉香一眼,只见沉香这会已经低下头,垂着眼,面目淡淡的。她便若无其事地移回眼光,然后就叫双燕送了她们出去。

    双燕再进屋后,就见秦月禅已回了房,正坐在那张长案前,面沉如水。屋里屋外都没丫鬟候着,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

    “奶奶。”双燕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小心叫了一声。秦月禅只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沉香她没收那支簪子。”双燕看着秦月禅又小心道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没我吩咐都别进来。”秦月禅点了点头,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厌厌的情绪。

    “奶奶可是身子不舒服?”双燕终于发现秦月禅有些不对劲,便担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你出去吧,去看看喜姐儿,她若醒了你就哄她玩一会。我想好好静一静。”秦月禅摇了摇头,说着就摆了摆手。

    双燕只得应声退了出去。

    秋日的下午,柔和的阳光漫过朱门高墙,越过飞檐碧瓦,从那糊了银红纱幔的窗棂穿了进去,无精打采地洒进屋里,昏暗暗地照在那张摆放了文房四宝,整理得干净整齐,隐隐反射着幽光的花梨木长案上。香炉里焚着紫檀香,却也盖不住空气里清冷的味道。

    秦月禅看了看自己那双从不曾沾过阳春水,保养得如玉葱一般的手,在这光线昏暗的房间内,反比平日里更显得细嫩润白。这双手会写诗,会描画,会弹琴,会女红,亦会焚香沏茶。。。。。。

    她还这么年轻,却守着那么样的一个人,在这高墙大院内,等着日复一日的苍老下去。这般富足的日子,却没一天能过得尽如人意,灵魂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苍白且麻木。她抬手扶在胸口上,可是,那颗心终究是不甘。不甘心默默的过一生,不甘心在这样的一堆绿萝红袖里,空洞而奢靡的,过着一天又一天浮华的日子。

    情绪越来越焦虑,想要歇斯底里地爆发一次,想要大哭一场,相要砸东西,想要把一切都毁了!从头干干净净的,哪怕是死了,也是干净了。她想起自己还是姑娘的时候,每次偷偷溜出去听书的时光;想起娘亲还在时,家里和和睦睦的情景,想起父亲披甲出征时,那样的壮志满胸豪情万丈;想起逢年过节时,那戏台上演出的一幕幕人间悲喜剧。。。。。。曾经那么多的美好,如今一回想,竟都像是假的一般。就像是戏台上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曲一样,唱完后,就落幕了。其实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才子佳人,但明知是假的,却还是无数次沉醉其中。

    她拿出那张未画完的迎春花,怔怔地看着那纯是黑白的画面。

    迎亲之日,在那春暖花开时。。。。。。没有人懂,罢了罢了,是早已逝去的时光。她轻轻抚摸着那已干了的墨迹,心中自嘲,都不过是痴人痴梦而已,如戏台上的唱曲一般,落幕了,散场了。只是在那亦真亦假的悲欢离合中,有人太过沉醉其中,不知不觉间就把那当成真的了。

    翠儿死了,递出去的消息却还是不够让那些人垮台。只是那一方牵扯得太多,真跨了,她娘家这边还能保得住吗?她以后还怎么在这伯爵府里立足!还有她壮志未酬的父亲,还有她未嫁的妹妹。他只是想从她这儿得到东西,却不曾真正为她着想过。。。。。。还随随便便把她的帕子交给别的女人!实现她的愿望,他可知道她的真正所愿?绝不止是把大伯一家打落尘埃!绝不止是重新重用她父亲!绝不止。。。。。。

    天光渐渐暗了下去,双燕站在屋外看着那扇黑洞洞的窗户,犹豫了好久才让奶娘带着喜姐儿过来。她先在外屋点上灯后,才抱着喜姐儿走到秦月禅的房门口说道:“奶奶,天黑了,喜姐儿刚刚哭了好一阵。”

    “嗯,把喜姐儿给我,把灯点上吧。”黑暗中,秦月禅的声音透着几分阴冷之意。

    双燕莫名地就打了个寒颤,喜姐儿似乎从她身上感觉到这样的情绪一般,再看这黑乎乎的房间,还有看不清脸的娘亲,忽然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孩子害怕的啼哭声终于让秦月禅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她赶紧站起身,从双燕手中抱过喜姐儿,好一阵哄着。直到她停下哭声后才问道:“奶娘呢?”

    “在外头呢。”

    “给她吃过东西了吗?”

    “才吃了小半碗粥,说是要大奶奶喂才吃,再怎么哄都不吃了。”

    “小磨人精,快摆饭吧。”秦月禅笑了一下,点了点喜姐儿的鼻子,然后就吩咐道,接着又问,“大爷呢?”

    “大爷正在珍珠那用膳。”双燕把那盏鎏金仕女捧花灯点上后,一边调着灯芯,一边回道。

    “沉香的事你跟他说了?”秦月禅说着就往外屋走去。

    “已经说了,大爷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看着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双燕跟在后面小心地回道。

    “嗯,你一会去跟大爷说,吃完饭我有事找他。”

    “是。”双燕应下后就帮忙着张罗摆饭,一边还悄悄观察着秦月禅,发现她面上已经一扫之前的郁气,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还不时逗着喜姐儿。她有些想不通,不知道奶奶刚刚在那房里都想了什么,只是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终于不用老是紧紧绷着一根神经了,大爷也没有为沉香的事情生气,这日子总算是稳妥了一些。

    吃完饭后,秦月禅把喜姐儿交给奶娘,然后让双燕为自己重新梳了头,戴了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簪了支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又插了个弧形赤金红宝石插梳,再戴上一对金丝圈垂珠耳环,然后还换了件浅金五彩绣花褙子,宝蓝缎子菊花刺绣马面裙。最后在那穿衣镜前两边转着看了看,交待不用丫鬟跟着,只让个小丫头在前边挑着灯笼,便出去了。

    自秦月禅怀孕后,因为那段时间害喜得厉害。为了不影响白玉堂,她便回了老太太让白玉堂暂时先搬出去。反正栖风院里的房间多得是,整理一间好的出来,再让几个丫鬟跟在身边伺候着,总比陪着她一晚上一晚上的折腾强。于是这一搬出去,一直到喜姐儿已过了周岁,白玉堂也没搬回来,只偶尔到秦月禅房中过一晚。反正也都是在一个院中,再来白玉堂还要静心读书,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便对这事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了。

    秦月禅进去后,白玉堂正歪在软榻上,那只伤到的腿懒洋洋地搁在旁边的小几上,瞧她进来后,也不动晃,只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好一会才似笑非笑地说道:“难不成大奶奶想顶替上沉香的位置了?”

    秦月禅暗握紧了手心,看着眼前的男子,这就是她的丈夫!顶着那张面孔,在外面永远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又有功名在身,让别人都以为他是一个文采飞扬的名门公子,却不知其实是一个以折磨女人为乐的衣冠禽兽!她每见他一次,心里对他的恨,对那些人的恨,对自己命运的恨,都会增加一分。

第二十五章 谁为谁的残忍

    秦月禅示意候在里面的丫鬟退出去后,面上才慢慢浮现出张柔柔的笑,脚步轻缓地走到离软榻不远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大爷不必生气,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大爷若真喜欢,法子有的是。”

    白玉堂慢慢直起身,朝她伸出手,笑道:“坐那么远干嘛,坐到这边来。”

    “妾身还是就坐这好,大爷的伤还未好,坐过去到底不便。”秦月禅看着白玉堂那双看似满含温柔的眼,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她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颤。这个人,越是这般笑的时候,就越表明他心里非常的不快。

    “怎么,怕我会对你怎样?你放心,就冲你能把老太太哄得那么开心,我也不舍得对你如何,过来!”白玉堂说着眼里的笑容已经退去了大半。
    秦月禅暗咬了咬牙,迟疑了一会,在他真正生气前终于站起身走了过去。白玉堂伸出手,一把将她扯了过来,然后捏住她的下颌,一脸邪恶地说道:“我知道,你讨厌靠近我,但你越是讨厌我就越喜欢!”
 
    秦月禅被他捏得微仰起头,怕会惹得他更加生气,也不敢甩开他的手,只得微颤着声音说道:“爷说笑了,妾身怎么会讨厌你呢!”

    “少在我面前装蒜,我知道你心里想着谁。不过我不介意,但别把我当傻子,否则我会很生气!”白玉堂说着就松开手,却没拿开,而是移到她的脖颈那,突地一下就扯开她的衣领,露出脖颈以下的细白肌肤!

    秦月禅只觉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里关于恐惧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几欲把牙咬碎了才生生忍了下来,战栗了好一会才勉强笑着说道:“大爷,这,这里是外屋,丫鬟们都在外头呢。”

    “害怕了,那就依你,到里屋去,说起来也好久没陪你了,今晚就好好补偿你一下。”他脸上藏着诡异的冷色,说着就凑过去在她脖子那咬了一口,手还继续往下蹂躏,毫不怜惜,更无一丝柔情,像只饿极了的饕餮。秦月禅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握紧了手心,指甲几乎陷在肉里,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胸口起伏了几下才又说道:“爷。。。。。。你的伤还没。。。。。。”

    “你放心,不碍事。”白玉堂说着就抬起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脸,眼里隐隐露出兴奋的光。

    不想让丫鬟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秦月禅只得咬着牙,苍白着脸,慢慢把白玉堂扶进里屋去。烛台上的火光兴奋地跳跃着,他知道今晚自己会过来,所以早早就焚上了合欢香。秦月禅认命地一闭眼,在床上躺了下去。

    好歹就一晚,忍一忍便过去了,以后给他找个称心的玩具就好了。

    然而这一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难以忍受,他像是特意发泄一般,把不能如愿的怒气尽情地发在她身上,秦月禅才知道这个男人疯狂的程度远远超出自己的想像!要忍,一定要忍住!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唯有守住这个信念才能坚持下去!可是黑暗的时光似乎永不会结束一般,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嘴被堵住,事业心的味道让胃一阵阵翻腾,呼吸困难,神智几度处于昏迷状态,却很快又让他给狠狠地拉了回来,身体不停抽搐。。。。。。恐惧和疼痛似乎在她身体里溶在了一起。。。。。。

    忘了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了,待空白的脑子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没死!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活下来!冰冷的泪水从空洞的眼中慢慢滑落,濡湿了被她枕在下面的锦被,枕头早不知被扔到哪去了。污浊的气味伴着那从香炉里飘散出来的合欢香,让她觉得胸口一阵发恶。她躺了一会,才强撑起身子,浑身发颤地下了床,披了件中衣。梳理头发的时候,她转过脸看着那个还躺在床上的男人,他此时正闭着眼睛,一脸满足的样子。秦月禅抓着那支金钗的手忽然有些发抖,她怔怔地站在那看着白玉堂。那张精致的瓜子脸在残烛的晃映下,透着几分如死人一般苍白的脸色,双腿从下了床就一直没停止过颤抖,身上的疼痛提醒着她自己一直过着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僵直地站在那就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直到白玉堂似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微动了动身子,她才似被吓了一跳,浑身颤动了一下,差点让那支金钗从手里掉了下去!

    猛然间回过神,深呼吸了一下,才慢慢转回头,对着镜子抬手把那支金钗缓缓插入发中。然后又在镜子里看了几眼,确认能见人的一,便出了里屋,让丫鬟把热水端进来。

    待两人都清理好后,已是四更天了。秋天的夜晚,冰冷的空气似能渗到骨头里去,秦月禅此时即便已经把衣服全都穿了上去,却还是觉得寒意不停的往身上袭来。不过她却觉得这种冷很好,能把她心里的怨恨压住,能让她脑子清楚,能让她觉得身上没那么痛!

    白玉堂只简单穿了件中衣,依旧躺在床上,侧身支着脑袋,看着直直站在梳妆台边的秦月禅,眼睛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似在回味刚刚情景一般。秦月禅强压着心里头的恶心,静默了一会才慢慢露出几分半真半假的笑容来说道:“关于沉得那丫头,是妾身办事不力,眼下有个补救的法子,不知大爷可还有兴趣?”

    “哦,说来听听。”白玉堂轻轻一笑,只见在那暖暖的烛光下,那微微笑着脸显得越发英俊好看。光看这外表,他十足十是个温润如玉般的贵公子。

    “其实这事,如果绕开三姑娘,事情就好办多了。”秦月禅轻轻道了一句,又看了白玉堂一眼,见他没有要打断的意思,便接着说道:“沉香到底是个丫鬟,虽是个家生子,但她家那边也就只有个叔叔和婶婶。听说那两口子很贪财,眼下若知道大爷看上他家侄女的话,保准是一百个乐意。而眼下中秋就快到了,照例,老太太每年中秋前都会出府去枫林山庄那看一看老太妃,大太太和二太太也都会跟着去。到时这后院的事情便会暂时交到我手里,那会差遣一个丫鬟并非什么难事,只要大爷把握好时机,沉香那丫头还不得乖乖从了大爷。就算老太太回来会责备,也是怪到我身上来,而且到底事情已经这样了,老太太还能拦着不成。至于三姑娘那边,就更是没理拦着了,说到底也不过是服侍了她几天的丫鬟而已,至多我过去给三姑娘陪个罪,再送个丫鬟给补上,这事便也就过去了。”
    秦月禅说完后,白玉堂许久都没言语,只是有些怪异的笑着看着她。

    “大爷是不满意?”过了一会,见他还未出声表示可否,她终于忍不住小心的问了一句。

    “满意,很满意,我一直知道你是个聪明的。这事若成了,我一定好好待你,不会让你委屈了。”白玉堂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说道。而秦月禅一听他这话,心里顿时一颤,赶紧僵笑着说道:“大爷过奖了,我就是胡乱出个主意罢了,能对了大爷的心最好。待沉香姑娘进来后,妾身也会好好待她的。”

    白玉堂眯着眼睛看着明显一脸强笑的秦月禅,永远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除了在他床上,她身上也永远都是穿得整整齐齐的,连头发也不见有一丝乱,他心里忽的又生出一股想要破坏的欲望来!

    “你过来。”他开口道。

    “大爷!”秦月禅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

    “不愿?”他笑。

    “不是。。。。。是,是妾身明儿一早还要到老太太那边服侍去,怕是去晚了,老太太会生气!”她强笑了一下,暗暗握紧了手心,她容易恢复正常的双腿这会又开始颤抖了起来,身上的疼痛似乎一下子又加重了几分!

    “哦,既然这般的话,那就算了,不过这会已是下半夜,你还要从这出去?”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他也不想惹得老太太生气,便就放秦月禅出去后,一个守夜的丫鬟吓一跳,正要给她寻灯笼在前面引路,让她给阻了。一个人走在暗黑得几乎不见五指的小院里,夜深露重,手脚冷得似冰一般,脸上的肌肤也被冻得紧紧绷着。整个院子里似乎只有自己的脚步发出微微的声响,沉闷,轻缓,一步一步,走在这暗无边际的黑夜里。

    时间倒退回白天,沉香跟白文萝回到梨香院后,白文萝问了她在栖风院那会,双燕找她什么事。沉香想了想,觉得这事有些不好说出口,她是姑娘身边的丫鬟,这事要说出来姑娘面上一定觉得不好看。而且到底她也才服侍白文萝没几天,还摸不准白文萝是个什么脾性,万一让姑娘以为自己是要攀高枝,却还故作姿态就不好了。

    于是她只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给双燕改了改衣服,聊了几句,然后两人拌句嘴,就回来了。

    白文萝点了点头,便没再问下去。她知道沉香肯定是瞒着什么,但看着像是她自个的私事。而自己刚刚就是随口一问,既然她不愿说,也就罢了,反正她也没有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奇心。

第二十六章 前路茫茫

    秦月禅是真的把那封信烧了,还是不愿交出来?白文萝坐在桌子旁,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拈着那条帕子深思着。如果她真的跟那人有私情的话,那从自己手中看到这条帕子,甭管怎么想,都一定会很受刺激。

    女人受了刺激后,总会做点出格的事情。就怕她依旧沉得住气,还跟以前一样,置之度外,那就真不太好对付了。像这样的事情,刨地三尺都不见得就能找得到的东西,只有对方先动手了,她才好下手。那女人之前就是以不变对万变,现在她得把这种情形扭转过来才行。当然,要是真让秦月禅受刺激到直接把那封信烧了才好呢,白文萝轻笑了笑,这样一来,她便也不用费那么多心思了。

    夜已深,她轻轻打了个呵欠,沉香这会走进来说道:“姑娘早点睡吧,这晚上越来越凉,小心坐久了着凉。”

    “嗯。”白文萝点了点,便收起那帕子,上了床。沉香帮她放下帐子,又吹了灯后,然后就有些怔然地站在原地,似想到什么忽然出了神。

    “怎么了?有事?”白文萝的床上轻轻问了一声。

    “哦,没有,姑娘睡吧,我就在外头,晚上要喝水就叫我。”沉香回过神,赶紧笑了一下,就出到外屋去。今晚是她守夜,可是躺在床上好长时间了,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也不敢乱翻身,生怕影响到姑娘,只得睁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顶上绣着兰花的淡粉色帐子。今天她准是把大爷惹怒了,但却不知道今儿自己拒绝了那事后,大爷会不会就此作罢?虽说她现在是姑娘身边的丫鬟,多少会有点主仆情。而且姑娘眼下也是才刚进府,虽瞧着老太太待她不错,可是没什么根基,自己若出了事,姑娘会保自己吗?能保得住自己吗?

    她十二岁到老太太跟前当差,从在外屋做杂活的小丫鬟一直升到二等丫鬟,并还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着。不是不曾对这锦衣玉食,金银珠宝眼热过,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看得多了,心也就慢慢冷了下去。什么荣华富贵都是假,到底是奴才命,主子能让你跳得多高,也一样能让你摔得多狠。白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刚进府的时候,仗着老爷疼她,瞧着那劲儿,连大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后来老爷腻了后,顿时就被大太太收拾得一声都不敢吭,就连现在都怀孕了,也是乖乖伏低做小,再不敢起什么风浪。

    还有二房那边,之前也有几个爬上二老爷床,当上姨娘的丫鬟,但全都是没过几天好日子。。。。。。

    这府里的丫鬟,到了一定的年纪后,大都是配里面的小子。

    当然也有讨得主子的恩典,赎身出去的,可是那都是在外头有家人的丫头们才会这般做。她原就是这里的家生子,爹娘都不在了,唯一能靠得上关系的叔叔和婶婶,却又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而她如今得罪了大爷,以后这府里还有谁敢要她,若是求了姑娘放她出府的话,她又能去哪?估计到时马上就落入大爷手里!

    再说她又能服侍姑娘多长时间呢,眼下她年纪已不小,等过几年姑娘出嫁的时候,她年纪就更大了。基本陪嫁过去的都是小丫鬟,那会她一个人在这府里又该怎么办?而且姑娘似乎一直对谁都是淡淡的,虽并不像二姑娘那般厉害,也不似大姑娘那般沉闷,但是就总觉得很难靠近。沉香想来想去,都觉眼前没出路中,心越来越冷,最后又想,大不了就陪上这条命!总归也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干干净净的,总比恶心一辈子强!

    差不多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却还没睡踏实,就又醒了过来。撩开帐子往外一瞅,只见天已是微亮,便赶忙起身,见白文萝还未醒,便先自己收拾了一番。新一天又开始了,可她却依旧没有看到新的希望。

    “昨晚没睡好吗?”白文萝早上起来梳洗的时候,看了看顶了两个大黑眼圈的沉香,淡淡地问了一句。

    “啊,是,可能没睡好。”沉香愣了愣,往镜子里一看,也瞧见那两黑眼圈了,赶紧抬手摸了摸脸,心想一会得去抹厚点的粉给盖上才行。

    白文萝看了她两眼,见她还闭口不言,便没再多问。

    眼下离中秋已不到十天,每年的八月十五,老爷们都会回来陪着一起过节,再者今年又多了几口人。所以老太太特意交待了,让周氏提前把过节要玩的乐的都准备好了,戏班什么的都提前订了,别到时忙得一团乱,不够扫兴的。而且关于白文轩的名字,因为孙儿这一辈是从玉字,之前接回来的时候,由于白孟儒那边急着要赶回京州。老太太便干脆等到中秋白孟儒回来后,再带白文轩去祠堂祭拜一下祖先,然后正式改名为白玉轩。

    这事儿是中秋节的前几天晚上,大家伙在荣寿园用了晚膳后,老太太喝茶的时候提起来的。那意思便是白文轩改名以后,就算是正式认祖归宗了。至于白文萝她倒是没提,毕竟是女孩儿家,又是庶出,名字本就不重要,既然之前已经叫熟了,就照旧那般叫着。但是白文轩是要入族谱的,不改不行。

    这事一说出来,两位太太面色都微有些变化。不过也都是眨眼之间的事,还未真正看清前,林氏便已换上了笑。

    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周氏也假意附和了几句,随后才把头转向老太太问道:“这会也快到中秋了,不知老太太打算哪天去一下枫林山庄那边,我好把要送的东西都准备一下。”

    “嗯,我正想跟你说呢,就十三那日过去。若早的话,当天就能回得来,就是晚了,十四回来也赶得及过中秋。你这几日赶紧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送给老太妃的东西就跟往年一般便可。”老太太说到这,想了想又接着道:“到时你带着瑞哥儿一块儿去,老太妃也好几年没看到他了,今年带过去给她瞧瞧。”

    “是,瑞哥儿还不快谢过老太太!”周氏一听这话,顿时喜形于色在,而白文瑞那边不等周氏的话落,早就起身给老太太行了个礼,乖巧无比地说道:“孙儿谢老太太!”然后又好意地问道:“老太太也带三哥哥一块儿过去吗?”

    “难得你还一心想着兄弟,是个好孩子。”老太太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把他拉到怀里说道:“你三哥哥手还没好利索,就先在府里养着,不过这回你过去可不许在老太妃跟前顽皮知道吗?”

    “孙儿知道,孙儿一定会像侍奉老太太一般侍奉姨奶奶的。”

    “好好,能这般想就好,老太妃虽是你姨奶奶,但是身份尊贵,到时你在她跟前可不能像在我跟前这般随便知道吗!”

    “孙儿知道。”

    林氏看着这一对祖孙亲亲热热的样子,再看周氏那止不住流露出得意的神情,她面上的笑容终于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只得低下头装作喝茶的样子,心里却是又酸又恨的。既是叫了瑞哥儿过去看老太妃,却没有一并叫她的儿子过去,老太太这明显就是信心,可是她这会到底也不敢说什么,这几天总觉得她那孽障去窑子的事,指定被周氏打听出点风声,还悄悄透露给了老太太。不然老太太不会这么明显地冷落自己,她抬起眼看了看还是一脸得意地周氏,心里直暗恨。只是当她放下茶盏的时候,那面上又露出若无其事地笑容来。

    一晃眼就到了八月十三,那日一大早,周氏就带着白玉瑞来到老太太房里,帮忙着张罗收拾着。然后又把秦月禅叫过来,把府里的对牌给她,让她暂时管着这府里的事。而她只带翠影过去,碧影就留在府里帮忙。

    于是,等着老太太一行人坐着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后,秦月禅便跟碧影随意聊了两句。其实也就一两天的时间,什么事大太太早提前安排好了,哪会有轮得到她来管的事情。再说有什么事,碧影比她还熟悉,把对牌给她,不过是面上装个样子罢了。

    “别说府里什么事大太太都安排好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一样,就是园中荷花池边的观月楼,是今年才新建好,到底不曾用过,如今还搭了戏台子。我想叫几个人过去瞧瞧,看有哪没照顾到,毕竟老太太和太太们回来后,就要过节了,若是万一临时发现了不妥,平惹了老太太不快就不好了,望你别介意了才好。”秦月禅跟碧影说了一会话后,才轻巧地提了这事。

    碧影赶紧笑道:“大太太走前就交待了,说是这两日还得劳大奶奶去那瞧一眼,看有没有哪她没想到的,让大奶奶赶快添上。我刚刚就想说来着,才要说呢,不想大奶奶倒先说了出来。”

    “那就好,我就叫几个丫鬟婆子去那看看。别的事情你比我熟,要有什么事,你做主就行,若有不便做主的再着人回我。”秦月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去了。

    这几日,栖风院那边都没再有人过来,也没听说大爷有什么动静。沉香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终于稍稍放下了心,她想着大爷多半是死心了吧,毕竟她是姑娘身边的丫鬟,做出这等事来指定会让老太太不高兴。而且外面多漂亮的姑娘没有,没准过几天,就买几个回来了,大爷犯不着为了她去触怒老太太。再说她除了长得比别人强点外,说到底就是个丫鬟,没得那么招人惦记的,幸好那天没跟姑娘说,不然这会可不羞死了!

    “喂,那边那个姑娘。”沉香正一边想着一边往梨香院走去的路上,忽然听到似乎有人在叫自己。一转头,是个眼生的老妈子,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摆了两上小香炉还有一套瓷器。她想了想,似乎是库房那边的人。

    “妈妈是叫我吗?”沉香站住问道。

    “是,劳烦姑娘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到观月楼那边吧,这是碧影姑娘让送过去的。我这会忽然觉得肚子痛,实在顶不住了!”那老妈子一边说着一边苦皱着脸,手上还一颤一颤地,弄得那瓷器在那托盘上微微晃动着,像是要摔的样子。

    沉香皱了皱眉,然后就习惯性地瞪起眼睛教训道:“今儿这个肚子疼了,明儿那个头热了,然后全把自己的差事半路推给别人,以后这府里的事情可不全乱了套!”可是她说着的同时却还是伸手把那托盘给接了过来道:“敬你年纪大,我就帮你这一次。不过妈妈以后办差的时候还是小心着点,今儿老太太和大太太才出去,马上就出了状况,幸好没被抓到。是送去观月楼是吧,那边有人看着?”

    “是是,劳烦姑娘了,一会回来我准备好好谢谢你!”

    “你赶紧去茅厕吧。”沉香瘪了瘪嘴,小心捧着那托盘,转身走了。

第二十七章 痛打采花贼

    老太太和太太们走后,白文萝便转到白文轩这里来,仔细看了看他的手,从受伤到现在,已过了大半个月。眼下骨头基本长了回去,如今再不用每天都把手掉在脖子上,只是为了保证安全,他的那手臂上依旧包着夹板。

    “姐,我觉得好得差不多了,能不能把这个夹板去了啊,好不方便呢。”白文轩看了看依旧被包的扎扎实实的手,皱着眉头说道。

    “如今凡事都有丫鬟们帮你做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忍着,大夫说能拿掉的时候再拿。”白文萝说着就在他的大脑门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才笑着问道:“你前两天是不是相找娘来着,结果却在园子里碰上了?”

    “姐姐怎么知道的!”白文轩愣了愣,瞪大了眼睛,然后就往门外瞅了瞅。

    “是娘身边的丫鬟给我送衣服过来的时候告诉我的,你时旱都这么小心很好,但是不用都摆在脸上,应该放在心里。否则让人看着就像是你很心虚一样,去找娘有什么心虚的,原就是光明正大的事,只是在别人跟前要小心别弄错了称呼才是。免得被人抓了小辫子,白添一通麻烦的。”

    “我知道,我那会叫娘姨娘来着。。。。。。”白文轩有些别扭的说道,然后就皱了皱眉头,又接着道:“这会连我的名字都要改了,白玉轩,好难听的名字,我原来的名字不就挺好的吗!”

    白文萝摇了摇头看着他道:“别孩子气,这名字改了,你才能够名正言顺,以后也才能在这府里立足。”

    “为什么姐姐的名字不改呢?”

    “因为我是女的,跟你不同,以后是要。。。。。。”白文萝说到这,一时有些怔住,忽然间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永远守着他们。这跟以前在西福街那会不一样,进了这里,她以后没准会被嫁到哪去,而且这的婚事也不能自己做主。即便这几年内她真的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那也不可能在这婚事上全照着她的意愿,最多是从家族利益出发,尽量给挑家好的。

    以国家来说,公主是用来做什么的?是用来结盟,是用来换取利益,是用来稳定政权!

    以大家族来说,女儿的作用又何尝不是这般,特别是在这封建等级如此森严的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把这事给定得没有丝毫个人可转圜的余地。
    算算时间,她最多也就剩个两三年,那会文轩还未成年。这里没一个是好相处的,她走后,留下芸三娘和白文轩在这府里怎么办!而老太太年纪也大了,万一哪天一走,这就真成了狼窝虎穴!

    白文萝从碧云轩走出来后,默默想着心事。走了一会,忽然想到今儿正巧老太太和太太们都不在,她可以跟白文轩一块到榴花房那看看芸三娘去,于是便又转回身。只是才赶走到碧玉轩的院门跟前时,忽然就听见一个老妈子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死丫头,我刚刚就是跟你说漏了嘴,你别乱说去,不然若让大奶奶知道了,我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知道了,你没事揽那活干嘛,万一真闹出点事来。。。。。。我瞅三姑娘可不是个软性子!”白文萝走近一听,认出这个是春红的声音。

    “唉,我原也不知道,就是大奶奶叫我去找碧影姑娘拿缺的东西,结果走到半路上,她身边的嬷嬷忽然过来,让我拦住沉香那丫头,还一出手就给我塞了十两银子。谁会知道。。。。。。”

    “小心让人听了去,娘还是快回去吧,也别去观月楼那边了,大奶奶那边的事咱别参合。我好容易被分到这边,你老人家可别惹出什么事来,如今三少爷跟我还不亲呢!”春红赶紧打断那老妈子的话,接着又说道:“我这边还有活儿,不跟你多说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说你啊,在这里把眼睛睁亮着点,别以后什么都捞不着!”

    “说什么呢,没头没脑的,我回去了!”

    “死丫头,还害羞了,行了行了,我走了。。。。。。”白文萝一听那老妈子就要出来了,赶紧侧开身,躲到旁边的灌木丛后面,直到那老妈子走远了,她才轻轻走了出来。

    观月楼?秦月禅让沉香过去那边吗?做什么?琢磨了一下就想起沉香这几天的不对劲来,似乎就是从栖风院赏菊回来后,她就总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再一想刚刚春红和那老妈子的对话,白文萝沉吟了一会,就皱了皱眉。

    观月楼好像是在荷花池的南面,这几天她在园子里溜达的时候倒也见过,不过还从没过去看一眼,听说是新建成了,老太太打算中秋节的时候一家人在那摆宴看戏赏月来着。

    事关秦月禅,还牵连到她身边的丫鬟,白文萝没迟疑多会就往观月楼那边走了过去。远远就能看到那尽显富贵的雕画栋,流光闪烁的飞檐碧瓦,新落成的观月楼附近,来往的丫鬟婆子明显比往日少了许多。而且越往那走近,就越感觉到空气里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出于谨慎,她在将要走近的时候放轻了脚步,然后仔细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那楼前走来走去,一时看看那楼,一时又往周围瞧着。她心里越发存疑,不想打草惊蛇,就悄悄绕到了后面。巧的是,边观月楼后面的小门竟是开着的,她便从那走了进去。

    一入楼内的大厅,只见里头的桌椅摆设全是新的,暗红的油漆刷得光亮,隐隐反射着浮华的微光。还有大红的毡帘,描金的屏风,玉树琼枝的盆景,白玉雕花的香炉。。。。。。无一不显得富丽奢华。其中一面墙上还挂着瑶琴玉萧长笛为饰。只是才一走进这厅内,她就闻到几分淡淡的酒香。正要顺着那香味往那边走时,忽然就听到几下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极为压抑的呜咽声,若有若无的,就似有人被堵住了嘴,那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无法顺利发出来一般!

    她心中一凛,微垫起脚尖,快步走到那面墙跟前,取下那支长笛。

    那间供人小憩的房间内,被拭擦得铮亮的地板上,此时非常突兀的散了一地的碎瓷片,还有两个鎏金香炉滚在一边,无人搭理。旁边的梅花式紫檀小圆桌上摆着两盘小点,还有一个青花缠枝酒壶以及一个同色的小酒杯。只是那酒杯此时已经倒在桌面上,里面未喝完的酒淌了出来,流到地面上,使得那一声地面的颜色比周围显得深了些,而这边的酒香也比大厅那浓了许多。

    沉香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绝望的泪水不停的涌出来,她想求饶,可是嘴被堵住的;想挣扎,双手却被紧紧绑在了身后;想要跑,双腿却被死死压在白玉堂的身下。

    她身上越是发抖,越是流泪,她就发现白玉堂的眼神越是兴奋。可是她无法不害怕,不能不发抖。眼前的人看她的眼神极度不正常,就像一只饿极的狼在盯着一块肥肉,眼里闪着既兴奋又诡异的光。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笼罩着她,仅是那样的眼神,就让她觉得似处在地狱里一般。并且即将被人剥开皮肉,分筋剔骨,然后一口一口被吃掉!背在身后的双手被勒得已经麻木,身上的衣服被一片片扯掉,胸前的肌肤划过尖锐的疼痛,让她浑身颤抖的疼痛。在衣服被扯破的瞬间,她就放弃了反抗,双眼无礼地看着天花板,任泪水不停地淌下。此时连要咬舌自尽都不能,为什么不让她现在就死了!为什么一定得受这样的侮辱!
    白玉堂此时两眼兴奋得充血,下手越来重,牙齿也没闲着!然而就在他处于蓄势待发,打算把下袍撩开的时候,侧腰那忽然传来一阵发麻的钝痛,这般突如其来的刺激使得他倒吸了一口气,才硬起来的地方一下子就疲软了下去!

    他身体反射性地往一边躲了躲,然后再愤怒地一转头,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阴冷如三九寒冰般的眼神。才是一愣神间,身上又连着挨了几下,快得几乎看不到!并且每一下都能让他浑身一阵痛麻,此时再也顾不上才到手的猎物,咬着牙又挨了几下后,即刻就从软榻上翻身而起!

    “住手!哪来的贱丫头!好大的胆子!”白玉堂一边狼狈地躲着,一般低声怒吼道。可惜因他的腿也没好利索,到底是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所以不管他怎么闪避,白文萝手里的那支长笛都能准确地招呼到他身上!

    白文萝没理他的话,之前他骑马差点踩死文轩的仇,她可是一直就记在心里,眼下总算让她逮着机会,新仇旧恨一起算。脚尖轻巧地绕着白玉堂转,如蝴蝶轻盈的身姿,无论他躲到那边,她都能快速地追上去。手中的长笛似活了一般,随着她的眼睛走。因为她的力道不够大,所以就专门选人胸膛上的几大要穴攻击过去,下手准,速度快,力度巧!即便不能一下子给他一记重击,也能给他好一顿苦头吃!

    “啊!住手,你到底是谁!”那种恰到好处的痛麻终于让白玉堂忍不住大吼出声。

    声音很大,带着气急败坏的愤怒,守在外面的人指定是听到了。

    “下流无耻的采花贼,人人得而诛之!”白文萝终于开口,故意道出这句话后,正好就从他下腹的关龙穴那收回长笛,然后再扬起手,就见那长笛呼地一下就往他的太阳穴那扫了过去!

    白玉堂只觉脑子嗡的一下,眼前一黑,嘭地往地上一摔,就失去了知觉。

    白文萝喘了口气,她和力度怎么样她心里很清楚,只是晕了过去而已。因此没再看白玉堂一眼,也不上前去检查,而是先跑到外头,扯开嗓子大声嚷了几句:“有采花贼,有采花贼,快来人啊—————”

    喊完话后才又跑回屋,把挂在门上的大红毡帘给扯了下来,盖在几乎衣服不蔽体的沉香身上,拿下她嘴里的布条,对她轻轻说道:“好了,没事了。”

    沉香感激地看了白文萝一眼,然后又移开目光,两眼空看着别处,不是没事了,她的清白已损,她这一辈子完了!
   
第二十八章 说客纷纷来

    沉香好容易回了梨香院,白文萝说要给她看看身上的伤,沉香沉思后不愿,只求让她洗一回澡就行。白文萝不好强逼,只得吩咐了木香去准备热水,把木桶直接抬到沉香房里来。然后又把上次从如意那讨来的外伤药拿给她,叮嘱她一会洗完后记得擦。

    “。。。。。。刚刚同,多谢姑娘,我。。。。。。”木桶和热水都准备好了,白文萝要出去时,沉香在后面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如泣。

    白文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叹道:“你这些日子在我身边也算是尽心,刚刚我既是碰到了便不会不管你,只是今儿的事。。。。。。”白文萝说道这顿了顿,改口道:“就当是被狗舔了一口吧,一会好好洗一洗,忘了它就是。”

    沉香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看了白文萝一眼就黯然地垂下了眼睛。她怎会不知,眼下即便是姑娘把她带了回来,可估计没过多会,大爷那边便会有人过来讨她了。

    白文萝也不知还能劝什么,这种事对她来说真的只是被狗舔了一口而已,若真气不过的话,大不了以后找机会一刀捅了那家伙。但贞洁对这时的女子来说,可是看得比命还重,即便没有真正失身,但眼下所受的打击想必是比死了还难受。特别又像沉香这种性子要强,心性高洁的女子,要解开心结,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白文萝摇了摇头,只说让她别多想,就出去了。

    这算是秦月禅给她的警告吗?白文萝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沉思着,从她身边的人下手,警告自己别太自以为是,在这府里她轻易能压得住自己。还是只是单纯的给白玉堂找个妾室?只是碰巧白玉堂看上了沉香?

    她回想起刚刚在观月楼那边,当时秦月禅赶过来后,马上就做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随后就给白玉堂找了个借口,说是喝醉了,犯了点糊涂。然后才跟她说了几句抱歉地话,又假意地安抚了沉香几句,还让丫鬟悄悄去取件衣服过来帮沉香换上,并给她重新梳了 头,最后才让自己带了回去。后秦月禅又叫来守在外头的婆子,说是大爷喝醉了,姑娘不知道,进来后有些吓倒,才嚷了两句,一场误会罢了。接着就叫了个壮实的家丁过来,把白玉堂给背了回去。

    一句喝醉了酒造成的误会,就把当时的尴尬轻描淡写地遮掩了过去,但却不代表这事就这么完了。

    果然,还没坐下多会,木香就进来说大姐姐身边的杨嬷嬷来了。原是要看看沉香的,只是沉香这会在洗澡,于是那杨嬷嬷便说这见姑娘也是一样的。

    “带她进来吧。”白文萝话才刚落,还不等木香出去,那外头就走进一位体面地婆子。长方脸,嘴略显阔,眉目很严肃,就是脸上带着笑,那面上的线条也不见柔和下来。白文萝第一感觉就是她跟老太太身边的那个王嬷嬷,两人身上的气质很像。再看她身上穿着一身墨绿色折枝梅花缎面褂子,青灰色的马面裙,简单的发髻上几只含蓄的金钗,耳垂上戴着一对翡翠耳环。瞧这一身打扮,就知她身份不低,估计是秦月禅身边的一个管事婆子,白文萝便笑着起身说道:“嬷嬷快坐,木香给嬷嬷上茶。”

    “扰着姑娘了,我今儿就是过来瞧瞧姑娘,顺便跟姑娘说几句话儿。”杨嬷嬷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微告了声罪,就在白文萝旁边坐下了。

    木香给她捧上茶后,她轻饮了一口,然后就看了候在一旁的木香一眼。白文萝笑了笑,轻轻掀开茶盖吹了吹,然后才对木香道:“你去看看沉香,好好安慰她几句,今天这事儿也不是她的错。”

    木香出去后,杨嬷嬷才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就不跟姑娘兜圈子了,今儿沉香这事,虽说是大爷喝醉了酒,沉香过去扶了一把,然后大爷才犯了点糊涂。不过大奶奶心里到底觉得过意不去,虽是个丫鬟,但之前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如今。。。。。。”她说到这,特意停了一下,看了白文萝 一眼,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后才接着说道:“眼下依大奶奶的意思,等过几天,选个好日子,把沉香体体面面地接过去,也不会委屈了她,当日就给她开脸,封做姨娘。虽对姑娘这边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事情都这样了,也是没法子地事。姑娘放心,把沉香接过去前,大奶奶会给姑娘找个伶俐丫鬟顶替上的。”

    “我说句话,杨嬷嬷别介意。”等她说完后,白文萝才轻笑着说道。杨嬷嬷点了点头道:“姑娘有话尽管说,这事说到底是对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大奶奶心里对姑娘也觉得很愧疚。”

    白文萝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然后才开口道:“其实按我说,嫂子也是多虑了,既然刚刚在观月楼那边,嫂子已经说了这事是个误会。那么当时误会就已经解开,这事便也算是过去了。我会让沉香当做这事没发生过,以后她还就在我这边当差。嬷嬷回去跟嫂子说,让嫂子不用为个丫鬟那么费心,这般倒是弄得我心里头感到过意不去了。而且。。。。。当时我还把大哥哥误当成了采花贼,失手给打晕了过去,也不知道大哥哥这会怎么样了?我改天得过去赔个罪才是。”

    杨嬷嬷听着白文萝这一通绵里藏针的话,微怔了怔才说道:“姑娘心里有气我明白,只是姑娘也该清楚,这事要等到老太太回来了,沉香可就免不了得吃一番苦头。到时大爷明着跟老太太讨她的话,那会沉香再过去,就不会有个姨娘的体面身份了。”

    “那就老太太回来再论吧,说起来,沉香原就是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到时是圆是扁就由老太太决定。”白文萝一笑,又轻轻挡了回去。

    杨嬷嬷一看这般,知道今天是说不出个结果来,只得起身走了。

    然而那杨嬷嬷还未走多会,又一个仆妇过来说要找沉香。正好那会沉香已经洗完澡,正在房间里呢,木香出去一问,原来那仆妇是沉香的婶婶,别人都喊她陈易家的。白文萝想了想,估计也是秦月禅找来的说客,刚刚在自己这边碰了钉子,就直接找上沉香了。她微勾了勾嘴角,便让木香带她去沉香的房间。到底是她的事情,还是由她自己来拿主意好,不管沉香是真的愿意还是被说服了,她都不会拦着。之前帮着挡了一通,是不想顺了秦月禅的心意,还有白玉堂那家伙她从一开始就看不顺眼。

    不过这事,还是没出了白文萝的意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外面就传来沉香的怒骂声!

    “你不要脸不要皮,你想攀高枝,你自己攀去,来找我做什么!滚!”沉得香一下子拉开门,猛地就把陈易家的给推了出去,然后就指着她的鼻子一阵骂道。

    “火气这么大做什么,我不是为你着想吗!你这会不趁着大爷不惦记着,赶紧过去,以后谁还敢要你。到底也是破了身,偏还要装一副高洁样。。。。。。”陈易家被她骂得脸上挂不住,就瘪了瘪嘴,挑着一双三角眼,上下瞟了一眼沉香。

    “你————”沉香气红了眼,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忽在就回身进了屋。陈易家的还以为她是被自己气得进屋哭去了,正想再讽刺几句,却不想这会沉香又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看那样子就像是要跟她拼命似的。陈易家的尖叫一声,吓得赶紧往后跑了几步。
    木香出来一看,赶紧上去拦住沉香,还一边叫六儿出来帮忙。

    那陈易家的原是害怕要跑的,可这会一见有人把沉香拦住了,马上又得意起来,口没遮拦地说道:“你也别这般生气了,去给大爷当姨娘也总比你在这旮旯里当个小丫鬟强,而且大奶奶又是个温和性子,我劝你还是趁早收收这烈性子,不然以后去了那边也不招人待见!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自小眼里就没个长辈,我到底还是你婶呢,就敢拿剪刀要跟我拼命!也不瞧瞧自个什么样,是谁把你给养大的,啊,敢这般对我!”

    “吵什么呢!”这会白文萝从屋里走了出来,沉着脸说了一句。

    沉香正要破口大骂,见白文萝出来后,不得不生生咽了回去,眼里恨恨的含着泪。木香和六儿在一边低声安抚着,让她还是回屋去,别理那泼妇。

    而那陈易家却是第一次见白文萝,不知深浅,只是之前听说这位三姑娘是才刚从外头接回来的。而且这梨香院是所有姑娘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一间院子,所以她便以为这位三姑娘在府里,定是不受老太太待见的。再现在一看,见只是身子单薄的小姑娘。更是起了轻视之心,当下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于是就笑着说道:“吵着姑娘了,别见怪,我这是在教训我的侄女呢,姑娘别管。”

第二十九章 谁敢撒野

    “我说你还是赶紧走吧,沉香可是姑娘的丫鬟,要管要打都是由着姑娘来,那轮得到你什么事。”梨香院那两个粗使婆子也有些看不过她这跋扈样,就在一旁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嫂子这话可就不对了,她可是我自小养大的,要教训几句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姑娘还能拦着我管教侄女不成。而且你瞧瞧她那样,才不过是说她几句呢,就跟要吃了人似的!也不瞧瞧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大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别不识好歹。既然要装清高,那当时还去勾引大爷做什么。。。。。。”陈易家的以为白文萝不敢拿她怎样,说话间便完全不把白文萝放在眼里,还一边指手画脚的。

    “从小就把我当我丫鬟使,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好容易进了府里当差后,每月的月钱也都给你送了大半回去!你不护着我就算了,还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你哪只眼睛睥垤我勾引谁了!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谁了!”沉香气得脸色发白,说着就尖叫了起来,那声音都变了调,似被撕破了一般!最后还要挣开木香和六儿,要上去跟陈易家的拼命。她刚刚才用一只簪子绾上的头发,经这一番的挣扎,一下子就散了下来。这会只见她神情狰狞,两眼发红,披头散发,就似要疯了一般!

    陈易家的见她这模样,一时也觉得有些心怯,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地说道:“你不勾引大爷,大爷怎么就看上了你!你那张小脸就真能迷得住男人,若不是使了什么手段。。。。。。”

    “住口!真是没法没天了,怎么还让她在这胡言乱语,给我掌嘴!”白文萝说着就朝那两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两婆子顿时会意,她们本就平日里闲的无聊,恨不能兴风作浪一番。如今有这机会,自然是要好好把握住,反正若上面怪罪下来也有姑娘在前面顶着,她们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于是一个赶紧上前抓住陈易家的,一个走过去马上就左右开弓起来,打得那陈易家的直哇哇大叫。

    白文萝冷眼看着,到底她还是这府里的姑娘呢。一个当了几十年家奴的仆妇,再怎么蠢,再怎么没眼色,也不可能连点忌讳都不清楚。怎么就敢这般大刺刺地在她面前,说出这些眼里没主子的话,甚至还散布起谣言来。多是受了秦月禅的暗示才会这般口没遮拦,可惜她连白玉堂都能打了,这小小一个仆妇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只是白文萝多少也有些叹服秦月祥的心思转得快,因为自己把事情给撕开了,刚刚还表明了这事会告到老太太那儿。于是秦月禅马上就让陈易家的过来,借她的嘴嚷出是沉香勾引的大爷,这一下子就把错全都推到了沉香身上。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真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太太能接受这样的缘由,众人也更愿意相信这样的说法。

    啪啪啪地十几下后,那张脸眼见就肿了起来,白文萝才叫了停,然后给她撂下一句话:“若是不服,你只管找老太太伸冤去。只是再让我看到谁敢在我院子里随便撒野,胡言乱语,想要越过我教训我的丫鬟,不用请示老太太,我就直接给谁打板子,你自己惦量着你这条命能挨几个板子。”

    终是被白文萝吓住,那陈易家的捂着脸,再不敢吭一声。直怪自己看走了眼,以为是个娇小姐,却不想是个母夜叉。最后只得讪讪地看了沉香一眼,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过后白文萝赏了那两婆子各人一两银子酒钱,乐得她们直说姑娘是菩萨心肠,这般会心疼下人等等,笑眯眯地说了好一阵恭维话,才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随后白文萝就让木香拉着沉香回屋去,然后再去栖风院那边试着打听一下消息。

    小半天过后,木香才回来。白文萝那会已静下心,正在屋里研磨铺纸,这是她每日给自己定的惯例。练字,可使神专,可使心沉,可使手稳,只见她笔下的每个字都端正严谨,虽秀气不足,却刚劲有余。意念所致,笔下如有神,若是修习内功心法之人看到她的字,必能自那一笔一划中感觉到,有几分萧杀之隐隐透出来。

    “说吧,都打听到什么了?”白文萝手中的笔轻轻沾了沾墨,头也没转,只是开口淡淡地问了一句。

    木香暗叹了口气,就把打听到的消息缓缓说了出来。听说哪白玉堂被送回栖风院没多会就醒了过来,然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好几个丫鬟都被他拿东西砸伤了。是大奶奶进去劝了一通才消停了下来,然后大爷便放话出来,说当时是沉香趁他喝了酒,就勾引他。而三姑娘当时因为没看到前因,所以才误会了。总之如今这事既然已成事实,大奶奶也有容人之量,他也不计较沉香的过错,跟大奶奶商量后就打算把她收了房。于是便派了人过来说,却不想都碰了鼻子。

    大奶奶知道后,倒也不想让三姑娘难做,就顺姑娘的意思,等老太太回来再给这事做定夺。只是这丫鬟勾引了主子的事毕竟不太好听,事关家风,到时老太太若发了话,沉香准是没好果子吃。而且出了这事后,也就只能让大爷收了她,除非她能出家当姑大去!否则。。。。。。
    “我宁愿绞了头发当姑子去!”木香才说到这,沉香忽然就从外面冲了进来,说着就跪在白文萝面前,苍白着脸说道:“姑娘之前的大恩我没法报,只愿下辈子能给姑娘做牛做马。。。。。。”

    “下辈子我们可不一定能碰得上啊。”白文萝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放下笔,然后转过头看了沉香一眼,嘴角带着几分浅笑,接着说道:“起来说话吧,跪在地上不难受吗?”

    木香一见这样,就过去要把沉香扶起来,沉香却固执地跪在地上。虽不知道姑娘能不能保得住她,愿不愿意为她而得罪大爷,甚至还可能会惹得老太太生气。但这是她唯一的一根浮木了,失去的话,她要么是一死以表决绝之意,要么是剃了头发遁入空门!

    “起来吧,我答不答应你的事情,跟你是不是跪下来说没有关系。”白文萝又说了一句,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但是面上已经带上了认真之意。

    木香便在沉香跟前低声劝道:“快起来吧,别惹得姑娘不快了!”

    沉香这才站了起来,虽是含着胸,垂着脸,但面上却带着几分决绝之意。白文萝示意木香出去后,静静看了她一会才慢慢开口道:“你真的不愿去那边?”

    沉香抬起头,此时她已经没有泪水,只是眼睛却有些肿,却依旧盖不住她脸上那明艳的容颜。

    “不愿!”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苦求姑娘救救她,可是最后也只能说着这两个字来。

    白文萝笑了笑,接着说道:“为什么,虽说姨娘的名号不太好听,但确实比在我这做个服侍人的丫鬟强多了。嗯,当然。。。。。。大爷是有些奇怪的嗜好,不过除去那个的话,别的都不差。”

    光瞧那院子里,就是个普通的丫鬟,吃穿用度都比我这里好多了。至于大奶奶嘛,我瞧着也不是会打压妾室的人。

    沉香一听这话,眼一红,脸一白,唇还没张,眼见膝盖就又要弯了下去。白文萝却朝她摇了摇头说道:“就站着说话,把你想的都说来我听听。”

    “姑娘,我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也从不想去攀什么高枝,挣什么荣华富贵!”沉香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淌了出来,她也不抹脸,接着说道:“我知道,没少人在背地里说我虚荣又爱脸面,指定是盯着姨娘的位置!可是我真的没有,我若真有一丝一毫这样的心思,之前大爷在老太太那儿堵住我,悄悄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早就答应了!这事如意也是知道的,姑娘若不信可以去问一问如意。”

    白文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眼下你若硬咬牙不过去,就算大爷放过你,你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出路。即便是这般,你也不愿过去?”

    “姑娘,我说句不敬的话,您若生气,就打我耳光子好了。”沉香咬了咬唇道。

    “你说。”

    “我恶心,我恶心到一想起来就浑身发抖,那不是别的东西能补偿得了得的!而且我也明白,只要进了大爷那边,过不了几年我也得没命,以前。。。。。。又不是没出过这事!与其如此,我还不如现在干干净净地走了!”沉香捏紧了拳头,说话间,身上已见微微发起抖来。这话岂止是不敬,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了!

    不过白文萝听后却只是轻轻一笑,接着说道:“你还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的,性子又太烈,只是刚过易折啊。”

    沉香不吱声,白文萝想了想又问道:“你想过自己的以后吗?打算如何面对?”

    “眼下都这般了,我再没别的痴心妄想,只求姑娘别嫌弃我。。。。。。我。。。。。。以后姑娘让我做什么都好!”沉香说着又抬起头,发红的眼睛里带着深深地恐惧,生怕会听到拒绝的声音。

    “跟着我。。。。。可未必是件好事那。”有些突兀的,白文萝此时的声音里头带着几分莫名地怅然。沉香还想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就又听到白文萝说了一句:“不过这事,我确实也做不了主。若老太太真让你过去那边的话,你就准备把头发绞了吧,我最多让人给你找座好点的尼姑庵。”

    沉香被白文萝这微带着调侃的语气弄得有些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泪顿时涌出,一下子就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了一句:“多谢姑娘!”

第三十章 沉香的去留
   
    老太太是十四那日中午回来的,一进门就收到了消息,当时脸色就变了,也顾不得休息,马上就让王嬷嬷过去把沉香带过来。正巧当时白文萝去了白文轩那边,于是沉香直接让人带走了,随后秦月禅和白玉堂也被叫了去荣寿园。

    而这会周氏也从碧影那得了消息,她一边洗着手一边冷笑着说道:“果然是老太太不在的时候容易出事,还真是老天白帮了个忙,我还没怎样呢,那两边倒是先对上了。”

    “太太这会要过去吗?”碧影一边给她递上毛巾,一边小心的问道。

    “先不过去,老太太正气在头上呢,且等一会,看那边差不多了才过去。”周氏说着就转过身去照了照镜子,还特意扶了扶发上的一支点翠凤凰展翅步摇。那是老太妃赏她的,同时还赏了瑞哥儿好些笔墨,林氏虽也得了一只镯子,但到底不比她体面。一想到这个她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再回来一听这个消息,简直是喜上加喜!

    沉香被王嬷嬷带到荣寿堂后,老太太先把屋里的丫鬟们全都遣了出去。然后才以沉香行为不检点为由,令人脱去她的外衣,驾到院中先打了三十大板!随后老太太房里传出一通怒斥,一是说白玉堂不洁身自爱,身子还没恢复,好好的白天去喝什么酒;二是说秦月禅,不过是才让她管两天家,竟就出了这等事,大白天的,居然让姑娘院里的丫鬟和姑娘的兄长不清不楚的。。。。。。

    接下来秦月禅自是好一通赔罪,把错都往自个身上搅,然后还求情着说虽打沉香了。说沉香不过是一时糊涂,到底大爷也说了,以后就把她收了房等等。

    只是她求情的时候,外头那三十大板已经打完了,沉香晕了过去,后又被一盆冷水给浇醒了过来,却也只是微抬了抬眼,连声都吭不出,又闭上了眼睛。

    “你想把她收房,你到底还要不要脸面了!”老太太气得就拿起拐杖指着白玉堂怒斥道,真恨不得一拐杖打下去!这个她打小就疼爱的孙儿,明明一直就对他抱着最大的期望,却偏是越来越不争气!

    “老祖宗别生气,到底。。。。。。她已经是孙儿的人,而且眼下也快过节了,若要赶出去的话怎么都不好听。总归这也打了,老祖宗就当是疼疼我,把她赏了我吧!”白玉堂跪在老太太身边,涎着脸说道。

    “你不知道她是你三妹妹的丫鬟吗?听说你当时还被你三妹妹打晕了过去!”老太太拄着拐杖,低喝了一声。她再怎么心疼这个孙子,心里却还是气得不行。
    白玉堂一听这个, 脸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随后又陪笑着说道:“若不是那丫头上来勾引我,我也不会犯了这错。不过当时三妹妹是误会了而已,我又喝醉了,脑子糊涂,便不小心才晕了过去。”

    老太太何等精明之人,哪听不出他这些话里藏的猫腻。只是她此时真正计较的却不是这个,沉香到底是不是真的失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一定得好好压下去才行。眼下府里的人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传出了点着三不着两的话,都还糊里糊涂着呢。她瞥了秦月禅一眼,秦月禅这会一句话都不敢说,却一直在悄悄观察着老太太,见老太太忽然看过来,赶紧就垂下脸,装作不安地样子。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孙子和孙媳妇,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两个都是聪明的孩子,怎么却全把心思放在这上不得台面的事上!一想到自己年纪大了,这一个个却还是不成气候,再想前天老太妃跟她感慨的那一番话,她心里莫名地生出许些悲凉来。新帝继位到现在,才不过两年的时间,那京里就有多少大家族因一点小事就被连根拔起!连着西凉这边的好些官员,包括知府,也都在这两年时间里,陆陆续续都有了变动。

    凡事有些根底的人家,都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来。白家虽然没有处在那场漩涡中,但是这些个大家族,人员牵扯广了去了,真要算起来,有几个是能撇得开关系的。眼下正是万事皆需小心的时候,真把沉香给了堂儿,以后若出了什么事就不好收场了。而且到底是服侍过她几年的丫鬟,如今又还跟在三丫头身边伺候着,不比那些从外头买回来的,并签了死契的丫鬟。

    转念间,老太太心里就动了主意,虽有些不忍,可也只有这样才能弄干净了。她正要开口吩咐下去的时候,王嬷嬷就进来说:“老太太,三姑娘过来了,老奴拦不住。”

    老太太微皱了皱眉,然后对秦月禅和白玉堂说道:“行了,你们先回去吧,该怎么办我自有主张。”

    白玉堂一听这话,感觉老太太似乎是不愿顺了自己的心,到底不甘,就开口道:“老祖宗,那我——”

    “不争气的东西!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还不满足,却整天儿地想三想四!别以为无不知道你那屋里都是些什么货色!我是年纪大了,原是想着好好享几年清福,这府里但凡能过得去的,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却纵得你们一个个越来越不知好歹起来!真是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堂儿媳妇,你平日里也该给我好好管着他些,下次再有这样那样的事,你就先自己过来跟我领罪!”

    “是!”秦月禅赶紧起身规规矩矩地应道,心里却想着今天这事,可能不会朝她预定的方向走了。不过眼下事情进行到这,她也算满意,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因为白玉堂暂时还不想看见白文萝,心里恨归恨,却不得不先压住这口气,于是便让秦月禅同他从另一边门出去了。而白文萝刚一进荣寿园,就看到沉香晕死在那院中的长凳上,旁边的人给泼了水后,就任她趴在那也不管了。眼下已是中秋,今天又是个阴天,即便是中午也不见有日头出来,连那风里都带着丝丝寒意。被打了几十大板,又被泼了冷水,再这般耗着不管的话,去阎王那报道是迟早的事。

    王嬷嬷见白文萝进来后,生怕沉香那样子会吓着她,本想上前拦住的。却不想白文萝不知怎的,脚步转了几转,轻易就绕过了她,往沉香那走过去。刚打完板子的那两个婆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愣愣地看着。

    白文萝伸出手在沉香鼻息那探了探,然后才转过头问向王嬷嬷:“老太太可是说要直接打死?”

    王嬷嬷看着白文萝那双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怔了怔才说道:“不是,只打三十大板,一次不多,一次不少。姑娘还是先回去吧,这事老太太自有定夺。这丫头犯了错,自是要罚的,姑娘慈悲心肠,但也要用对了人才是。”

    白文萝点了点头道:“嬷嬷说的没错,不过老太太眼下除了罚她三十大板外,还说要罚她什么吗?”

    “现在还没有。”感觉自己似乎要被绕进去了,王嬷嬷顿了一下。

    “嗯,这么说,她现在还是我的丫鬟。嬷嬷板子也打了,冷水也泼了,那么现在我把我的丫鬟带回去,嬷嬷应该不会拦着吧。”木香给她报消息,所以她过来的时候,一并把自己院中那两个粗使婆子都给带了过来,眼下就候在荣寿园外。

    “这个,老太太还没发话。。。。。。”

    “好,我也不为难嬷嬷,我这就进去跟老太太说。虽然嬷嬷带走我的丫鬟也不跟我说一声,但是我过来把我的丫鬟带回去,必是会好好交代一番的。”白文萝微勾着嘴,似笑非笑地说道,她的声音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是不温不火,谦卑有礼。这种矛盾转移的话,对她来说也是驾轻就熟的事。

    “姑娘,老太太眼下正在里头说着话,容我进去禀报一声。”王嬷嬷没想到,面上看着最文弱的三姑娘,却是个难缠的主。那一句一句,连讽带刺的,她虽听得不舒服,却也只得在心里忍着。

    “好,就那请嬷嬷快点,沉香这样像是抗不了多久了。到底是我的丫鬟,我心里着急,嬷嬷别跟我介意才是。”言下之意是她可不会就傻傻在这外头等着。

    “不敢,请姑娘等一会。”王嬷嬷说着就转身进去了。接着白文萝便让那两婆子进来,把准备好的衣服先给沉香披上,草草帮她擦了擦脸后,王嬷嬷就出来了,说是老太太让她进去。至于沉香,就先拖到后面那间小屋待着,等着老太太的意思。

    白文萝点了点头,就让那两个婆子抬着沉香过去,小心走着。王嬷嬷皱了皱眉,看了白文萝一眼,迟疑了一下便没吭声。

    “给沉香求情来着?”白文萝进来后,老太太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说道,并且那语气里没有一丝可商量的余地。

    白文萝笑了笑,走上前去轻轻说道:“老太太长途劳累,一回来就要处理这等事情,文萝心里过意不去,所以特意来给老太太分忧的。”

    “哦,你想怎么为我分忧?”明知道她就是求情的话,只是这样一说出来,老太太倒也不好就硬邦邦地就赶她回去。而且,说到底,她也想听听白文萝究竟会说出什么来。

第三十一章 谁输了谁赢了?

    白文萝看着老太太此时坐的那张软榻,只见那上头铺着厚厚的绒毯,两边设着大红妆缎牡丹富贵引枕,膝上盖着一条秋香色金钱蟒羊毛毯。旁边的紫金香炉内缓缓飘出淡淡的檀香,慢慢充斥在这奢华至极的房间内,使得这冰冷的空气也带上了几分虚幻的暖意。

    白文萝先是叹了口气,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几分委屈来,才轻轻开口说道:“如今不管事情原是如何,总归都是沉香的错。”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似是悟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收起面上的委屈,又强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其一,按大哥哥那意思,如果老太太顺水推舟地就把沉香给了大哥哥,照理也是应该。”

    但昨儿我瞧着沉香那意思,似乎极为不愿,甚至还有几分决绝之意。她虽跟在我身边的时日不长,但我多少还是对她的性子有些了解的,老太太想必是比我还要清楚。把沉香送到大哥哥后,很可能会有变数,所以我觉得这样其实并不妥。”

    “其二就是,按大哥哥的意思,沉香既然都作出了这等下作之事,老太太就是直接打死,了慢无可厚非。”白文萝说到这,看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面上依旧不露喜怒,只是拇指轻轻抚摸着拐杖上的兽头。她顿了顿,便接着说道:“但是,这件事到底跟大哥哥扯上了关系,老太太也明白,这段时间大哥哥那院里不太清净,如今若是又一个丫鬟因大哥哥而。。。。。。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连着出了几件事。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府里的人又多,保不准不会有谁不小心说露了嘴。而且那当时,我还曾把大哥哥误认成是采花贼,又害怕地嚷出了几声。估计也是有人听到了,这种情况下,沉香要是就这么被仗毙的话,在有些人眼里,似乎就做实了这事,对大哥哥的影响也会有些不好,我觉得也是不妥。”

    说到这,见老太太还是没吭声,她继续接着说道:“至于其三,就是让沉香剔了发,送到尼姑庵去,其实她自己也有这个意思。但是我却觉得,她是不得已而为之,若真让她剔了发的话,心里肯定会聚积更多的怨气。而尼姑庵那地方,总少不了会有香客,若是她怀了报复之心,对外乱说什么的话。。。。。虽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到底也是件惹人烦的事,因此这就更为不妥了。”

    “嗯,那你以为妥善的法子是什么?”老太太终于开口了,声音异常沉闷,似有几分不悦一般。

    白文萝却是不惧,神情一如刚刚那般的恭敬,接着老太太的话说道:“其实这事,嫂子当时也说了,是个误会,根本就没什么事。就算真有人怀疑什么,也不过是个丫鬟生了点异心,想找个好出路罢了。在这府里,抱这种心思的绝不会只有一个,所以大家即便知道,也不会觉得有多诧异。而且沉香如今也为此挨了板子,因此府里的人最多就是暗中骂一骂她痴心妄想,最好的法子就是当这件事过去了,沉香依旧放在我身边。如此既是安抚了她的心,也能上我看着她,出不了什么事。再过些时日,即便是那些喜欢乱嚼舌头的人,看着事情根本没再起什么变化,渐渐也就淡了。”

    其实说了这么多,总的意思就是,主子的反应越大,下人们的猜忌就会越多。明明都没多少人知道的事情,这一捅出来,倒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可是所有知道的人又不清楚具体的事情经过,那势必会越传越离谱。因此,此时的一番手段,稍有不慎的话,很可能会造成以后的反作用。

    老太太听完后,面上还是淡淡的,没起什么变化。白文萝也不着急,笑了笑,,话一转,就又说道:“最后说一点我的私心,望老太太不要见怪。”

    “哦,什么私心?”老太太似的独对这一句话感兴趣,身子微动了动,微垂的眼睑也抬了起来。

    “其实,想把沉香留在我身边,也是看中她是个不错的人。性子虽是刚烈了点,嘴巴容易得罪人,但算起来,这也是她最大的优点。不是每个人都能拒绝得了荣华富贵的,更不是每个人都敢去拼命,特别是身份低下的丫鬟。而且她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亦知道感恩,所以这次我若能为她求得情,她日后必会对我很忠心。有这样的丫鬟跟在身边,我会很放心。”话说到这,已经是暗着表明,老太太若是不应许了她的这个请求,就是砍了她一个难得忠心的丫鬟了。

    老太太从一生下来,就是当主子人,怎么会不明白,找下人容易,但要找一个真正忠心,并且还能信得过的下人,却是非常不易的。而且很多时候,都是靠机缘。

    小小的一个沉香,断她的生死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可是到底却也没能得到什么,甚至还有可能会有些不好的影响。白文萝说了这些,她何尝没有考虑到,而且考虑得比她还要详细。这白文萝给她一一列出的那些不好影响,其实基本上都能够轻易解决。比如把沉香送到尼姑庵,既然是送了她出去,又怎么可能还会让她与香客接触。既然已经出家,那么不管是忽然暴毙,还是急病而亡,也都不关伯爵府的事了。

    不过白文萝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么多,并且分析得如此细致,老太太心里是很满意的。那一点疏忽只是因为她还没有处理事情的经验,等日后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能够弥补上。

    然而,老太太不知道的是,那一点疏忽,却是白文萝故意露出来的。杀人放火这种事,她可不比老太太陌生,但是却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出来,可又要把事情说得明白,并且还要显得自然。这就好比臣子与君王下棋一般,既要输,还要输得不露痕迹。

    一个大家族里,女子的婚事,最主要是用来联系和维持各个家族之间的利益。在这个基础上,谁都希望自家的女子能在婆家那边被人看重。而这个看重,除了有娘家的因素外,与自身的努力也是离不开关系的。到时,一个既忠心又得力的助手所起的作用,往往是不可估量的。这笔帐,老太太若看不清楚,就真是老糊涂了。

    “三丫头啊,你倒是坦白得很聪明啊!”老太太终于微微笑了起来。

    “老太太过奖。”白文萝谦虚地说了一句。

    日已西斜,老太太坐了半天的车马,回来后又没先好好休息,眼下终于觉得疲倦起来。只是白文萝出去后,她一时也睡不着,便找了王嬷嬷进来说会话。

    “我说,那三丫头精可是得很籽,连我都算计在内了。”软榻上的老太太,语气有些不悦,但是面上却带着许些笑意。

    “怎么把老太太也算计在里头了?”王嬷嬷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丫头是个胆大心细的,那么鬼精的丫头,你以为她当真是真认不出堂儿来吗!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就算是没见过,光看堂儿那一身衣服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却硬瓣个采花贼出来。其实她当时若只是偷偷打堂儿一顿,那我也就权当她是个心存正义的姑娘罢了。但她却把这事给嚷嚷了出来,故意在孙媳妇面前撕开,如此我倒是要高看她些。”

    “这是为什么?”王嬷嬷心思到底没老太太那般巧,依旧有些想不明白。

    “还不清楚吗?她虽是救了沉香,但这一嚷嚷,同时也是把沉香给带进了死路!事情撕开后,堂儿那边就不能私下解决了,准会闹到我这边来,到时沉香唯有求她。而她到我这讨得人情后,沉香以后可不完全信服了她。反过来说,即便不我应予三丫头这事,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虽是失去了个好丫鬟,但却得到了我的愧疚,毕竟这事,到底是堂儿那边的错。而我却把错全都归咎到她身边的丫鬟身上去,怎么也是让她受了委屈,她亦是知道我明白这一点,所以才胆大无忌!”老太太笑了笑,白文萝是几个孩子中,性格与她最像的,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年少时候的自己一般。。。。。。

    最后这事,就如白文萝所说,不了了之了。沉香因行为不检点,被老太太打了三十大板,但到底念在她曾服侍过自己几年,又有三姑娘为她求情,而且到底也没做出什么苟且之事。

    最后还是留了她一条命,只是把她降到了三等丫鬟。

    事情由老太太出面定下这个结果,秦月禅那边也不敢跟老太太明着干,于是也就默认了。而这件事情,除了白文萝,也就秦月禅和她身边的丫鬟双燕算是亲眼见到的,别的人,不过都是隐约听说的。

    所以有谁知道那所谓的勾引,到底是只说了句话呢,还是摸了手,亲了嘴。。。。。。而且听说三姑娘当时还碰上了,若真是有什么苟且之事,那姑娘为何还要把这么一个丫鬟留在自己身边,平白败坏自己的名声?最后,说来说去,谁都弄不清。于是关于丫鬟勾引主子的事,慢慢也就变成个不真不假的谣言,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于这其中的算计,其实根本就没有谁赢了,也没有谁输了。只不过是那其中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秦月禅出了气,白玉堂终于舔到了美味,白文萝得到一个忠心的丫鬟,老太太看到了孙女真正的价值。

    至于沉香,也如了她的愿,没有被送到栖风院,也没有出家。而白文萝算计她的事,她将永远被蒙在鼓里,并且从此对白文萝忠心不二。但是谁又能说她是不幸运的呢,如果没有白文萝看中她,算计她,她的遭遇可能会比这还要惨。

    能够被人利用,证明你是有价值的。

    这句话很冷漠,却也很真实。

    就白文萝来说,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其实,除了那与生俱来的亲情外,很多感情不正是从一开始的利益接触中,慢慢被培养出来的吗。。。。。。

第三十二章 中秋夜宴

    风清月朗,银河微隐的八月十五,观月楼处一片锦绣辉煌,随处可见的琉璃花灯,晃得人眼迷离的烛火,此时老太太已领磁卡一众人上完香,拜完月,进了观月楼的大花厅。只见那花厅内凡桌椅之物,尽是圆的,取团圆之意思。且厅内的陈设比白文萝昨日看到的,多了一架嫦娥奔月的十八扇彩绣屏风,竖着立在花厅的中央,把那大花厅隔成两个半开的空间。

    因今日老太太特意请了青梅先生过来,趁着过节,好好叙叙旧。又由于青梅先生难得过来一趟,所以沈逸飞也就干脆留了下来,老太太并也把他一并请了过来,一起热闹一番。于是如此便以那大屏风,两边各有一大圆桌,把男女分别开来设座,上面另有一高座居中。

    老太太落座后,就不时与青梅先生说着话,陪在一旁的两位老爷和白玉强还有沈逸飞,也都适法的附和着说两句。白玉堂刚刚只陪着老太太拜了月后,就以身子不适,告了罪便回去了。但白文萝却自白玉堂离开之时,注意到他扫射过来的阴冷的目光,她装作没注意,移开了眼光。而秦月禅却是留了下来,并且落座时还特意坐在白文萝旁边,就似之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不时同白文萝亲热地说着话。白文萝也似忘了之前的事情一般,面上带着微笑,三句不离嫂子。

    周氏在一旁看着心底直冷笑,原往年老太太的注意力都是放在女眷这边。可因今年多了位青梅先生,老太太只顾着叙旧了,女眷这边不免就有些冷清了下去。几个人你悄悄地看我这,我暗暗地瞧你一次,心里各自掂量着,可每个人都是面上不离笑,嘴里不离亲。

    白文萝刚刚吃了两口月饼,觉得有些腻了,想喝口茶解一下,然才碰了碰杯子,马上就有丫鬟上前来给她斟上刚温好的酒。她还未开口,秦月禅马上就在一旁关心的说道:“三妹妹身子这般瘦弱,年纪又还小,那经得住这酒的后劲,还是换上热茶吧。”

    白文萝朝秦月禅轻轻一笑:“多谢嫂子关心,我正想着是不是能让换了茶来,嫂子却帮我开了口。”

    “既得你一声嫂子,原就应该多关心你一些,这般客气做什么。”秦月禅说着就转头让丫鬟们给三姑娘换上热茶来。

    白玉蝶恰好坐在白文萝的另一边,瞧着她们这般亲热地模样,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然后就拿出帕子擦了擦嘴,低声道了一句:“没得恶心我的!”那音量控制得刚刚好,只这一桌的人能听到。白玉妍微皱了皱眉,看了白玉蝶一眼,却没说什么。林氏也只是轻轻一笑,然后就装作被老太太和青梅先生的叙旧内容给吸引了过去。白文萝和秦月禅似有默契一般,都装作没听到那句话,只有周氏眼波儿一转,然后就指着摆着旁边架子上的一盆牡丹说道:“你们瞧,那几朵牡丹里头,哪几朵是真的,哪几朵是假的?”

    “怎么大太太这会的眼力这般不好,这不是一瞧就出来了吗,挨得最近的那两朵,一看就是假模假样的。”白玉蝶马上就接了话,说完后还瘪了瘪嘴。因为这个时节,自然开的牡丹早就已经谢了,府里的花匠好容易用地火培育了几盆在秋天盛开的牡丹,只是到底也比不上夏日时节的丰满。

    可再怎么这也是极为难得的花儿,老太太瞅着便让人照着原的花,用绢纱等做了几朵以假乱真的牡丹给充上。如此一瞧,也就真假难辩了。

    “其实谁管它是真是假,只要好看不就行了。老太太也说了,那几盆花儿摆上后,这花厅看着人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秦月禅接着白玉蝶的话跟着说道,然后又偏过头看着白文固若金汤笑着问道:“三妹妹以为如何?”

    “嫂子可不知道我原就是个不懂花儿的,反正我瞧着都挺好看的,谁还特意去辩它真假,是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总不过都是给人看的东西。”

    “哼,难怪你们两人能说得上话,连想的都一样。”白玉蝶毫不掩饰地白了她们一眼,鼻子里又哼出一声来。这会声音有些大了,引得老太太转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林氏终于把注意力转了过来,有些责备地对白玉蝶说道:“这酒虽是烫过的,也别喝得太急了,到底是个姑娘家,还要真呛着了怎么办。”
    白玉蝶也知道老太太看过来了,便就乖乖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而这会老太太那边也差不多叙完了旧,一瞧大家伙都呆坐着,才知道自己不开口,没人敢动。便笑着责备了两声,说怎么也不提醒自己一下,白孟儒只陪笑着说道:“难得老太太今儿高兴,我们能这般陪着也是个福气,这听戏什么时候不行。”

    “行了,赶紧点戏吧,不然再晚,姑娘们扛不住,可不白浪费了这一个晚上。”

    老太太点了两出戏后,轮到下面人的时候,众人推让了一通,也都各自点一两处。白文萝不懂这些东西,也跟着大家随意点了一出,连名字都没看清楚。

    于是,没过一会,只见外面那正对着花厅搭起来的高高戏台上,一个浓妆艳抹,媚眼如丝,兰花翘指的美人儿莲步微移,柳腰轻摆地走了上来。

    红唇微启,一时周围都静了下来,只听雌性莫辩的圆润嗓音轻轻响起———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哪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铿,无情耳。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

    白文萝不会听戏,根本听不清,也听不懂那些人从喉咙里唱出那些依依呀呀,长短不一的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第一个出场的那个人的声音很好听,她仔细看了那人,只见高挑身材,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风流妩媚之态。不过那张脸却无法看得清楚,只是瞧着那面上的线条,应该是个美人胚子。特别是那双眼睛,即便离得这么远,依旧能感觉得到那双眼睛一转一动间,带着难以言喻的灵光,几乎让人的眼光无法不跟着他走!

    “三妹妹不知道吧,那个演旦角的叫冷月倾,听说才上台没几年,就成了戏班的台柱,生旦都能演。”秦月禅一边听着戏,还一边不忘给白文萝介绍一下。

    白文萝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却无意中眼光一扫,忽然发觉坐在她对面的白玉妍,此时的神情异常专注。那张秀美的脸上似乎隐约绽放出光彩来,而且她的双唇,似乎还跟着那戏词微微地一开一合着。

    白玉妍这会似乎也注意到了白文萝在看着她,她顿时就正了脸色,恢复了平日里头那般内敛的样子。也看了白文萝一眼,迟疑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这之后她的眼光却再往戏台上看过去。

    戏迷吗?白文萝想了想,便抛开了这事。

    三场戏过后,夜里的寒露渐渐重了起来。即便是坐在花厅里头,到底那大门都开着,还是有夜风吹了进来。老太太便发话让姑娘们这会都随意,想回去歇着的就不用再陪着留在这儿了。

    白文萝一听这样,便起身告了退。她早坐不住了,听了半天的戏,根本就没听清几句。那么干坐着不要不时应付着秦月禅假里假气的亲热,白玉蝶的冷嘲热讽,还有周氏不时也蹦出来几句阴阳怪气地话来,她着实觉得倦了。

    白文萝走后,秦月禅和白玉蝶也跟着起了身。白玉妍一瞧这里就剩她一位姑娘家了,没法坐得住,也就只得起身告了退。

    出了观月楼后,六儿在后面跟着,白文萝吸着夜晚冰凉泌肤的空气。慢慢踱着步子,想了想,忽然就转了方向,往另一边走去。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六儿赶紧跟上,一边不解地问道。

    “榴花房,去看看芸姨娘。”白文萝说着,却才刚走一会,忽然就停下了脚步。只见前面的花架处,忽然就闪过一个白影!

    “姑,姑娘!那,那是————”六儿也看到了,吓得声音都发抖了起来,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她吓得脱了手中的灯笼,掉到了地上,里面的蜡烛一下子灭了!周围忽然就暗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 娘儿三的中秋

    离了观月楼后,白文萝反感觉这会忽然听清了那些唱词。。。。。。听那依依呀呀的唱腔顺着夜风,带着几分虚幻的意境,缓缓飘了过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开颓坦。。。。。。朝飞幕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

    她一时间有些愣住,站在原地不动了。明月躲入鸟云里,夜色朦胧,树影婆娑,冷风丝丝透人心凉。六儿也僵硬在原地,心里又惊又惧的,这个园子里的事情她偶尔也听说过一些。眼下猛地一想起来,只觉得头皮直发麻,手脚都有些发虚。缓了好久才敢往两边瞧了瞧,除了假山怪石,重重树影外什么也没看到。她抖着手,把地上的灯笼拣了起来,然后低声说道:“姑娘,咱快些走吧!”

    “嗯。”白文萝淡淡地应了一声,便重新迈开了脚步。后面的戏词似乎也近结束,那唱腔里透着几分悲凉与不舍。。。。。。

    曲终人散月西斜,殿角凄凉自一家,纵有春风无路人,长门关住碧桃花。

    到今日情丝割断,芳草天涯。。。。。。  

    “姑,姑娘,咱们换条路吧。”快走到花架那边的时候,六儿终于忍不住,颤着声音说道。

    白文萝看着那边,想了想,便点了点头道:“也是,这条路太暗,这会又没有灯笼照着,那就走那边吧。”她说着就转身朝旁边走去,那有一条石子路,是绕过那花架的。

    六儿松了口气,转身前又往花架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黑洞洞的,什么也没瞧着,只有不远处的净秋馆门口挂着两个小红灯笼,可那昏暗的光线却只照亮门口那方寸地方。偶尔一两个身量尚小的孩子从那出来,急忙忙地往观月楼那边走去,想是戏班的人。昨天下午大太太把寻附上戏班给请进来后,特意让人把净秋馆给打扫出来,让他们歇几晚。听说是难得请过来一次,园里好久没这般热闹了,而且老太太也旁听戏,怎么也得让他们留几天。

    然而白文萝才往那边绕过去,不想竟碰上了白玉妍也从那边走过来,两人同时站住。

    “吓我一跳,原来是三妹妹,怎么到这边来了?”白玉妍站住后就笑着说道。此时明月已经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清冷的月华洒在她那张秀美的脸上,似的她的眉眼加显得婉约柔美。

    白文萝眼光往下一瞟,见白玉妍说话间,两手却不自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她轻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到白玉妍的脸上,说道:“想去榴花房那边看看芸姨娘,刚刚走到那边的时候,六儿不小心把灯笼给弄灭了,我便只好走到这边来。今晚的月色不错,大姐姐是过来赏月的吗?怎么没见你身边的丫鬟?

    “哦 ,是,我正要找她去呢,也不知又跑哪里偷懒去了。”

     “要不我让六儿送大姐姐回去吧,前面就是榴花房了,我自己走过去便好。”

    “不用,这园子我还不比你熟悉,洗翠可能就在前面找我呢,多谢三妹妹关心了。不过三妹妹去看姨娘的时候,最好还是别留的太久,免得有人传到老太太耳中。。。。。。到底,也太晚了。”白玉妍赶忙拒绝,想了想,又提点了一句。

    “我明白,多谢大姐姐的提点。”白文萝点了点头,然后白玉妍才轻笑着走开了。

    “姑娘,刚刚那个。。。。。。不会是大姑娘吧?”六儿看着白玉妍远去的背影,只见那身鹅黄色的缎面衣衫,在月光的映照下,不时反射出一层淡淡的白光。
    “刚刚什么?”白文萝看了她一眼,问道。

    “就是刚刚同。。。。。。难,难道姑娘没有看到吗?”六儿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一时脸都白了。

    “走吧,胡想什么,不该你管的,什么也别乱说,也别乱想。”白文萝瞥了她一眼,然后就往前走去。

    六儿愣了愣,有些似懂非懂的,见白文萝走远了,一看周围这黑洞洞的样子,心里一慌,赶忙就跟了上去。

    “姐姐!”白文萝才往前走一段,就又听到一个声音轻轻传了过来。六儿吓得差点又把手中的灯笼给扔了出去,幸好这会那边已经走出来两个人影,只见一个是白玉轩,一个是心晴。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老太太知道吗?”白文萝轻皱了皱眉,只是说话的时候却看了一旁的心晴一眼。

    “我就知道姐姐刚刚离席就是要过来看娘的,嘿嘿嘿。。。。。。我就跟老太太说,觉得困了,老太太便也放了我出来。”白玉轩微有些得意地说道。

    “我劝不住轩哥儿,只好跟着他过来了,好姑娘,你们进去说会话就出来吧。一会老太太定会让婆子到碧云轩那边看看的,到时要见不到轩哥儿人的话,准会说一顿。”心晴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我就是进去看看姨娘,把这盒子月饼给她,不会让晴姐姐你为难的。”白玉轩说着就把手里的那个摄丝递给白文萝。

    “难为你还带着这个,不过我前天已经让人给娘送了果点过去了,府里也没落下娘的。”白文萝那个摄丝盒,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我都吃过,都是顶好吃的,娘指定会喜欢。”白玉轩一边说着,一边跟白文萝进了那榴花房。六儿轻车熟路地过去叫了半夏开门,门开了后也不让她进去通报,就直接走了进去。于是姐弟俩进到里屋的时候,就见芸三娘正在油灯下纳着鞋底,那炕上着些零星的绸缎。旁边的小桌上摆着几盒月饼果点,有府里分例发的,也有她送过来的。

    “半夏,是谁过来的?”芸三娘也不抬头,以为是半夏进来了,就随口问了一句。

    “娘!”白玉轩先是叫了一声,就赶忙跑到芸三娘身边,一蹦一跳,就跳到炕上,坐在她旁边。

    “哎呀,怎么是你们,怎么过来了,这。。。。。都这么晚了,老太太可知道?不是都在那园子里看戏吗?你们是偷跑出来的!”芸三娘吓一跳,心里又惊又喜又担心的。

    “是老太太让我们散的,我便过来看看娘。”白文萝笑着走过去。

    “娘,我给你带了好些好吃的过来呢,你快尝尝看!”白玉轩说着就从白文萝手中接过那摄丝盒子,揭开盖子,只见里面摆了好几样小巧的点心。

    “你有心了,娘这里吃的多着呢。”芸三娘摸了摸白玉轩的脑袋,然后又有些不放心地问白文萝:“你们这么晚了过来,身边都跟着谁呢?有没有告诉老太太一声?”

    “都有丫鬟跟着,我让她们在外屋等着,我们就陪娘坐一会便走。”白文萝说着便在旁边的椅子那坐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下 毒

    芸三娘把刚刚洗好的新鲜瓜果盛在盘里,同白玉轩带来的点心,还有白文萝送来的月饼,一块摆在炕上的小桌上。

    “刚刚你们都吃月饼了吗?”

    白文萝点了点头,白玉轩却笑说道:“我这会还能吃一点。”

    “来,这个是双黄的。不过别贪嘴吃多了,免得晚上睡觉的时候胃里停食。”芸三娘说着就那小月饼往他面前推了推。

    白玉轩嘿嘿一笑,就拿起那月饼咬了一口,他刚刚在观月楼那本就没怎么吃东西。一是不习惯,二是一心要等着过来芸三娘这边,陪着他娘一块儿吃月饼,过中秋。

    “萝儿还要吃点吗?”

    “好,我刚刚也是没怎么吃东西呢。”白文萝说着也拿起一小块月饼咬了下去。

    “娘,咱们好像又回到从前了呢。”白玉轩说着就放下那咬了一口的月饼,然后又拿起个月饼给芸三娘递过去。芸三娘接了过来,笑了一下,叹了一声道:“是呢,那会拜了月神后,咱娘儿三个注是这么围在一块儿吃月饼的。想不到今儿都这晚了,你们还会过来,娘真高兴。”

    以前那样的日子虽然清苦了点,但是过得很舒心,很温暖。而今,这样的一点温暖,看着也像是偷偷摸摸的。芸三娘心里不由得有些泛酸,自从进了这里后,以前那样的日子,就再不可能回去了。如今她唯一求的,就是这两个孩子都能在这里过得好好的。

    萝儿以后能找到了好婆家,轩儿能考中个功名,在这府里真正站稳脚跟。为此,她就是过得冷清一点,不能时常看到自己的孩子,也是甘愿的。

    “我们每年都会过来的,是不是姐姐!”白玉轩一边笑着说道,一边转过头去看着白文萝。白文萝只是笑了笑,没应声。芸三娘也笑了一下,帮他擦了擦嘴,然后才说道:“傻孩子,姐姐哪能每年都过来的。”

    “为什么?”白玉轩刚要再咬一口月饼,一听这话,顿时就停住了,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你姐姐再过几年就要嫁人的,若真每年都过来陪娘过中秋的话,娘那可得多难过啊!”芸三娘难得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娘,这会说这个做什么。”白文萝有些无奈地说道。

    白玉轩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说道:“那姐姐嫁了人后,也是能回来的吧?”

    白文萝和芸三娘对看了一眼,芸三娘心里暗叹了一句,然后才笑着说道:“当然能。”她说着就把话儿一转接着道:“轩儿的手看着好得差不多了,这上头的夹板什么时候能拿下来?”

    “大夫说还得半个多月呢。”一说到这个,白玉轩就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头。他虽不似别的男孩子那般调皮,但是一只手被这么包了近一个月,平日里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怎么也不是件好受的事情,好几次都想悄悄把这夹板给扔了。

    “那就忍忍,听大夫的话,知道吗,可别让娘担心啊!”芸三娘怎会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马上就劝了一句。白玉轩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不会让娘担心的。”

    芸三娘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来小心的问了白文萝一句:“听说你身边有个丫鬟,前两天出了点事。”

    白文萝一愣,然后便笑着说道:“这事怎么还传到娘这边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解决了。”

    芸三娘忧心忡忡地说道:“是半夏听说后告诉我的,唉,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事情到底是如何。不过,萝儿,不管怎样,那丫鬟你怎么还留在身边。你是个聪明孩子,可是这大宅大院里的事情,要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了,你不该还把那丫鬟留在身边,这样一来会更招那边心里不痛快的,他们若是因此记恨在心里的话,你。。。。。。”

    “娘,没关系的,这事是老太太发的话,没事的。”白文萝笑着说道。

    芸三娘暗叹一声,也知道现在她说这个也没什么用了,只能多叮嘱着她日后要小心些,尽量别跟什么人起了冲突,平日里能避开就尽量避开,还有对府里那些仆妇下人也都不能疏忽了。

    “娘是不是说姐姐身边那位沉香姐姐的事?”白玉轩在一旁听了一会,然后也插嘴问了一句。

    “你怎么也知道?心晴跟你说的?”白文萝叹笑了一句,果然这事已经传得满府皆知了。

    “不是,是春红告诉我的。”

    “春红是谁?”芸三娘注意到这是个陌生的名字,便赶紧问道。白玉轩身边的丫鬟,她就见过心晴,瞧着是个踏实又会照顾人的姑娘,她很放心。只是她也知道,这府里的少爷,屋里屋外不可能只有一个丫鬟,就是贴身丫鬟也都有好几个。只是之前一直就没机会了解,如今正好趁着这机会好好问一下。

    “是大太太派给他的丫鬟,也就十四岁那样,人长得很好看,甜甜美美的,心思也灵巧。”白文萝知道芸三娘担心什么,便代白玉轩回答了。

    “也是在你屋里伺候的?”芸三娘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一句。

    “我没让她随便进我屋啦。”白玉轩有些别扭地说道。

    “是我跟他说的,平日里没事别让丫鬟随便进自己的屋。”白文萝笑了一句。

    “是该这样,等你手好了以后,就得开始好好读书了,要是哪个丫鬟都能随随便便闯进来的话,你还怎么专心得起来。姐姐说得很对,以后娘不能时常照看着你,你凡事都得多听姐姐的,知道吗?”芸三娘松了口气,然后就不厌其烦地嘱咐道。

    “我知道的。”白玉轩倒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乖乖地点着头。

    “这就好,好了,吃完这块月饼,再把茶喝了,你们就回去吧。来了也有一会了,轩儿的院子离老太太近,万一老太太让人找你,见你还没回去就不妥了。”
    白文萝也知道这个理,虽有些不舍,但也只好点了点头。白玉轩虽心里不乐意,可是也没办法。

    然而就在他们将起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猛地一下子推开的门,嘭地撞出一声好大的声响,接着就听到啪地一声脆响,随后才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骂道:“小贱人,居然算计我,是谁让你干的这事!是不是芸三娘,叫她出来!”

    “白姨娘,你在说什么,我做什么了,你一进来就又是打又是骂的!”半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服。

    接着就心晴的劝解声:“白姨娘千万别动气,小心身子,到底什么事这么生气?”

    “你自己看看,这小贱人都做了什么事!”又是啪的一声,似乎是一个盒子被摔到桌子上。

    里屋的芸三娘母子三人对视了一眼,白文萝站起来说道:“娘,她常过来给你找事吗?”

    “没有,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娘出去看看。”芸三娘也一头雾水的站了起来,只是眉头却轻轻皱了皱。

    于是白文萝跟着芸三娘出去一看,就见挺着大肚子的白姨娘,一边骂着半夏一边使劲在她身上掐着。心晴和六儿在一旁拉着,可是到底顾着她身子重,也不敢乱使力。而白姨娘身边的丫鬟却有些害怕地站在门边,绞着自个的衣角,连句劝说的话都没有。

    “怎么回事,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要这么动起手来,你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芸三娘一见这架势,赶紧就上前去拉住白姨娘说道。

    “好啊,你可算是出来了!哎哟,还带上了姑娘和哥儿,想给自己壮胆是吧,告诉你,老娘我不怕!我这怀着的也是白家的血脉!你想下毒害我,我告诉你,没门!”白姨娘折腾了这么一下,也觉得累了,这会见芸三娘已经出来,便停了手。喘了几口气,然后挺起肚子,两手叉着腰。只见那双被描得又细又长的眉毛奋力一跳,那双同是极为细长的媚眼使劲瞪圆了,唇儿一张,明显挑事的话语噼里啪啦地倒了出来!

    白文萝顿时就皱了皱眉头,然后眼光往下一扫,就看见桌上有一个被打开的月饼盒子。只见那里面的月饼都散乱了,好些个上面似乎还沾了点沙子什么的。

    “白桂花,这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到底怎么回事!”芸三娘一听这话,了皱紧了眉头,但却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点,可是到底心里也有些不快,便直呼出白姨娘的名字来。

    “我乱说,哼!你自己看看,要不是我小心,就着了你的道了!刚刚我养的那只猫才添了一口,居然就吐了白沫!我告诉你,这事我一定要让老爷给我个公道,别以为你儿女双全就能随意算计我!在这府里作威作福还轮不到你!”白姨娘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桌上的那盒月饼说道。

    “这不是府里给你发的月饼吗,这关我什么事?”芸三娘看了一眼那盒月饼。

    “哼,彩珠,你过来说说。”白姨娘不屑地一笑,媚眼儿一眯,然后就转过头,叫了站在门边的丫鬟一声。

    那叫彩珠的丫鬟被叫了后,只好挪着步子走了过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说了出来。原来昨日她过去领月饼回来的时候,快走到榴花房时,然后想起白姨娘说晚饭想吃个清淡的笋片火腿汤,她刚刚忘了去厨房那说一声。正好半夏那会也从外头领着月饼回来,她便托半夏帮她拿给白姨娘。

    “你问问半夏,有没有这回事?”彩珠说完后,白姨娘又是奋力地一挑眉毛。芸三娘看向半夏,半夏这会已经吓白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有这回事。可是,可是我没下毒,我连那盒子没打开过!”
 
第三十五章 白姨娘的委屈

    “我知道,你一个小丫头没道理下毒害我,只是保不准有人眼里容不得我,怕我生出了儿子踩在她头上去,才做出这等龌龊事!”白姨娘细眉一挑,一双媚眼儿说着就往芸姨娘那看过去。然后又冷笑了一下,伸出手一把抓住半夏的胳膊道:“你跟我去老爷那边,把事情说清楚,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心思这么狠毒,竟敢要暗算老爷的子嗣!”

    “我没有下毒,我没有!芸姨娘,我真的没有!”半夏一惊,一下子就甩开白姨娘的手,却不想用力过大,竟甩得白姨娘趔趄了一下。吓得屋里的人都跟着一惊,幸好心晴站在旁边,眼疾手快,一把给扶住。

    白姨娘也吓得脸色白了白,站稳后,先轻轻抚摸着自个的肚子,吐了口气,才伸出手就在半夏脸上狠狠拧了一把,也不松手,嘴里同时骂道:“你个黑心的小娼妇,一次不成还想来第二次!到底是谁给了你这雄心豹子胆!”

    “白姨娘,我刚刚只是不小心,我错了。。。。。。”半夏这会再也不敢睁开白姨娘的手,只是实在被拧得痛了,加上心里又慌乱,终于吓得哭了起来。

    “白姨娘,小心别动了胎气,到底是个小丫头,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心晴一看这事闹成这样,只得在一旁劝说道。

    “哼!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有人明着要害我,我还能装得什么事都没有!走,去老爷那边,彩珠,你来把半夏拉过去,这事我一定要问个明白!”白姨娘斜眼看了心晴一下,然后又瞟了芸三娘一眼,再一看站在她旁边的白文萝和白玉轩,心里暗恨了恨,才冷笑道:“芸姨娘要想过去也可以,免得一会老爷发了什么话下来,你一时不清楚的!”

    “老爷现在正在园子里陪着客人呢,不是我没提醒白姨娘,这会子过去,扰了客人的兴致,老爷估计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再说这事,也没凭没据,半夏是昨儿下午给你送的月饼,而且之前已经过彩珠的手,并又隔了这长时间,白姨娘这会才过来说那月饼被人下了毒。”白文萝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这事真要追究起来,指不定是谁搞的鬼呢?”

    “姑娘这意思是说我没事找事,我告诉你——”白姨娘两眼一瞪,伸出手下意识地就要指着白文萝,只是抬起手的时候,又移到了芸三娘这边,只是话还没说完,那外头就有人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远就听到这边吵吵嚷嚷的,简直不成体统!”原来竟是王嬷嬷过来了,一进来就拉着个脸。这边才刚吵起来的时候,外面就有经过的小丫鬟听到,赶忙去报了老太太那里。正巧那会老太太正让人去看白玉轩,没看着,再一听这事,心里就不得劲。眼下青梅先生还在府里,并且那戏班的人也都在,不管什么事,都别叫人看了笑话,于是就赶紧让王嬷嬷过来瞧瞧。

    “轩哥儿果然是在这边!”王嬷嬷进来后,如意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一看到白玉轩赶忙就上来说道:“好好的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害得老太太好找。心晴也是,这晚了还不劝着轩哥儿回去休息。”

    “这是正要回去了,哪想就。。。。。。”心晴说了一半就看了白姨娘一眼。

    白姨娘一见是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马上就抚着肚子,一脸欲泣的道出委屈来:“王嬷嬷,不是我要吵,而是有人下毒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老爷的骨血啊。要不是我那猫儿打翻了这盒月饼,又舔了一口,没准这会就已经是一尸两命了!这月饼可是芸姨娘身边的丫鬟给我拿回来的,我这正要带她到老爷那边给我讨个公道呢,哪相忱小蹄子心肠歹毒,竟想要把我推倒,幸好我站得稳,要不然老爷的骨血没准这会就没了!”

    “我没有,我,我刚刚只是不小心,我不是有意的!”半夏赶忙摇着头,哭着说道。

    “还说没有,刚刚大家可都瞧见了!”白姨娘马上转过脸,瞪了她一眼,然后又说道:“你们这一个一个欺我孤身一人,这事我若不讨个公道,没准下次还会有什么事。老爷就是不为了我着想,也得为着自个的孩子想想,没得叫哪个黑心肝的人得了逞!”

    “月饼被下了毒?”王嬷嬷终于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那脸色一时显得更加肃穆起来,眼睛一扫,便看到桌上的那盒打开月饼。说着就朝那走了过去,拿起那盒子,仔细看了看里头的月饼,然后问道:“你说的是这个?”

    “就是这个,昨儿下午才拿过来的。”见得了王嬷嬷的重视,白姨娘赶紧扶着彩珠的手走过去说道,同时还暗暗得意地瞟了芸三娘一眼。

    “你说的那只猫儿呢?”王嬷嬷放下那盒月饼,然后问道。

    “在我屋里呢,刚刚才舔了一口,没一会就吐了白沫,然后就不动了!”

    “老爷这会正陪着客人,这事,我得告诉老太太一声。白姨娘把那猫儿一并带上,随我去见老太太,还有,芸姨娘和半夏也都过去。如意你带着轩哥儿回去休息,三姑娘也回去院子去。”府里有人在食物里下毒,这不是件小事,王嬷嬷不敢拖延不报。只是这事到底不好听,声张不得,幸好今天是中秋,若被人看到了,就说是老太太请姨娘们过来热闹一番,也是说得过去。

    “这不关娘,不关姨娘的事,要姨娘过去做什么!”白玉轩顿时不满地叫了起来。

    “轩儿别嚷,老太太不会冤枉姨娘的,你先跟如意姐姐回去。”白文萝看了白玉轩一眼。

    “不行,那我也得过去!”白玉轩皱着眉,看着王嬷嬷说道。

    “轩哥儿,听话,你先回去,太晚了。。。。。。”芸三娘在一旁有些着急地说道,他就怕白玉轩的倔脾气上来,万一惹得老太太不快就不好了。

    白玉轩却咬着唇,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却是一脸固执的表情。白文萝想了想,便道:“轩哥儿小孩子气,嬷嬷别在意。不过刚刚离开的时候忘了跟老太太请安了,就让我和轩哥儿一起过去吧。请完安后,到时老太太要发话,就再让轩哥儿回院里去可好。”

    有了这层台阶下,王嬷嬷面色缓和了点,干巴巴地嗯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于是一行人进了老太太的荣寿园后,王嬷嬷先进去说了一阵子话,才让白姨娘和芸三娘进去了。却拦住了白玉轩,另说了老太太的意思;到底是晚了,轩哥儿直接回院里休息去,就别进去请安了。老太太都明着发了话,白文萝便捏了捏白玉轩的胳膊说道:“听话,你先回去,姐姐会进去照看着娘的。你若再这么不听话,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万一把气出在娘身上可怎么办?”

    既然是只叫白玉轩回去,那么便是她可以留下,白文萝便放了心。白玉轩一听白文萝这么说,也只得忍着,乖乖随心晴回去了。

    于是白文萝随着王嬷嬷进去后,便见半夏和彩珠具跪在那厅里,两人似已说完了事情的经过。芸三娘垂着脸站在一边,白姨娘却坐在一张椅子上。白文萝进去后,王嬷嬷就领着她在一边的椅子那坐下。老太太只是看着那盒月饼,面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彩珠她们说完后,她也没多问,只是半阖着眼坐在那。

    白姨娘自进了这后,也不敢随便开口,一时间这厅里就静了下去,偶尔有几声遥远的戏曲从观月楼那边远远飘过来,更显得这边静得让人觉得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就在白文萝以为老太太就打算这么耗下去的时候,就见大太太周氏从外面进来了。

    “你过来看看,这月饼是你发下去的吧。”老太太瞧她一进来,就把那盒月饼给她递了过去。

    周氏进屋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多说话,赶紧走过去接过那盒月饼一看,就点了点头道:“是的,这是府里统一发下去的月饼。”

    “嗯,这盒是白姨娘那的,刚刚她养的那只猫才添了一下,就吐了白沫,这会已经没气了。”老太太说着就指了指躺在彩珠跟前,那只闭了眼睛的白猫。

    “这是————怎么回事?”周氏一愣,一脸惊讶的说道。

    “有人在这月饼里下了毒?”老太太缓缓说道。

    “老太太明察,媳妇让人发这些月饼的时候,都是带着人在身边的。再说这些月饼从媳妇手里发下去,媳妇哪敢会针对谁做什么手脚,这不是摆明着跟自己过不去吗?”周氏心里一惊,眼下白姨娘怀了身孕,而她之前又打压了白姨娘好几次,这会忽然出了这事,就怕老太太会疑到她身上来,便赶紧为自己辩解道。

    “急什么,我让你过来就是要好好查查这事,这府竟有人怀了这种心思,不好好整治一番不行了!”老太太沉着声音说道。

    “是。”周氏一听不是怀疑自己,先是松了口气。

    而白姨娘那边却有些坐不住了,原以为出了这事后,老爷怎么也会过来看自己一眼,却没想,听老太太这意思,却似不欲让老爷那边知道。

    她心里有些不得劲,都快一年了,老爷根本就没过来看过她几次,而且每次都只略坐一会便走了。直到知道她怀上孩子后,才在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多陪了她几日。这下好容易盼到了中秋,老爷又回来了。可是,她等了整整一天,一直就没见到人影,而眼下自己这边出了这事,却依旧是见不到人影!她心里不禁觉得又是委屈又是着急又是生气!

第三十六章 你打算怎么办?

    周氏稳下心神后,马上就让人悄悄去把厨房的人叫过来,没一会就过来了两个婆子,都是厨房里的负责人。她们进了房间后,一见老太太和太太都在上面坐着,一时都有些不安起来,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这大晚上的忽然就把她们都叫了过来!

    而那两个婆子才刚进屋行了礼站住,那门外又跑进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原来是那只小胖狗,想是之前跟在周氏后头,偷偷溜过来的。只见它进了屋后,先是瞅了瞅这一屋子的人,见没人赶它,就屁颠屁颠地朝周氏跑过去。可周氏却不搭理它,只是不耐烦地朝它甩了甩手。小胖狗一委屈,在周氏脚下绕了一圈,觉得没劲,正想钻到哪自己玩去,不想这会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那只猫!它下意识地就弓起身子,倒也不敢乱叫,只是瞪着那只猫儿,从喉咙里低低唔了两声。可半天也没见那猫儿搭理它,它又觉得没趣了,只好乖乖地趴在周氏的脚下,半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今年的月饼,从选料到发放,都是你们俩负责的吧。”周氏待那两婆子行了礼后,就开口问了一句。

    “回大太太,是我们负责的。”两婆子虽心里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也不敢随便乱看,只忙点头应道。

    “那这盒月饼你们可是认得?”周氏说着就拿起那盒月饼,给她们递过去。

    其中一个婆子稳步上前,恭敬地接了过来,同另一婆子都看了一眼后,才点头说道:“回大太太,这是府里做的月饼,就昨儿才一起发下去的。”

    “你们确定?”周氏再问一句,表情非常认真。

    两婆子对看了一眼,心里更是不安了起来,却还是点头道,“能确定。”说着正要把这盒月饼给递回去,却不想周氏这会却猛地拍了一下旁边的茶几说道:“那这饼里怎么会有毒!”

    “有。。。。。。有,有毒!”正往回递月饼的那个婆子被这话吓得手一颤,手里的盒子突地一斜,就见一个月饼从里头滚了出来,掉到地上!

    正趴在地上假寐的小胖狗被这动静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就抬起头,噌地就站了起来。随后就见到那掉到地上的月饼,闻着香味,它便冲过去。周氏根本来不及叫住它,那小胖狗也生怕那只猫会跟它抢,赶紧一口就把那小月饼给咬进嘴里,然后三两下就吞了下去!

    周氏指着它的手僵住,嘴半张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老太太也从那榻上坐直了腰身,皱着眉头,一时也愣住了。其余的人没想事情会这样,都悄悄倒抽了口冷气,然后就等着那只小胖狗口吐白沫,痛苦死去的那一记得。

    而那只小胖狗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吃下去的是什么,只觉得很美味。只见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又抬起头,张着嘴,伸着甜头,摇着尾巴,讨赏地看着那手中还拿着月饼盒的婆子。可等了一会,见那婆子没动静,只得失望地垂下脑袋,焉焉地走回周氏旁边,撒娇似地在她裙上蹭了蹭。然后便又在地上趴了下去,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重新打起盹来。

    又过了一会,那只小胖狗依旧那么懒洋洋地趴着。大家的目光依旧集中在它身上,于是,即便是一只混吃混喝的小狗,也是承受不住众人这么灼灼的目光。它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张开眼瞅着众人,似乎能从那些人的目光看到: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还没死。。。。。。这样的话!像是再也顶不住这催它小命的压力,小胖狗又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溜烟地就钻到了椅子下面,然后扭过身,把屁股对着众人,来个眼不见为净!

    “怎么回事?”老太太这会开口了,把目光从小胖狗那收了回来,看着白姨娘问道:“这都吃了一个月饼了,不是好好的!”

    “我,我。。。。。。”白姨娘也有些懵了,结巴了一会才看着躺在彩珠跟前的那只波斯猫说道:“可。。。。。。是,我是真的看到娇娇才添了一下那月饼,然后就吐了白沫,然后就一直抽搐着,没一会就不动了!”

    “白姨娘说的可是这只猫儿?”其中一个婆子这会插了句嘴,指了指彩珠跟前的那只猫问道。

    “没错。”

    “老太太,大太太,能不能让老奴瞧一眼这猫儿?”那婆子瞅着那只猫,想了想便问道。

    “嗯。”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就点了点头。

    那婆子便走到彩珠跟前蹲了下去,从白文萝的角度,刚刚只能看到那婆了了的背影,只见她的两手似乎托起那只猫儿检查了一番。过了一会,那婆子就重新站了起来,站回原位,一脸恭敬地说道:“禀老太太,大太太,老奴看了,这猫儿确实是中毒死的。不过应该是误食了夹竹桃才引起中毒,跟那月饼无关,老奴记得榴花房后面就种了两株夹板桃。记得去年厨房的贵姐养的那只猫,也是因误食了夹竹桃的叶子,结果就中毒死了;还有我那三儿媳妇以前也是养了只黑猫,后来因为闯进邻居家,吃了她家院子里的夹竹桃,没一会就死了。那猫儿死前的反应跟白姨娘说的一样,都是口吐白沫,连着抽搐,没一会就断了气。”

    “夹竹桃?府里还种了这花?”老太太听那婆子说完后,就看着周氏问道。

    “榴花房后面确实种了两株夹竹桃,这会不说我差点儿都忘了。去年还要说砍掉,把那一片都改种上桃花的,只是后来因为忙,一时也就把这事给撂下了。”周氏点着头说道。

    “明儿就让人砍了,这会正是开花时节,这府里没少年纪小的丫鬟,万一哪个不懂事,去摘朵花来玩,太容易出事了。”老太太微微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是。”周氏应下了,心里松了口气。

    白姨娘有些愣住,原来这事闹了半天,竟是个误会,自己闹了个笑话!她呆呆地坐在那儿,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老太太又发话了:“姨娘们平日里无聊,养只猫儿狗儿的不是不可以。只是既然养了,就得好好管着,别到时一出点什么事,就搞得这府里不得安宁!不过白姨娘这会身子不便,照顾不上也是情有可原。既然这般,那么身边的丫鬟就得多看着点,今儿出了这事,也是丫鬟们做事不认真!”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彩珠便知道自己今儿准没好果子吃了,忍不住轻轻抽泣了起来,半夏早吓白了脸,这会也陪着掉眼泪。

    见她们这样,老太太迟早更是不喜了,周氏一瞧这样,便说道:“瞧着她们年纪都还小,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也是难免,明儿我就找两个懂事点的换上,这两丫头就先派去别的地方帮忙吧。”

    “你做主就行,以后别再出这事了,我一把年纪,经不起这般几次三番的折腾!”老太太有些疲惫地说道。

    “是,让老太太受累了。”周氏忙站起来陪笑着说道。

    “好了,都散了吧,三丫头留下一会。”老太太摆了摆手,于是众人便都告了退。周氏走前特意看了白文萝一眼,芸三娘也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白文萝,白文萝朝她轻松地一笑。

    直到众人都离开后,丫鬟们了也退去了外面,老太太才朝白文萝开口问道:“若今儿这事真是有人下毒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白文萝一愣,有些不明白老太太怎么会问她这话,但还是一恭敬地回道:“此事自有老太太做主,老太太明察秋毫,文萝哪会有什么打算的。”

    “三丫头啊,别在我面前说这些客套话,我知道你今儿是不放心芸姨娘,所以才急巴巴地要跟过来。我是想问你,若今儿这事真是跟芸姨娘撇不开关系,我要罚她的话,你打算如何?”

    白文萝抬起眼看了老太太一眼,刚刚让周氏给重新安排芸三娘身边的丫鬟,不也是一种变相的警告。以后姨娘那边的事,全都逃不过周氏的眼睛,没准还会故意让丫鬟们在中间挑拨。她静默了一会才摇着头说道:“芸姨娘不会做这等事的,如果老太太真要罚姨娘的话,文萝不敢忤逆了老太太。。。。。。唯有,代姨娘受过了。”
    老太太静静地看着白文萝好一会,似知道她会这么说一般,眼中倒没有怒气,只是带着几分惋惜。真是可惜啊,不是在自个身边长大的。

    老太太暗叹了口气,芸姨娘的身份太低,不过也正因为她之前的那种身份,所以才能把这孩子教得这般知书达理。可是芸姨娘之前的那种身份,她又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真是可惜了。。。。。。

    “代她受过,你还真敢开这个口!”虽是不生气,但到底也不是什么讨人欢心的话。

    白文萝起身,规规矩矩地朝老太太行了个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开口道:“老太太息怒,外头风雨十年,姨,娘。。。。。。独自一人,含辛茹苦把我和弟弟拉扯到大,其中艰辛,文萝不敢忘!不能忘!试问,文萝若真的能视姨娘受委屈而不闻不问,这与那畜生又有何分别,而这等忘恩负义之人,之举,又怎能入得了老太太的眼!”

    夹竹桃,一种观赏花。花似桃,叶像竹,苦寒有大毒,一年四季,常青不改。从春到夏到秋,花开花落,此起彼伏。迎着春风,冒着暴雨,顶着烈日,吐艳争芳。

    夹竹桃全株具有剧毒,中毒后的症状有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腹痛、腹泻、谵语、甚则汗出肢厥、心律失常、直到抽搐、休克死亡。人畜中毒后的反应大抵一样,所以面对夹竹桃,只要欣赏就好,可别动手喔!

第三十七章 沉香表忠

    周氏出了荣寿园后,叹了口气,心里直觉得可惜。刚才还以为是白姨娘做贼喊做贼呢,她还暗暗兴奋着,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查出来。这种敢在老太太眼皮底下做手脚的事,一查一个准,到时她再瞅准时机添把火,没准还能连着那些碍眼的都给一网打尽。却没想那白桂花到底是没蠢到那份上,她是白期待了一通。

    白文萝刚一出荣寿园,就看到心晴伸长了脖子在外头往里瞅着,一见她出来就赶忙迎上来。

    “是轩哥儿让你在这守着的?”白文萝叹了口气,笑道。

    “轩哥儿回去后一直就坐不住,我只好过来这看看,好让他安心,不然这一晚且闷着呢。”心晴也笑了,见白文萝出来时面上的神色很轻松,便知道没什么事,也就放心了。

    “刚刚芸姨娘不是已经出去了吗,你没先回去跟轩哥儿说一声,怎么还在这等着?”

    “已经回去一趟了,轩哥儿一听姑娘被老太太留了下来,又不放心,我便再过来瞧一眼。”

    “难为你了,这都多晚了,你快些回去吧。我就不过去了,省得叨扰了你们,少不得又要多熬一会。”白文萝笑着摇了摇头。

    “姑娘真是太客气了。”心晴笑了一句,倒也没多说,便就转身回了碧云轩报信去了。

    心晴走后,回梨香院的路上六儿才轻轻说道:“刚刚芸姨娘原是想留下来等姑娘的,只是。。。。。。有些不方便。便留了话,让我跟姑娘说,姑娘出来后,若时候还不晚的话,到底找个人过去跟她说一声,好让她安心。”

    “也是,你就顺便多跑一趟吧,回来后也不用到我那伺候,直接回房休息便可。”白文萝点了点头,其实她是想自己过去的。只是已经这么晚了,今儿又出了这一通事,自己再又过去,若传到老太太耳中,到底又是件不快的事。而且她刚刚跟老太太说了那一会话,明显感觉到老太太对芸三娘抱有成见,白文萝皱了皱眉头,只是因为芸三娘原来是艺姬的身份吗?

    六儿应了声,就往榴花房那走去了。白文萝带着许些疑问,慢慢走回了梨香院。外头守夜的婆子开了门后,木香赶紧出来,见她是一人回来的,便走到门外看了两眼,然后才回头问道:“姑娘今儿没事吧,六儿不是跟在身边吗,怎么让您一个人回来了?”

    “没事,我让她去榴花房那传句话,沉香呢?已经睡了吗?”白文萝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刚醒一会,这会已经退了烧,正在屋里躺着。”木香小步跟在后面回道。

    白文萝一听这样,便直接往沉香的房间走去。一推开门,就见沉香正趴在床上,有些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油灯。头发散着,脸色苍白,两眼无神。

    这屋里的摆饰跟之前有了许些改变,原来这是个单人屋,可自沉香被降为三等丫鬟后,再让她一个人住这屋就不太合适了。但梨香院眼下已没多余的房间,若让她去跟木香和六儿挤一间屋子的话,却平白放着这间不用,又是浪费。于是白文萝便让人把这屋里的一些多余的摆设挪出去,再添了张床,然后又把那些被褥罗帐什么的,具换成三等丫鬟用的样式。这样一来,就让沉香照样住在这屋里,也不算坏了规矩。

    “粥我已经喝了,谢谢你,木香。”门被推开,沉香以为是木香进来收碗筷,也不转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哦,都能吃下东西了。”白文萝走过去,看了看那桌上的托盘,只见那上面摆着一个空碗,还有小半碗没吃完的肉末咸菜。

    “姑,姑娘!”沉香没想到是白文萝进来了,就要爬起来,却不小心扯动的臀上的伤,疼得直冒冷汗。

    “躺着吧,你这样还能起来干什么。”白文萝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就在旁边的椅子那坐了下来。木香一瞧姑娘好似有话要问沉香,她不好在里头待着,就把桌上的碗筷收了,走了出去。
    “多谢姑娘。”知道白文萝真的不在意这些虚礼,沉香道了谢便又慢慢趴了回去。

    “把你降为三等丫鬟,心里可有怨?”白文萝看着她问道。

    沉香摇了摇头,经过这事,她似乎变得比往日沉稳了许多。她沉默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我原是下了决心,要豁了出去的!连生活了十几年的叔婶为了那点银子,都能。。。。。。往我身上泼脏水!却只有姑娘,竟真的愿为了我去求老太太,还。。。。。。因此得罪了大爷。这份情,沉香心里若含有半点怨恨的话,马上就让天公劈了我!”

    “还真以为你的性子变得沉稳了些呢,没想还是个火爆脾气。”白文萝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姑娘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改了这脾气。”沉香一怔,赶忙说道。

    白文萝不在意的一笑,然后说道:“没关系,以后慢慢注意就是了。我今儿过来,主要是想问你点事。”

    “姑娘想问什么?”沉香下意识地就打起精神来,她现在是满腔的报恩之心,恨不能自己能多为白文萝做点什么。眼下一看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马上就来了精神。

    白文萝一看她这样,心里倒真是有些满意,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她想了想便先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知道你就说,不知道,或是不方便说听话也没关系。”

    沉香一听这话,微怔了一下,然后似下了决心似的,郑重地开口道:“不管姑娘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会跟姑娘说。”这个决定不但出于要表示忠心,也是出于她看清了时务。

    白文萝点了点头,便道:“嗯,我听说你娘曾在老太太那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差。”

    “是的,总共得有十几年吧,娘是在荣寿园的小厨房里当差,老太太很喜欢娘的手艺。后来我到了老太太跟前当差的时候,偶尔还会听老太太提起,她以前吃惯了我娘做的那几种菜品,现在吃府里那些厨子做的,都觉得不对味。”沉香点了点头,说起这事,她面上隐隐的有自豪感。

    “那么老太太的一些喜好憎恶,你应该也了解不少?”

    “姑娘。。。。。。是想知道关于老太太的事情吗?”沉香马上就悟了过来。

    白文萝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直接说道:“我今儿发现,老太太似乎对芸姨娘一直就抱有一些成见!”

    沉香微怔,终于明白姑娘想要知道什么,迟疑了一会才放低了声音,很轻说道:“姑娘不知道,其实以前,在老太爷还未过世的时候,曾经很宠过一个妾室。而且那个妾室听说是老太爷的同僚送过来的,是个。。。。。。专门调教好的艺姬。”沉香说到这,小心的看了白文萝一眼,见她面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才接着说道:“老太爷过世的时候,才刚过五十大寿,老太太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白文萝进府前,老太太把她们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了,那会沉香还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多少也是听到了一些。所以当时老太太把她拨到梨香院这边的时候,她心里不是不怎么乐意的,最多再过两年,就到了该配人的时候。可能到时秦月禅一开口,老太太估计就应许了。而如今,她却托了白文萝的福,早早断了那个隐患。

    原来如此,白文萝总算明白为何老太太会那么不待见芸三娘。她有些无奈的一笑,人的感情很固执,不是轻易能扭转的。幸而老太太也是个明理的人,只要不刻意去为难芸三娘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白文萝轻叹了口气。

    “姑娘不忧心,我毕竟在老太太身边服侍过几年,多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老太太很看重姑娘。”

    若不是这般的话,姑娘那日为我求情,老太太也不可能会应予的。而且姑娘到底也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

    “呵————对了,我还有些事要问你,这会你得把知道的都说。”白文萝笑了笑,便又开口道。

    “姑娘请问。”沉香点了点头。

    白文萝斟酌了一番,才说道:“这会是关于栖风院那边的事了,你该清楚,因为你的事情,我多少跟大哥哥和嫂子之间多了点隔阂。而我又是才进府没多久的,对这里面的人事并不清楚,如今我身边的人,也就你对这府里的事情了解的多点。”

    虽然木香那性子能打听到很多事情,但毕竟她进来的时间不长,基本上能打听到的都是一些表面上的事。若再做的明显的话,没准就会引起暗中人的察觉,到底不稳妥。

    “我明白,只是不瞒姑娘,栖风院那边的事,我了解的实在也不多。因为知道大爷。。。。。。那样后,我就是一直刻意避开的。实在是不知大奶奶平日里的喜恶,其实就连那栖风院里有多少丫鬟我都不清楚。”沉香有些愧疚地垂下眼说道。

    “我看那天过去赏花的时候,大奶奶身边的双燕同你倒是挺熟的。”

    “是,我也就跟双燕熟一点,只是我眼下这样,估计以后也不好找她打听事情了。”

    “那双燕自己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白文萝想了想,便问道。

    “双燕。。。。。。她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她。。。。。。”白文萝这一问,沉香顺着想了想,似真的想到了什么一般,怔了一下,说着就停住了。

第三十八章 亲 戚

    “双燕和茗夕是表亲?”白文萝微怔。

    “嗯,双燕是这么说的。”沉香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才接着道:“差不多是半年以前,我无意中在园内撞到他们在一块说话,看着挺亲热的样子,本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了什么,正想悄悄走开,却不想就被双燕给瞧着了。然后就叫了我过去,跟我说茗夕原是她的表弟,只是小时候家境不好,就送了人,没想会在这府里碰上了。原先他们还没认出来,只是觉得眼熟,后来几次交谈后,无意中问了各自的父母,才知道的。”

   “这样。。。。。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应该是没有了,大奶奶知不知道我倒不清楚,不过听双燕那意思,好像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和。她说毕竟都是给人当奴才的,又隔了这许多年,而且茗也不愿回去认亲。因为我是无意给撞见的,怕我误会什么,双燕才给我解释了这一番,还叮嘱我别跟丫鬟们说去。。。。。。”

    “那他们在那之后是不是比以前走得近了?”白文萝沉吟了一下又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不过大爷帮就是跟沈少爷一同在学堂读书的,平日里沈少爷有什么事要找大爷,也都是让茗夕过去传话。大爷没受伤之前,倒是不时到沈少爷那边,有时还一同出去。”

    “哦,沈少爷那样的人还这边走的挺近的!”白文萝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毛。

    沉香难得笑了一下才说道:“也不是,大都时候是大爷过去那边的,沈少爷倒是很少过来这边,有什么事,基本上都是让苟夕过来传话的。”

    “嗯。。。。。。是这样,行了,说着说着就忘了时候。这也太晚了,今天就到这吧,你好好休息。”白文萝点了点头,说着就站了起来。

    “啊————是我疏忽了,一整天昏睡着,这会不觉得困,没注意到时间,姑娘一定累坏了吧!”沉香这会也才发觉夜已深沉,估计子时已过去多会。

    “你别动光了,好好躺着吧,木香指定在屋里等我呢,我先走了。”白文萝知道她又是想要起床去,便朝她摇了摇头,便转身出去,顺便把门掩上。

    秋夜寂静且清寒,白文萝吸了口冰凉的空气,然后抬起头看了看那千年不变的十五圆月,一时有些辩不清今夕是何夕。

    此时整个园子里的人具已睡下,就连外头那两守夜的婆子,今晚趁着过节,多贪了两杯酒。等着姑娘回来后,没一会也就自个熄灯睡下了。

    白文萝回到自己的房间,果真看到木香正坐在椅子上打着盹,听到她的脚步声后马上就睁开眼。

    “姑娘回来了。”木香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道。

    “你一直在这等着的?”白文萝看了她一眼问道。

    “是,我这就去给端洗脸水过来,姑娘洗完后就歇息吧。”木香说着就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没一会就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白文萝没多说什么在,卸妆宽衣,洗漱已毕,方上床安歇。木香帮她放下绡帐,正要端着洗脸水出去时,白文萝似忽然想起,便开口道:“哦,对了,我白日里抄了几篇好文章,还放在桌上,忘了收了。你帮我整理一下,那是明儿要拿给轩哥儿看的。”

    “是。”木香放下洗脸水不,走到那桌旁,小心把那几张写满字的白纸一张一张叠整齐了,放在桌子的一角,并拿镇纸压着。

    “今晚不用给我守夜了,你去沉香那边睡一晚吧,辛苦你几天。”看她弄好后,白文萝便说道。

    “姑娘说这话就折杀我了,沉香姐姐平日里就很照顾我,这会我本就该多照看着沉香姐姐,难得姑娘这么通情达理,我哪能说到辛苦的。”木香转回身轻轻说完后,便端着洗脸水出去了,临出去前还不忘把烛灯吹了。

    白文萝在床上躺了一会,就听到沉香那边的门轻轻响了一下,再等一会,确实外头没人走动了。她才从床上起来,轻轻走到桌子边,拿起那几张纸,借着窗外的月光,慢慢翻开,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就放了下去。跟刚刚一样摆好,压住,再回床上躺了下去。

    刚刚,趁着木香出去端洗脸水的时候,她特意把这几张纸的顺序打乱了摆着桌上。而这会,不但叠得整齐,而且这前后的顺序也都对上了。

    她在床上轻叹了口气,然后又想到沉香刚刚给她说的那事。双燕她见过几次,相貌上虽比不上沉香的一半,但也几分水灵明秀,而且其言行举止,聪明皆露在外。

    至于茗夕,沈逸飞身边的小厮,她那天去还玉佩的时候倒是见过。长得挺清秀的一个少年,看着也就跟双燕一般大,自小被送了人的表亲吗?送给哪家人了呢?沈家吗?

    白文萝慢慢回想那天去还玉佩的情景,那个站在沈逸飞身边的小厮,虽长相清秀,但是并不显眼,是很难让人注意到的人。很难让人注意到的人。。。。。。白文萝怔了一下,看着顶头的绡帐,微有些失神。不过,她那会过去的时候,苟夕正好去追那只小胖狗。当时在后面看那动作,步子轻浮,身形不稳,绝非是个练家子的。

    只是要监视秦月禅的话,却没有比双燕更合适的人了。还有,那人也说过,他安插在秦月禅身边的眼线,半年前死于意外。而半年前,正巧被沉香撞到双燕和茗夕之间有联系,双燕还怕被沉香误会,就称了是表亲,又不让外传。

    巧合吗?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至于沈逸飞,原以为是个清高的贵公子,可是如今一想,反觉得猜不出他的深浅来了。

    而眼下,甭管秦月禅手里还有没有那封信,看她那意思,即便真的有,也不会主动交出来的。她心里是另有打算的吧,那种女人,不是随便一点刺激就能让她改变主意的。

    第一次接到这种任务呢,来龙去脉全都不了解,有种无处着手的感觉。而且自己的第一次出手,也并未对秦月禅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那人,真的想要那封信吗?白文萝脑海里映出那个人,那双总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眼睛。

    总觉得他并非是很急切地想要那封信,那么他想要干什么?想要引出藏在暗中的人?

    白文萝叹了口气,算了,不想了,。。。。。。先一步一步来吧。

    中秋一过,枝头上的叶子一天比一天凋零,地上的落叶一天比一天厚。秋风渐冷,冬天的气息在不知不觉中变浓了起来。直到那一天,早上起来,打开窗户一看,天空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粒,地面、枝头、飞檐碧瓦、琼楼玉宇。。。。。。具已被盖上一层薄薄的棉絮,向人们宣告着冬天真正来临。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早上一睁眼就看到窗户一片雪亮,还以为睡过头了呢,起来一看才知道是下雪了。在这样的天气里,坐在暖炉旁,慢慢品一杯清茶,也是难得的享受不是。”白玉妍亲手给白文萝泡上一杯碧螺春,放到白文萝跟前,然后才拿她送过来的那个荷包赞道:“早听说三妹妹的手艺巧,如今算是真正瞧着了。早知道这般好,我之前就托你帮我绣荷包的,只是又怕烦着三妹妹。”

    “大姐姐太客气了,明儿是大姐姐的生日,我也想不出要送点什么,只会做这个,没想真合了大姐姐的心意了。”白文萝笑着说道,然后就轻轻喝了口茶。

    一眨眼,她进府就两个多月了,白玉轩的手已痊愈,前几天就同白玉瑞一起去了学堂。听说白玉堂的伤也早好了,因沉香的事他被老太太怒斥了一番,似乎真的收敛了些,这段时间栖风院再没闹出什么事来。而且还听说白玉堂自伤好了后,似乎真的把心全用在读书上,原本以前都是在自个院子里看书的。而这会,却时不时都会去仁和书院请教先生一番。老太太看到他这样,心里非常高兴,而且再过一个多月,白姨娘就要临产了。新年和新生命算是差不多一块到来,府里一应大小事在周氏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整个伯爵府表面看着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有白文萝的任务依旧停止不前,自白玉堂收敛了性子后,秦月禅那边也再没出过什么漏洞可让她查探。至于沈逸飞和茗夕那边,她能接触到的机会不多,更是无从查起,只能在心里暗暗留意着等待时机。事情变成这样,似乎已经变成了看谁能比谁更有耐心,看谁会比谁先露出马脚。

    然而,让她微有些不解的是,这两个多月来,那人也一直没有再出现。也没有通过什么路径给她递消息,或是催促她,就似已经忘了这事一般。
    当然,白文萝也没天真到以为那人是真的忘了这事。她从白玉妍那出来后,只见外头的雪下得大了一些,木香给她披上狐狸毛大氅,然后才让她扶着手走了出来。

    却才刚出院子,就见秦月禅穿着一身大红妆花通袖雪褂子,旁边的丫鬟给她撑着一把青绸油伞从前面缓步走来。

    白文萝慢慢走过去,笑着说道:“嫂子是从老太太那边过来的。”

    “是,原来三妹妹今儿也到大姑娘这,可惜我来得晚了,三妹妹这会是要回去了么!”秦月禅点了点头,一脸轻柔地笑道。

    “嗯,刚刚在大姐姐那会了一会,这会要去老太太那一上,我改天再去嫂子那叨扰。”

    “客气什么,想什么时候过去就什么时候过去。”秦月禅一脸亲切地笑着,然后又接着说道:“别在雪中站着了,快些过去吧,省得冻着了。”

    白文萝点了点头,就扶着木香的手走了。秦月禅在雪中站了一会,面上慢慢收起笑容,直到白文萝的身影转了弯,看不见后,她才收回目光,转身走开。
  
第三十九章 暗中较量

    白玉妍生日的那天,老太太算着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家里过生日了,就吩咐周氏给她好好办一办。因前段时间,方家那边已派人过来说了,等他们家明年孝期一满,即当择良日给两个孩子完婚。

    周氏想着老太太爱看戏,而眼下又是冬雪飘飞之日,于是便吩咐人把观月楼楼的大厅收拾干净,外面铺设围屏,戏台两边挂起锦帐,再笼上火盆,安排酒席。如此赏雪观戏,倒是两全其美了。

    老太太看着果然满意,再看了看还未开场白戏台,便问道:“还是中秋那日请来的那个戏班?”

    周氏点了点头,笑着道:“是,那良凤园戏班最近的名儿挺响的,前两日叫人去请他们的时候,不想早有两户人家定下来了。这年底将近,又是飘雪连天,凡有点事情的,都想请了戏班子过去热闹一番,就他们的名儿最响,可不都抢着要。”

    “哦,有这事,都是哪两户人家,你又是怎么把他们给请了过来的?”老太太被挑起了兴趣,便问道。一同坐在桌上的人也都看着周氏,等着她往下说。

    周氏抿嘴一笑,看了白玉妍一眼有,才接着道:“说起来也巧,有一家正好就是咱未来的姑爷家呢。”

    白玉妍怔了怔,微红了脸,就低下头看着跟前的盘碗,似被那上面的花纹吸引住了一般。

    老太太奇了,问道:“这还真是巧了,不过他们家不是正在孝期吗?怎么还请戏班子过去?”

    “我当时也正奇怪呢,便让陈管事过去打听了一下,回来才知道原来不是他们家请的,竟是他们家一个不知轻重的亲戚,借了他家的名儿。幸好是让我给碰上了,跟他家的人悄悄说了,不然这事要让人传了出去,可不得被人说三道四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道:“是啊,这种别的不管,只顾自己舒服享乐的亲戚最是可恨了。其实亲戚间平日里多走动,谁有困难了相互带一下都是应该。只是像这种不知轻重厉害的,一个看不好,就容易给招来祸害。到时还理不清,扯不断的,最是麻烦!不过他们家怎么会有这等亲戚,再说这名儿也不是轻易能借的,你可打听出是哪边的亲戚?”

    “若要真说起来,那亲也隔了好几层的关系了,听说也是这几年走得近后,才慢慢熟络了起来。

    再他们底下的孩子又都年纪相当,男的女的自小长在一起,平日里没少玩在一块,都不分你我。那戏班正是那家的孩子借了方家少爷的名儿去请的,也不知道方家少爷当时知不知道这事。”周氏说着就叹了口气,又看了白玉妍一眼,只见她依旧垂着脸,专注地看着跟前的盘碗,似没有听见刚刚的那一番话般。

    老太太却微微皱起眉头,静了一会才转开话题问道:“那另外一家又是谁?”

    “哦,另外那家也是咱平日里有来往的,就是这西凉首富的李家。那戏班听说是他们家的小公子请去玩乐热闹的,倒没什么正经事。所以一听是咱家大姑娘的生日,就直接让了出来,同时还让人备了礼一并送了过来。我一瞧这般,也不好平白收这个情,可是推回去也不合适,便让陈管事帮他们别寻个不错的戏班子,就顶替这一日,明儿再把良凤园戏班给他们送回去。”

    “嗯,你这般做得很是周全,凡事都要先问清楚了,再平平和和地办妥当了才好。别让人以为咱家是仗势欺人,或是紧着占人便宜。要知道贪了眼前的便宜,指不定以后什么时候会吃大亏。”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教导的是,我当时也正是这般想的。”周氏一脸恭敬地笑道,林氏往她这边看过来一眼,也扯了扯嘴角,白玉蝶却在这会开口道:“我听说方家的那个亲戚里头,有几个女孩儿同方家少爷的年龄相当,平日里相处得也是最好,大伯母那天让人过去打听事情的时候,有没有瞧见方家少爷?”

    林氏一听这话,顿时就责备了一句:“你一个女孩子家都哪听到这些话的,再说这事也是你该打听的吗?”

    “我不是当心大姐姐会吃亏吗,再说那个方少爷孝期里竟敢明目张胆地去请戏班子,偏还是被别人借用了名儿去的,也太蠢了些!”白玉蝶不屑地撇了撇嘴,那双杏目里也带着明显的不屑之色。

    白文萝听了这话,特意抬起眼看了白玉蝶一眼。只见偏爱红色的白玉蝶,今日穿的是一件织金妆花海棠红对襟褂子,她的眉毛长得较浓,一双杏目说话时炯有神,让人一看就是鲁莽性子,不过却也显得很鲜活。而坐在她旁边的白玉妍因为今日生日的关系,也穿了件红色的衣裳,不过却是件粉红色的芙蓉花通袖袄儿。此时两人坐在一块,一看就是非常鲜明的对比。

    前者喧闹,后者安静;前者热烈,后者浮漂;前者顾盼生辉,后者内敛含蓄。

    “二丫头休得胡说,今日是你大姐姐的好日子,别还是这般口没遮拦地给她添堵!”老太太也开口道。

    “还不给你大姐姐道歉!”林氏赶忙跟着说道。

    白玉蝶微嘟了嘟嘴,然后才不甘愿地对白玉妍说道:“刚刚是我浑说来着,姐姐别放在心上。”

    白玉妍只得抬起脸,轻轻摇了摇头。

    周氏这会才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咱们再这么说下去的话,可就要把大姑娘羞跑了,今儿她可是寿星啊。

    她要跑了,这一桌儿的酒菜,还有那等着上场的一出出戏,敢情就全用来给咱们自个提前祝寿了不是!”

    “你说的是,行了,点戏吧,我昨儿就想听来着,好容易等到今天借了大丫头的光,可别让二丫头给搅没了兴致!”老太太也笑着说道。

    周氏便让那婆子拿着戏本上来,她接过,亲自捧到老太太身边,一边点着戏一边说道:“老太太可别说,这大姑娘的亲事好歹都已经定下来了,三姑娘如今儿还小,倒也不急。只是二姑姑眼瞅着年纪也都合适了,就是不知弟妹有人选了没有。其实啊,我瞧着眼下暂住在咱府里的那位表少爷就挺不错的,也不知道他可定了亲没。”

    “你还真是提醒我了,我瞧着那个孩子相貌人品都是上乘,中秋那日,青梅先生还跟我说了,说那孩子是个难得聪明的,可惜无意仕途之路。”老太太想了想便看向林氏问道:“好像在了在家里是排行老三的吧,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来着?可都成家了?”

    “是,长兄娶的是兵部侍郎的姑娘,如今还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不久便能正式入太医院了。另一位娶的也是一位名医世家的长女,听说夫妇两人琴瑟和鸣,日子过得都不错。姐姐之前还来信说了,如今她就剩下这个小儿子没成家,不过以后也不用他来继承家业,并不想拘着他。总归有那两位兄长在上头,也能保证他一生富贵无忧的,所以倒也不急着给他定亲事,只说若有好的,注意着留意一下就是。”林氏说起这个,面上终于隐隐露出几分骄傲的神色来。周氏原是想嘲笑一下林氏,讥讽她的女儿为人粗鲁,这么大了还没人要,却没想竟让她在自个面前提起娘家那边的人来炫耀,心里不由得暗暗生恨! 
 
    林氏一看周氏的面色,终于觉得出了口气。若论起娘家的人脉地位,周氏是不能跟她比的。而且在她看来,周氏不过是借了她那过世的表姐的光,当年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老太爷看中,让她进了伯爵府当了大伯的填房。而她却不同,不但嫡亲的姐姐嫁给了京城久负盛名,名医世家的长子;还有一位哥哥,娶的是百年皇商的嫡女,而且他们各自的儿女,与之结亲的都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家。

    所以,即便这府里事由周氏管家,但老太太也没有就看轻了她的。唯一可惜的是,自个的孩子不争气。成日里只知道遛猫逗狗,根本没把心用在书本上,为此她不知说了多少回,偏是没听进去!就女儿还知道疼人些,可惜到底也是要嫁出去的人,而且脾气又太冲动了,心里又藏不住事,要不然她早就。。。。。。

    “哦,这么好的孩子居然还未定亲,这么说来,他跟咱家二丫头的年纪倒是相配了!”老太太说着就笑了起来。周氏眼睛一转,也跟着笑道:“我就说,二丫头是个有福的,有这么好的人儿等在那头呢。就是不知。。。。。。”

    “我不依!老太太和大伯母这是故意打趣我呢,今儿可是大姐姐的生日,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白玉蝶一下涨红了脸,就开口嚷了起来。一边羞得想要起身走开,一边又舍不得,就想等着老太太能不能明着表态一番。

    可惜这会周氏就说道:“行了行了,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二姑娘就真生气了。咱还是听戏吧,老太太刚刚点了哪一出?就让他们先唱那一出。”

    于是戏台上的帘幕缓缓拉起,水袖翻飞间,曲调如水般流出,说不尽歌喉宛转,端的有落尘绕梁之声,裂石流云之响。

    白玉蝶失望地咬了咬唇,白玉妍慢慢抬起脸,面上终于现出神采。白文萝轻轻抿着茶,只是在放下杯子的时候,忽然注意到那边白玉轩拿着筷子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而另一边的白玉瑞正靠在老太太怀里听着戏,却不时往白玉轩那瞟过去几眼,还不时贼贼地偷笑着。

    白文萝微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抚摸着杯子上的青花,半垂着眼睛却紧紧盯着白玉轩的手。

第四十章 无奈的吩咐

    临近下午,吃喝过后,再看了几出戏,且又是这飘雪连天的时日,屋内的暖炉烧得正旺,没多会众人都觉睡意袭来。眼下台上的那出戏还未喝完,老太太双眼已经朦胧,似将睡未睡的样子。而坐在老太太旁边的白玉瑞,虽勉强撑着腰背坐挺了,但是眼皮还是不时地往下耷拉着。周氏不忍,便悄悄着人叫停了戏。

    “嗯?怎么停下了?”吹拉弹唱之声停下后,老太太睁开眼,有些模糊地问了一句。

    “时候不早了,平日里这个时候都要歇一会的,我瞧着姑娘们都有些昏昏欲睡,老太太就放她们回去休息一会吧。反正这个戏班是租了一整天,大家伙休息好后,有了精神,晚上再叫来热闹一番岂不更好。”

    老太太听说,细看了一遍,果真大家脸上都没什么精神,便点了点头道:“也是,倒是我疏忽了,那就都散了吧。”

    白文萝出了观月楼后,轻轻吁了口气,抬眼一瞧,只见檐前那雪,早上那支还如柳絮,眼下已渐似鹅毛。她在外头等了一会,见白玉轩出来后,便问道:“困吗?”

    “出来就不困了。”白玉轩也呵了口气,摇了摇头,笑道。

    “那就去我那坐一会,前几日我找了几本好书,正好让你瞧瞧。”白文萝说着就转身,示意他跟上。

    带着白玉轩回了梨香院后,白文萝让丫鬟在她房间里把炭盆烧上后,便让她们各自忙活去,不用在屋里伺候着,她跟轩哥儿单独说会话。

    “我前儿才知道,原来老太爷原来的书房那竟藏了好些珍本,幸而老太太没拦着我不让进来。瞧,这是我给你挑的几本不错的,你且拿回去看看,有不明白的,可以去问一问先生,但这书记得中别损坏了,看完后马上就拿回来。”白文萝边说着边拿起上那几本尽收眼底,递到他跟前。

    “谢谢姐姐!”白玉轩接过那几本书,咧嘴笑了一下,还是有些傻乎乎的样子。

    “文轩。”白文萝叫了他一声。

    白玉轩有些愣住,抬起头,一时间呆呆地看着白文萝。自从改了名后,白文萝就不再这么叫他了。此时忽然叫出这个名字来,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受。

    “新上的学堂怎么样?还习惯吗?先生教得好不好?”白文萝笑了笑,随意地问了几句。

    “都很好。”白玉轩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没发生别的事情吗?”

    “没有啊,就是先生布置的作业比以前多了许多,不过我都能学得来的。姐姐不用担心,我一定好好读书。”

    “文轩,有事情不要瞒着我。”白文萝终于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没有啊。”白玉轩一愣,眼神一时间有些闪躲,右手下意识地缩了缩。

    “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白文萝说着就抓住他的手,翻开他的袖子,却不想那手臂上并未见到有何损伤之处。

    “什么怎么回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白玉轩挣了一下,就收回手,嘴里嘟哝地说道。只是白文萝却没放过自己刚刚抓住他的手时,他整个胳膊都颤抖了一上,连眉头也下意识地皱了皱,虽然马上就勉强忍住了。

    他终于学会了掩饰这一课,环境逼着人,不得不改变,以求适应。本应如此,可白文萝却感到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和无力!

    “把扣子解开,我看看你的肩膀。”她放开他的手,又道了一句。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好好的看什么肩膀!”白玉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像是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样子。

    白文萝沉着脸看了他好一会,才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是不是真的没事,我看了就知道,刚刚在席上的时候,我就发觉你的手不对劲了。你要知道,这府里,除了娘,没有人能比我更关心你。你要真不想让我担心,就凡事都别瞒着我。而且现在我已经发觉不对劲了,你即便是不说,我过会也会想办法去打听的。如此一来,是平白浪费一番功夫,还又多添不必要的担忧,你想要这样吗?”

    白玉轩怔住,沉默了好一会,心里挣扎了一番才闷着声音说道:“其实我。。。。。。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了,真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

    “摔跤?”白文萝微扬起声音,看着他。

    “椅子不牢固,我坐下去散了,又撞到后面,所以就。。。。。。”白玉轩不敢看她,垂着脸,小声地说道。

    “我看看。”白文萝没再问下去,说着就直接上手解开他的衣领。

    “姐,姐姐!”白玉轩吓一跳,要起身,又被白文萝按了回去,三两下就解开了他衣服上面的几个扣子,然后走到他背后,把领子往下一拉,就见肩膀那一声已经乌青一片!”

    单单撞到桌角的话,不会这般严重,乌青的面积不小,看着更像是被什么钝物给砸到了。

    “除了撞到桌子,还被什么砸到了?谁做的?白玉堂还是白玉瑞?”

    白文萝眼里的温度渐渐退去,仔细看着他的肩膀。皮下毛细血管破裂,肌肉损伤,那一片又青又肿的,起码有两天时间了,没有上药,淤血无法散去。万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可是这也疼得不轻,偏他还跟个闷葫芦一样忍着!

    “不是的,是我推开门,结果有石头掉了下来。”白玉轩咬了咬唇,闷闷地说道。

    白文萝在后面沉默了,白玉轩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陡然冷了几分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白文萝默默帮他拉好衣服,然后走到衣柜那把上次那人给她的那瓶药找了出来,再走回白玉轩身边。重新拉开他的衣服,一边帮他上药推揉,一边问道:“学堂里的先生知道这事吗?”

    白文萝冰凉的手在他肩膀上渐渐热了起来,受伤的地方被这样用力的推揉着,其实很疼,只是疼过后就渐渐舒服了起来。白玉轩不由得想直在学堂里,那些人说的难听话,还有处处被人暗中刁难,找机会让他难堪。姐姐说的没错,在府里有老太太看着,没人敢怎么样,但出去后就不一定了。只有白文萝是处处为他着想,处处为他考虑,他不由得红了眼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学堂里的,是学堂后面的一间空屋,那天中午下课后,他们说出外头活动一下筋骨,结果把我骗到那里。。。。。。我。。。。。。以后会小心的。”

    “以后这几天放学后都到我这一会,我给你上药,好好揉几天,这些淤血很快会散去。”白文萝平静的说道,只是声音里暗含着几分冷意。仿佛是结了薄冰的河流,表面看着平滑如镜,底下却湍急汹涌。

    这事跟老太太说也没什么用,没有抓到实质的证据,最多只会骂跟在白玉轩身边的小厮一通,没法在根本上解决这个后患。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嗯。”白玉轩点了点头,说出来后,心里松了口气。

    上好药后,白文萝帮他整了整衣服,轻轻嘱咐道:“我知道,你刚进学堂,这段时间不会太好过,你凡事皆小心。

    再过段时间。。。。。。会慢慢好的。这事,怎么也算是在学堂那发生的,你还是跟先生说一下,不能一味地退让和躲避,要知道怎样利用别人来保护自己。这样他们也不敢太嚣张,到底你也是伯爵府的少爷,先稳着这几天,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回来告诉我,我会给你想办法。”

    “姐姐别担心,我其实就是太大意了才着了他们的道,以后我只待在学堂里,他们不敢怎么样的。”白文萝帮他系上扣子的时候,白玉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记住我说的话,还有在回来的时候,你是和白玉瑞同一辆马车的吧。你路上也小心着些,那孩子心眼多,尽量别理他,他若说什么,你只当没听见就是。”

    “我记住了。”白玉轩点了点头。

    晚上,由于天气太冷,雪亦未停。老太太也就没再张罗着大家一块看戏,只是一起吃了晚饭,说了会话,便散了。

    白文萝回来后,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灯下沉思了许久,那石头当时幸好是砸在肩膀上,若是砸到脑袋上。。。。。。

    白天的时候看白玉轩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她便猜到,当时准是被人设了圈套,让他去钻,结果出了事还不敢说。这次是躲过了,可下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什么时候发生!就算大事没有,那也肯定会时不时地被人刁难。怎么办?出了府,她就无法时时看着了!

    真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姑娘,这是大姑娘那边送来的一盆水仙,摆在那儿好?”正想着事,就见木香小心捧着一个玉石条盆走了进来,那上头已经开了两朵单辫水仙。

    “怎么给送花来了。”白文萝回过神,淡淡地问了一句。

    “大姑娘说老太太今日送了她两盆,她想着三姑娘这儿似乎还没有花,便让人送了一盆过来。”木香笑着,看了看屋子,见就只白文萝平日写字的那桌适合摆,便问道:“姑娘摆这行吗?”

    “嗯,就先搁这吧。”白文萝把目光从水仙花那移到她脸上,点了点头。

    木香放下后,又稍稍调了一下角度,然后才笑着说道:“果然瞧着好看。”

    白文萝没说话,木香以为姑娘要自个看书,便要出去,不想白文萝又叫住她。

    “你且等一下。”

    “是,姑娘有什么吩咐?”

    可白文萝叫住她后,却只是看着她,似在思索着什么,久久不语。木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笑了笑问道:“姑娘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文萝慢慢放下手中的书,似叹了一声,然后才道:“木香,这几天,叫你的主子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那是如平日里吩咐一些琐碎的事情一样,再正常不过的语气了。可听在木香耳里却如轰雷一般,她愣了半天,眼中闪过惊诧,迷茫,慌乱以及怀疑的情绪,最后才迟疑地问道:“姑娘。。。。。。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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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名门喜事(全本) -shijian- 给 shijian 发送悄悄话 shijian 的博客首页 (486427 bytes) () 03/31/2011 postreply 04: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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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很好看 -最爱小土猫- 给 最爱小土猫 发送悄悄话 最爱小土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4/09/2011 postreply 03:5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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