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高斯系列《晚礼服》
第一章
高斯的浅紫色跑车,驶进了两扇自动打开的铁门,在一幢宏大的洋房前停了下。
他跳下车来,三步并两步,向石阶上走去。
他刚来到门口,还未伸手敲门,眼前陡地一黑,本来几乎每一个窗口都有灯光射
出来的屋子,突然变得一丝灯光也没有了,而在他面前的两扇玻璃门,则自动向两旁
移开来。
高斯耸了耸肩,向黑得甚么也看不见的大厅走去,他才一踏进大厅,他身后的玻
璃门,又「刷」地自动关上,高斯,完全被黑暗包围了。
高斯像是对这个大厅的一切,十分熟悉,所以虽然在黑暗中,他只是略停了一
停,打横跨出了六七步,便向下走去,悄悄坐在一张沙发上,然后他笑了一下,道:
「一个时装设计师的住所,弄得像魔鬼党的总部一样,不是太过份了么?」
就在他的右边,响起了一阵轻柔的笑声来,接着,便是比笑声更动人的话声:
「你或许不知道现在商业间谍太多了,我这次设计的晚装,如果事先将式样泄漏出
去,那么,我就得不到国际时装比赛的首奖了。」
高斯将头转向右,他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自她的身上散发出来,令他心醉,他
道:「那么,我可以看一看你设计的新型晚装么?」
「当然可以,这就是请你来的目的,你转过头去,别望着我,望向楼梯那面,我
的模特儿,李玉芳小姐,已走下来了。」
高斯转过头去,周遭是一片漆黑,然后,突然之间,所有的灯光,一齐亮了起
来。在那一剎间,高斯几乎甚么也看不到,他闭上眼睛一会,再睁开眼来,他看到闪
亮的一团,在楼梯上,慢慢地向下移来,高斯几乎看不清那是甚么。
但是,那究竟只是一霎眼间的事,接着他便看清了,那缓缓向下走来,如此夺目
灿烂的,是一件缀满了水钻的晚装。在银白色的缎子上,缀满了水钻,水钻在灯光的
照射之下,发射出各种夺目的光芒来,以致著名的时装模特儿李玉芳美丽的脸孔,几
乎看不见了。
高斯突然站了起来,他心中的错愕是难以形容的。燕玲是他新近结识的女友,他
和她相处的日子虽然不久,但是却也知道燕玲是一个品味十分高级的时装设计师。可
是这时,他看到的却是那样一件闪亮的、庸俗不堪、缀满了水钻的晚装。
他呆呆地站着,直到模特儿已走下楼梯,和燕玲的声音又在他身边响起时,他才
如梦初醒,「啊」地一声,道:「你在说甚么?」
他转过头去,看到燕玲的神色十分难以形容,她对自己的设计,显然一点信心也
没有,是以她的神情十分尴尬。她道:「你看……还好么?」
高斯实在想将心中所想的讲出来,但是在考虑了半分钟后,他终于道:「我说甚
么好呢?你设计出来的服装,总是……特别的。」
燕玲垂下了头,她很年轻,很美,她笑的时候,更甜得令人想跟着她笑。但这
时,高斯总觉得她笑得很勉强,她道:「好,那我们就开始吧,一切全都讲妥了的,
是不是?」
高斯不禁皱了皱眉,一切自然是早已讲妥的。但是,在事前,他却未曾知道那件
燕玲称之为「新时代的杰作」,会是这样的一件作品!高斯是一个著名的摄影师,高
斯的作品,是世界上许多杂志争相刊登,引以为荣的。
燕玲和他讲妥的事情是:燕玲参加国际时装节的设计,由高斯摄影,给一本最权
威的时装杂志去作封面,以壮声势,那可能影响评判员,使燕玲的设计,更易得到冠
军。
高斯当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件事,但是他却以为那一定是一件出色之极的晚
装,那知道……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自袋中取出了一只小型相机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拍了
十来张四一片,才道:「冲洗出来之后,请你来选择。」
「不必了,」燕玲摇着头,「由你决定一张好了,下星期那本杂志的封面,一定
要见到我的设计,对不对?」
「对的。可是我的报酬──」高斯笑着。
燕玲向模特儿望了一眼,模特儿识趣地转过身,向楼上走去,燕玲低下头去,高
斯走了过去,在她的颊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高斯并不是第一次获得那样的一吻。经常,总会令高斯产生一股飘飘然的感觉,
燕玲的脸颊也会变得酡红。可是这次,燕玲的脸色却十分苍白,这使得高斯的心中十
分不安。那种不安的感觉,一直维持到他驾着跑车,驶出两三里之后。
令得他清醒的原因,是因为天下雨了,雨很细,但是也很急。车头灯映在路面
上,闪起奇异的闪光来,郊外的公路上十分冷清,只有他一辆车子,他停下车来,准
备拉上车篷。也就在他想从驾驶位上站起来的那一剎间,他突然听得他身后,传来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别停车,继续往前开。」
高斯陡地一震,他身后有个人!
那人当然不可能是这时才在他身后的,因为他一直以十分高速在疾驶,那人早已
躲在他后座的,只不过他未曾觉察而已。
高斯立时想转过身去,但是他的后颈上,却有一根冰凉的铁管抵着他,高斯的身
子震了一震,那是手枪!
高斯吸了口气道:「好,继续往前开,你的枪……有没有上保险掣?」
「我没有时间和你说笑。」他身后的那声音冷冷回答,「往前开,在前面的岔路
上,转向左。」
高斯和燕玲相识已有三个多月了,这三个月中,他夜晚独自驾车经过这条路,至
少有十次了。每一次,他不是心急地想见到燕玲,就是带着飘飘然的感觉离去,是以
从来也未曾注意到有那样的一条岔路,但这时他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留意着。
那是一条长满了野草的小路,车子转进去之后,驶出了三百码,前面是一间破旧
的木屋,路已到了尽头,高斯不得不停下车子。
他才一停下车子,就听到两旁草丛中,又有脚步声传出来,估计至少有四五个
人。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遇到了甚么事,他尽量保持着镇定,他并
不怕对方人多,可是那柄手枪,却令得他不能不有所顾忌。
他身后那人又冷冷地道:「下车来,到那屋里去,我们有几句话要问你。」
高斯跨出了车子,车头灯照在木屋上,在灯光照耀的范围内,雨丝十分密,高斯
走进木屋,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全湿了。
木屋中几乎甚么都没有,十分黑暗,他被赶到木屋中间站定,他感觉有五六个
人,也走进了木屋。高斯站着不动,但是他心中却在迅速地想着,对方所有的人,都
走进这间屋子来了。那对他来说,是有利的,只要他等到机会,他就可以扭转劣势,
而且在那么小的空间中,有着六七个人,对方是不容易射中他的。
但这时他却没有动,因为那柄手枪,仍然在他的背脊上,使得他有说不出来的不
舒服。
他略略动了动身子,才道:「你们是甚么人?你们想知道甚么?」
「在甚么地方?」那声音冷冷地问。
高斯呆了一呆,反问道:「甚么在甚么地方?」
那声音冷笑起来,高斯的后脑上,突然着了重重的一拳,令高斯的身子,猛地向
前仆了出去,他跌在地上。高斯陡地一个翻身,在翻身的同时,他伸手一捞,已抓住
了站在他身边一个人的足踝,用力一拉,他自己站起来,那人已摔跌了下去,高斯一
闪,闪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后,伸手握住了那人的手背,用力向前一推。
那人向前直跌了出去,高斯打横跳了出去,想夺门而逃,但是他才一跳起来,腹
际已中了一拳。紧接着,一个人自他背后扑了上来,箍住了他的颈,他双肘一齐向后
撞去,他身后那人怪叫着,却不肯松手,就在这时,突然之间,木屋中陡地亮了起
来。
高斯本来还想狠狠向后挥拳,去挥击在他身后箍住他的那人,可是灯光一亮,他
却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简直像是一场噩梦!
在他前面的两个人,全都戴着黑一块、扛一块、恐怖至极的面具。地上有两个人
正在挣扎着站起来,他们的脸上,也戴着同样的面具。
不消说,在他身后的那人,也是一样的。
高斯只觉得自背脊上生出了一股寒意来,他并不是见识不广的人,他曾环游世
界,深入蛮荒,猎取稀有的镜头。他也曾当过一个时期的私家侦探,经过几年冒险生
活,可是,他却从来也未曾处在一个如此诡异气氛之中,那五个戴着奇形怪状面具的
是甚么人?他们要自己拿甚么东西出来?
他们一定是误会了,一定是弄错人了!
高斯有点急速地喘着气,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一定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叫
高斯,是一个自由摄影记者,你们要找的不是我?」
五个人中的一个,缓缓向高斯逼近,直来到高斯面前,突然伸手向高斯掴来,高
斯连忙一偏头,可是他颈际一直被人紧箍着,是以并未能避得过去,一掌掴了个正
着,同时那人狠狠地喝道:「拿出来,贱种。」
高斯又惊又怒,大声道:「拿甚么出来?」
那人冷冷地道:「兄弟,拿甚么出来?就是你那位小姐交给你的东西,如果你不
自己拿出来的话,我们也一样可以在你身上搜到的。」
等到他渐渐地有了知觉,只觉得后脑上像是有一块烙铁,在不住地烙着他,令得
他全身都起了一阵抽挡的痛楚。他困难地伸手摸向后脑,血已然开始凝结了,他睁开
眼来,光秃秃的一只灯泡,就在他的头上,光线虽然不强,但也足以令他昏眩。
他吃力地站起身来,发现他的外衣已被剥下,而且被撕成一条一条,他的相机也
被砸碎了,胶卷盒也碎开来,胶卷拉成一长条。
他的鞋子也被脱了下来,鞋跟和鞋底都被撬破,那些人一定想在他身上找寻甚
么,而找寻的东西,体积一定是十分小的,小得可以藏在鞋跟之内。
然而,那是甚么东西?
高斯几乎无法去想,因为他脑后像针刺一样地痛,他勉强走出了几步,到了木屋
外面,雨仍然很急,清凉的雨点洒在他的脸上,令得他略为清醒了些。
他的车子不见了。这是高斯意料中的事情,那些人连他的鞋跟都要撬开来看过,
至于他的车子就更不用说了!高斯在雨中用力摇了摇头,想弄明白这一切,根本是一
场恶梦呢?还是实实在在所发生的事。
但是那当然是实实在在的事,因为他并没有「醒」过来,他仍然在雨中,在偏僻
的郊外,在一间破旧的木屋前。他穿上没有鞋跟的鞋子,向前走去,来到公路上。
公路上静得一辆车子也没有。而且,即使有车子经过的话,驾驶肯不肯在深夜搭
载一个像他那样子的人,也是大有问题的事。
第二章
他并没有在公路上站立多久,便有了决定:步行至燕玲的住所。
他是在和燕玲分手之后,才遭到意外的,高斯还清楚地记得,那些人要他交出来
的东西,在那些人的心目中,是由燕玲交给他。
而事实上,燕玲却没有交任何东西给他。
可是那却已然说明,他那奇怪的遭遇,是和燕玲有关系的──这是很难令人相信
的事,燕玲会和五个那么可怕的蒙面人有关么?
他向前走着,但雨越来越急,有几辆车子在他的身后追上他,在他身边疾驶而
过,在他走出了十多分钟之后,又有一辆车子迎面驶来。
不等车头灯照到他身上,高斯便在路边站定,等候那辆车子驶过去。那辆车子驶
得十分快,但是刚一在他身前驶过,却立时倒退过来,停在他的身前。高斯正在愕然
间,一只擦着紫色指甲油的纤手,已从车窗中伸了出来,向他招了招手,同时一个女
子声音道:「高先生,是你么?」
高斯跨出了一步,车窗上又出现了一张妆化得十分浓的脸,高斯认得她是燕玲的
模特儿李玉芳,也就是刚才穿着那件镶满了水钻晚礼服的那位。高斯不等她再发问,
便道:「李小姐,遇到你太好了,我遭到一点意外,你可以载我一程么?」
「当然可以,你回市区去?」
「不,我还要去看燕玲。」
「那么晚?」修饰得很好的眉毛向上扬了一扬,「请上车来。」
高斯打开了车门,坐在李玉芳的身边,李玉芳用一种十分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
但是却并没有多说甚么,便开动了车子,转了一个弯,往回驶去。
在快要来到燕玲的住所之际,李玉芳才问了一句:「高先生,你不觉得燕玲的行
为有些怪么?」
高斯小心地回答着:「我不知道你指哪一方面而言,李小姐。」
李玉芳像是将那件事在心中忍了很久,终于讲了出来,所以讲得十分快。
「那件衣服,高先生。就是你今天晚上看到的那件,那简直可怕极了,真难相信
那是燕玲的设计。高先生,她那件衣服,会毁了她的前途。」
高斯皱一皱眉,燕玲会设计出那样一件晚装来,那的确是反常的事。而且,燕玲
的脸色,为甚么那样苍白呢?她的神情,好像也非常不安。
她一定有着很严重的心事,高斯已经隐隐感到一定有着一件十分隐秘的事,正在
悄悄地进行着,而这件事,和燕玲有关。高斯这时,自然还不知道是甚么事,他还一
点头绪也没有,正由于这样,他更迫切想见到燕玲。他请求道:「李小姐,能不能将
车子开快一点。」
李玉芳看了看速度表,摇了摇头,道:「快到了,你不希望出事,就别催我。」
车头灯冲破了黑暗,照射到了那两扇铁门,房子的二楼还亮着灯光,可知燕玲还
没有睡。高斯下了车,去按门铃。燕玲卧室的窗子是对着花园的,可以看到谁在按
铃,自然也会打开操纵的大门,让他进去。
可是,足足等了两分钟之久,屋子内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燕玲一定没有睡,要不
然不会有灯光,就算她睡了,两个仆人也不会听不到门铃声的,屋内没有反应的唯一
原因,就是出了事故。
高斯退后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李小姐,你在外面等着──最好你坐
在车中,以便一有甚么变故,你可以立时驾车离去,我爬进去看看。」
李玉芳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她的双眼中,满是惊恐的神情,道:「高先生,发生
了甚么事?我刚才和她分手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
「我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高斯已攀上了铁门,「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如果
我进去之后,二十分钟不出来,那你就去报警。」
李玉芳点着头,高斯的身手十分矫捷,他已轻而易举地翻过了铁门,落地之后,
他向前直奔了出去,撞开大门,大厅中并没有开灯,可是二楼走廊上的照射灯投射下
来,却也可以看到大厅上的情形。
高斯才踏进了一步,便呆住无法出声。
燕玲精心布置的大厅,像是被一百头犀牛闯进来破坏过一样,沙发被翻转、割
破,墙纸被剥下,电唱机被打烂,高斯简直看不到一件完整的东西。
「燕玲!」高斯大声叫了起来,向楼上冲去,楼上的情形也完全一样。高斯推开
了燕玲工作室的门,凌乱得连插足的地方也没有,他又推开了卧室的门,也是一样,
燕玲不在。
而地上几乎到处都是衣服,有的是她设计的,那件缀满了水钻的晚服,连同一个
塑料的模特儿,一齐倒在地上。
跨过那模特儿,到了阳台上,阳台上也没有人。高斯再冲到楼上,他找到了开
关,点亮了所有的灯,一直找到仆人房中,才看到两个人。
那两个是燕玲的女仆,她们全昏迷过去,房间中充满了强烈麻醉药的气味。高斯
呆呆地站在那房门口,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麻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甚么自
己会被人围殴,而燕玲的家中,又遭到这么大的破坏,而且燕玲也失了踪?
高斯又回到客厅中,拿起电话,可是电话线也被割断了,一切全是有计划的行
动!
高斯奔到了铁门前,李玉芳还等在车中,见到高斯奔出来,急急问道:「怎么样
了?」
「太可怕了,我们快去报警,燕玲失踪了!」
高斯打开车门,坐上了车。李玉芳的手有点发抖。她拉开一个格子,出现一副无
线电通讯仪器来,按下了一个掣,道:「所有巡逻车注意,我是服装计划负责人,在
二号公路,最近的巡逻车请立即赶来。」
这一切,将高斯看得呆了,对他来说,那像是另一场噩梦一样。等李玉芳推上了
那格子好久,他才道:「你,你不是李玉芳小姐?」
「当然是的。」李玉芳笑着,「但是你也可以叫我李玉芳警官。」
「警官?」高斯更胡涂了。高斯并不是怀疑她警官的身份,她刚才用无线电通知
巡逻车赶来这里,当然她是警官了。
可是,为甚么一个警察,会变成模特儿呢?
高斯实在太迷惑了,是以他不知如何问李玉芳才好。李玉芳笑了笑,道:「高先
生,你和燕玲的感情进展得太快了,所以你忘了和她认识至今,还不到四个月,正确
的日子,是一百零六天。」
「你──」高斯仍然张口结舌。
「我为甚么要权充她的模特儿,是不是?」
「是的,为甚么?」
「那是我们的一个行动计划,高先生。这计划,我们称之为『时装计划』,而我
就是这计划的主持人。」
高斯苦笑着,道:「可是,这个计划的内容是甚么?和燕玲有甚么关系?」
李玉芳的声音这时已变得十分镇定,令高斯不得不佩服她刚才那种假装出来的惊
惶神情之逼真,她道:「高先生,作为一个市民,是应该和警方合作的,现在,我以
警官的身份,要求你合作。」
高斯摊着双手,道:「我有甚么可以合作的?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
我被五个戴着可怕面具的人胁迫到一间木屋去,他们将我打昏过去,警官,究竟是怎
么一回事?」
「我们怀疑──」李玉芳话还未讲完,警车的响号声,已迅速自远而近,驶了过
来,一辆警车,已然驶到了近前。
第三章
高斯回头向巡逻车看了一眼,再想发问时,李玉芳早已下车。高斯看到巡逻车上
下来的警员,向李玉芳行敬礼,李玉芳正指挥着他们展开搜索。
高斯用手敲着自己的额角,这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警方怀疑燕玲有甚么不
法勾当吗?
他苦笑着,道:「燕玲她……」
「她被怀疑和巨额的钻石窃案和钻石走私有关。」李玉芳冷冷作答。
「你一定是──」高斯本来想说「你一定疯了。」但是他却没有那样说下去,因
为李玉芳这时的神情,完全是一个严肃的警官,而不再是一个美丽的模特儿,所以他
顿了一顿:「──是弄错了。」
「没有错,我们曾跟踪她好几次,我在担任她模特儿之后,也曾侦查过她和一个
大犯罪组织中的重要人物之一──穆尔西斯男爵接洽过。」李玉芳回答。
高斯感到十分迷惑,他苦笑道:「那么,她现在……到甚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可能是她已知我们在侦查她,是以故意失踪,也有可能是落到另一帮
匪徒的手中,是黑吃黑。希望你能提供数据。」
「我……」高斯实在不知该说甚么才好,但是他犹豫一下之后,却突然以极坚决
的语气道:「我相信燕玲绝对不是甚么犯罪组织中的人。」
李玉芳斜眼望高斯,道:「警方已有了确切的证据,由于警方需要你的合作,所
以你可以跟我回去,看看那些数据。」
「那么,她究竟在甚么地方?」高斯焦急地问。
「我不知道,高先生。」李玉芳的态度很冷漠,「我正在尽力找线索,你是看到
的,而我现在还没有甚么头绪。」
高斯抬起头来,看着燕玲住所进进出出的警员,他摇着头,道:「不,我不到警
局去,我要自己去找燕玲,我一定要找到她。」
「高先生,」李玉芳的声音更严厉了,「警方希望你合作,而绝不希望你单独行
动。你的敌人可能是一个极具规模、组织十分严密的犯罪集团,以你一个人的力量,
是绝不可能与之为敌的。」
高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甚么。三十分钟后,他人已在李玉芳的办公室内,李玉
芳虽然年纪很轻,但是地位却已相当高,不但有自己的办公室,而且她的助手,竟是
一位相当高级的警官,这都是出乎高斯意料之外的。李玉芳将一份活页夹放在高斯面
前,道:「你自己看看。」
高斯打开活页夹,只见活页夹中有几张相片。第一张便是燕玲和一个秃头男子在
一家十分豪华的咖啡厅里,那秃头男子像是正在讲话,燕玲低着头,用银匙在搅拌咖
啡。第二张,仍是在原来的地方,而角度却不同,可以看到那秃头男子的正面。
那秃头男子有一双凸得很出的眼睛,这双眼睛正瞪视着燕玲,这种眼睛,使人想
起死鱼的眼珠来。
高斯抬头看看李玉芳,李玉芳道:「看下去,你就知道那男子是甚么人了。」
高斯翻过几张相片,便看到一张两吋的照片,穿着德国纳粹的军装。这张秃头男
子的照片,在别人看来,或许找不到甚么特别之处,但是高斯是一个摄影师,一个高
明的摄影师是最善于捕捉他人脸上的特征的,因此高斯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同一个人。
他再看照片里的表格,那是一张军官的登记表,这个秃头男子,名叫穆尔西斯,他的
官阶是上射,隶属军中的秘密工作组。
在那份表格之后,另有一份表格,却是一个服刑中的犯人,也是穆尔西斯。那张
表格上注明,穆尔西斯的外号叫「男爵」,是一个欧洲著名的珠宝贼,在加入一个大
规模的走私组织之后被捕,被判入狱二十五年,但是在第二年便越狱而逃。
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李玉芳冷冷地道:「现
在,你认为怎样?」
高斯弹着那两张照片,道:「这只能证明燕玲和这个穆尔西斯见过面,一齐喝过
咖啡,而不能证明别的?」
「燕玲应该很高兴有你这样肯为她辩护的人。但是,事实却不肯再为她辩护
了。」李玉芳拉开一个抽屉,按下放在抽屉中的一架录音机的按钮,立时听到了一个
有浓重德国口音的人在说着英语:「一切已照计划安排好了么?」
「是的。」那是燕玲的声音。
「我们的人在你一到东京,抵达酒店之后就会来找你。来找你的人会提及我的名
字,和我们以前谈到过的事情,你就将一切给他,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燕玲停了相当久的时间才回答,道:「我知道了。」
李玉芳「啪」地一声,又按下了录音机的停止键,道:「这是他们见面时谈话的
录音,证明穆尔西斯男爵,已将那批东西交给她了,你知道是甚么吗?」
高斯迷惘地摇头,他实在不知说甚么才好,此时的他实在是心烦意乱了。
「那是三百二十一颗钻石,未经加工的钻石,总重量是一千零六十克,是在南非
运到阿姆斯特丹途中失窃的。那是双重犯罪,这批钻石,在日本可以卖到极高的价
钱,问题是要有人带到日本。」
高斯抬起头来。「燕玲有甚么法子逃过海关的检查?」
「我们不知道,我在她身边很久,也未曾探明出来。你和她的关系比较特殊,我
们希望通过你的关系,替警方查出一点头绪来。」
高斯苦笑着,道:「她人也失踪了,我如何去查?」
「那不要紧,她总要出现的。穆尔西斯隶属一个极大的犯罪组织,黑吃黑的行动
虽然掳走了燕玲,但一定会放她回来的,没甚么人敢和那样大的组织作对的。」李玉
芳的声音十分稳定。
高斯双手捧着头,燕玲──他为之倾倒的女子,那么优雅高贵的燕玲,竟会是犯
罪组织中的一员,要担任着逾千克拉钻石的走私工作,这实在是难以相信的,但是事
实却又令人不得不信。
高斯现在明白了那将他殴打一顿的五个戴着面具的人,是为甚么要打他了。那五
个人定然是另一批歹徒,而那两批歹徒,以为燕玲将钻石交给了他,所以才想在他的
手中将钻石抢过来。
但高斯却是无辜的,直到此际,他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卷进一件大窃盗案和一
件大走私案,双重犯罪之中!
就在高斯发怔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李玉芳拿起了电话,又放了下来,她来到高
斯身前,道:「燕玲已回家去了。」
高斯疾站起身来,李玉芳吩咐道:「你现在就去看她,切不可在她面前透露你已
知道她的秘密,她是走私组织的一员,你一透露知道了她的秘密,就可能遭到她的杀
害。」
高斯的心中在叫着:不会的!可是,他想说的话,只能在心中吶喊。他像是身在
噩梦中一样,明知这一切不是真实,只不过是魔影,可是他却没有摆脱这些魔影的力
量。他不知道自己要挣扎多久,才能摆脱这些魔影使之成为事实。
高斯几乎是用逃的一般逃出警局的,海风吹来,他略为清醒了一些。而当他略为
清醒之际,他更没有勇气去见燕玲。他在责备自己,怎可以相信燕玲是一个犯罪者,
怎可以怀着如此卑鄙的目的去侦查她?
但是,那些照片,那录音带,却又像是铁锤般,在敲打着他,使得他不住苦笑。
他在寂静的路上向前走着,好几次出租车在他身边驶过,他都犹豫不决地未曾扬起手
来,因为他实在下不了决心去见燕玲,这三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见到燕玲,可是结
果……
高斯一直向前走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才傍着一株树,停了下来。他
一站定,发现身后的街灯,将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地上,而令得他陡地一怔的是,
他身影的旁边,有着另一个人影!
他的身后有一个人站着。
高斯倏地转过身来,他和那人正面相对了,那人有着一双凸得很出的金鱼眼,一
双眼珠白多黑少,他正在阴森森地笑着,高斯后退了一步,失声道:「穆尔西斯!」
「穆尔西斯男爵。」那人自我介绍。
高斯定了定神,他心中急速地在转念着,燕玲是接受穆尔西斯命令的,如果将莫
尔西斯带回警局去,那会怎样呢?
他一想到这里,陡地跳了起来,一掌向穆尔西斯半秃的头顶,击了下去。
也就在他刚一跳起来之际,他的腹上,已先受重重一击。那一击,将他肚中的空
气全都逼了出来,令得他感到一阵痉挛的疼痛,他并未能击中穆尔西斯,同时他的身
子也跌了下来。
穆尔西斯的另一掌,又已重重地击在他的后颈上,令得他仰天倒了下来,穆尔西
斯的右脚立时向他脸上踏来,但在踏到前,却只是鞋跟着地,鞋底向着高斯的脸,在
他的鞋底上,「铮」地一声,弹出了十来排锋锐之极的刀片来。
如果他的鞋底,真向高斯踏了下来的话,那么高斯的鼻子,至少断成三截!
穆尔西斯冷笑着,道:「高先生,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么?」
第四章
高斯双手用力托住穆尔西斯的鞋底边缘,使穆尔西斯的鞋底,不能向他的脸上踏
来。穆尔西斯冷笑着,同时脚下的力道渐渐增强,高斯已可以感到刀片锐利的刀锋那
种凉飕飕的感觉了!
高斯双手用力向上抬着,穆尔西斯冷笑着,道:「警方对你讲了些甚么?那女警
官吩咐了甚么?你快老老实实讲出来。」
高斯勉力将穆尔西斯的鞋底托起些,但那并不能使他的处境改善,他喘着气,
道:「没有甚么,警方没有对我说甚么。」
穆尔西斯也不再逼问,只是用力向下踏来,他鞋底的尖刃,已经碰到高斯的脸
了。高斯腾出一只手来,突然握住其中一柄尖刃,用力一拗,「啪」地一声响,将尖
刃拗断,同时快速的将那尖刃刺进穆尔西斯的小腿中。穆尔西斯发出一声怪叫声,高
斯趁着那一剎间的机会,身子一挺,直跳了起来,一拳击向穆尔西斯的下颚。
那一拳,高斯用尽所有力气,使得穆尔西斯的身子在向下仰倒之际,他自己的身
子,也向前冲了一下,几乎跌倒。他跨过穆尔西斯,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当他奔到
转过街角之际,他才感觉左臂一阵热辣辣的疼痛。
他伸手向左臂摸去,摸到了一手的血,他就着路灯一看,他的左臂显然受了枪
伤。
他不知道自己是甚么时候受伤的,因为他根本未曾听到枪声。他想穆尔西斯的手
枪一定配有灭音器,因此使得枪声比他奔跑时的脚步声更轻。
高斯也不及理会子弹是不是还在手臂中,他撕下一块衬衣,用力将手臂裹住,继
续向前奔跑,又跑了两条街,他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向燕玲的住所疾驰而去。出租车
司机,在高斯上车之后,便看出他神色有异,但高斯既然已上了车,司机却也不得不
服他所吩咐的地址向前驶去。
在离燕玲的住所,还有一百多码之际,路面上突然亮起了灯,好几个警员一齐拦
住了去路,出租车司机一定以为会有一场「警匪枪战」了,他连忙停下车,立时打开
车门,滚出了车外。
高斯反倒呆了一下,那几个警员,已向前奔来,一个扶起了司机,另外几个,来
到出租车前,道:「高先生么?李警官已告诉我们你会来的。」
高斯道:「燕玲她──」
「她是一小时前回来的,现在在家中,她不知道在她的住所外,有人包围着。高
先生,你要不要我们保护着你进去见她?」
「不用了。」高斯出了出租车,「你们别惊动她,我会自己攀墙进去见她的。」
高斯要攀墙进去的原因是,想突如其来地出现在燕玲的面前,那是他潜意识中的
一种报复心理。他和燕玲相识了好几个月,在这几个月中,他对燕玲的感情是如此之
真挚,但是燕玲却甚至不将他当朋友,如果燕玲将他当朋友的话,那么决计不会将她
和穆尔西斯来往的事,瞒着他暗中进行的。
高斯大踏步地向前走着,一直来到了铁门前。房子的二楼还有灯光透出来。高斯
的手臂,感到一阵阵剧痛,但是他还是咬紧牙关,攀过铁门。
当他悄无声息地走上楼梯,推开燕玲工作室的门,突然出现在燕玲的眼前时,燕
玲正站在那件镶满了水钻的晚礼服之前。
那件晚礼服,高斯上次来的时候,看到它跌在地上,这时大约又被燕玲拾了起
来,所以已挂在衣架上。高斯才一推开门,燕玲便突然转过身来,她脸色是如此苍
白,望定了高斯,一言不发。
高斯的心中,本来想要责备燕玲的。可是,当他一看到燕玲那样苍白的神色,和
那一双失神的大眼睛时,他心中要讲的那些话,却全飞走了,他只是叫道:「燕玲,
你回来了!」
燕玲向后退了半步,但是她只向后退了半步,便立时向前奔了过来,她投进了高
斯的怀中,高斯的左臂,痛得无法抬起来,然而他还是用右臂抱住了燕玲。
燕玲在哭着,高斯感到燕玲的眼泪,已渗透了他的衬衣,他轻轻地在燕玲的背上
拍着,道:「别哭,燕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相信你和穆尔西斯会是同一组织
的。」
「穆尔西斯!」燕玲失声叫了出来,「你……你已经知道了?」
李玉芳曾经告诫过高斯,说燕玲是犯罪组织中的一员,要高斯切不可对燕玲说起
自己已知道了一切,要不然,他可能会遭到危险的。
但这时,高斯却将李玉芳的话完全忘记了。他相信燕玲,是出自真挚的感情,那
种信任,使得他将所有的证据,都视作无物。他点着头,道:「是的,我全知道了。
燕玲,你要将大量的钻石,偷运到东京去是不是?」
燕玲退开了几步,她的回答,却是令高斯心碎的。
她低下头,低沉着声道:「是的,我要将大量的钻石,用走私的方法,运到东京
去。」
高斯僵立着,他张大了口,可是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燕玲突然转身,扑到一张椅上,这:「我虽然不愿意那样做,可是,我却不能不
听他们的话。」
高斯大踏步走了过去,道:「为甚么?燕玲,是他们威胁你,是不是?」
燕玲现出十分痛苦的神情来,道:「是的,他们威胁我,我父亲是他们之中的一
员,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父亲是云游四海的旅行家,所以将我
从小就放在贵族化的寄宿学校之中。现在,我才知道不是,我父亲是犯罪份子,他在
最近两年失踪了,警方正在千方百计找他,如果警方知道我是他的女儿──」
燕玲突然住了口,失神地望着高斯。
第五章
高斯笑了起来,此时他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有这样高兴过,燕玲果然不是犯罪组织
中的一员,他想得不错。但是他的笑容立时收敛了起来,他十分严肃地道:「燕玲,
对你父亲的犯罪纪录,你是一点也不用负责的,但是如果是你自己犯了罪,你却要对
自己的罪行负责。」
燕玲的身子震了一震,呆了半晌,才道:「我该……怎么办?」
「和警方联络,将穆尔西斯交给你的钻石,交给警方,让警方来保护你。」
燕玲的神色十分犹豫,她道:「刚才,我被另一些歹徒绑架……后来他们又将我
放了……警方能保护我到甚么时候?」
高斯握住了燕玲的手,道:「别怕,我们在一起,可以合力应付他们。那些钻石
在甚么地方?燕玲,你可知道警方早已注意你了,你新雇的模特儿李玉芳就是高级女
警官,是整个反走私计划的负责人。」
燕玲呆了好一会,才指向那件镶满水钻的晚礼服。
「甚么?」高斯不明白。
「他们知道东京有一个服装比赛,全世界各地的服装设计师都会去参加。所以,
他们逼我设计一件这样的晚礼服,这件晚礼服中,镶有上万颗的钻石,就杂在中间。
他们要你先替衣服摄影,刊登在第一流的杂志刊物上,弄得全世界都知道。然后,由
我的模特儿,穿着这袭晚礼服上机,堂而皇之地被人接进海关,海关人员是绝想不
到,大批盗窃得来的钻石就在他们的眼前,大摇大摆地经过。」
高斯望着那件晚礼服,缓缓地道:「好聪明的一个计划!太聪明了。难怪警方想
不出你用甚么法子进行走私。」
燕玲的身子在微微发着枓,她道:「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明天一早……我就要
实行这计划了,到时,负责走私案的高级警官,会带着那一批钻石,经过海关。」
高斯拿起了电话,当他拿起电话后,发现电话线被切断了。
高斯忙道:「快拿一个盒子,将晚礼服包装起来,你屋子附近,密布着警员,我
们只消一出屋子,就可以和警方取得联系了。」
燕玲转身去取盒子,高斯将那件晚礼服,从衣架上取了下来,小心地折迭着,钻
石和水钻,看来同是闪亮的物体,但是由于价值的不同,前者可以引起许多的犯罪,
而后者却不会。照这样看来,水钻实在应该比钻石看来更可爱才是。
当他们将那件晚礼服放好,高斯提着盒子,准备和燕玲一起离开之际,屋外突然
响起呼喝声和一阵密集的枪声,高斯陡地一怔,道:「快熄灯。」
燕玲忙奔过去熄了灯,又来到窗前,和高斯一齐伏着,向外看去。只见在路上,
有两辆车子停着,枪火从路边和车中冒了出来。
从其中的一辆车中,有一个人打开车门,直冲了出来,但是他才冲出了一两步,
枪声过处,他已中枪倒地了。在那人倒地的一剎间,高斯和燕玲两人,都不约而同地
叫了起来:「穆尔西斯!」
他们自然看不清中枪倒地的那人的脸面,但是从身影看来,他们都可以认出是莫
尔西斯。
穆尔西斯自然是想来和燕玲会面,或者他是想来改变计划的,但他却不知道警方
已在燕玲的住所旁,布下了天罗地网,他等于是自投罗网了。
枪声静止了。接着,便是警车的呼号声,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两辆警
车,在燕玲的住所前停下,第一个跳下车来的是李玉芳。
高斯拉着燕玲,向楼梯奔去,燕玲在奔下楼梯之际,顺手点亮了客厅中的电灯,
高斯将衣盒向刚走进来的李玉芳抛去,道:「接住,钻石在里面。」
李玉芳一伸手,接住了衣盒,高斯在突然之间,感到说不出的疲倦,他坐倒在一
张沙发上,而燕玲也直到这时,才看到高斯手臂上的血渍,她惊叫了起来:「你受伤
了!」
高斯闭上眼,他的伤再重,他也不在乎了。
全文完
神探高斯系列《鬼照片》
第一章
高斯最讨厌的事,就是当他在暗房中工作时,受到别人的打扰。可是,偏偏当他
用心地将两张底片迭在一起,想晒出一张看来有浮雕感的照片之际,对讲机「滋滋」
地响了起来。
高斯本来想不去理会它的,但是那种「滋滋」声完全扰乱了他的工作,他哼了一
声,用力按下了对讲机的键,他也立时听到他办公室女职员黄小姐的声音,道:「高
先生──」
「我在工作。黄小姐,」高斯实在很不高兴,他不但打断了她的话头,而且,还
加重语气地说:「你是知道的,我在暗房工作的时候,是不喜欢有人来打扰我的。」
「我知道,」黄小姐的声音像是受了委屈,「但是这位先生,他一定要见你,而
且要立刻见你!」
高斯又哼了一声,看来他的工作是非暂时停顿一下不可了,「他是谁?有甚么
事?」
高斯立时听到一个十分急促的声音,道:「是我,高先生,我叫诸新荣,我们曾
经是同事!」
高斯皱了皱眉。诸新荣,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听他的声音,
他倒真像有一点要紧的事,高斯答道:「好,我就出来。」
他顺手关掉了对讲机,将几张底片夹好,走出了暗房,立时看到一个身形矮小,
样子俗不可耐的男子,正在团团乱转。一看到那男子,高斯倒记起来了,几年前,他
曾代一个朋友的职位,编过几天画报,那位诸先生,就是这家画报社的经理。高斯还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这位诸先生就自称是业余摄影家,但是当高斯看了他的作品之
后,却连最普通的恭维话也讲不出来。
高斯想不出诸新荣有甚么急事要来找他,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诸新荣是要他再像
上次那样负责几天编务的话,他一定推辞,因为他自己的业务已经够忙了。
诸新荣向高斯走过来,两只手握住高斯的手,用力地摇着,道:「高先生,我想
这件事,只有你才能解决,因为你是专家。」
高斯所做第一件事,便是自诸新荣的双手中,将自己的手用力缩回来,然后,他
才道:「请坐,不知道有甚么事?」
「我,我拍了几张照片。」诸新荣说。
高斯苦笑着,像诸新荣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可真不少,你拍了一张照片,和别人
有甚么关系?但为了礼貌缘故,高斯却隐忍着,只是冷冷地道:「据我所知,世界各
地的任何沙龙,绝没有一个可以凭人事关系而推举作品的,诸先生的大作还是──」
高斯的话还没有说完,诸新荣已经忙不迭摇头笑道:「不,不,高先生,我拍的
那几张照片是鬼照片。」
高斯呆了一呆。「甚么?」
「鬼──照──片!」诸新荣一字一顿,语气十分凝重。
高斯笑了起来,道:「诸先生,如果你想和我开玩笑,你可曾听得人说过,我的
脾气很不好。同时,在空手道和柔道方面,我都可以算得上是个高手。」
高斯的语气虽然还算温和,但是他的话却已令得诸新荣后退了几步,坐倒在沙发
上,他忙道:「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你可以看。」
他将一只牛皮纸袋递给高斯的同时,手在发着抖。高斯知道诸新荣是一个相当讨
厌的人,但高斯也知道,如果诸新荣的心中,不是有着巨大的恐惧,那么他也决不会
有那种恐惧的神情。
高斯本来根本不想理他,只想将他轰出去就算了,但这时,他却接过了那牛皮纸
袋来,因为对于稀奇古怪的事情,高斯有着天生的好奇。
而鬼照片(如果真是鬼照片的话),自然是极稀奇古怪的事情。
高斯一接过牛皮纸袋,就立刻打了开来,在袋中抽出了四张照片来,照片已被放
大了十二吋,摄影的技术是第八流的。四张照片全是两个窗口,窗内只有朦胧的亮
光,第一张只看到窗口内有三个人影,第二张仍是几个黑影,只不过黑影的姿势不
同。
第三张却令高斯也吓了一跳,因为在窗前出现了一个人脸,那人披头散发,神态
十分狞恶。第四张,则是那个人伸手将窗子关上时被拍下的。
除了那四张照片之外,则是四张底片,那四张照片,就是从那些底片洗出来的。
高斯看了一看,将服片放回纸袋中,他道:「诸先生,我不明白这是甚么意
思?」
诸新荣道:「我也不明白──」
高斯立时道:「我是说,我不明白你将这四张照片,拿来给我看是甚么意思?」
「哦,是……我应该先解释一下,」诸新荣苦笑着,「我是一个业余摄影家─
─」
高斯哼了一声,道:「你最好直截了当一些。」
「是……是,昨天晚上,我新买了一套远距离摄影镜头,我迫不急待地想试拍几
张。于是,我就在自己住所的窗口,用相机对准了对面的大厦,拍了几张照片。」
「诸先生,那样做,是相当不道德的。」
「可是……可是我拍摄的那几个窗子,是我的产业,一直由我租给别人住的。」
「那也一样,你的行为和偷窥狂差不多。」
「可是,」诸新荣急急辩解:「那户住客,早在一个月以前搬出去了,那层房子
是空的!」
高斯呆了一下,那层房子是空的!但是诸新荣却在无意中,拍到了几张照片,照
片中显示出有人影,还可清楚地看到一张十分狞恶的人脸。
这其中,自然多少有点古怪了。
可是高斯仍然未曾将之和「鬼」连在一起,向空房子拍照,而拍出了人来,那可
能太巧了,最大的可能,自然是凑巧有人进了那屋子。
高斯摊了摊手,道:「那没有甚么奇怪的,我想你应该去报警,你来找我有甚么
用?那一定是有人弄开了门,偷进了你的产业。」
诸新荣哭丧着脸,道:「我才一冲出底片,看到有人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但
是当我将照片放大,看清了那张人脸后,我却不那么想了。」
高斯有点懒得理他了,冷冷地道:「又怎么了?」
诸新荣声音压得十分低,显得十分神秘:「高先生,我知道我拍到了一张鬼照
片,那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张如此清晰的鬼照片,不论在科学研究上或是在摄影方面,
都是极有价值的。」
高斯望着诸新荣,心中多少怀疑着诸新荣的神经,可能不怎么正常。
可是诸新荣却又道:「因为这个人我是认识的,他就是租我那层屋子的人!」
高斯道:「那更简单了,他住过你的屋子,自然有钥匙,他一定是忘了甚么东
西,回去拿东西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太可怕了。」
高斯忍不住恼怒道:「那有甚么可怕。」
「因为……因为他是上个月跳楼自杀的。就是因为他跳楼自杀,他自杀之后,他
家人搬走了。而害得我这层楼,一直租不出去。」
高斯不禁呆了几秒钟,才道:「你是说,这个人早在一个月之前,已经死了?」
诸新荣的声音更加紧张,道:「是的,一个月前,他从那个窗口跳下来,那是十
七楼,当他跌到地上之后,又恰好有一辆大卡车从他的头部辗过,所以……」
诸新荣讲到这里,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连高斯在剎那之间,也感到了鬼影
森森!高斯忙道:「这个人叫甚么名字?」
「他叫汪权,租我的房子住已有三四年了。我每次去收租,都可以看到他的,现
在……他死了之后,冤魂不散,竟让我拍到了他的照片,高先生,你……」
诸新荣怪气地说着,更令高斯十分不自在,他大喝了一声,道:「住口!」
然后,他又从那牛皮纸袋中,将那几张照片取了出来,又仔细察看着那四张照
片,凭他的经验来判断,那绝对不是伪造的。一个死了已有一个月的人,怎可能再在
空屋中出现呢?
高斯想了片刻,才道:「诸先生,这件事的确十分有趣,但,那究竟是不是鬼照
片,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如果证明那真是鬼照片的话,那么我可以替你将照片送到伦
敦一个专门研究鬼魂的会社中去,使照片在他们的会刊中发表,你可以闻名世界
了。」
诸新荣十分高兴,但是在高兴中,他却有点担心,道:「高先生,如果那是真的
鬼照片,那么……汪权的鬼魂会不会因为我拍了它的照片,而来找我麻烦?」
高斯有点啼笑皆非,「诸先生,我只是摄影专家,而绝不是捉鬼专家──对了,
事后你有进那空屋检查一下没有?」
「我去过,但没有发现。」
「好的,我会和警方联络一下,调查一下汪权的来历,当然我也会和灵魂学家研
究鬼魂存在的可能性,将你拍到的照片给他看,现在我还有工作要做,请你──」
诸新荣站了起来,道:「多拜托,我告辞了。」
诸新荣推开门走了出去,高斯打电话找李玉芳,自从上次事件之后,高斯就认识
了这位女警官。可是李玉芳不在,高斯只得将这件事暂时搁下来,又回到暗房去做他
的工作。
可是,他进暗房才不过几分钟,对讲机却又「滋滋」地响了起来,高斯按下了
键,大声道:「黄小姐,这一次是谁?」
「是警官,高先生。」黄小姐的声音十分惶急。
警官!高斯也不禁呆了一下。
第二章
高斯连忙走出了暗房,他看到一个警官和一名警员,那警官立时迎了上来,问
道:「高斯先生,你是办公室的负责人吗?」
高斯点头道:「是,阁下──」
「你认识一个叫作诸新荣的人?」警官直盯着高斯,像是怕他不承认,又补充了
一句:「他才刚离开你的办公室的。」
高斯已经感到,在诸新荣的身上,一定有着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他点头道:
「不错,他才走了五分钟,他怎么了?」
「他被人在背后射了三枪,已经死了。」警官回答着。
高斯陡地吸了一口气,这是十分令人难以相信的事,诸新荣在五分钟前,还在和
他讲话,五分钟后,却听到了他的死讯,高斯实在需要相当时间,才能接受这一个事
实,是以他呆住了没出声。
警官等了他半分钟才又问道:「请问,高先生和死者是甚么关系?」
「很久以前,我们曾是同事,但也没有甚么来往。」
「那么他为甚么来看你?」
「说来很好笑,他拍了几张照片,那是──」高斯刚讲到这里,电话铃突然响了
起来,高斯停了一停,女秘书拿起电话听了一下,便将电话向高斯递来。
高斯接遇了电话,立时听到一个很粗哑的声音,凭高斯的经验,一听就可以听
出,那是故意假扮出来的哑声,那声音说:「你是高斯么?你不必说甚么,只要听我
对你说就行了。」
高斯呆了一下,才道:「好的,你要说些甚么?」
「有警员在你的办公室中,是不是?希望你还未曾将诸新荣拍到鬼照片一事告诉
警方,要不然,你将步诸新荣的后尘,你知道,他死了。」
高斯不动声色,像是接听一个十分普通的电话,回答道:「还没有提及。」
「那就好。千万别说出来,要不然对你来说,将是一个悲剧,我会再和你联络
的。」
对方讲到这里,突然挂断了。高斯放下电话,警官已在问:「诸新荣拍了几张甚
么照片,要来找你?」
高斯本来是准备将诸新荣来找他的经过,全部告诉那位警官的,但是就在他要讲
出来的那一剎间,他却接到这个无头电话。无头电话令他改变了主意。
他绝不是一个轻易为人所威胁的人,如果是的话,他一定不会改变主意,而是将
一切经过讲出来,要求警方保护。但是,他却并不将那个无头电话当作是一种威胁,
而当它是一种挑战,他不会不接受挑战的!
是以,他笑了一下,道:「没有甚么,他十分热衷于参加沙龙,希望我可以替他
将作品寄出去,那是几张技术十分拙劣的照片,你可要看?」
警官显然已不感兴趣,摇着头,已转身向外走了,高斯忙问道:「诸新荣中枪之
后可是立即死去的么?他难道一句话也没有说?」
「有,他讲了一个字。有人看见他走出电梯,突然之间,他忽然发足狂奔,也没
有见到他究竟看到了甚么,他奔到门口,便中了枪,没有人注意到枪声──枪是配有
灭音器的,他倒在大厦门口,我是第一个赶到他身边的人,他只讲了一个字:鬼!」
「鬼?」高斯又问着。
警官苦笑了一下,道:「是的,他叫道:鬼!接着,他便死去了,嗳,鬼!」
高斯完全能理解那警察的心情,一个人在繁盛的商业区,在白天,被公然枪杀,
他的遗言只是一个字:鬼!天下还有甚么比这更难以理解的事吗?
警官向外走去,高斯仍然呆立着。高斯在那一剎间,心中想到了许多事,最后,
他的思路,集中在那个「鬼」字上。
高斯并不是绝对不相信有鬼的存在,但是他却决计不能接受,一个人死了之后变
成鬼,这个鬼还被拍入镜头这样的事实。而且,事实还不止如此,诸新荣一出电梯之
后,便拔足狂奔,别人不知他看到了甚么,诸新荣自然知道的,他也将他看到的在临
死前叫了出来,那便是:鬼!
他看到的那个「鬼」,自然便是开枪射死他的凶手,也就是照片中的那个
「鬼」,更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鬼」。高斯更可以肯定,那个「鬼」会来和他
见面,向他索回那些「鬼照片」。
归根结底一句话,那根本不是鬼,而是人!
现在的问题是,诸新荣曾说那人叫汪权,早已跳楼自杀的人,现在他又以「鬼」
的姿态出现、活动,他当然没有死,死的可能是另外一个人。
这样一层层推断下去,高斯只觉得事情变得十分复杂,因为案中有案,纠结着极
为严重的犯罪行为。高斯想了不到二十分钟,他觉得第一件事,便是要向警方了解一
下汪权跳楼自杀的那件事,他已肯定死的不是汪权,但还得要警方的证实。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女警官李玉芳。向李玉芳查问有关汪权的事,自然是最恰当
的了。
可是,当他和李玉芳通过电话之后,他却忍不住苦笑。李玉芳告诉他,汪权是自
杀的,跳楼落地之后,又被车子辗过,面目模糊不清,但是根据指纹,却可以肯定死
者是汪权。李玉芳还告诉高斯,汪权有过两次贩毒记录,当时,汪权是贩毒的小拆
家,近年来,警方似在不断地注意他,但是却并没有甚么可疑的地方。
高斯再三表明,汪权可能没有死,差一点他便说出有关鬼照片的事来了。但是,
李玉芳却也肯定地告诉他:汪权死了,那尸体是汪权的,因为指纹相同!
指纹相同,那是铁证,证明汪权确然死了,因为指纹相同的机会是六千万分之
一,近乎不可能。而汪权确实死了的话,那么高斯所作的假设,便全部被推翻了。高
斯已经推断鬼照片中的是人而不是鬼,但汪权既然死了,那自然是鬼而不是人了。
真的有鬼?而且还会白天出现,持枪杀人?
第三章
那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高斯放下了电话,将那几张照片,放进上衣袋中。
他决定去见李玉芳,警方一定有汪权的照片,他可以将鬼照片中的汪权拿来对照
一下,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汪权的死亡如果是事实,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以
精巧的化妆在假扮着汪权,可是,那又是为了甚么?
高斯一面想着,一面拉开了他办公室的门,准备向外走去,但是他才跨出一步,
就立时退了回来。
在门外,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那人足有六呎高,他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口,以致
高斯一拉开门之后,几乎和他撞了个满怀。
那人的脸,出奇地苍白,在他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霉臭味。而当
高斯看清了他的脸面之际,他倒抽了口凉气,一个「鬼」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那个人,就是照片中的汪权。看来,诸新荣的那张用远程摄影镜头拍成的照片,真是
杰作,因为他拍到了汪权的特有神态,也突出了汪权苍白的脸!
高斯向后退,但那人却并不向前走来,他只是咧开唇,现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
容,然后,才哑着声道:「高斯先生,想出去?」
高斯也立即认出,那就是无头电话中的声音。
在那一剎间,高斯看到对方并没有跨进门来,他也突然有了决定,陡地一推门,
「砰」地一声响,将门重重地关上。他突如其来的行动,将女秘书吓了一跳,抬起头
来,望定了他。
高斯连跳了几步,才缓过一口气来,他向女秘书挥了挥手,表示回答她的追问。
然后,他顺手抓了一个水晶玻璃的烟灰缸,又再度拉开门来。他是准备一拉开门来,
便向门口那个「鬼魂」展开攻击的。
但是门一拉开之后,他又怔住了。汪权已经不见了!高斯连忙向走廊两端看去,
人来人往,没有甚么异样的地方。高斯这时更可以肯定诸新荣一出电梯所见到的,就
是刚才在门口出现的汪权。
那么,汪权是有枪的,汪权刚才之所以没有用枪来袭击他,是因为他主要的目
的,是想得回那几张照片之后……
高斯想到了这里,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立时走进了摄影室,用特种的相机,
将那几张照片翻拍了一遍,留下了底片,然后才又带着那几张照片,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中仍然没有甚么异样,可是当高斯走出了大厦之后,他却觉得有人在跟着他。
那或者只是心理作用,因为高斯好几次回头,都没有看到甚么可疑人物。天色十
分昏黑,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行人的步伐都十分匆忙,使人的心中更有一种十分
不安的感觉。
高斯突然穿过了马路,站在一个橱窗之前,在橱窗玻璃的反映中,他看到一个身
形相当高大的男子匆匆过了马路,那人头上的一顶雨帽拉得十分低,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高斯根本不用看他的脸,也可以知道这人是汪权。
汪权一直跟着他,这个汪权是人还是鬼?高斯转过头去,已准备窜进一条横巷
中,但突然他的身边,又多了两个人。
两个突然出现在高斯身边的人,一边一个,将高斯夹在当中,而且其中有一个,
立时挽住了高斯的手臂,高斯用力挣了一挣,另一人已将掩在报纸下的手枪,向他露
了一露。
高斯一呆,立时苦笑道:「两位,你们一定认错人了。」
挽住高斯手臂的那人呆了一下,他的尃容使高斯联想到一头大猩猩,只听得他沉
声道:「走吧!高先生。」
高斯继续苦笑着,他自然知道那两个人并没有认错人,他也知道,他之所以会遭
到那两个人的挟持,必定是诸新荣给他带来的麻烦,也就是说,是那张照片带来的麻
烦。
高斯逼得向前走着,他们走在最繁华的街道上,不知有多少人迎面而来,擦身而
过,可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三个人之间,有甚么异样。
他们很快走进了一幢大厦,进了电梯,电梯中并没有别的人,一名汉子立时用一
幅布将高斯的双眼蒙上。高斯本来是可以趁机反抗,但是冰凉的枪口,却像是毒蛇一
样吸贴在他的颈际,令得他不敢乱动。
不到一分钟,他就被推出电梯,向前走着,等到他停下,蒙眼的黑布也被解去之
后,他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布置得十分华丽的会客室中。
那会客室挂着水晶吊灯,铺着暗绿色的地毯,四面墙壁,都镶着桃花心木。在一
张十分巨大的安乐椅上坐着一个人,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高斯才一和那人目光接触,心头便陡地一震,那人的面色极其苍白,高斯已不能
算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了,他就是汪权。
高斯回头看去,挟持着他前来的那个汉子,他正站在身后不远处,虽然已收起了
枪,但是他们那种凶邪的眼光,不禁令得高斯感到自脊背上起了一阵寒意。
汪权望着高斯好一会,才冷冷地道:「高先生,幸会。你不能怪我来找你的麻
烦,那是诸新荣的不是,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汪权讲话的声音,十分难听,但无论如何,那总是人的声音,而不是鬼的声音
(虽然谁也未曾听到过鬼的声音),高斯的胆子也壮了些,他摇着头,道:「我不明
白你那样说是甚么意思。」
汪权沉声道:「请坐,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只不过想请你将那几张照片,连同底
片,一起交出来。而且,再也别对别人提起这件事来。」
剎那间,高斯的心中,迅速地转着念,他首先想到的是,那汪权是甚么人?何以
他置身在那么华丽的会客室中,有着带枪的手下?高斯自然也想到,何以汪权明明活
着,但是在官方的记录上,他却是一个已经跳楼自杀的「死人」?
这其中究竟有着甚么秘密呢?高斯只顾思索,并没有立刻回答汪权的话,汪权的
声音,已经变得十分难听,如同狼嗥一样:「高先生,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自然听到了。」高斯急忙回答:「那当然可以。这几张照片,本来我留着就没
有甚么用,但汪先生,你不是一个死人么?」
「嘿嘿,」汪权奸笑起来,「我劝你别多问,你若是再好奇下去,我仍然是活
人,而你可能变为死人了!」
高斯并没有再说甚么,但是他的心中却再清楚也没有,汪权想要回那照片,那一
定是不想让人家知道他还活着,而他在得到照片之后,会对自己怎样呢?
他一定会杀人灭口!因为唯有高斯知道他还活着,而且可以毫无疑问地肯定他就
是谋杀诸新荣的凶手!
高斯感到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他勉力镇定心神,道:「好的,我不再多问,我
去拿那些照片,我怎么交给你?我来的时候被蒙住眼──」
高斯的话还没有完,汪权已冷冷地道:「不用你去拿,照片放在甚么地方,我们
派人去拿。」
「可是……可是照片放在我的文件柜中,那是锁着的。」高斯急急地说,他本来
想借着去拿照片的机会脱身的,但汪权显然一点也不笨。
「你有钥匙的,是不是?将钥匙交出来,再打电话通知你的女秘书,说你派人来
取照片,你的女秘书一定不会怀疑的。」
高斯的手心在出汗,这样一来,他是没有机会逃走了,他脑中乱到了极点,汪权
已在催促,道:「快拿钥匙来,别想拖延时间。」
汪权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抽屉,取出了一柄手枪来,又取出了灭音器,缓缓地
向枪管上旋去,高斯的身子猛地向前一纵,他想趁那一剎的机会,向前扑去。如果他
能够扑过去的话,那么虽然他和汪权之间距离相当远,他仍然可以将汪权压倒,说不
定可以有机会夺过汪权手中的手枪。
但是,他身子一动,他的衣领,便突然被人抓住,紧接着,他的腰际,受了重重
的一击,那一击令得他的身子扭曲。而等到他再站直时,他的双臂已被人扭到了背
后。汪权手中的枪,对准了他的脸,枪口离他的面门,只不过半吋。「高先生,」汪
权的声音冰冷,「照我的话去做吗?」
「做了后,你会将我怎样?」
「当然是放你离去,高先生。」
高斯明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的,汪权绝不会在这时候就要杀他灭口的,但是,等
到他得到了那些照片之后,事情就不同了。高斯还想挣扎;但是汪权已在他的身上,
搜出了他的那串钥匙来。
汪权抛动着钥匙,退了开去,在身后抓住高斯的那名汉子,推着高斯向电话之前
走去,来到了电话之前,汪权喝道:「打电话给你的女秘书,除了我告诉你的话之
外,甚么也不准多说!」
高斯的面色十分苍白,他是真正跌入了一个难以跳得出的困境中,他没有机会逃
出去,也没有反抗的余地。看来,只有照着汪权的话去做,那还可以拖延些时间。于
是,当他的右手被松开之际,他默默地拿起了电话。
第四章
也就在他拿起电话那一剎间,他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念头使他感到有一
线生机,他拨动着电话号码,一等到那边有人接听,他就大声道:「玛莉,我是高
斯。你听着,诸先生交给我的那几张服片,就是那个出门便被枪杀的诸新荣,对了,
他有几张照片交给我,我锁在文件柜中,我知道你没有钥匙,我会派一个人,带着我
的钥匙来,你让他进我的办公室,去取那些照片,我当然是高斯,你难道听不出我的
声音?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如果有人来找我,吩咐他明天再来!」
高斯几乎一刻也不停地讲着,一讲完,他就立时放下了电话,然后转头道:「你
满意了么?」
汪权点头阴笑,向一名大汉一指,道:「亚七,你去一趟。记得,对高先生的女
秘书要温文一点,取到了照片,立即回来。」
那大汉接过汪权抛给他的钥匙,走了出去。汪权用枪口指着沙发,道:「请坐,
高先生。」
高斯并不坐下,反问道:「现在我可以离去了么?」
汪权道:「我还有话问你,诸新荣在交照片给你的时候,他对你说了些甚么?」
「他说……他说你是他的房客……他是无意中拍到了那些照片。他说那是十分有
价值的鬼照片,要我公开发表,这全是他说的话。」
「你想如果照他的话去做了,那便会怎样?」
「他……要取代你的位置?」
汪权撮着唇,发出「啧啧」的声响来,道:「诸新荣的演技,一定十分了得的,
他竟使你相信我真的是他的房客,而他以为我是死了?难道你在他身上,一点也没有
看出,他和我是合作了十多年的合伙人?」
高斯道:「你们合伙……干非法勾当?」
汪权并不回答,他用十分缓慢的动作,扳下了他枪口的保险掣,道:「高先生,
虽然我不准备让你活着离开这里,但是却一样不想让你知道得太多,诸新荣想害我,
却不料他的一个手下向我告了密,反令他自己死在我的枪下。同时也害了你!」
高斯的额上,沁出了汗珠来。他竭力摇着头,道:「不,你已经死了的,警方的
记录很清楚,跳楼自杀的指纹,是汪权的指纹。」
汪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厉声道:「你认识警方的人,向他提及过那些照
片?」
高斯心中紧张之极,他是死是生,就要靠他这时的回答了,他忙道:「我在警界
没有熟人,但是看了那些照片之后,我为了好奇,曾打电话到警局去,询问你跳楼自
杀的事。」
「你提及了那几张照片?」汪权的脸色更难看。
「我……只是约略地提了提……我说我有几张你的照片,但是警方却像是不感兴
趣。」
「你没有说明那是我『死』了之后,才被人拍到的照片?你不会说出诸新荣拍到
我『死』后的照片来?」汪权仍然神色紧张地追问着。
高斯摊了摊手,道:「你大可不必紧张。事实上,我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的,谁会相信一个早已跳楼自杀死了的人,会被人拍到他的照片呢?」
汪权阴森森一笑道:「但如果警方看到那些照片的话,他们就会怀疑。这便是诸
新荣希望你发表我的照片的目的。警方一怀疑后,他可以取代我的地位,我就不能继
续以死人的身份活动了。」
汪权讲到这里,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手中的枪渐渐提高,高到枪口对准了高斯的
面门。
高斯只觉得在对方的枪口中,似乎有一股凉气直射出来,冷得他的身子,也不由
自主发起抖来,他忙道:「你已经可以拿到照片了,你──」
汪权尖声道:「你不必多说了,我不想有人知道这件事;在毁灭照片的同时,我
还要毁灭你。」
高斯的面色,变得出奇的苍白,摇着自己的头,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已经死
了!你是一个死人,你是不能杀死我的,我一定是在做恶梦。」
「我是一个死人,但那只是警方的记录。」汪权回答。
「但是那跳楼自杀的人,指纹和你的是一样的。」
高斯呆了一下,他发觉自己又多知道一项汪权的秘密了。他立时道:「你的意思
是──」
「是的,在我决定要『死』去之时,我便换掉了我原来的指纹记录,并且换上那
个真要死去的倒霉鬼。这一点变化,你还想不通么?」
「可是你怎么能够换掉警方的档案?」
「钱可通财,兄弟!」
高斯苦笑着,道:「原来你们干大买卖,连警方的人员也全被你们收买了。」
汪权阴森森地冷笑着,手枪向前伸出。高斯在突然间,反身向下一蹲,陡地向旁
滚了开去。汪权的枪发出了十分轻微的「啪」地一声,但是那一枪并没有射中高斯,
而是射在门上。
汪权手腕一移,枪再向高斯瞄准。而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门被撞了开
来。首先进来的,就是那个被汪权派人取照片的大汉,他已受了伤。自他的胸口,流
出鲜血来,一扑进门来,他就跌在地上。
汪权喝道:「你──」
他只喝了一个字,就呆住了。在那汉子扑了进来后,四名警员已然冲进来,齐声
喝道:「放下枪来!」
剎那间,汪权脸上那种不知所措的神色,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因为他实在想不
通,警员是怎么来的?从现在这种情形看来,警员像是他派去取照片的汉子带回来
的,然而那人是他多年的亲信,怎么可能呢?
汪权并没有放下枪,他反倒向前连射了两枪。一方面,他的身子在向后退,已冲
进来的四名警员中一个受了伤,但是其余三个警员,则迅速地散开来,而且立时向汪
权还击。
汪权的身子急速地后退着,退到了窗口,他已经再也没有退路了,他用力撞开窗
户,枪声再响,只听得汪权发出了一声怪叫。他可能是中了枪,也可能是身子向后仰
得太甚,失去了控制。是以他向窗外直跌了下去。而那窗口离地面是十四层楼高。
汪权的叫声还在屋子内回荡,但人却已跌了下去。三个警员冲到窗前,向下看
去,下面的街道上已乱成一片。汪权的身子扭曲成一团。
当高斯转过头来时,他看到全副武装的李玉芳。李玉芳正在命令警员小心搜查这
间「贸易公司」中的一切文件。高斯来到她的身边。李玉芳笑道:「高先生,你立了
一次大功,使警方破获了一个侦查许久,仍然未曾破获的贩毒集团。」
「汪权是这贩毒集团的头子?」
「是的,或者更该说是汪权和诸新荣。汪权因为过去曾有个案底,活动起来不是
十分方便,所以在组织中,是诸新荣占上风。但自汪权『死』了之后,警方完全放弃
了对他的注意。他的势力膨胀,诸新荣感到受到了排挤,自然要想法子来对付他。」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诸新荣利用了我?」
「是的,诸新荣利用远摄镜头,拍了几张汪权的照片,他希望这些照片公开发表
后,警方会怀疑。那么,汪权的活动受到限制,他自然又可以得势了。但是,他的一
个手下却出卖了他,以至被汪权知道了这件事。可是等汪权找到他时,顺片已在你手
上了。汪权愤而将他杀死,那时警方还料不到案中大有文章。」
高斯忙道:「汪权曾说,他在警方档案中的指纹,是早已换上了一个月之前的死
者指纹,所以警方才相信死者是汪权,警方档案室中有人受贿。」
李玉芳点头道:「我们会调查这件事的。你的那个电话,开始听得我莫名其妙。
但是我将录音带播放了两遍后,我就知道一定有问题,所以我立即带人到你的办公室
去。我才一到,汪权的手下便来了,我们没有花多少工夫,他就表示愿和警方合作。
高斯,你其实也可以参加警方的工作。」
高斯笑了起来,李玉芳和警员及时赶到救了他。但李玉芳之所以会来,却还是由
于那个电话──那个他当着汪权的面所打的电话。汪权是吩咐他打电话通知他的女秘
书,立时会有人来办公室从他的文件柜中取照片的。但是高斯所拨的号码,却并不是
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而是警官李玉芳的电话号码!
高斯松了一口气,道:「我当时放下电话时,心中仍不免十分担忧。我想,你会
不会当我是喝醉了酒,根本不睬我呢?如果你根本不理我,那么,我就一定要死在汪
权枪下了。」
「不会的,我们宁愿空走一次,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的。」李玉芳也笑了起
来。她虽然全副武装,但是笑起来仍然十分妩媚。
高斯离开了那幢大厦,当他走出大厦时,黑厢车才到。汪权的身子已被覆在白布
下。这次,汪权是真的死了,自然也不会再拍到他的照片了。
全文完
神探高斯系列《水中宝盒》
第一章
高斯开始对海底摄影发生兴趣,这是最近的事。也正因为他时常在海底摄影,所
以他才发现那只奇怪的玻璃宝盒的。
如果不是对水中摄影发生了兴趣,高斯也决计想不到海底是如此美丽和宁静。要
不是根本没有世外桃源的话,不然,海底真可算是世外桃源了。
现代潜水的设备,可以使潜水者在海底,躺在洁白的海沙下,任由大大小小的寄
居蟹在身上爬来爬去。各种美丽的小鱼,会将潜水者的头发当作是和牠共生的海葵,
在你的头边钻来钻去。有时还可以看到,形状怪异得不可思议的海中生物,牠们大多
数美丽得像花朵一样。
高斯最有兴趣的是猎取各种水母的动态,他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很好的成绩。他拍
摄到七百多呎有关「葡萄牙战舰」的各组部份成套活动的影片,被当地的生物学会誉
为最佳的生物摄影。那天的天气十分好,海底明澈纯净得像是一整块淡青色的玻璃。
高斯伏在海中,等待着机会。
突然,他看到一只水母,在海中抖动着,飘了过来,那是一只十分罕见的钟形水
母。
这种水母无异是水母中最美丽的,牠有着像玻璃般透明的钟形身体,和许多条粉
红色的触须,以及极其明艳红色的裙边。
高斯立即举起了海底摄影机,迎了上去,慢慢在接近那只钟形水母,跟随着牠,
一直到高斯拍完了一百五十呎胶卷,那水母也飘远了,他才兴高采烈地浮上水面,登
上了快艇回家去。他一回到市区,立即将胶卷交给他的助手冲洗,他则到处向和他有
同样嗜好的人报告这个好消息,约定了他们第二天一起来看他的成绩。
第二天,胶卷已冲洗出来了,高斯自然要自己先放映一遍。他拉上了家中的窗
帘,将胶卷盒放进放映机中,在轻微的「沙沙」声中,那美丽的钟形水母,在白墙下
游动着,看得高斯眉飞色舞。但是在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东西,他连忙
按了停止键。这时高斯从整个画面看到,那只钟形水母在画面右下角,而使得高斯感
到惊愕,以致按下了停止键的东西,却在左下角。
昨天,高斯在拍摄那卷影片的时候,他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那只水母上,根本没有
看到画面所出现的东西,而刚才在电影放映中,他也未曾注意到有甚么特别的东西出
现。
直到现在,画面固定下来后,高斯才看清楚,在一簇珊瑚之下,有一个玻璃盒。
其实海中出现一个玻璃盒,根本没有甚么稀奇的,但问题是在那玻璃盒下,用十字缚
法缚着一条很细的钢炼,钢炼的一端,坠着一块铅,所以那玻璃盒之所以令人感到奇
怪,是因为海水并没有浸入盒中。如果海水进入了盒中,不必坠铅,它也会沉入水
底。而且,若是盒里盒外全是海水,一只玻璃盒是很难被看得出来的。
那个玻璃盒是空的,无色的空间和碧蓝的海水不同,所以看来像是一块大约有一
呎长、半呎宽高的水晶。高斯之所以肯定那是一个空的玻璃盒,而不是一块大水晶,
是因为若是一块水晶的话,它会自然沉在水中,根本不需要用一块铅来使它沉在海底
的。
高斯向那个玻璃盒看了好一会,却无法了解那玻璃盒是甚么东西,他觉得十分奇
怪,他是一个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也因此,他时时置身在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中。
此时,他肯定那个沉在海底的玻璃盒,一定有名堂。
他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放完了那一卷影片。当他约来的朋友全到了之后,他再
将影片放映一遍,自然是好评如潮,而且,并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玻璃盒。这是意料之
中的事,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那只美丽的水母,一定不会再去注意到别的东西。
高斯送走了参观者后,又驱车到码头,登上他的小游艇。本来,他今天是准备到
不同的地点去等候机会的,但是因为有那个玻璃盒的原故,所以高斯又回到昨天的地
方。他想去看一看那个玻璃盒,究竟有着甚么,当他的小游艇在昨天的地方停下来之
后,他带上了潜水设备。
正当他提起摄影机,准备下水之际,忽然一阵马达声传来,一只快艇冲了过来。
高斯不禁皱了皱眉,这里的海水并不深,十分清澈,快艇这样飞掠而过,不但会
使海底下的生物惊走,而且还会在海面上留下一层油污,他今天的猎影计划,就不能
实现了。
而更令他心中不高兴的是,那艘快艇,竟是直向着他的快艇驶来的,驶到距离他
的小快艇约有十码处,便开始打转,绕了一个圈子,才停下来。
高斯看到快艇上有两男一女,那两个男的肌肉结实得和豹子一样,而那女的,则
穿着两件式泳衣,十分艳丽,其中一个男的,向高斯挥了挥手,道:「嗨,你是来潜
水的么?」
「我是来摄影的。」高斯用不十分高兴的语调回答。如果那快艇上的几个人是有
知识的,那他们就应该知道,他们的行为,已妨碍了别人,就应该静静地离去才是。
但是他们却没有离去的意思,反问道:「你时常在这一带的水底活动么?」
高斯更不高兴,拿这样的问题去问一个陌生人,这样的事,只有没教养的人才会
做得出来。高斯认为和没有教养的人说话,等于是折磨自己,所以他根本不加理睬,
戴上了护目镜,准备咬下氧气管。但是艇上的另一个男子却又大声道:「如果你是常
在这里活动的话,我们想问你一件事。」
高斯拉下了护目镜,望定了那人,那人道:「前天,有一艘游船在这里发生了一
点意外,当时你是不是在附近?」
高斯摇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
那快艇上的三个人,互望了一眼,那美丽的女郎笑盈盈的道:「先生,我们想在
这一带的海底进行……一项科学研究工作,我们是市政局水产研究所的人员,我们的
工作不想别人打扰。先生,你应该不介意到另外一处海域去猎影吧?」
那女郎说完了之后,露出了一个十分动人的微笑来,这是一个令人很难抗拒的微
笑。但是高斯的心中,却已立即拒绝那女郎的要求。
他几乎连考虑也不加考虑的原故,第一,那两个男子分明是粗野和没有教养的
人,不像是甚么研究人员。第二,高斯也不是傻瓜,他知道并没有一个隶属市政局的
甚么「水产研究所」。
高斯只是心中拒绝那女郎的要求,在表面上,他是在考虑。大约半分钟之后,才
道:「好的,我明天再来好了。人家告诉我,这一带有十分美丽的黄鲽鱼,我不想错
过拍摄它们的机会。」
那女郎听后连忙道:「谢谢你,先生。」
高斯回到舱中,将他的小游艇驶开去,当他回过头,已看不到他们的快艇时候,
他又停了下来。他估计驶出了四分之三里。要在水中潜泳四分之三里,是一件十分吃
力的事情,但是高斯已决定这样做,因为他想弄明白那两男一女究竟在海中进行甚么
勾当,以致要用那样拙劣的谎言,将他赶走。
他已不准备摄影,只求弄清这个疑问。而且,他已隐隐感到那两男一女的古怪行
动,可能和那个古怪的玻璃盒有关。
第二章
他落下了锚,使他的小游艇不致被海流带走。然后,他跃下海中,向着刚才他离
开的地方潜泳过去。当然,他并不放弃观察海底环境的机会,他看到了一个大海底礁
石的岩洞中,有很多龙虾在进出,他决定过几天来这里拍摄龙虾的纪录片。
他又游过一大片昆布,昆布和灰白的岩石杂在一起,有几尾很大的、青绿色而头
下有着褐色硬瘤的石头鱼,和他擦身而过。
他估计快要游到原来的地方之际,他在一簇珊瑚后面,已隐约可以看到有三个
人,正在前面游来游去。高斯利用珊瑚礁、岩石和海草的掩护,慢慢向前接近,而不
使对方看到他。
等到高斯来到安全距离时他才停下来,这时他躲在一丛岩石之后,向前看去,他
可以看到那簇珊瑚礁。高斯的心中一动,这就是那个古怪玻璃盒所在的珊瑚礁。然
而,那个玻璃盒却不在了。
那个玻璃盒难道已给这三个人取走了么?高斯假定那两男一女和玻璃盒有关系。
但显然不是,因为那三个人还在水中游动着,拨开每一丛海草,分明是还在寻找着甚
么。
高斯仔细留意着海底的细沙,乍一看来,那些幼细的沙粒是静止不动的。但是,
高斯已有相当的潜水经验,他知道,海底的细沙是缓慢地在移动,海沙移动的方向,
表示海中暗流移动的方向。那玻璃盒虽然坠着铅块,但是被海中暗流带着移动,也不
是甚么稀奇的事。
高斯察看了几分钟,他的心头跳了起来,根据海中暗流的方向,那玻璃盒如果被
暗流带走的话,应该是来到他现在藉以遮住身形的岩石附近。高斯连忙低下头去,在
那堆岩石的许多洞中摸索着、寻找着,不多久,他就摸到了那链子,他拉着链子,将
那个玻璃盒拖了出来。
高斯将链子勾在手腕上,拖着那个盒子,慢慢地游开去,那两男一女曾说有一艘
游艇在这里发生过一件意外,高斯想象那玻璃盒就和这件意外有关。
然而,高斯对于自己的想象,却并不热烈,因为这时,他看得十分清楚,那玻璃
盒是密封的,而且也是空的,盒中的确空无一物,只是一个空盒。
如果不是刚才那两个男人如此粗野,而那女郎又用拙劣的谎言骗他的话,他一定
会将这玻璃盒交给那两男一女的了。
但这时,高斯却存心和那两男一女开一个玩笑,他要那两男一女遭受一些挫折,
使他们没有那么容易找到这个玻璃盒。
高斯并不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人,但是一个空玻璃盒,在高斯想来,找得到或找
不到,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自然可以跟那三人开个玩笑。
他带着那个玻璃盒,游出了七八十码,在一大丛珊瑚礁前停下来,将那个玻璃盒
塞到珊瑚礁下面,再堆上沙。这样,如果不是十分小心的话,根本是找不到这个玻璃
盒。
他藏好了这个玻璃盒后,便继续向前游去,游到他的游艇旁,也不再多逗留,发
动了引擎,驶回了市区。
高斯的事务十分忙,在那件事后,他几乎早已忘记了。在那天之后,他也曾好几
次去海底猎影,但再也没有遇见那两男一女。
等到他被人问及那个玻璃盒时,已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那天,他正在办公室中整理一些商务宣传用的照片,有两个穿得十分高贵的中年
绅士,推门走了进来,向他的女秘书说要见高斯先生。
高斯礼貌的与他们握手后,并请他们坐下,道:「两位有甚么指教?」
那雨个中年绅士其中的一个,用一种十分优雅的语调道:「高先生,我们是从布
鲁塞尔来的──在看了你那套有关钟形水母的纪录片之后就来拜访你。」
高斯十分高兴,因为他拍的那套纪录片,获得比利时一个海洋生物学会使用作公
开的放映。作为一个摄影家来说,自己的作品,能被人赏识,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
他也不免客气了几句,道:「哪里,那不算甚么,只不过是偶然的机会而已。」
那中年绅士笑着,道:「我们有一个问题想请问高先生的是,在那卷纪录片中,
我们看到海底有一个玻璃盒,那个玻璃盒──」
高斯皱了皱眉,刚才的那种高兴消失了,原来对方不是为了欣赏他的作品而来,
只是为了那个玻璃盒。
然而,那个玻璃盒究竟有甚么了不起呢?那是一个空盒!高斯可以肯定这一点,
因为他曾将那个玻璃盒带在身边游出了好几十码。
他的不高兴,明显地反应在他的神态上,他冷冷地道:「是么?」
那两个中年绅士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十分缓慢地道:「高先生,这个玻璃盒
子,是我们失去的,在一次意外中失去的,我们曾寻找了好久,都未能将它找回来。
高先生,如果你能指示我们你那段纪录片是在甚么地方拍摄到,等我们找到那玻璃盒
的话,我们不会吝啬酬劳的,我们愿意付……一万美金。」
高斯陡地呆了一下,失声道:「一万美金?为了一个空的玻璃盒?」
那的确是太不可思议了,一个空的玻璃盒,竟有人愿意出一万美金的高价来得到
它,而且千里迢迢的专程从北欧赶到这里来!
高斯几乎要疑心那个空的玻璃盒和重要性。
而就在高斯失声惊叫之际,只见那两个中年绅士的脸色变了一变,道:「高先
生,你,你已得到了它?」
「我?」高斯笑了起来:「一个空盒子,我要来有甚么用?你们真拾得付出一万
美金的话,我知道它在哪里,我带你们去找。」
那两个中年绅士满面喜悦,道:「我们当然舍得。但是高先生,这一万美金的酬
劳,是包括你永远保守秘密在内。」
高斯略想了一想,一万美金换取一个空的玻璃盒子,这事情多少有点荒唐,自然
也十分古怪?但是其间却不知是否有甚么犯罪的因素存在,可能那个玻璃盒子对他们
而言,有甚么特殊的感情因素在内,所以他们才肯出那样的高价。
高斯平时的收入相当好,但是一万美金却也是一个诱惑。有了一万美金,他可以
在他游艇底部,装置自动深水海底摄影机,那他就可以拍到更好的海底纪录片了。
所以高斯立即道:「好的。」
这两个中年人又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立时在上衣口袋取出了一大迭一百元面
额的美钞出来,数了五十张给高斯,道:「先付一半,等我们得到了玻璃盒之后,立
即再付另一半。」
高斯接过了那迭钞票,顺口问了一句:「两位先生是何称呼?」
他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可是这两个人的神情,却十分紧张,立即道:「你没有必
要知道我们的姓名,而且,在这件事之后,你最好将我们完全忘记。」
高斯心中虽然觉得十分奇怪,由此更感到这件事似乎越来越神秘了。但是他只是
耸耸肩,道:「好,明天上午我们在码头见面,我带你们出海去。」
那两人道:「不,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高斯大声抗议,「我手头上有不少工作要做,这些工作──」
「这些工作,大约不会使你有一万美金的收入?」那两个中年人截住了他的话。
高斯呆了一下,他无话可说了。那两个人出了这么高的代价找那个玻璃盒,的确
是有权要求他立即就去的,他叹了一声,拿一个铜镇纸压住桌上的照片,说:「好,
我们立刻就去。」
他们三个人,一起出了高斯的办公室,乘坐高斯的车子到游艇停泊的码头。然
后,一起登上高斯的小游艇。那天是一个阴天,绝不是出海游玩的好天气,高斯的小
游艇驶出港口之际,别的游艇上的人,在向他招手打招呼时,多少带有一点好奇的神
色。
第三章
高斯在第一次拍到钟形水母的水域将游艇停好,戴上了潜水设备,那两个中年绅
士的神情,显得十分紧张,高斯不得不安慰他们几句,道:「你们放心,那玻璃盒是
我亲自放在海底的,一定没有人找得到的。」
不料这两人一听,神情更紧张了,道:「你将它藏起来?为甚么你要将它藏起
来?」
「不为甚么,一个多月之前,有三个人好像是要找玻璃盒,但是,他们对我十分
不礼貌,又不曾对我说明,所以我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你,你没有弄破这盒子吧?」这两个中年绅士在问及这句话时的神情,就像是
在问高斯是不是强奸了他的女儿一样。
高斯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当然没有,我一定会将它好好弄上来的。」
「那三个人是甚么样子的人?」
「两男一女,那两个男的很粗壮,女的十分美丽,一头棕发,像是个欧亚混血
儿。」
那两个中年绅士互望了一眼,并没有再出声,但是从他们的神情上看来,他们分
明是认识那两男一女的。因为在他们的脸上,有一种恍然的神情。
高斯戴上了护目镜,沉入水中,当他全身都浸在清凉的海水中时,他的头脑也冷
静了不少,他一面慢慢向前游,一面再将整件事想一遍,而越想越觉得事情实在十分
不寻常。
一开始,当然是偶然,他因为拍摄纪录片而拍到了那个玻璃盒,当他第二次去的
时候,那两男一女看来绝不是寻常人,他们在寻找的自然也是那个玻璃盒。然后,便
是这两个人出那么高的价钱要找回玻璃盒。
高斯一直向前游着,来到了那丛珊瑚礁前,他用手扒开了海沙,就看到链子,将
那个玻璃盒拉了出来。他双手捧着那个玻璃盒,仔细地观察着。那是一个密封的玻璃
盒,盒中的确空无一物。
高斯实在觉得莫名其妙,他捧着那玻璃盒向前游着。当他抬起头来,可以看到自
己游艇的底部时,他突然想起一个主意来。
他潜向海底,将链子绕在礁石上,又用沙将玻璃盒埋起来,然后,他才浮上水
面。
那两个中年绅士显然已等得很急了,所以一看到他浮上水面时,忙道:「那盒子
呢?」
高斯却笑着道:「那只是一个空盒子,为甚么你们愿意用这么高的价钱来交换
它?」
那两个中年人怒道:「这是我们的事,先生。」
高斯明知他们一定要发怒的,他仍然笑着,道:「我虽然不明白为甚么,但是我
却也不是傻子,我想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对不?」
那两人中的一个道:「这不关你的事,高先生。你收到了那一万美金,然后将这
件事忘记,还有比这更容易嫌的钱么?」
「你说得对,可是我还想多赚一些。」
其中一个已明显地表示了他的怒意,但另一个却向之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他讲
话。然后,他问高斯:「那么,你的意思──」
「五万美金,怎样?」高斯在提出这个数字之际,他以为对方一定是不会答应自
己这个要求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人竟立刻道:「好的,只要你将那玻璃盒找上来。」
高斯不禁发出了一下怪声。五万美金,那决不是一个小数目,很多人工作一生,
也未必能得到这么多的钱,而这两个人竟愿意用来换一个玻璃盒。
高斯心中的好奇更加强烈,但是对方既然已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似乎没有理
由不将玻璃盒交给对方了,是以他大声道:「请你等一等,我立刻将那个玻璃盒交给
你。」
他立时又潜入水中,捧起了那玻璃盒,浮上水面,当他将玻璃盒棒出水面之际,
他又看了一眼,在水中或者会看不清楚,但是在水面上,却实在看得再清楚也不遇,
那玻璃盒的确是空的!
他举着那玻璃盒,道:「可是这一个?」
那两人忙道:「是的!是的!」
他们一面答应着,一个已伸手来接,而另一个,却立即伸手入怀,那人手伸进上
衣襟中的动作,实在太令人觉得可疑了。高斯陡地一呆,那俯身下来的人,已从高斯
的手中,将玻璃盒接了过去,而就在这时,高斯也看到另一个人的手,离开了他的衣
襟,而在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手枪。
高斯如果是到这时才觉出事情不妥的话,那么他一定来不及躲避的了。但是,在
那人伸手入怀之际,他便有了警觉,是以那人一拔出手枪来,高斯已经突然向水下,
沉了下去。
在他沉下去的时候,他听到了枪声,他拼命向下沉着,当他的身子已可以扬起海
底的细沙之际,他看到子弹从水面上射进海水中的奇景。子弹迅速地射进海底,扬起
无数股细小的气泡,越向下越大,那颗子弹就像一颗彗星,带着巨大的尾巴一样。
高斯抬头向上看去,他看到海面上起了一阵白花,他的游艇已驶走了。驶走游艇
的,自然就是那两个看来像是绅士的中年人。
高斯在水底伏了片刻,才浮上水面,当他浮上水面之后,已经甚么也看不到了,
高斯并不发怒。发怒是消耗体力的,而他,必须保持体力,以应付海上的飘流,他可
能会很久遇不到人来救他,也可能永远没有人来救他。
他浮在海面上,只苦笑着,如果不是他自己听到了一万美金便心动的话,他又何
至于此?
高斯解下背上的氧气筒,那样有利于他身体的浮起,他除了等候有船只经过,来
将他救起之外,没有第二个办法。本来是如此美丽,给他无穷乐趣的海洋,这时却像
是一座硕大无比的坟墓一样,要将他葬身其中。
高斯在海面上足足漂浮了有三个小时。
在这三小时中,他要不断保持身子浮在海面上,那也足以令得他筋疲力尽的了。
然而他总算是幸运的,他已看到一艘游艇,向前驶了来,渐渐向他接近。
高斯开始举起手来,高声呼叫,他看到那游艇上的甲板已有人向他指来,他知道
自己获救了,在那一剎间,他真想下海底去,好好的躺一会儿。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当那游艇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之际,他鼓尽最后的气力,向
前游去,游到了游艇旁边,拉住了登上游艇的梯级扶手,抬头向上望去。
他虽然疲倦之极,然而当他抬起头来时,他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艳丽的女
郎。金黄而鬈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略嫌妖媚的双眼和朱唇,高斯见过这个美丽的
女郎,她就是上次讹称甚么研究所人员,要高斯离开这一带海域的那个女郎。
接着,高斯也看到了那两个身子壮健的男子,他们一边一个,站在那女郎的旁
边。
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上爬去,到了甲板上,蹲着休息一会儿,才有力气站
了起来。那两男一女,始终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直到他站起来,那女郎才道:「先
生,看来你在海上飘浮了很久?」
高斯看着他们苦笑了一下,道:「是的。」
「幸好你遇到了我们,」那女郎又说:「不然你不知道能不能遇救。先生,上次
见面之后,我们已调查过你的身份,我们认为你不断在这里出现是一件十分值得怀疑
的事,你究竟在做甚么?」
「我在摄影──」
那女郎一挥手,便打断了他的话头:「摄影?那么你的摄影机呢?你为甚么会在
海面上叫救命,你遇到了甚么意外?」
那一连串的问题,逼得高斯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他立即进行反击,他缓缓地
道:「但是,我却知道你们来干甚么,你们是来找一个玻璃盒的,对么?」
他的话才一出口,那女郎突然向后退出了两步,一直在她身后的那两个男子,也
像豹一样地窜了上来,一边一个,牢牢地抓住高斯的手臂,并且立即将高斯的手臂扭
到身后。
那两个男子的行动,十分快捷有力,别说高斯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就算高斯完全
不曾经过海上的飘浮,也是难以抵御这两个男子的进攻的。
那两个男子扭着高斯的手,令得高斯毫无抵抗的余地。然后,推着高斯,强迫他
向前走去,接近那名女郎。对任何男人而言,能有机会接近这么美丽的女郎,应该是
一件十分高兴的事。
可是此刻,高斯每被推前一步,便增加一分寒意。
因为那女郎此际,脸上有一种惊怒交集的神情,使得她看来,像是一个女魔。
高斯被推到她面前只有呎许处,那女郎一挥手,「啪」地一声,手中的一柄小
刀,刀锋已弹了出来,高斯只低头向那小刀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大叫了起来,道:
「你,你想做甚么?」
那是一柄锋锐之极的小刀,它那闪亮的刀锋,在接近人的肌肤时,足以使任何人
都起一阵战栗之感。
那女郎却并不回答,只是突然用那柄小刀在高斯的鬓脚上刮了一下,「嗤」地一
声响,将高斯的头发,刮下一小片来。然后,她左手抓住了高斯的颈子,同时,右手
的小刀,紧抵在他的颈上,高斯尽量仰着头,但那是没有用的。从刀锋上传过来的那
股寒意,使得他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那女郎到这时,才一字一句,道:「好了,关于那玻璃盒,你知道多少?」
高斯喘着气,道:「我……不知道甚么,我只是估计你们可能是来寻找这玻璃盒
的,我只不过在海中见过这个玻璃盒……」
「在海中甚么地方?」
「现在已不在了,今天有两个人愿意出一万美元的代价,要我替他们找那个玻璃
盒,但当我替他们找到之后,他们就开着我的游艇走了。」
「那是两个甚么样的人?」
高斯将那两个人的形状,约略形容了一遍,他在讲话的时候,显得十分小心,因
为如果他颈部的运动太甚,锐利的刀锋便会割破了他的颈项。
那女郎沉声道:「这么说,那两个人已得到了那个玻璃盒?」
她一面说,一面向高斯身后那两人挥了挥手,像是在指使他们做甚么重要的事,
高斯立时觉得右臂一松,一个人已走了开去。
第四章
也就在那一剎那,高斯的身子,突然向后一仰,双足一缩,然后猛地一起踢出,
正踢在那女郎的胸口,那女郎身体向后倒了下去。高斯的双足落地,身子一躬,将仍
然扭住他左臂的那男子,自他的头顶,直摔了出去,撞在那女郎的身上。
另一个男子虽然离开了高斯,但仍然未回到船舱中,一见这种情形,连忙转身向
高斯扑过来。
在高斯踢出那两脚之际,他便已有了全盘的计划,他知道自己虽然一时有了反击
的机会,但是想敌过那两个男子,却十分困难,唯一的办法,便是制服那女郎。
所以,立时向前奔去,不等那女郎站起来,便拉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
立即用手臂箍住那女郎的颈际,那女郎反手将手中的利刀,向高斯刺来,高斯侧头闪
开,用手抓住她的手腕,将那柄小刀,反逼到那女郎的脸庞之前。
那两个男子都握着拳,声势汹汹地站着,可是投鼠忌器,却是不敢过来。
用这样的方法来对付一个女人,本来是不够「君子」的,但是一想起,刚才那柄
小刀,差点割断自己的气管之际,高斯心中却也无歉然之意。
高斯已经占了上风,他拖着那女郎后退几步,背靠着船壁,以防有人自背后偷
袭。那女郎被他箍住了颈,丰满的胸脯,急速地起伏着,高斯喝道:「站着干甚么?
快去开船,回市区。不然,她的脸上就有很难看的疤痕了!」
那两个男子还在犹豫着,望着那女郎,女郎已破口大骂道:「还呆著作甚?就听
那狗养的吩咐,你们希望我脸上有疤痕么?」
那两个男子连忙转身,奔进了驾驶舱中,高斯又冷笑道:「小姐,我要问几个问
题,希望你能合作,照实回答我。」
那女郎闷哼了一声,高斯问道:「那个玻璃盒明明是空的,为甚么你们都那样想
得到它?它究竟有甚么重大的秘密?」
这是高斯最想知道的问题,他无缘无故,几乎葬身大海,就和这个问题答案有
关。
没想到女郎却发出一连串难听之极的骂人话来,出言之粗俗,令高斯有叹为听止
之感,等她骂完了之后,她才道:「那是我们的东西,是我们的,可是你这狗养的,
却将它从海底找了出来,给了那两个王八蛋!」
高斯忍受着她的辱?,仍问道:「那玻璃盒有甚么价值?」
「它价值连城,狗养的,你一生都会后悔因一万美金而将它给了人……它值一百
万美金!」那女郎嚷叫着。
一百万美金,一个空玻璃盒!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高斯呆愣了一下,才道:「小姐,你是不是神经有毛病,我亲手接触过那玻璃盒
不止一次,它是空的,盒中一无所有。」
那女郎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声,却并不说话。游艇这时已在向前驶出。那女郎仍然
在冷笑,道:「你是一个大蠢材,你和天方夜谭中那个拿宝灯去换一个新灯的公主一
样蠢。」
高斯对于那女郎的嘲笑,实在是不能再忍受了,他道:「如果我将那盒子弄回
来,你就告诉我那玻璃盒的用处。」
「你将我押进船舱丢,我给你看些东西。」那女郎说。
高斯略想了一想,道:「好的,进船舱去。希望你的两个手下,别出甚么花样,
小姐,不然首先遭到不幸的就是你了。」
那女郎并不出声,他们一起来到舱中,那女郎指着一只007式的公文包,道:
「你去将它打开来。」
高斯一进舱,便看到几上放着一柄枪,他立时拿起那柄枪,约略检查了一下,发
现那完全是可以用的,他握定了枪,放开了那女郎,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你
自己打开来让我看。」
他手中的枪对准了那女郎,那女郎笑了一下,姿态美妙地走了过去,将那公文包
打开来,道:「你看到了没有,这是甚么?」
「刚才你问,你如果得了那盒子怎样?」女郎指着那些钞票说:「这就是答
案。」
「甚么意思?」
「如果你找到了盒子,又将之完整地交到了我的手上,这些钞票就是你的了。」
高斯苦笑了起来,当那两个绅士肯出一万美金来交换那玻璃盒的时候,他已经奇
怪不已了。而现在……高斯并没有继续想下去,他道:「我想,还有赠品,譬如说一
颗子弹之类,是么?」
高斯的意思是说,他如果将那玻璃盒子交给这女郎的话,这女郎和他的同党,一
定会将他杀死。
那女郎在听到了高斯的话后,笑了起来,她在笑的时候,十分妩媚。同时,她也
用一个十分诱惑的姿势站立着,那姿势将她美丽的曲线,表露无遗。她用略带磁性的
声音道:「对的,还有赠品,但绝对不会是子弹,那是我,如果你不拒绝接受我的
话。」
高斯的心怦怦跳了起来,那么多的钱,再加上这样美丽的女郎,对任何男人来
说,都是一个极度的诱惑,那使得高斯不由自主道:「如果我得到了那玻璃盒后,我
应该如何和妳联络?」
「你可以到码头上来,找这艘游艇。」
高斯没有再说甚么,他自己知道那女郎不会是善男信女,但是只要他能得回玻璃
盒,他一样可以有办法对付她,使她拿出钱来的。
问题是在于:如何才能得回那个玻璃盒。一想到这一点,高斯便不免有点泄气,
因为他可以说一点把握也没有,他根本不知道那两个人去了何处。
他手中的枪仍对准了那女郎,二十分钟后,他向窗外看去,已可以看到游艇渐渐
接近码头了。等到游艇靠了岸,他握着枪,从舱中倒退了出来。然后,将手枪抛进了
海中,迅速地奔上码头,他在转了一个弯之后,在街角略停了一停。
他在想:该上哪里去找回那玻璃盒?
他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想了片刻,他决定先回办公室,请几个朋友来一起商量
对策。他招了出租车,回到他的办公室。
当他才一推开他办公室的玻璃门,他便陡地一呆。他的办公室中,有四个客人,
高斯首先看到的,是穿了便装的高级警官李玉芳,和另外一位警官。还有另外两个
人,这两个人却正是许诺他五万美元,结果却向他射了六七枪的那两个中年男子!
一看见这两个人,高斯心中的高兴,实在难以形容。他彷佛看到那满满一箱的钞
票,已存入了他自己的银行户口,他也似乎看到了那艳丽的女郎,正在向他展露着迷
人的微笑。
他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道:「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那两个中年人的脸色,十分难看,李玉芳向高斯望了一下,道:「你好像曾经过
十分狼狈的处境?」
「是的,」高斯愉快地回答着,「我几乎淹死在海中,因为他们两人,未经我的
同意,就开走了我的游艇,他们是如何落在你手中的?」
「我们在码头附近有任务,看到你的游艇驶近来,可是艇上的两个人中却没有
你,我截住了他们,向他们发问,他们又答不上话来,所以我才带他们到你的办公室
来的。如果他们未经你的同意,而偷开你的游艇,那他们是有罪的,我要将他们带回
警署侦讯。」
「当然应该这样。」高斯立时同意,他也已看到,那玻璃盒不在他们两人的身
上,那么,当然还留在他的游艇上了,还有甚么比知道那玻璃盒的下落,更值得令人
高兴的事?
是以他立时又道:「我的游艇在甚么地方?」
「就在二号码头。」李玉芳回答着。
「我要先到我的游艇去,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留在艇上,我希望这两个朋
友,未曾损坏我这件十分重要的东西。」
那两人听了,发出了一下闷哼声,那警官已在催促他们站起来,高斯更迫不及待
地向外冲出去,连向李玉芳挥手道别,也顾不得了。
高斯冲出大厦的正门,奔跑着钻进一辆出租车,吩咐司机以最高的速度,赶到二
号码头去。十五分钟后,他已经在他自己的游艇中开始搜寻了。
他找寻了不到半小时,便找到了那个玻璃盒了。
那两个中年人一定是想将玻璃盒带下岸时,被李玉芳发现,所以仓惶间,将盒子
藏起来的,因为盒子就放在船尾的甲板下,用一件旧衣服盖着。
高斯捧起了盒子,便想跳下岸去,但他略一转念,便回到船舱中。他是想用一张
纸,将那玻璃盒包起来,那么带着它走,也就不会那么惹眼了。
但是就在他走进舱中之后不久,他还未找到适当的纸时,便听到李玉芳的声音叫
道:「高先生,你可是在船上么?」
高斯向外看去,只见李玉芳已经踏上他的游艇了,他连忙将玻璃盒藏在椅垫下,
探头出去道:「在,请进来。」
李玉芳老实不客气地走了进来,四面看了一下,道:「不错啊,虽然小,可是很
好。」
高斯苦笑着,道:「你不见得是为了来欣赏我的小游艇,而来找我的吧?」
李玉芳笑了笑,道:「公余之暇,能够扬帆出海,自然十分舒适,那是和平生活
的幸福。可是人类却似乎不怎么喜欢和平,科学家拚命在研究大规模的杀人武器,能
杀越多人越好,你说奇不奇?」
高斯的笑容更勉强了,道:「李警官──」
但是,李玉芳不等他再讲下去,便扬起手来,打断他的话头,道:「你且听我
说。最近,又有一个专门研究杀人武器的疯子──我称这一种科学家为疯子──发明
了一种十分厉害的杀人武器。虽然,替身可以卖很高的价钱,交易也谈成了,就在本
市附近的海域中交货。可是就在交货的一剎间,事情发生了变化,收钱的人发现对方
有欺骗行为,于是,喋血开始,那杀人武器,就被沉入海底,当时没有人得到。」
高斯已听出了一些眉目,但他立时说道:「可是──」
李玉芳又打断了他的话头,继续道:「可是这件事已传出去,又有两个国家的特
务,想得到那件厉害之极的杀人武器,他们愿意出很高的价钱。其中一国的特务,自
己在海底寻找,而另外一路的两个特务,却找到了你,高先生,因为你在海底看到过
那件武器。」
高斯笑了起来,说道:「警官,我想你是弄错了。」
「不,一点也没弄错。我还知道,现在,那厉害之极的杀人东西,就在你的游艇
上,高先生,交出来吧,你可以得到奖金的。」
高斯仍然微笑着,掀开了椅塾,道:「如果你指的就是这个玻璃盒的话──」
李玉芳立即一欠身,棒起了那只玻璃盒,道:「谢谢你,我会再和你联络的。」
她一面说,一面已向外走去。
高斯忙道:「李警官,你刚才说是一件十分厉害的杀人武器,可是那明明是一个
空盒子。」
「空盒子?你说得太武断了。」
「那……盒子……就算不是空的,它里面除了空气之外,也没有别的东西。」
李玉芳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高先生,这是一个秘密,你最好别对任何人
提起。这盒子中的二十立升无色无臭的气体,当它们散布开来之后,可以污染一平方
哩的空气,使得一个中型城市的居民,全因缺乏氧气而死亡,而你竟说那盒子是空
的。」
高斯呆住了,他眼看着李玉芳棒着玻璃盒,走上了岸,立时有七八名警官,围了
上来,郑而重之,一起上了警车,疾驶而去。
最后,高斯并没有多大的损失,因为他得到了一笔十分丰厚的奖金。但是,他却
未曾再见到那艳丽的女郎,这是他引以为憾的事。这证明和女特务缱绻,似乎是詹姆
士庞德的专利权。
全文完
神探高斯系列《怪房子》
第一章
享受了一顿丰富的晚餐之后,几乎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托着一只酒杯,在布置雅
致的客厅中,四五个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好朋友聚在一起,不着边际谈天说地,那
真是赏心乐事。而今晚,高斯和他经常在一起的几个朋友,兴致特别高,因为晚餐是
一名著名厨师的杰作,而酒呢,又是极其名贵的陈年佳酿。在这样的情形下,人人都
兴高采烈,争着讲话。
忽然,身形矮胖的摄影记者罗夫石破天惊地道:「谁能证明没有鬼,我就输他一
瓶像现在我们在饮的酒。」
大家都静了下来,因为罗夫的话,听来十分出奇,他不是说谁能证明「有鬼」,
而是说证明「没有鬼」,那实在太容易了,这时在客厅中,难道有鬼么?大家在静了
一会儿之后,一起哄堂笑了起来,主人拍着他,道:「罗夫,你有多少酒可以输,任
何人都可以在任何地方,证明没有鬼的。你可是喝醉了?」
罗夫摇着头,道:「不,地点由我指定,和我打赌的人,必需到那地方去过一
夜,如果他能证明那地方没有鬼,而又能解释他夜间遇到的一切,那么,我就输了,
不然,就是他输。」
主人的面色忽然变了,他带着责备的口吻,道:「罗夫,你不是在说那屋子
吧?」
而罗夫居然也接受了主人的指责,他忙道:「对不起,我破坏了今晚晚餐的气
氛,请将我刚才讲过的话,忘记算了。」
他转过身去,又拿起酒瓶来斟酒,王余──一本杂志的编辑──却叫住了他,
道:「喂,那不行,讲话怎可以只讲一半?你说甚么地方,我去,我想赢那一瓶
酒。」
罗夫还未出声,主人便已说道:「小王,算了,别再提起这件事来,好不好?」
高斯也忍不住问道:「这算甚么意思?难道真的有鬼?为甚么那么神秘?就算真
的有鬼,也不妨将鬼的情形如何,讲来听听。」
高斯又催道:「是啊,我们这些人,不见得相信有鬼,也不见得会怕鬼,为甚么
你们两人,忽然之间,变得那样沉闷起来?」
主人叹了一口气,他走向落地长窗,拉开了窗帘,这时,夜已相当深了,外面吹
着刺骨的寒风。在屋内自然不会感到寒冷,但是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却也可以感到
寒冬的肃杀,主人指向山上,道:「你们看到那幢屋子没有?罗夫所指的,就是那幢
屋子。」
高斯、王余和杨坚三人,连忙都来到窗前,向主人所指的地方看去,地上零零落
落,有许多房屋,大都亮着灯火,只有主人指的地方,却是一片乌黑,他们三人全摇
头道:「我们看不到甚么。」
主人道:「罗夫,别坐着发呆,推望远镜过来。」
罗夫喝下了一大口酒,道:「我现在后悔了,唉,你们为甚么不肯当我根本未曾
说过那些话?」
王余笑道:「罗胖子,少使诡计,你以为你那样故作神秘,就会使我们心中生
怯,而不敢在一所空屋中渡过一夜了吗?」
罗夫苦笑着,并不置辩,他推着三脚架,来到长窗前,有一具「60m×120
m」的远程望远镜在三脚架上,王余心急连忙拉过望远镜来看。
「你应该可以看到那幢屋子了,小王。」主人说:「它的前面恰好有一盏路灯,
我时时在晚上注意这屋子的,你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王余回答着:「那是一幢古老的三层洋房,它看来十分残旧了。」
王余退开来,杨坚和高斯也各自看了一会,对于王余对这房子的形容,他们都表
示同意。那房子实在残旧得可以,在黑暗中看来,更像是一个随时可以消失的影子一
样,的确充满着鬼气。
要一个人在那样的空房子中过一夜,的确是需要一些勇气的。但是王余、杨坚和
高斯三人,自然都不会缺乏那样的勇气,王余向罗夫招手道:「喂,罗胖子,就是到
那屋子中去证明没有鬼么?」
「唉,」罗夫叹着,「小王,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是在弄着甚么诡计,但是请相
信我,最好不要去。就算你们一定想满足你们的好奇心,那么,你们三个人一起去,
我和主人是再也不想去的。」
王余有了几分怒意,他拍着自己的胸口,道:「罗胖子,你那是甚么话?你以为
我是一个胆小鬼么?我想你应该向我道歉。」
「我不向你道歉,」罗夫像是一个受够了委屈,不能再忍受下去的人那样叫了起
来:「你坚持要去,那是你自讨苦吃。」
王余怒道:「好,我现在就去,那屋子在甚么路?」
主人扬起了双手来,道:「别吵,大家都别吵,小王,你既然决定要到那屋中去
过一夜,我们自然不会低估你的勇气。但是,你听一听曾经在这屋子中过夜的人,讲
述一下那怪屋子的情形,总不会有害的,对不?」
王余点头道:「对是对,其实也大可不必了。」
王余的年纪还轻,性格又冲动,但高斯却不同,他忙道:「对,先听一听那怪屋
子的情形,总不会有错的,那屋子究竟恐怖到何等程度?」
主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托着酒杯,慢慢地晃着,像是对高斯的那一个问题,十
分难以回答一样。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他才道:「那是一所很古老的屋子了,它大门上的一块横石
上,刻着年份是一八六○年。那也就是说,世上已没有一个人,眼看那幢屋子建造
了,那屋子是属于一个富翁所有,也是他造的。但在他死了之后,他的几个儿子,都
不愿意住那屋子,他们没有说出不愿住祖屋的原因,但是人家传说纷纭,都说屋子有
鬼。富翁的孙子不服气,曾联群搬进去住。但是,他们只住了一个暑期,也搬了出
来。」
主人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
高斯问道:「也是为了闹鬼?」
「没有人说出是为了甚么,大家讳莫如深,那是他们这个家族的秘密,外人不得
而知。他们那一家,又传了一代,那一代人的思想,自然更科学了,他们曾搬进祖屋
去,大肆装修粉饰,花了很多钱,灯光辉煌,可是就在酒会进行中,那一代的几个力
倡搬进祖屋去的年轻人,便狂叫着自三楼奔了下来。其中一个奔到二楼之后,还跌断
了腿,成了跛子,那人接着便离开了这里,他就是后来在国外颇享盛名的科学家彭康
利,你们听说过吗?」
高斯等三人都点了点头。
关于彭家大屋闹鬼的传说,他们既然在这个城市中生活,自然也隐隐约约听说
过,但是却从来也没有一次,是听得如此之详细。
「自那之后,屋子又空了二十年,实在很残旧了,但彭家新的一代中,又有几个
大胆的年轻人,搬进那屋子中去,这一次他们住的时间最长,但只住了一个多月,便
不得不搬出来了。」
「究竟有甚么在骚扰着住客?」高斯问。
「声音,只是声音,各种各样古怪的声音,」主人的面上,像是犹有余悸,「在
这屋子中的人,几乎整夜不能安眠,要受着各种各样的骚扰。那种种声音,有的是十
分恐怖的,令人难以忍受,我和罗夫,以及彭家的几个子孙,曾住了三晚,结果我在
医院休息了一个星期,至今仍不愿提起这屋子来。」
王余笑道:「那真可以说古怪之极了,但是一所古老的房子,在潮湿的夏天,或
是干燥的冬天,会因为建筑材料的收缩、膨胀,而发出一些声响来,那是自然而然的
事,又或者成群的老鼠,也会发出十分惊人的声响,这全是庸人自扰。」
主人笑了一下,道:「你不是第一个那样认为的人,但当他们经过一晚之后,他
们就会改变看法。小王,那屋子是在裕丰路一号,那是一条很冷僻的路,你必须翻过
围墙,才能进去,大门并没有锁,因为根本没有甚么人会进那屋子去。你可以选择任
何一间房子作你的卧室,因为每一间房间都有床,而且床上也盖着防尘的布,别看屋
子外面显得残旧,因为那是彭家的祖屋,他们还是经常派大胆的仆人去打扫的。」
王余道:「行了,我到了那屋中,就着了楼下的电灯,那么,你们就可以知道,
我的确是到了那屋子了。要不要我带一个电筒去,每隔一小时便打信号给你们?」
「这可不必了,我根本相信你,小王。」
王余拿起衣架上的大衣,戴上手套,就出了门,不一会,他们听到汽车发动的声
音。
又过了十五分钟,一直凑在望远镜前的高斯道:「小王已到那屋子。」
罗夫看了看手表,说道:「现在是十一点,希望他能够真正证明那屋子中,的确
是没有鬼的,愿上帝保佑他。」
接下来,他们又谈了不少关于彭家的事,彭家是一个显赫的一族,建造那屋子的
富翁,是最早在外国学习机械工程的人。只可惜回国之后,满清大臣一句「学洋人奇
巧怪变之物,不足训也」,并没有重用他。之后他回到外国,后来经商致富,才在这
里造了那幢在当时来说,可以说是最壮观的屋子。
第二章
高斯在午夜时分便告辞,因为他隔天一早就有事,他走的时候,还在望远镜中张
望了一下,看到那幢屋子中的灯光仍然亮着。他和各人约好了,明天中午,仍旧在这
里会面看是该谁出钱去买酒。
第二天,高斯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几乎已将这件事忘记了。一直到他忙了告一段
落,他才想起来,他连午饭也等不及吃,买了两只热狗,一面驾车,一面吃着热狗,
去看看王余昨晚,是不是能证明那屋子中没有鬼。
等到他按了铃,走进去时,所有的人全都在了。主人和罗夫,现出无可奈何的笑
容,王余的神色,十分难看,苍白而失神,看来他昨天晚上,一定曾受相当程度的惊
恐,而在大理石的咖啡几上,则放着一瓶极品的白兰地酒。
高斯感到屋子中的气氛,十分不对劲,他走到几前,将那瓶酒拿了起来,道:
「好酒,好想知道,是谁出钱将它买来的。」
「是我。」王余立即回答。
真出高斯的意料之外,高斯放下了酒,用十分奇异的眼光望定了王余,道:「小
王,你在说甚么?你为甚么要出钱买酒?」
王余苦笑着,他的回答也很简单:「因为我不能证明那屋子中没有鬼,打赌是我
输了,罗胖子应该赢得那瓶酒,自然由我出钱来买。」
「大家一起喝,」罗夫说:「今晚天气冷,吃涮锅子吧,我请客。」
「慢着,」高斯大喝了一声,指着王余:「小王,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竟
说那屋子中有鬼?你不觉脸红么?」
「我没说那屋中有鬼,只是不能证明那屋中没有鬼。」王余分辩着。
「那不是二而一,一而二么?」高斯仍然反辩着。
王余呆了半晌,道:「可以这么说,昨天晚上,我遇到了无法解释的事,就在那
屋子中,而我又找不出适当的理由来解释它。所以,我不能证明那屋子没有鬼。鬼字
用科学的观点来解释,为不可思议的一些怪现象,你同意么?」
高斯勉强笑了一下道:「好,那么,昨天晚上你究竟遇到了些甚么怪事?」
小王摇着头:「别逼我再说一遍,我这一生中,连想也不愿再去想它了。」
高斯呆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道:「罗胖子,你别高兴,这一瓶酒不一定是你
的,你的打赌,应该仍然有效,是不是?今天晚上,我到那屋子去,我去证明那屋中
有没有鬼。」
罗夫忙道:「高斯,我们是好朋友,如果你喜欢这瓶酒,我可以送给你。」
「不行,」高斯大声道:「这算甚么,是对我一种侮辱么?我要赢你的酒,而不
是要你送。」
罗夫叹了一声,双手拍打着他自己的身子,表示无可奈何,高斯道:「今晚我们
一齐吃涮羊肉,然后我们到这里来,用望远镜观察,看看我是不是在那屋子中过夜。
竟然不能证明一间空屋子没有鬼,太可笑了!」
高斯有点愤然,掉头便走。
深夜十二时,北风呼啸,天气十分冷,高斯喝得半醉,吃得十分饱,又穿着足够
的衣服,是以当他驾着车子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冷。
车子在上山的道路上行驶,向山下望去,点点灯光,似乎也因为天冷,而显得黯
淡无光。高斯在转了一个弯之后,车子已驶上通向那间房子的一条短路,来到了大铁
门之前。
高斯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电筒,打开车门,跨出车去。车门才一打开,一阵寒风,
扑面而来,令得他不由自主,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哆嗦。
高斯呆了一下,竖起大衣领子,抬头向前看去。那条路上,也有着路灯,两盏路
灯的相距约莫有一百呎,而那幢房子,就在两盏路灯之间。
灯光十分黯淡,再加以不是在屋子的正中,是以看来,那幢房子黑沉沉,阴森
森,像是一头甚么怪物一样地蹲在那里。
高斯不是胆小的人,而且不论人家说得多么活生活现,他也决计不相信世上会有
鬼怪这回事。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的身子却也不禁在微微发抖。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天太冷了,发抖是因为天太冷了,空房子有甚么可怕?小王
昨天晚上遇到了一些怪事,可能是那房子早已被不法之徒,利用来作为犯罪之用,不
希望有人发现他们的罪行,所以才弄些怪声来将人吓走的,那有甚么可怕?
他一面想着,一面向前走去,来到铁门前,握住铁门,摇撼了一下。
铁门锁着,在两扇铁门之间,是一条十分粗的铁链,当高斯去摇动铁门之际,那
条铁链发出了一阵「呛啷」的声音来。
高斯伸手,找到了那柄锁,高斯对开锁的学问,本来就很有研究。但是,当他用
电筒一照时,却发现那锁已完全生锈,根本无法开启了。
他放弃了开锁的念头,攀着铁门,爬进花园,花园中树木杂生,野草过膝,全在
寒风中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声音,高斯拿着电筒,照射着向前走去,一直来到大门
口。
一到大门口,他刚站定,便觉得有一件东西,在碰触他的后领,像是一只手指,
正在勾他的后领一样。剎那间,高斯不禁毛发直竖起来,但是他的反应,却还是十分
灵敏,他陡地反手向颈后抓去。
他抓到的「手指」,自然不是甚么手指,而是那屋子墙上的爬墙虎的枯藤,垂了
下来,被风吹动着,在他的后颈上,拂来拂去而已。
当高斯弄清了这一点时,他所有的恐惧全都消失了,觉得说不出的轻松。自己一
个人笑了起来,用力将枯藤拉了下来,道:「你就是鬼了,对不?」
他一面笑说,顺手抛出了枯藤,伸手去推门,那门果然没有锁,应手而开。门上
的锁炼,可能因为生锈,是以当门被推开之际,发出了「吱」地一声响,高斯走了进
去,他脚下踏着的,是厚厚的地毡。
他用电筒扫射了一下,很快就找到电灯开关,当他扳下开关之际,大厅上的那一
盏晶灯,立时大放光明,使高斯可以看清这个宽宏大厅中的一切东西。
在大厅中,有好几张沙发,但都套着白布套子,还有很多家具也是一样。墙上的
正中,挂着一幅油画像,当中是一个老人,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得意的笑容,像是在问
走进屋子来的人:你能证明这屋中没有鬼么?高斯知道,这位老人,大概就是屋子的
建造人了。
他拉去一张白布套,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看来看去,客厅中没
有甚么异状。他看到在客厅的左首,有两扇门,他站了起来,用力去推那两扇门中的
一扇,可是却推不开,他在门上也找不到锁孔,他呆了半晌,将门向外拉,也拉不
动,直到他试着将门向旁移,门才被移开来。
这幢房子的外形,完全是欧式的,但是它门的设计却如日本人室内的门那样,是
移动的,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奇特的设计。
高斯移开了那扇开,着亮电灯,从房间陈设看来,那是一个横厅。他踱了几步,
又走了出来,也不关上门,又在推另一扇门。
那扇门也是左右移动,看来是一间书房,高斯也让它亮着灯,开着门,接着,便
来到厨房、仆人室、储藏室中,所有的门,全是移动的,高斯将所有的门都打开,也
亮着所有的灯。
然后他到了二楼,二楼一共有七间房间之多,高斯也逐间将之打开,再上三楼,
半小时之后,整幢房子都已经大放光明了。
当高斯肯定屋子中,除了他以外,并没有别人之际,他回到楼下的书房中,坐了
下来。屋子中灯光通明,似乎没有甚么可怕的了,但是高斯立时想起,昨天晚上,王
余离开之后不久,也看到屋子灯火通明,结果王余也受了惊嘛,看来,古怪的事情,
仍然会发生的。
他顺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来看看,而将他的摄影机,放在桌上。他是一个业余
的摄影家,自然希望是果真有甚么古怪的东西出现,能拍下来进行慢慢的研究。但
是,一切都似乎十分平静,没有甚么古怪的东西,飘然出现。
才进这间屋子来的那种神秘紧张感,渐渐地消失了,高斯也觉得疲倦起来,他放
下了书,向后仰,那张安乐椅自动变换成椅背的角度,使他躺了下来。
虽然灯光很刺眼,但高斯还是不熄灯,他闭着眼,已经快要睡着了。但是突然之
间,他却被一种怪声惊醒了!
那怪声听来,就在楼梯上,那是一种「笃」、「笃」的声音,和一种类似喘息的
怪声,听来就像是一个扶杖的老者,正背负着重物,走向楼梯,艰辛地一步一步,爬
上去一样。
第三章
在那一剎间,高斯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感到自己整个人就像是处在水中一样,他
呆了约有三四秒钟,猛地跳起来,冲出了书房。
楼梯就在离书房不远处,他一冲出书房,便可以看到整座楼梯,但也就在此际,
那种喘息声和「笃笃」声,却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像是已进入了二楼的一间房间中。
高斯呆了一呆,那实在是令人毛发直竖的,虽然整所屋子灯火通明,高斯也感到一股
凉意。
他大约呆了几秒钟,才大声喝道:「甚么人?」
楼上并没有人回答他,他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向上走去。当他向上走去的时候,
他一面用心侧听着上面可有甚么声音传下来,但是楼上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高斯走了一半,又喝了几声,楼上并没有回答,但是楼下,却传来了「嘿嘿」两
声响。
那两下声响,好像是有人在冷笑,而更令高斯感到难以忍受的,那两下笑声,竟
然是在书房中发出来的,而他离开书房,才不过一分钟。
高斯用极高的速度冲下去,冲进了书房,书房中一个人也没有,和他离去的时
候,一模一样。
高斯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抓起一张椅子,用力向桌上砸去,将那张椅子砸
烂,他抓了两条椅脚在手,又道:「甚么人,快出声!」
这时候,高斯已然肯定,在这屋中有古怪了,但是他却不相信那是鬼,那一定是
人,高斯有点后悔未曾带一件合用的武器来。
他身子打着转,叫道:「甚么人躲着,快出来!我会找到你的,别以为我找不到
你。」
他大声嚷叫着,当他大声嚷叫的时候,他心中的恐惧似乎也减少了许多。但是,
他总不能一直这样嚷叫下去,他叫了好几分钟,终于停了下来。
而当他叫嚷停止了之后,整座屋子,又变得死一样的静寂,静得高斯可以听到他
自己的心跳声。
那种沉寂,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在他的头顶上,又传来了一阵「橐橐」声。那声
响,听来分明是在楼上的那间房间中,有一个人穿着沉重的皮靴,在缓慢地踱着步,
从那声音的移动听来,可以听得出那「人」是在房间中,不断兜着圈。
高斯的心跳加速,他抓住椅子的手,手心已在冒汗。他闪出了书房,仍然可以听
到那声音,这一次,他不是慢慢走上楼梯去,而是用极快的速度冲上楼梯去的。他冲
上楼梯去的目的,自然是想到那间房间中看看,是甚么人在那房间中踱步。
但是,当他一上楼之后,他又听到那种喘息声,似乎还夹杂着咳嗽声,从另一间
房间中传出来,那房间离得他更近,他几乎是风一样地卷进去的。
每一间房间都是亮着电灯的,高斯卷进了那房间,那种喘息声并没有停止,仍在
继续着,包围着高斯,高斯的每一根神经,都紧张得像是绷紧的琴弦。而那种异样的
喘息声,就像是许多动作不规则的手指,在弹奏着高斯的神经,令得高斯的身子,在
不由自主的轻轻发抖。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那种声音,但是,他却不知道声音是甚么发
出来的。
好像在他的身边,有许多看不见的人,在不断地喘息着,由于那喘息声是如此异
样,那些看不见的人,又像是在做着甚么残酷的苦工一样。
高斯想叫,但是却发现自己张大了口之俊,竟难以发出声来。
就在这时,其它的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来了。
在门外,传来了一阵可怕的呻吟声,像是一个母亲亲眼看见她的儿子死去,所发
出的呻吟声,只怕也不过如此了。高斯突然转过身来,不单是呻吟声,又有一阵「啪
啪」的拍手声和踏脚声,以及另外一些不能形容的声音。那些声音,像是大大小小许
多把无形的锯子,在踞着高斯的骨头,高斯终于大声叫了出来!
他像是一个从恶梦惊醒过来的人一样,满额是汁,一面叫着,一面转过身来。他
的叫声,即使在千百种难以形容的声音中,听来仍然是十分尖锐的,他向楼梯下奔
来,双手挥舞着。
那时候,如果他自己能看到他自己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的样子,十足
是一个疯子。
他奔到楼下,侥幸未曾从楼梯上滚下来,二楼和三楼所发出的许多怪声,似乎都
汇成了一种「嘿嘿」的冷笑声,在讥嘲着他的没胆量。
高斯绝不是没有胆量的人,但是由于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实在太不可思议
了,是以才令得高斯在剎那间,根本不知道如何来应付,以致于惊惶失措。
他在客厅中并没有停留多久,便向外直冲了出去。他刚奔到了花园中,突然,有
两股强光,向他射了过来,那两股强光,像是汽车的车头灯,照得他连眼也睁不开
来。同时他听到有人大声喝道:「站住,你是谁?」
这个变化,来得更加突兀,但是在剎那间,反倒镇定了下来。
因为如今的变化虽然突兀,但却是可以理解的:那是一个人用车头灯照住了他,
同时他在喝问,和刚才在怪屋中发生的大不相同。
高斯用手遮住了脸,但由于向他照射来的光芒太强烈,是i以他仍然甚么也看不
到,他叫道:「你先熄了灯,你又是甚么人?」
在发问之际,高斯对用灯光照射自己的人的身份,作了好几种推测,他的结论
是,那一定是盘踞在怪屋子中的歹徒,高斯一想到这一点,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如何
摆脱他们!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又是全然出乎高斯意料之外的。只听得那人喝问道:
「你在我的屋子中作甚么?你是小偷,是不是?」
高斯陡然地一呆,一时之间,他甚至不能明白「我的屋子」这样说法,是甚么意
思。
但是,他立即明白了,他「啊」地一声,道:「你是彭先生?我不是小偷,我只
是和朋友打赌,要在这所栋怪房子中过上一夜。」
高斯听到了脚步声,显然是那人走近些,在仔细打量着他。
也许是那人发现高斯实在不像小偷,于是高斯听得他发出了「哈」地一声,接
着,灯光便熄了。
高斯被强光灯照射了几分钟,灯光一熄,他的眼前,全飞舞着红色、绿色的光
圈,仍然是甚么也看不到,他只听得那人在问他:「你是甚么时候到的,昨天晚上在
这里也是你么?」
高斯闭上了眼睛一会,再睁开来,就着屋子中的灯光,他才看到,站在他面前
的,是一个年轻人,大约只有二十五六岁,高斯摇着头,道:「昨天晚上不是我,是
我的一个朋友,他打赌输了。」
「你们赌甚么?」
「接受挑战的人,必需要证明这间屋中没有鬼。」
那年轻人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十分难以捉摸的笑容来,道:「我看你也输了,刚
才你是一面叫着,一面狂奔的,你遇到了甚么?」
听得对方那样说,高斯十分狼狈,他勉强笑着,道:「我没有遇到甚么,但是那
些怪声──」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会儿,想叫那年轻人,也听听自屋子中发出来的各种各样
的怪声。但是,当他停下来之后,却发现四周围一片沉寂,那屋子中,甚么声音也没
有,静得出奇。
「甚么怪声?」那年轻人又问。
高斯转过身去,大门洞开着,他可以从大门中望到灯火通明的客厅。他看到客厅
中的一切,根本没有一点异样,但是刚才,他的确因为那许多突如其来的怪声,而惊
骇得向外奔了出来。
他苦笑着,又向前指了指,道:「各种各样的怪声,像是有许多人在走、在跳、
在笑、在喘息……那种喘息声……真是令人毛发直竖。」
那年轻人向前走来,他叹了一声,道:「是的,你说得不错。」
高斯忙问道:「你也听到那些怪声?」
年轻人道:「别忘记,那是我的屋子,我不但听到过那些怪声,而且也像你一样
地奔出来,朋友,我看你的打赌是输了。」
高斯在这时候,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他知道这年轻人,一定是建造这屋子的彭老先生的后代,他是因为一连两晚,看
到屋子灯火通明,是以才来视察一番的。
他虽然是屋子的主人,但是却也在这屋子中,受过各种各样的怪声所困扰。
然而高斯明白了这些,对他是不是能证明这屋中没有鬼,却没有多大的帮助。他
望着那年轻人,问道:「你不会以为……那真是……鬼发出来的声音吧?彭先生。」
那年轻人苦笑着,道:「那么,你──」
「我叫高斯,职业是摄影。」
「那么,高先生,你还有甚么更好的解释么?我叫彭士元,建造这所屋子的是我
的曾袓父,由于这是出了名的鬼屋,所以我们家族中,没有人要它,它是属于我一个
人的,因为我对鬼有兴趣。」
高斯皱了皱眉,彭士元又说:「我是学玄学的,对于鬼魂是否存在,下过一番功
夫,而这又是我的屋子,自然是我研究的最好对象,你如果还有胆子的话?我们再一
起去听听那些怪声。」
高斯略想了一想,和彭士元一齐走进了大厅。
一走进客厅,彭士元便拉起沙发上的白布套,坐了下来,同时道:「高先生,请
坐!」
高斯并没有坐下,他只是来回踱着步,问:「彭先生,这幢房子是袓传的产业,
你是不是也以为屋子中真有鬼魂呢?」
彭士元苦笑着:「人人都那么说,但是我却不相信,然而事实上,我却无法证明
这屋子中没有鬼。」
「我正是为了这一点而来的,」高斯说:「我们几个朋友打赌──」
他才讲到这里便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就在这时候,怪声又来了。这一次,怪声好像是从三楼传下来,而他们两人
则在楼下的大堂中,听来并不是十分真切。也正因为听来不十分清楚,是以更像是如
几个男人或女人,一起在抽噎,呻吟,哭泣一样。虽然他们是两个人在一起,然而一
听到那样的声音,也有一股莫名的战栗感。
第四章
他们一起抬头望着上面,却并没有勇气向上走去,过了两分钟,那种怪声,才渐
渐静下来,彭士元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在所有的声音中,这些呻吟声最恐怖
了。」
高斯的心头,突然震了一震,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
音?」
「当然不是第一次,已不知是第几次了。」
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我说,在这屋子中发出来的怪声来来去去,全是
这些,你是不是同意?」
「我当然同意,而且,我还曾作过统计,总共有十八种不同的声响,总是在楼梯
上,像是有一个持杖的人,在向上走去,同时又发出喘息声开始──」
高斯的心头,怦怦地跳动起来。
他这时心头狂跳,绝不是因为惊恐,而是他心头感到了一线曙光,虽然这时,他
还绝不能具体地捉摸到甚么,但是他总觉得已经可以揭开这个谜了,那是一种十分难
以形容的奇妙感觉,或者可以说,他已然有了揭开那些怪声之谜的信心。
他缓缓地问:「十八种不同的声响?」
「是的,他们说,那是由十八个不同的鬼魂发出来的声音。」
高斯笑了一下,虽然他的笑容,十分勉强,但是他却是在笑着,他道:「你既然
有了记录,自然都听过那十八种怪声,不止一次的了?」
「是的。」
「每一次都一样?」
彭士元侧头略略想了想,道:「几乎是一样的,我不信鬼魂之说,我曾向许多人
请教过这些怪声音的问题,绝大多数的人,都认定这幢房子是鬼屋,也有几个人,却
另有一种古怪的见解。」
「他们说甚么?」
「他们说,一定是在造屋子的时候,得罪了工人,建筑工人使了法术,会使屋子
发出声音来,例如捏一个泥人搥鼓,放在隐蔽的地方,那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屋
子中的人,就会不断听到搥鼓声。」
高斯点着头。「我也听过那样的传说,但是那样古老的民间传说,和鬼魂之说是
同属无稽之谈。」
彭士元忽然堂定了高斯,好一会才出声,道:「高先生,你好像想到了甚么,对
么?」
「是的,我已想到了一些,其实那还应算是你的发现,照你说来,那些怪声是周
而复始发生的,而每次都一样,你想,那是不是可能由──」
高斯的话还没有讲完,彭士元便已打断了他的话头,接上去道:「你以为,那是
由一种机械所发出来的声音,是不是?」
高斯点点头,说道:「我正是道个意思。」
彭士元苦笑着。「我早就想过这一点了,但是,却有两点是无法解释的,第一,
这屋子已建造了一百多年,闹鬼也闹了一百多年,在一百多年之前,是没有唱片,录
音带这类可以发出声音来的东西,甚至,电也还未被普遍地应用。」
「是,但不一定是唱片才能发出声音来,例如持杖点地声,就十分简单──」
高斯才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他刚讲到持杖点地声,在楼梯上,恰好又传来了那样的声响!
高斯已经是第二次听到那声音了,这一次听来,和上一次并没有甚么不同,只不
过像是上楼梯的人,走得慢了些,是以「笃笃」的声响,节奏也慢得多。
大堂之中,灯火通明,楼梯上就算是有一只螳螂在向上爬着,他们都可以看得清
清楚楚的。
但是,楼梯上并没有,而那「笃笃」的手杖点在楼梯上所发出来的声音,却不断
在向上传去。
在将到二楼之际,还伴随着缓慢沉重的喘息声。
一定有人在走上楼梯,但他们却看不到甚么,是一个隐身人,这真是鬼?
高斯忍不住大声叫起来:「那不是鬼,那是机械造成的声音,彭先生,一定是机
械造成的声音,我相信楼梯之下是空心的,这所屋子的所有墙壁,也全是空心的。一
定是,在墙中隐藏着有许多机械,会发出许多古怪的声音来,事实就是这样。」
高斯十分兴奋,他心中认定自己已解开了这个谜。
彭士元却叹了一声,道:「高先生,你的设想和我以前的设想一样,但是有一
点,我们却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我们都以为那是许多机械发出的响声,但是机械自己
是不动的,如果墙是空心的,墙中都有机器的话,机器的动力呢?何以这些机器,在
一百多年一直能运行不停?难道装置这些机器的人,已发明了永动机?」
高斯本来,的确以为他已捕捉到问题的中心了,但是彭士元的话,却像是一桶冷
水般,将他的一团高兴,化为乌有。
他也不禁苦笑了起来,彭士元说得对,那一切怪声,如果全是隐藏墙壁夹缝中的
机械发出来的,那么,机械的动力来源是甚么呢?
在高斯和彭士元两人都沉默着的时候,怪声仍然不断地继续着,一切声音,高斯
全是第二次听到,他听出声音比第一次似乎都要缓慢得多,倒反而又增加了他的信
心,因为那像是机器的动力,已在渐渐地减弱了,但彭士元提出那个问题,仍然不容
易得到解释:动力自何而来?
高斯静了足有十分钟,才道:「彭先生,我们两人的设想,是唯一的可能,如果
你不反对,我想,我们应该将屋子任何一幅墙壁捣穿来看看,要不然,我们便只好承
认鬼魂的存在了。」
彭士元的脸色变了,道:「我想,那……那不可以,我们祖先有特别的遗言,不
论在甚么情形下,都不准毁坏这所房子。我们彭家的人,一直都恪守着这个遗言,否
则,将被视为大逆不道。」
高斯重又兴奋了起来,他大声道:「原来你们的祖先有那样的遗言,那更证明墙
中可能藏着机械,除非你肯承认有鬼魂,不然,你没有理由受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束
缚,而不去探讨事实的真相。」
彭士元的面色十分凝重,他分明在十分郑重地考虑着这个问题,然后他才道:
「好,我们捣破一幅墙来看看里面究竟有甚么古怪?」
他们到处寻找工具,在花园中的小屋中找到了两柄鹤嘴锄,他们到了二楼的一间
房间中,正好是那种喘息声,呻吟声发出的一间,他们两人合力锄着墙,砖屑纷飞,
不一会,便在墙上,锄出了一个大洞,他们也全看到了,在墙内,有许多齿轮和不规
则的机器,正在缓缓动着,铁块和铁块间的磨擦,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来!
仍然是那几个人,高斯报告着他已证明了没有鬼魂的详细经过,最后道:「整幢
屋子的墙,全是空的,里面的机器,在运行间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来,那是建造屋子
的那位彭先生的杰作。」
「他为甚么要那样做?」王余问道。
「这也有了答案,我们找到了一块用红漆写着的羊皮,上面写的那几句话,我可
以背出来:到了我的子孙,不相信有鬼魂,而且不再将祖先的遗言当作法律一样来遵
循的时候,我们国家和我们人民就开始进步了。」
大家都不出声,高斯停了一会儿,道:「你们自然记得那位彭先生是最早的留学
生,他深感到中国人的迷信和墨守传统之弊,是以他才那样做,他希望他的子孙不再
死抱住先人的遗言不放,不再信鬼神之说,那么,这就是进步的开始了。」
各人又沉默了片刻,罗胖子才大声道:「高斯,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你未曾说出
来,那些机械的动力是从何而来的?」
「对,发动机械的动力是甚么?」大家一齐问。
「动力?」高斯说,「那房子除了大门之外,所有的房间全是和式门,对不对,
讲穿了一点也不稀奇,当门被移开之际,门后有一连串杠杆设备,连结到油压机之
上,每一次开门,都等于是在向油压机施压力,使油压机有了动力,那些怪声,实在
是由住屋中的人,将门移开的时候产生的力量发出来的,当那屋子空无一人的时候,
根本一点声音也没有。」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罗夫将小王买来的那瓶酒放在高斯的面前,高斯用熟练的
手法,将酒塞拔了出来。
全文完
神探高斯系列《怪房子》 [月神仙子]26K10-12 09:5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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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高斯系列《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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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高斯系列《预告》
作者:月神仙子(xxx.xxx.xxx.xxx) 2004/10/12 09:50 字节:26K 点击:10次 帖号:93
当前论坛: 释玄斋 [wslkehuan.bbs.xilu.com] 互换联接:一尊浊酒空对月
第一章
正在替一家里报设计扉页的时候,高斯突然接到女警官李玉芳的电话,李玉芳劈
头就道:「你有空么?我想现在来拜访你。」
高斯受宠若惊,连忙道:「好!好!」
「别紧张,」李玉芳笑着,「我只不过有一些摄影上的专门问题,想向你请教而
已。」
「不敢,不敢!」高斯又连声回答着。
等到他放下电话,才觉得自己的言语,像是一个从未参加过交际的傻瓜一样。但
是他却自己原谅了自己,因为对方是一个女警官。
虽然,当李玉芳脱下戎装之后,千娇百媚,和任何美丽的小姐并无不同,而高斯
也是十分擅于和美丽的小姐应酬的。但是,李玉芳一穿上了全套制服,却十分威武,
令人望之不敢亲近。
高斯一面想着,一面向会客室走去,口中还在喃喃地自言自语:「真不明白,那
么漂亮的女孩子,为甚么要去当女警官。」
他是低着头走出去的,却不料突然听到了李玉芳的声音,道:「高先生,你在说
谁?」
高斯一抬头,看到了李玉芳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吓了一跳,连忙含糊地道:
「没有甚么,我只不过随便……随便说说。」
穿着便装的李玉芳是十分妩媚的,但是她的词锋却仍然十分锐利,令得高斯难以
招架,她道:「随便批评他人的职业,是很不礼貌的,高先生。」
「是!是!」高斯尴尬地笑着,他连忙转了话题,「你说,有甚么事要问我?」
「是的。」李玉芳打开手袋,取出一个信封来,「请你看看那一迭照片。」
高斯接过了信封,将七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取了出来,照片一点也没有甚么出
奇之处,拍的是一间凌乱的房间,那一定是一个单身汉的房间,而且是一个生活十分
不羁的单身者。
因为房中实在太乱了,床上的被子胡乱堆着,床头是一大堆书,到处都是杂物。
在书台的笔筒上,有三只袜子,最奇怪的是在照片的正中,用红笔画出一个人,伏在
地上。
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是却可以看出那是一个人伏在地上,在背部,还有几点红
色,一看便知道那是一个被杀害之后,伏在地上的人。
一连七张照片几乎全是一样的。
高斯呆了片刻道:「李……小姐,我不明白这些照片是甚么意思。」
「我先问你,那些照片是在甚么情形下拍成的。」
高斯又端详了那些照片片刻,才道:「这的确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照我看来,
这些照片,是从天花板上,以九十度垂直的角度,镜头向下拍成的,而且,一定在照
相机的镜头上,曾加上广角镜──」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可是,那个角度并不容易摄,那么辛苦去
用这个角度,拍几张这样的照片,有甚么意义?」
李玉芳并没有回答高斯这个问题,只是道:「你认为这些照片,都是从上而下,
直角俯摄而成的?」
高斯点着头道:「那是毫无疑问的事。」
「而且加了广角镜?」
「当然,因为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照片之中,不附加广角镜,是不能达
到这个目的。而且,四角的线条是圆形,那证明是用过广角镜的。」
在高斯充满自信解释的时候,李玉芳乌漆明亮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高斯的脸。
李玉芳点着头,道:「是,很多专家的意见都和你一样,但是他们却无法解释这
一个问题。」
「甚么问题?」高斯心中暗自疑惑,因为他实在想不出,那照片有甚么值得怀疑
之处,除非是每一张照片上,都有那个伏在地上的人形,但是那人影却是画上去的,
和摄影无关。
李玉芳笑了笑,道:「高先生,拍照片的人,在甚么地方,请你告诉我。」
高斯陡地一呆,整张照片中都没有人,那是一间空房间,的确,拍这张照片的
人,在甚么地方呢?
高斯想了片刻,道:「这个问题,要回答起来很有趣,那个拍照片的人,是在接
近天花板处,照相机在他的身前,所以照片中才看不到他。」
「你的解释很合理,但是,他凭甚么可以打横贴在天花板上?他是一个没有重量
的人,还是武侠小说中的轻功高手?他何以不跌下来?」
高斯道:「他……他可以用梯子爬上去。」
「梯子在哪里?高先生,他如果用梯子爬上去的话,梯子一定在房间中,但是你
仔细看看,房间中没有梯子,非但没有梯子,而且没有任何可供人达到天花板的工
具,你注意到了没有?」
高斯再次审视着那几张照片,的确如李玉芳所言,高斯搔着头。
李玉芳道:「你还有甚么意见?」
高斯笑着,道:「我到有一个想法,但是那近乎滑稽,十分可笑。」
「你不妨说来听听。」
「那个拍照片的人,可以先在天花板上,钉上五个钩子,在每一钩子上,挂上一
只铁环,然后,他再利用绳索爬上去,再将自己的头和双手双脚,套进铁环之中,收
起绳子,取出相机,那么,他就可以拍到这样的相片,而在照片中见不到他的人
了。」
高斯一面说着,一面随时准备李玉芳打断他的话头,因为他完全是在故意胡诌,
天下是决计不会有人用那样的方法,去拍一张那样的相片的,除非他是一个疯子。
但是,出乎高斯意料之外,李玉芳竟没有打断他的话头,而且饶有与趣地听着,
等到高斯讲完,李玉芳才微笑着,道:「你的设想很有趣,那几乎是唯一可能了,但
是却和事实不符,因为那间房间的天花板上,并没有铁环。」
「噢,真有那间房间?」
「自然有的。」
「那么这些照片是甚么意思?」
李玉芳皱起了眉,道:「一个十分出名的画家,一个人住在一层公寓房子中,这
是他的卧房,客厅他用来做画室,那画家是一个典型的艺术家,也很穷。在八天前,
他每天都收到一张照片,拍的是他的卧室,在照片中,画着一个人,显然暗示那是一
个死人。」
高斯道:「是有人恐吓他?」
「从这些照片看来,好像是的,到了第七天,那位画家精神受了很大的困扰,他
到警局来投诉,将七张照片交给我们,希望我们可以制止那件事。我们也感到事情十
分棘手,因为那显然是一个业余犯罪者的行为。在犯罪学上而言,那是一切侦探感到
最棘手的事,他们没有案底可查,而且所用的方法,也是匪夷所思的。」
高斯越听越感到兴趣,神情也不禁紧张起来,他道:「以后怎样?」
李玉芳哼了一声,道:「我们在接到了投诉之后,答应替他进行调查,又安慰
他,那可能是一个恶作剧,叫他别放在心上,他也放心回去了,但是第八天──」
「第八天怎样?」
李玉芳的神色,显得十分黯淡,她又取出了一张照片来,道:「请你看这个。」
高斯立时接过那张照片来,那张照片十分大,约有八吋,高斯一眼就看出,摄影
的角度虽然不同,但是照片上,仍然是那间房间。
所不同的是,在那张照片上,那间房间的地板上,有一个人伏着,自那个人的背
心部份,现出一把刀柄来,那人死了,是被谋杀的!
第二章
高斯抽了一口凉气,道:「谋杀的预告!」
「是的,谋杀的预告。而我们却在看到那七张照片时,当他是个玩笑。」
高斯挥着手,道:「这件谋杀案发生在三天前,被谋杀的画家,叫戚云,报纸上
登载过这段新闻,警方到现在还没有头绪?」
「一点也没有。我们有的,只是那七张照片,那全是凶手谋杀之前的预告。所
以,我们希望在摄影专家方面,得到一些意见。」
高斯感到很惭愧,道:「原来是这样重要的一件事,而我却和你开玩笑。」
「不要紧,在警员的立场而言,最荒唐的建议,有时也是有用的,谢谢你,我告
辞了。」
李玉芳站了起来,高斯忙道:「李……小姐,这件事太奇怪了,那画家一定有过
很长的时间不在家中,不然,人家怎能拍到他寝室的照片呢?」
「是的,他时时外出写生。」
高斯搔着头,道:「那一定是疯子,用这样的方法来作杀人的预告,那人的神经
一定是十分不正常的,是一个心理变态者。」
「不错,谋杀调查科的专家也那么说,再见。」李玉芳挥挥手,走了出去。
高斯送到了门口,看李玉芳远去,心中不禁有点惆怅之感。
高斯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甚么时候起,和李玉芳分手时,就会有怅惘之感,他呆立
在门口,胡思乱想了片刻,才回到办公室。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再集中精神工作,他老是在想着那些照片,确切地说,他是
在想着,那些照片,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下拍成的。
高斯平时就是一个很喜欢动脑筋的人,对于一切难题,他都感到十分兴趣,但是
那件事却使他十分迷惑,尤其当他知道那件事,和一件毫无头绪的谋杀案有关时,他
更感到事情非同小可。
他想了很久,然后吩咐他的女秘书,道:「请你将这两个月的旧报纸整理一下,
拿来给我。」
「两个月来的旧报纸?」女秘书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
「是的,请快些。」高斯催促女秘书,然后,他来回踱着步。
十分钟后,女秘书棒着一大迭旧报纸走了进来,放在高斯的桌上。要在那些旧报
纸中,找到那件谋杀案的新闻,不是十分困难的事,他立时找到那件谋杀发生的地
点。
那件谋杀案,报纸上报导得并不十分详细,因为死去的那个画家,根本未曾成
名,也没有亲人。虽然他伏尸在他的卧室中,但是既然找不出甚么桃色的成份来,报
纸当然也不会大事渲染了。
高斯找到地址,并将那地址记了下来。
高斯准备到那间房子中去看一看。单就看那几张照片,要想出那几张照片是如何
拍成的,不免困难些。如果到现场去看看,他是一个摄影家,习惯从各种各样的角度
去拍摄照片,或许可以看出一些眉目来的,他记下那地址,出了办公室。
当他来到那地点时,他抬头看去,那是一幢高达二十层的大厦,那样的大厦,里
面至少住着好几千人。
这是近年来十分流行的一种居住方式,也是高斯最不喜欢的居住方式,他常说,
几千人住在那样的大厦中,比起好几千人赤裸着挤在一起,实在差不了多少!是以当
他抬头看了一眼之后,皱了皱眉。
高斯走进大厦的入口处,墙壁上全是划花了的痕迹,一群拖着鼻涕,无人管教的
顽童冲了出来,几乎撞在高斯的身上。
高斯叹了一口气,如果他早知道那位画家是住在这种的地方,他或许根本不来
了。现在既然来了,他只好向内走去,这大厦有七八架电梯升落着,他和许多人进了
电梯,电梯内充满了一阵难闻的臭味。
高斯心想真奇怪,一个艺术家,如果住在这种地方,怎样去获得他的艺术灵感
呢?但是,那艺术家如果是未曾成名的话,似乎那又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同时,高斯的心中也十分奇怪,一个穷画家,应该是与世无争的,为甚么他会被
人谋杀呢?
凡是谋杀总是有动机的,而那个凶手的动机是甚么?从那凶手所采取的办法看
来,他一定是处心积虑,进行着那件谋杀的,究竟为了甚么?
高斯发觉他自己越想越远了,他不是警方人员,也不是私家侦探,要他去破一件
连警方也感到毫无头绪的谋杀案,自然是力有未逮的。他来这里的目的,只不过想弄
明白,那照片是在甚么情形下拍成的而已,所以他不再去想那件谋杀案。
当电梯在他所要到达的那一层停下来时,高斯挤了出来,在他眼前,是一条又黑
又长的走廊。这种走廊,叫人联想起通向黑狱的通道来。
在走廊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臭味,高斯的眉皱得更甚,他向前走着,每隔十来
步,便有一个门口,那便是一个居住单位了。在那个小小的居住单位中,或者住着三
五个人,或者住着十多个人,谁知道?
高斯来到他要找的那个号码前,停了下来。他刚才所经过的那些门口,门外都装
有一扇铁门,但是这扇门外却没有铁门。高斯在门口找了一找,也没有电铃,高斯伸
手推了推,门锁着。
要弄开这样一扇门,倒并不是甚么难事,高斯决定犯一次法,他取出了一根细而
硬的铁丝,插进了锁匙孔,勾动着,不到两分钟「啪」地一声响,门已打开,高斯左
右张望看了一看,走廊中并没有人,他迅速地推门而入,又将门关上。
一进门,便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不会超过一百平方呎,房间中全堆着凌乱不堪的
东西,一个书染倒在地上,画布四处皆是。
在墙上,挂着很多幅画,有的完成了,也有未完成的,自然全是那位死者的杰
作。高斯曾听李玉芳讲过,这便是那位穷画家的画室。
他避免践踏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向前走去,那扇房门半掩着,他来到了门前,刚
要伸手去推门,突然听得背后传来了一声大喝:「不要动!」
高斯猛地一震,他还未及转过头来,看看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两只强而有力的
手,已重重地按在他的肩头之上,而另外两只手,则抓住了他的手臂,强扭了过来,
接着,他的手腕,便接触到冰凉的金属,又听到了「卡嚓」一声响。
他的双手,已被手铐铐住。
高斯直到此际,才定过神来,叫道:「干甚么?」
他的身子被人推着,转了过来,他看到在他面前,站着两个警员和一个便装大
漠,那大汉冷笑着,道:「我们已等你好几天了,你终于来自投罗网了。」
高斯实在是啼笑皆非,道:「你们以为我是凶手?你们错了,请通知李玉芳警
官,她知道我是谁,我是一个摄影专家。」
那大汉用不相信的神色看着他,高斯苦笑着,道:「你和李玉芳警官联络一下,
就可以知道了。」
那大汉又瞪了高斯片刻,大概也觉得高斯不像是一个处心积虑杀人的凶手,是以
他向一个警员作了一个手势,那警员取出了无线电对讲机来,和街角的警车联络,又
由警车跟总部联系。
那警员立即得到警车转来的指示:李警官立即赶到,请先将高先生的手铐解开。
那位便衣探员将手铐解开,但还是十分小心地戒备着,高斯在一张藤椅上坐了下
来,打量着这个居住单位。外面那权充画室的地方,除了凌乱之外,没有别的字眼可
以加以形容了。
他又站了起来,推开房门,于是他看到了另一种凌乱的景象,那和在照片上看到
的差不多。他抬起头来,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灯,那灯甚至没有灯罩,电线约有两呎
长,这样光秃秃的一盏灯,吊在天花板上,看来十分异样。
一看到那盏电灯,高斯的心中,便陡地一动,他本来是想在天花板上,发现有没
有吊起相机钩子之类的东西。但是天花板上,除了那一盏电灯之外,没有甚么别的东
西。
一盏电灯,吊在房间的天花板上,那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不知道为甚么,高斯一看到那盏电灯,心中便起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他
那种感觉,甚至是无可理喻的,因为他觉得,那盏灯不应该在那里的。
然而,难道在城市中的一间房间,应该没有电灯么?高斯自己也觉得自己那种感
觉十分可笑,他也不明白他何以会有这种想法。
他再低下头来,打量着房间,那房间在出事后,并未经过整理,还维持着原来的
样子,一切和照片中看到的差不多。
第三章
在地板上,有白粉划出的一个人形,那是在谋杀案发生了,尸体被运走之后,警
方人员画下来的,看来不但触目惊心,而且很容易就使人联想到那张照片──那些杀
人的预告!
高斯看了没有多久,就退了出来,当他退出来时李玉芳也已到了。
李玉芳劈头第一句便道:「你来干甚么?」
高斯原是不好意思,忙道:「我……我是想,如果我到现场来看,可能看得出,
那些照片,是在甚么情形下拍成的。」
「你现在看出来了没有?」
「没有,我想……我是白来一次了。」
「唉!」李玉芳叹了一声,「你只不过是白来了一次,但是你的行动,可能也破
坏了警方的计划!警方认为凶手既然在杀人之前,预告过死者,那么他在杀人之后,
可能会旧地重临。」
高斯仍是不服,道:「我想,那只是心理学家的意见,而且,即使这种意见是对
的,我想,我也破坏不了甚么的,李小姐。」
李玉芳道:「自然有影响,凶手可能在附近窥伺着,等候机会,他如果看到你进
来,他就不来了。」
「他为甚么要再来?难道这屋子中有甚么宝藏?就算有甚么宝藏,他可以自由自
在的进来拍照,为甚么在拍照的时候不取走,李小姐,你们难道连凶手杀人的动机是
甚么,都不知道吗?」
李玉芳沉默着,好一会,她才道:「是的,警方还不知道凶手的动机,因为看
来,根本没有动机,为甚么有人要杀一个穷画家?」
李玉芳那样说,倒令得高斯觉得他的话说得太重了。
高斯想说几句表示歉意的话,但是李玉芳已道:「我们调查过死者生前所有认识
的人,这些人和死者相识,自然都有嫌疑。但是他们和死者很少往来,到过死者住所
的,只有四个人。」
高斯感到自己很难插口,因为刚才李玉芳已经埋怨他破坏了警方的计划,他如果
再说甚么,只怕又要受到李玉芳的指责了。
他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站着不出声,李玉芳扬了扬眉,「看来你对这
件案子,并不感到特别兴趣?不想听我讲述?」
「唉,」高斯叹了一声:「连警方也没有头绪的事,我就算感到兴趣,又有甚么
用?只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感到很奇怪,就是那七张谋杀预告相片上,都看不到天花
板上吊下来的那盏电灯。照说,不论从何处来拍摄照片,都应该看到那盏灯的,除
非……除非是拍照的人将电灯拉了起来。」
李玉芳用心听着,皱着眉,道:「那说明了甚么?」
高斯摊摊手道:「我的想法,十分奇怪,你不要当作一回事才好。」
李玉芳笑了起来,「我已经早告诉过你了,即使是最荒谬的意见,警方也是欢迎
的,你知道我刚才在警局作甚么?我们正在研究你所说的:一个人用几个大铁环吊在
天花板上的可能性。」
高斯的脸红了起来,他急急分辩,道:「那纯粹是开玩笑,但是我现在所提出的
看法,倒是有相当根据的,我的想法是……那几张照片,根本不是在这间屋子中拍摄
的。」
李玉芳的双眉蹙得更紧,高斯的话,听来十分怪诞,那几张照片,明明显示着这
一间凌乱的简单的卧室,怎么说不是在这里拍摄的呢?
但是李玉芳却并没有打断高斯的话,高斯伸手一指,道:「你看,这房间只有一
张床,一些书,和凌乱不堪的衣服、被子、一张几,要布置一间同样的房间,是十分
容易的事。」
李玉芳仍然用心听着,她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想发出甚么问题来,但是她还未出
口,高斯就抢着说:「你一定想问我,就算在另外一间那样的房间中,照片又是怎样
拍成的,是不是?」
李玉芳点着头。
「很简单,那间房间,是根本没有天花板的。」高斯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讲出那
样一句话来。
李玉芳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怒意,可是,转眼之间,她已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
色,失声道:「你的意思是,那房间,是一个布景?」
高斯十分高兴,因为他所要讲的话,被李玉芳料中了。被人家料中心事,是一件
十分值得高兴的事。
他连声道:「正是这样。我本来想,那可能是具体而微的模型,但是可能性究竟
不大,所以我宁愿认为那是布景。搭一间房间,照这间房间布置起来,它根本没有天
花板,从顶上用垂直的角度来拍照,自然也不是困难的事。正因为根本没有天花板,
自然也看不到吊在天花板上的灯了。」
李玉芳在高斯进一步解释他的见解之际,兴奋地来回踱着。
高斯又道:「要证明我的见解是不是事实,十分容易,你将照片取出来,用放大
镜来仔细审视,一定可以看到,照片给人的印象,虽然是这一间房间,但是,一定可
以发现有很多东西是不同的。」
李玉芳不待高斯说完,便已经取出了那七张杀人预告的照片来。其实根本不必用
放大镜,便可以证明高斯的假设是大有道理的了。
因为将照片和房间中的一切比较过后,都可以看到有显著的不同。但如果是粗心
地看一看照片,谁都会发现,这照片就是在这房间中拍成的。那实在是不值得奇怪的
事,因为每一个人,平时看东西,很少自上而下,从垂直的角度来看的。
一些很普通的对象,从垂直的角度来看,就会变得难以辨认,这是视觉上的一种
错觉。所以,照片上的东西,和房间中的物事,虽然有差别,不是仔细看,是看不出
来的。
高斯看到自己的假设已被证实,他高兴说道:「现在,事情很明白了,李小姐,
警方如果找到一个和布景工作有关的人,这个人就是最具嫌疑的人物了。」
「那个人,一定是陈生发。」李玉芳回答。
「真有那样一个人?」
「自然有,陈生发是一家规模很小的电影公司布景师,戚云在穷极无聊的时候,
曾找过陈生发,替陈生发画布景,赚些钱用。事发之后,我们也访问过陈生发,陈生
发似乎不肯说他和戚云之间的关系。是摄影棚另外的人告诉我们,两个月前,陈生发
和戚云在摄影棚中,因为酬劳的多少,而吵了起来。戚云曾大声说陈生发苛刻扣了他
应得的酬劳,两人几乎大打出手。后来戚云是给人拉走的,自此之后,戚云就未曾再
到摄影棚去过。」
高斯拍着手道:「是啊,动机也有了。」
「动机是甚么?」
「当然是仇恨,吵过后,陈生发还怀恨在心,开始处心积虑计划着,终于一刀刺
进了戚云的背心。那是戚云被谋杀的唯一理由,不然,甚么人会谋杀一个一文不名的
穷画家,你说是不是?」
高斯记为自己这一番分析,更是有理,李玉芳一定会大表同意的。可是,等他一
讲完,李玉芳却没有甚么表示,只是仍然看着那几张照片,然后,她指着照片,道:
「你看那是甚么!」
高斯凑过去,李玉芳所指的是一件白色圆形的东西,在地上,近床部份,有一半
是被一只袜子掩遮着,一时间的确很难说出那是甚么来。
但高斯没有多久,就道:「那是一只水银灯,水银灯的灯胆,那正是摄影棚中的
东西。」
李玉芳缓缓道:「我想是的。」
她在讲那一句话后,停了半晌,又道:「高先生,你的推理能力十分高,从照片
上看不到天花板上的吊灯这一点,就可以推测出这么多的事实来,如果警方破了案,
你的功劳最大了。」
高斯呆了一下,道:「你说『如果警方破了案』,那是甚么意思?照我看来,案
子已经破了,这些照片全是陈生发寄来的,有甚么不对?那么,凶手自然就是陈生发
了对不对?」
李玉芳道:「不对,你只能说,那些照片是在布景棚中拍摄的,而陈生发的嫌疑
最大。」
「甚么嫌疑最大,他简直就是凶手,你别忘了,他有谋杀戚云的动机呀。」
「就算你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事实,那么,还有一个疑点,是难以解释的:为甚
么他要在动手之前,一连七天寄上这种形式的『预告』呢?」
高斯有点不耐烦,道:「谁知道,或者他以为那样才够刺激,或者他心中十分恨
戚云,要他在死之前,先受些惊恐。」
李玉芳仍然不表示甚么,道:「你的意见是极其可贵的,我们会扣留陈生发,他
是最具嫌疑的人物,案情有了甚么新发展,我再告诉你。」
高斯很高兴,趁机道:「如果案子结束了,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晚餐。」
「案子结束了,应该是我请你才是。」李玉芳说着,他们一起走出那幢房子,李
玉芳上了警车离去。
高斯挺起胸膛,慢慢地走着,虽然在别人看来,高斯的样子并没有变,但是在他
的心中,却觉得十分不同。他有一种很神气的感觉,因为他方才协助警方处理一宗十
分棘手的案件,他颇惊讶自己有那么高的推理能力。
第四章
他走在街上的时候,他心里还在想,自己很可以改行,去开设一家侦探事务所,
成为鼎扁大名的侦探,他更想到,案子破了之后,李玉芳自然会受到警方内部的嘉
奖,她也一定会感激自己。
那么,自己和李玉芳之间的距离就近多了,高斯一面想着,一面横过马路,他有
点飘飘然的感觉,几乎想大声叫起来:「你们快注意我,我就是替警方破了一件巨案
的人。」
这种心情,和他在多年前,他第一张相片在一本杂志上刊出的时候一样,他拿着
那本杂志,恨不得将刊在杂志上的那张照片,送到每一个人的眼前去。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仍然十分轻松,一直吹着口哨。当他处理完了自己的工作
后,他忍不住拿过电话来,和李玉芳通了一次电话。
他在电话中问:「捉到那个陈生发了没有?」
「已将他扣留了,」李玉芳回答:「片场的职工也指出,陈生发是摄影棚的主
管,他可以有时间独自一个人,在摄影棚中做这件事的。」
「他供认了?」
「还没有,他矢口否认,说他自从两个月前和戚云吵了一架后,根本未曾再见过
他,而且,他也根本不恨戚云这个人。」
「别气馁,」高斯鼓励着李玉芳:「没有一个杀人凶手,肯爽快承认自己罪行
的,可是到了证据确凿的时候,就难以抵赖了。」
高斯听到李玉芳传来十分动听的笑声,他也心满意足地放下电话。
第二天,几乎所有的报纸上,都有戚云谋杀案已扣留了凶嫌的消息,有几张报
纸,还刊登了陈生发的照片。高斯看到了陈生发的照片,一面喝着牛奶,一面「哼」
地一声,自言自语道:「十足是个杀人犯!」
他的心情十分舒畅,因为是由于他的推理,才捉到凶嫌的。
当高斯来到他的事务所之际,他几乎是未间断地吹着口哨。可是到中午,他仍未
接到李玉芳的电话,他等得有点焦急。
他好几次想打电话给李玉芳,但是始终耐着性子等着,一直到下午五时,李玉芳
的电话终于来了。高斯想趁机提出要和她一起晚餐,但是李玉芳却说:「请你到警局
来一次,现在就来。」
高斯还未及将他的邀请提出,李玉芳已挂上了电话,高斯只得在心中暗暗叹了一
声。
二十分钟之后,高斯已经来到警局,李玉芳在门口等着他,一见到高斯,她只说
了一句话:「请跟我来。」
高斯心中有些纳闷,从李玉芳严肃的神情看来,似乎是案子有了问题。但在高斯
想来,案子是根本没有问题的,陈生发是凶手,那是毫无疑问的事。而且这个结论,
也不是武断得来,是在慎密的推理之下,得出来的结果。推理过程之巧妙,连李玉芳
也承认。
高斯跟在李玉芳的后面,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又经过一道铁闸,那是扣留疑犯
所在,等到高斯想发问时,他已经看到坐在木凳上的陈生发了。
陈生发的面容,十分憔悴,当高斯和李玉芳两个一走进来,他就抬起头来,用嘶
哑的声音叫道:「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能冤枉我。」
李玉芳的声音很平静,她问:「陈先生,你有甚么仇人?我的意思,甚么人恨你
入骨?」
「没有人,人家只会巴结我,我很快就要变成一个很富有的人了,我为甚么要去
杀戚云这样的穷鬼?我和他吵过,但是我早已忘了。」
高斯忍不住插嘴:「你很快就要变成一个富有人,那是甚么意思。」
「我有一个远房堂伯,才立下了遗嘱,将他的财产遗留给我,他是一个著名的富
翁,我是他的继承人!」陈生发解释着:「而他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你们可以到律
师事务所去查这件事,我很快就是百万富翁,为甚么我会去杀一个穷鬼?」
高斯道:「因为你恨他!」
「我恨你们。」陈生发神经质地叫了起来:「我只恨你们。」
他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握着拳,摇晃着,李玉芳连忙拉着高斯,走了出来。
高斯道:「你看到了,他发怒的时候,是如何地惊人,他是会杀人的。」
李玉芳不说话,一直来到了她的办公室中,她才道:「可是照事实看来,陈生发
更像是一个被谋杀的对象,而不像是一个凶手。」
高斯睁大了眼睛,道:「甚么意思?」
「警方已调查过,他说的是实情,他那位八十四岁的堂伯,因为患肝癌,躺在医
院中,随时可能去世。而巨额的遗产,立即可以使他成为一位富翁,幸运之神已在他
的头上飞舞,他会在这时,因为一次口角,去杀害一个人么?」
高斯眨着眼,答不上来。
李玉芳的分析,听来很有道理,但是那些照片,却又证明着陈生发就是凶手,高
斯一时感到迷惑了起来。他本来几乎已下定决心要改行去开一家侦探事务所,但这
时,他的信念也不禁动摇了起来。
李玉芳来回踱着,道:「而且,经过律师事务所调查后,我们还发现另一项线
索,获悉了陈生发的堂伯遗嘱的内容,遗嘱称,陈生发是第一继承人,但还有个候补
承继人──」
李玉芳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一下道:「你认识一个人,叫作陈生保?」
「好像听人讲起过这个人,他是一个花花公子。」
「是的,候补继承人就是他。如果陈生发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能接受遗产
的话,那么,遗产就会落在这个花花公子的手上。」
高斯明白李玉芳的意思了,他不禁笑了起来,道:「我想你一定钻进牛角尖去
了,照你那样说法,陈生发应该是被谋杀的对象,要谋杀他的人,应该替他制造意
外,例如用车撞死他,使他在悬崖上失足跌下去,使他的猎枪走火等等,但现在却是
陈生发在杀人。」
「高先生。」李玉芳微笑着,眨着她美丽的大眼睛,「陈生发如果不能洗脱他杀
人的嫌疑,他必然被判死刑,这对陈生发来说,也是致命的意外!」
高斯直跳了起来,道:「你的意思是──」
「对的,那是对陈生发的陷害,高先生,时代进步了,人也聪明得多了,你刚才
所说,汽车失事,悬崖失足,比起使陈生发蒙上洗脱不掉的杀人嫌疑来,差得远
了。」
高斯摇着头,苦笑着:「陈生保可能完全不认识戚云,他难道为了陷害陈生发,
就去杀人?」
李玉芳回答道:「高先生,对一个存心杀人的人来说,杀一个和杀两个人是没甚
么分别的。」
李玉芳究竟是一个十分有经验的警务人员,她在谈及杀人者的心态之际,丝毫也
没有甚么特异的神情,但是高斯的心头,却已不舒服到极点。
李玉芳又道:「高先生,警方想请你去接近一下陈生保,因为我们不想让他知道
我们已在怀疑他,他能作出那么周密的谋杀计划,一定也在处处提防着。现在一切证
据全是对陈生发不利的,他有逍遥法外之感,警方会在今晚安排两个人去打他,你则
及时出现,替他解围,那你就可以和他做朋友了。」
高斯颇有点啼笑皆非。如果这办法是别人提出来的,一定会严词拒绝,既然是李
玉芳提出来的,他便丝毫不考虑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场十分逼真的打斗,当陈生保在被三名大汉围攻之际,高斯及时出现,击
退了那三名大汉,拉着陈生保来到自己的汽车旁。
等到陈生保喘定了气,高斯打量着他,他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衣着入时,喷
洒香水。高斯故意问道:「你一定有很多仇人?」
「他一定疯了。他真的想杀我!」陈生保面色发白:「他……真的要杀我,其
实,是他的老婆来勾引我的,他该杀他的老婆才是。」
高斯皱着眉,道:「你说谁?」
「别提了,」陈生保挥着手,「我要请求警方保护,这疯子,他老婆自己勾引
我,他却要杀我,老哥,今晚幸亏你帮了我的忙。」
「这样的杀人方法太笨了,」高斯故意说:「世上有很多巧妙的方法,可以杀人
而又不需要负责的。」
但陈生保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高斯的话,只是不住喃喃地道:「这疯子,这疯
子!」
高斯请他上了车,在车中高斯终于明白,陈生保口中的「疯子」叫许千钧,据陈
生保说,许千钧的太太和他有暧昧关系。有一次,他们两人幽会之际,许千钧的太太
告诉陈生保,说许千钧曾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杀他!
「现在,他果然派人来打我,想杀我了!」陈生保说:「我一定要警方保护
我。」
「许千钧是做甚么的?」
「是一家撞球场的老板。」
高斯叹了一声,他一点收获也没有,因为陈生保看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深谋远
虑的凶手,他将陈生保送了回去,再和李玉芳会晤。
当他驾车到半途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一亮,他想到整件案子的症结所在了,他
连闯过了两次红灯,将车子驶得飞快,来到了警局。
他立即向内冲去,大声叫嚷着,李玉芳走了出来,高斯握着她的手,用力地握
着,道:「我知道了,我全知道了,快调查一个叫许千钧的撞球场老板,他是凶
手。」
李玉芳莫名其妙,道:「你说甚么?」
高斯将他和陈生保谈话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许千钧要杀陈生保,但是他
的布局,却极其周详,他先找戚云下手,又在事先,寄了许多预告给戚云,他是有用
意的,他的目的是要警方在那些预告中,找到陈生发,认为陈生发是凶手──」
李玉芳吸了一口气,道:「对了,然后,警方一定会发现陈生发不可能是凶手,
因为他将成为大富翁,而最有害陈生发动机的,就是陈生保,因为他是遗产的候补承
继人,陈生保将不容易洗脱谋杀的罪名!许千钧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安排得真巧
妙!你是怎么想到的?」
「许千钧是撞球场的老板,他一定精于打撞球,在打撞球的时候,目的是击三号
球入网,但是一个撞球好手,可以先撞击一号球,令一号球击二号球,再由二号球将
三号球撞进网中。」
「可怜的戚云,他就是一号球了!」李玉芳慨叹着。
在许千钧被捕而又承认罪状之后,高斯和李玉芳共进晚餐,他事先准备了许多话
要对李玉芳说,但结果他们的主要对白却是如下:
高:我有两张闯红灯的告票,你能为我设法取消么?
李:不能!
高斯只好苦笑!
全文完
神探高斯系列《预告》
神探高斯系列《出术》
第一章
高斯从梯子上跳下来,又抬头向那盏水晶灯看了一眼,点了一点头,道:「行
了!」
一个身形矮胖,头顶微秃的中年人,带着怀疑的口吻,道:「真的,他不会发现
么?」
高斯笑了笑,「卜先生,我藏在这盏水晶吊灯内的自动摄影机,藏得已十分巧
妙。而且你别忘记,当这盏水晶吊灯亮着的时候,它的光度是一千烛光,没有人可以
逼视那样的亮光,所以你可以放心,那架摄影机,绝不会被人发现的。」
「它在拍摄影片之际,也不会有声响么?」中年人仍然不放心。
「普通的摄影机会有声音,但这架不会,因为我改进了其中的一些零件,现在问
题是在你那里,那位岑先生,是不是一定会坐在镜头所对的那个位置。」
那中年人道:「这点倒不用担心,我有办法使他坐在那个位置上。」
「那就行了,」高斯拍着手心,「只要他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么在赌博的进行
中,不论他出甚么手法,摄影机都会一点不漏地拍摄下来,除非他在两小时的摄影过
程中,根本没有出术。」
「他一定出术的。」中年人的声音十分愤怒,「要不然,他绝不可能连赢十四
场,赢得那么多。」
高斯不愿和那中年人争辩,因为那中年人是本市有名的豪富,他是一家银行的董
事长,还有许多许多的头衔,提起卜松柏的名字,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而现在,高斯和卜松柏,就是在卜松柏的住宅中,那是一间专为赌博而设的房
间,四面墙壁和地上,全是浅绿色的。正中是一张八角形的桌子,以及八张特殊的设
计,可以长期坐着而不使人觉得疲倦的椅子。必要的时候,一只小型的电动马达,还
可以使椅子垫子轻微的震动,使坐在椅上太久的人血液畅流,不致于有麻痹之感。
在那个桌子上,就是那盏水晶吊灯,高斯刚应卜松柏之请,在灯中暗藏了一架摄
影机。
高斯没有出声,卜松柏自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道:「高先生,你别以为我会输
不起,输些钱,我绝不在乎,只要是在公平的赌博下输的,如果对方用手法来赢钱,
我就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你明白么?」
高斯道:「我自然明白,那位姓岑的先生是不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经过今晚,
就可以分晓了。」
卜松柏道:「但愿如此,不单我一个人感到怀疑,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因为他
几乎可以看穿每一个人的底牌,没有一次『偷鸡』不是给他『捉』住的,而当我们有
牌的时候,虽然出注极少,他也不看。」
「你们赌的是『沙蟹』?」
「是的。」
「卜先生,我不得不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见,玩那种赌博,技术高的人,赢的自然
大些。」
「我明白,但决计不可能像他那样,他像是可以看得穿底牌一样。」
「他是甚么来历?」
「在南美洲,他有一座矿场,规模很大,业务也很正常,我已经调查过了,但是
他逢赌必赢,这就叫人心中不能不起疑了。」
高斯踱了几步,道:「卜先生,请原谅我的好奇心,他连赢了十几场,究竟赢了
多少?」
「也没有人去详细算他,但至少也赢了有五六百万了吧,我就输了近两百万,别
人也全是输了,几乎只有他一个人赢。」
高斯不禁暗暗咋舌,这些豪富的赌博,赌注竟是如此之大,每一场赌博,都有几
十万上下!
高斯又提醒着卜松柏,道:「摄影机是无线电控制的,当你发觉情形不对时,你
可以离开牌桌一会儿,去按控制器的按钮,那么,在接下来的两小时之中,这位岑先
生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拍下来。」
「谢谢你,你明天中午时分,可以来取回摄影机。」
高斯告辞而退,他是一个以摄影为业的摄影师,但是像这种情形,他却很少遇
到。高斯自己也是一个很精于赌博的人,而且,他也精于几种出术的手法,所以他有
自信,那姓岑的如果真在赌博之中出术的话,那一定是逃不过他的观察的。
卜松柏送他出来,走出那间房间,便是富丽堂皇的大厅,之后,则是绿草如茵的
花园,花园占据了整个山坡,一条路直通到铁门。
高斯上了自己的车子,驶出了大铁门,又去恢复他正常的工作了。
第二天中午,高斯又来到卜松柏的巨厦,卜松柏一脸睡容,迎了出来。
「昨天结果怎样?」
「他又嬴了。」卜松柏愤然说。
「在你发动摄影机的时候,他有没有发觉?更重要的是,在那两小时之内,他有
没有赢钱?」
「他没有发觉,而且也不断赢钱,有一副牌,我明七一对,底牌是七,我是三条
七,他明牌是三条六,但他却不出注,居然弃了牌。」
高斯皱了皱眉,「沙蟹」玩得精的人,当然是勇于弃牌的居多,但是照卜松柏那
样说,这姓岑的牌技,实在是太高超了。
高斯转过头,向一个穿制服的男仆吩咐道:「拿梯子来。」
等男仆把梯子拿来,高斯踏上梯子,经过一番手续,将那摄影机取了下来,道:
「卜先生,下午两时,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我们可以在小放映室中,看到那岑先生
两小时中的任何动作了。」
「好,我一定来。」
高斯离开,回到事务所中,取出了胶卷,亲自冲洗,等到一大卷胶卷可以放映
时,卜松柏也来了,和卜松柏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挺胸凸肚的大腹贾,介绍起来,不
是行长,就是董事长,高斯也记不了那么多,只是请他们一起进放映室。
第二章
在高斯的业务中,有一项是代广告公司拍摄广告片,他那间放映室就是为了试片
而设的,设备相当完善。等到众人坐定之后,高斯熄了灯,放映机发出轻微「轧轧」
声,银幕上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亮点,然后,便看到了三个人,坐在那张牌桌前。
由于镜头自上而下拍来的,所以那三个人的面貌怎样,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是
他们的动作,却可以看得很明白。
高斯听得卜松柏吸了一口气,道:「高先生,请你注意,正中那个人,就是岑逢
源。」
高斯便集中注意那个人,那人正咬着一支雪茄,而他面前已有了三张牌,两张是
明的K,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已然弃牌了,因为他已略欠起身,将筹码拨到自己的面
前。
然后,他仰面喷出一口烟。
在他仰面喷烟之际,高斯看清了他的脸,他有十分方正的脸型,已有五十左右年
纪,如果早在二三十年,他那样的脸型,一定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
他并没有穿着上装。这一点高斯早已注意到了,因为在赌博中,有一种「换牌」
术,必需先收起几张牌来,行使那种骗术的人,西装上袋的衣袖中,就有着藏牌的夹
袋,那么,他就不会脱下上装来。
那位岑逢源穿着一件绣花的丝衬衫,他一定是一个极讲究衣着的人,因为那件衬
衫的钮扣上,全是镶钻石的,闪闪生光。
他也没有戴眼镜。这一点,也是高斯一看到岑逢源时便注意到的,因为在纸牌的
骗术中,很高明的骗法之一,便是在纸牌上暗藏着某种化学药粉,肉眼是看不到的,
但如果通过特制的折光玻璃,就可以很容易辨认出来,那么,行使这种骗术的人,一
定要戴眼镜才行。
高斯用心地看着,他看到岑逢源不断地将筹码拢到自己的面前,他的动作,十分
潇洒,有好几次,高斯看到他将筹码向左首抛去,高斯觉得十分奇怪,问道:「他那
样是甚么意思?」
「他是在打赏派牌的小姐。」卜松柏回答着:「那小姐是从一个很高级的俱乐部
请来的,是著名的纸牌发牌人,相信不会有问题的。」
高斯没有再说甚么,因为卜松柏的话,已将他思疑的另一个可能打消了,岑逢源
和发牌人勾结行骗的可能,也已不存在了。
高斯也看不到岑逢源将双手放到台下,那证明他没有犯规的行动,高斯看到他不
论是出筹码或是弃牌,动作都非常快,像是根本不必考虑一样。有时他也一连弃牌好
几副,同时他面前的筹码,自然减少些,但减少的只是少数,而收进来时,却是一大
笔。
在整整两小时的放映过程中,高斯全神贯注地看着岑逢源的每一个动作。
等到电影胶卷放映完毕后,他甚至觉得双眼一阵刺痛。
当他着亮了放映室的电灯之后,卜松柏迫不及待地问道:「高先生,你看出甚么
毛病没有?」
高斯摇着头,摊开双手道:「没有,我只能说,这位岑先生赌得很规矩,他技术
高超之极,你们绝不是他的对手。」
听了高斯的话,卜松柏以及其它的几位富豪脸上,都现出不信服的神色来。
高斯看到众人脸上那种神情,也只好抱歉地一笑,道:「卜先生,或许是他的手
法,实在太高明了,所以我看不出所以然来。」
卜松柏用愤怒的声音道:「一定是!」
「那么,」高斯踱了几步,「唯一的办法,便是请我认识的一个人来看这段影
片,我对于赌博的骗术虽然所知甚多,但比起我认识的那个人来,却只是小学生。」
「那人是谁?」几个人一起问。
「他姓方,叫甚么名字,已没有人知道了,他的外号叫雪花方,那是说他发牌、
洗牌的时候,纯熟得好像雪花飞舞一样。」
「我听说过这个人,他是一个著名骗徒!」卜松柏说,语气之中,很不以为然。
高斯笑了笑。「卜先生,你要识穿一个高明的骗子,是用甚么手段行骗的,就非
借重另一个高明的骗子不可,雪花方未必肯应我们所请。因为在骗徒之间,虽然相互
不认识,也都有一种默契,是不会随便去揭穿人家的秘密的。他们靠骗来过日子,自
然懂得江湖义气,所谓坏人衣食如杀人父母。」
高斯一番话,说得卜松柏等人,只是苦笑!
过了好一会,卜松柏才道:「那么……就由得你来作主好了,我们只是不想和雪
花方那样的骗子……有甚么关系而已。」
高斯感到十分好笑,他摊开了手,道:「我是无所谓的,因为到如今为止,我没
有受到任何损失,损失的是你们,你们如果肯承认失败,再也不和岑逢源赌钱,那就
甚么事也没有了。」
「不!」好几个人一齐叫了起来,而由卜松柏代表了他们的意思:「我们一定要
再和他赌,而且要当场捉住他出术的手法,让他出丑。」
「那么,我则非求助雪花方不可了!」
「好!」卜松柏咬咬牙,「高斯先生,你代表我们去请雪花方。」
「一言为定!」高斯和这几位大富翁握着手,将他们送出了办公室。
高斯并没有立即去找雪花方,他又回到放映室中,再将那卷拍摄下来的电影,仔
细看了一遍。这一次,他看得格外仔细,足足用了双倍的时间,因为他在看到岑逢源
一有甚么可疑的小动作时,他就立时停止放映机来仔细审视。
这样详详细细一遍看下来,还是甚么也没有发现,那令得高斯的心中,也很受
气。因为高斯一直是自以为对各种扑克牌游戏的行骗手法,都十分娴熟的,他还为一
本杂志写过好几篇解述行骗手法的文章,配合图片,说明行骗的手法,当他这几篇文
章问世之际,一个很有规模的骗子集团,还曾写过恐吓信给他。所以,他也可以算是
揭穿底牌行骗手法的专家!
但是现在,他这个专家,却甚么也看不出来,这对他的自尊多少有点损害,也正
因为这样,他更要弄清楚岑逢源究竟是用甚么方法来行骗的。
他从放映机上取下了胶卷,放进盒中,挟着盒,离开了办公室。
那时,整幢大厦中已是冷冷清清的了,因为早已过了办公时间,高斯匆匆下楼,
驾着车,二十分钟之后,他的车子,转进一条十分冷僻的路,然后,在一幢小洋房前
停了下来。
那小洋房十分精致,花园中栽着不少树木,整幢房子的墙上,爬满了爬墙虎,在
黑暗中看来,更显得像幽幽地,有一种特殊的神秘气氛。
洋房中只有几个窗口有灯光射出来,整幢房子都显得很宁静。高斯下了车,按着
门铃,足足过了两分钟,才有一个女佣,来到门前。
那女佣的神情并不友善,硬板板地问:「找谁。」
「找方先生。」高斯回答。
「方先生不见客人。」女佣转身就走。
高斯早知道有这种情形的,因为雪花方早已洗手了,他过去的生活是极其多采多
姿的,但自从他洗手之后,他的生活,都由绚烂归于平淡,几乎摒绝一切交际,只以
集邮来打发岁月,他对于集邮,有一种热烈的爱好。
第三章
高斯早已料到雪花方不会随便见人,所以他也早准备好求见的法子,在那女佣转
过身去的时候,他笑了一下,道:「你去告诉他,我有一枚邮票要卖给他,他就会见
我了。」
女佣转回身来,「方先生已有很多邮票。」
「是的,但是我这枚是他却没有的,我这枚是中国红印花三分改作小字当一
圆。」
「甚么?」女佣显然听不明白。
「你照我说的去转达就是了。」
那女佣喃喃照念着道:「红印花三分改作小字当一圆,」一面念,一面走了进
去。
不到三分钟,她几乎是奔出来的,并且连忙打开了铁门,道:「请进来,方先生
请!」
高斯走进铁门,客厅的灯也亮了,高斯看到雪花方已站在客厅的玻璃门旁。
高斯向着他直走了过去,雪花方的年纪还不很大,他至多五十岁,看起来不过四
十出头,他穿着一件紫红色的睡袍,看到了高斯,雪花方不禁呆一下道:「高斯,是
你!」
高斯笑道:「是我,你一定也知道了,我并没有那枚红印花。」
雪花方的脸立时沉了下来,道:「那么请你别来打扰我,请出去。」
高斯过去和雪花方的交情相当好,他以前写的几篇赌博行骗文章时,几乎日日和
雪花方在一起,所以他那样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高斯并不觉得难堪,反倒「哈
哈」笑了起来,道:「雪花,你不能躲起来一个朋友也不见,只见那些邮票经纪。」
雪花方叹了一声,道:「我不是不想见朋友,但你知道,我已洗手了,我不想使
自己今后的生活,再和以前的生活有任何关系。」
高斯点着头道:「我同意你那样做,但我和你以前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是不是?」
雪花方又呆立了片刻,才表示同意,他侧转身,道:「那么,请进来,夜猫子进
宅,无事不来,你是为了甚么来的,请说。」
雪花方虽然已请高斯进去坐,但高斯听得出雪花方对他,仍然不是十分欢迎。高
斯也知道,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提起岑逢源逢赌必赢那件事,雪花方一定不等他讲完,
就赶他出去了。
所以,高斯道:「我最近拍了一卷电影,想请你来欣赏一下。」
「甚么?」雪花方瞪着眼,「我甚么时候对欣赏电影有兴趣?」
「你有没有电影放映机?我想你应该对这套电影有兴趣的,虽然你或许不愿意
看,但是它一定令你感到十分有趣,我可以保证。」
高斯说得十分神秘,雪花方望着他,不置可否,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好,既
然你来了,就不妨看你那卷电影。」
雪花方站了起来,走进了内室,不一会,他就推着放映机走出来,高斯连忙走过
去,支开了一幅四呎半乘三呎的银幕,将放映机推到适当的距离。
雪花方挥手,令一名在旁伺候的男仆熄了灯,高斯上了胶卷,他拍摄的影片,开
始在银幕上现出来。
几乎只放映了半分钟,雪花方已经用极其愤怒的声音叫了起来,道:「停止!停
止!」
他不但叫着,甚至冲到高斯的面前,一把拉住高斯胸前的衣服,厉声喝道:「你
是甚么意思?」
高斯忙道:「放手!放手!我是想请你来看看,那人是如何出术的,因为他逢赌
必赢。」
「他……他妈的如何逢赌必赢,关你甚么事?」雪花方涨红了脸,粗言冲口而
出:「你是一只卑鄙的臭猫,你以为我会管这种事?」
高斯用力挣扎着,但是雪花方将他抓得如此之紧,他挣脱不了。
只听得雪花方叫嚷着,道:「快将这家伙赶出去,别像死人一样站着。」
那男仆赶了过来,放映机仍然轧轧地响着,但是高斯无法敌得过他们两人,或者
说,高斯无意与他们两人为敌,因为他就算能打得过雪花方的男仆,他来这里的目
的,也是达不到的。
是以他被雪花方的男仆,直推出大厅,推下石阶,到了花园中。
雪花方到这时,总算才松手,但是他仍然在破口大骂,叫道:「滚!你快滚!你
要是再不滚,我放狼狗出来咬你!」
高斯虽然不致于「抱头鼠窜」而逃,但是却也走得相当狼狈。当他驾着车,驶出
了那静僻的道路后,才叹了一口气。
高斯未曾想到雪花方的火气会这么大,他一定对他自己以前的生活,深恶痛绝,
所以才会这样的。如果雪花方不愿帮忙,高斯也想不出再有甚么人,可以识穿一个高
明骗徒的手法了。
高斯回到家中,又做了一些事,午夜时分,他准备睡了,电话铃忽然响起来,他
拿起电话,竟听到雪花方的声音!
高斯一听到雪花方的声音时,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但是,他的确是听到
雪花方的声音,雪花方在说:「高斯,白天我将你赶出去,这是你罪有应得,你明白
么?」
高斯心中大喜,忙道:「是,你赶得好,你一定已看完了那电影,是不是?」
雪花方停了片刻,才道:「是的,你是一个魔鬼,高斯,一个鬼,你知道我一定
会忍不住看那电影的,我应该将那影片和你一起摔出去。」
高斯笑了起来,道:「火气别那么大,雪花方,你是第一流的赌徒,现在我可以
问问题了么?」
「不必问,答案只有一个,你所摄到的那位先生,他绝没有出术。」雪花方用肯
定的语气说。
高斯不禁呆了,如果雪花方说岑逢源未曾在赌博中作弊,岑逢源如果有作弊的
话,雪花方是绝不应该看不出来的。
高斯停了片刻,才又道:「那么……那么他何以总是赢钱呢?」
「技术加上运气,兄弟!」雪花方老气横秋地说。
高斯冷笑着,道:「你相信有那样的技术,那样的运气?雪花方,我相信你是有
世界第一流的技术和运气的人,但是,你能不能像他那样赢法?」
雪花方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不能,我不是总赢的,他从来没有输过?」
「没有,从来没有。」
雪花方又呆了半晌,才道:「如果我想和这位岑先生赌一场,是不是有机会?」
高斯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他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想当场拆穿他的行骗手
法,令得他无所遁形,是不是,那实在太好了。」
「不是那样,兄弟,我已说过了,我认为他没有出术,但是我还是想和他赌一
场,看到他的赌技,我手痒了,你明白么?」
「明白。」高斯立时回答。高斯真是明白的,像雪花方那样的赌徒,即使他洗手
不干了,但是看到那样技术高明的赌徒,他是一定会生出与之一较高下之心的,这是
人之常情。
「那么,先告诉我,和他一起赌的是哪些人?」
他报了他记得的几个名字,事实上,他只要讲出卜松柏一个人的名字来,就可以
知道是豪赌了。
雪花方又道:「你联络好了,再来通知我。」
高斯连声答应着,他们的通话,至此便告结束。
当高斯被雪花方不客气地赶出来之际,他的心中,实在十分气闷。因为,他是在
卜松柏等人的面前,拍胸脯担保可以看出问题来的,而他却被雪花方赶出来,那实在
是很失面子的一件事。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雪花方看过那卷影片有了结论,不但有了结论,而且还愿意
和岑逢源来赌一场。
那样的结果,可以说是最理想的!
高斯本来想立时打电话给卜松柏的,但是时间实在太晚,是以他只好将这个电话
留到明天再打。
一场表面上看来,似乎和平常没甚么分别,却暗流汹涌的赌博,快要开始了。
高斯和卜松柏提出雪花方要参加赌局,卜松柏不免有些犹豫,因为雪花方是臭名
远播的赌徒,而他们却全是有身份的人。
但高斯随即说服了他们,同时高斯也答应他们的条件,那就是高斯也要参加。
高斯实在是没有能力参加那样豪赌的,但是卜松柏却愿意支持他,高斯这才答应
下来。
这时,大厅中灯光灿烂,客人还未曾坐下,正各自举着酒杯,高斯站在雪花方的
身边,他们已和岑逢源见过面了,岑逢源独自站在大柱旁,他的风度十分好,谈吐举
止,都像受过高深的教育,看来实在不像一个骗子。
但是,骗子是不会在自己的额角上写着字的,雪花方何尝不像是一个绅士,但是
雪花方却是不折不扣地一个职业赌徒。
岑逢源和雪花方见面的时候,高斯曾特别留意岑逢源脸上的神情。如果岑逢源是
一个赌徒,又是一个骗子的话,那么他一定听过雪花方的名字,那么当他知道站在自
己面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雪花方的时候,他一定会有异样的神情。
但是,岑逢源却一点也没有甚么特别的神情,他只是有礼貌地微笑着,和雪花方
握着手,寒喧几句,便又转身走开。
高斯很难从岑逢源脸上的神情,看出他是不是知道别人已在怀疑他,因为他的行
动和应对,都十分得体,如果他是一个骗子,那么他一定是第一流的骗子。
主人在请客人坐上牌了,一共是八个人,每一个人走近桌子,都在美丽的发牌小
姐中上,抽一张牌,依着牌面的大小,依次从发牌小姐左手坐下来,高斯正对发牌小
姐,在他左边的是卜松柏,卜松柏之旁第三人是岑逢源。
而雪花方抽到的位置,是在岑逢源的对面,他和高斯之间,隔着发牌的小姐。
在各人坐定之后卜松柏笑着,道:「我们今天不要筹码,好不好?」
「好!」一位实业家首先赞成。
岑逢源无可无不可地点着头,雪花方似乎有点意外,他皱了皱眉,道:「好,用
现钞,才更刺激。」
他首先从他上衣的袋中,摸出两厚迭大钞来,至少有八、九万,岑逢源也摸出现
钞,各人的面前都放定了钞票,几乎全是全面额的钞票。
第四章
发牌小姐将一只手提包放在桌上,拉开了拉炼,手提包中放着十多副牌。
卜松柏拿起一副来,小心检查着封口,又交给他身边的人。
等到每一个人都点头之后,牌才回到发牌小姐的手中,然后,又拣第二副牌。
发牌小姐用尖指甲,挑开了封口,捡出了两张替牌,牌在她的手中,柔软得像是
牌与牌之间有弹簧一样,她将牌洗了又洗,放在发牌机中,一张一张,发了出来,赌
局开始了。
开始的一个小时,赌局没有甚么刺激可言。
到了第二个小时,胜负大了起来,像往常一样,岑逢源开始赢钱,他赢了十分
多,卜松柏已输了十多万,他添了几次钱,雪花方也输得七七八八了。
第三小时开始的时候,雪花方站了起来,道:「对不起,我要去打一个电话,叫
人送钱来。」
卜松柏客气几句,表示他这里有现钱,但是雪花方是一个赌徒,他自然知道真要
赌,一定要用自己的钱来赌的道理,所以,他还是去打了一个电话。
等到他又回座的时候,他要求换新牌,发牌小姐打开手提包来让他拣,他拣了两
副牌。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中,他很少进牌,但是他却全神贯注地看人家打。
高斯也十分用心,他倒并不是用心在自己的牌上,而是用心注意着岑逢源的每一
个动作。
岑逢源实在没有甚么可疑的地方,但是他的目光实在太锐利了,像是可以看穿人
的底牌一样,他总是输很少,而嬴很多。
岑逢源面前的钞票越来越多,堆积如山,可是高斯却一点也看不出他有甚么不法
的手段。高斯曾用眼色询问过雪花方,但是雪花方却缓缓地摇着头。
雪花方在摇头,那表示他也看不出甚么不妥的地方来。
半小时之后,卜府的管家领着一个老者,将一只公文包交给了雪花方。雪花方将
公文包放在膝头上,自包中取出一迭一迭的钞票来,放在他的面前,那全是半新旧的
大钞,每一扎上都有两个纸圈交叉扎着,而每一个纸圈的封口处,都有银行的印鉴,
写着这一迭钞票的总值。
雪花方总共取出了二十迭那样的大钞来,谁都知道,那是一百万。
赌局停了几分钟,有的人趁机离开一会,岑逢源召来了侍酒的男仆,当男仆推着
酒车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要了一杯「不知年」的白兰地。
高斯也感到十分刺激,他要了一杯「皇族」威士忌,喝了一大口。
赌局又开始,雪花方再要求换牌,仍然由他拣了两副牌,他在拣牌的时候,笑着
问发牌的小姐,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发牌小姐摇着头,风趣地道:「手气不好的先生,我总是不认识的。」
雪花方笑了起来,道:「你是张建风的手下?」
「不,」发牌小姐回答,「我是陈四姑教我的。」
雪花方点了点头,道:「陈四姑,是的,我认识她,她是发牌行中信用最好的一
个,她曾经拒绝过巨额的贿赂,不肯协助行骗。」
发牌小姐笑着,道:「是的,四姑教过我,我们这一行,最要紧的是信用。」
雪花方笑道:「请发牌!」
发牌小姐在每人的面前,发了两张牌,一张明,一张暗的。
有四个人看了底牌之后,立即弃了牌,高斯的面牌是黑桃K,卜松柏的面牌是红
心八,岑逢源是方块七,雪花方则是黑桃Q。高斯取起牌来,先将两张牌相迭,然后
慢慢移开,他的心不禁跳了起来,那又是一张K,他已有了K一对。
高斯慢慢地吸了一口气,这时,桌面上的钞票,已多得令人目眩,如果赢了一
副,所得的可能比一年的工酬更多。
人总难免有侥幸的心理的,这就是为甚么几乎每一个人都爱好赌博的原因,但高
斯立即镇定起来,他如常地出着码。
第三只牌发了下来,高斯得到的是一张十,卜松柏又得了一张八,而岑逢源再得
了一张七,雪花方的牌最差,得了一张二。雪花方在得了一张二之后,一动也不动,
像是一尊石像一样。
卜松柏望着岑逢源,岑逢源缓缓地喷着烟,不动声色。卜松柏挑起一迭钞票来,
手伸出去,钞票一张一张在他的手指中滑下,没有人嫌他那样做太慢,太费事,因为
那许多钞票飘落桌面,必竟是惊心动魄的,足足有两分钟之久,钞票才飘完,卜松柏
说出了正确的数字,然后他笑道:「我看你们都可以弃牌了!」
高斯是没有理由弃牌的,因为他早已有K一对,岑逢源的手指动作十分快,飕飕
飕地散着钞票,一迭又一迭,足足抛出了三迭,才凑足了卜松柏的数字。
雪花方的动作更快,因为他面前的钞票,全是一扎一扎,有银行印鉴,未曾开过
封的,他抛出了一扎,又数了十来张钞票补足数字。
卜松柏微笑着道:「方先生,你这牌也跟进?」
雪花方微笑着,并不回答。高斯在将钞票推出去的时候,手指有些发抖。
第四只牌又发了上来,高斯得了一张七,卜松柏得了一张A,岑逢源也是一只
A,雪花方则仍然最差,他得的是一张三。
第四张牌的出价更高,等到四个人都将钞票放在台中央之后,已有将近一百万的
现钞了。
不但赌的人在紧张,连发牌的小姐也在紧张,等到每一个人都停止动作之后,发
牌小姐才娇声道:「开始发牌了!」
卜松柏道:「请!」
发牌小姐手指灵活地从发牌器中,将牌一张一张地发了出去。
最后一张牌是覆着的,让得到牌的人慢慢去看,其实,快看和慢看都是一样的,
牌总是那张牌,但是看得慢些,在那几秒钟之内,却可以在心中希望,发到自己手中
的,是一张最好的牌!
那是赌局最紧张的一刻了!
即使是在最紧张的一刻,高斯也没有放松他对岑逢源的注意。
因为他实在不相信任何人会有逢赌必嬴的好运气,但是岑逢源今晚又是大赢家。
但是,岑逢源如果保持今天的赢家的地位,他就必需赢现在所赌这副牌,因为他
面前的钞票,已经出了三分之二,第五只牌还要出价,他如果不赢这副牌,他就输光
了!
而他是常胜的,他一定要赢这副牌!
高斯早已看好了,在只有四张牌的时候,形势最好的是卜松柏和岑逢源,他们两
人,都可能有三条八,三条七,或是A八,A七两对。
而高斯和雪花方都很不妙,尤其是雪花方,至多不过。一对而已。
形势上,岑逢源很好,但是他却不是一定会赢的,他如果一定要嬴,除了幸运之
外,他只有靠出术,靠出术来取胜!
高斯认为那是捉住岑逢源出术的最好一个机会,因为注码如此之大的一副牌,岑
逢源既然有着出神入化的手法,他是决不会不在这局使用的。
所以,当最后一只牌发到高斯面前时,他先不看自己的牌,反而借着吸烟的动
作,在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岑逢源的每一个动作。
只见岑逢源先将那张牌在桌上按了一按,要藉那样一个动作来换牌,是不可能
的。接着,岑逢源并不像一般人看暗牌那样地,用两张合上,慢慢地移开来,他只是
用他的小指指甲,在纸牌的边上,向上轻轻一挑,动作十分潇洒灵敏,他那张牌已翻
了过来。
高斯的心中不禁叹了一声,那样的动作,更是绝对没有作弊的可能的。
如果他能借着那动作而作弊的话,那么,他一定是一个会法术的人了。
岑逢源的那张牌翻了开来,牌桌旁,每一个人都发出了轻微的「啊」地一声。
又是只A!
岑逢源的牌面上已是A一对和七一对了!
随着那「啊」地一声,雪花方也放下了手中的牌,他得了一张二。
高斯翻开牌,他除非得的是K,否则已没有赢钱的希望。
但是当牌翻开之后,他得的只是一张六。
接着,听得卜松柏长叹一声,他得了一张毫无用处的四。
接着,牌桌旁又静了下来,岑逢源微笑着,作了一个收钱的手势,道:「还要出
价么?」
雪花方沉着地道:「要!」
岑逢源几乎连考虑也不考虑,就将面前所有的钞票一起推了出去。
雪花方点着了一支烟,深深地吸着,他烟上的烟灰,足足积了有一寸长,然后,
他才沉声道:「好,我看你的牌,你那是多少钱?」
岑逢源冷笑着,道:「方先生,我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的好,赌的是你自己的
钱,不是人家的。」
高斯不禁愕然,因为岑逢源那样说,是极不礼貌的。雪花方翻了翻眼,道:「当
然是我自己的钱。」
他一面说,一面双手一起将面前的钞票,推了出去。但就在他将钞票推出去之
际,岑逢源突然站了起来,双手一起按住了雪花方的手。
岑逢源的动作是如此突兀,令得高斯惊异得瞪大了眼,但岑逢源继续讲出来的
话,更是令高斯惊异得张大了口!
只听得岑逢源道:「只怕那是你自己印出来的钱!」
然而,高斯的惊异,却还只不过是开始,接下来的惊异,令得他软在椅子上,几
乎一动也不能动!随着岑逢源的那一句话,雪花方的面色变了,一扇门推开,三个警
员和一个女警官走了出来。
那女警官不是别人正是李玉芳。
李玉芳将一张文件放在雪花方的手背上,严肃地道:「你被捕了。」
雪花方面如土色,向高斯望来,高斯根本怀疑自己在做梦,或者赌得太紧张,以
致神经错乱了,所以他只是像傻瓜一样地坐着。
一个警员立时取出手铐,铐起了雪花方的手,另外两个警员,则将雪花方带来的
钞票,一起取起放进一只布袋中。
然后,令高斯惊异得他连软在椅上也不能,不得不直跳起来的事发生了,李玉芳
突然向岑逢源行了个礼,道:「岑警官,我们先回去了。」
那的确是令高斯不能不跳起来的,岑警官,岑逢源是警官。
他一跳起来,岑逢源已来到他的身后,拍着高斯的肩头,道:「高先生,多谢你
的合作,也多谢各位的合作,不是各位帮忙,我们绝捉不到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伪钞
制造者。」
高斯张口结舌,道:「雪花方他……他……」
岑逢源道:「是的,他表面上是洗了手,但是我们怀疑最近市面上出现,几可乱
真的大量伪钞,是他制造的,可是却又没有证据,所以才由高先生着手。我们知道,
当高先生看到一个人,逢赌必赢而又没有欺骗行动时,一定会忍不住好奇,而去找雪
花方的,而雪花方看了高先生所拍摄的电影之后,定会带着大量伪钞,前来参加赌
局。」
高斯苦笑着,道:「你……根本不是逢赌必赢?」
「自然不是,那一卷电影,也是几个人在做戏,我们必须先骗过了你,才进一步
骗雪花方,高先生,我代表警方,向你道歉。」
高斯耸耸肩,摊着手,道:「我看,这是破案史上最大的出术了。」
卜松柏等人,都一起笑了起来,卜松柏道:「你别见怪,那伪造大钞,精确得无
以复加,我们银行中发现了几张之后,变得每一张经过银行的大钞,都要详细检验,
实在不胜其烦,是以警方一提出这个办法,我们立即同意了。」
高斯笑了起来,向牌桌上看去,道:「最后一副牌,不知是谁赢?」
「我有A七两对。」岑逢源说。
高斯翻开了雪花方的底牌,是二,三张二!但是高斯拿起了那底牌,伸指在上面
揭下薄薄的一层来,那是一张A,「二」是用手法贴上去的,雪花方出了术!
人的贪心,实在是无止境的!
神探高斯系列《飞艇》
第一章
高斯的业务本来就非常忙,再加上现在一连举行好几个时装节。高斯是出名的摄
影家,他的好友之一,又是著名的时装模特儿燕玲。是以,他原本就是忙得不可开
交,再加上他的嗜好又多,他一天所有的时间,没有一分钟是空闲的,每一天都筋疲
力尽地倒在床上。
像高斯这样的忙人,如果说他会在游乐场中,从中午一直耽到黄昏,那实在是令
人难以相信的。
可是现在,情形却确然是如此,高斯办公室中的电话不断响着。高斯的女秘书接
电话接到手也酸了。听埋怨的声音,听得她觉得坐立不安。而且,办公室中还有三四
个人在等高斯。他们都是非见到高斯不可的。
然而,高斯却在游乐场中,手捧着一大包爆米花,将爆米花一颗颗地放进口中,
鼓着嘴,不时发出快乐的笑声来,像是他根本没有甚么事要做一样。
高斯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来的,是两个小女孩。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今
天是八岁那个生日。她们是高斯的邻居。高斯早已答应过她们,在生日那天,带她们
到游乐场来。
这半天,不但那两个孩子玩得兴高采烈,连高斯也觉得自己很少有机会这么高兴
过。
他不断地笑着、跳着。现在那两个小女孩正跨着木马在团团转,高斯倚在栏杆
上,等那两个小女孩转到他面前时,他就大声笑着,逗着她们。
坐过木马,天色已渐渐黑了,高斯搀住了她们,道:「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那两个女孩子互相望着,高斯已是第三次提议该回家去了,而她们也三次找出理
由,驳回高斯的提议。可是现在她们却再也想不出理由来了!
她们叹了一口气。八岁的那个道:「好吧!回去了。可是我们得慢慢走出门
去。」
高斯笑着道:「好的,我们慢慢走。」
而就在这时游乐场的灯光全亮起来了。
亮起灯光之后的游乐场,在儿童的眼中,简直就是非同凡响的仙宫。两个小女孩
一起叫了起来,高斯忙道:「我们说好了,要回去了。」
「多玩一会,高叔叔。你看,那只飞艇多么好看。」六岁的那个仰起了脸。
高斯同意她的话,那只飞艇真的很美丽,它正在时下时上的转圈着,灯光流动,
看来就像是一环一环的彩虹一样。
八岁的那个小女孩立时叫了起来:「我们再去坐一次飞艇。」
「不行!我们已经坐过三次飞艇了。」
「再坐一次,高叔叔,再坐一次飞艇,我们一定乖乖跟你回去。」姐妹两人一起
仰起头,哀求着。
高斯心软了下来,虽然他知道那两个小女孩可能完全讲话不算数,但是他还是不
忍心拒绝她们。他牵着她们向前走去,来到飞艇的旁边,买好了票,等着。
在高斯等待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从高斯的身边,挤了过来,挤到了高斯的前
面来。
一个不守秩序的人!高斯厌恶地想着。他瞪了那人一眼,可是那人却伸手握住那
两个小女孩的手,道:「先生,这两位是你的女儿?」
「放手!」高斯呼喝着。
「先生,帮帮忙,请你的两个女儿,坐在我的身边,帮帮忙。我求求你,先
生!」那人的神色十分惶急,连珠炮也似的说着。
这种要求实在太荒唐了!
那种飞艇游戏的座位,是两人并坐的。但一个成年人和两个孩子,也恰好够坐。
那人竟异想天开要和高斯带去的两个小女孩一起坐,除非高斯是傻瓜,否则当然不会
答应他的。
高斯立即道:「不行!」
他非但严词拒绝,而且在行动上,也表示出他十分坚决的态度来。他用力拍开那
人握着孩子的手,将孩子拉到自己的身边。
那人抹着汗,神色更是张惶,四面张望着,继续哀求着,道:「先生,你救救
我,他们在找我,如果有孩子在我身边,我就可以躲过去,他们只知道我到了游乐
场,想不到我会带孩子来的……」
这时,旋转着的飞艇已停了下来,闸口打开,玩飞艇游戏的人走了出来,高斯懒
得去理睬那人,拉着两个小女孩,走进了闸口。
他们三个人,在飞艇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那两个小女孩对那人像是十分感兴趣,
不断地问道:「高叔叔,那人为甚么要和我们一齐坐?」
「高叔叔,那人要你救他,你为甚么不救他?」
高斯摇着头,道:「我全不知道。你们别多口,小心下次我不带妳们来玩。」
八岁的那个眼珠转动着,又说了一句,道:「老师说的,我们要帮助他人,高叔
叔,你不肯帮助他人,老师一定会罚你。」
高斯忍不住又呆了起来,他回头看看,只见那人还在闸口犹豫着,又向一个带着
孩子的妇人在说些甚么,那妇人急急走开去。
终于,那人进了闸口,也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缩着身子,低着头,像是怕被人
发现一样。
飞艇开始缓缓转动了,灯光变幻,映得人的脸一下黄色,一下紫色。两个小女孩
登时忘记了那人,又大声呼叫欢笑起来,但是,高斯却还不时回头去望着那人。那人
仍然保持着他原来的姿势。突然之间,高斯只看到他的身子向前一伸。
那时候,他坐的位置,正转到最高处,离地足有三十呎!而他那一伸,下半身已
出了座位。高斯看到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座位前的栏杆。那时灯光是紫色的,映在他
的脸上,更显得他的神情恐怖。
他张大了口,像是正在呼叫着,可是一个人的呼叫声,在游乐场中,所起的作用
实在太微弱了,根本不会有人听得见的。
在那一剎间,高斯已觉出事情不对头了。
但是,他根本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只见那人的身子又向前俯出。高斯忍不住发
出一下呼叫声。那人的身子,从离地六十呎的飞艇中,直跌了下去。
看到那人从飞艇中跌出来,不止高斯一个人。是以剎那间,所有看到的人,都发
出了惊呼声,那一下许多人一齐发出的惊呼声,倒是十分刺耳的。高斯看到那人跌在
地上,恰好是在离开口不远处。
飞艇旋转的速度,立时慢了下来,人群从四面八方,向出事的地点涌来。他们的
脸上,都带着一种意外的兴奋,像是他们都觉得并没有做错甚么,像得到了意外的收
获一样。
高斯看到四名警员刚一抵达那人的身边,就将那人的身子,翻了过来。一个警员
在那人的身上,迅速地搜索着,另外三个警员,则在禁止别人接近那人。
高斯在一看到四名警员之际,便惊讶他们如何会来得如此之快。接着,他立即发
现,那四名警员的行动,完全不是警方人员应有的行动。
一个念头立时在高斯的脑际掠过:那四个警员是假冒的!
飞艇的旋转达度减慢了,在飞艇上的人纷纷走出来,但是高斯的座位,离地还有
八九呎,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一定跳下去了。
但是,他却还要照顾那两个小女孩,而那两个小女孩,已吓得瞪大眼,话也不会
说。所以,高斯只好等飞艇慢慢转动着。等到他的座位到了地面,他才牵着两个小女
孩,走了出来。
他一出座位,便立时向那四个警员叫道:「喂!你们是甚么人!」
那四个警员抬起头来,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却立时转过身,挤进了人群之中。
高斯忙又叫道:「拦住他们!拦住他们!他们是假冒的警员。」
可是尽管高斯叫嚷着,围观的人群,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等到高斯拉着两个女孩
子赶过去时,那四个警员,早已不见踪影了。
高斯记住了其中一人的面貌,那人就是动手在死者身上搜索的一个。当高斯大声
一喝之际,他抬起了头来,望着高斯,所以给高斯的印象,十分深刻。
高斯只是后悔自己的动作太慢,他不应该去追那四个人,他应立即举起胸口悬挂
着的相机,将那四个人拍摄下来。
可是现在,机会却已经消失了。高斯看到又有两个警员挤了进来。那两个自然是
真正的警员了。
高斯低头问道:「怎么样,现在回家了?」
两个小女孩异口同声道:「我们要回家了。」
高斯带着他们离开了游乐场。一路上,他的心中十分乱,因为那人在死前,曾求
救他,但因为他提出的办法,实在太过荒唐,所以,高斯拒绝了他。
高斯这时候不免想:如果自己答应了他,那么,他会不会死?
高斯叹了一声,他不能拿两个可爱的小女孩的安全去冒险,他自己觉得并没有做
错甚么。
等到高斯将两个小女孩送回家中,交还给她们的父母之后,便又赶回游乐场中。
游乐场依然灯火通明,但是却已静得出奇,由于发生了意外,所有的人,都被警
方劝离了游乐场。
高斯来到了游乐场门口,两个警员将他拦住,道:「游乐场中发生了意外,关闭
了。」
高斯忙道:「我知道──」
两个警员中,有一位十分性急,高斯才讲了三个字,他已一瞪眼,道:「你明知
发生了意外,还来做甚么?快离去。」
高斯想向他解释他所说的「我知道」这三个字的意思,但是高斯却根本没有机会
开口,因为在游乐场中,有几个警官,一起走了出来。
第二章
高斯退开了几步,他听得一个警官叹了一声,道:「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古怪
了,走到游乐场这样的地方来自杀,不知为了甚么?」
另外几个警官附和着,道:「是啊,连自杀也耍花样翻新,真不知这些人心里在
想些甚么!」
高斯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他踏前一步,大声道:「那人不是自杀的。」
高斯忽然插进来大声嚷叫,今得那几个警官,一起向他望了过来。而在剎那间,
那几个警官面上的神情,就像高斯也是一个因为神经错乱而要自杀的人一样。一个警
官道:「你是甚么人?」
高斯说了姓名,道:「我是一个摄影记者──」
那警官挥着手,道:「你来迟了,你的同行早就来过,而且走了,你去问你的同
行拿照片罢,尸体运走了,你也拍不到照片了。」
高斯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
他说得十分起劲,可是那几个警官,显然都没有兴趣听他的话。连刚才和他在说
话的那位警官,也转身走开去,一起上了警车。
高斯在他们走了之后,还想走进游乐场去,可是再度给两名警员拦住。而且,警
员的面上神情,已经很不耐烦了。
高斯叹了一声,他改变了主意,不再坚持要进游乐场,而是过了马路,来到街角
的电话亭中,他拨了警局的电话,然后请接线生接到李玉芳警官的办公室去。
一分钟后,他和李玉芳在通话了。
高斯急急地说着,道:「玉芳,我是高斯。」
「我现在正在忙着。」李玉芳似乎有些责怪他在现在这种情形打电话来。
「我知道,可是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我一定要对你说,在游乐场中死的那人,不
是自杀的。」
「你说甚么?」
「死在游乐场中的那人,不是自杀的,他是被谋杀的,我知道。」高斯加强语
气。
李玉芳呆了片刻,才道:「这件事,警方另外有人处理,我会将你的意见转达给
有关方面,如果你想知道结果的话,我会和你联络的。」
高斯又再嘱咐道:「你一定要告诉他们,那人死得十分离奇,他是被人谋杀的,
而且还有人假冒警员搜他的身。」
李玉芳笑着,道:「是,我知道了。」
高斯叹了一声,放下了电话,作为一个良好的市民,他的责任已尽了。他走出电
话亭,向对面的游乐场看了一眼,只见所有的灯火已全熄,守在门口的警员离去了,
游乐场的门口,也拉上铁闸。
高斯总觉得那人死得十分离奇,而且,死后立即有四个人假冒警员在他身上搜
索,更是奇上加奇,他也知道警方何以会判断那人是出于自杀的。
但是,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他已将消息提供给警方,他所能做的,暂时就
只有这样了。
当晚,高斯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夜才入睡,第二天一早,他便没有法子再去想那件
事了。因为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等到他好不容易,忙到下午两点钟,总算有时间啃
上几口三明治,女秘书却探头进来,道:「高先生,有一个电话,一定要你听。」
高斯看看三明治中味同嚼蜡的鸡腿,摇手道:「不听,不听,甚么电话都不
听。」
女秘书笑着,道:「电话是李玉芳警官打来的。」
「啊!」高斯叫了一声,连忙拿起电话,「玉芳吗?我是高斯,是啊,那件案子
怎么样?」
「你提供的线索十分有用,他的确不是自杀的。」李玉芳说,「你是怎么知道
的。」
「因为,当他从飞艇上跌下来的时候,我和两个孩子也在飞艇上。」高斯十分得
意地回答。
「你的线索来到了之后,我和承办案子的有关人员力争,他们一致判断那人是自
杀的,于是我坚持尸体解剖,解剖的结果,那人真的不是自杀的。」李玉芳略顿了一
顿,「他死于心脏麻痹。」
「甚么?」高斯叫了起来。
「他死于心脏麻痹,那是一种心脏病突发的症状,可能是当飞艇升高时,他受了
惊恐,是以受不住而死的,在他坠地之前,他已死了。」
「唉,」高斯着急得伸手在台上拍了一下,这一下,将他的午餐拍去了一半,那
杯牛奶倒翻了,弄脏了放在桌上的十几张照片。但是高斯却不在乎,他只是着急地
说:「你们弄错了,他是被人谋杀的,而且他一跌下来,就有四个人假冒警员搜他的
身。」
李玉芳道:「第二点,到现在为止,只有你一个人这样向警方报告。至于第一
点,你说的话,是一点根据也没有的,法医解剖的报告,绝不会错。」
「唉!」高斯再度叹着气。他将昨天晚上,在游乐场中和飞艇之前发生的事,详
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又道:「你们真是弄错了。」
李玉芳好一会没有出声,才道:「好的,我再去和他们说,你等我的电话。」
高斯放下了电话,他第三次叹息,将泼泻的牛奶抹干净。这个下午,他有点心不
在焉,他等着李玉芳的电话,可是这一等,却等到下午七点钟,李玉芳的电话没有
来,她人却来了。
高斯看到李玉芳,实在喜出望外,李玉芳却皱着眉道:「高斯,我实在没有法子
推翻法医的结论,那人是死于心脏麻痹的。所以,你的被谋杀的说法,实在无法成
立。」
高斯道:「可是那人的确对我说过,有人在追踪他,要杀他!」
李玉芳问道:「在他死前,有甚么迹象?」
「没有,我看到他的身子突然前俯去,然后,忽然之间,跌了下去……那情形倒
真的像心脏病猝发,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
「那四个假冒的警员在那人身上,没有搜到甚么,就给你惊走了?」
「是的。」高斯肯定地说。
李玉芳在高斯的办公室中,来回踱了几步,道:「我有一个推测,但是未被接
纳。我的推测是,有一枝远程射枪,发射一种毒针,那种毒物,能致人于死,而死状
则和心脏病猝发一样。」
高斯跳了起来,道:「对,一定是这样。」
李玉芳笑道:「如果处理案件像你那样简单,倒好办了,我们一定要有证据。我
假定你的说法成立,而我们又没有在那人的身上发现甚么特别的东西,你想,如果他
有甚么特别的东西,在临死之前,他会将那特别的东西,故在甚么地方?」
「飞艇中。」高斯立时叫起来。
「你有空么?我和你一起到游乐场去。」李玉芳说。
一连两天到游乐场去,那是高斯一生之中,从来未曾有过的事情,但是他还是立
即道:「好,我们现在就丢,或许已有人想到了。」
「不要紧,我已问过了,今天不是假期,飞艇在八时才开放,我们来得及做第一
批的游客,可是,你还记得那人是在那一只飞艇中?」
高斯皱着眉,道:「我要到娱乐场去看看,才能肯定,走,快去。」
高斯和李玉芳离开了高斯的事务所,一起来到了游乐场。他们走进游乐场时是七
时三刻,在飞艇游戏的旁边,已经有七八个孩子,排队等着,飞艇还没有亮起彩色的
灯,看来很不起眼。
高斯和李玉芳,排在那些孩子的后面,高斯抬头打量着那些飞艇,突然间,彩色
的灯光,亮了起来。高斯实在无法认出,那人昨天在那一艘飞艇中,因为所有的飞
艇,看来完全是一样。
高斯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玉芳却并不泄气,她道:「不要紧,我们可以一艘一艘地找,总共是二十四
艘,我想我们今晚可以完全找遍的。是不是?」
「当然是。」高斯兴致勃勃,还能够与李玉芳在一起,已经是十分高兴的事了,
而能够和李玉芳在一起办案,他自然更加高兴。
飞艇在八时整开始转动,高斯和李玉芳两人,一次又一次都坐着飞艇玩,连管理
人员也觉得奇怪,何以那尔个大人对飞艇那么有兴趣。
一直到九时二十分,高斯在他所坐的那飞艇座位木缝中,找到了一个十分小,扁
平的金属盒子,他举着那盒子;向李玉芳扬着,李玉芳就坐在他的面前,她笑着,表
示她心中的高兴。
飞艇又一次停了下来,高斯和李玉芳,相继跨出了飞艇,高斯将那扁小的金属
盒,托在手上,李玉芳立即将之拈了起来。
那金属盒子只有一吋见方,大约只有八分之一吋厚,可是却制作得十分精巧,上
面还刻着十分精细的花纹,李玉芳将那盒子扬了扬,道:「你猜盒中是甚么?」
「谁知道?」高斯扬着眉,「是秘密武器的公式,是情报人员的名单,或者是一
卷浓缩照相的底片。我们常在电影中看到的,不都是这些东西么?」
李玉芳笑了笑,手指在盒边的一个键上按了一按,那盒子的盖,弹了起来。盒盖
一弹开,高斯和李玉芳两人,都突然呆住了。
那盒子从外面看来,已经够精巧的了,可是它的内部却更精巧。它的内部几乎是
实心的,只有四个很小的方形格子,在那四个小方形的格子中,有着四粒只有半粒米
般大小的东西。那东西闪耀着相当夺目的金属光辉,从那种光辉来看,那像是白金。
可是那四粒白金究竟是甚么,他们两人,一时之间却看不清楚。
李玉芳忙按上盒盖,抬头向高斯望来,她虽然没说甚么,但是在她的脸上,却充
满了疑惑,她显然是在问高斯:那是甚么?
高斯也无法知道那是甚么,他摊了摊手。而就在这时,他已看到两个人,大踏步
自李玉芳的身后,向他们走了过来。
游乐场中的人十分多,有两个人走过来,本来决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但是,
高斯却立即认出了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正是伪冒四个警员的大汉之一。
高斯忙道:「玉芳,小心!」
他警告着李玉芳,可是他的话才一出口,他的胁下已有硬物抵住,高斯不必低头
看,已从李玉芳吃惊的脸色上,知道那是甚么了。
在李玉芳一怔间,另外两个人也已到了李玉芳的背后,高斯回头看了一看,他自
己身后也是两个人。这时,他已全认出来了,那四个人,正好全是假冒警察的四个
人。
这时,四人之中,一个个子最高的沉声道:「拿来,别追赶我们,我们的枪法,
都是第一流的。」
那大漠一面说,一面向李玉芳伸出手去。
第三章
那只扁平的金盒还握在李玉芳的手中,李玉芳想抵赖,也无从赖起,她只好缓缓
将那金盒交到那大汉的手中,而她的神色,却十分镇定,道:「请问,那盒子中的东
西是甚么?」
那大汉一把抢过盒子来,闷声道:「如果你聪明的话,最好别再想起这件事,这
位先生已经管得太多,如果再多管闲事,那就要受点教训了。」
「对我来言,那不是件闲事。」李玉芳镇定地说,「一个人被你们谋杀,我是警
方人员,你们却用武器威胁我,你们该知道会有甚么后果。」
那四个大汉中的三个,脸上一点特异的表情也没有。看他们的情形,像是根本不
懂李玉芳在说甚么一样,只看到那个子最高的扬了扬眉,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
是警方人员,但这件事,根本不是你们管辖范围之内的事,这件事并没有犯罪。」
「一个人被你们谋杀了。」高斯怒叫着。
可是那大汉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扬了扬手,对其他三人,说了一个字,那三人一
起向后退去。其中两个,技巧地将手枪遮着,但是枪口仍然对准着李玉芳和高斯,那
高个子向相反的方向退去。
他们的行动十分快捷,转眼之间四个人便全消失在人丛中不见了。
高斯顿着足,想向前追去,但是李玉芳却拉住他,道:「你想干甚么?刚才他们
就在我的身边,我们已无计可施,就算给你追到了他们又怎么样?」
高斯顿着足,挥着拳,道:「难道就这样让他们逃走了么?」
「当然不,」李玉芳沉思着。她略停了半晌,才继续道:「我想可以找到他们
的。」
李玉芳的话,不禁令高斯大是讶异起来,他望着李玉芳,李玉芳的脸型十分俏
丽,眼睛大而美丽,天然的长睫毛覆盖着她乌黑的眼珠,使她看来,十分动人。高斯
不禁摇了摇头,她说可以找到那四个人,她的话,有甚么根据?真令人难以相信。
李玉芳微笑着,道:「高斯,你的观察力也实在太差了,那四个人身上有甚么特
征,你没有注意到?」
高斯皱起了眉,他的确没有注意到。本来,他颇以自己能一眼便能认出那四个人
正是假冒警察为荣,但现在他却只有苦笑。
李玉芳道:「别呆想了,我告诉你,他们四个人的身上,至少有几件特征,是可
以辨明他们的身份的,他们的手很粗大,手臂下全刺着青花,有三个,左臂下刺的是
一只熊猫。」
高斯望着李玉芳,连连点头,李玉芳一说,他也想起来了。
李玉芳又道:「他们的皮鞋,鞋尖方而向上翘起,只有两种人,是穿这种笨重的
鞋子的,一种是军警,另一种是海员,他们是海员。」
高斯十分佩服李玉芳的推理,但是他却仍然不服道:「他们是海员,也无法找到
他们,在这城市中,有成千上万的海员。」
「是的,可是他却自己暴露了身份,在我说明自己是警方人员之际,对方四人之
中,有三个一点反应也没有,那说明他们听不懂我的话,他们是外国海员,而个子最
高的那个,呼喝了一个字,其余三人,便向后闪了开去,他叫的那个字你听得懂
不?」
高斯摇摇头,道:「听不懂。」
李玉芳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实在十分甜,十分妩媚,她道:「我却懂,那一个单
字相当于我们话中的『走』字。那是斯拉夫语系统中的语言,他们等于已告诉了我,
是甚么外国船上的海员。」
高斯「啊」地一声,李玉芳讲明白之后,他也觉得李玉芳说能够找到他们,一点
也不值得奇怪了。
李玉芳来回踱着,高斯反倒着急起来,道:「你怎还不通知警方,派人到船上去
对付他们?」
玉芳摇头道:「行不通,大队警方人员到船上去,船上的人一定否认,而我们也
没有确凿证据,可以控告那四个人。」
「他们谋杀了那一个人。」高斯急忙道:「而我是目击证人,这还不够么?」
李玉芳叹了一声,她望着高斯的神情,就像是望着一个固执的小孩子一样,她
道:「高斯,你太天真了,事实上,你只看到那人从飞艇上跌下来,而法医的尸体解
剖报告,则证明那人死于心脏病突发。」
高斯张大口,道:「可是事实上──」
「事实上,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我们要对付这四个人,只有采取私人行动。」
李玉芳瞪视着高斯,「你够胆子和我一起去么?」
高斯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似地叫起来,道:「这是甚么话,这种问法,太岂有此理
了。」
李玉芳笑着,他们两人一起出了游乐场后,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等他们来
到码头时,更静得令人感到气氛出奇神秘。
那艘大轮船就泊在码头旁,船首漆着十分古怪的文字,高斯根本不认识。他们两
人在码头的木柱后面站定,仔细观察着那艘轮船。
那是一艘客货轮,十分巨大,甲板上有人在走来走去。在码头和轮船之间,搭着
一张梯子,那似乎是从码头到船上的唯一通道。
当然,如果他们有特殊的装备,他们可以潜水到船旁边,再发射有勾的绳索,勾
住船舷,然后攀下去。但是,高斯不是詹姆士.庞德,李玉芳也不是飞天神猫,他们
当然无法采取那样的办法。
李玉芳看了片刻,才道:「高斯,看来我们只有从那梯子走上船去了。」
高斯也想到这一点,因为甲板上虽然有人,但是在那梯子的附近,并没有甚么
人。他们上船的动作如果快捷些,是不至于惹人注意的,他们上了船之后,可以有充
份的机会躲起来。所以,高斯听得李玉芳那样说,也立时点了点头。
高斯和李玉芳从柱后走了出来,他们的行动一点也不闪缩,但是却十分快捷,两
分钟后,就踏上甲板,然后,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们紧贴着凉冰冰的钢板站着,高斯低声问:「我们应该怎么办?」
「要利用你的常识了,我想,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不会只是那四个海员的私
事。我们首先要找到船长,你可知道在一艘船上,通常说来,船长总是住在甚么地方
的?」李玉芳问。
高斯惭愧地笑着,道:「你明知船长大概是在甚么地方的,为甚么要来问我?」
李玉芳笑了一下,她拉着高斯的手,向前贴着舱壁走去,一遇到前面有人走过,
就立时停下来,不一会,又来到了一度钢梯前。
当他们来到梯前之际,钢梯「登登」作响,恰好有两个人向下走来。高斯和李玉
芳两人,立时身形一闪,闪到了梯后,那两人下了梯,径自向前走去,高斯和李玉
芳,立时互望了一眼。
那两人正是在游乐场中挟持他们四人中的两个!
高斯立即向李玉芳竖了竖大拇指,表示她推测的准确,李玉芳笑了一下,当那人
匆匆走开了后,他们两人迅速地上了那只梯子。
梯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空间,那是船长室之外的空地,通常是作为船长召见高级
船员的地方。根据通常的惯例,低级船员如果不是奉召唤,而到这地方来的话,是会
被视为对船长怀有恶意的。所以,高斯和李玉芳一到这里,就比较不容易被人发现
了。
他们两人贴着船舱的舱壁,来到一扇圆形的窗子之前,在那扇窗之前,有两只重
迭放着的救生船,那救生船正好遮住他们的身子。
第四章
李玉芳向高斯作了一个手势,示意高斯留意四周围是不是有人经过。她则向窗中
张望。
她看了约一分钟,轻轻碰了碰高斯,叫高斯去看,高斯忙探高头,从那窗内望了
进去,只见船长正坐在一张桌子之前。
那张桌子,就放着那只极其精致的小盒,小盒的盒盖打开着,船长的手中,执着
一只放大镜,他正在对那只小盒,用放大镜仔细地察看着。
他是如此的聚精会神,以致根本未曾发现,窗外正有人在窥伺着他。
高斯当然知道,船长用放大镜在察看的,正是那金盒之中,几粒比米还小的事
物。而且,从船长那聚精会神的状态看来,那些小小的东西,一定是极有吸引力的,
那也正表示这东西十分重要!
但是,高斯却仍然无法想出,小金盒中只有半粒米大小的东西是甚么。
他也聚精会神地望着船长的动作,只见船长在仔细察看了半晌后,抬起头来,长
长地吁了一口气。船长是突然间抬起头来的,当他抬起头来之际,高斯根本一点预防
也没有。
等船长一抬起头来,高斯在猝然之间,和他打了个照面后,身子连忙往后退去,
却又「砰」地一声,撞在救生艇上。
李玉芳被高斯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她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但是,
高斯却已知道事情不妙。而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根本来不及解释,他只得一伸手,拉
住李玉芳的手,便向外奔去。但是就在他刚奔出一步,船长的门,便突然打开,船长
已满面笑容,从船长室中,冲了出来。
高斯一见船长冲出来,不由分说,右拳已挥了出去。高斯曾学过西洋拳,那一下
右勾拳的力道着实不轻,「砰」地一声,击在船长的下颚上,击得船长的身子,倒撞
进船长室去。
但是,高斯的这一拳,对他的处境并没有改变多大。他只不过又奔出了一步,船
长又再度出现,而这一次,在船长的手中,已握有一柄大型的军用手枪。同时,他用
含糊不清的声音喝道:「站住!」
船长原来的声音,可能是很清朗的,但是在捱了高斯一拳之后,即使他原来有梅
兰芳般优美的嗓子,也会变得口齿不清了。
高斯还想再逃,但是铁梯上,已有两名大汉,一起奔了上来,来势汹汹。
船长的面色极其难看,他的口在动,多半是在将被击歪的牙齿,用舌头顶正它,
然后他道:「你们是甚么人?将他们押进去!」
那两个船员随船长的喝令,呼喝着,道:「进船长室去,进去!」
在这种情形下,高斯完全没办法了,可是李玉芳却十分镇定,她冷冷地向那两个
船员望了一眼,那两个船员,不由自主停止了呼喝。李玉芳很客气地道:「船长,我
们上船来,和阁下指使属下的船员,伪冒当地警察一事有关。」
船长呆了一下,立即吼叫道:「有甚么证据?」
李玉芳微笑着,道:「船长,你问有甚么证据,你刚才那一句话,就已经是证据
了,你知道你做过甚么事,虽然你已消灭了证据!」
船长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仍然神情狠恶,但是已可以看得出,有几分色厉内
荏的味道了。
他道:「不论你是甚么人,你们上来的船来,是非法的!」
李玉芳双眼一扬,道:「是么?那么,原来属于你船上的一个人,现正在政府殓
房之中,对于这件事,阁下又有甚么意见呢?」
李玉芳的话是咄咄逼人的,船长的神态更尴尬了,他喃喃地道:「真该死,竟没
有将他的证件一起搜出来,真该死!」
李玉芳道:「怎么样,船长,你是希望警察大队立即登上你的船来,还是我们先
作一次私人性质的谈话?请你选择。」
船长忙道:「先谈谈,我们可以先谈谈。」
这时候,高斯对李玉芳,已是佩服之极了。船长收起了手枪,道:「请!」
同时,船长对那两个船员道:「你们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走进来。」
那两个船员立时答应着,船长、李玉芳和高斯三人也走进了船长室。
那小金盒仍然在桌上,而且,仍然打开着。
李玉芳向那小金盒望了一眼,道:「贵国的间谍活动,一向十分出色,但是这次
却十分拙劣,拙劣到了要谋杀和伪冒警员的程度。」
在李玉芳这样说的时候,船长脸上神色的惊愕,简直是难以形容的。
他急急地道:「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
李玉芳向那小金盒一指,道:「这自然是一种相当重要的情报了,对不对?」
船长脸上,惊愕的神情,逐渐消失,等了半分钟后,他突然轰笑了起来。他的笑
声是如此响亮,分明是在笑李玉芳,李玉芳在那一剎间,也不禁十分尴尬,因为从船
长的神态中,她可以知道自己说错了甚么了。
船长一面笑着,一面来到了桌边,拿起了那放大镜来,道:「小姐,你来看,请
你来看。」
李玉芳的心中,充满疑惑,她连忙走了过去,在船长的手中,接过放大镜来,凑
在那小金盒中看去,高斯也连忙来桌边。
只见李玉芳的脸上,现出了几乎难以置信的神情来,高斯忙问道:「玉芳,那是
甚么?」
李玉芳将放大镜递给了高斯,道:「你自己看。」
高斯接过了放大镜,他一看之下,也不禁呆住了。在放大镜下,那些小粒在放大
到和小指甲差不多大小,一共是六粒,竟然是六只白金制成,维肖维妙的跳虱,甚至
还用极细小的红宝石,作跳虱的眼睛!
高斯抬起头来,李玉芳已问道:「船长,究竟是甚么意思?」
船长不说甚么,他拿起了那金盒,并在那金盒的底部,拉开一个小小的空格来,
取出一柄小钳子,夹起一只白金跳虱来,又用另一根针一样的东西,向那跳虱刺了一
刺,然后,他放下了那白金跳虱,那跳虱竟在桌子上,跳动了起来,高斯和李玉芬两
人,更看得奇了!
船长吸了口气,道:「这是十八世纪时,我们国家工匠的杰作,这可以说是无价
之宝,在动乱时流到外国,我最近奉命,以十分高的价钱,去买回来,准备带回去
的。」
「可是被人偷了?」李玉芳问。
「是的,我的二副起了盗心,他偷走了那金盒,溜上岸去,我当然要去找他,而
且找到了他之后,一定要将他抓回来。为了避免引起麻烦,所以我手下的人,只好伪
冒警员,警员抓人,是不惹人注目的。」
李玉芳道:「在贵国警员抓人,或者司空见惯,但在我们这里,却一样惹人注目
的。」
李玉芳轻轻地刺了船长一下,令得那船长,感到十分尴尬,他勉强一笑,道:
「一切事情,就是这样了。这东西应该放在博物院中,因为它象征着人类头脑的智慧
和双手的精巧,可以达到这一地步。」
「我同意你的说法。」李玉芳点着头,望向高斯,「我们该走了。」
「可是,」高斯叫起来:「那二副是给他们害死的,这就算了么?」
李玉芳笑了起来道:「高斯,你怎么还不明白?二副当然不是给他们害死的,他
偷了宝物,心情本就紧张。他一定是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当飞艇突然升高时,他惊上
加惊,心脏的运动就停顿了。」
高斯眨着眼,李玉芬道:「走吧,那是正确的结论,不必怀疑了。」
高斯苦笑了一下,他本来以为飞艇上发生的事,是一幕惊心动魄的谋杀,或者是
曲折离奇的间谍案子,可是事实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李玉芳和高斯一起走出了船长室,船长送了出来,李玉芳道:「船长,你的二
副,我想你应该去办一个手续,将他的尸体领回。」
「是!是!」船长回答着,「这件事请小姐保守秘密,别传开去。」
李玉芳笑道:「自然,我私自上船,也是非法的啊!」
她的笑容,一直到下了船,还是那样甜,看得高斯有点儿醉。
全文完
神探高斯系列《飞艇》 [月神仙子]26K10-12 09:4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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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高斯系列《魔鬼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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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高斯系列《魔鬼的舞蹈》
作者:月神仙子(xxx.xxx.xxx.xxx) 2004/10/12 09:39 字节:26K 点击:11次 帖号:90
当前论坛: 释玄斋 [wslkehuan.bbs.xilu.com] 互换联接:welcome to sunday
第一章
警车尖锐的惊号声,划空而过,途人都停了下来,警车驶过市区最繁盛的街道,
停在一幢摩天大厦之前。这时,正是黄昏时刻,所有的商店都打烊了,街上挤满等待
回家的人。
当两辆警车停在大厦门前后,途人争相询问着:「甚么事?甚么事?」
有的路人指着大厦,叫道:「看,有人要跳楼了!」
于是,所有在大厦附近的人,都抬起头来,附近的大厦窗口中,也都伸出人头
来,不知有多少人,都注视着那幢大厦十五楼的一个窗口,在那个窗口旁,有一个男
人,正背贴着大厦的墙,站在一道不过半呎宽的石墙上,他随时可能跌下来。
而那是将近一百五十呎的高空!那男人如果跌下来的话……所有的人,在想到这
一点,都觉得十分刺激。所以,当警员下了警车,劝围在大厦附近的人群散开时,并
没有收到甚么效果。看热闹的人仍然围着,但在大厦前面倒空出了一大片来。
交通全阻塞起来,所有的车子都排着队,好几个警员指挥着车改道行驶。
不到两分钟,消防车也赶到了,救护车也来了,消防官和警官在会商着,如何才
能将那人救下来,消防车的云梯,迅速向上升起。
但是,云梯并没有那么高,云梯升到了近端,离那人仍然有三十呎,那是无补于
事的。而这时,两位警官,早已进了大厦,冲进一家商店,那间商店挂着「巴黎贸易
公司」的招牌。
像这样的贸易公司,在商业活动繁忙的大都市中,至少有几千家之多,但两位警
官撞开门,进入那家公司的时候,全呆住了。
那家公司中一个人也没有,而且,凌乱不堪,几乎所有的抽屉,都是打开着,从
打开的窗子中卷进来的风,吹得一大堆纸灰,在屋子中四下飘扬,像完全是一副紧急
撤退的景象!
这种景象,出现在一家公司中,实在太不寻常了。那两位警官互望一眼,他们无
法去顾及眼前这一点,便急急地来到窗口。
他们从窗口中探出头去,已可以清楚地看到,站在窗口外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身上的衣着,相当华贵,在暮色中看来,他的脸色
苍白得可怕。但最刺目的,还是他反抓在墙上凸出只有半吋许砖头上的双手。
他那个姿势,双手平伸,就像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时一样,他的身体,是全靠双手
抓住了砖头,才不致跌下去的,所以,他的指节骨,已经发青,他的身体,也在不断
地在发着抖。
他紧闭着双眼,显然不知有两个警官,已经来到了窗口。那两个警官又互望了一
眼,一个警官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道:「朋友,有甚么想不开的事情,我们可以帮
你的忙。」
那人一听到警官的声音,陡地睁开双眼时,在他睁开眼来时,他的身体,震动了
一下,几乎就此直跌了下去。在街上,和四周围大厦的窗口,看到了那种情形的人,
不约而同,发出一下惊呼声来。上万个人,虽然每一个人发出的惊呼声并不高,但是
声音汇集在一起,却也是十分惊人的「轰」地一声。
那两个警官皱了皱眉,一个已攀上了窗子,另一个紧拉着他的手,那攀上窗子的
警官,将自己的手,向外伸出,伸向那人。
天色已迅速暗了下来,那警官的心情,十分紧张,他勉强将手向外伸去,直到他
几乎已可以碰到那人的手了,他才道:「你慢慢来,拉住我的手,我会将你拉进来
的,来,握住我的手。」
可是那人却摇着头,他用带着哭泣的声调说:「你们可以……可以保证他们不杀
我?」
那两个警官立即想到,那人出现在窗外这件事,绝不是一个人想跳楼自杀,那么
简单。但目下,最重要的是将那人救回来。
这时,有更多的警务人员,进了那家贸易公司,李玉芳也在。李玉芳来到窗口,
也听到了那人说的话,她道:「当然可以,不论发生甚么事,警方救了你,你就在警
方的保护下。」
那人的声音更像在哭,他道:「可是……可是我弄乱了他们整个计划,我……
我……」
那人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候,那两位警官和李玉芳的心情,都显得不耐烦而焦急,但是为了救人,为
了使那人的神经,不至于过份紧张,是以他们还不得不装出从容的神情来。
李玉芳的声音,听来很柔和动听,她道:「不要紧的,警方有力量对付任何
人。」
那人望着李玉芳,他似乎在李玉芳的话中,获得了力量,他慢慢地向窗口移来,
和那警官的手,已越来越近了。
他一面向窗口移近,一面喘着气,像是等不急地道:「警官先生,这间公司,是
一间贩毒机构,他们做的是非法的勾当。」
那警官道:「这些事,可以等一等再说,现在,你要小心,小心握紧我的手。」
那人的情绪,显然极度激动,他可能根本没有听到那警官在说甚么,只是自顾自
的道:「这贩毒党,掩饰得十分好,但是我已知道他们的全部秘密,那个『铁塔』─
─」
他讲到这里,那警官已可以碰到他冰冷的手指了。
这实在是最紧张的一刻,那警官立时张开五指,准备紧紧攫住那人的手腕。
只要他能攫住那人手腕的话,他就可以将那人硬拖回窗子来的。
可是就在这时候,在那座大厦更高的几层楼中,不知是那一层,突然落下了一个
烟灰缸来。
那是一只铜质的烟灰缸,很沉重,而且,不偏不倚,落在那人的头上。那人的话
立时被打断,他的身子,也向前陡地一倾。
那警官连忙向他的手腕抓去,可是,只差了半吋,未曾抓中!
在上万人亲眼目睹之下那人的身子,离开了大厦的墙壁,他发出了一声惊人之极
的惨叫声后,向下跌了下去。看到这种情形的人,又再度发出惊呼声,早在下面等候
的消防人员,立时张开救生网。
如果那人是落在救生网中,或许不至于死去,但是,就在当他下坠到七楼时,却
撞在一根旗杆上,于是身子弹了开来,接着,便跌在大厦门口的地上。
大厦门口的警员,在那一剎间,不禁都闭上了眼睛!一个人,从一百五十呎的高
空跌下来,跌在坚硬的水泥地上,那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救护人员立时奔了过来,他们只俯身看了一下,便在那人的身上,盖上一块白
布。
在十五楼窗口的警官仍然伸着手,他五指紧紧地捏着拳,他道:「我只差一点,
就可以将他抓住了,只差那么一点。」
李玉芳难过地道:「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奋不顾身尽力而为了。」
当那人,才一跌下去之际,就有警员赶紧向上面几层楼去调查,是谁抛下那烟灰
缸的。可是,那幢大厦一共高二十四层,而且,大厦的天台上也全是向下看热闹的
人,要调查那烟灰缸是由哪一层,甚么人抛下来的,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李玉芳转过身来的同时攀出窗外的那警官也回到了窗内,李玉芳道:「详细搜查
这间公司,将一切有文字的纸张全带回去,立即调查这间公司的负责人,和平时与他
们有来往的人。」
七八个警员都忙碌了起来,他们在纸灰中捡寻着还未曾完全烧毁的纸片,小心翼
翼地将之集中起来。新闻记者也全来了,但是因为案情严重,这间公司可能是全市最
大的贩卖机构,在案情没有明朗化之前,警方不准备发表太多资料。
新闻记者都聚集在走廊上,李玉芳在门口,和他们解释着这种情形。
李玉芳一面解释着,一面听到人丛中,高斯正扬声地叫她:「玉芳!玉芳!」
李玉芳听到了高斯的叫声,不禁皱了皱眉,她和高斯,自然是好朋友。但是,她
却也是一位高级警官,当她正在执行高级警官的任务之际,高斯那样大声叫她,这多
少使她感到尴尬。
第二章
所以,她只当没有听见,仍然请求记者的合作,高斯却挤了进来,在李玉芳的面
前,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李玉芳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高先生,和你没有关系。」
高斯举起了手中的相机,道:「怎么没有关系?我是摄影记者。」
李玉芳又瞪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去将门关上。半小时之后,所有警方人员,除了
两个警官留守之外,全都撤退。记者跟到警局,连高斯也在内,所得到的答复只是:
「警方正在调查中。」
的确,警方正在紧张地调查研究这件案子。
研究这件案子的几个高级警官,从文件中已可以毫无疑问地证明,那贸易公司,
是一个大贩卖机构。
但困难的是,发现这公司中所有的人,都事先逃走了,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唯
一的线索,就是那人临死时所说的那句话:「我已知道他们全部秘密,那个铁塔─
─」
那坠楼而死的人的身份,已被查出,他也不是甚么好东西,他叫阿巧,有过三次
入狱的记录,两次是偷窃,一次是藏有毒品。而且,很明显地,死者是一个吸毒者。
像死者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大都市的渣滓,在任何大都市中,都有这一类型的人
──吸毒者,干着小的非法勾当、路劫、鼠摸。像这样的人,照说是绝不会和大贩毒
组织发生直接的联系的,但是,何以阿巧会在大公司的窗外要跳楼呢,真是耐人寻味
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也没有甚么线索可循,只好推测。李玉芳推理的结论,获得了大家
的通过。她的推测是,王阿巧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得知巴黎贸易公司的秘密,他以
为掌握这个秘密,可以敲诈那些大贩毒头子,得到一笔金钱,或者,可以藉此打进那
贩毒组织,成为那组织中的一员。这就是他会出现在巴黎贸易公司的原因。
但是王阿巧显然是太天真了,他不知道,现代的犯罪组织,其组织之严密,尤甚
于军队。王阿巧当然得不到任何好处,而且,贩毒组织的人一定想杀害他,而他在情
急之下,便钻出了窗口。
一看到王阿巧钻出了窗口,那些贩毒头子,一时之间无法对付他,又知道必然会
吸引大批途人,警方人员也会立时赶来。所以,他们就进行紧急撤退,焚毁文件。而
其中的一个和几个人,还躲在大厦中,在警方人员已可以拉住王阿巧的时候,从上面
抛下对象来,使王阿巧甚么也未说出来,就坠楼死去。
李玉芳的分析,很具说服力,可是,这对追查这个贩毒组织,却一点用处也没
有。
因为王阿巧并没有说出他所知道的秘密来,他只说了半句:「那个铁塔──」其
余的秘密,就随着他的坠楼,而不为人所知。
那么,出自王阿巧临死之前的那句话,又是甚么意思呢?这间公司叫「巴黎贸易
公司」,巴黎有一座世界闻名的铁塔,那是人所皆知的,然而,公司中却没有铁塔,
没有铁塔的模型,没有铁塔的照片,没有任何有关铁塔的资料。于是,王阿巧的话,
也成了毫无意义的话。
在王阿巧死后,一连四天,市内的毒品,供应奇缺,弄得瘾君子叫苦连天。于
是,警方更可以肯定,那间挂着「巴黎贸易公司」招牌的贩毒机构,是全市毒品最大
供应者。侦缉工作,也更加紧密,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研究这件案子,但是仍然
一点头绪也没有。
初冬的阳光很明媚,高斯望着窗外,不禁叹了一声。
这么好的天气,这几天他恰好称得上清闲,但是,打一百次电话去,李玉芳一百
次的回答,都说是「没有空」。
高斯也知道李玉芳为甚么在忙,因为报上对于王阿巧坠楼的事件,记载得很详
细。高斯也知道警方无意中找到了一个贩毒组织的大本营,那么,这几天,李玉芳一
定是为这件事在忙碌。
高斯一面叹着气,一面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又拿起电话来,在拨号码之
前,他却改变了主意。他打的不是李玉芳的电话,而是他的一个新主顾,一位舞蹈家
的电话。
那位舞蹈家请高斯替她拍照,高斯已替她拍了好多照片,如果主顾认为满意的
话,再加修饰放大。
这种事,本来只要随便派一个职员,将拍摄照片送去就可以了,但高斯一来没有
事;二来天气那么好,他不想闷在办公室中;三来那位舞蹈家十分美丽动人,别以为
高斯是甚么狂蜂浪蝶,但是能和一位美丽的小姐,讲上几句话,消磨一些时间,总是
令人愉快的事。
高斯通了电话之后,将所有照片,放在一个大牛皮纸的封袋中,二十分钟之后,
他已到了一间极其高贵的夜总会门口。
那位舞蹈家在夜总会中表演,夜总会最近的号召是「来自世界各国的舞蹈」,那
位舞蹈家需要练舞,所以,她吩咐高斯将照片送到夜总会来。
高斯走进夜总会的时候,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台上,那位美丽的舞蹈家,正在
排练一种动作十分轻柔的日本舞蹈,高斯倚着一根柱子站着。
夜总会中,零零落落地有不少人,高斯也没空去注意他们,他只是站了片刻,然
后,举起手中的牛皮纸袋来,向那位舞蹈家扬了几下。
由于光线都集中在台上,因此夜总会的其它角落显得很阴暗。在台上的人,根本
无法看到台下的情形,高斯扬了几下纸袋,并没有得到响应,他只好耐心等待那舞蹈
家跳完了舞再说。
高斯站着,渐渐地,他被优美的动作所吸引,于是细心地欣赏起来。大约过了三
五分钟,舞蹈到了高潮,高斯更全神贯注。
而就在这时,突然,他的手紧了一紧,当他低下头去时,手中的那只牛皮纸袋,
已被从柱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抢走了。
高斯陡地一呆,立时大声叫了起来,道:「喂,你──」
他才叫了一下,好几个人,有的发出嘘嘘声,有的向他怒目而视,高斯连忙绕过
柱子,他看到一个身形瘦小的人,拿着他的牛皮纸袋,迅速地推开一扇门,闪身而
入。高斯连忙追上去,当他也推开那扇门时,出现一条走廊,那人却不在走廊中。
高斯立时看到,在走廊的尽头,也是一扇门,但是那门却锁着。
这表示那人不可能从走廊的另一端逃出去,那么,这人一定走进了走廊两旁,总
共六闲房间中的其中一间。
高斯心中,不禁感到十分滑稽,那牛皮纸袋中,只是大约两百张明信片大小的照
片,居然也会被人抢走,实在太滑稽了!
他连忙推开左边的第一扇门,尔个大溪地少女,正在围上草裙,向他投以惊异的
一瞥,他连忙将门关上,看了看门上的字。
第三章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六间房间,全是演员的化妆室,高斯略停了停,敲门,
等到门内,有了反应,他才推门进去,问道:「看到一个瘦小的人,拿着一只牛皮纸
袋走进来么?」
这个问题,他问了六次,得到六次相同的回答:没有。只不过回答他的人是不同
的,那是:两个大溪地少女,一个法国女人,两个穿着紧身裤,花边衬衫和高跟靴的
西班牙人,一对白俄夫妇,七名法国少女,她们的手指上都套着长长的假指套,和一
个画着花面,戴着可怕假发的日本男人。
那瘦小的人,像是忽然消失了!
但是高斯却可以肯定,那六间房间中,一定有一间房间中人在说谎,那突然取走
他牛皮纸袋的人,一定匿藏在其中的一间,如果他去搜查,一定可以查出来的。
但是,高斯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耸一耸肩,他并没有损失甚么,那只不过是两
百多张照片,底片仍然在他的办公室中,没甚么大不了,也不值得小题大做。
而且,就在剎那间,他想到了一件事,他甚至有点感谢那个人抢走了那牛皮纸
袋,因为他有借口,又可以和李玉芳通一个电话了。
可不是么?他是市民,被人抢走了东西,李玉芳是警务人员,自然要接受他的投
诉。
高斯反倒高兴了起来,他双手插在裤袋中,轻轻地走出那走廊,来到电话间,拨
了李玉芳的电话。他等了相当久,才听到李玉芳的声音,可是当李玉芳听到了他的声
音后,就道:「高斯,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我忙!你别来烦我好不好?」
「不,这次来烦你的,并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一个遭到意外的市民,我!」高斯
理直气壮地回答。
李玉芬道:「如果你的意思是要报案,那么请将你的电话,接到报案室去。」
高斯呆了一下,他急忙道:「玉芳,那是十分奇怪的一件事,而且,十分神秘,
离奇。」
为了要和李玉芳继续讲下去,高斯先加了一连串的形容词,想吸引李玉芳的注
意。
可是,李玉芳却叹了一声,道:「行了,别来这一套了,你还是──」
就在这时候,电话间的玻璃门突然破裂了,发出「乒乓」响声,再接着,几乎是
同时,高斯的肩头,觉得一阵火热辣的疼痛,他低头一看,血像是变魔术一样,从他
的肩头涌了出来。
这一切实在来得太意外了,那分明是有人用一支灭声器的手枪,向他射击过来,
如果不是他急得拚命在想形容词,是以身体摇摇摆摆的话,那一枪可能不是射中他的
肩头,而是射中他的心口!
李玉芳在电话中连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甚么事?甚么声音?」
高斯呻吟了起来,道:「有人向我射击,我受伤了,我在甜心夜总会。」
一个侍者恰好在这时经过电话间,看到高斯受伤,惊叫了起来。
高斯躺在床上,李玉芳站在床前,高斯已动过手术,在他的肩头,取出了子弹
来,高斯望着李玉芳道:「找一个女警官做朋友真没趣,你要受了伤,她才会在你身
边。」
李玉芳瞪了高斯一眼,高斯又叹声道:「而且,当她望着你的时候,你就会有犯
罪的感觉。」
李玉芳无可奈何地笑着,道:「高斯,我实在忙啊,自从那件毒案发生之后,我
们特别小组中的成员,日以继夜地追寻着破案的线索。」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结果?」
「没有。」李玉芳皱着眉,「一点也没有。」
高斯握住李玉芳的手,道:「无论如何,你总得休息一下。」
李玉芳可以充份感到高斯这一句极其普通的话中的柔情蜜意,她低叹了一声,
道:「我请了三天假,暂时不参加特别小组的工作,可是你是怎么一回事?为甚么忽
然会有人向你射击?」
高斯道:「我也莫名其妙,不过我倒很感谢那个向我开枪的人,如果不是他,我
不可能见妳。」
「感谢他!只差一点,那颗子弹就可以要你的命!」李玉芳说着,「不过这件事
也很奇怪,究竟是为了甚么,才会这样的?」
高斯的手在床沿上拍丁一下,道:「我想,我一定被误认为一个甚么人了。」
李玉芳望着高斯,道:「你为甚么那样想?」
高斯道:「首先,我拿的牛皮纸袋中,只是一大迭各种不同姿势的照片,是一点
价值也没有的,可是却被人抢走了。如果不是抢纸袋的人,误认那袋中是甚么值钱的
东西,怎会如此?」
李玉芳的秀眉紧蹙着、点了点头。
高斯的伤口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是有李玉芳在他的身边,他的精神却十分好,
他又道:「而且,那人一逃出门后,就不见了,如果他不是早就想好隐藏的地方,是
不会那样快消失的。我当时就想到,那几间化妆室中,一定有一些人在说谎,只不过
我失去的不是甚么重要东西,所以才未曾搜查而已。」
李玉芳的眼光很明澈,道:「你说得很对。」
李玉芳是很少对高斯的分析作这样赞许的,是以高斯高兴得脸都红了。
他继续道:「那么,那抢东西的人,可能误会我是另一个人,将重要的东西,放
在牛皮纸袋中,来交给他。他拿走了之后,发觉里面不过是一些照片,知道弄错了,
所以又想来杀我!」
李玉芳问道:「这就有一点不对劲了,他发现自己弄错,就应该将那些照片抛去
才是,何必再来杀你,不是小题大做了么?」
高斯睁大了眼,李玉芳这一问,问得他登时有哑口无言之苦。可是,他却又不愿
就此中断他的分析,是以他忙道:「那么……实际上不是小题,一定是一件极重要的
事,极大的秘密,丝毫不能泄露风声的,所以对方才一定要杀我。」
高斯急急地说着,等他说完之后,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所说的,多少有点强词夺
理,所以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道:「玉芳我究竟只是一个摄影师啊!」
李玉芳却像未听到高斯最后这句话一样,她站了起来,在病床前来回踱着步,双
眉紧锁着。
高斯看她的神情,知道她是在沉思,但却不知她在想些甚么。
高斯只好怔怔地望着李玉芳,过了约有五分钟之久,李玉芳才停了下来,她忽然
向高斯问了一个十分古怪的问题。
她问道:「高斯,你说,一大迭明信片大小的照片,塞在牛皮纸袋中,从外面看
来,像甚么?」
高斯愕然反问道:「像甚么?」
李玉芳挥着手,道:「动动你的脑筋,你说,那最像甚么?」
高斯略想了一下,便笑了起来,道:「我想到了,像是一纸袋的新钞票。」
他只当自己那样说,李玉芳一定会狠狠地瞪上他一眼的,却不料李玉芳突然笑了
起来,道:「我想到了也是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这样想,由此可知,第三者也有可能
样想。」
这时,高斯反倒不明白了。
他道:「这样说,那人是以为我拿了一袋钞票才下手,并不是早有计划的。」
李玉芳道:「自然是早有计划的,你想,甚么人会在白天拿着一袋钞票,到还未
曾营业的夜总会去?」
高斯道:「不会有那样的人,除非──」
他的话还未讲完,李玉芳已接上了口,道:「除非有一个人,带了巨款,正准备
到那夜总会去,进行某种交易。」
高斯身子一挺,他是想从床上直跳起来的,可是在那一剎间,他太兴奋了,忘了
自己是一个受着枪伤的人,在他的身子突然一挺之际,他只感到有一阵剧痛,立时冒
出一些汗来。
李玉芳忙赶过来,扶住他,令他躺好,又替他抹去额上的冷汗,问道:「你可是
想到了甚么,是以跳起来告诉我?」
高斯缓过一口气来道:「是的,我想到那抢去纸袋的人,可能以为那是一袋钞
票,而那种秘密交易的手法,很像是……黑社会的交款方法,例如毒品买卖,也经常
是用这种手法来交款、取货的。」
李玉芳的双眉又紧蹙,她徐徐地道:「你这样的设想,很有道理,当他们发现袋
中的并不是钱,就有两个可能想要杀你。一个可能是他们以为你在欺骗他们,另一个
可能,则是他们感到认错人了,你会疑心为甚么有人会去抢一袋照片,使他们的秘密
行动有暴露的可能,所以他们才要下手杀你……」
「我想后一个可能较多。」高斯立即说:「毒贩对于经常来联络的人,只可能在
光线黯淡的情形下一时错误,而决不会继续错认下去的。」
李玉芳又来回走了两步,她的双手突然按在一张桌上,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是
剎那之间,想到了甚么,她立时转身向门走去。
高斯忙问道:「玉芳,你到哪里去?」
「我回警局去。」李玉芳已拉开了门。
第四章
高斯发起急来,道:「玉芳,你,你不是请了三天假么?为甚么又要走。」
「我非立即走不可,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高斯叫得更大声,道:「那太不公平了,你一定是从我遇到的事情中,想起甚么
来的,你一想到,就不再陪我了。」
李玉芳道:「高斯,别孩子气了,我想到的事,可能对破获本市最大规模的贩毒
案有帮助。」
高斯还想说甚么,但是李玉芳已像一阵风似的,卷出病房,「砰」地一声,关上
了房门。高斯用手凿着自己的额角,唉声叹气,自言自语,道:「千万不要找女警官
做朋友。」
高斯无法知道李玉芳想到了甚么,因为李玉芳是急急离去的,他只好自个儿唉声
叹气。
李玉芳赶到了警局,推开为了这件案子临时成立的特别工作组办公室的门,几个
高级警官都奇怪地望着她,因为他们都知道,为了高斯受伤,李玉芳请了三天假,但
不到两小时,她却回来了。
不等那几位警官问她为甚么回来,李玉芳已先道:「我记得,在那死者的经历中
曾待过一家夜总会,充当过一段时间的侍者,是哪家夜总会?」
一个警官连忙翻查着一迭文件,然后抬起头来,说出了那家夜总会的名称来。
李玉芳徐徐地吸了一口气,那正是高斯被枪击的那一家夜总会。
几个警官同声问道:「李警官,你有了甚么发现?」
李玉芳站着,只是手按在桌上,将高斯在夜总会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她
道:「各位想想,这说明了甚么?」
几个警官都不出声,李玉芳又道:「高斯被误认为是送毒款的人,这只是一个假
定,本来是没证据支持的,但是那死者却曾在这间夜总会做过事,这种假设,至少已
有了支持点。」
几个警官道:「唔,很对。」
另一个警官道:「可是,我们曾派人到那家夜总会去调查过死者工作时的情形,
去的全是很精明的探员,可是,却没有甚么发现。」
李玉芳道:「我进一步的设想是,那夜总会决不是贩毒机构。但是夜总会中的某
一个人,一定是贩毒机构的重要成员,死者就是在夜总会工作时,发现这个秘密的,
各位以为有可能么?本来,交易决不致在夜总会中进行,因为那贸易公司被破获了,
是以才变成要在夜总会中进行小额交易的。」
当李玉芳讲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的警官,一起站了起来,道:「去搜查那家夜总
会。」
警车在一分钟之后到达那夜总会,当大队警员涌进夜总会的时候,在排练舞蹈的
人,一起停了下来。
夜总会的经理迎了上来,道:「甚么事?刚才有人受伤的事,已经有人来调查过
了。」
「我们要调查这里的每一寸地方。」一个警官说,递了一份文件给经理,「这是
搜查令。」
经理苦着脸,道:「那要多少时间?」
「说不定,或许搜到明天天亮。」
「不行啊,」经理叫着:「那会影响我们的营业,我们的座位早订出去了。」
「我看,如果我们的搜查没有完毕的话,你们今晚的营业,只好暂时停止了。」
那警官不再和夜总会的经理多说甚么,转过头来,吩咐道:「把守住所有的门户、窗
口,不是经过特别的准许,谁也不准离开。」
在那警官身后的警员,立时散开了去。
那经理还在叽哩咕噜,表示不满,但是,当那警官请他点亮夜总会所有的灯光
时,他却十分合作,吩咐着侍者,不到两分钟,整个夜总会,便大放光明,所有的职
员和侍者,也集中在一起。
而在排练舞蹈的舞蹈家,则仍被客气地请他们留在台上。通向化妆室的门也打开
了,警员走了进去,在每一扇门旁,站有两个警员。
化装室中,各国的舞蹈家,都打开门来,但也都得到警员有礼貌的解释,并请他
们等在休息室中,而负责检查的人员迅速进入了每一间休息室。
这是一场真正彻底的大检查,几乎每一吋地方,都没有漏掉,每一瓶酒,都被摇
晃着,照向亮处,看看酒瓶中,是不是藏有东西。每一件乐器,也同样受到检查。
尽管音乐师大声抗议,但是手风琴还是被拆了开来,两个人专心地检查着那具大
钢琴,地毯全都掀起,每一条柱子,都由专家用小锤仔细地敲着,看看柱中是不是空
心的,可以隐藏甚么东西。
夜总会的经理,开始时,急得团团乱转,但是到后来,他却只是在一张椅子上,
坐了下来,双手捧着,看来他已认命了。
然而,他也没有在那张椅子上坐多久,因为那张椅子,也要经过详细的检查。
夜总会的经理唉声叹气,检查进行了几小时,第一批客人来了,经过警官有礼貌
的解释,客人不得其门而入,自然退开去。
当高斯在医院中,接到李玉芳的第一通电话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
高斯一听到李玉芳的声音,便兴奋地问道:「怎么样,找到了甚么线索?」
他却先听到李玉芳的一下苦笑声,那一下苦笑声,已经使高斯的心,凉了大半
截。果然,李玉芳道:「没有,甚么也没有发现,但是,我们在继续进行检查,一有
结果,我就告诉你。」
「你别忙着挂上电话,」高斯说:「我想,不必集中力量搜查夜总会的本身,我
们研究的结果,不是可能有人利用了这夜总会,来作非法活动么?夜总会的本身,可
能没有问题,注意外来的人。」
李玉芳呆了一呆,道:「你的意思是,那些由外地来的舞蹈家?」
「是的,但是那只是我个人意见。」
李玉芳又呆了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或者很有道理,我们不妨试试。」
高斯放下电话后,躺在病床上,设想着大批警员搜查夜总会的情形。
他闭上眼睛,想着他在受枪击之前,进入那条甬道中发生的事,他打开过每一间
休息室的门,见到了那几个不同国籍的舞蹈家,而他,也向那些舞蹈家发出过相同的
问题来。
他当时的问题是:请问,有没有见到一个拿着牛皮纸袋的人,匆匆走进来?
而他得到的答案,却只是一个:没有。
高斯可以肯定,他们之间,一定有人在说谎,可是那么多人,说谎的是那一个
呢?
当时,高斯认为那只不过是一件小事,是以并没有深一层去想,但是现在,经过
他和李玉芳两人的分析,可以证明,那并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大事,那个说谎的
人,可能就是操纵全市毒品市场的大贩毒头子!
这就值得深一层去想了。
高斯尽量凭借记忆,去回忆当时那些人的神情,但是,他和那些人,根本只见过
一面。要凭见过一面的印象,来判断谁是说谎者,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高斯叹了一
声,心想:如果我也在夜总会中,参加搜查,那么辨认谁是说谎者的机会,就大得多
了。可是,他却受了伤,就算他可以行动,医院也不会准他出去。
高斯躺在病床上,空自焦急,他焦急了半小时,李玉芳的第二次电话又来了。
高斯一抓起电话来,就问道:「怎么样?」
「还是没有结果。」李玉芬回答:「我快收队了。」
「不,别收队。」高斯忙说。
「不收队的话,也查不出甚么结果来的,我相信那是绝对彻底的搜索了。」李玉
芳叹了一声,又道:「高斯,我现在感到,我们的判断,可能有错误之处。」
「错在甚么地方?」高斯有点不服气。
李玉芳顿了一顿,才道:「我们忽略了一个最主要的线索。」
「甚么是最主要的线索?」高斯语气中的不受气成份,正迅速地增加。
但是李玉芳的语气,听来却仍然那么心平气和,她道:「我们的主要线索,是那
坠楼的死者,临死之前那句话,他说……那铁塔。而现在我们的行动,和那句话,却
一点关系也没有。」
高斯立即道:「可是,我却有我的遭遇作根据,那家伙,或者只是临死之前的胡
言乱语。」
李玉芳叹了一声,道:「我们的设想,也只是揣测,并没有甚么确凿的事实根
据。」
「哼,」高斯说:「那家伙的话有甚么意义,甚么叫做『铁塔』?事实上并没有
『铁塔』──」
高斯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叫道:「等一等,你等一等!」
「发生了甚么事?」李玉芬忙问。
「不是发生了甚么事,」高斯用力地抓着头皮。「而是我想到了甚么,我应该想
到了甚么,唉,你等一等,我已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印象,我应该想到的了,那一定
是极重要的。」
李玉芳耐心地等着,可是时间慢慢地过去,高斯仍然不断地在道:「我是应该见
到甚么的了,为甚么我想不起来,唉,为甚么?」
李玉芳苦笑着,道:「高斯,我看你还是算了,我也很难过,但我们必需收队
了。」
「不!」高斯急叫了起来:「我们缺少的,只是一个直接的印象,让我到夜总会
来,派警车来接我,我到了夜总会,一定会找到那直接的印象,从而使我模糊的概念
变为清晰的事实,快!」
李玉芳吸了一口气,她在低声说话,显然是和她身边的警官在商量。
然后,她才答道:「好的,我们派警车来。」
高斯放下电话,在病房中来回踱着步。二十分钟后,高斯在一个警员的扶持下,
走进了夜总会。他一进门,便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场真正绝对彻底的搜索。
他径自走进通向化装室的门,然后,打开了一扇一扇的门,探头进去。
在高斯的身后,跟着大批警官和警员,李玉芳就在高斯的身边,高斯打开了一扇
门,探头看了一看,又去打开第二扇门。当他第二次打开了一扇门,探头进去时,他
看到的是一个瘦长的西班牙舞蹈家,他的脸上,立时现出十分兴奋的神采来。他指着
那人叫道:「搜查他的房间,搜查他的一切。」
李玉芳惊讶地望着高斯,还没有知道高斯是凭甚么指控那人的,但是那人却已跳
了起来,扑向窗口,他的行动,已证明他是一个犯罪者了!
那家伙自然没法逃出去,他立时被制服,十分钟后,在他的舞蹈鞋的鞋跟中,首
先搜出了几巷浓缩胶卷,全是缩印的文件,单凭这些文件,足以令那家伙终生在监狱
中渡过了。那批文件,证实他是一个世界性的贩毒组织,派到远东区域的最高首领。
一时之间,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高斯的身上来,高斯举着那只舞鞋,道:「这
种鞋子的鞋跟特别高,是专在跳舞时,踏在舞台上发出声响来的。坠楼的死者在生
前,已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才说出这四个字,由于那家公司,叫作巴黎贸易公司,
而巴黎又有一座著名的铁塔,所以听到的人,便自然以为他是说的『铁塔』,可是事
实上──」
李玉芳立时接了下去,道:「事实上,他的话如果可以讲完,他是想说,那个踢
跶舞专家,是贩毒头子!」
高斯笑了起来,道:「一点也不错,这种舞蹈的俗称,就是踢跶舞啊。」
李玉芳望着高斯,她那种赞许的眼光,使高斯感到极度的飘飘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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