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高斯系列 作者:倪匡

回答: 神探高斯系列 作者:倪匡画眉深浅2009-06-12 21:31:08

神探高斯系列《雾夜煞星》



第一章

  海面的大雾,是说来就来的,前十分钟,海面上,还是一片清朗,月明星稀,海
水闪着幽蓝的光芒。但突然间,白茫茫的大雾就掩了过来。

  大雾像千百万匹白马的幽灵一样,无声无息,但是却以极快的步子,自四面八
方,铺天盖地驰了过来,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而这一切,只不遇像是烘制一份三明治的时间而已。

  高斯在甲板上躺着,他觉得肚子蛾,回到游艇的小厨房中,弄了一份三明治,再
开了一瓶啤酒。然后再回到甲板上来时,已经甚么都变了样,刚才,他的视线可以及
到无穷远,但这时,他站在舱门口,却无法看到甲板上,他刚才躺着的那张帆布椅
子。

  在剎那间,高斯实在不知该怎样才好,他只是僵立在船舱口上。

  高斯是一个人驾着游艇出海的,天很冷,根本不是驾游艇出海玩的季节。工作过
度的繁忙,使他的行动有时有点反常,他只求清静,一时之间他不管自己的行动,是
不是合理,而且还有甚么比在冬天的海面上更清静的呢?所以,他就驾船出海来了。

  海面上的确清静,高斯是先在甲板上,穿上厚厚的衣服,舒舒服服,不受任何干
扰地睡了一觉。对于一个长期住在大都市中,过着繁忙之极日子的人来说,这一切那
实在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然后,高斯坐在甲板上,欣赏幕色自四面渐渐合拢。终于,天色完全黑了,那更
是美妙之极。

  可是突然间,大雾占据了一切!

  高斯在舱口呆立了片刻,回到驾驶舱中,他着亮了雾灯,黄色的光芒,向前射了
出去,可是他从窗口望出去,也至多只能看到艇首,他是绝对不能在这样的浓雾中航
行的。

  幸而,高斯也未曾打算在晚上回航,他的游艇虽然停在海中心,但是在这样的浓
雾中,自然也不会有甚么船只冒险航行,会撞中他的游艇,是以可以说并没有甚么大
的损失。

  他走回卧舱,大雾从窗缝中一丝一丝钻进来,整个舱中,都有一种烟雾弥漫的感
觉。高斯开动了抽气机,就在床上躺了下来。

  他阅读着一本小说,听着轻音乐,然后,他合上眼,熄了灯,准备睡觉。

  当他熄灯之后,胶漆一样的黑暗包围着他,那是真正的黑暗,一点光也没有。睁
大眼睛看着那样的黑暗,也是一件有趣的事,那可以使人不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小小的
卧舱中,而倒像是置身在无边无涯的太空之中一样。

  高斯望着黑暗,他的倦意,越来越甚,正当他要合上眼睛之际,突然间,他看到
窗外,有三点黄色的光芒,闪动了一下。

  那三点黄色的光芒,十分强烈,大约和照相机上的闪光灯差不多。

  高斯突然一转身,坐了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海面上怎可能有光芒出现?

  高斯心中第一点所想到的便是:自己太疲倦了,一定是因为太疲倦,所以才眼花
的,所以他在坐起来之后,立时闭上了眼睛。

  可是当他闭上眼睛之后,他却可以肯定,那决不是自己的眼花,因为他一闭上眼
睛,他的眼前,仍然有三点暗黄色光芒在晃动着。

  那证明他刚才真的看到过那三点光芒。

  高斯连忙又睁开了眼来,他更可以肯定自己决不是眼花,因为那三点黄色的光
芒,又在他游艇的右舷,接连闪了三下。

  那三下黄色的光芒闪耀,使高斯看到团团滚滚在翻动着的浓雾,但是他却无法看
清楚那三点光芒,是附着在甚么物体上的。

  而照他的估计,那三点黄色的光芒,距离他的游艇,决不会超过五码。

  高斯站了起来,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大团浓雾,立时扑面而来,潮湿的,冰冷
的浓雾,像是蜘蛛丝一样地黏在人的脸上,使他不由自主,伸手在脸上拂了拂,可是
他却又拂不开甚么。

  当他推开窗子之后,外面仍是一片黑暗,高斯用心听着,他听不到任何声响,那
证明并没有船只接近他,否则,即使接近他的船只,早已熄掉了引擎,他也可以听到
汨汨的水声的。

  高斯大声问道:「甚么人?」

  他的声音,在浓雾中听来,显得很沉滞,他连间了三声,却没有回答。

  高斯呆了半晌,在剎那间,他想起了许多有关海上古怪的故事来。

  那些故事,令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他又大声叫了起来,道:「甚么人?」

  可是他的声音,仍然没有得到回答,他披上外衣,来到驾驶舱中。他一直注意着
右舷,他鸣着汽笛,在寂静中,呜呜的汽笛声,听来特别惊人。他又着亮了所有的
灯,他使雾灯的灯柱转动着一股黄色的光芒,便在浓雾中,扫来扫去。

  他已然可以肯定,在他游艇四周并没有别的船只,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那样做。
因为没有别的可以解释,为甚么没有船只,会有那三点黄色的光芒。

  他忙了足足十来分钟,游艇的四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才熄去了所有的灯。

  然而,当他熄了所有的灯之后,那三点黄色的光芒又出现了。

  这一次,那三点光芒仍然在右方,但却已远了很多,在浓雾中看来,已然若隐若
现,并不是十分真切了。但和上两次不同的是,那三点黄色的光芒,并不是一闪即
灭,而是一直变着。

  它们不但变着,而且还在向前缓缓移动。

  这实在是怪异莫名的事,而高斯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他遇上了这样的事,非
要弄个明白不可,是以他立时发动引擎,吊起了锚。

  他的游艇,也开始向前驶出去,当他游艇的速度渐渐增快,高斯以为他总可以接
近那三点黄色的光芒了。但是,那三点黄色的光芒,却也在加快速度向前移动着,始
终和高斯的游艇,保持着十码以上的距离,就像是它在浓雾中,领导高斯航行一样。

  高斯着大了雾灯,向前照射着,他想看清楚,那三点黄色的光芒,究竟是从甚么
物体上发出来的,可是要命的雾实在太浓了。

  在雾灯照射的范围内,他只可以看到一团团滚动着的浓雾。

  直至跟着那三点黄色的光芒,航行了半小时之后,高斯才记起看一看方向盘。游
艇是在向南航,而他这时的速度,已是最高速了。

  可是那三点黄色的光芒,仍然在他的前面十多码处。

  高斯是一个事情除非没有开头,一旦有开头,就不肯结束的人,是以他仍然穷追
不舍。

  又过了一小时,海面上仍然一片浓雾,高斯发现他的燃料已剩下不多了。

  那也就是,如果他这时候停止再前去的话,游艇中的燃料,还可以够他回去之
用,如果再继续向前去的话,他就不够回程的燃料了。

  但是高斯只不过向燃料储放表略看了一眼,他几乎没有考虑,便决定继续跟向前
去,他看了看钟,那是凌晨三时半。

  在那样的时间,在布满了浓雾的海面上,他驾着游艇,在追踪三点不可思议的黄
色光芒,这样的事,是讲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那三点黄色的光芒一直在向前驶着,到了凌晨五时,突然熄灭了。

  高斯连忙减速,他的游艇,渐渐停了下来。高斯完全没有可能知道他在甚么地
方,因为雾更浓,他在游艇完全静止之后,等待着那三点黄色光芒的再度出现。

  他跟踪那三点黄色,足足跟踪一夜,但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高斯的心中,不禁感到十分懊丧,他离开了驾驶舱,走向甲板。

  透过浓雾,他可以看到阳光已经渗进了浓雾的每一个隙缝中。渐渐地,浓雾变得
稀薄了,和它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浓雾消失了。

  当浓雾渐渐消散之际,高斯已经看到,他的游艇,离一座小岛极近,他先看到了
那小岛的一个山头,接着,他看清了那小岛的全貌。

  那小岛,事实上只不过是海上的一堆岩石,它的面积不会超过一亩,全是嶙峋的
岩石,高斯的游艇,离那小岛只不过两百码左右。

  如果不是那三点黄色的光芒突然熄灭的话,高斯的游艇一定撞在岩石上。从那一
点看来,那三点黄色,竟像是故意将高斯引到这个小岛上来的一样。

  高斯心中的好奇心,这时也到了顶点,他又驾着游艇,渐渐接近那小岛。

  高斯将游艇停在小岛的一个滩前,那沙滩的沙细而白,雾已经散尽了,海面上十
分平静,那小岛上也不像是有人。

  高斯站在船头,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因为他全然无法想象,何以昨天晚上,
在浓雾之中,会有那三点黄色的光芒。那三点光芒,好像是在领导他航行,将他带到
这小岛来一样。


第二章


  那么,在这个小岛上,是不是会有甚么古怪的事情在等着他呢?

  高斯是一个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而且,这时候,他是处在进退两难的情形之
下,因为就算他要回去的话,他的游艇也会因燃料不足,而在海上飘流的。

  高斯可以肯定,昨晚在浓雾中出现的那三点黄色的光芒是人为的,决计不是自然
的现象,那样看来,这小岛上可能并不全无人迹。

  虽然事情来得十分蹊跷,但只要小岛上有人的话,他就可以向人家借点燃料,供
他回程之用。

  他将一只小艇,从艇尾部份,放了下来。然后,跳进了艇中,划着桨,小艇一直
冲上了沙滩,高斯纵身一跳,便跳到了岛上。

  他站定了身子后,扬声叫道:「有人么?」

  他发出的叫声,撞在岛上的岩石上,传来了一阵「嗡嗡」的回声,但并没有人回
答他。高斯向前走去,沙滩只有十来码长,他走过了沙滩,攀上一块岩石,又大声叫
唤了几声。

  仍然没有人回答他,他继续向前走着,不一会,他就发现在岩石之间,有一条崎
岖的小径,可以通到岛中心去,他循着那条小径,向前走着。

  虽然阳光十分明媚,但是海风却十分强劲,天气也很寒冷。海风吹在脸上,有一
种肌肤欲裂的痛楚,使高斯不得不低着头。

  当他攀到那荒岛的岩石堆的最高处时,向下看去,他已可以看到整个小岛的情形
了,他看到,在一片岛上仅有的空地上,有一间石屋。

  那间石屋,又小,又简陋,又是用岛上的石块搭起来的,所谓屋顶,其实是幅黑
色的油布,正在海风的吹袭下,发出「啪啪」的声响。

  看到有这样的一间石屋,高斯的精神,陡地一振,这样的一个荒岛上,既然有屋
子,那就一定有人了。他忙向下攀去,尖锐的石角,将他的衣服,扯破好几处,看来
那屋子像是就在脚下,但是岩石嵯峨崎岖,高斯也足足花了半小时,才来到那石屋之
前。

  那石屋的门上,也挂着一幅黑色的油布,高斯喘着气,直来到石屋之前。他刚待
伸手去撩开门口的那幅油布时,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粗暴的呼喝声,道:「站
在那里,不准动!」

  高斯陡地一呆,连忙转过头去,可是他却并没有看到甚么人。

  他所看到的,只是在一块岩石之后,有一根来复枪的枪管,伸了出来,枪口正对
准了他。

  高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但是在枪口的指吓之下,他必需服从命令,这一
点,他却是知道的,是以他立时转回头去。

  躲在岩石后面的那人又道:「我们要的东西,你已经带来了么?」

  高斯不禁苦笑了起来,他知道那人一定弄错了,他可能是在这荒岛上等着一个会
给他带东西来的人,但是那决不是自己。

  高斯一想,明白了这一点后,他自然想先解释这个误会再说,是以他忙道:「我
想你是弄错了,我没有带甚么来,我是被浓雾中的三盏黄灯,引到这里来的。」

  岩石后的那人,显得十分恼怒,这一点,从他的声音中,可以毫无疑问获得证
明,他咆哮着,道:「别以为你可以在我面前,玩甚么花样,你拉开你面前的油布看
一看,就可以明白你非屈服不可了。」

  高斯心中的疑惑,已到了顶点。

  他完全知道,不论拉开油布之后,他会看到甚么,都是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对方所要等的人。

  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似乎根本没有分辩的余地。而且,好奇心也令得他
想拉开遮在门口的油布,看看那间窄小的石屋中,究竟有着甚么。

  是以他只是呆了极短的时间,便伸手拉开那幅油布。

  当他才一拉开油布之际,他根本甚么也看不到,因为石屋之中,极其黑暗。

  那只不过是几秒钟之内的事,接着,高斯便看到,在石屋之中,除了一张椅子之
外,甚么也没有,而在那张椅子上,却绑着一个人。

  被绑在椅子上的人,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有一条布条,勒在他的口中,
高斯向内望去时,那中年人也向高斯望来。

  高斯一看到这样的情形,陡地吃了一惊,他立时一步向屋内跨进去。

  可是他才跨进一步,便听到岩石后的那声音厉声喝道:「别走进去,退后来,将
你带来的东西交给我,让我用你的游艇回去,然后,自然我会通知你们的人,到这里
来救你们的。」

  在剎那间,高斯的心中,实在乱到了极点。

  他知道,整件事,对他个人而言,全是一场误会。但是就整个事件而言,却一定
是一件极其严重的罪案,至少,那是一件绑架案!

  高斯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在心中问了千百遍「怎么办」。他吸了一口气,到
现在为止,他还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如果对方只是一个人的话。

  当高斯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他已有了决定。

  他决定将错就错!


第三章

  他立时沉声道:「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但不在我的身上,我留在……游艇中,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拿,但是你先放了他再说。」

  高斯向那被绑住的中年人,指了一指。

  那个持枪恐吓他的人,显然已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因为他的声音,听来近了
许多,他冷冷地道:「不可,我要先到了手再说。」

  高斯镇定地道:「好,那么,你可以跟我一起到游艇上去拿。」

  高斯也根本不知道那人要的是甚么「东西」,如果是一件绑架案的话,那么那人
等着的,可能是赎款,但何以那人又不说「钱」,而只是「那东西」呢?所以高斯的
口中,也不敢贸然说出「钱」字来。

  高斯这时,心中的盘算是:那人虽然有枪,但是从这里到他游艇停泊的地点,足
有大半小时的行程,而且所经过的地方,全是崎岖的山石。

  那么,在这大半小时之中,他就可以有机会制服那个人,等到他制服了那个人之
后,一切就容易解决得多了。

  却不料那个人也很精明,他冷笑着,道:「你以为我会跟你去么?你自己一个人
去,现在你看到了他,总不会再有疑问了,我给你四十分钟的时间,到时如果你不回
来,我就杀了他,快去。」

  高斯又呆了片刻,那人让他自己一个人去!

  本来,那是高斯离开这一个岛的绝佳机会,可是高斯却连想也未曾想到这一点。

  他点头道:「好的,可是四十分钟的时间,未免太少了一些,我来的时候,也花
了大半小时,我设法在一小时之内,将那东西带来给你。」

  那人道:「好的,可是过了一小时,我一分钟也不会多等的。」

  高斯转过身来,他看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穿着一件黑衣的外套,手中持着
来复枪。当他转过身之后,那大汉向后退去,那大汉显然十分机警,是以高斯转过身
来时他才会向后退,和高斯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那大汉的面目,看来十分普通,高斯以前,从来也未曾见过他,但是高斯深信,
在看了他一眼之后,以后可以在一千个人之中,一眼便认出来。

  高斯向前走着,他又开始攀越岩石,当他爬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他回头向下看
了一下,看到那大汉仍然持着枪,枪口向上,对准了他。

  高斯又翻过了一块大岩石,他已开始要向下落去了,他看不到那大汉,那大汉也
看不到他了。

  高斯没有继续再向下落去,他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坐了下来。

  那时候,高斯真是为难到了极点,他在开始登上这个小岛的时候,绝料不到他会
遇上这样令他为难的事情。但现在,他怎么办呢?

  一小时的限制,已过了一半,他是有半小时可供利用,他必需在半小时之中,扭
转整个局势,要不然,那大汉就会杀死石屋中的那个人。

  高斯自然也绝不知这石屋中的那个是甚么人,但是他却感到,自己对石屋中的那
个人的生死,有着重大的责任。他若是在这半小时之中,想不出办法来,石屋中那
人,就会死去。

  天气虽然仍是寒冷,但是高斯却觉得他全身都在冒汗,汗水甚至从他额上流了下
来。

  他应该怎么办呢?

  高斯呆了足有两三分钟,他的心中,才陡地一亮。那持枪的大汉,一定急于得到
他所说的「那东西」,如果自己佯作跌伤无法攀越岩石,那么,他是不是会接近自己
呢?这无论如何,也是值得一试的。

  他想了极短的时间,便突然大声叫了起来,道:「快来,快来救我!」

  他一面叫,一面身子故意向下滑了一滑,直到滑到了一块大石上,伸手拉住了一
株小树,他仍然大声叫道:「快来!喂,快来救我!」

  他的声音,在那荒凉的小岛上传了开来,不一会,他就听得有人咀咒着,爬了上
来。

  高斯勉力抬起头来,他看到那持枪的汉子,已经上了山头,正在俯视着他。高斯
伸出一只手来,道:「求求你,快来拉我一下。」

  那持枪的汉子,面色冷冷,道:「发生了甚么事,你看来不错啊。」

  高斯装出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来,道:「我……我滑了一交,我的脚夹在石缝
中,我想脚已夹断了……你必需过来扶我,不然,我不能将那东西给你了。」

  那持枪的汉子,显然还在犹豫,他只是站着,并不向下走来。而在那汉子犹豫的
时候,高斯则不断发出惊心动魄的呻吟声来。

  那汉子呆了大约两分钟,发出了一连串难听的骂人话,慢慢向下走来。当他开始
渐渐接近高斯的时候,高斯的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

  那汉子离得高斯渐渐近了,他手中的枪,突然向高斯伸了过来,枪口几乎对准了
高斯的脑门,这突然其来的行为,将高斯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你──」

  那汉子冷冷地道:「你不是要我拉你么?你握枪管,我拉你起来,如果你敢弄甚
么花样的话,那你也应该知道,会有甚么后果。」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我有甚么花样好玩?我跌了一交,可能跌断脚骨了。」

  他一面说,一面双手握住枪管。在他的双手,握住冰凉的枪管的那一剎间,他在
考虑,如果自己出其不意,用力向下一拉的话会有甚么结果。

  如果他出力向下一拉,那汉子的身子,可能向山下直栽了下去。

  但是,在他栽下去之前,他一定有机会扳动枪机的。所以高斯并不妄动,他只是
一面喘着气,一面身子慢慢向上移。

  当他终于坐到那块大石上时,他双手搓揉着足踝,勉力站了起来,转过头来,对
站在他身后的那汉子道:「我不能走了,你要扶我前去。」

  那汉子冷冷道:「你在前面走,我跟着你。」

  高斯怒道:「你怎能叫一个断了脚骨的人,走那样崎岖的山路?」

  「那是你的事,朋友,用一只脚跳下山去,用两只手爬下去,或者,干脆我用子
弹在你的身上开几个窟窿,让你滚下去。」

  高斯望了那汉子一会,他已看出那汉子是无论如何不肯再接近自己的了,看来他
一定是一个职业犯罪份子,不然,不会那样不容易上当。

  高斯只得闷哼了一声,故意装成一拐一拐的样子,向下走去,那汉子始终和他保
持着三码的距离,跟定在他的身后。

  下了那座山头,地势平坦得多了,高斯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那汉子厉声道:
「你做甚么?」

  高斯只是低着头,在搓着脚踝,道:「我这里疼了,我要休息一下。」

  那汉子咆哮道:「你是在拖延时间。」

  他一面大叫着,一面举起手中的来复枪,重重地向高斯的头上,砸了下来,高斯
知道自己不能再假装下去了,再假装下去的话,他可能会吃大亏。

  是以,就在来复枪向他砸下来之际,高斯低着头,身子向前,疾撞了出去,「
砰」地一声响,他的头顶,急撞在那汉子的胸口。

  那一撞,令得高斯自己也感到头顶上轰地一阵响,几乎昏了过去,但是他的第二
个动作,是接踵而来的,他的双手扬起,砍向那汉子的双胁!

  那汉子一被撞中,就发出声如同狼嗥也似的怪叫声来,他横过手中的来复枪,在
高斯的腰际,扫了一下,扫得高斯打横跌出了一步。

  而高斯在打横跌出之际,趁机伸足一勾,勾住那汉子的足踝,那汉子「砰」地一
声,跌倒在地,手中的来复枪已脱了手。

  一看到对方的枪已脱手,高斯立时生龙活虎一样,一跃而起,重重一脚,踢在那
汉子的面门。那汉子发出一下含糊不清的叫声来,高斯看到,他的脸上,已经开了
花,血从他的鼻子中,口中涌了出来。

  那汉子伸手掩住了脸,在地上打着滚,高斯连忙赶了过去,来到了那柄来复枪
前,拾起了枪来,用枪口对准那汉子,道:「起来!」

  那汉子滚到了一块大石旁,身子弯曲着,双手仍然掩住了脸,慢慢地站起来。他
的一只眼睛,已然青肿得十分可怕,然而,自他眼中射出来的那种怨毒愤恨的光芒,
却仍令高斯心寒。

  他松开了双手,自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来,骂道:「臭王八,我会将你扼死。」

  高斯冷冷地道:「不必再想这想那了,单是绑票,已足以使你在监狱中渡过余生
了。走,转过身去。」

  那汉子慢慢地转过身,高斯一等他转过身,立时高高举起枪托,向那汉子的后脑
上,重重砸了下去,那汉子的身子,立时像一堆烂泥一样,软了下来。

  高斯真担心自己那一砸的力量太重,会将那汉子打死,他连忙俯下身来,探了探
那汉子的鼻息,等到证明那汉子只是昏过去,他才放下心。

  他撕开那汉子的衣服,撕成布条,将那汉子的手足,一起扎了起来,再将那汉子
绑在一株树上,然后,他向山上攀去。

  十五分钟后,他奔到那屋子前,他喘着气,一脚踢开门,对被绑在屋中的那人
道:「你别怕,镇定些,你已得救了!」

  他放下枪,迅速地将那人解了开来,那人搓揉着手腕被紧缚的部份,高斯这才看
清,那人是一个模样很威武的中年人。


第四章

  那中年人也在打量着高斯,问道:「你是甚么人?」

  「我是误打误撞来到这小岛的,我有一艘游艇,停在岛旁边,你快跟我走吧!」

  那中年人的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他突然一伸手,抓住了高斯倚在墙前的那枝来福
枪。那中年人这突如其来的行动,令高斯吓了一跳。

  高斯忙道:「你──」

  那中年人道:「我被人绑在这里。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了,当然得设法自卫,看
守我们的那个人呢?」

  高斯皱了皱眉,他已经感到事情很不对头了。

  他认定这是一宗绑票案,那中年人是被害者,那汉子是绑匪。

  如果那真是一宗绑票案,那么,在他放开了那中年人之后,那中年人就应该千恩
万谢,由他带领着,急急离去才是。

  可是现在的情形,却并不是那样,那中年人镇定得很,立即得到了枪。而且,在
那中年人和高斯两人间,还像是那中年人占了上风一样。

  高斯呆了极短的时间,他想不透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以他也想不出用甚么方
法来对付,他只是道:「那人被我打昏了过去,绑在树上。」

  那中年人似笑非笑地道:「你本领倒不小啊,他在那里,带我去见他。」

  在那中年人这样说的时候,他手中的来复枪,向高斯扬了一扬。

  高斯更感到事情不对头了,他心中又惊又怒,向那中年人手中的枪一指,说道:
「你这是甚么意思?」

  那中年人笑了起来,道:「没有甚么,走,带我去见那人。」

  高斯吸了一口气,他已经隐隐感到,那中年人可能比这个汉子,更不好惹,他心
中不禁暗骂了一声倒霉。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情形的话,那么,他径自上了游艇,离
开这个小岛就可以了,何必假装受伤,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和那汉子搏斗?

  高斯又望了那中年人一眼,才转身向外走去,他一直没有回头,但是他也可以知
道,那中年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高斯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中年人手中的枪,一直对准着他。不一会,他们已来
到了那汉子的面前,那汉子已经醒过来了。

  他的脸上满是血,一到了他的近前,高斯的身子,便被来复枪格开了一步,来福
枪的枪口,对准了那汉子,只听得那中年人冷冷地说道:「你失败了。」

  那汉子发出了一下闷哼声,高斯看到,那中年人的手指,扳在枪机上,正在渐渐
扣紧,高斯大吃了一惊,忙叫道:「喂,你想干甚么?」

  可是等到高斯叫出了那一声的时候,已经迟了,「砰」地一下枪声,已然响起!

  高斯在那中年人一松了缚,便攫得了来复枪之后,便已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头,但
是他却无论如何想不到那中年人会当着他杀人。

  枪声一响,那汉子的身子陡地一挺,自他的眉心中,出现了一个乌溜溜的深洞,
浓稠的血,涌了出来,那是丑恶之极的谋杀,高斯从来也未曾看到过一个人在这样的
情形下被杀。

  一时之间,他的身子,僵硬得如同石像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他实在不想多看那
人的死状。可是他却连转动眼珠的力量也没有,他双眼定在那死人的脸上,眼看着浓
稠的鲜血不断地涌出来。

  直到那中年人扬起手来,来复枪的枪口,直对准了高斯的面门,高斯才陡地怔了
一怔,他一面出着冷汗,一面道:「你……你……」

  他的舌头好像打了结一样,除了不住地说着一个「你」字之外,说不出其它的话
来。

  那中年人耸了耸肩,道:「不必害怕,至少,你暂时不必害怕。」

  他讲到这里,「哈哈」一笑,像是很欣赏自己的「幽默」。然后又道:「你不是
有一艘游艇么?你的游艇,在甚么地方?」

  高斯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勉力定了定神,道:「我的游艇,停在岸边,你……的
枪口,是不是可以不要再对住我的脸?」

  那中年人笑了一下,他居然听从了高斯的话,但是高斯的处境,却并没有获得多
大的改善,因为那中年人手中的来复枪,枪口虽然不对准高斯的脸,却对准了高斯的
胸口,对高斯来说,那实在是完全一样的。

  那中年人道:「走,带我到你的游艇去。」

  高斯转开身去的时候,他的身子还是僵硬得像木头人一样,他心中实在懊悔自己
为甚么竟将那个中年人救了出来。

  他慢慢地向前走着,那中年人就在他的身后,高斯从地上的影子上,可以看出,
那中年人一直用枪对准了他,那中年人还在不断地说着话,他道:「你不像是警方人
员,对不对,那么,你一定是属于见义勇为的人了?」

  高斯真恨不得自己重重地打上自己一巴掌,责备自己为甚么要救那凶手。

  那中年人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仍然继续着道:「你是怎么来到这荒岛的,可是在
黑暗之中,有三盏黄色的灯光,领着你来到这里的,是不是?」

  高斯「哼」地一声,道:「你怎么知道?」

  那中年人又快乐地笑了起来,道:「我怎么不知道?陆阿毛的手下一定要自杀
了,他竟找错了人,将你当作是我的人了。」

  那中年人的话,高斯听来,还是莫名其妙,但是「陆阿毛」这个名字,一钻进了
高斯的耳中,却令得高斯陡地吃了一惊。这个名字,他是很熟悉的,那正是最近破获
的一宗大走私案中的一个漏网首要份子。

  高斯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道:「那个被你射死的人,他……就是陆阿毛?」

  「不错,他是死有余辜的,对不?」

  高斯鼓足了勇气,说道:「那么,你又是甚么人?」

  那中年人「嘿嘿嘿」地笑着,并不回答高斯的问题,高斯却「哼」地一声,道:
「不是『嘿嘿嘿』,是黑吃黑,对不对?」

  那中年人本来是一直在不断地讲着话的,可是自从高斯说出了「黑吃黑」三个字
之后,他却静了下来。高斯知道自己一定已经料中了内情,他的话,反倒多了起来,
他道:「你也别太高兴了,陆阿毛的手下,既然能将我领到这个荒岛来,他们一定还
在这荒岛的附近,如果他们看到了你,那又会怎样?」

  那中年人仍然不出声,高斯一面向前走,一面又道:「所以,你现在将我当作敌
人,实在太不智了,陆阿毛的手下一出现,你能对付得了?」

  那中年人颇有点老羞成怒,大声叱道:「少说话,快到你的游艇去。」

  高斯加快了脚步,向前走着,那中年人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不一会,已经可以看
到高斯的游艇了,但是岸边却不止一艘游艇,还有一艘形状十分怪异的船只,停泊在
高斯的游艇旁。

  等到他们来得更近时,高斯不禁吃了一惊,因为他已看清,那形状怪异的船只,
竟是一艘小型的旧式潜艇!在高斯身后的那中年人,这时也陡地一呆,只听得他喝
道:「伏下来!」

  高斯奔前几步,在一块石后面,隐伏了下来,他回头看去,看不到那中年人,只
见那中年人手中的来复枪,自一块岩石后伸了出来。

  高斯在考虑,在那样的情形下,他有多少逃脱的机会,但是,他却只是想了一
想,并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因为他知道,好戏就快上演了。

  在看到了他的游艇旁,停着一艘小型的潜艇之后。浓雾中在他游艇之前,迅速移
动的那三团黄光之谜,已经迎刃而解了。昨天晚上,将他的游艇,带到这个荒岛上来
的,自然就是这艘潜艇,因为潜艇在水面下航行,只将三盏黄色的灯,露出水面,是
以高斯才一直猜不透,那是甚么原因。

  而现在,高斯也知道,那潜艇是陆阿毛的手下所有,那中年人一见潜艇,立时隐
藏了起来,当然是怕被陆阿毛的手下发现。

  高斯想到了这里,心中不禁一阵高兴。但是,他的高兴,却也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他发觉他自己,是夹在两帮匪徒之间,处境十分不妙。

  高斯自石后探出头来,向前看去,他看到两个汉子,自他的游艇中走了出来,来
到岸上,东张西望了片刻,便向前走来。

  那两个汉子渐渐地走近了,就当他们两人,快来到高斯身的那一块大石之前,枪
声突然响了起来。两人中的一个,突然倒下,在地上滚了一滚,就伏在地上,不再动
弹了。

  而另一个人的反应极快,身形一闪,就躲到石后。那一块大石,一面躲着高斯,
另一面就躲着那汉子,而且那汉子在一躲到大石后面,立刻就拔出手枪来,向前连射
了两枪。

  而那中年人的来复枪,也接连射了两枪。

  那两枪的子弹,都射在大石上,距离高斯,不超过一尺。高斯夹在两个匪徒之
间,而那两个匪徒,却正在枪战。高斯只觉得在剎那间,自己的身子,如同浸在冰水
中一样,冷得打颤。

  他实在不知如何才好,他只好尽量缩起身子来,虽然他知道那样做,其实一点用
处也没有。

  听得在他身后的那中年人大声叫道:「快放下枪,陆阿毛已经死了。」

  和高斯隔着一块大石的那汉子,却不出声,高斯看到他的一只手,握着枪,渐渐
从大石之后,伸了出来。高斯实在再也没有时间去多作考虑了,他陡地一掌劈下,劈
在那汉子的手腕上。

  那汉子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就在只和他隔着一块大石处,会有一个人躲着,高斯
那一掌劈下去,那人五指一松,「啪」地一声,枪已跌到地上,高斯忙扑过去,将枪
握在手中。

  那汉子受了惊恐,向外滚去,然而他只滚了两滚,来复枪又响了,那汉子的身
子,直跳了起来,又仆跌在地,他显然也死在来复枪下。

  而高斯也在这时候,身子翻过大石,到了那块大石后,直到这时,他才略定了定
神。因为这时,他和那中年人已是一个对峙的局面了。

  那中年人自大石后探头出来,望了一下,立时又缩回头去,他大声道:「你想和
我为难?」

  高斯立即回答:「如果你走出来,我一定向你射击,这是你说的,我是一个见义
勇为的人,你想我有甚么理由放过你?」

  那中年人发出了一下愤怒的吼叫声,接连发射了几枪,但是高斯躲在大石后面,
却一点危险也没有。高斯坐了下来,他不准备还击,因为手枪中只剩下两颗子弹了,
他目前所能采取的最好办法,便是和那中年人僵持下去。

  时间慢慢地过去,高斯感到口渴,感到饥饿,他在等待,实在无法形容,当他看
到两艘水警轮向着荒岛疾驰而来的那种愉快,兴奋之极!

  在警官中,几个为首警官热烈地和高斯握着手,李玉芳也在其中。李玉芳道:
「高斯,你知道那中年人是甚么人?他是附近几个国家最大的走私头子,陆阿毛本是
他的手下,最近陆阿毛失了手,怀疑是他做的鬼头,是以将他绑到荒岛去。威胁他派
人将大批私货的运输计划交出来,却不料陆阿毛派出去的人,将你误引到了荒岛上
来,那是活该他们倒霉了。」

  高斯想起自己被夹在中间,而两方匪徒却在进行枪战,他仍然不免遍体生寒。但
是现在,这一切自然都过去了,他舒舒服服地伸了一懒腰,道:「在这样的天气,到
海上玩玩,也另有奇趣。」

  李玉芳假装没有听见,高斯暗暗地叹了一声!

全文完


神探高斯系列《催眠之术》





第一章

  开珠宝公司的杰米,遇到了一个大骗子,但是他居然没有损失。这全是捣蛋小汪
的功劳。捣蛋鬼一辈子捣蛋,可是这一次,却帮了杰米的大忙,杰米感激之余,大摆
餐会,宴请朋友。

  高斯喝得有七八分醉了,他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坐在驾驶位上,身子好像不断向
上飞起来。车子是有顶的,他当然不会飞出车子去,但是,他却很怕自己会撞在车顶
上。人在喝醉的时候,想法总是可笑的,高斯也是一样,他一面担心自己会撞在车顶
上,一面却接连闯了三个红灯。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红灯是可以通过的讯号。所以看到红灯,就加大油门,车子
向前直冲而去。幸而那时已经是深夜了,高斯居然未成为红灯烈士。

  可是,他的车子突然震动了一下,接着,便不动了。他用力踏着油门,听到「呼
呼」的声响,他睁大眼向前望着,眼前一片模糊,他用手在玻璃上抹着,希望看到车
前的情形。他不明白何以他的车子忽然不动了。他的心在想,我并没有喝醉啊,但
是,当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后,他长叹了一声,心想,我真喝醉了!

  他看到,在他的车子前,是一辆大卡车。那辆大卡车横在他的车前,阻止了他车
子的去路,他的车子,一定还曾在那大卡车上撞了一下,因为卡车的车厢离他的脸,
看来不到一呎。

  高斯不认为自己看到的是事实,他只肯承认自己是喝醉了。在酒醉的情形下,是
可能看到任何东西的,而当他一想到自己喝醉了时,他的头更沉重。他伏在驾驶盘
上,一动也不动了。

  高斯并没有睡着,他还保持着良好的听觉,但是他却在驾驶盘上,一动不动。被
酒精过度刺激的人,其实并不是真正醉了,只不过他的思想,变得十分固执。

  像这时的高斯,他就那样伏在驾驶盘上,固执地认为外面的一切,全是幻象,包
括他听到的声音在内。所以他根本不会抬起头来看看。

  他的确听到不少声音,他首先听到的是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有人打开车门的
声音,然后,一个人道:「他怎么了,死了?」

  再接下来的事情,不怎么妙。高斯觉得头发一紧,像是被人抓住了他的头发,硬
将他的脸扳了起来。高斯仍然闭着眼,心中在骂着:他妈的,幻觉就像真的一样,头
发还痛得很哩!

  他又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没有事,是醉鬼,正合我们用。」

  首先讲话的那个人催道:「快!快!」

  高斯觉得头上一松,他重又伏在驾驶盘上。他的心中感到十分满意,甚至发出了
「唔」地一声来,因为「幻觉」已成过去了。

  高斯又感到有人在摧他,他这时经不起一推的,他向驾驶位旁倒了下去,他心中
在想,我躺着更舒服,所以他也不在乎他的车子「自动后退」又「自动」向前疾驶而
去。

  高斯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他也不知道在迷糊中想到了甚么有趣的事,是以他笑
了起来。

  这时,在他的车子中,已多了两个人,一个人在高斯身边驾车。另一个人,在高
斯的后面。那两个人,大概有三十四五年纪,神色十分紧张,不断地在注视着高斯。
而车子,则在冷僻的街道上行驶着。

  不一会车停下来。那两个人的神色更紧张了。他们合力将高斯从车中拉了出来,
架着高斯向前走着。酒精的力量发作,高斯实在已甚么都不知道了,他并不是向前走
着,而是被两人架住他的胁下,拖着在向前去的。

  高斯的头低垂着,自他的口中,不时发出一阵怪异的声音来。只怕宇宙之间,没
有任何生物,可以明白他发出的声音,究竟是甚么意义。

  那两个人将高斯一直拖到一扇铁门前,才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将高斯的身子
转了过来,令他背靠在铁门上。那人就站在高斯的身边,而另一个人,则蹲了下来,
用铁丝在铁门的匙孔中试探着。高斯和那人将这个偷开铁门的人完全遮住了。

  不一会,街角处传来脚步声,两个警员,走了过来,那个开门的人,连忙站了起
来,另一个人也大声道:「快到家了,你走啊!」

  他一面大声说着,一面大力推着高斯。高斯又发出一阵含糊声音来。

  那两个警员来到近前,问道:「要我们帮忙么?」

  那两个人忙道:「不用了,这位朋友喝醉了,他就住在附近,快到了。」

  两个警员又看了一看,一起走开去,警员一走,那人继续开铁门。

  不到两分钟,铁门上发出「啪」地一声。那人直起身子,移开了铁门,两个人又
拖着高斯,迅速地进了铁门,又将门拉上。

  铁门内很黑,两个人一进去,一个就道:「快开灯,好办事。」

  另一个墙上摸索着,「啪」地一声,扳下了灯掣,一阵明亮,令高斯挺了挺身
子。他好像清醒了一些,睁开眼来。

  尽管他的双眼睁得很大,可是他却一样看不清楚眼前有些甚么。他只看到一阵阵
的光亮,好像有很多箱子又在摇晃着。

  然后,他的胸前,被人用力推了一下,他也不由自主倒坐在椅子上。当他坐到椅
子上之后,他才看到一张脸,渐渐地向他凑近来。那张脸是凑得如此之近,以致他根
本看不清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他只觉得很模糊,对方的眼在注视着他。

  高斯有点厌恶那样的注视,他想伸手将那张幻影也似的脸拂开去,可是他双手,
却无法动弹,像是他的手已不在他的身上一样,他发出了一下含糊不清的呻吟声,
道:「我的手呢?」

  在他眼前的那张脸,那个口忽然动了动,高斯听到了一个不悦的声音,道:「你
的手在我这里,你整个人也都听命于我!」

  高斯感到头眩,他张大了口,喘着气,那声音不断地在重复着那两句话,高斯越
来越觉得昏沉,那是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高斯竭力挣扎着,想摆脱这种声音。可
是那两句话,还在持续着。终于,高斯点了点头,他愿意接受那人的命令了,只求别
再听到那样的声音。

  当他点了点头之后,那人的脸,离得他更近了。他不住地点着头,从那时候开
始,他就完全陷入一种毫无知觉的状态之中,在他的脸上,现出一种好像傻瓜一样的
笑容。也就在这时,那两个人都向后退了开去。

  那两个人,有一个是将脸凑在高斯的面前,在向高斯施用催眠术的。通常,饮了
过量酒的人,更容易接受催眠,但是高斯却很顽固,是以当那人终于成功了之后,他
额上已冒出汗来。

  而另一个,则一直在高斯的身后,他抓住高斯的手腕,按住高斯的双手。这时,
他也后退了开去。两人互望了一眼,那施展催眠的人沉声说道:「站起来,向前走两
步。」

  高斯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但是却很稳定。当他站了起来之后,他向前
走出两步。那两个人又互望了一眼,高兴地笑了起来。

  高斯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一阵冰凉,使他感到很舒服。是以他不想动他的身
子,他听到一阵海水冲击的声音。当他慢慢睁开眼来时,他发觉自己躺在水泥地上,
海水离他很近。他是在码头上,如果他转一个身,他可能跌进海里去!

  高斯吃了一惊,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他双手按住地上,身子先滚了一滚,然后才
站了起来。

  他站定了身子,海边的风相当大,吹得他不由缩了缩身子。他的头一阵剧痛,他
一面伸手按着后脑,一面看着手表,手表告诉他,现在是四点半。


第二章

  高斯的脑中,一片混沌。他在一时之间,甚至难以明白四时半是甚么意思,他只
是机械地移动着脚步,向前走着。当他来到一根电灯柱下,站定,再看了看手表时,
他才想起来,现在是凌晨四时半了!

  高斯摇着头,他拚命想着,发生了甚么事,怎么会在海边的?渐渐地,他就记起
了,他喝了很多酒,大家起着哄,每一个人都喝了很多酒,然后他走了出来,驾车回
家去,可是,为甚么他没有回到家中,而会在海边,躺在水泥地上呢?

  高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他无法知道自己在那几小时之内做了一些甚么,他也
不知道自己的车子在甚么地方。他站了好一会儿,又向前走去。

  直到他看到一辆出租车迎面驶来,他才伸手截住那辆出租车。他进了车子,那司
机回过头来看他,他觉得那司机的脸,离得他太近了,他挥着手,说出了家的地址。
他是腾云驾雾般回到家中的。他吞了半片安眠药,喝了一大杯水,便倒在床上,不到
十分钟,他已经睡得像死人一样了。

  高斯在熟睡中渐渐醒来时,他心头突然又震了一震,因为他感到自己像是睡在菜
市场中一样,周围闹哄哄地。然而,怎么会呢?他不是睡在自己家中吗?但是,自己
的家中,又怎么会那么热闹。

  那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说话,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翻箱倒箧所发出的声音,令得
高斯感到剧烈的头痛,他双手先捧住了头,然后才睁开眼来。

  他的确是在自己的住所,然而,这是怎么一回事?

  光线十分强烈,高斯从来不是喜欢那么强烈光线的人。可是他的住所,这时,所
有的窗帘,全被拉开,窗子也大开着,是以高斯睁开来之际,强烈的光线,使他几乎
甚么也看不到。

  然而,那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的事,接着,他看到了许多人,有穿着制服的,有
着便装的,全是警员,在他房子里,至少有二十个警员之多。

  高斯坐在一张沙发上,他勉力撑起身子来,他的头还十分重,每一个警员转过来
看他,发出令高斯心乱的讲话声。

  高斯的头胀得厉害,根本没有法子分辨警员是在讲些甚么。然后,突然之间,所
有的人都静了下来,李玉芳和一个高级警官,从高斯的卧室中,走了出来。

  高斯看到了李玉芳,紧张的神经,便有了一阵松弛,他软弱无力地道:「玉芳,
怎么一回事?」

  李玉芳的眼神很严肃,和那高级警官,直来到高斯的身前,道:「你先坐下。」

  高斯瞪大了眼睛,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他还是坐了下来。

  李玉芳向几个警员挥了挥手,那几个警员放下了百叶帘,光线不再那么强烈,高
斯的头脑,似乎也清醒了一些,他又问了一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玉芳先向身边那个高级警官指了一指,「高斯,这位是杨警官。」

  杨警官的身材很高,很神气,年纪也很轻,高斯向杨警官望了一眼,心中忽然有
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是以他的语气,听来也不怎么友善地道:「那么多的警方人员在
我家中,是为了甚么?」

  杨警官道:「高先生,昨天晚上你喝醉了。」

  高斯略呆了一呆,他已可以模模糊糊地记起来了,是的,昨天晚上,可是喝醉
了,但又和警方有甚么相干?他的话中仍然带着讽刺的意味,道:「原来警方那么关
心喝醉的市民。」

  杨警官却只是不在乎地笑了一笑,道:「高先生,你一定记不起昨天晚上喝醉了
之后,做过一些甚么事情了,你不妨想一想?」

  高斯紧皱眉头,他又感到一阵头痛,真的,晚天晚上,我喝醉了之后,做过一些
甚么事情?我开车回家,不对,好像曾有一些非常的事情发生过,但是,那究竟是甚
么事情呢?

  高斯感到头痛越来越烈,他站了起来,推开身前的杨警官,他不喜欢杨警官,他
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就冲进浴室中。

  在浴室中,他用冷水淋着头,淋了又淋,他已经变得十分清醒了,头痛也好了许
多,然后,他才一面拿着干毛巾擦头,一面打开浴室的门。

  大队警员,已经离去了,但是杨警官和李玉芳还在,高斯倚在浴室的门边,道:
「对不起,我想不起昨天晚上,我在喝醉酒后做了些甚么,你们可以告诉我吗?我闯
了甚么祸?」

  李玉芳轻轻地叹了一声,杨警官道:「很难说你闯了甚么祸,但是昨天晚上,有
一家仓库被人偷了,偷走了四箱贵重的摄影器材,价值十分巨大──」

  杨警官讲到这里,高斯已经有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道:「那不见得是我干的
吧!」

  杨警官望了他一眼,继续道:「仓库附近的警员,找到一辆可疑的车子停在仓库
附近,而且,还有两个人扶着一个喝醉酒的人停留过,警员记下那辆车子的车牌,今
早窃案揭发,查到了车牌的号码。高先生,那是你的车子,你能解释昨天晚上,为甚
么会在那仓库的附近出现?和你在一起那两个人是谁?」

  高斯张大了口,他不但又感到了头痛,而且,还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他想不起了,实在想不起了,所以,尽管李玉芳和杨警官两人,都望着他,在等
待他的回答,但是他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玉芳柔声道:「高斯,你可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高斯苦笑着,摊了摊手,道:「或许,或许是我昨晚喝醉了,开车回家之后,没
有锁上车门,所以才给不法之徒偷走了我的车去做坏事的。」

  李玉芳缓缓地摇着头,道:「不,不是那样,高斯,在仓库中,似乎到处都有你
的指纹,你的确曾经到过仓库之中。」

  高斯震动了一下,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连他手中的干毛巾,也不期而然,
掉落地上,他的声音有点发颤,他道:「玉芳,你相信我是一个窃贼?」

  「不,」玉芳的语气很坚定,「但是,我要你好好想一想,昨天晚上,你遇到了
甚么事。」

  高斯向前走出了几步,突然坐在一张沙发上,他双手捧着头,昨天晚上发生了甚
么?昨天晚上,一定曾发生过一些非常的事,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了。

  高斯抬起头来,苦笑了一下,道:「我像是记得一点事发生,但是,我记不起来
了!我在驾车离开之后……后来我醒过来,是在码头的水泥地上,我回到家中,我实
在记不起,我何以会在码头,睡在地上的,我……好像在离开酒楼的时候,和人撞过
车……」

  高斯苦笑了一下又道:「但是,我也不能肯定,那种模糊的印象好像……好
像……」

  高斯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杨警官已然道:「就好像努力要去记忆好久之前的一
个梦一样,根本抓不着边际,对不对?」

  「对!对!」高斯表示同意。

  杨警官转过头去,向李玉芳望了一眼,道:「和以前的四宗事件,完全一样?」

  李玉芳点头道:「是的,完全一样!」

  高斯焦切地道:「完全一样?是甚么意思?」

  「在你之前,已经有四个人,和你有同样的遭遇,他们也都是酒醉后驾车,时间
是在深夜,然后,到了第二天,他们的车子,停在失窃的现场之外,而窃的现场,也
全是他们的指纹,而他们自己,一点也记不起曾经发生过甚么事。」

  高斯苦笑道:「我要为窃案负责?」

  杨警官道:「这件事,警方感到十分棘手,从警方的观点来看,你和那四个人,
自然都蒙受极大的嫌疑,但是我们第一宗遇到这种的案件,失窃的是一批金饰,被嫌
疑的人,却是一位著名的律师。那位律师,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对窃案发生关系的。接
下来第二宗,是一个运动家,第三宗是一个洋行的高级职员,第四宗是一位报纸编
辑,第五个就是你了。」

  高斯苦笑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第三章

  杨警官走过来,拍了拍高斯的肩头,道:「警方不会对你们起诉,但是要请你们
合作,在整个案子未破之前,别离开本市。」

  高斯道:「那么,案子是谁做的?」

  「是你们做的。」杨警官沉着地回答。

  「我不会去偷东西。」高斯大声的叫了起来。

  「是你偷的,但是你不必负责,你在被催眠的状态下,去进行偷窃,你明白了
么?有人掌握着高深的催眠术,又利用酒醉的人特别易被催眠的特点,将你们催眠,
利用你们去盗窃。」

  高斯瞪大了眼,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李玉芳道:「你算是鸿运当头的了,高斯,那个仓库的守卫昨晚因病请假,一时
又没有找到替工,要不然,你可能当场死在守卫的鸟枪之下。」

  高斯感到自己的背脊在冒汗,他仍然一句也讲不出来,杨警官道:「这几宗案
子,令警方感到十分为难,虽然我们料定你们是由于受了催眠才被指使行事的,但是
在主犯未落网之前,却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警方暂时不提控诉,是在等待主犯的落
网。」

  高斯这才点头道:「是的,我明白,我不会离开本市,我会尽量和警方合作
的。」

  「那很好,而且,我们也希望你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们不能让主犯知道警
方已知道他们是怎样利用别人来盗窃的。」

  高斯点着头,杨警官和李玉芳一起告辞离去,高斯在望着他们离去的时候,真想
开口叫李玉芳留下来陪自己,他的心中十分乱,实在要人陪伴。

  但是高斯却没有开口,谁叫他的要好女朋友是一位高级女警官?她负有重大的责
任,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

  高斯在李玉芳和杨警官离去之后,又呆了半晌,才接到警署的电话,要他去领回
车子。高斯离开家,街上的阳光,灼热得使人有被蒸烤的感觉。

  在警署领回车子之后,他多少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昨晚的确撞车,因为他
的车子面部,有一个大的凹痕,那是以前没有的,但是撞车的情形如何,高斯还是一
点也想不起来。

  高斯驾着车来到昨晚他们几个人欢宴的酒楼前,然后,再循着回家的路途,慢慢
驶着。

  他不理会跟在他后面的车子,在不断地响号,催他将车子开快些,因为他需要慢
慢地驾驶,来回忆起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事。当高斯知道,他在昨晚醉后,曾被人
催眠来盗窃,他心中极其恼怒,他几乎立即决定,要凭自己的力量,将那些利用催眠
术,使他人犯罪的人找出来,绳之以法。

  他一面慢慢地驾着车,一面竭力在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以致好几个驾车人,在
追过了他的车子之后,转过头来,对他破口大骂,但是高斯却也不理会。

  他只是在想,昨天晚上,路上很静,自己的确喝了不少酒,有点晕陀陀,但是还
不至于不认识路,正是循着这一条路向前驶去的,可是后来,发生了甚么事,究竟发
生了甚么事?

  高斯感到自己的记忆有一点恢复了,是发生了一件很特别的事情。可是,那是甚
么事呢,要命的只是想到了一个开始,究竟是甚么事,却想不起来了,那究竟是甚么
事?

  高斯想得实在太入神了,他的车子,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那时,路上的车子
正多,高斯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砰」地一声响,后面的一辆车子,已撞上了他的
车尾,高斯整个人都震了一震。

  也就在这时!高斯兴奋得大叫了起来,他想起来了,昨天晚上,首先发生的意
外,是撞上了一辆卡车!

  高斯这时候,已经清楚地可以记起当时的情形来了,他撞上了那辆卡车的尾部
时,他还曾抬头来,向前看一看,那是一辆很大的大卡车,高斯甚至记起了那辆卡车
的车牌号码!

  高斯打开了车门,后面那辆车的驾驶人,已经声势汹汹地走了过来,那位驾驶人
就算不是租人,在那样的情形下,也不免发火,于是高斯听到的,便是一连串的粗言
秽语。

  高斯一点也不生气,因为若不是那辆车子撞了他一下,他可能一直想不起昨天晚
上,曾发生过一些甚么事情来,等那人骂了一个够,他才笑嘻嘻地道:「谢谢你,现
在我有要事,先走一步!」

  那人陡地一呆,高斯已经挤出围观的人群,向前奔了出去,等到那人定过神来,
想抓住高斯时,高斯早已奔到对面马路,穿过了一条横巷不见了,那人搔着颈,喃喃
地道:「他妈的,神经病!」

  高斯奔出了几条街,才停了下来,他心中十分高兴,因为他已有了一条主要线
索:那辆大卡车。

  深夜,大卡车是很少在街头上活动的,而他在撞到那辆大卡车之后,便发生一连
串的怪事,由此可知,那辆大卡车是匪徒事先安排的。

  匪徒安排了一辆大卡车,等深夜的驾车人撞上去,然后他们就可以下来理论,如
果深夜的驾车人是喝醉了酒的,那么,他们就施展催眠术,叫人家去盗窃,而他们则
坐享其成,这真可以说是二十世纪,最先进的犯罪方法了!

  而现在,他已能记得那辆大卡车的车牌号码,那岂不是已有了追寻匪徒的最佳线
索?

  高斯想到这里,手一挥,手指相印,发出「得」地一声响,恰好有一辆街车在他
面前经过,停了下来,高斯上了车,直趋警局。

  在警局,高斯轻而易举,查到了那辆卡车的车主人,卡车属于一家小型货仓所
有,那家货仓的地址,更令得高斯兴奋。

  那家货仓的所在处,离高斯在醒过来之际,睡在水泥地上的那个码头,不过一百
码之遥。

  高斯精神抖擞地出了警局,直赴货仓。那货仓是在一列货仓的中间,别家货仓,
人进人出,十分忙碌,但是这家货仓的门口,却十分冷落。

  大门紧锁着,一个人也没有,高斯来到了货仓的门口,大门口上有一柄很大的
锁,高斯自信可以弄开这柄锁,但是别家货仓门口的人,都可以看得到他的任何行
动,他自然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弄开人家的锁。

  是以,他立时踱开去,踱到了那家货仓侧近的一条横巷中。

  那横巷十分窄,两边都是高墙,巷中很静,并没有人,高斯正在考虑攀上高墙的
可能性之际,给他看到了一度通门,门口也有一柄锁。

  高斯高兴得直跳了起来,巷子中一个人也没有,他可以弄开那柄锁走进去。

  他两头看了看,不见人响,他利用一根铁丝,很快地弄开那柄锁中那道通门,平
时一定很少人利用的。

  因为当高斯推开门的时候,门上的铰炼,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咭咭」声来。

  高斯将门推开了一半,便闪身进去,他眼前一片黑暗,他先将门关上,背靠着
门,站了一会,等他的视线,可以适应黑暗。

  两分钟之后,他已约略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了,他是在一个货仓之中,那个货
仓,和所有的货仓比较起来,可以说毫无特别之处,堆满了货物,有的是木箱,有的
是竹篓,只有在两迭大木箱之间,还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可以容人走过去。

  高斯慢慢地向前走去,他的心情很紧张,他想,他这时可能是在匪巢之中,而
且,他是单枪匹马,在力破匪党,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心中有极度的飘飘然之
感,他甚至幻想出,在这货仓中,会出现一个渴望弃暗投明的女匪徒来帮助他。

  可是,直到他穿过了那狭窄的通道,他幻想中的女匪徒,并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出现的,是一幅空地,和另一扇门。

  高斯又弄开了那扇门,眼前陡地一变,那门外是一个小院子,院子的一边,是紧
锁着的正门,在院子中,停着一辆大卡车。

  那就是高斯昨天晚上,曾经撞上去的那辆大卡车,高斯来到了卡车的尾部,可以
找到撞击的痕迹,那辆卡车白天停着,晚上出动,毫无疑问,是要来作犯罪行为的
了,可是,那些犯罪份子在甚么地方?

  高斯又回到了货仓中,他找到了一间办公室,他可以肯定货仓中除了他之外,没
有第二个人,是以他放心地着亮了货仓办公室的电灯。

  那间办公室很凌乱,高斯仔细地找了找,除了空啤酒瓶,汽水瓶之外,就是存货
单,提货单,和许多与货仓业务有关的文件。

  甚么也找不出来,高斯心中很失望,他在办公桌的电话前站了片刻,在那片刻
间,他想打电话通知李玉芳,他说已有了重要的发现。

  如果这时候,他打电话给李玉芳,那倒好了,因为李玉芳也正在找他。

  高斯的那辆车子,自然不能任它搁在马路中心算数,已经被警方人员拖到了警
局,这辆车子再度到了警局,自然要寻找车主人。


第四章

  车主人就是高斯,李玉芳已找了七八处地方,高斯却不在,在高斯想打电话给她
的时候,李玉芳正叹着气,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生气。

  但是高斯始终没有打电话给李玉芳,因为他决定凭自己的力量,来擒歹徒。

  他退出了办公室,在一只大木箱上面,躺了下来。那只大木箱很高,他躺在上
面,下面有人经过,绝看不到他,而他却可以居高临下看到下面的情形。

  他躺下来之后不久,外面嘈杂的声音,隐隐传来,但是在这个货仓中,却静得可
以,高斯实在感到很疲倦了,他朦胧地睡着了。

  他不知睡得多久了,突然被一阵讲话声吵醒,高斯一醒来之后,一弯身坐了起
来,但是他立即记起是在甚么地方,所以他忙又躺了下来,然后,慢慢地转了一个
身,探头出去看视。

  他看到,办公室的灯亮着,门也开着,可以看到两个人,正隔着桌子而坐,其中
一个,正对着罐头在喝啤酒,另一个则吸着烟,抖着腿。

  那在喝啤酒的一个,在喝完了啤酒之后,顺手抛开了罐头,发出「砰」地一声,
抹了抹嘴,道:「他妈的,肥王怎么还没有来?」

  另一个道:「放心,有钱赚,他会不来?」

  高斯心跳得几乎从口中跌了出来,他终于等到两个人了,那两个人,一定就是匪
党!

  他们在说甚么「肥王」,那肥王,多半是和他们有联络的人。

  高斯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只是那喝啤酒的人,拿起电话来,高斯趁机看了看手
表,时间是晚上八时。那人大声地打着电话,高斯听了,不禁大皱其眉,因为那人在
电话中讲的事,和犯罪完全无关,那人是在约一个舞女,和他一起去郊游。

  那人电话打了足有十分钟,其间有不少听了令人毛发直竖的肉麻对白,高斯的心
中,暗暗地咒骂着,等那人放了电话之后不久,传来了拍门声,另一人立时道:「肥
王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奔了出去,不一会,就带着一个大肥子,十分面善!

  高斯的心情,更加紧张,那大肥子到了办公室,抹了抹汗,将一个手提包,放在
办公桌上。

  那两个人则同时向那手提包望了一眼,又异口同声问肥王道:「价钱可不可以高
一点?」

  肥王笑得像鹭鸶叫一样,道:「不能了,这年头,除了我之外,谁还肯收你们的
东西,东西虽然是你们弄来的,但是我要转手,也不容易。」

  那两个人不耐烦地挥着手,道:「不肯加就算了,拿钱来。」

  肥王奸笑着,抹着汗,道:「货呢?」

  那两个人道:「跟我们来,这是一批高级照相器材,其实很容易脱手,你转一转
手,死可以赚一倍多,而我们则要冒险去偷。」

  肥王笑得更奸,他一面跟在两人的后面,向外走去,一面道:「两位也别客气
了,你们又不用自己下手,无非是半夜三更,找一个醉鬼替你们去偷东西,你们只不
过施展一下催眠术而已。」

  这时,三人已走出了办公室,一齐向外走去,由于他们已出了办公室,是以光线
自他们的身后,射了过来,他们三人脸上的神情如何,高斯看不清楚,但是肥王的那
句话才一出口,那两个人的身形,便陡地一震,他们一起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开了
口,声音还十分紧张,道:「你怎么知道我下手方法的?」

  肥王道:「我有甚么不知道的?你们别忘了我是甚么人,我是全市的收赃大王,
甚么人用甚么手法偷东西,我要是不知道,那还得了吗?」

  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干笑了两声,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并不说甚么,肥王依然
挟着那只手提包,高斯已几乎可以肯定,他那只手提包中,全是钞票了。

  他们三人渐渐走近高斯,高斯紧张得摒住了气息,因为这时,他不但已找到了那
两个人,而且连收赃的也找到了。如果不是他考虑到自己一个人,绝敌不过对方三人
的话,他早已现身了。

  这时,他只好仍然伏着不动,他希望能够在三个人都没觉察前离去,然后召警,
但是在现在的情形下,却是不可能的事。

  他眼看着三人,来到了两只木箱前,那两个人揭开了木箱的盖来。肥王弯腰察看
着,箱中的物品,高斯知道,那就是他被催眠之后,被那两人命令着,自仓库中偷出
来的东西。

  看到这里,高斯不禁怒火中燃,他几乎要忍不住跳了下去,但就在这时,高斯看
到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又向肥王胁下的那手提包指了一指,各自点了点头。

  高斯知道事情要有变化了,果然,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身形一矮,顺手拿起一块
木块来,向着肥王的后脑,重重的敲了下去。

  只听得「扑」地一声响,肥王发出了一下像猫被踏到尾巴似的叫声,身子一软,
便仆倒在木箱上。那两人中的一个,连忙自他胁下,将手提包拉了出来,另一个道:
「看看,有多少钱!」

  那一个连忙打开了那手提包,在那一剎间,自他的口中,冒出了一连串难以形容
的粗言秽语来,他倒转了手提包,自手提包中倒出来的全是废纸。

  另一个一伸手,抓住了肥王的衣服,想将肥王提了起来,可是肥王太重,他一个
又提不动,另一个人便去帮他,高斯在上面,看到了这等情形,他立时用力一推,将
他身边的一只木头箱子,推得向下,直跌了下去。那木头箱子重重地砸在那两个人身
上,一个人立时昏了过去,另一个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一跃而起。

  高斯也在这时候,向下跳了下来,却不料他还未落地,枪声就响了。

  高斯绝想不到对方有枪,而且会立即发射,在剎那间,他实在是吓呆了,扎手扎
脚,跌在一只木箱上,立时又打了一个滚,滚到了另一排木箱之后,他的心剧烈地跳
着,又感到异样的口渴。

  他伏在大木箱之后不敢动,只听得那人在他不远之处,冷冷地道:「甚么人?不
管你是甚么人,你是自讨苦吃来了。」

  高斯舐了舐焦蔽的口唇,他必须离去,如果不离去,那么他绝不会有侥幸,是以
他一声不出,只是缩着身子,挤过了两迭箱子间的隙缝,慢慢向后退去,当他向后退
出的时候,他看到那人握着枪,已从木箱后,渐渐走了过来,高斯一个心慌,踏到了
一块木片,发出了「啪」的一下声响来。

  那一下大意的结果,是两下枪声,有一颗子弹,就在他脸旁不远处飞过,射进了
他身边的木箱中,他甚至可以感到子弹在他脸边飞过时的那阵灼热。

  他连忙双手用力一推,将一迭箱子推得劈哩哗啦,一起跌了下来,转过身,向前
疾奔而出,仓库中十分黑暗,而且到处全是堆积着的东西,高斯感到自己,像是跌进
了陷阱中的一头老鼠一样,他好像永远无法奔到仓库的门口,而持枪的追踪者,彷佛
已没有了动静。

  高斯不由自主地喘着气,当他已奔到仓库的边门时,他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
容的,因为他只要拉开那道门,他就可以逃出去了。

  但是,也就在他到达门前,只有三四步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门边人影一闪,高
斯知道不妙,想要后退时,却已是来不及了!

  那人握着枪,一步跨到高斯的面前,虽然很黑暗,但是却也可以看到那人的脸
上,泛着可怕的狞笑来,那人盯着高斯,道:「原来是你,我还记得你,你就是那天
晚上的那个醉鬼。」

  高斯苦着,道:「你们……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实
在不知说甚么才好了。

  那人手中的枪渐渐向前伸来,他的声音听来又冷又刺耳,道:「朋友,你是自找
苦吃,警方不会定你的罪,你大可不理会你做过甚么,可是你偏偏要寻根究柢,你是
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手中的枪,越伸离高斯的面门越近,高斯在那剎间,只觉得全身在冒汗,当
漆黑的枪管,伸近他两眼之间的时候,他又有了被催眠的感觉,但是也就在那时候,
他急智中生,忙大声道:「你们利用催眠术去偷东西,虽然也是犯罪,但是和谋杀警
官相比,却大不相同了。」

  高斯这句话一出口,那人便陡地一震,高斯立时身子向后一仰,一脚踢了出去,
可是并不像电影中那样,他一脚就能踢掉对方的手枪,而反是对方的手枪,直敲了下
来,敲在他的脚踝上。

  那一敲,令得高斯大叫了一声,那人又狠狠踢了他一脚,喝道:「起来!」

  高斯站了起来,被那人押着,向前一跛一跛地走去,当他来到原来的地方时,另
一个人也醒来,那人怒吼道:「甚么人,为甚么不打死他?」

  押着高斯的那人道:「他是一个警官,打死了警官,事情就大了。」

  那人骂道:「他妈的,那怎么办?」

  在高斯身后的那人,冷笑了几下,高斯也不知道他做了甚么手势,只看到在他前
面那人,忽然笑了起来,道:「不错!」

  他一面说,一面已扬起了双手来。在那人扬起双手来的同时,高斯又感到,在后
颈上有冰冷冷的枪管,抵了上来。高斯的心又剧烈地跳着,那人的两只手,在高斯的
面前,缓缓摇动着,在他的口中,也发出一种喃喃的声音,高斯立即明白他是在做甚
么了,他是要催眠自己,然后使自己忘掉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那人施展催眠术,施展得十分认真,可是高斯却一点也不曾被催眠的感觉。

  然而,高斯究竟也不是不知,他立即想到,如果这时他若是被催眠,那么,他的
生命就没有危险了,是以,当那人的双手摇动得更有规律之际,他闭着双眼,身子也
慢慢地摇摆起来了。

  在那时候,他听得身后那人说道:「行了!」

  在他前面那人道:「向前走!」

  高斯向前走出了一步,那人又道:「一直走,走出仓库大门。」

  高斯的心中,暗暗好笑,那个人对他自己的催眠术,实在太有信心了,他转过
身,一步一步,向仓库的门走去,走到了门前,那两人还替他开了门,高斯一直向外
走去,那个施催眠术的人,还在他的耳边道:「向前走,走到海边,向海边走,跳进
海中去。」

  高斯的双眼发着定,一直向那小巷口走去,他听到身后,那两人发出满足的笑
声。

  高斯在李玉芳的办公室中,警方的一个高级警官,拍着他的肩头,道:「高先
生,你真好运气,那个肥王,是全市的贼赃头子,警方有花红捉他,明天你就可以拿
到那笔巨款了。」

  李玉芳道:「那两个人犯了一个错误,他们虽然精于催眠术,但是却忘了一件
事,那便是一个人在极度惊恐之中,是不会被催眠的,他们怎么可能一面拿枪指着你
一面对你实行催眠?」

  高斯「哈哈」笑着,道:「所以,当我出了小巷,找到了警员,回来拘捕他们
时,他们脸上的神情,那才难看!」

  李玉芳望了高斯半晌,忽然又道:「根据那两人的供词,你曾假冒警官。」

  高斯放肆地笑着,李玉芳也不禁笑了起来。

全文完



神探高斯系列《奇迹》




第一章

  坐在大厅中的七个人全都呆住了!这简直是不可能!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但是,这七个人刚才跟本连眼都没有眨过,他们一直盯着在看,聚精会神地在
看,这不可能的事情,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发生,都是他们亲眼目赌的事情!虽然事
情是如此之奇,他们实在不愿意相信,但是,那却全是他们亲眼看到的!

  大厅中不止七人,除了七个双眼睁的老圆,口也张的极大,被他们所看到的根本
是不可能的事,惊得口定目呆的那七个人之外,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身形又高又瘦,
肤色枯黄,穿着一套并不合身的全黑西装,甚至连衬衫也是黑色的。

  这个黑衣人,就是奇迹的创造者。

  大厅上的陈设很华丽──并不是暴发户的那种华丽,而是一望便知主人是世代相
传的豪富之家的那种华丽。大厅极其宽敞,这七个目瞪口呆的人,是坐在一组宽大的
沙发上。大厅的其余灯光全没有开着,开的只是一盏灯,那盏灯的灯光,并不是照在
那七个人的身上,而是照在那个黑衣人的身上。

  那黑衣人盘腿坐在本来应该放咖啡几的地方,咖啡几已经在事前搬开去。

  那黑衣人盘腿坐在那里,目的是为了创造奇迹。

  本来,他宣称要创造的那种奇迹,是决无可能实现的,但是居然在七个人全神贯
注之下,决无可能实现的事,变成了事实。

  那七个人中,有一个人是高斯,事业上极有成就的名摄影家,对一切奇事都有兴
趣的参加者。七人中,年纪最轻的是这所大洋房的主人陈洛,高斯是因为陈洛的邀
请,而来参加这次聚会的。

  陈洛是高斯的好朋友,像陈洛这样地位的人,本来很难交到好朋友,因为他钱太
多了,他是亿万富翁陈八的独生子,而陈八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

  不过,高斯的的确确是陈洛的好朋友,那天中午,陈洛到高斯的办事处来,劈头
第一句话就是:「高斯,你信不信,有人能够叫死去的人重现在眼前?」

  高斯的回答也很直接,他立即答道:「不信!」

  陈洛笑着,道:「有一个人自称能,你想不想来看看?」

  高斯一点也不感兴趣,像陈洛这样的有钱人,有机会遇到各种各样,自称有奇才
异能的人,那一点也不奇怪,就只差没人向他说,可以使他长生不老了!

  高斯听得陈洛这样问他,立即又道:「我不想去看。」

  陈洛搓着手,道:「高斯,我很希望你能去看看,那人说得这样有把握,我当然
也不信,不过要是他在骗人──」

  高斯不等陈洛说完,就挥着手,道:「对不起,没空。」

  陈洛叹了一声,道:「高斯,要是我请你去,和你的职业有关,我假定那人是一
个魔术师,能够有极巧妙的手法掩人耳目,我想肉眼可能给他瞒过去。如果用摄影技
巧将之拍作电影,我的意思是拍慢动作的电影,那么,也可以知道他究竟在玩点甚么
把戏了!」

  高斯也叹了一声,道:「陈洛,这些走江湖的,无非是想混口饭吃,光棍不断人
财路,他给你一点神秘的快乐,你打发他几个钱就是了,何必去揭露人家的秘密,坏
他的饭碗!」

  陈洛道:「本来是这样,可是那个人却有点不同,他要使我再见到我的父亲!」

  高斯本来一直是坐着的,一听得陈洛这样讲,不禁陡地站了起来,神情讶异,
道:「甚么?」

  陈洛道:「这个人,他说能叫我再看到我父亲,而且我父亲还可以回答我的问
题。高斯,你知道,老头子在三年前,是突然死的,有很多事没有交代,如果他真能
够办到的话,我有很多话要问。」

  高斯苦笑了起来,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英国念的那几年大学,念到甚么地方去
了!」

  陈洛忙道:「对了,我还请了罗埃教授,他是英国著名的灵魂学专家,他今天下
午可以到。」

  高斯眨着眼,看来陈洛很认真,不是在开玩笑,他做着手势,道:「像你这种的
专门摄影,我的收费,你是知道的?」

  陈洛高兴地道:「当然,当然,事情就在今晚,请你先去准备一下,别让那人知
道。」

  高斯没有再说甚么,陈洛就在高斯的办公室中,打了一个电话,吩咐管家迎接高
斯,他到时也会来。

  高斯是在一小时之后,带了一批器材,到了陈洛的家中,坐下不久,陈洛也就来
了。

  陈洛指着一组沙发,道:「那个人已经来过一次,他说他会在这里施展他的力
量!」

  高斯笑道:「太啰苏了,你说他在这里作法,不是简单得多?」陈洛笑了笑,他
指的地方是沙发的前面,这时正放着一张很大的正方形的玛瑙石几。

  高斯抬头一看,立时看到了对准这组沙发的一只大座钟。

  那只大座钟比人还高,钟面的四周围是各种装饰品,钟面的下面,有足够的空
闲,可以藏下无线电遥控的摄影机,正合他作偷摄之用。

  高斯点了点头,拿着摄影机,走了过去。陈洛又向沙发前一指,道:「那人说,
在经过他……作法之后,我就可以在那里看到老头子!」

  陈洛指的,是沙发前的一排落地长窗,窗外是一个有遮盖的平台,平台外是草
地。

  高斯立即道:「出现在玻璃上?」

  陈洛笑道:「当时我也这样问,我知道,如果人出现在玻璃上,那可能是幻灯片
或放映电影所作出来的效果。但那人说不是,他说,人会在玻璃外的平台上。」

  高斯放好了摄影机,蹲下身子来,摄影机所放的角度很理想,既可看到咖啡几,
也可以看到长窗外的情形。

  高斯坐在沙发上,试了试机,一切都很好,陈洛道:「记得十一点四十五分之
前,一定要到!」

  高斯答应着,和陈洛挥着手再见。他约好了今晚和李玉芳看电影的,算起来,电
影散场之后再来,也来得及。

  虽然看陈洛的神情很认真,但是,高斯根本不相信,真有人能够作法,使一个死
去了三年之久的人重现在眼前,所以,他也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和李玉芳一
起进餐,看电影之间,他也完全没有提起。

  晚上十一时三十七分,他送李玉芳回家后,径赴陈洛的家中,到达时已经是十一
点四十七分了,陈洛正在大厅门口探头看望,神情焦急,见了高斯,少不了有几句埋
怨,才道:「快点,人全来齐了。」

  高斯跟着陈洛,进了大厅,大厅中灯火通明,有五个人正在谈笑着。其中有两
个,认得的,一个是陈洛的舅父,著名的工业家韩祖勋,一个是高斯和陈洛的好朋
友,画家布隆,布隆真的是姓布,不是外国人。

  另外一个面色红润,身形高大的英国人,声若洪钟,当然是灵魂学家罗埃,另一
个,却是面色萎琐,獐头鼠目,偏偏衣饰华贵,领带的夹子,是一整条碧绿的翡翠,
陈洛替高斯引见,道:「这位是柳先生,柳飞鸿先生。那位能创造奇迹的人,就是他
介绍给我的!」

  高斯心里很有点看不起这个柳飞鸿,只是淡淡招呼了一下,又向陈洛使了一个眼
色,意思是问陈洛,是不是还有人知道会有秘密摄影这件事。陈洛摇了摇头,表示没
有其它的人知道。

  高斯四面看了一下,又用一种近乎开玩笑的语气道:「那位召魂大师呢?怎么还
不来?」

  陈洛忙道:「已经来了,在我书房里养神,快出来了!」

  高斯怔了一怔,忙望过去,低声道:「他一个人在你的书房里?陈洛,谁都知道
你书房的保险箱──」

  陈洛大笑了起来,拍着高斯的肩,也极低声地道:「你只管放心,他打不开那保
险箱的,别胡思乱想!」

  高斯望了陈洛一眼,不再说甚么,和布隆谈了几句,那座大钟,就开始敲打起
来。「当当当」的钟声刚响完十二下,一个全身黑衣,瘦而长,脸色枯黄的人,就走
了出来。咖啡几已经搬走,那黑衣人就在原来放咖啡几的地方站定。


第二章

  那黑衣人一出来,所有人全都静了下来,那黑衣人像是带来了一股极其诡异的气
氛,令得人人都不想说话。

  那黑衣人站定之后,先向在座的人望了一眼,眼光森然,然后道:「各位都知道
等一会会有甚么事发生。在此之前,我有几句话说,要大家遵守。」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指着正在吸烟的高斯,和一直坐着,并没有甚么说
话,正在抽着烟斗的冯欢。冯欢是一个医生,也和高斯相稔──道:「等一会,所有
的灯都要熄灭,不能有任何亮光,所以,也不能有任何人吸烟,请两位先将烟熄
了!」

  高斯听了,不禁陡地一怔,不让他吸烟,那问题倒不大,但如果所有的灯都要熄
灭,一点光亮都不能有的话,那却成了问题。

  因为,他已经在那座大钟下面,秘密装置了摄影机,虽然他用的是感光度极高的
底片,可是如果一点光亮也没有的话,那是绝不可能将整个情峏褔嶀U来的。

  高斯一面在烟灰缸捻熄香烟,一面向陈洛望去。

  陈洛也觉出了高斯向他望过来的原因,忙道:「你没有对我说过不许有光亮的,
你只是说──」

  黑衣人神情森然地打断了陈洛的话题,道:「我没有必要甚么都对你说的。」

  陈洛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接口,高斯已然道:「要是一点光亮也没有,我看那不
成。」

  黑衣人有点恼怒,道:「不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高斯说道:「你等一会,要使我们看到陈八先生,如果一点亮光也没有,我们怎
么看得见?」

  高斯这句话,很引起了共鸣,几个人都不断点着头,表示同意高斯的说法,没有
光亮,如何看得见?

  一时之间,除了柳飞鸿,斜倚在沙发上,有点很不眉的神情之外,所有人的目
光,全集中在黑衣人的身上,要看他如何答复高斯的问题。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你不必担心,到时一定叫你看见。那是我的事,不是你
的事!」

  高斯碰了一个钉子,面子很挂不住,可是也无法反驳,如何使在座的人能看到已
经死去了的陈八,的确是那黑衣人的事。只要他有本事,就算要叫在座的人全将眼睛
闭上,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高斯只好向陈洛苦笑了一下,作了一个手势,表示在黑暗之中,他实在无能为
力,陈洛谅解地点了点头。高斯心中在想,就怕你只玩弄一次就收手,要是你还有第
二次,我一样有法子,我可以配上红外线摄影装置来「破」你的「法」。

  大厅中又静了下来,那黑衣人停了片刻,又道:「将要出现在各位眼前的事,是
不折不扣的奇迹──」

  他说到这里,伸手一指落地长窗外的平台,道:「陈老先生将在窗外出现,那时
候,任何人,都不准发出声响来,最好连动都不要动,要是谁发出了声响,或者谁胡
乱动上一动,出了甚么不可预料的意外,我绝不负责!一定要注意!」

  这几句话一交代,在座的人的心头,都不禁起了一股寒意。

  黑衣人提到「不可预料的后果」,究竟是甚么后果,实在太不可预料了!连死去
了的人,都能在眼前出现,还有甚么是可以预料的?

  陈洛怔了一怔,说道:「你说我可以问先父一些事,要是我也不准出声,那么,
怎么问法?」

  黑衣人道:「陈先生,你可以问一个问题,现在就请你写下来,交给我。到时
候,我会将你问的问题,转达给陈老先生。」

  高斯忍不住问道:「那陈老先生怎么回答?我们不但可以看到他,也可以听到他
的声音?」

  黑衣人的神态更不客气,道:「那也是我的事情!」

  高斯吞下了一口口水,心中反感甚大,但也不便出声。黑衣人又道:「现在更重
要的事,因为这是一种极其令人震骇的事,如果谁没有这个胆量承受这种惊骇的,现
在请退出!」

  黑衣人讲完了之后,静了半晌,大厅中七个人,没有一个人离开。黑衣人向陈洛
作了一个手势,陈洛离座而起,将大厅中所有的灯,一起熄去。

  大厅中的灯全部熄灭之后,剎那之间,一片漆黑。隔了一会,眼睛习惯了黑暗,
才依稀可以辨出一点人影。

  高斯看到那黑衣人已盘腿坐了下来,又看到陈洛将一张折好的纸,交给了那黑衣
人。陈洛在给了黑衣人那张纸后,在高斯的身边坐下。

  大厅之中极静,黑衣人缓缓扬起手来,指着长窗。各人的视线,随着他所指的看
去,长窗外的平台也很黑暗,用尽目力,才依稀可以看到,长窗外的平台上,有一张
玻璃面的长方形桌子,和桌旁的六张藤椅,空无一人。

  那黑衣人的手一直指着外面,大厅中静得几乎连呼吸声也听不到。长窗外黑沉沉
的花园,有股说不出来的神秘,过了足有三分钟之久,客厅中有人欠了欠身子,发出
了一些轻微的声响来。

  就在这时,只听得那黑衣人陡地发出了一下巨喝声,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黑衣
人的那一下巨喝,声音又尖又厉,人人都陡地吓了一大跳,而就在人人一怔间,奇迹
出现了!

  在大厅中的人,事后人人都可以发誓,半秒钟之前,长窗外是没有人的。但就在
黑衣人一声大喝之后,外面却多了一个人,坐在那张桌子的后面,面对着长窗,眼望
着客厅中的所有人。

  剎那之间,高斯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样,透体冰凉。他想伸手
去握住甚么,但看来在他身边的陈洛,比他更紧张,因为高斯的手背,已被陈洛紧紧
的抓住,高斯可以觉出,陈洛在发着抖。

  坐在长窗外平台上的那人,一点也不错是陈八!那是陈洛的父亲,已经死了的陈
八,那是绝无疑问的事。

  高斯和陈洛一直是好友,他见过陈八许多次,凭他摄影家对人脸面特征的辨认能
力,他可以肯定,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正是陈八!

  陈八,一个已死了三年的人,这时出现在人的眼前!外面平台很黑暗,但是陈八
坐在那里,却是人人可以看得到,陈八的脸色很苍白,神情憔悴,除了他双眼圆睁之
外,样貌和他在殡仪馆被人「凭吊遗容」之际,一模一样!

  高斯只觉得自己的手心直冒汗,那是不可能的事,陈八的鬼魂,还是陈八的身体
从地下走了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事!大厅中传来阵阵急促的呼吸声,但没有人发出声
响,也没有人动,只有那黑衣人的身上,发出了一阵蟋嗦声,那是他打开了陈洛给他
的那张纸。

  黑衣人打开了陈洛给他的那张纸之后,向着坐在外面的陈八,照了一照。坐在外
面的陈八,脸上现出了一个很古怪的笑容,随即伸出手来。

  陈八坐着,本来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也看不清他穿的是甚么衣服──多半是黑
衣服,这时伸出手来,才看到他的手很瘦、很干,伸手出来之后,在桌面的玻璃上,
划了几下,为时极短。就在那一剎间,黑衣人陡地又发出了一下巨喝声。

  那一下巨喝声,比第一下巨喝声,更令得在座的人震动,几乎每一个人都不由自
主,跳了一下,而也就在那一剎间,长窗外的陈八消失了!

  大厅之中,仍是十分寂静,仍然没有人动,没有人出声,因为刚才他们所看到的
事,实在太奇特而不可思议了。这种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站起来,开亮了一
盏灯,那盏灯的灯光,只照射在那个盘腿而坐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仍是一动不动。
在灯亮了之后,高斯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向外冲去。

  可是,一则由于他刚才惊骇实在太甚,二则,由于他的手背还被陈洛紧握着,根
本起不了身。而其余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地坐着。

  高斯转动眼珠看去,开亮那盏灯的是柳飞鸿,他刚好又坐了下来。陈洛的双眼发
直,还瞪着长窗,事实上,厅里一开了灯,长窗上玻璃反光,已经使得长窗外甚么也
看不到了,只见一片反光。

  陈洛的舅父韩伯勋的鼻尖冒着汗,神情惊恐。灵魂专家罗埃的胸口起伏,不断眨
着眼。画家布隆的双手放在膝上,膝盖在发抖,他像是想用力按停发抖的膝盖而不
果。医生冯欢张大了口,像是吞进了一口苦药。

  最先打破沉寂的,还是那个黑衣人,他缓缓的站了起来,道:「好了,一切禁忌
都解除了,各位可以自由行动,自由出声了。」

  罗埃首先叫了起来,剎那之间,他脸色由白而红,他兴奋地叫道:「奇妙,太奇
妙,真是太奇妙了!」看来,他一生钻研灵魂学,直到这时,才真正看到了灵魂,所
以才那么兴奋。他虽然不认识陈八,但陈洛一定给他看过了陈八生前的照片。


第三章

  接着,除了柳飞鸿,连一向不爱说话的冯医生,也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这些
人,全是认得陈八的,他们叫着:「不可能!不可能!」

  虽然叫着「不可能」,但刚才的情形,却是亲眼看到的。

  在所有的人中,最先冷静下来的是高斯,高斯大声道:「大家静一静,静一
静。」

  在座的人全静了下来,高斯指着在不住喘着气的陈洛,道:「陈老先生……的灵
魂……我们见过了──」

  高斯讲到这里,黑衣人森然更正,道:「刚才各位看到的是陈老先生,不是灵
魂。我答应让各位看到的是陈老先生,没有提及过灵魂。」

  高斯呆了一呆,他也不想和黑衣人争辩这个问题。事实上,想争辩也无从辩起。
他只是道:「陈洛的问题呢?陈老先生是不是已经回答了?」

  黑衣人道:「我也不知道陈先生向他父亲问了些甚么,不过答案一定是有的。」

  各人向陈洛望去,陈洛喘着气,道:「我问的是先父房中,那具大保险箱的开启
密码。那保险箱的密码,是可以由使用人随时更改的,先父仓悴过世,没将那号码说
给任何人听,也只有他一人才知道。」

  陈洛这样一说,在座的人更是骇然,出现在平台上的陈八,可以是假装,那只有
陈八一个人知道的密码,可绝不能有人代答。

  高斯心急,立时向前走去,推开长窗,走近那张桌子。

  随着高斯向外走来的,有冯欢、罗埃、布隆、陈洛和陈洛的舅父,因为每一个
人,都想看看,陈八究竟是如何回答陈洛的问题的。

  只有柳飞鸿一个人,还坐在沙发上,神态很悠闲地点上了一支烟。陈洛曾说过,
那个能创造奇迹的黑衣人是他介绍来的,他一定不止一次曾见过这样的奇迹,所以并
不如其它人那样紧张。

  那黑衣人也离开了他盘腿而坐的地方,靠在沙发上,看来,他的神态好像十分疲
倦。

  高斯、陈洛等九个人,来到落地长窗外的平台上,陈洛打开平台上的灯,在场的
人一起向那张玻璃面的桌子望去,都不禁呆住了。

  在桌子的玻璃面上,有着黑色的字迹,是数字,不过是用「苏州码」写出来的,
那数字是「六九一七四五九」。

  陈洛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样的声音来,望着高斯,伸手指着桌面上的数字,手
在发抖着。高斯的心中,也极其骇然,陈八是一个很旧式的老人,他生前事业虽然
大,但是他一直不习惯使用阿拉伯数字,他的账目,大多是用苏州码来记载的,而如
今,出现在桌上的数字,也赫然是苏州码!

  陈洛不但手在发抖,连声音也在发抖,他指着桌子,道:「高斯,这……实在太
不可思议了,太……」

  高斯已经定下神来,道:「陈洛,这不过是一串数字!」高斯的话才出口,就听
得身后有人接口,接口的是才从客厅中踱了出来的柳飞鸿,他的语气很肯定,道:
「我相信,凭这串数字,一定可以打开陈老先生卧室中的那一个保险箱,为甚么还不
去试?」

  柳飞鸿的话,提醒了几个被他们亲眼目睹奇迹的吓得动作麻木了的人,大家一起
争先恐后,向内走去。陈八老先生的卧房,是在这幢大洋房的三楼,陈洛和高斯一马
当先,其余各人跟在后面。只有柳飞鸿和那个黑衣人,仍然目在大厅中。

  高斯在踏上楼梯之际,回头向柳飞鸿和黑衣人望了一眼,道:「两位不上来看一
看吗?」

  黑衣人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一样,睬也不睬。柳飞鸿摇着头道:「不必了,我和陈
先生是新相识,不适宜去看他父亲保险箱中的东西。」

  高斯略怔了一怔,这时,他脑中十分混乱,而且他也急于想知道,留在桌上的那
串数字,是不是真的只有陈八老先生一个人知道的密码,所以他没有再说甚么,三步
并作两步,向楼上奔去。

  到了陈八卧室门口,陈洛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陈洛最先走进房间,打开灯,高斯等人跟了进去。

  高斯并不是第一次进入陈八的卧室,他来过好几次,那是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
特点是房间中的家具陈设,全是旧式的。床是红木镶有罗甸的旧式大床,其余的衣橱
之类,也全是红木的,陈八死了已有三年,但是房间中的陈设,仍与他生前无异。

  陈洛直来到一个大橱面前,打开橱门,将橱中的衣服七手八脚的拿出来,高斯和
冯欢在帮他忙。衣服拿开之后,陈洛伸手将挂衣服的圆木棍,转了一转,只听得「
卡」的一声,大橱近墙的一面木板,就向上升了起来,现出了木板后的一具大保险箱
来。

  这时,所有的人,全聚在大橱的门前,他们所能看到的,当然还只是那具有一人
来高的大保险箱的门,门口有一个数宇键盘。

  陈洛先取出钥匙来,塞进钥孔之中,然后才道:「先父将很多贵重的东西,放在
这具保险箱之中,连我也不清楚里面有些甚么,要打开才能知道!」他一面说,一面
就去旋转保险箱门上的数字键盘。

  当陈洛旋转着保险箱门上的数字键盘之际,所有的人都屏住了气息,只听得数字
键盘转动之际所发出的轻微的「格格」声。

  高斯就站在陈洛的身边,他清楚地看到陈洛在转动数字键盘之际,是依照在桌子
玻璃面上那串数字而转动的,等待陈洛转完了那七个数字,陈洛伸手在身上抹了抹
汗,再去转动钥匙。

  只听得「格」地一声响,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听到了那一声响之后,谁都可以知道,保险箱打开了!

  陈洛脸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跳动着,他抓住门上的把手,向下一压,接着向外
一拉,保险箱的门,就被他拉了开来。

  当陈洛打开保险箱的门之际,在场的人又发出了一下惊叹声,陈洛拉开保险箱的
门,后退了一步,喃喃地道:「真是奇迹,是……是奇迹!」

  在场的人虽然没有出声,但是心中所想的,也和陈洛一样,但是在场的人向打开
了的保险箱看去,却不禁愕然。

  原来那保险箱是两层的,第一层门打开之后,里面是第二层门。第二层门上,并
没有数字键盘,只有如同打字机那样排列着的三行英文字母,从A到Z,二十六个字
母齐全。

  高斯呆了一呆,道:「陈洛,看来还要再请那位朋友,请令尊现身一次。」

  陈洛摇头道:「那倒不必了,这具两层的保险箱,外层的门是数字控制的,里面
那一层的门,由一句英文句子组成。先父不懂英文,所以那句密码是由我选的,每次
开保险箱,总是他先打开第一层门,然后再由我打开第二层门。」

  陈洛的舅父呼吸有点急促,道:「你还不快打开来看看,保险箱里有些甚么?」

  陈洛的态度却很冷淡,道:「不论保险箱里有甚么,那全是我的事,舅舅。」

  陈洛将「舅舅」两个字,讲得很大声,显然他对他舅父的话,很表不满。

  他舅父「哼」地一声,也现出很不愉快的神情来。

  陈洛用力关上了保险箱外层的门,道:「我们该去向那位先生道谢了。」

  他说着就向外走去,在场的人自然不便再停留,一起跟了出去,来到了楼下的大
厅。

  一行人到了大厅,看到柳飞鸿和那黑衣人,正在低声交谈。两人看到大家下了
楼,就一起站了起来,陈洛的神情奇特而感激,来到黑衣人的身前,他未曾开口,柳
飞鸿已然道:「陈先生,我们要走了!」

  陈洛忙道:「柳先生,你和你的朋友,帮了我这样大的忙,我……我应该怎样感
谢你们?」

  柳飞鸿皱着眉,好像陈洛的话,说得非常不合时宜。他向黑衣人望了一眼,黑衣
人瘦削的脸上,却大有怒意,道:「陈先生,你这是甚么意思?我是为了要酬劳,才
表现奇迹给你看的吗?」

  陈洛怔了一怔,其余人也怔了一怔。那黑衣人全然不要酬劳,这实在很出乎各人
的意料之外!

  黑衣人话一说完,又「哼」地一声,立时向外走去,柳飞鸿忙跟在黑衣人的后
面,向陈洛挥了挥手,也跟着向外走去,陈洛忙跟在后面,送了出去。

  陈洛送着柳飞鸿和黑衣人出去,其余的人,立时议论纷纷,布隆咬着烟斗,道:
「刚才我们真的看到了陈老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且,陈老先生还真的回答
了陈洛的那个问题!」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问题,是每一个人都想提出来的。布隆这样问,自然没
有人答得出来。不一会,外面传来汽车驶动的声音,过了片刻,陈洛走了回来。

  陈洛一回来,他舅父和他冷淡地打了一个招呼,就先告辞离去,陈洛也不送出
去,只是在他走了之后,冷冷地道:「今年我已经帮他渡过了两个难关,他还想来占
我的便宜!」

  高斯皱了皱眉,虽然他和陈洛是好朋友,但是这种有钱人家族中,有关财产的纠
纷,外人还是不开口的好。何况这时,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向灵魂学家罗埃问
道:「罗埃先生,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不是陈八先生的鬼魂?」

  罗埃的神情很苦涩,道:「如果单是令我们看到,我想那可以称之为鬼魂。但
是,我绝不知道任何鬼魂,可以回答人的问题,而且将答案写出来。」

  高斯也不禁苦笑起来,道:「不是鬼魂,那是甚么?」

  罗埃摇着头,无法回答。

  在场的人又谈了一会,不得要领,心中充满了疑问,也没有再逗留下去的道理,
先后告辞,只有罗埃是陈洛请来的,就住在陈洛的家中。

  高斯回到家中,准备就寝,可是上了床,说甚么也睡不着。

  高斯实在是没有法子睡得着,刚才的一切,实在太奇特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
他根本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但一切却又偏偏是他亲身经历的。由于睡不着,高斯
索性披着睡袍,离开了床,点着了烟,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了下来,思索着。

  他在事情开始之前,根本不相信有人会有能力,使死去的人重现眼前,以前那只
是一个十分巧妙的骗局。可是,柳飞鸿和黑衣人根本不要任何酬劳,而黑衣人又的确
使得不可能的事,变成了事实,那好像又不是骗局!

  高斯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个头绪来,突然间,他想到了李玉芳。

  他对这件事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是李玉芳应该可以有答案的。他先看了看钟,时
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高斯不禁犹豫了一下,这时候打电话给李玉芳,当然是很不合
适的,但是如果叫他忍到明天再打,那对心急的高斯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
他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电话听筒,拨了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高斯听到了李玉芳才醒过来的声音,高斯知道李玉
芳一定会埋怨自己,所以他不等李玉芳发问,就立时道:「玉芳,刚才,我看到了陈
八!死去了三年的陈八。」

  李玉芳的声音静了半晌,像是在消化着高斯突如其来的那句话,过了半晌,高斯
才听到她的回答,道:「那就是说,你活见鬼了!」

  高斯忙叫道:「别将电话挂上,我要将全部经过讲给你听,玉芳,你一定要
听。」

  李玉芳叹了一声,道:「好吧,你说,我在听着。」

  高斯由于心中很乱,所以他的叙述也很凌乱,但是在半小时之内,他总算将全部
经过情形,详详细细地讲给李玉芳听。

  高斯讲完了之后,停了一停,道:「你意见怎样?」

  李玉芳打着呵欠,似乎对高斯的叙述,一点也不感兴趣,道:「高斯,那是骗
局!」

  高斯叫了起来,道:「我不同意,目的是甚么?」李玉芳道:「我也不知道,但
是既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如今居然出现了,我就可以肯定那是骗局!」

  高斯道:「你是不是太武断了?有很多事,科学是不能解释的。」

  李玉芳的声音冰凉,道:「我们是生活在现实中,并不是生活在科学幻想小说之
中。」

  高斯忙又道:「玉芳,你没在场,所以你不相信──」

  李玉芳道:「你错,我相信你的确见到了死去的陈八,也相信你所讲的,陈洛凭
桌上的数字也打开了那具保险箱。但是,我根本不信死人会重现,所以我不像你那样
转弯抹角地去想,将问题复杂化。我只是直接了当地想,那是有目的的骗局。好了,
我要睡了。」

  李玉芳一讲完,不等高斯再说甚么,就挂了电话。

  高斯握着电话听筒,呆了半晌,又拨了陈洛家中的电话,电话立时有人接听,高
斯道:「陈洛,你还没睡?」

  陈洛道:「我怎么睡得着?实在太奇特了,我父亲如果可以令我们看到,那么
他……他究竟在甚么地方?」

  高斯道:「我刚才和李玉芳通了一个电话,将一切全告诉了她,她说,一切只是
骗局,我想应该提醒你一下。你应该小心一点!」

  陈洛笑了起来,道:「你那女朋友是一个警官,能在任何人身上嗅出犯罪的气味
来。骗局?当我问那个黑衣人要甚么酬劳之际,就算他提出要一百万,两百万,我也
会立即写支票给他。骗局?!」

  陈洛的口气,对李玉芳的推断十分不屑,高斯也无话可说,只好道:「那保险
箱,你已经打开来看过了?」

  陈洛道:「是的,里面有我想象不到的大量股票,全是属于一个大财团的,凭这
些股票,我可以立即成为这个大财团的董事;还有大量品质极佳的钻石,我不知道老
头子对钻石有这样高的兴趣,还有很多别的珠宝,我看也来不及看。」

  高斯只好道:「恭喜你了,你又发了一笔横财!」

  陈洛叹了一声,道:「我实在想不通,那黑衣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领?」

  高斯道:「我也想不通,我们可以再去找一找他。」

  陈洛道:「好,我知道柳飞鸿的地址,明天一起去。」

  高斯和陈洛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又在床上躺了下来,一直到天亮,他都未曾睡着
过。


第四章

  早上,他到了事务所,办了一点事,呵欠频频,中午,他到了陈洛办公室下的一
家餐厅,不一会陈洛就来了。他们一面进餐,一面谈着,饭后,由高斯驾车,一起向
柳飞鸿的住所驶去。

  柳飞鸿住在郊外,陈洛以前来过,那是一幢相当精致的小洋房,位于海边,在冬
天,又静又冷,看来并不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陈洛和高斯在门前按着铃,好一会,才有人来应门。

  来应门的是一个瘦而矮的中年人,来到铁门前,看着门外的陈洛和高斯,眼珠转
动不定,高斯最不喜欢这一类人,陈洛已经问道:「我们来找柳先生。」

  那人呆了呆,道:「柳先生?甚么柳先生?」

  高斯听了这样的回答,不禁一呆,陈洛道:「就是住在这里的柳先生,我早几天
来过!」

  那人摇头道:「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柳先生!」

  那人说着,也不开门,转身就要走开,高斯有点发怒,大声喝道:「过来,我们
没有找错地方,柳飞鸿在甚么地方,你要是不说,我们找警察来?」

  高斯说要找警察来,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因为他看出那人心术不正,想吓他
一吓。

  怎知他的话才出口,那人立时站定身子,慢慢转过身来,神情十分惊骇,面色青
白不定,一望而知,他做过亏心事!

  高斯和陈洛互望了一眼,高斯立时又沉下了脸,道:「让我们进去见柳先生。」

  那人结结巴巴,道:「柳……柳先生走了,你们进来也没有用。」

  高斯立刻道:「他走了?那是甚么意思?你是他的仆人?他到哪里去了,快
说!」

  那人的神情更恐慌道:「我,我不知道,柳先生和他的两个朋友,给了我钱,说
喜欢这里,要在这里住几天,我就答应了他们……我不知道他们到那里去了。」

  高斯和陈洛互望了一眼,心中充满了疑惑,那人又道:「你们……不会真去找警
察吧?他做了甚么事,我全不知道,要是叫主人知道了──」

  陈洛道:「你的主人是谁?」

  那人迟疑了片刻,才道:「是……是……李保德。」

  高斯和陈洛又互望了一眼,李保德的名字他们知道,是商场中很活跃的人,这里
显然是他的别墅,冬天空着,看屋人贪心,收了钱借给人家住的。

  那人又迟疑了一下,才开了铁门,让高斯和陈洛走了进去,两人进屋一看,家具
上全盖着白布,高斯说道:「你说,他们一共是三个人?」

  看屋人道:「是的,柳先生,一个又黑又瘦,还有一个年纪比较大,他们不准我
在这里,所以我甚么都不知道。」

  高斯低声道:「陈洛,我看有问题了,有点不对。」

  陈洛摇头道:「不见得,这黑衣人本来就神秘得很。」

  高斯和陈洛一面商量着,一面在那幢小洋房中,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可是
甚么也没有发现。陈洛想起上次来的情形,皱着眉说不出话来。

  高斯摊着手,道:「找不到他们,我们也该走了。」

  陈洛也有点无可奈何,不过他和高斯的想法不一样,高斯是觉得事情有问题,但
是陈洛却只觉得怅然若失,因为那黑衣人能创造奇迹,而他也实在很想再见一见他死
去了三年的父亲。

  两人回到市区,高斯和陈洛分了手,高斯想将柳飞鸿失踪的消息告诉李玉芳,但
是却找不到李玉芳,高斯只好将疑问藏在心里。

  傍晚,就在他快要离开事务所之际,出乎他意料之外,居然接到李玉芳打来的电
话。

  高斯十分高兴,抢着问道:「玉芳,我找了你一个下午,难得你打电话来,是不
是晚上有空?」

  李玉芳的声音却很冷淡,道:「不是,今晚我可能要通宵工作。高斯请你到警局
来一趟,有一件大案子要问你几句话。」高斯呆了呆,实在不知道李玉芳这样说是甚
么意思。

  李玉芳接着又道:「你一来,就可以明白了,快来!」

  高斯还想问,李玉芳却已挂上了电话。高斯到了警局,一位警官带着他来到一间
办公室中,高斯才一走进那间办公室,就呆了。

  办公室中的人相当多,除了李玉芳之外,还有几个高级警官,而最令高斯感到意
外的是,陈洛也在,陈洛的神情又惊又怒,双手紧握着拳。

  高斯才一进来,陈洛就大声道:「高斯,他们要柳飞鸿和那个黑衣人的面貌图
形,你的记性比我好,可以向专家提供更好的意见。」

  高斯仍然莫名其妙,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李玉芳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两张铅笔绘出的人像,看来是根据陈洛的叙述绘成
的,和柳飞鸿及那个黑衣人,有几分相似。

  李玉芳又招手请绘图专家过来,道:「高斯,你也见过这两个人,看看有甚么应
该修正的地方?」高斯心中充满疑惑,道:「那黑衣人的双眼还要深一些,鼻尖还要
长,柳飞鸿的神情,有一种狡狯,面上的肌肉痕,应该深刻一点……」

  高斯一面说着,绘画专家就根据高斯的叙述,改正图像,经过高斯指出柳飞鸿和
黑衣人的特征之后,修改过的图像和两人更加像了。

  李玉芳向一个警官道:「好,将图像用无线电传真发出去,要国际警方尽快给我
们回答!」那警官答应着,拿着图像,走了出去。

  高斯已有忍不住之感,大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告诉我了吧?」

  陈洛苦着脸,道:「那保险箱中的东西,全不见了。」

  高斯一怔,道:「保险箱?那一个保险箱,就是──」

  高斯一时之间,不知说甚么好,道:「那是不可能的,那保险箱的密码,你昨天
才知道,是你父亲显灵告诉你的。」

  陈洛使劲地摇着头,看来他的心中也乱得可以,李玉芳道:「两位请坐下,我们
想知道详细的经过。」

  高斯坐了下来,陈洛一面搓着手,一面也坐了下来。

  高斯道:「你要知道甚么详细经过?是陈老先生显灵的事?」

  李玉芳摇着头,道:「不用,那是骗局,我早已肯定。」

  高斯心中不服,道:「骗局一定有目的,如果他们向陈洛行骗,他们的目的是甚
么?」

  李玉芳冷冷地道:「保险箱中的东西,不是全不见了吗?陈先生,保险箱中究竟
有些甚么?」

  陈洛的神情变得愤怒,道:「有某大企业的股票──那些股票倒不要紧,可以报
失。可是还有许多先父收藏的珠宝,损失很大!」

  李玉芳道:「你合计损失是多少?」

  陈洛道:「我不能估计,我也是在昨天保险箱开启之后,才第一次看到那些珍
宝,不过,我想至少超过三千万。」

  李玉芳还要再问,高斯又一次忍不住,他大声道:「玉芳,照你说,柳飞鸿他们
是在进行一个骗局,可是你别忘了,陈洛根本不知道那保险箱的号码,那个密码,
是……陈洛的父亲显灵,告诉他的。如果是骗局,那么,骗子早已知道保险箱的密
码,为甚么还要绕一个弯,将密码讲给陈洛听?」

  李玉芳皱着眉,道:「这一点,我暂时还想不通,不过我可以肯定,死人不会显
灵,所以我也可以肯定,那是一个骗局!」高斯和陈洛互望了一眼,神情都十分苦
涩。

  高斯叹了一口气,道:「玉芳,当然,在黑暗之中,经过精巧的化装,在充满神
秘气氛的情形之下,我们看到的,根本可能是一个和死者相似、而又经过化装的人,
但是那密码,你怎么解释?」

  陈洛立时补充了一句,道:「那密码,只有我父亲一个人知道,连我也不知道,
所以他死了三年,直到昨天我知道了密码,才第一次打开保险箱。今天,我和高斯分
手,回到家里,再打开保险箱,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我真不明白──」

  陈洛说到这里,望定了李玉芳,李玉芳并不出声,陈洛又道:「李警官,你也到
现场去看过,你──」

  李玉芳挥了挥手,打断了陈洛的话,这时,又有两个警官进来,道:「所有的水
陆空交通要点,全加紧防守,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李玉芳道:「继续监视,他们一定要离开这里的。」

  高斯站了起来,道:「我们可以走了?」

  李玉芳道:「你可以走了,不过陈先生还要留下一会儿,我们想进一步了解一下
那保险箱的情形,高斯,其实你也不必心急,我已经向那保险箱的制造厂询问,答案
应该快来了──」

  李玉芳才讲到这里,电话铃响了起来,李玉芳接听电话,讲不到了几句,立时改
用法文交谈。高斯的法文绝不如李玉芳流利,但是他也可以听到,李玉芳是在和瑞士
一个保险箱制造商在通电话。

  李玉芳讲了足足有七八分钟,才放下电话来。望着陈洛,道:「我想,有答案
了。」

  高斯和陈洛两人,不由自主,伸直了身子,整件事,对他们来说,还是莫名其妙
的,而李玉芳却说已经有答案了,答案是甚么?

  李玉芳道:「陈先生,令尊卧房中的那具保险箱──」

  她才讲了一句,一个警官匆匆走进来,神情很兴奋,道:「那两个人的资料到
了,那自称姓柳的,是国际警方通缉的七大神偷之一,日本全国最令警方头痛的人
物,神木大吉。另外一个──」

  李玉芳道:「另外一个,我想是一个魔术师,是不是?」那警官连连点头,道:
「是,他是魔术师,原籍是匈牙利,战后在世界各地表演,一直和犯罪组织有勾
结。」

  李玉芳伸了一个懒腰,道:「那么,案情已经大白,只等抓人了!」

  高斯第三次忍不住,大声道:「我不明白!」

  李玉芳微微一笑,说道:「很简单,那保险箱是有两重门的,外面一层,是数字
密码,里面一层,是英文字母组成的句子密码,是不是?」

  陈洛抢着道:「是,可是数字密码只有先父知道,英文密码只有我知道。」

  李玉芳吸了一口气,道:「对,这种独一无二的设计,是那家保险箱制造厂发明
的,我在案子一发生之后就和他们联络,我的问题是:是不是有一流的高手,可以凭
仪器和经验,不凭密码而开启保险箱?」

  高斯和陈洛都不出声,李玉芳将手按在电话上,道:「刚才我有了回答,他们认
为,世上有七个高手,可以打开保险箱的外层,但是决不会有任何人,可以打得开第
二层,因为英文字母的组合,复杂得多!」

  高斯和陈洛互望着,高斯苦笑着,道:「还是不明白。」

  李玉芳道:「肯动动脑筋,就应该明白了。这个保险箱,神木大吉已经凭他的技
术,不知将第一层门打开过多少次了,可是他始终不能打开第二层!」

  高斯直跳了起来,指着陈洛,说道:「可是他却连第一层也打不开。」

  李玉芳道:「然而他知道第二层的密码,所以,神木大吉一定要将第一层的密码
告诉他,让他去开第二层门。」

  陈洛吞了下一口口水,道:「可是我开启第二层门时,并没有人在旁。」

  李玉芳道:「那太简单了,我相信在衣橱中,早就装置了小巧的摄影机,将你开
第二层门的经过全拍下来了。」

  高斯手指相叩,发出「得」地声,道:「神木不能就这样将密码告诉陈洛,那会
惹陈洛起疑,所以,他才找了那个魔术师,串通演出了一场『奇迹』!」

  李玉芳道:「对,就是那么简单。高斯,凡是常识告诉我们是不可能的事而居然
发生了,就算是亲眼目睹,也必须肯定那是骗局。」

  高斯看来在「恭聆教训」,一声不出。陈洛站了起来,李玉芳道:「陈先生,你
放心,他们走不了的,他们一共是三个人,另外一个,就是扮你父亲的!」

  陈洛和高斯一起离开警局,没有开口,可是心中所想的字眼是一样的:傻瓜!

全文完


神探高斯系列《粉红钻石》


第一章

  一连两天,高斯都很忙。他利用暗房技术,将陈洛的父亲陈八生前的照片,拼凑
起来,做成了一幅大照片。他做成的照片,看起来,十足是在黑暗之中,陈八坐在平
台那张玻璃桌后一样。

  高斯将那幅照片放大,送给了陈洛,作为他上了当的纪念。陈洛并没有损失,因
为神木大吉、魔术师和他的助手,三个人在几天后,准备将到手的珠宝偷运出去之
际,全部就逮,失物也全部起回。

  陈洛欣然接受了高斯的礼物,道:「亲眼看到的事,也未必可信。真可惜世界
上,还没有可以拍摄出一切虚伪东西真相的摄影机,不然我一定送你一具。」

  高斯笑着,道:「不过我知道有一种摄影机,和电子显微镜相连,你如果想送我
甚么,那是最好的了。」

  陈洛概然应允,道:「好,你去打货,账单给我!」高斯十分高兴,他对于摄影
简直着了迷,普通的摄影早已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想要一台放大摄影机很久了。自
然,他已经有了好几架放大摄影机,包括一具连结六千倍的显微镜的。

  但是,他想要一台放大三万倍以上的电子显微摄影设备。不过这种设备,不是私
人摄影室所能买得起的,如今他可以得偿所愿,自然高兴,高斯忙道:「陈洛,一言
为定,我要亲自去订货,到工厂去挑选,放心,我不会挑最贵的那种的。」

  陈洛呆了一下,道:「那么隆重?这……很贵?」

  高斯道:「对我来说当然很贵,两年前我打听过价钱,大约是两百五十万马克,
现在可能又贵了一点。」

  陈洛的脸上,登时像被蜈蚣咬了一口一样,叫了起来,道:「高斯,我只答应送
你一台照相机!」

  高斯拍着陈洛,道:「别赖,你才说过,我去订货,账单归你!」

  陈洛瞪着高斯,叫道:「那……简直是……抢劫!」

  高斯笑道:「不错,有点像,你应该是最好的抢劫对象,是不是?两百五十万马
克,对你来说,实在不算甚么,我至少可以答应,能将你的白血球,放得比你饭厅中
的餐桌更大。」

  陈洛无可奈何,他倒不是吝啬,只是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握着拳头,想打高
斯,高斯早已一面笑着,一面退着,离开了陈洛的住所。

  赶办旅行手续,第三天,高斯就启程飞往西德,陈洛的神情虽然好像是被蜈蚣咬
过,不过依然来送机,高斯自然是春风满面,在机场和李玉芳通了一个电话。

  飞机起飞之后,高斯合上了眼,乘客并不多,高斯旁边的位置空着。高斯正准备
小睡一会,就在他蒙蒙眬眬,将睡未睡之际,忽然觉出他身边的座位,好像有人坐了
下来,同时,鼻端闻到了一阵幽香。

  一闻到那阵幽香,精神就为之一振,空中艳遇已经不是甚么稀奇的事了,看来一
定有一个美女,坐到他的身旁,再不趁机搭讪,更待何时?

  高斯心中在想着应该如何开始,可是他还未曾有决定,又觉得刚才在他身旁坐下
来的人又站了起来,幽香似乎正远离去。

  高斯忙睁开眼来,那「美人」的确才离开他身边的座位,正在向前走去,不过高
斯立时又闭上了眼睛,没有采取甚么进一步的行动。

  那位美人,的确风度极佳,衣饰精美,不过高斯要是早五十年搭乘这班飞机的
话,那么他一定会采取行动,不会立时又闭上眼睛了,因为在五十年之前,那位如今
鸡皮鹤发的老妇人,可能是真正艳光四射的美人!

  高斯想起刚才自己在剎那间想到的幻想,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

  在接下来的旅程中,高斯倒一直在注意着那老妇人,那老妇人看来很难侍候。尽
管空中小姐在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可是她的要求却层出不穷,闹得空中小姐疲于奔
命。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老妇人睡着了,趁一个空中小姐经过身边之际,高斯低声
道:「那位老太太,给了你们很多麻烦,是不是?」

  空中小姐笑着,道:「公爵夫人总是这样子的。」

  高斯反问道:「公爵夫人?」

  空中小姐道:「是,鲁道夫公爵夫人。」

  高斯想起公爵夫人曾莫名其妙地在自己座位旁坐过一下,心中很好奇,道:「让
我猜猜,她是──」

  空中小姐笑着,道:「匈牙利的。」

  高斯「哦」地一声,空中小姐走了开去,高斯的心中仍然很疑惑。一个匈牙利的
公爵夫人,看她现在的排场,可能仍是豪富,为甚么会在他身边坐了几秒钟呢?而
且,他身旁的座位上,还放着高斯的大衣,高斯几乎疑心自己刚才是否弄错了?

  高斯拿起了大衣来,大衣上仍有那股沁人肺腑的幽香,那是公爵夫人所擦的香
水。高斯很想找机会和公爵夫人搭讪一下,可惜没有机会。一直快到达目的地时,高
斯没有再想起这件事。

  高斯的目的地是法兰克福,高斯在动身前,已和那家精密仪器制造厂联络过。他
出了机场,正在等候出租车时,忽然一阵犬吠声,在他身旁的一个女士,发出一声尖
叫,高斯才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一头高大凶猛的德国狼狗,已向他迎面扑来。

  高斯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幸好他身手还算矫捷,身子一侧,忙挥动手中的手提
箱,将那头扑过来的狗,重重打了一下。

  那头狗被高斯一下打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可是一个翻滚之后,立时又向高
斯窜了过来。这时,在高斯附近的人,扮扮奔开,高斯又惊又怒,正准备再迎击之
际,忽然听到一阵叱喝声,那头狼狗立时伏了下来。虽然不再向高斯攻击,可是仍在
狺狺而吠,露出满口白牙,神情极其可怖。

  高斯不知道这头狼狗为甚么要攻击他,可是他却知道,这样凶狠的狼狗,除了狗
主人之外,是谁也喝不停牠的。高斯一腔怒火,正准备发泄在狗主的身上,可是当他
循着叱喝声看去之际,不禁又呆了一下。

  他看到的够主人,是一个中年人,衣着普通,手中持着一根手杖,戴着一副黑眼
镜,一手拿着牵狗的皮带。那头狼狗在一连串的叱喝之下,跑到了主人的面前那中年
人蹲下身,用手抚摸着狗头上的皮圈,再扣上牵狗的皮带。从那中年人的动作看来,
他分明是个瞎子!

  高斯本来是准备向狗主人大发脾气的,可是,当他看到狗主人是一个盲人之后,
他的脾气倒也发不出来了。

  这时,那瞎子已系好了皮带,狼狗却仍在咆哮着,路人也围了上来,高斯大声
道:「你应该将你的狗牵好一点,看牠的样子,会咬死人。」

  那瞎子满腔惶恐,道:「对不起,先生,真对不起!」

  高斯也不好再说甚么,只好自认倒霉,出租车来到,高斯上了车,到了酒店,旅
途疲倦,略为休息一下之后,就洗了一个热水澡。

  高斯一面洗澡,一面心中在想,明天到了工厂,如果有现货,可以吩咐厂方立即
装箱起运,如果没有现货,可能还要待一段时期。

  他想了一会,抹干了身子,向外走去,他一走出浴室,不禁一呆,他房间的门,
就在他出来之际,才轻轻掩上!

  高斯一个箭步来到门前,拉开门向外一看,走廊上却一个人也没有。高斯第一件
事,就是去看自己的钱包,倒是甚么也没有少。

  高斯呆了片刻,匆匆穿好衣服,准备穿大衣的时候,才发现大衣落在衣橱下面。
他一进房,打发了侍者之后,就将大衣挂起来,这一点,他记得非常清楚。


第二章

  可是这时,大衣却落在衣橱下面?

  大衣是不会自己掉下来的,一定有人动过,可知刚才他并不是眼花,的确是有人
趁他入浴之际,潜进过他的房间,而目的是他的大衣?

  然而高斯不明白的是:他的大衣,一点也没有特别,钱包就在床上,为甚么进来
的人,反倒碰也不碰?

  高斯想来想去,想不出究竟,呆立了半晌,将大衣挂在臂弯中,打开了房门。外
面走廊中仍然很静。高斯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但是可以知道,一定事有蹊
跷,所以他一路小心翼翼。

  可是,一直到他离开旅馆,并没有甚么特别的事发生,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他一出了旅馆的大门,就穿上了大衣,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寒风凛冽,高斯
觉得有点冷,刚想将双手自大衣袋中伸出来,将大衣领子竖起来之际,就觉察到身后
好像有人急速地在靠近。高斯的反应已经算是快的了,他知道转过身来已经来不及,
右肘猛地向后一缩,重重向后撞去。

  他可以肯定,他这一下,是撞中了一个人的胸口,他也听到了那个人所发出来的
闷哼声。但是欺近他身后的,看来不止一个人,就在他一肘撞中了一个人之际,他的
后脑上,也遭到了重重的一击。

  那一击来得如此之沉重,令高斯在剎那之间,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只觉得天旋
地转眼前金星乱迸,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接下来,就甚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高斯又渐渐恢复知觉之际,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脑后受袭处,痛
得像要爆裂开来一样,令得他不由自主,呻吟起来。他身子一动,立时感觉出有人轻
轻按住了他,高斯睁开眼来,看到自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按住他的是一个身形高
大,面目平板的女护士。

  高斯喘了一口气,挣扎着道:「我……我怎么了?」

  那女护士只是望了他一眼,作了一个叫他睡着别动的手势,就退了开去,拉开了
门,门外立时有两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那两个人直来到病床前,取出了证件,给高斯看了一看,高斯点了点头,呻吟着
道:「袭击我的是甚么人?抓到了没有?」

  一个警官道:「我们认为你应该知道是谁下手的。」

  高斯陡地一怔,提高了声音,道:「甚么意思?」

  那警官道:「你倒在一家旅馆的门口,我们找过你身上的东西,看来好像甚么也
没有少,那不像是抢劫。如果你有甚么仇人,你自己应该明白。」

  高斯不禁又气又恼,冷笑道:「德国警察办案子的方法,倒真奇特。可惜我背后
没长眼睛,不能告诉你们偷袭我的,究竟是甚么人。」

  另一个警官年纪较长,态度也没有那么生硬,笑嘻嘻地道:「你是旅客,今天才
到是不是?」

  高斯没好气地点着头,那警官又道:「你才到就遇袭击,身上又甚么也没有少─
─」

  高斯不禁有点恼怒,陡地弯身,坐了起来。他坐起得太急了些,以致脑后的受伤
处,又是一阵剧痛,几乎又昏了过去。他喘了几口气,道:「你们怎么如此肯定我甚
么也没有少?」

  那年长的警官道:「别生气,我们是根据常识来判断,你上衣口袋里的七千美钞
全在,除非你身边还有甚么特别贵重的东西,要不然,你就不会是遇劫了。」

  高斯翻着眼,一时之间,答不上来,因为那警官的话,很有道理。那警官接着
道:「还有,你手上的名牌手表,也没有人动过。」

  高斯苦笑道:「那为甚么有人要打我?为甚么?」

  两个警官互望了一眼,看他们的神情,像是对高斯的话,都觉得不十分信任。

  年长的那个来到门前,打开门,一个军装警员提着一只小箱子交给了他,那警官
将箱子提到床边,道:「请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所有东西,全在这里面?」

  高斯忍着痛,打开了箱子。箱子中是他的衣物,高斯一样一样看着,的确甚么也
没有少。五分钟之后,高斯抬起头来,道:「是──」

  他才讲了一个字,陡地住了口,立时叫了起来,道:「大衣!我的大衣呢?这里
只有我的西装上衣,我的大衣不见了!」

  那两个警官一呆,道:「大衣?甚么大衣?发现你的警员,没提及你是穿了大衣
的。」

  高斯重重一拳,打在箱盖上,道:「我是穿着大衣出来的,我可以肯定。而且,
我也可以肯定,袭击我的人,目的就是为了要我的大衣。」

  高斯立时将自己在旅馆房间中,发现有人潜进来,动过他大衣一事,讲了一遍。

  高斯将在旅馆中的事讲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道:「毫无疑问,早就有人想偷
我的大衣,在房间中没有得手,等我离开之后,再来强抢的。」

  那两个警官的神情,疑惑之至,望着高斯,年轻的一个,有一股忍不住的表情,
道:「先生,你那件大衣,名贵得很?」

  高斯呆了一下,道:「没甚么名贵,不过是一件大衣。」

  那警察摊着手,道:「既然如此,袭击你的人,放着七千美钞不要,而拿走了你
的大衣,这,好像有一点不怎么合逻辑,你说是不是?」

  高斯翻着眼,他无法回答那警官的话,因为这的确不合理之至,可是事实上,他
的大衣真的不见了。

  就在这时,护士陪着医生走进来。医生道:「他需要休息,两位问完了没有?」

  那年长的警官问高斯道:「要是你真的不能提供甚么,那么我们就只好将这件
事,当作普通的劫案处理了。」

  高斯心中有气,道:「当然是普通的劫案,你们想将它当成甚么?黑社会大火
拚?」

  那两个警官没有再说甚么,笑着走开,医生过来,翻开高斯的眼睑看了看,又按
着高斯躺下来。

  高斯在医院躺了足足两天,那两个警官又来看过他一次,说是在留意他这件案
子,自然,未有进一步发展可以奉告。到了第三天,在高斯的坚持之下,他的头上还
扎着纱布,只好用一顶大一点的帽子戴在头上,又另外买了一件大衣,才回到旅馆。

  他才一回到旅馆,旅馆的经理就迎上来,向他慰问一番,高斯只觉得啼笑皆非,
另外一个职员,也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相当大的牛皮纸包,道:「先生,你出事
的那天晚上,有人送来这包东西,说是给你的。」

  高斯接过那一大包东西来,有点莫名其妙,顺口问道:「是甚么?」

  那职员忙道:「不知道,我们没有打开来看过。」

  高斯挟着那包东西,一直上了楼,回到了房间中,才将牛皮纸撕破,他几乎整个
人都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搞甚么鬼?」真不知道是搞甚么鬼!

  那牛皮纸包中,就是他失了的那件大衣!折得整整齐齐地送了回来,而且就在他
「出事」那天的当天晚上!高斯将大衣抖了开来,一点也不错,正是他的大衣,一时
之间,高斯心中的气恼真是无以复加!

  他最初的主意,是立时打电话和那个警官联络。可是一转念之间,他虽然一样是
打电话,却并不是打给那个警官,而是将那位职员请了上来。

  那职员一进房间,高斯就将一张钞票,塞进他的手中,道:「请坐,我只不过问
你一些问题。」

  那职员很高兴地坐了下来,高斯道:「送这包东西来给我的是甚么人?你可还记
得?」

  职员笑了起来,道:「记得,就是街角杂志摊的那个老头子。」

  高斯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肯定的答案,他想了片刻,道:「谢谢你,没有事
了。」

  等那职员走了之后,高斯坐下来,抽了一支烟,仔细地想了想。到如今为止,除
了他脑后的一击之外,他可以说没有任何损失。这件事,可以就这样算了。不过高斯
是一个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非要弄明白不
可。

  所以,他捻熄了烟蒂,离开了旅馆,来到了那职员所说的杂志摊前,找到了那个
围着厚围巾,一副瑟缩样子的老头子。他一提起那包东西,老头子就立时有了反应,
道:「是,是,是一位绅士要我送去的。这位绅士还说,要是你来问我的话,他还有
一样东西留在我这里。只要你来,就给你,你不来的话,就可以给我,以十天为
期。」

  高斯听得莫名所以,要好好想一想,才能明白那老头子所说的话是甚么意思。而
这时候,老头子已经在身上摸索着,摸出一个厚甸甸的信封来。

  那信封,显然是放在最内层的衣服中的,高斯接在手中,还有微温的感觉。高斯
接过了信封,信封是密封着的,高斯拆开一看,立时向老头子望了一眼,老头子也望
着他。

  高斯吸了一口气,道:「你知道信封中是甚么?」

  老头子道:「我没有问,也没有拆开来看过,不过,我猜是钱,很多钱!」

  高斯点了点头,将信封中的钱抽出一半来,略数了一数,数字也不能算少,高斯
还发现里面有一张白纸,是用打字机的字打着:「对你损失的补偿,对不起。」就是
这么一句,无头无尾。高斯将钞票放回信封,放在手里拍打着,道:「你认得那个
『绅士』?」老头子摇头道:「不认识,完全没有见过他。」高斯皱着眉,他觉得事
情有点不对头。

  高斯立时觉得那老头子的话不怎么对。他盯着那老头子,道:「一个你完全没有
见过的人,会将一迭钞票放在你这里,等我来拿?」

  老头子的神情很平淡,用手抚摸着满是皱纹的脸,道:「那或许是因为我的外
号,叫老实人费利的缘故吧!」

  高斯看着老头子那种坦然的神情,心中倒不禁有点惭愧,忙道:「对不起,费
利,我不需要这笔钱,你可以保有它!」

  费利大喜过望,连忙伸出手来,但是当他的手快碰到信封之际,却又迟疑着缩了
回去,道:「我没有理由耍你的钱,这是你的。」

  高斯笑道:「你只管拿去,我还要你做贴事,算是酬劳。」

  费利极高兴地将钱接了过来,道:「太好了,有了这笔钱,我的孙女儿罗拉,她
一直想到法国去学艺术──」


第三章

  费利一提起他的孙女,说了一大堆话,高斯不忍打断他的话,好不容易等费利的
话告一段落,高斯才道:「那个绅士是甚么样子,请你告诉我。」

  费利连连答应,等到费利讲完,高斯不禁呆住了!

  照费利的叙述听来,那个「绅士」,高斯应该是见过的,高斯对费利的叙述,有
着十分深刻的印象,他不断对自己说:这个人我是认识的,我至少见过他。

  只可惜人的记忆,有时就是这样:强烈的印象,往往和模糊的印象交织在一起,
高斯明明觉得,自己对费利叙述的这个人有深刻的印象,可是偏偏想不起在甚么场合
曾见过他。而且,越是拚命想,就愈想不起来。

  高斯只好叹了几口气,吩咐「老实人费利」,要他再见到那个「绅士」之际,立
时和他联络,费利也一口答应下来。

  高斯查不出甚么来,他只好将这件事情,暂时放开。

  他在旅馆中又休息了一天,就开始他的活动,到那家精密仪器工厂去参观。工厂
中恰好有他所需要的那种电子显微设备,而且订价也在预算之内。为了怕陈洛不肯认
账,高斯又和陈洛通了一个电话,答应陈洛,这是电子显微摄影设备,算是陈洛对高
斯摄影室的投资。

  陈洛笑着答应,高斯知道陈洛不在乎那笔钱,但是这样做,至少他不是硬估陈洛
的便宜,似乎可以心安理得得多了。事情办完,高斯准备离开,当他搭车来到机场外
的时候,他的脑中,陡然像闪电似地一亮。

  这几天来,高斯一有空,就不断地思索,自己是在甚么场合下,见过费利所说的
那个「绅士」的,可是一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直到这时,他又来到机场外面,他才陡地想了起来。费利所描述的那个「绅士」
的样子,就是高斯才到的时候,一出机场,就被一头大狼狗袭击,那头大狼狗的主
人!

  就是因为这个人当时戴着黑眼镜,看来像是一个瞎子。而且,高斯也一直没有将
机场外受到狼狗的袭击一事,和旅馆外受到人袭击一事联系起来,所以他怎么也想不
起来。

  这时,高斯想到了两件事之间是有联系的,他心中像是抓到了整件事的中心。可
是一时之间,又未能好好整理出来,他极需要有一个地方,让他静下来,好好地想上
一想。所以,他一下车之后,进了机场,来到机场大厅附设的酒吧中,要了一杯酒,
燃着一支烟,仔细地将一切经过想了一遍。

  他的那件大衣,曾经到过袭击他的人手中,又被送了回来,这一点是毫无疑问
的。他的大衣有甚么特殊的价值呢?高斯不明白。

  这种事,若是发生在普通游客的身上,当大衣送回,没有损失之后,自然也就算
了。对方的行事很周密,还留下了一笔钱在「老实人费利」那里,普通人,收到了那
笔钱,作为赔偿,自然更加不会追究了。

  可是,事情偏偏发生在高斯的身上,高斯的好奇心是如此之强烈,要是一件事没
有得到确切的答案的话,他简直是睡也睡不着的。

  高斯又深深吸了一口烟,他假定有人,要得到他的那件大衣。可是,他的大衣,
他自己再明白也没有,根本没有甚么特别,虽然质地还算不错,但是,一件穿了几年
的旧大衣,有甚么特别之处呢?

  高斯想到这里,陡地挺了挺身子,他又想起狼狗袭击的那件事来。狼狗为甚么要
袭击他呢?

  狼狗袭击他,可能是由于他的身上,有甚么特殊的气味,狗的嗅觉是最灵敏的。
高斯想到过可能因为他是亚洲人,身上的气味和欧洲人不同,但是他立即推翻了这个
假想,因为当时还有两个印度人在,狼狗要攻击的话,应该攻击印度人!狼狗攻击
他,一定是有道理的,道理是在甚么地方呢?高斯不住地吸烟,不住地想着。

  高斯想得如此出神,以至他要搭乘的那班飞机,已经最后召集,扩音器中甚至播
出了他的名字,请他登机,他也未曾听到。

  而在苦苦思索之下,高斯陡地心中一亮,有了答案!

  剎那之间,他心中的高兴,实在难以形容,他陡地站了起来,双手舞动着,惹得
酒吧中其它的人,都以奇异的目光望着他。

  高斯终于想通了!

  他将事情再向前推,推到在旅途中的情形,在飞机上,当他阖眼假寐之际,曾觉
得身边有一股幽香传来。有人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一下,那件大衣,当时就放在
那座位上。

  当时,高斯还认为有甚么「空中艳遇」来了,而结果,原来是一个老妇人──高
斯也立时想起了老妇人是鲁道夫公爵夫人。

  鲁道夫公爵夫人身上所擦的香水,味道很特别,而且历久不散。当他下机之际,
虽然他自己已经闻不到了,可是经过训练的狼狗,一定还是可以轻易分辨得出来。

  高斯假定,鲁道夫公爵夫人,在他身边坐了一下之际,留下了甚么细小的东西在
他的大衣上──高斯不知道那是甚么,可能只是极小体积的东西,是传递一种甚么信
息之用的,那么,高斯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成了被利用来传递消息的人。

  他一下机,经过训练的狼狗立时会认出他来,接受消息的人,就可以跟踪下手。

  事情想到这里,可以说是完全想通了。

  高斯的心中极高兴,提着行李箱,来到航空公司的窗口之际,才知道自己要搭的
那班飞机,早在半小时之前就起飞了。高斯没有办法,只好改搭下一班飞机,下一班
是在两小时之后,高斯只好在机场大厅中闲逛,一面为自己已经想通整件事情的经过
而得意。

  如今剩下来的,只是他还不知道鲁道夫公爵夫人,在利用他传递一些甚么消息而
已。高斯心想鲁道夫公爵夫人看来是一个很出名的人,自己再要追查下去,也不应该
是甚么困难的事。

  这时候,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慢,高斯想买本杂志看看,他来到一家书店门口,才
在橱窗外站定,就打了一个突,有一本杂志的封面,是一个珠光宝气的老妇人,正是
鲁道夫公爵夫人!

  杂志封面上还有着一行标题:「公爵夫人和她的粉红钻石」。

  高斯连忙走了进去,买了那本杂志,迫不急待地找了一个座位,打开那本杂志。
有一篇专写鲁道夫公爵夫人的文章,称她为欧洲第三位拥有最多珍宝的女人。并且列
举了她的珍藏,附有彩色图片,指出其中最名贵的一颗钻石,是呈天然粉红色的,重
四十二点三克拉的粉红钻石。而且,公爵夫人在西柏林展出她的珠宝。

  看完了那篇报导,高斯合上杂志,想了片刻,第二次去更改飞机的班期,他决定
要到西柏林去。

  当他决定要到西柏林去的时候,他实在还是一片混乱,全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
做,但是他至少知道,自己总要做些甚么,才能找出一连串怪事的原因。

  而他肯定鲁道夫公爵夫人,在飞机上,曾在他的身边逗留过,事情当然要从她身
上查起。

  在到西柏林的航程上,高斯一直在想着,自己应该如何着手。最后,他还是决定
利用自己摄影家的身份,去接近鲁道夫公爵夫人。

  到了西柏林,高斯在酒店中先安顿了一下。鲁道夫公爵夫人的珍宝展览会相当轰
动,要打听她的住址,十分容易,高斯来到了那间豪华酒店的大厅,他要见的公爵夫
人就住在顶楼。


第四章

  在飞机上,公爵夫人给高斯的印象,是一个啰苏,但是相当容易亲近的老妇人。
高斯的预料,是十分容易就可以见到她的,却不料事情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才来到
电梯前,大酒店的一排六台电梯,有一台,有两个大汉守卫着,不让人搭。高斯来到
了电梯门前,一个大汉立时拦住了他,道:「对不起,这电梯直达顶楼,请你改搭另
一台。」

  高斯道:「我就是要上顶楼,见鲁道夫公爵夫人。」

  那两个大汉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高斯,道:「你和公爵夫人有约会?」

  高斯呆了一下,道:「没有!」

  那大汉又道:「那么,请你先约定时间,不然,公爵夫人不会接见你。」

  高斯他想要硬走进电梯去,可是那两个大汉并肩站在他的面前,看来比他一个人
要大上四倍,高斯当然不敢乱来。他退到大厅,用酒店大厅中的电话,和鲁道夫公爵
夫人联络。

  接听电话的,是一个声音十分甜美的女性,道:「我是公爵夫人的秘书,阁下有
任何事情,请对我提出,我会转达公爵夫人。」

  高斯说明来意,假称代表一本亚洲畅销杂志,想拍摄公爵夫人的珍藏。秘书问了
高斯居住的地址,只说了一句:「请你在酒店中等候答复。」

  高斯不得要领,只好回到酒店去等着,也不敢乱出去。到了第二天中午,那位秘
书的电话来了,道:「公爵夫人很想帮助你,但是保险公司和保安人员却不同意,很
抱歉,你的要求被拒绝了。」

  高斯唯恐秘书挂上电话,忙道:「请等一等,我想和公爵夫人讲几句话。」

  秘书小姐立时道:「对不起,公爵夫人没有这习惯。」

  高斯有点恼怒,但是他还是极快地道:「请你告诉她,我是曾和她在飞机上见过
面的,而且,我的大衣上,还有她香水的气味,或许她肯听我的电话。」

  秘书停了片刻,才道:「好的,请您等一等。」

  这一等,等了将近十分钟,高斯已点着了第三支烟,才听到电话上传来公爵夫人
的声音,听来好像很快乐,说道:「年轻人,我记得你。」

  高斯道:「你当然应该记得我,因为你在我身边坐了一下,我几乎给一头狼狗咬
死。」

  高斯采取单刀直入的手法,因为他知道对手是一个极其狡猾的老狐狸,不是容易
对付的。

  公爵夫人「哈哈」笑了起来,道:「那真是太不幸了,不过,你还活着是不是?
人只要活着,就应该感到满足了。」

  高斯陡地一怔,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公爵夫人的话听来虽然轻描淡写,但是,
高斯却可以感到,她话中的那种强烈的暗示。

  高斯一面感到骇然,一面却仍不肯就此罢休,他冷笑了两声,道:「或许是,不
过,我的损失,该由谁来负责?」

  公爵夫人笑了起来,道:「损失?你损失了甚么?」

  高斯不禁停一下,的确,他一点损失也没有。他曾经失去过一件大衣,可是那件
大衣也已叫人送回来了,而且,他还有机会得到一笔相当数目的钱,只不过是他自己
放弃了而已。他根本没有损失。在高斯不知该如何回答之际,公爵夫人又道:「如果
没有其它的事──」高斯立时道:「有──」他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你如今的
身份,只不过是一种掩饰,你在暗中,一定从事着不可告人的事。」

  高斯实在不知对方暗中在从事甚么,但他却说得很肯定。公爵夫人显然因为高斯
的话而怔了半晌。过了好一会,才听得她微带怒意的声音,道:「年轻人,你想怎
样?」

  高斯道:「我要弄明白,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究竟是为了甚么?」

  公爵夫人又停了半晌,才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件事,似乎很难在电话里
说得明白。」

  高斯笑了起来,他觉得事情已有了进展,他忙道:「我们可以见面谈,我随时奉
陪!」

  公爵夫人道:「请你现在就来,我会对你详细说明。」

  高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电话,吹着口哨,看来,他已占了极度的上风,公爵
夫人不论有甚么秘密,都无法再向他作隐瞒了。

  半小时后,高斯进入了那台专用电梯。有两个人陪着他上去,到了顶楼,走廊上
全是目光锐利的大汉,看来全是受过训练的保安人员。两个大汉陪着高斯来到门前,
叩门,推开门进去。

  公爵夫人所住的是大酒店中最豪华的套房,高斯一进去,就看到了公爵夫人,正
和几个衣冠楚楚的绅士在高谈阔论,不住笑着。那几个绅士,正在用放大镜,察看一
些钻石和珍宝。

  高斯直走向公爵夫人,公爵夫人笑着站了起来,对那几个绅士打了一个招呼,就
招手叫高斯跟着她,一起走入另一间小客厅中。

  高斯跟在公爵夫人的身后,又闻到了那种幽香的香水味道,公爵夫人在推门而入
之际,笑道:「小伙子,你有猎犬一样的鼻子。」

  高斯有点自豪地笑着,道:「我一下机就受到袭击,除了那种香味吸引到狼狗之
外,没有第二个解释。」

  公爵夫人关上了门,转过身来,道:「是的,我利用这种香味,可以使我的手
下,轻而易举地找出他们要找的人来,这是一个好办法,是不是?」

  高斯耸着肩,道:「当然,你在我大衣上,放了些甚么?是传递消息?」

  公爵夫人坐了下来,高斯仍然站着,盯着公爵夫人,过了片刻公爵夫人才道:
「是的,很小的一点东西,放在你大衣的后领下,你不会注意的,小伙子,你一定要
知道那是甚么消息?」

  高斯点着头,公爵夫人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好,我对你说,我的身
份是间谍,那是一份极机密的军事情报。」

  高斯瞪大了眼,一时之间,不知作如何反应才好。

  他自然知道公爵夫人传递的消息,一定是十分机密的,不然,不必要用这样秘密
的方法,但是他却未曾料到,她竟会承认得如此之直爽。

  现在,他可以说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有了答案之后,他反而有点怅然若失!

  公爵夫人在高斯发怔之间,站了起来,说道:「小伙子,你不是我们这一类人,
这种事,你永远将它忘记,对你有利得多,你说是不是?」

  高斯苦笑了一下,他有点后悔自己太多事了,这种国际间间谍活动的事,若是牵
涉其中,那是极危险的事,决不是闹着玩的。

  公爵夫人又道:「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你该走了。」

  高斯无可奈何地摊着手,走向门口,公爵夫人跟在后面,高斯已经要伸手拉门
了,忽然他想起一件事,转过身来,道:「公爵夫人,我很感谢你这样坦率,你那颗
粉红钻石,是不是可以让我开开眼界?」

  公爵夫人道:「当然可以,算是补偿你的损失。」公爵夫人来到了一幅油画前,
移开油画,墙上是一个保险箱,公爵夫人打开保险箱,拉开一个抽屉来。高斯看到那
抽屉中,有一条极其夺目的蓝宝石项链,项链上有一个至少超过一百克拉的蓝宝石
坠。

  项链的旁边是一只绒盒,公爵夫人取起绒盒,打开,高斯只觉得一阵眩目,盒中
就是那颗举世知名的粉红钻石!高斯接过盒子来,一面看着,一面发出了赞叹声,然
后将盒子还给了公爵夫人,道:「公爵夫人,间谍这一行,对你似乎也不是很适合
的。」

  公爵夫人沉声道:「我要为我祖国的自由而尽力。」

  高斯没有再说甚么,他对公爵夫人,有一种肃然起敬之感,又极其诚恳地道:
「我决不会再多事,请你放心,再见!」

  公爵夫人和高斯握着手,两人一起回到外面的大客厅,高斯也立时告辞离去。

  回到了酒店,高斯立刻订购机票,因为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西柏林了,他来这
里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鲁道夫公爵夫人,国际社交上知名人物,居然是一名间
谍,高斯心想,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世界上可以说少之又少,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
有怡然自得之感。当晚,他就离开了西柏林,经过了长途飞行,高斯回到家里,舒服
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高斯到了事务所,翻着报纸,报上也有鲁道夫公爵夫人的珍藏在西柏林
公开展览的消息。高斯先和陈洛通了一个电话,陈洛听到账单近日就要寄到,声音像
是三十六颗牙齿,蛀了三十五颗一样。高斯自然知道陈洛实际并不在乎,只是故意如
此而已。

  他在将近中午时分,打电话约李玉芳出来一起吃中饭。在整个中饭的过程中,高
斯都在叙述自己在德国的奇遇,最后才道:「如今,你也知道这个秘密了,我相信知
道这个秘密的,世上不会超个十个人!」

  和高斯的洋洋得意相反,李玉芳只是平静地听着。

  等到高斯讲完,李玉芳并没有表示甚么,只是在喝咖啡的时候,她离开了一阵,
高斯看到她去打了一个电话,等到李玉芳回座,高斯才道:「玉芳,我答应过公爵夫
人,不泄漏她的秘密,你决不能再讲给任何人听!」

  李玉芳望了高斯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叹得高斯莫名其妙,道:
「你叹甚么气?」

  李玉芳摇着头,道:「我在叹息,世上竟有你这样的傻瓜!」

  若不是在高贵餐厅中,高斯几乎要直跳起来,李玉芳又道:「那公爵夫人,决不
会是间谍,世界上决不会有蠢到向人承认自己是间谍的间谍的,只有蠢到一听别人承
认就相信的蠢人!」

  高斯吞了一口口水,道:「不是间谍,她是甚么?」

  李玉芳并不回答,只是喝着咖啡,高斯也在生着闷气。约莫过了十五分钟,一个
便衣警官走进餐厅,将一个活页夹交给李玉芳,李玉芳打开活页夹,道:「高斯,你
看看,你看那颗粉红钻石的同时,看到过的项链,是不是这一条?」

  高斯一看活页夹中的照片,立时大点其头,李玉芳道:「这是巴黎一间珠宝公司
去年失窃的东西,我相信,鲁道夫公爵夫人是属于国际珠宝偷盗集团的人。」

  高斯叫道:「怎么会?她自己有那么多珠宝,她──」

  李玉芳瞪了高斯一眼,道:「正因为她珠宝多得世界知名,那才是最好的掩饰。
明白了吗?」高斯明白了,明白了他自己的确是世所罕见的蠢人!

全文完

神探高斯系列《太阳神》

第一章

  这座极其宽敞宏伟的大厅,在室内装潢家的眼中看来,简直是乱七八糟。糟糕之
极,在近两千平方呎的厅堂中,到处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柜子、架子、箱子。有些木
箱显然是才运来的,粗糙的木箱还未曾打开过,根本未经过刨光的木板,就压在厅堂
上所铺的名贵波斯地毯之上──那一张波斯地毯,据说是世界上三大毯之一,而最大
的和次大的,则在波斯王宫之中。

  在乱七八糟的各种柜子、箱子,以及各种飞禽走兽的标本之间,稍为有一点空
隙,可以供人侧身行走。但是在行动之际,也得千万小心,要是一个不小心,不是被
那条美洲短吻鳄的利齿钩上一下,就是叫那条长剑白鲨的刺,刺上一下,再要是不小
心,就有可能一脚跃在一头汍狳上面。

  小心经过了那些狭窄的通道,可以看到一张巨大的书桌。那张书桌,叫古董商人
看到了,可能会跪下来,吻着桌脚,因为,那是法国路易十六时代的桃花心木的精心
杰作。

  不过,桌主人对这件堪称为稀世瑰宝的书桌,似乎并不爱惜,非但不爱惜,简直
是故意糟蹋,那桌子的桌面上,堆满了莫名其妙的东西不算,桌子的桌脚、背面,全
都用尖针,钉满了千奇百怪的昆虫标本,密密麻麻,将原来精美的雕刻,全部遮掩,
而且那些昆虫,形态丑陋,看了有叫人不寒而栗之感。

  在书桌之后,是一张可以旋转的高背椅子,一个头发蓬松、衣冠不整,看来像是
才从难民堆里,走出来一样的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这个人的眼睛,倒是炯炯有神,
他手中拿着一只钢镊子,正夹着一只有着极长的、黑白相间,一节一节的须,看来像
是天牛一样的昆虫的标本,在仔细地观察着,他是如此聚精会神,以至有人来到书桌
之前,他丝毫没有察觉。

  来到他书桌前的那人是高斯。

  高斯好不容易从厅堂各种柜子、箱子之中挤身进来,一路上还得小心翼翼,提防
那些动物标本,心里已经是一肚子的气。而他在桌前等了足足有三分钟,那人只是自
顾自地,看着手中的那只昆虫,高斯真有忍无可忍之感,好几次,他想要大喝一声,
总算忍了下来,他伸手按在一只竹盒上,道:「你是包先生?」

  高斯一开口,那人总算抬起头来,望了高斯一眼,当他看到高斯的手放在那只竹
盒上之际,大吃一惊,道:「快拿开手!」

  高斯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手来,不知道自己有甚么不对的地方。

  那人看到高斯缩手缩得如此之快,好像有点歉意,向高斯点了点头,道:「你
看,你来看看!」

  他一面说着,一面放下手中的那只昆虫,用钢镊子将那只竹盒的盖子,慢慢掀开
一点来,从他的动作、神情来看,倒像是那盒子有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一样,高
斯好奇心极强,也忙俯下身子,从掀开的盒盖中张望进去,一看之下,不禁哑然失
笑。

  盒子中那里有甚么宝贵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只蝎子,那只蝎子不是标本,还是活
的,不过三寸来长,身上的颜色十分鲜艳,花纹也很奇特,尾部的毒钩高高翘起,其
色鲜红,看来十分可怖。

  那人像是怕蝎子逃出来,忙将盖子合上,他的神情,却是一副向人炫耀了最珍贵
的东西一样,道:「看到了没有?」

  高斯又好气,又好笑,道:「看到了,一只蝎子!」

  那人显然也听出了高斯口气中,有些轻视的意味,「哼」了一声,道:「蝎子!
你可知道地球上总共有多少种蝎子,嗯?」

  高斯呆了一呆,他不是动物学家,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人瞪着高斯,道:
「本来,一共有九十二种!」他拍着竹盒,又道:「加上这一种,那就是九十三种,
你明白了吗?」

  对于世上究竟是有九十二种蝎子,还是一百零七种蝎子,高斯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又问道:「请问,你是不是包先生?」

  那人立时道:「是,我是包守望,你是……你找我有甚么事情?」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包先生,不是我找你有事,是你找我有事,你曾打电话
给我,说是要委托我──」

  包守望拍着高斯,「咯」地一声,道:「我知道了,你是个摄影师!」

  高斯看了一下四周,想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可是根本没有第二张椅子。

  他点头道:「是的,我就是那个摄影师,包先生,为你自己着想,你还是快点说
要委托我干甚么的好。我收费很高,而且是照时间计算的!」

  包守望「哦哦」地应着,虽然高斯已经提醒了他,可是他还是蛮不在乎。他像是
在想该如何开口才好,过了好半晌,才道:「你对各类摄影,都有经验?」

  高斯道:「可以这么说,我最近的作品,是白血球吞噬链状菌的情形,放大一百
五十万倍。」

  包守望连连点头,道:「我就是为了这,才找你的!」

  高斯在西德订购的那副电子显微镜,已经安装好了,高斯近期的作品,又藉科学
仪器的帮助,闯进了一个新的领域之中,他的那幅「白血球吞噬键状菌图」,已经举
世知名,高斯提起来就得意洋洋。

  这时,高斯听包守望说就是为了这幅名作才来找他,心中自然高兴,道:「包先
生,你找我做甚么?」

  包守望道:「你知道,我是研究生物的!」

  高斯本来并不知道,可是一走进这个大厅起,他自然知道了。他不但知道那个包
守望是研究生物的。而且还可以肯定,这个人,研究生物,简直已经走火入魔了!

  高斯一面点着头,一面道:「标本摄影,我一样可以进行,你是──」

  包守望搓着手,神情兴奋起来,道:「复眼,我要你对昆虫的复眼,作显微解剖
摄影。」

  高斯呆了一呆,道:「摄影是我的本行,可是解剖──我并不在行。」

  包守望道:「那不要紧,我有很多助手,可以帮助我做解剖切片工作。」

  对高斯来说,有了显微切片,再来摄影,那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根本不必亲自
动手,只要交给助手就可以了,当时他很高兴,因为看来这是一笔大生意。

  高斯取出了委托书,包守望到处找笔,最后还是高斯将笔给了他,包守望在委托
书上签了字,高斯道:「依照合约,你要先付一半费用!」

  包守望点头,道:「好,好,你向朱先生去拿钱!」

  高斯呆了一呆,道:「朱先生是谁?」

  包守望道:「我的账房!」

  从来到这所巨宅的大门口开始,高斯就知道那个「包先生」一定是个巨富,巨富
有账房,当然不算是甚么稀奇事,他将委托书的副本留在桌上,道:「包先生,只要
将需要摄影的切片,交到我事务所来就好了!」

  包守望点着头,高斯后退了一步,包守望忽然指着那只有蝎子的竹盒,道:「这
种新种,是我发现的,我才从塔斯马尼亚回来,这是我在岛上找到的,我想为这种新
种蝎子定名为太阳神,你看好不好?」

  高斯根本对这一点兴趣也没有,随口道:「很好!」

  包守望像是很高兴,喃喃地道:「太阳神,太阳神!」他一面说,一面不再理睬
高斯,小心将盒盖挑开了些,用一片玻璃插进去,高斯转身走开几步,回头看了一
眼,看到包守望正隔着玻璃,在小心观察着那只蝎子。

  高斯有进来的经验,离开的时候,就比较顺利得多,他一面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
大厅,一面不住摇头。这世界上,当然有各式各样的怪人,高斯也见过不少人,对各
样事物入迷的,可是像包守望这样的怪人,倒真是不常看到。


第二章

  退出了大厅,大厅的门外,是一个进厅。高斯进来时,看到的一个老年男仆还
在,刚才就是这个老年男仆,叫高斯进去找包守望的。

  高斯问这老仆道:「请问账房在哪里?我要找朱先生!」

  那老仆一听,立时出现了充满敌意的神情来,这种神情,倒叫高斯吓了一大跳,
也不知说甚么才好,那老仆向一扇门一指,道:「那里!」

  高斯自然察觉老仆十分不客气,他也不去计较,转身向前走去,走不到两步,就
听得老仆在背后嘀咕道:「整天不断有人到账房去,老爷留下来的钱再多,只怕也有
支完的一天!」

  高斯心中感到十分好笑,那老仆显然是包家的上代雇用的,高斯对于包守望上代
的家世并不十分清楚,但单看这所巨宅,就知道是豪富无疑。如今这老仆有这样的感
叹,当然是为了包守望实在挥霍得太过份了。

  高斯循着那老仆所指的方向走去,走了不多久,就听得一阵哄闹声,有人笑着,
有人叫着,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叫道:「真他奶奶的,看看,四条K,碰到他妈的同花
小顺,这钱输得可真冤!」

  喧闹声是从一扇门内传出来的,高斯来到了门前,敲了两下,门内并没有反应,
高斯就自己推开门。

  门内是一间很宽敞的房间,有六个人正在玩「十三张」,那高声大叫、输得冤的
是一个中年人,衣饰华丽,一面骂,一面在挥着手。手指上的钻石戒指和腕间的白金
手表,闪闪发光,另外五个人,看起来全是阔气人,有两个年纪很轻,两个已超过了
三十岁,还有一个是女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丰满,容貌艳丽。

  高斯的出现,并没有使得哄闹声稍为静下来,高斯只好提高了声音,道:「那一
位是朱先生?」那个输得冤的中年人转过头来,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气,道:「我是,
甚么事?来要钱?」

  高斯心中十分不快,但是他却没有说甚么,只是将包守望签了的委托书,取了出
来,道:「包先生托我做点事,请你付这笔钱给我!」朱先生伸手将高斯手中的委托
书抢过来,斜眼看看。

  在朱先生看高斯的委托书之际,一个年轻人催道:「快,快点,还玩不玩?」

  朱先生一睁眼,道:「当然玩,你发牌,我还是五千元一注!」

  高斯向桌面上看了一下,下注的全是大钞,看来这些人,赌得还真不小。朱先生
又斜眼白了高斯一眼,取出了一张纸来,道:「你打个收条!」

  高斯签好了收条,朱先生拉开抽屉,取出支票簿来,签了一张支票,高斯只想快
点离开,拿过支票就往袋里塞,可是他却依稀感到数目不对,再仔细一看支票上的数
目,只付他八成!

  高斯立刻瞪住了朱先生,朱先生已拿起牌来,高斯实在忍不住,大声道:「数字
不对!」

  朱先生冷冷地道:「两成回扣,这是老规矩!」高斯真正忍不住了,大吼一声,
一拍桌子,骂道:「放你妈的屁!」

  这一下怒吼,倒令得房间中所有的人,全都静了下来,高斯伸手直指着朱先生的
鼻子,道:「你弄清楚,是你主人找我帮忙,不是我求你们主人做这笔生意!」

  朱先生眨着眼,满面怒容,可是看到高斯的样子比他更狠,一时之间倒也发作不
出来。

  那美妇人最先打破僵局,道:「给他,给他!」

  朱先生愤然地抢过高斯手中的支票来,又另外开了一张,无理地抛向高斯,高斯
一伸手没接住,支票落在地上。要是换了旁人,就弯一弯腰捡起来算了,可是高斯偏
有这般别扭劲,向地上一指,道:「捡起来!」

  朱先生大怒,道:「甚么?」

  高斯喝着:「我叫你捡起来,你听到没有?」朱先生冲口就骂:「我操你奶奶─
─」

  高斯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才道:「我叫包守望来看看,要是他也和
你一样,我就给他一耳光!」

  朱先生怔了一怔,一个年纪较大的人,立时向朱先生道:「算了,算了,小不忍
则乱大谋!」

  朱先生哼了一声,仍是满面怒容,重重放下了手中的牌,拾起了那张支票,交到
了高斯的手中。高斯虽然占了上风,可是仍然瞥了一肚子气,头也不回就走了开去。

  当他再经过厅堂的大门之际,他又向厅堂中看了一眼,他自然看不到书桌后的包
守望,他觉得这所巨宅之中,至少在人事上,极其复杂,但那根本与他无关,所以他
也不肯花心思去深究。

  虽然包守望和账房先生给高斯的印象很深,但高斯本身的业务繁忙,他回到事务
所之后,只交代了一下,一等有切片送来就开始摄影。也就将这件事放了下来,而
且,迅速地忘记了。

  一直到三天之后,下午,在高斯已经准备离开事务所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高斯已经出了办公室,他实在不愿意再听电话,就向一个职员作了一个手势。那职员
会意,进他的办公室,拿起电话,高斯继续向外走去,当他走开之际,陡地听到那职
员道:「噢,李小姐,高先生不在,他──」

  高斯陡地叫了起来,道:「我在!我在!」

  那职员笑了笑,道:「请等一等,高先生才回来!」

  高斯奔进办公室,接过电话来,才「喂」了一声,就听到了李玉芳的声音,道:
「你倒好,一下子不在,一下子才回来!」

  高斯苦笑着:「玉芳,我不知道是你!有甚么事?」

  李玉芳道:「你认不认识有一个人叫包守望?」

  高斯呆了一下,道:「包守望?哦,是的,包守望,那个怪人,和动物标本生活
在一起,甚么事?」

  李玉芳道:「我在他的书桌上找到了一份委托书,是你和他签的。」

  高斯忙道:「是啊,那是三天前的事──」他讲到这里,陡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头,忙又道:「等一等,你为甚么会在他的书桌上找到委托书?包守望有甚么不对
劲?」

  李玉芳「嘿」了一声,道:「不对劲得很,你有兴趣,可以赶来看看,我在他的
家里。他死了!」

  高斯陡地一震,忙道:「好,我就来,立刻就来!」高斯放下电话,奔出事务
所,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车房,然后直驶向包守望的那栋巨宅。

  高斯的车子,和一辆黑厢车,同时到达巨宅的门口,高斯跳下车就向内冲,在门
口给两个警员拦住,高斯大声道:「李警官叫我来的!」

  李玉芳的声音,也从厅堂中传了出来,闻其声而不见其人,道:「高斯,快进
来!」

  高斯立时向厅堂内走去,可是他就是想快也快不过来,因为厅堂中的情形,和他
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甚么不同,他仍要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第三章

  好不容易来到了书桌之前,高斯看到了李玉芳和几个警官,看到了法医,也看到
了包守望,当他看到包守望之际,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

  包守望还是坐在书桌后面的那张高背旋转椅上,头侧在一边,他脸上的神情,极
其恐怖。肌肉歪曲,左半边脸肿得老高,又红又紫,在肿得最高的中心部份,是一个
小孔,从那小孔之中,还有似血非血,似脓非脓的液汁流出来。包守望的双眼瞪得极
大,眼珠已经泛着青灰白色,因此看来更显得骇人。

  高斯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他……怎么死的?」

  李玉芳并没有出声,只是向桌面上指了指,桌上摊着一张白纸,白纸上有一只极
其丑恶的东西。

  一看之下,高斯认不出那是甚么来,凑过去看了看,才看到那是一只踏扁了的蝎
子,而且那种奇特的花纹,高斯也很熟悉,就是他曾看到过的,竹盒中,包守望曾对
他提起过,那是新品种的那一只!

  高斯又震动了一下,胸口有一股要作呕的感觉,失声道:「太阳神!」

  李玉芳立时扬起了眉,道:「太阳神?」

  高斯点头道:「这蝎子,是新品种──」他又指了指包守望,道:「他对我说
过,他准备定名为太阳神!」

  在一旁的法医插口道:「太阳神,哼!我看不如叫死神,更加贴切。」

  高斯又向包守望的脸颈上那个小孔看了一眼,骇然道:「他……他是被蝎子咬死
的?」

  法医点头道:「那毫无疑问了!」

  法医正说着,忽然听到大厅门口,吵了起来,其中一个嗓门极大的,正是那老仆
的声音。那老仆叫道:「不能动,谁也不准动,少爷吩咐过的,不准动!」

  另外几个在吵的,则是仵工,一个用极不耐烦的声音道:「不动,我们怎么进
去!」

  高斯缩起脚看去,原来是几个仵工要抬担架进来,因为通道阻塞,想搬开几个箱
子,可是那老仆声势汹汹,拦住了不让他们搬。

  一个警官走了进去,想平息纷争,可是老仆的态度,越来越坚决。李玉芳皱皱
眉,也走过去,向老仆道:「你的少爷已经死了!」

  老仆的神情极悲愤,大声道:「大姑娘,少爷是叫人害死的,谋财害命!」

  李玉芳怔了一怔,自从她当了警官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叫她为「大姑娘」了。

  李玉芳道:「谋财害命?你为甚么这样说,看来,这是意外,死者不小心,被蝎
子咬中,毒发身死的。」

  那老仆急得连连叫着:「不,谋财害命,一定是他们谋财害命!」

  李玉芳安慰道:「我们会查,你总得让他们搬出一条通道来,不然,死者的尸
体,怎么出去?」

  老仆却像是丧失了理智一样,仍在高声叫道:「谋财害命!谋财害命!」

  这时,又有几个人,在警官的陪同下,来到了厅堂的门口,高斯一看就认出了那
几个人,就是那天一起赌钱的六个人。

  一个年纪较大的,大声斥道:「阿根,你乱叫乱嚷甚么?」

  阿根显然是那老仆的名字,他看来已无所畏惧,立时大声道:「舅老爷,上有
天,下有地,良心在当中,你自己摸摸看,良心还在不在?」

  那斥喝阿根的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李玉芳沉声道:「别吵!先将死者抬出来再
说!」

  阿根的神情仍然极其激愤,但总算已肯让仵工搬动架子、箱子,清理出一条通道
来。

  在仵工将包守望的尸体抬出来之际,老仆阿根更是嚎啕大哭起来。他一面哭,一
面不住地在数说一些甚么,也没有人听得清楚。

  李玉芳已走出了大厅,在进厅中集合了有关人等,那几个人,全是高斯曾在账房
中见过的几个,再加上一直在哭着的阿根。

  李玉芳向各人望了一眼,道:「希望各位和警方合作,谁先发现包先生死亡
的?」

  各人全向阿根望去,阿根勉力止住了抽噎,道:「是我,除了我,还有谁会去看
少爷?人人都只知道用少爷的钱,谁肯去看他!」

  李玉芳沉下了脸,她虽然是一位十分美丽动人的女郎,但是当她沉下脸来之际,
也自然有一股威严,道:「阿根,我没有问你的话,你不必多说!」

  阿根望了望李玉芳,果然静了下来。

  李玉芳又道:「当时的情形怎么样,你简单点说就可以了!」

  阿根道:「我在这里──」他指了指一张椅子,「坐着,忽然听到少爷发出了尖
叫声──」

  阿根才说到这里,刚才斥责阿根的那个年纪较长的人,立时冷笑一声,道:「等
你听到叫声的时候,已经不知是第几下了,你在打瞌睡,要叫醒你,也不是容易的
事,哼,你听到尖叫声!」

  阿根一点也不甘示弱,立时瞪起了眼,道:「是的,我是在打瞌睡,我年纪大
了,为包家做了一辈子,难道打瞌睡也不准?」

  李玉芳提高了声音,道:「不准扯开去,当时的情形怎么样?」

  阿根道:「我惊醒过来,看到舅老爷──」阿根指了指刚才插嘴的那人,「站在
这里,就在大厅门口──」

  李玉芳作了一个手势,道:「等一等,你看到他站在大厅门口?面对着你?」

  阿根立时道:「是的,看舅老爷的样子,像是才从大厅出来──」

  阿根才讲到这里,舅老爷已然满面怒容,反道:「放屁!我是听到大厅中有尖叫
声,才想去看看的,来到这里,你才醒来!」

  高斯忍不住插了一句,道:「阿根说你面对着他!」

  舅老爷道:「不错,你可以问阿根,他是突然醒过来的,所以他站起来的时候,
将那张椅子弄倒了,我听到了椅子跌倒的声音,才转过身来的!」

  阿根的声音嘶哑,道:「舅老爷,你不会去看少爷,你最希望他死掉,像现在那
样!」

  舅老爷气得握紧了拳头,几乎想冲过去打阿根,李玉芳问阿根道:「阿根,你讲
话要负责,胡乱说话,可能要负法律责任!」

  阿根被李玉芳一吓,果然不敢再乱说了,过了一会,才道:「……我醒过来时,
还听到少爷在叫,我就冲进去,等我看到少爷的时候,少爷已经死了,死得那么可
怜,少爷……是叫人害死的,谋财──」

  总算他记得李玉芳的警告,所以下面「害命」两个字,没有讲出口来。

  舅老爷接着说道:「阿根一进去就大声叫起来,我进去一看,看到守望死了,我
才报警的!」

  李玉芳皱着眉,问其余几个人道:「当时,你们在甚么地方?」

  账房朱先生道:「我在账房──」他指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道:「和他在
一起,打牌!」

  那个艳丽丰满的女人道:「我本来也在玩牌,可是有点疲倦,在睡觉,根本没有
听到甚么叫声。」

  另一个年轻人摊着手,道:「我在花园放狗。」

  舅老爷道:「我刚离开账房,准备出去,所以听到了尖叫声。」

  还有一个中年人道:「我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写信。」

  李玉芳扬了扬眉,道:「各位和包守望先生的关系怎么样,请告诉我!」

  舅老爷好像有点不满意,道:「那是为甚么?守望是叫那只毒蝎子咬死的,还有
甚么好查?他一直在弄他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我早就告诉过他,会出事的,上次他
被那条两尺长的蜈蚣咬了一口,当时没有死,已经算是好运气了!」

  阿根立时冷冷地道:「你希望他越早死越好!」

  李玉芳沉声道:「这是手续,警方有责任作详细的调查,你们也有义务要和警方
合作!」

  阿根立刻道:「他们不说,我来告诉你!」

  李玉芳摇头道:「不用你,我想他们自己会说的!」

  各人虽然神情有点不愿意,但还是在李玉芳的劝告之下,向李玉芳说出了他们的
姓名、年龄,以及和包守望的关系。

  一共是六个人,五男一女,他们的资料和与包守望的关系相当复杂,所以要一一
列出:

  一、马立德,男,五十四岁,「舅老爷」,实际上是包守望父亲第三妾侍的弟
弟,一直不务正业,在包家吃闲饭,包家上代各人死后,俨然以主人自居。

  二、马凤莉,女,三十二岁,艳丽动人的离婚妇人,马立德的侄女,三年前离婚
之后,由马立德作主,一直在包家的巨宅中闲住。

  三、朱金,男,五十四岁,包家的账房先生,负责包家的一切财务,在包守望父
亲在世时已经任职,颇得包家的信任。

  四、朱振香,男,三十岁,朱金的堂弟,在包家「帮手」,案发之时和朱金在一
起玩牌的人。

  五、黄应方,男,二十八岁,负责替包守望养狗的人,包守望养有各种不同的
狗,有一百余头之多,由他负总责,黄由马立德介绍来。

  六、陈中,男,二十九岁,包守望的远房表亲,在包家「帮手」,油头粉面,爱
好装饰。

  六个人的数据,李玉芳一面听着,一面小心地记录着,尸体抬走之后,警方人员
已准备开始离开了,李玉芳向马立德等六个人道:「你们暂时不可离开本市,警方可
能还要深入调查!」

  马立德等几个人全不出声,李玉芳和高斯一起走了出去。

  李玉芳和高斯一起向外走去,高斯道:「玉芳,包守望是叫那只毒蝎子咬死的,
那是意外,应该没有甚么值得调查之处。」

  李玉芳道:「要是你知道那只蝎子,是紧紧握在死者手里的,你更会肯定那是一
件意外了!」

  高斯「哦」地一声,道:「原来──」

  李玉芳道:「是的,当我们来到的时候,发现尸体,又发现死者的手紧握着,好
像握着甚么东西,把死者的手指硬扳开后,才发现死者的手中,是一只捏扁了的蝎
子,你也看到过了!」

  高斯扬着手,道:「那更没有疑问了,蝎子走了出来,在死者的脸上咬了一口,
死者立时握住了蝎子,一面尖叫,一面紧捏着蝎子,可是毒性实在太厉害,等到阿根
看到他时,已经死了!」

  李玉芳的声音很低,道:「看来是这样!」

  高斯笑道:「甚么看来是这样,根本就是这样!」

  李玉芳却又摇着头,道:「可是,如果你知道包守望的背景,你就会有另外的想
法了。」

  高斯大感兴趣,道:「包守望这个怪人,他的背景是甚么?你怎么知道?」

  李玉芳道:「我也是刚才知道的,有一个警官,和包家有点远亲关系,刚才也
在,他对我说,包家的上代可能是海盗,后来改邪归正,做正当生意,财产积聚越来
越多,包守望的父亲一共有六个妻子,但是只有包守望一个儿子,六年之前老头子去
世,包守望就继承了全部财产,估计财产的数字有上亿元。」

  高斯扬了扬眉,这时候,他自然而然想起阿根叫了几十次的那句话:「谋财害
命!」

  高斯立刻道:「那么,包守望死了之后,这财产归给甚么人?」

  李玉芳道:「这就是要查明白的事情之一,我刚才找到了一些文件,他和一个姓
汪的律师有来往,我要去见那位汪律师,问一问有关包守望遗嘱的内容。」

  高斯忙道:「我也去!」

  李玉芳这次居然一口答应,道:「好,可是你千万别多嘴,也不要乱出主意,你
不是一个侦探人才!」高斯对李玉芳的话,心中非常不服气,但是他却没有说甚么,
因为他唯恐李玉芳不给他去。

  李玉芳和高斯一起上了车,看来她早和汪律师联络过,车子直驶向一个高级住宅
区。汪律师的年纪已经相当大了,满头白发,住在一所大花园洋房中,汪律师在他满
是书本的书房中,接见了高斯和李玉芳。

  李玉芳开门见山,谈明了来意,汪律师不住搓着手,叹惜着,道:「真可惜,守
望就这样死了,唉,这孩子。我是看他长大的,人家看来,他是一个怪人,可是我一
直说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伟人,他对一切生物,有着与生俱来的爱好。他小时候最大的
乐趣,就是在花园里寻找各种昆虫的标本!」

  李玉芳道:「包家的财产情形怎样?」

  汪律师又叹了一会,才道:「包老先生在的时候,相当正常,有许多事业,都很
赚钱,包老先生一死,情形就有点怪。」

  高斯忙道:「怎么怪法?」

  汪律师摊着手,道:「我和包家已有几十年来往了,守望是一个绝不将钱放在心
上的人。事实上,他钱也太多,多到完全不用放在心上,随便怎么用也用不完。在包
老先生死后,守望为了怕麻烦,所以将所有在经营的事业,全部都低价让给了别人,
这种情形的确很特殊,他的财产,全是现钞。」

  李玉芳道:「数字是多少?据说上亿?」

  汪律师道:「正确的数字,到上个月底为止,应该是三亿六千八百四十二万
元。」

  高斯奇讶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汪律师道:「本来,数字还超过这个数字许多,由于守望根本不会理财,所以一
切全由姓朱的账房代管,开支大得令人难以相信,我实在看不过去,有一次就提议守
望,将每个月的月结,要朱金送到我这里来核一下,守望只要不麻烦他,自然答应,
所以我知道数字。」

  李玉芳道:「你在核数的时候,没有发现甚么弊病?」

  汪律师笑了起来,道:「怎会没有?不过我看看,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包家的根
本,占了便宜的人,多少和包家有点关系,我又何必得罪人?像那位马立德舅老爷,
每个月就支几十万,巧立名目,谁管得那么多?守望自己花钱也像流水一样,他又不
结婚,钱反正是花不完的,何必那么认真?」

  高斯和李玉芳互望了一眼,都觉得汪律师的话,很有道理,李玉芳吸了一口气,
道:「那么,包守望是不是有遗嘱?」

  汪律师点头道:「有!」

  李玉芳和高斯一听,忙道:「遗嘱的内容怎样?他死了之后,谁可以得益?」

  汪律师苦笑了一下,道:「看来,你们一定以为守望的死是谋财害命?其实,守
望要是死了,得益的应该是全人类!」

  高斯不明白,道:「甚么意思?」

  汪律师道:「守望的遗嘱很简单,他死了之后,他的全部财产,就用来建立一个
生物标本博物馆,收集世上一切生物的标本。并且还规定,本地大学生物系的学生,
愿意参加工作的,就可以得到巨额的奖学金,博物馆由我负责,这就是他遗嘱的全部
内容!」

  李玉芳皱眉道:「没有别的?」

  汪律师伸手敲着额角,道:「对了,前两个月,他要我加上一条。」

  李玉芳和高斯不由自主,挺了挺身子,汪律师道:「这一条是说,他死了之后,
他们家的老仆人阿根,一直在博物馆工作至死,不得解雇。」

  李玉芳的双眉,锁得更紧,在汪律师处已经问不出甚么来了,他们告辞离去。他
们离开汪律师的住所时,天色早已全黑了。


第四章

  在车中,高斯道:「看来,谋财害命的说法,不能成立了!」

  李玉芳笑了一下,道:「真的,没有人能得益,马立德他们,反倒有损失。」

  高斯一挥手,在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道:「汪律师!他可以有好处,大笔资
金,由得他运用,他可以在其中得到极大的好处!」

  李玉芳又笑了一下,说道:「我不以为汪律师会因此而谋财害命,当然也不是全
无可能,这很容易查明,只要看看案发的时候他在那里就可以了,包守望是中了毒之
后立刻死去的!」

  高斯说道:「照事实来推测,他的嫌疑最大!」

  李玉芳瞪了他一眼,道:「我早就说过,你不是侦探人才。其实,你也是得益
人,包守望付了你一半酬金,你不必做甚么工作!」

  高斯有点愤怒,大声说道:「我会退还给他!哼,早知这样,我那天也不用受朱
金的气了!」

  高斯接着,将那天在账房拿支票的情形,对李玉芳说了一遍,李玉芳居然用心听
着。当她听到高斯讲到有人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之际,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高斯才到事务所,就接到李玉芳的电话,道:「高斯,这次警方真正要
你帮忙,等一回,警方化验所有人来,有两个切片,要你作万倍以上的显微摄影。」

  高斯立时道:「谁付账?」

  李玉芳道:「你收费太高,警方付不起,当作朋友间的帮忙,可以不可以?」

  高斯道:「可以,不过这件案子,我要参加,知道一切经过的情形!」

  李玉芳立刻爽快地答应了,半小时后,化验所的工作人员来了,看了高斯的那套
显微摄影设备,赞叹不已。高斯花了两小时来工作,他不知道切片的内容是甚么,只
是照吩咐做了。

  下午,高斯又接到李玉芳的电话,李玉芳第一句话就道:「高斯,包守望是被人
谋杀的。」

  高斯直跳了起来,道:「你发现了甚么证据?」

  李玉芳笑着,道:「证据其实是你证实的,你上午的摄影,两个切片,一个切片
是毒蝎尾钩处取来的毒液,另一个,是死者脸部伤口上取下来的。」

  高斯道:「那还不是一样是蝎子的毒?」

  李玉芳道:「错了,经过高度放大,毒素的结构,完全不同,包守望死于一种毒
蛇的毒液,不是蝎毒!」

  高斯完全胡涂了,道:「可是……可是包守望死的时候,手里握着那只蝎子!」

  李玉芳道:「这就是怪事,我要再到现场去,你要是有空──」

  高斯忙叫道:「有!有!我立刻就去!」

  高斯放下了电话,心中极其兴奋,这真是太古怪了,包守望是死在毒蛇的毒液之
下,而不是死在蝎毒之下,那么,他临死握住那只蝎子干甚么呢?

  高斯比李玉芳到得还早,李玉芳来到后和他一起进了巨宅,才进去,就听到一阵
争吵声,高斯先不走进去,拉住了李玉芳,道:「汪律师案发时在那里?」

  李玉芳道:「在法庭为一件案子辩护,有几百人,包括法官在内,可以证明。」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那么,谁会杀死包守望?」

  李玉芳并没有回答,向前走去,他们按铃很久,才有人来开门,开门的是阿根,
阿根一开门,就转身大声道:「舅老爷,少爷的遗嘱说,永远不能辞退我!」

  李玉芳和高斯一进去,就看到马立德等六个人,全在大厅中。

  马立德满面怒容,向着朱金,道:「给他钱,他要多少给他多少,叫他滚!」

  朱金也神色愤然,道:「汪律师刚才来说过,人死了,户口暂时冻结,我也取不
出钱来了!」

  阿根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道:「好,你们害死了少爷,也拿不到钱,人不能太
狠心,下金蛋的鸡杀了,就甚么也没有了!」

  黄应方丧着脸,道:「听汪律师说,要成立甚么博物馆,我只懂得看狗,不知道
还用不用我?」

  那个很动人的少扫马凤莉,紧抿着嘴,忽然道:「你们全别吵,好不好?」

  可是马凤莉的话,显然起不了甚么作用,几个人仍然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而
且说来说去,全是关于包守望死后他们的生活问题。

  高斯和李玉芳在一旁听着,暗暗皱眉,两人互望了一眼,他们心中所想到的问题
是同样的:包守望一死,这几个依靠包守望财产生活的寄生虫,显然失去了生活的依
靠,彷徨得很!

  照这样的情形来看,说他们会谋杀包守望,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李玉芳不耐烦听他们再说下去,她站到了各人的中间,挥了挥手,先令各人静了
下来,然后,指着高斯,向朱金道:「朱先生,这位高先生,曾经在账房中支过一笔
钱,你记不记得?」

  朱金点了点头,道:「记得!」

  他一面说,一面握着手,神情显得很是惶恐。李玉芳又望向马立德,剎那之间,
她的目光变得十分锐利,道:「马先生,当时朱先生要扣回佣,和高先生吵了起来,
你说了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那是甚么意思?你们有甚么『大谋』?」

  马立德的脸色陡然变了一变,道:「我……我……这样说过?」

  高斯立时道:「一点也不错!」

  马立德吞了一口口水,苦笑道:「我……我是说,守望人虽然傻里傻气,不过我
们要是做得太过份了,他……要是犯了牛性,我们也没有好处!」

  李玉芳冷笑着,道:「你们做了些甚么太过份的事?」

  阿根不等各人开口,就争着道:「太多了,少爷想吃一个鸡蛋,他们开出来的
账,就足足可以买一大笼鸡蛋,他们全是吸血鬼,吸少爷的血!」

  马立德、朱金等几个人,听得阿根这样指责他们,并没有反驳,脸色极其难看,
只有马凤莉冷笑着,道:「阿根,你说话可得分清楚一点,我住在这里,可没得过你
们少爷甚么好处。」

  阿根看来是豁出去了,立时反唇相诋,道:「马姑娘,你到这里来,是为了甚
么,谁还不知道?」

  马凤莉怒道:「为了甚么?」

  阿根一指立德,道:「舅老爷是想要妳来嫁给少爷……你们偷偷商量着,要是妳
嫁给少爷,就可以享现成的福,就可以随意用少爷的钱,全叫我听到了,你──」

  阿根讲到这里,马凤莉已是俏脸煞白,陡地过去,重重一个耳光,掴在阿根的脸
上。

  阿根叫马凤莉打了一个耳光,虽然不敢还手,可是却摀着脸,怪叫了起来,道:
「好,妳打我,我就干脆全抖了出来。哼,甚么事瞒得过我,你们为了算计少爷的
钱,甚么事做不出来──」

  阿根讲到这里,马立德等几个人一起叫了起来,显然是想阻止阿根再说下去,可
是李玉芳立时道:「别吵,让他说!我需要知道一切经过!」

  阿根有了李玉芳撑腰,更是声气也粗了不少,一指马凤莉,道:「有一次,她脱
光了衣服,硬向少爷的床上挤,哼,幸亏少爷明白她是甚么货色,就硬将她给推了出
来,没上她的当!」

  马凤莉气得双手紧握着拳,身上发抖,高斯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包守望真可
以说是怪人,马凤莉明艳照人,任何男人看了都不免动心,但是在包守望的眼中看
来,只怕她还不如那只蝎子动人!

  马凤莉一面发着抖,一面像是要哭了出来,可是她的神情,仍然十分凶狠,盯着
阿根,看她的样子,要是手中有刀的话,只怕会毫不犹豫就刺上去!

  马立德连忙替他侄女解围,道:「这是男女之间的事,和守望的死有甚么关系?
守望是叫那只蝎子咬死的,那是意外!」

  李玉芳沉声道:「如果是这样,那就简单了,现在化验的结果已经证明,包守望
先生虽然是中毒死的,可是却是死在一种毒蛇的毒液之下,而不是蝎子的毒!」

  李玉芳这几句话一说,所有人,立时静了下来,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玉芳立时问道:「包先生一定也搜集毒蛇,放在哪里,我想看看!」

  阿根又叫了起来,道:「我知道谁杀了少爷!」

  阿根的这一叫,比他以前所说的任何话更令人震惊,一时之间,人人都向他望
去。李玉芳正想叫他不可乱说,阿根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陈中。阿根才望定了陈
中,陈中就叫了出来,道:「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由于阿根根本还没有开口,陈中就叫了起来,所以,人人都望向他。只见他的神
情惊骇莫名,忽然之间,又大叫了一声,向外奔去可是他才奔出了一步,高斯一伸
手,就将他拉了回来。

  陈中无助地四面望着,最后,出乎意料之外,来到了李玉芳的身前,双腿一曲,
竟然跪了下来,叫道:「我没有杀人!」

  李玉芳心中十分疑惑,问阿根道:「阿根,你是不是想说陈中是凶手?」

  阿根点头道:「是,表老爷偷过好几次少爷收藏的毒蛇毒液,叫我就撞见过两
次!」

  李玉芳的目光陡地变得严厉,向陈中望去,陈中仍然跪在地上,双手乱摇,道:
「我只是贪钱,我只是拿去卖给一家研究所,我没有杀人!」

  李玉芳喝道:「站起来,慢慢说!」

  陈中身子发着抖,站了起来,道:「我……认识一间研究所,有一次说起毒蛇的
毒液,他们告诉我,有几种毒蛇的毒液很值钱,要几万元一盎斯,我想起守望有许
多,少一点他根本不会知道,所以才……偷……拿了一点出去卖给他们,我可没有杀
人!」

  李玉芳道:「毒蛇的液汁放在甚么地方?」

  阿根起劲地道:「就在客厅旁的书房里!」

  李玉芳道:「好,带我去看看!电话在那里?」

  阿根带着李玉芳、高斯走进客厅,陈中也跟在后面,其余几个人都充满恨意地望
着陈中。陈中低着头,一副可怜的神色。

  李玉芳先打了一个电话,要警方人员、化验师立刻赶来,然后穿过了大堂,推开
了一道门,来到了那个「书房」中,房间里也是各式各样的树、箱子和架子,比外面
的大堂还要挤,阿根指着一个架子,道:「这上面,少爷对我说过,全是毒蛇的毒
液。」

  高斯和李玉芳一起向阿根所指看去,只是那架子上,放着上百只小玻璃瓶,每只
瓶的容量大约是六盎斯,瓶中全是各种液汁。

  李玉芳向陈中望去,陈中颤声道:「我……拿了几次,每次都十分小心,卖给那
家研究所,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杀人!」

  高斯冷笑道:「是不是你最后一次偷,给包先生当场捉住了?」

  陈中竟哭了起来,老泪纵横,道:「不会的,守望人好,就算给他当场捉住了,
他非但不会怪我,而且看我穷,还会给我钱!」

  阿根大声道:「少爷就是人太好,才会死在你们这班人手里!」

  李玉芳皱着眉,阿根说的话实在太多了,而且所说的话,都极其武断。可是,有
许多数据,却又是从他口中出来的,所以李玉芳也不想阻止他。

  李玉芳将那些盛载有毒液的小瓶,仔细检查着,发现其中有很多瓶,的确少了一
半或更多。每一个盛载毒液的小玻璃瓶上,都有着卷标,卷标上全是拉丁文的生物学
名,李玉芳也看不懂,想来是毒液取自何种毒蛇的说明。

  不多久,化验师来了,和化验师同来的两个警员,也将陈中扣了起来,李玉芳已
正式以谋杀包守望的罪名,拘捕了陈中。

  陈中在被铐上了手铐之后,只是一直喃喃地道:「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
只不过偷了点毒蛇的毒液,在这屋子中,谁不偷值钱的东西出去卖?」

  化验师一来到之后,就仔细看看每一瓶毒液上的标签,不一会,他就取起了其中
一瓶,道:「就是这种,死者就是中了这种蛇毒死的,这是一种十分稀有的毒蛇,叫
作环带响尾蛇,只有在印度南部,才有出产。」

  李玉芳望着那小瓶,瓶中的毒液十分满,只少了一点,李玉芳问道:「看来毒液
并没有少多少──」

  化验师不等李玉芳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头,道:「这里全瓶,足可以杀死几百
人了,我相信凶手是用注射器,将毒液注射进死者体内的。」

  高斯听到这里,忙道:「等一等,你说是注射器?」

  化验师点头道:「是,那有甚么不对?」高斯指着自己的脸,道:「死者的脸肿
得很高,显然毒液是从脸上注入的!」

  化验师瞪了高斯一眼,道:「难道你要凶手对死者说:我要杀你了,请你卷起衣
袖,好让我找到你的静脉,将毒液注进去?」高斯不禁感到了一阵脸红耳热,说不出
话来。

  李玉芳也白了高斯一眼,她虽然没有开口,可是她的眼神,无疑是在向高斯说:
我早就对你说过,你不是一个侦探人才,你偏不肯藏拙!

  高斯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化验师又道:「凶手的注射量大得惊人,据估计,至
少有一CC,这样的毒量,是可以毒死十个人的!」

  阿根盯着陈中,喃喃地骂道:「真不是人!真不是人!简直是畜牲!」

  李玉芳也望了陈中一眼,陈中失神地睁着眼,口唇掀动着,却没有发出声来。

  这时,马立德、马凤莉、朱金、朱振香、黄应方五个人也走了进来,朱金用极愤
怒的声音骂道:「陈中,你干得好,害了我们大家!你也真算是有出息的了,每个月
白支钱,还要偷东西去卖!」

  陈中像是突然爆发似地叫了起来,道:「我偷,是的,我偷,要是我能偷到更值
钱的东西,像你们一样,我怎会来偷这种东西!」

  阿根幸灾乐祸地笑着,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高斯看到阿根的这种神情,心中
又陡地起了疑惑!

  包守望死了,眼前这几个人,都损失重大,失了衣食父母,只有阿根最没有损
失,除了阿根之外,就是马凤莉了,像马凤莉这样美丽的女人,随便怎样,生活是不
会成问题的。而阿根对马立德、朱金这一班人的所作所为,早已怀恨在心,会不会他
愤而杀了包守望,作为对这班人的报复呢?

  高斯本来是一想到甚么就说甚么的,可是这次,他才碰了一个钉子,所以想了又
想,直到自己越想越觉得有理,才将李玉芳拉过一边,悄悄将自己所想到的「宝贵线
索」对李玉芳说了出来。

  李玉芳听完之后,只是叹了一口气,高斯不服道:「难道没有可能?」

  李玉芳又叹了一声,道:「你忘了,阿根是不知道包守望遗嘱内容的!」

  高斯的喉际,像是陡然之间被甚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甚至发出了「咯」的一声
响,但是他仍然力图挽救,说道:「或许包守望告诉了他!」

  李玉芳再叹了一声,颇有高斯已无可救药之感,道:「也许,但是阿根为甚么不
去杀马立德?不去杀朱金,要去杀他敬爱的主人?」

  高斯眨着眼,化验师已小心地将那瓶毒液,放进了一个纸袋之中。

  李玉芳看到化验师离去,忙道:「请等一等,刚才你说到凶手用了极大的毒量,
足可以致十个人于死地?」

  化验师道:「从面部被注射部份如此可怕的充血这一点来看,是可以肯定的。」

  李玉芳皱着眉,侧着头,像是正竭力在思索一个问题,可是又不知道问题的中心
是甚么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她才陡地一扬眉道:「照你估计,死者中毒之后,过了
多久才死?」

  化验师的回答很干脆,道:「立即!」

  李玉芳立刻道:「立即,你的意思是中毒之后,叫了几声,就死去了?」

  化验师摇头道:「李警官,你别考我了,这种毒蛇的毒液,对于人的神经系统,
有极强烈的痲痹作用,如果毒液是注射在腿部或下肢,中毒者可以有十秒钟的时间,
发出叫声,可是毒液是在脸部注射进去的,中毒者就算想叫,等到他张开口时,已经
甚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高斯听到这里,立时「啊哈」一声直指着化验师,道:「你错了,死者中毒之
后,至少发出了三下尖叫声,他,他──」高斯指着马立德和阿根,「他们全听到
的,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高斯一面说,一面神情十分得意地望着李玉芳,心想这一回我总算说对了,他怎
知李玉芳仍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化验师「哼」地一声道:「他们或许听到有人叫,但不会是死者!」

  高斯愕然,李玉芳点头道:「是凶手!」

  高斯大声道:「凶手杀了人还要叫,难道怕人家不知道他杀了人?」

  李玉芳在狭窄拥挤的空间之中,来回踱了几步,道:「那当然是因为当时忽然之
间,有了凶手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譬如说,凶手可能不知道这种毒液的毒性这样厉
害,死者难看的样子,会令得凶手吃惊,也有可能──」

  李玉芳说到这里,又向化验师道:「由于毒液在脸部注射进去,他几乎立时不能
说话,那么,中毒者的脑部清醒,和双手活动,可以持续多久?」

  化验师道:「大约至多十秒钟左右!」李玉芳道:「凶手之所以尖叫,自然是因
为那十秒钟之内,死者做了一些令他感到极其吃惊的事!」

  高斯叫了起来,道:「包守望捉了那只蝎子,抓在手里,凶手看到蝎子,感到害
怕才叫的!」

  高斯急急讲了出来,不禁十分后悔,自己又多嘴了,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李玉
芳的神情极其严肃,点了点头,道:「对!我们不知凶手是甚么人,死者是知道的,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有极短促的时间,他决不会利用这短促的时间再来研究
这只蝎子。他在那十秒钟时间中,将那只蝎子紧握在手,一定是想告诉他人,凶手是
甚么人,那是死者给我们的暗示!」

  李玉芳说到这里,向马立德等各人,一个个望过去,陈中道:「我没有杀人!」

  高斯摊了摊手,道:「一只叫作太阳神的蝎子,能暗示甚么?」

  李玉芳陡地一震,道:「那蝎子叫甚么?」

  高斯道:「早几天我见包守望时,他告诉我,他要将那只蝎子定名为太阳神!」

  李玉芳立时向高斯作了一个手势,制止他再说下去,同时紧皱着双眉,目光又在
各人的脸上扫来扫去,过了约有五分钟,她才向那两个警员道:「放开他!」

  朱金叫道:「放了他?那么,谁是凶手?」

  李玉芳盯着朱金望,朱金怒道:「我?别开玩笑了!」

  李玉芳摇头道:「不是你──」她一面说,一面向马凤莉走了过去,道:「马小
姐,案子结束了!」

  高斯张大了口,刚想哈哈大笑,马凤莉已经发疯似地叫了起来,道:「他不是
人,他不是人!我来了那么久,他看也没有看过我一眼,我要他死!要他死!」

  李玉芳过去,替马凤莉扣上手铐时,马凤莉仍然在尖声叫着,直到警员将她带出
去,她还在叫着。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玉芳,我不明白──」

  李玉芳冷冷地道:「太阳神的希腊名字是甚么?」

  高斯立时道:「阿波罗!」

  李玉芳又道:「『波萝』是一种水果,它的别名是甚么?」

  高斯又立时道:「菠萝!」

  李玉芳一扬手,道:「是了,那就是凶手的名字!」

  高斯直跳了起来,想说甚么,可是却甚么也说不出来,而李玉芳已向外走出去
了。

全文完

神探高斯系列《金酋长》



第一章

  高斯到这个南太平洋小岛来的目的是摄影,摄影是他的职业。这个小岛位于菲律
宾的南部,岛名叫作泰鲁。高斯之所以会来到泰鲁岛,是因为半个月之前,他在一个
偶然的集会上,遇到一个人类学家的缘故。

  人类学家当时用极神秘的口吻形容泰鲁岛,他说:「我到过世界各地,研究各地
的人类,每个地方的人,都有其源始可寻,可是只有泰鲁岛是例外,泰鲁岛上的土
人,我甚至无法肯定他们是哪一种人,或许是和印度尼西亚土著相近的棕色种人,可
是他们有极其神秘的风俗和信仰,我根本无法接近他们,更别说了解他们了!」

  如果当时高斯不是多喝了几杯酒,多说了几句话,他或许也不会到这个荒僻的小
岛上来的。

  可是,高斯当时却颇有醉意,他「哈哈」一笑,道:「那是你不想去接近他们,
作为人类学家,你不是十分称职,所以才会这样!」

  这种批评,当然是绝不礼貌的,集会上也因此静了片刻,那位人类学家总算沉得
住气,只是冷冷地道:「有些人对于自己不必去体验的困难,总会觉得旁人做不到是
很愚蠢的!」

  高斯却沉不住气,大声宣布:「我到那个神秘的泰鲁岛去,用我的摄影机,将那
个岛上土著的一切记录下来!」

  如果当时不是有包禄士先生在场的话,一到明天,高斯可能早就将他酒后的豪
语,抛诸九霄云外。可是,偏偏包禄士先生在场,而他是一个著名的出版商,当时就
拍着高斯的肩头,道:「好,我替你出版专集,到时一定可以轰动全世界!」

  人类学家又加了一句,语气冰冷:「希望你别令我们失望,大家都等着。」

  于是,即使在第二天酒醒了之后,高斯也不能再打退堂鼓了!他花了三天的时
间,搭乘一艘渔船,到了泰鲁岛,那小岛根本没有定期的交通工具。

  不过这时,高斯躺在海滩上,望着蓝天白云,听着海涛冲刷着沙滩的声音,身下
的海滩又细又软,除了大自然的声音之外,甚么别的声音都没有,高斯闭着眼,享受
着阳光,心里一点也不后悔。

  泰鲁岛的风景十分美丽怡人,他根本忘记了时间,直到肚子有点饿,他才睁开
眼,坐起身来。当他坐起身来之际,他不禁陡地呆了一呆。在他的对面,蹲着一个满
脸都是皱纹的老头子,那老头子的额角又高又广,双眼深陷,炯炯有光,正盯着他在
看。

  高斯心里自然很不高兴,因为看样子,那老头子已经来了很久了。一个人在那样
美丽的环境中享受宁静,自然是不喜欢人来打扰的,所以他瞪了那老头子一眼,准备
站起身来。

  高斯才站起来,那老头子也站了起来,而且,还开口对高斯说起话来。那老头子
要连说两遍,高斯才听得懂,他是在说十分生硬的英语,那老头子是在问他:先生,
要不要买点东西回去做纪念?

  当高斯听懂了对方的话之后,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实在是令人发噱的
事,这样的一个小岛上,居然也会有做游客生意的人!

  昨天,高斯踏上这个岛的时候,几乎怀疑自己要做穴居人。幸而在离岸不远处,
有几户人家,并不是岛上的土著,而是菲律宾人,而且居然还有一家有两间由棕榈树
搭成的房间,算是旅店,高斯才算有了栖身之所。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岛,居然有兜售
纪念品!

  高斯一面笑着,一面道:「好,我倒想买点东西做纪念,不知道这里通用甚么货
币?」

  高斯这样问,根本是开玩笑性质的,可是那老头子却马上接着道:「先生,披索
可以,盾也可以。」

  高斯耸了耸肩,道:「好,你想卖甚么东西给我?」

  老头子的态度,忽然之间,变得十分神秘,四面张望了一下。老头子这种神态实
在是多余的,附近根本没有人,就算大声叫,也至多不过惊起几只海鸥而已。

  老头子四面看了一下,才从身边,摸出了一只长方形的小木盒来。

  这时,高斯才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衣着,那老头子穿着一件样子很奇特的白麻布罩
袍,看来像是回教徒常穿的那种,无法肯定他确实的年纪,但是精神看来很好。他取
出了那只木盒之后,又用双手将木盒掩住,向高斯望来。

  高斯一眼就看到,那只小木盒的外面,有着简单而线条古朴的浮雕,看来像是土
人的雕刻品。他心中就十分高兴,能够得到一件土人的雕刻品,至少是一项收获了。

  高斯说道:「好,我要,多少钱?多少披索?」

  老头子侧头想了一想,道:「两千披索!」老头子的开价,令高斯不由自主,骂
出了一连串的粗话来。他当然不是用英语来骂,而是用他常用的方言,当他骂的时
候,老头子眨着眼望着他,神情好像十分害怕。高斯还没有骂完,他就大叫一声,将
小木盒向高斯抛过来,转身就逃!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着实吓了高斯一跳,骂也骂不下去了,木盒打在他的身上,
出乎意外地,十分疼痛,在他的身上落了下来,落在沙上,也立时埋了半截在沙里,
看来十分沉重。

  高斯一面抚着被木盒击中的胸口,一面抬起头来看时,那老头子跑得十分快,转
眼之间,已经奔进了近岸处的密林,看不见了。

  高斯一听老头子的开价就破口大骂,因为在他的预料之中,对方至多不过开价三
或五个披索而已,可是一开价,居然是两千披索!两千披索,等于好几百块美金,高
斯再也想不到这样的小岛上,也会有敲诈游客的坏习惯,所以才怒气大发的。

  可是接下来的事,他却是意料不到的。那老头子既然抛弃了木盒,而且他还被木
盒打得很痛,那木盒看来也不值甚么钱,当然应该是归他所有了!

  高斯毫无内疚地俯身拾起,那只半截埋在沙里的木盒来,可是他才拿起那只木
盒,就陡地呆了一呆,那只小木盒的沉重,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木盒不过五吋长,两吋见方,可是拿在手里,沉甸甸地,一时之间几乎抓不
住。

  高斯自然知道,世界上决没有任何木头有这样沉重的,盒子这样重,当然是由于
木盒中有甚么不寻常的东西之故。高斯是性急的人,他即刻迫不急待地想将盒子打开
来。可是半分钟之后,他又有了新的意外:那木盒看来,是打不开的!

  那外表看来是一只木盒,实际上,可能只是一段木头而已。高斯翻来覆去地看
看,也看不出盖口在甚么地方。要不是高斯肯定,一段木头决不会如此沉重的话,他
决不会再动脑筋去打开它了。

  高斯反正没事,他坐了下来,将双足伸向前,伸到海水卷上来,可以卷得到的地
方,然后,再仔细来研究那只木盒。不一会,他就看出,那只木盒的形状,恰恰像─
─一点也不错,恰恰像口小棺材。

  任何长方形的盒子,看起来都可以像棺材,但那只木盒尤其像,那是因为盒上的
浮雕。

  盒的六面,有一个长方形面没有雕刻的,与之相对的一个长方形面上,刻着一个
双手交迭,放在胸前的人。通常只有死人才有这样的姿势,埃及的木乃伊,就全是这
样的姿势,浮雕上的人,有着巨大的头饰,不过刻工简陋,是甚么样的头饰,却看不
清楚。

  小木盒上其它两个长方形面,刻的全是野兽的图案,几只走兽刻得很生动。另外
两个正方形面上,刻的是一种样子很奇特的花朵。所以,使得这个小木盒看起来,十
足像是一口小棺材。高斯在仔细察看了一会之后,又发现那的的确确,是一只木盒,
不但是一只木盒,而且还是手工极其精巧、制作十分精美的一只木盒。因为高斯在盒
上,发现了许多纵横交错的裂缝,那些裂缝又细又紧密,如果不是仔细察看,是根本
发现不了的。

  高斯也立即想到,那是一只「机关木盒」──所谓机关木盒,就是整个盒子,是
由许多块木料,巧妥地拼合起来的那种,一定要先弄开其中的一块,整个木盒才会解
体,不然,除非将之裂碎,否则是打不开来的。

  有了这个发现,高斯心中更加高兴。因为他假定,这木盒是泰鲁岛上土人的作
品,如果土人可以制造出这种精巧的机关盒子来,那足以证明泰鲁岛上的人,有十分
高明的文化和智慧,这又是他的另一收获了。

  高斯试图将木盒拆开来,他用一柄小刀,在每个可以看得见的裂缝上试探着,可
是每一个缝都合得十分紧密,全然徒劳无功。

  高斯全神贯注在这个机关盒子上,也忘了肚饿,直到肚子咕咕叫不已,他抬头看
了看已届正中的太阳,才省觉自己已费了不少时间。

  他顺手将木盒放进裤袋中,木盒虽小而重,使他觉得很不舒服,他索性将之抓在
手中,向岸上走去。穿过了一片树林,就可以看到那几家人聚居的住所,一群狗奔过
来向他吠叫着,几个小孩咬着手指,有点好奇地望着他。

  高斯直走到他住的那家「旅店」,在门口一个草棚下坐了下来,顺手将那小木盒
放在竹子编成的桌上。店主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看来像是海员,走了过来,高斯道:
「肚子饿了,我要最丰富的食物!」

  店主人满面笑容,道:「我们有最好的──」高斯始终不能知道,店主人能供应
「最好的」甚么,始终不能知道的意思,就是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知道,因为当店主
人说到这里之际,一眼看到了桌上的那只木盒。

  而当他看到了那只木盒之后,他大叫了一声,讲了两句高斯听不懂的话,转身就
奔,一面奔,一面叫着。

  随着店主人的叫喊,屋中奔出如下人等:三个女人,四个小孩,一个男人。据高
斯所知,那是这个村落的全部人口,这些人一奔出来,就直奔海边。

  高斯站了起来,叫道:「喂,你们干甚么?你们干甚么?」可是完全没有人理
他。

  而高斯也看出事情不对头来了,因为两个女人在向前奔去的时候,顺手抱起,刚
才还好奇地看着高斯的那两个小孩子。而另一个女人,起初想去抓一只就在她身前的
鸡,跟着鸡奔了两步,被一个男人一把将她抱了回来,继续向海边奔去。


第二章

  照他们奔走的那种狼奔豕突的情形来看,简直像是岛中心的那座高山,在十秒钟
之内,就要向他们当头砸下来一样!高斯觉得,那不是叫叫就可以阻止他们的,他连
忙离开桌子,追了上去。可是在奔跑的速度上,高斯显然及不上那些人,甚至及不上
其中一个最肥胖的女人。等到高斯追到海边时,看到所有的人,全上了一艘木船,两
个男人已迅速地扯起帆来,木船已经驶出海了。

  高斯整个人都呆了,看样子,这些人不但走得匆忙,而且像是永远离开这里,再
也不愿回来了!那简直是亡命了!

  高斯又大声呼叫了一回,可是木船越驶越远,这时,高斯才想起了店主人是看到
了那只木盒之后,才陡地狂叫起来的。

  一只小木盒,就算是一口小棺材,又何以会引起这些人这样的惊恐?高斯搔着
头,一点也得不到答案,他只好走回「村落」去,这时,村落里除了鸡、狗之外,一
个人也没有,高斯老实不客气,自己动手,找到了食物,饱吃了一餐,看来食物很
多,不愁会饿到肚子。他一面进食,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这只小木盒。

  等到他填饱了肚子,他才觉得实在太静了,静到了岛上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当然,他知道岛上决不止是他一个人,据店主人说,岛中心的山谷里,就住着泰
鲁族的土人。究竟有多少土人,店主人也不知道,因为土人并不友善,从来也不欢迎
别人进去。而要到达那山谷,据说只有一条路可通,还要经过一个极其曲折、险窄的
地下水道,所以没有人去过。店主人也告诉过高斯,那人类学家就是硬要进去,而被
他从一株极高的棕榈树上解救下来的。

  高斯他知道,除了土人之外,至少还有那个老头子。那老头子看来不像土人,土
人据说是从不离开山谷的,那么,这老头子又是甚么人?现在,他又在甚么地方?高
斯决定先去找找他。

  高斯先在村落的附近找了一遍,接着,又持着一根木棍,找到更远的地方,用木
棍拍开浓密的野草和灌木丛,一面大声叫着。

  可是一直忙了两个多小时,仍然一点信息也没有,高斯只好回来,打开了椰子,
喝着清甜椰子汁,心里盘算着他该怎么办。

  他原是夸下海口,要用摄影机将泰鲁岛土人的生活情形纪录下来的,这项工作仍
是非进行不可,要不然,他就不能回去──没脸见江东父老。

  可是现在,却发生了这样一件他事先绝想不到的意外,他是不是应该再在这个岛
上待下去呢!

  恬静的环境似乎没有帮助,高斯越想心里越是烦。而这一切烦恼,又全是那只小
木盒所引起的,高斯心里一发急,顺手抓起小木盒来,向前就抛!

  这时,他正躺在两棵树之间的一张由树皮组成的吊床上,那小木盒被他抛出去,
「啪」地一声,重重撞在树干之上,落了下来。

  高斯一眼看到,小木盒一落下来,跌在地上,其中有一块不规则形状的小木头,
跌了出来!

  那是机关盒子的枢纽!只要这块小木头弄开了,再要打开那只盒子,就绝不是甚
么难事!

  高斯心中大喜,一跃而下,只可惜对于怎样自吊床上下来,高斯的经验可不足,
他实际上是从吊床的边缘上,滚跌下来的,一落地,他就向前奔去,拾起那块小木
头,又拾起木盒来。

  小木头是在木盒中心部份跌下来的,刚好是刻在,盒上那个双手交叉的人的头额
部份。

  同时,高斯也可以看见,木盒缺了一小部份,木盒里面,看来是一层一种十分坚
韧的,灰黄色的树皮,不知包着一些甚么东西。

  本来,高斯可以立刻割破树皮,看看里面那么沉重的原因是甚么。但是,高斯又
发现,那树皮上,好像用一种棕红色的颜料,密密麻麻,写着不少文字。

  这时,高斯的好奇心,已经被引发到极点,他实在不想弄坏那一层树皮,而且,
盒子可以拆开,也不必急在一时。

  高斯将盒子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又小心翼翼,拆下另一块来。木盒看来是由许
多块不规则的小木块拼成的,手工精密得让高斯拆一块,赞叹一块,而且,不是拆开
最后三块,似是不能取出盒中的东西来。等到拆开了最后三块,盒中十分沉重的东
西,「啪」地落在桌面上。

  高斯忙将盒中的东西,拿在手中,找到了那层树皮的折口,小心挑了开来,将树
皮揭开。

  树皮一揭开,里面是已经干了的,长方形的一团泥。高斯当然可以肯定,还有东
西在泥里面,因为泥团决不会如此之重。

  他将泥团在桌面上轻轻敲放着,干了的泥团,很容易就裂了开来,泥团才一裂
开,高斯就觉得眼前金光一闪,接着,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将泥屑完全剥落之后,显露在桌子上的东西,令高斯一面不断用手,敲自己的
额角,告诉自己,其实早就应该料得到,那小木盒体积如此小,而拿在手上会这么沉
重,盒中的东西除了金子,不会是别的东西!

  那当然是黄金,而且一定是纯度极高的黄金,不然,不会有这样的份量和光泽。

  那并不是一块黄金,而是一个黄金铸成的小人像,约有四吋长,看来和盒上的浮
雕一样,双手交迭放在胸前,头上有巨大的头饰。在金像上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那头
饰是一顶大帽子,所以整个小金人像,看来十足是一个土人部落的酋长。

  一个金子打成的酋长人像,放在这样精巧的一只木盒之中,高斯完全迷惑了,完
全无法理解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断翻来覆去看那金子人像,又想起那老头子开
价两千披索,实在太便宜了,别说这金像是一个极其精美的手工艺品,仅是黄金本身
的价值,也远远不止两千披索!

  可是,那老头子为甚么忽然之间,耍抛弃这样有价值的东西而逃走呢?

  过了好久,高斯才想起那层树皮来,那层树皮上好像有文字,高斯忙将树皮翻了
过来。一点也不错,树皮上确有文字,是用一种棕红色的墨汁写上去的,可是高斯却
一点也看不懂那种古怪、扭曲的文字。

  这时候,高斯除了迷惑之外,心情也是兴奋之极,这个岛上的土人,不但有那么
精巧的手工艺技能,而且还有自己独特的文字,这种发现,一经报导,那真正是可以
轰动全世界了!

  当然,单凭手头的这些数据,是不够的,他需要和土人直接接触。高斯有了主
意,兴致冲冲,搬出摄影器材,将一切全抬了下来,那花了他不少时间,等他松一口
气,完成了摄影工作之际,太阳已西沉。

  高斯又自己动手,弄了一顿丰富的晚餐,然后,回到屋中,点起油灯,在树皮组
成,铺着干草的床上躺了下来。

  在忙着摄影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这时天黑了,躺下后,高斯才感觉到:实
在太静了!高斯并不是怕静,而是他想起了一连串无可解释的怪事,那些菲律宾人看
来在这岛上住了很久,如果不是有极度的恐惧,是决不会在三分钟之内就放弃一切逃
走的!

  那些人为甚么肯做那么大的牺牲呢?难道这只木盒,这木盒中的金人像,是甚么
凶兆的象征?

  高斯在躺下来的时候,一直将那只金像握在手里,有时候放在额头上,那金像被
他握得有点微温,他忍不住又起来仔细看了一看,心中的那种感觉,也渐渐形成了一
种恐惧的感觉。可是事实上,四周安静得出奇,一点异象也没有,日间的活动使高斯
疲倦,他重又躺下之后,不久就睡着了。

  在熟睡中,高斯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海上飘流,海浪很大,他的身体在不断
地摇晃着,那些海浪打在身上,使他感到很痛,那种痛楚,终于令得他醒了过来。当
他醒过来之后,他才发现,这并不是恶梦,他的身体真的在摇晃,而且痛楚也是真
的,那是浓密的树枝,不断拂打在他身上所造成的。

  高斯一时之间,还弄不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但是在他试图活动身子而
未果之后,他立时知道自己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了!

  他的处境显然极为不妙,他的手是全被绑着,连同他的身体,一起被结结实实地
绑在一根圆木上,而那根圆木比他人还长,被人抬着,在密林中前进!


第三章

  天色十分黑,高斯的脸是向上的,身体也不能转动,所以他根本无法弄清楚,抬
着他向前走的是甚么人,而密林中多种树木的枝叶又如此茂密,枝叶不断拂在他的身
上、脸上,十分疼痛。

  高斯又惊又怒,陡地叫了起来,道:「你们是甚么人!快放我下来!」

  高斯叫了几声,他的叫声,好几次被整枝向他脸上拂过的枝叶打断,可是抬着他
的人像是根本完全听不见。

  幸好不久就出了密林,高斯勉强移动着头部,向旁边看去,可是无论他如何努
力,他还是只能看到,在他脚前那个人的头部背后。他看到那人的头发,梳成一个奇
形怪状的髻,那人的肤色,又好像很黑。高斯又道:「你们是甚么人?是岛上的土
人?为甚么将我绑起来?」

  仍然没有回答,高斯已被抬到一个山洞前。

  高斯不知道接着会有甚么事发生,但是这样子被人捆绑着抬着向前走,无论如何
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叫喊既然没有用,高斯就开始挣扎。可是他挣扎的结果,是那根
圆木,在抬着他的两个人的肩头上,转了半转,使他的脸本向上反而变得脸向下了!

  这时,他已经被抬进了山洞,山洞中有火光渐渐移近来,高斯变成了脸向下,他
只能看到走过来的人的下半身,他看到,和抬着他走的人一样,走过来的两个人,显
然是握着火把的,全都穿着一种灰白色的麻织成的长袍。

  高斯一看到这种长袍,立时就想到了那个老者!那个要将小木盒以二千披索卖给
他的老者,穿的就是这样的白袍!高斯又叫了起来,道:「放我下来!」

  想不到这一次,居然有了反应,也不知是那一个人,伸手在他的后脑上,拍了两
下,那两下虽然拍得不重,但那显然不是有礼貌的动作,接着便听得有人道:「静一
点,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那人讲的话,居然是相当纯正的英语!

  这时候,高斯也知道,事情决不是那么简单了!一直到他听到这两句话之前,他
都认为自己一定是落在与世隔绝的土人手中,他转过许多念头,全是朝这方面去想
的。

  可是在听到了那两句话之后,他可以肯定,那些人,决不是甚么土人!与世隔绝
的土人,没有可能会讲纯正的英话!而这些人如果不是土人,那又是甚么人?高斯开
始冒汗,他的声音也有点嘶哑,道:「你们究竟是甚么人?」

  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回答,只是后脑上又被人拍了两下,只不过这两下却拍得相
当重,重得足够使高斯知道,如果他再出声的话,一定会有苦头吃!

  高斯只好忍着气,火光在他前面闪耀,他继续被人抬着走,那山洞又深又狭窄,
不一会,居然听到了流水声。由于高斯的脸朝下,所以他可以看到,山洞中有一道相
当湍急的河流,向深处流去。在流水中,有几般独木舟泊着,而他立时被放进独木舟
之中,脸朝下,独木舟晃动了几下,有人上了舟,独木舟立时顺着湍急的涨风水向前
驶出去了。

  到了这时候,高斯心中的好奇心,已经胜过了他的恐惧心。这条山洞中的地下河
流,他曾听「店主人」说起过,「店主人」并且还提及,那是通向岛中心山区内土人
部落的唯一通道!可是照如今情形看来,住在岛中心的,显然不是甚么土人部落!

  独木舟在湍急的流水中间前驶,好像有人用脚踏住了高斯身上的圆木,所以高斯
的身体,并没有随着独木舟的左右摇晃而滚来滚去。那条地下河道的水流越来越急,
突然之间,高斯觉得已出了山洞,一阵清风吹过来,独木舟打着转,渐渐停了下来。

  独木舟一停,高斯立时又被抬了起来,这一次,他倒有机会看清抬他的其中一个
人,那人的肤色的确很黑,穿的是灰白色的麻质长袍,神情很凶恶,而更令得高斯吃
惊的是,那人的腰带上,插着一柄大型手枪!

  高斯不禁苦笑了起来,他到这个岛上来的目的,是来探访居住在岛上的原始土人
部落的,可是如今,他却遇到佩了手枪的「土人」!

  这些「土人」究竟是甚么人物?他会有甚么结果?高斯越想越吃惊,背上不禁淌
下冷汗来。他仍然被这两人抬着,一直到抬进了一间茅屋,那根圆木才被竖了起来。

  圆木被竖起之后,照说,他应该比被人打横抬着走舒服得多了──如果他是头上
脚下的话。可是那两个将圆木竖了起来的人,却将他头下脚上倒放着,而且那两人一
竖起圆木之后,立时准备退出屋子去。

  高斯不禁大叫了起来,道:「喂,你们将我放倒了!我的头在下面,你们弄错
了!」

  那两个人根本不理高斯,就走了出去。头下脚上被倒过来竖着,高斯对于瑜珈术
又没有甚么研究,当然不舒服到了极点,他还想再叫,却见到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
来,道:「他们没有弄错,将你倒过来放,可以使你的头脑多得点血液,比较清醒
些!」一听到走出来的人那样说法,高斯不禁苦笑了起来。

  虽然他被头下脚上倒放着,仍然一样可以看到眼前的情形,不过看出来的情形有
点怪。他看到走出来的那个人,穿着一套军服,腰际的皮带上,一样有着手枪,有一
点相当奇特的是,那人的头上,戴着一顶只有回教徒才戴的帽子,那人的眼睛向下
垂,显然也在望着高斯。

  高斯吞了吞口水,道:「你们究竟想将我怎样?」

  那人拉过一张竹椅,坐了下来,冷冷地道:「你说日语好了,我懂!」

  高斯不禁奇怪,道:「我为甚么要说日语?我又不是日本人!」他说了这一句,
心里陡地一动,忙又道:「你们一定认错人了!」

  那人又冷笑一下,站起身,走过来,将圆木提了起来。

  那人提起了圆木之后,又将之重重顿在地上,这一顿,高斯的头虽然没有直接撞
在地上,可是那种感觉,也决不好受,高斯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起来,他一面喘着气,一面叫着:「停手!停手!」

  那人狂笑着,后退了两步,道:「这样可以令你清醒一点,使你记起自己是日本
人!」

  高斯心里实在啼笑皆非,他真想不到他到泰鲁岛来,会遇到一切到外地旅游遇到
的同样的事,包括被人误认为是日本人在内!

  高斯翻着眼,道:「你们可以看我的证件,我的行李里有我的证件──」

  他才讲到这里,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进来的那人手中,提着一个箱子,那正是高
斯的行李箱,箱子放在地上,进来的那人就退了出去。

  那人伸脚向箱子就踢,高斯陡地叫了起来,道:「小心点,里面是──」

  高斯并没有叫完他想叫的话,因为箱子已被踢了开来,箱中高斯全套的名贵摄影
器材,也散落了一地,而当那人肮脏的鞋子,踏在那些器材上面之际,高斯心如刀
割,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那人才道:「你不是日本人,是日本人派你来的?」

  高斯重又睁开眼来,他发现所有的东西,可以拆得开来的,已经全被拆开来了,
那人的手中,正拿着他的旅行证件,在望着他,对证件的照片。

  高斯知道这其间一定有着误会,而且这误会也不是一时之间,可以解释得清楚
的,他只好道:「你将我倒转来,比较容易看清楚!」

  那人却将手中的证件倒过来,道:「这样也是一样!」

  高斯的声音苦涩,说道:「好了你现在明白了,我不是日本人,也根本不是日本
人派来的!」

  那人对被拆开的对象踢开了些,又坐了下来,道:「好了,痛快一点,钱带来了
没有?」

  高斯忍不住又叫了起来,道:「钱?甚么钱?」

  那人像是比高斯更不耐烦,厉声道:「你们的人还在我手上,你是不是想他们
死?」

  高斯又吞了吞口水,头下脚上,要吞口水,似乎也不是甚么容易的事,高斯真是
越来越胡涂了。

  那人再度愤然站起,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在高斯的脸上,重重踢上一脚。

  高斯连忙闭上眼睛,他实在不敢想象被那人在脸上踢上一脚,会有甚么感觉,不
过还好,那人没有踢他,只是来到他的身前,道:「好了,让我们重新开始,他们派
你来干甚么?」

  高斯急忙道:「没有人派我来,我来的目的,是要拍摄岛上土人的生活情形,出
一本专集!」

  那人像是呆了一呆,道:「你也是人类学家?」

  高斯像是得到了救星一样,道:「不是!不是!可是我在这里,倒是由那人类学
家起的!」他接着急急忙忙将经过说了一遍,那人哈哈大笑起来,高斯也跟着苦笑
着,他心中倒有了一线希望,那人看来心情很好,或许他已经明白自己不是他要找的
人,那就可以获得释放了。

  那人笑了一会,又问道:「那么,你为甚么收下了我们的礼物?」

  高斯莫名其妙,道:「礼物?甚么礼物?甚么礼物?」

  那人蹲下身子来,将一件东西,直送到高斯的面前,高斯一看,不禁苦笑了起
来。离他鼻尖不到三吋的,正是那具金人像,一具金子打成的土人酋长的像!

  高斯道:「这……不是礼物,我根本不知这是礼物,有一个老头子,要将这个─
─那时外面有一只很巧妙的木盒,他要以二千披索的价钱卖给我!」

  那人一听,脸色登时变得极其难看,狠狠地骂道:「老*****!」他一面骂着,一
面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又骂了几声「老*****」,看来十分恼怒,高斯头朝下看
到那人来回踱步,不禁觉得一阵头眩,十分难受。

  那人发了一阵怒,突然走了出去。高斯趁屋中没有人,努力摇晃着身子。他身子
可以摇动的幅度并不大,但总算晃动了圆木,使圆木倒了下来,他也变得平躺在地
上。他又喘了一会儿气,用力挣扎着手部。绑住他的是一种树皮搓成的绳子,极其坚
韧,高斯从疼痛的程度上,知道自己的手腕,一定已被勒得出了血,可是,却一点用
也没有。

  高斯又努力在地上滚动着,滚了几下,来到了门口,可是那根圆木十分长,拦在
门口,使他根本无法滚得出去。

  那人离开了大约半小时左右。在这半小时之中,高斯用尽了方法,想挣脱捆缚逃
生,可是无法达到目的,他只好停了下来。

  这时,他听到屋外,传来一阵阵呼喝声,和很多人奔走的声音,像是发生了甚么
紧急的事情一样。

  高斯倾听了一会,奔跑声、呼喝声仍然传进他的耳中来,可是他却无法知道究竟
发生了甚么事。

  事实上,他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可以说一无所知。唯一已经弄明白了的
是,那个有着金子酋长的木盒,应该是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可是那个老者却起了贪
心,想占点小便宜,所以才开了两千披索的价钱。当高斯一听得价钱,骂起来的时
候,那老头子以为自己的行为被人揭穿,所以才匆忙逃走的。

  另外,高斯也知道,这个有金酋长的木盒,本来不是应该送给他,而应该是送给
一个日本人──或至少是替日本人工作的人的。

  这些住在泰鲁岛山中的,佩有现代武器的人,和日本人有甚么关系呢?高斯不断
地思索着,可是一点答案也没有。他不禁暗叹了一声,心想要是李玉芳也在,那就好
了,李玉芳的思路缜密,或许早已有了答案。

  渐渐地,外面静了下来,接着,又是几声吆喝,然后就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
了开去。那一阵脚步声,使高斯联想起军队的列队而行!而刚才的那一阵急奔,听来
倒像是军队的紧急集合!

  高斯又不禁苦笑了起来,军队?在这样的荒岛上,应该是原始部落的住所,竟然
会有相当现代化的军队?那真是不可能的事!

  又过了一会,高斯看到了曙光,这时,他被紧缚的四肢,已是麻木不堪,他像是
完全被人遗忘了一样,根本没有人来理睬他,而外面又静得出奇。

  高斯看着透进茅屋来的阳光,缓缓移动,又过了半天,看来已到了中午,才见到
有人走了进来。高斯翻眼去看,进来的仍是那个人,不但腰际佩着手枪,肩上还背着
一柄步枪,对枪械稍有认识的人,一看就可以认得出,那是一柄新型的M十六自动步
枪!

  那人进来之后,在腰际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来,俯身在圆木上刻着。听到了绳索
断裂的声音,那对高斯来说,简直比任何声音都好听。

  可是当绳索全被割断之后,高斯仍然站不起来,他被缚得太久了,血脉开始流通
时,他的手、脚像是有千万根尖刺在刺着一样,然后,他才能慢慢站起来。

  当他终于站直了身子之后,那人才冷冷地道:「不知是你运气不好,还是我们运
气不好,你才会来到这个岛上,而我们又将你当成了我们在等的人!」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当然是我的运气不好,简直太差了!」他一面说,一面
搓着手。


第四章

  那人却居然伸出手来,要和高斯握手,高斯有点啼笑皆非。依高斯的心愿,最好
扬手打那人一巴掌,不过人通常不是随时随地可以实行自己心愿的,尤其当对方的肩
上,挂着新型的自动步枪之际。

  所以,高斯伸手出来,和那人握了一握,那人道:「我叫维力,维力上校!」

  高斯闷哼了一声,道:「我说我运气不好,本来我要找原始土人的,结果找到了
现代军队。」

  维力上校似乎并不欣赏高斯的俏皮话,沉着脸,道:「我们很难再找到比这个岛
更隐蔽的藏身之所。所以,我们无法放弃这个岛──」

  高斯已经想到这位上校要说甚么了,忙道:「请放心,我甚么都不会说,我一定
不会泄漏秘密的,我只当甚么也没有见过!」

  维力上校冷冷地道:「只有一种人不会泄漏秘密!」

  高斯只觉得背脊上直冒冷汗,当然他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泄漏秘密。他不禁惊
叫了起来,他毕竟只是一个性好冒险的摄影家,不是甚么超人式的英雄,他摇着手,
道:「别杀我!别杀我!」

  维力上校道:「要杀你,太容易了,不过我们实在不想胡乱杀人。现在我们正在
进行一件事,等这件事完了之后,你才能获得自由!」

  高斯听说不用死,已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维力上校下面讲的话,他甚至没有听
清楚,就已经连声道起「好」来。维力上校推开了门,叫了一声,有两个也背着自动
步枪的人,走了进来,押着高斯出了屋子。

  一出屋子,高斯才看到,这里是一个相当大的山谷。四面全是高山,谷中有不少
茅屋整齐地排列着,也有不少人在列着队竹动整齐,而且全有武器,毫无疑问,维力
上校所领导的,的确是一支军队!

  高斯的心中仍充满疑惑,这时他却不敢妄动,一直被那两人押着,来到了一个岩
洞之前。在那两人的呼喝之下,岩洞的一排由圆木组成的栅门打开,高斯被自动步枪
的枪管推了进去,栅门立时关上。

  一进洞,眼前变得十分黑暗,一时之间看不清洞中的情形。不过高斯可以肯定,
洞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而且不止一个,不多久,高斯看到至少有六个人,挤在
一起,正一面喘气,一面望定了他。

  那六个人的衣着很简陋,当高斯可以将他们看得更清楚时,高斯已可以看出,这
六个人的脸上,充满了极度惊惶的神色!

  他们挤在一起,好像怕高斯会对他们采取不利的行动,高斯苦笑了一下,摊了摊
手,道:「我和你们一样,是被他们囚禁起来的,你们是甚么人?也和我一样,是这
个岛上倒霉的游客?」

  从那六个人的神情看来,他们显然听不懂高斯的话,他们互望着,其中一个年纪
较轻的用很愤慨的声音,用日话叫道:「他们又在弄甚么花样?」

  高斯呆了一呆,他的日语并不好,但是普通的会话,他还是可以应付的,他忙也
用日语问道:「你们是日本人?你们在这里干甚么?」

  那年轻人仍然愤怒道:「我们在这里干甚么?甚么也不干,我们好好地在海上捕
鱼,这里一个甚么少校,就将我们掳了来!」

  高斯呆了一呆,他发怔的时间极短,就在那一剎那间,他明白了,甚么都明白
了!

  他明白自己遇到了甚么事,知道自己遇到了甚么人,而当高斯突然明白了之后,
他不禁苦笑了起来。

  他知道了在他面前的六个日本渔民,是被人掳了来的,而掳劫他们的,自然就是
那些全副武装的「土人」。而这些「土人」的身份,高斯也知道了,他们是菲律宾南
部的武装回教叛军。高斯曾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些回教叛军,掳劫了一批日本渔民,
向日本和菲律宾政府,勒索大量赎款,数字达到几百万美金之巨!

  这时候,高斯真的后悔了,他后悔自己来到这个岛上。这个外表看来如此恬静美
丽的小岛,谁知道竟是这些叛军的巢穴!而他却看到了一切!

  这些叛军的行为,决不会比巴勒斯坦游击队好,他落在他们的手里,那真是凶多
吉少!叛军方面,以为他是日本政府派来付赎金的人,而结果又不是,在老羞成怒之
下,那些叛军要杀他,还不是和杀一只野兔一样?

  高斯想到这里,手心中已冒出汗来。那六个日本渔民也看到了高斯的神色有异,
神情也为之骇然,呆了半晌,高斯才骇然问道:「你们只有六个人?他们有没有杀过
人?」

  那年轻人道:「有,有几个当场给他们打死了!」高斯不禁又苦涩地笑了起来,
他们杀人!他们已经杀过人,当然不会在乎多杀一两个!

  这种政治性的武装组织,和普通的犯罪组织不同。普通的犯罪组织,规模再大,
头子再心狠手辣,总对维持法律的力量,有几分忌惮。可是这种政治性的武装组织,
足可以和国家的军队相对抗,高斯想起自己的处境,不但手心冒汗,连背脊骨上,都
有冷汗冒出来。

  他向那几个日本渔民走近了两步,低声问道:「你们在这里已很久了!全世界都
知道你们被抢劫一事,你们没想过逃走?」

  一个中年渔民道:「有,我们本来是七个,有一个曾经努力想要逃走!」

  高斯忙问:「结果怎么样?」

  六个人都沉默着不出声,结果怎样,那是不得而知了!高斯团团转着,尽管他心
里发急,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那六个日本渔民,这时想是也知道高斯并不是来和他们为敌的,所以对高斯的态
度,也比较亲近了些,向高斯问了很多问题,高斯就自己所知,全告诉了他们,最后
道:「你们不必担心,你们的事情会得到解决,而且那少校,也不会杀你们,因为你
们值钱,而我──」

  高斯说到这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又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那六个渔民互相低声交头接耳,又讲了一会,神情也比较开朗了一点。高斯打量
着那个山洞,除了进来的那条路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出路,而山洞外面是有武装守卫
的,要是逃走的话──高斯连吞下几口口水,他虽然喜欢这个小岛,可是决不想做这
小岛上的一副枯骨!

  在那山洞中,一连两天,除了每天来送食物的那两个背着新型自动步枪的叛军之
外,没见过任何人。高斯曾几次想过,要学电影里的英雄,趁那两个叛军不注意时,
一拳一脚将他们打倒,然后拿着他们的武器冲出去。但结果,他却只是苦着脸,吞下
送来的那种不知是甚么肉类煮成,难以下咽的糊状食物。

  一直到第三天,才听到一阵吆喝声,一小队叛军走了进来,用自动步枪的枪口指
着他和那六个渔民,呼喝着,将他们赶出山洞去。

  在黑暗中久了,一出山洞,高斯只觉得阳光刺目。他的行动稍为慢了一点,腰眼
上就被枪口,重重撞了一下,高斯只好脚高脚低地向前走着,一直来到了一个空地之
上,他看到许多叛军,全是整装待发的神气。

  高斯真希望能再和他们的首领见见面,可是他四面望着,却看不见他。叛军的纪
律像是不错,一队一队人,列队走了开去,他和那六个渔民,始终在枪口的指吓下,
站在空地中心。

  不一会,又有一小队士兵,抬着七只木箱,那些木箱,全是用十分粗糙的木板钉
出来的,一个像是小队长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大声喝道:「进去!」

  那六个日本渔民伤心地哭了起来,高斯也想,这一回,可能真是凶多吉少。他想
习惯地在自己的胸口划一个十字,但是手扬起来,陡地想起对方全是回教徒,自己在
胸口划十字,可能会触怒他们,是以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他是被几个士兵,硬赶
进木箱去的,箱盖也立时盖上,被人抬着移动。

  高斯苦笑着,在这岛上,他得了那只机关小木盒,怪事就开始,那小木盒中有一
个人像,而如今,他自己在一只大木盒中,说不定若干时日之后,有人会打开这只木
盒,而发现一副并不美丽的骸骨,那时,有甚么人会认得出那是他?

  高斯想到这里,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可是他的叫唤一点用也没有。而且,箱子在
「运输」途中,换了不少人,大概是箱子上并没有贴着「小心轻放」的字条,所以每
次转手,高斯在箱子中,总是被震得眼前直冒金星。

  大约过了两三小时,高斯唯一可以感觉得到的是,他多半又在独木舟上,经过了
那道地下河流,然后,他好像是身在一艘船上,船也开行了。

  就在他感到船行驶之后不久,巨大的爆炸声,一下接一下传来,那种爆炸声是如
此之猛烈,像是整个泰鲁岛都会沉到海底去一样。

  这时,高斯多少猜到了一点:叛军在撤退,他们放弃了泰鲁岛的基地,而且在临
走之前,将原来基地中的一切,全加以破坏!

  高斯对这些全不关心,他所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叛军将他像货物一样装在箱子
里运走,如果再不设法,以后的日子,决不会好到哪里去!

  高斯开始用力顶箱盖,多半是由于「运输」途中震动得太厉害,箱盖居然有点松
掉。高斯存着一线希望,不断向上顶着,渐渐顶出一道缝,他又用皮带扣上的针,在
那条缝上撬着。

  连他自己也不知努力了多久,他居然撬开了一块木板,可以伸手出去了。

  撬开了一块木板之后,高斯更可以肯定自己是在海上,海风吹上来很舒服,天色
很黑,高斯可以看到天上的繁星,和听到海浪拍打在船上的声音。

  高斯定了定神,慢慢伸手出去,摸到了箱子在外面的扣子,将箱盖打了开来,探
头向外望去,他看到自己是在一艘看来很残旧的渔船上,他和另外六只箱子,就被放
在船尾的近舵部份。

  在两边船舷上,有不少士兵,或坐或立,天色虽然黑,也可以看出同样的船不止
一艘,至少有七八艘,正在列队前进,四周围全是茫茫大海。

  这是到了该由高斯作一抉择的时候了,他是应该跳海逃生,还是继续由这些人摆
布?

  高斯只考虑了一分钟,就已经有了决定,他轻轻爬出箱子来,再轻轻将箱子拉到
了船舷边,然后,抱住了木箱,向海中跌了下去。

  当他跌进海中,海水向他的口、鼻中直灌进来之际,他听到了呼喝声和枪声。高
斯一手推着木箱,一手拚命向前划着,很快一切全静了下来,高斯定了定神,伏在木
箱上,上半身在海水之外,向海面上看去。

  叛军的船队已看不见了,四面全是黑漆漆发光的海洋,高斯算是自由了。但是自
由的代价如何,高斯却想也不敢去想!

  高斯的运气算是好的,第二天下午,他就见到了一艘渔船,他大声叫着,渔船向
他驶近,将他救了起来。那是一艘菲律宾渔船,第三天晚上,就将他载到了菲律宾的
一个渔港上了岸。

  高斯在船上,已经利用了船上的无线电通讯,和岸上取得了联络,所以他一上
岸,立时便有政府官员迎接他,登上了一架军用飞机,飞机飞行了三小时左右才降
落,高斯才一出飞机,就看到了一个他绝料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他经常在梦中
见到的李玉芳!

  高斯高兴地叫了起来,道:「玉芳,你来干甚么?」

  李玉芳的神情有点冷淡,道:「总之不是来渡假就是了!你又有甚么新花样?」

  高斯忙道:「不是玩花样,玉芳,真的,我见到了──」

  李玉芳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全知道,你获救之后,对有关方面讲的话,我听
过录音,我是应邀来证明你的身份和协助你的!」

  高斯握着手,道:「那太好了,对九死一生的人来说,总该有点温暖的欢迎
吧!」

  高斯一面说着,一面张开双臂来,想去拥抱李玉芳,可是李玉芳立时退后一步,
而高斯也没有第二次机会,因为两辆车子驶到,几个军官,和显然是情报部门的人
员,一起走了下来,这些人和李玉芳显然相当熟,又过来和高斯握手,一起上了车,
来到一幢建筑物中。

  接下来的两天,高斯极尽详细地向有关人员讲述他所见到的一切,并且在专家的
协助下,绘出了叛军领导人的图像,见到李玉芳的机会反倒不多。

  直到第三天,所有的数据全都讲完了,他也知道,已有军队登陆过泰鲁岛。但是
像高斯所预料的一切,叛军全已撤退了,究竟他们又选择了那一个岛屿作为基地,高
斯无法知道,也无法猜测,因为在那一带的海域中,这样的小岛,少说也超过一千
个。

  高斯终于有了和李玉芳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们在一家饭店中进晚餐,音乐悠扬,
灯光柔和,高斯大大松了一口气,道:「真可惜,这次我一无所获,连那只精巧的木
盒和金像也没保留,你没看见过那金像,我相信,那一定是泰鲁岛上土人的杰作,是
纯金的,这证明在泰鲁岛上,有着天然的金矿!我没对任何人说,我们可以发大财
了!」

  李玉芳只是听着,并不打断高斯的话头,等到高斯讲完,她才冷冷地道:「只怕
你要失望了,那个你以为是金子的酋长,只不过是镀黄铜的锡制的东西而已!」

  高斯忙道:「不!那种酋长的像,一定有一种极其神秘的力量,岛上有几家人,
一看到木盒,一分钟也不停目的就逃走了!」

  李玉芳道:「当然,他们知道岛上的叛军,利用这种木盒,来作传递消息的信
物,他们一看到你有木盒,以为你是叛军的同党,叛军的行为十分凶残,他们当然要
逃走了,那没有甚么神秘!」

  高斯仍然摇头表示不信,这时,恰好有一个女郎,端着一只盘子过来兜售纪念
品。李玉芳拍手叫她过来,在那女郎的盘子中,至少有八十只这样的木盒,李玉芳取
过一只,熟练地拆开,取出盒中「纯金」的酋长像来,在高斯面前扬着。

  这时,那女郎用甜蜜的声音道:「两个披索!」

  高斯苦笑了起来,心中盘算着这次的损失,对面前的美食,也失去任何兴趣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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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高斯系列 作者:倪匡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240767 bytes) () 06/12/2009 postreply 21:3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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