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样锦 卷四-2 / 秦十六 著

回答: 十样锦 卷三 / 秦十六 著画眉深浅2009-06-10 22:32:37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23、狗血故事从血淋淋开始③

衣冠禽兽……

夏小满无力的把猫咪额间雪撂到桌子上,揉着额头,古今审美观果然是有差异的。

不过为啥雍正喜欢给狗狗做衣裳嗫,----这不是小说家言,是史料。

衣冠禽兽……唔,她想起原看到哪里说过,清朝官员因着补服是鸟兽和顶戴花翎是鸟羽,而被人骂称衣冠禽兽。

好吧,这上升成为民族审美情趣的问题。

衣冠禽兽,哎,她的宠物服饰店计划就这样胎死腹中。

纪灵书坐到桌旁,揪了揪额间雪身上的小马甲,皱眉道:“小嫂子做这到底做什么的?”可是要敬鬼神的?可最近没什么节啊……若说清明用的,未免太早了些。

夏小满讪讪一笑,道:“没什么,做着玩儿的。”说话间点手叫茴香来扶着额间雪,她好往下卸那小马甲。

纪灵书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深问,转而将注意力全放在站在盘子里啄果子的六条身上。六条腿上叫夏小满系了个小铃铛,也是今儿在鸟市上淘的,做工一般,但是音儿特别正,它这么上下蹿跳,那铃铛就叮铃作响,声不大音儿极脆,倒有几分悦耳。

她不由伸出手想去拨弄,六条却往旁边一跳躲开,歪头去瞧她。

盘里那果子名叫赤蜜果,属于东南特产,是一种和樱桃差不多的果实,肉厚多汁,因浆液色赤红味甘甜而得名。六条方才吃得欢快,几下啄猛了,汁液迸溅,雪白的羽毛上便绽开点点红星。

纪灵书又来了灵感,轻轻摇晃着头,声音极轻的低吟道:“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梅英疏淡……唔,梅英……梅疏……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暗香也是好名字……”这还在惦记着给六条改名。

她兀自琢磨得高兴,从盘子里拿了一枚赤蜜果出来放在手指尖,做着口形念着新名字,抻长了胳膊往六条那边递。试图勾搭它。

六条素来不买她账,又是大腕得紧,哪里瞧得上她手指尖儿那点儿果子,那边儿可是一大盘呢!便也不搭理她,绕了她的手。三蹿两跳,落到盘中,尾巴一翘,头一撇,自家啄食自己的。

纪灵书小嘴儿嘟嘟着,气得鼓鼓的,手一缩。攥紧粉拳,那赤蜜果的浆液顺着她手缝直淌到桌子上。揽月忙过来抽了帕子出来,低声唤了句“小姐”,欲要递过去给她擦手,纪灵书也不理,只盯着六条生闷气。

夏小满那边强咬着牙没笑出声。脸上已是有了些抽筋儿,六条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专欺负惯着它地,比如年谅,比如纪灵书。她撕掳下来额间雪身上的小衣裳,随手递给茴香,笑着向纪灵书道:“你这么着。它哪能吃你手里的?你把盘子都拿走,然后一个一个给它,看它溜须你不!”

纪灵书眨眨眼,想明白了,便接了帕子擦去手上已碾成泥状的赤蜜果,然后伸手去够那六条在里面撒欢儿的盛果盘子。

六条到底是听不懂人话的---如果听得懂,一定会骂夏小满这主人当得不合格。胳膊肘净往外拐!它瞧见纪灵书手伸过来。还以为又是来捉它地,便迅速跳出盘外。闪到一边儿,发出低沉的啾鸣声,似乎在抗议她打断它进餐。

纪灵书狡黠的一笑,却是整盘子端走了。

六条显然没料到这点,一时没反应过来,傻愣愣的呆了一呆,脖子伸缩,啾叫两声,似乎是在试探,见纪灵书身子后倾,盘子往怀里一带,离它越发远了,这才确认是不肯给它果子吃的,声音里多了些不满和恼怒。

纪灵书可高兴了,捻起一枚赤蜜果,像逗猫儿狗儿一样,在六条眼前一晃,又收到手里攥住,瞧着六条眼睛跟着她转悠了,这才缓缓摊开手,推到六条跟前。

六条吃得正欢被人打断,如今正馋着,犹豫了一下,到底往前蹿跳两步,试探着往纪灵书手里啄了一下,见没反应,这才放心吃起来。纪灵书另一只手又拿了几枚果子堆到掌心,瞧着六条吃得欢喜,她小心翼翼伸了手慢慢去摸六条脊背,见它只停了一下,就又继续吃了,便放心大胆地顺着它脖颈捋着羽毛。六条也是叫夏小满揉搓惯了,也是这会儿顾着吃顾不得别的了,就由着她鼓捣----只要不耽误它吃就行。

纪灵书眉开眼笑,歪着头连声赞夏小满道:“还是小嫂子有法子!”

夏小满瞧她那小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纪灵书有点儿不好意思,脸微有些红,可因着降服了六条,心里高兴,便也跟着呵呵笑起来。

这一来满屋的丫鬟也都跟着抿嘴了,茴香瞧了半天,纪灵书表情变化全过程她都见证了,早是憋着不笑,这会儿忙撇过头,挂上笑脸喊豆蔻,明着是要把手里的小衣裳递给她,其实是为了掩饰板不住的笑脸。谁知道,这一扭身,按着额间雪那手一松,额间雪猛一下蹿了出去,直奔着六条扑过去。

猫咪的嫉妒心理是很可怕的,总想摧毁一切夺走主人宠爱地东西。

额间雪是抱着一举灭掉六条的心思的。然而,事实证明,猫儿戴铃铛,不适合狩猎。

果然是它这一动,铃声大作。>
六条也快成精了,虽没注意周遭境况,额间雪挣脱茴香手时,铃铛一响,就警觉起来,已是从纪灵书手里挣了出来,待额间雪这一跃一扑,六条早就扑扇着翅膀飞起多高,躲闪开来。

纪灵书却没这么灵敏的反应,额间雪这一扑下来,爪子勾尽显,她又偏巧因着六条挣脱而一抬手,那白嫩嫩的小手迎上尖利的爪子,登时出现两条红痕,很快血珠儿就渗了出来。

额间雪到底是畜牲。哪里估量主人怎样,只想着斗六条,这一扑落空还不甘心,一拧身子,弓腰又是往上猛蹿,那可真是“愿奴肋下生双翼”。恨不能飞上去一巴掌拍下六条来。然到底长膀儿地是六条,它这一下连六条尾巴尖儿都没扫到,便就跌下来。

夏小满这边喝着“一饼”“六条”,纪灵书那边喊着“烟霜”“额间雪”,丫鬟们又是大呼小叫抢上来“保护主子”。六条也发出尖利的声音,喧嚣异常,而桌上的果盘也被打翻了,殷红浑圆的赤蜜果凑热闹一般滚了满满一桌子,又沿着桌面滚下去,跌落一地,怎一个“混乱”了得。

揽月拂星还没空去瞧额间雪。都是抢上来先看自家主子的纤纤玉手,一个掏出帕子来按住伤口,一个扭头喊小丫鬟拿金创药来。

夏小满这边则喝着“一饼”,同茴香一道伸手去擒猫咪。----至于六条,让它飞着吧。

额间雪仍不知道闯了祸,兀自不服。猛一扭身子,从几双手空档中蹿了出来,竟是蹬着茴香地手,一纵从桌子上跃到了一旁高几上,又上了一人多高的雕花柜顶,瞅准了六条盘旋地位置,居然居高临下扑下来。非要与六条拼命的样子。

六条也不是好惹的,若是它这会儿飞得高高的躲开也就罢了,偏这厮鬼心眼多得紧,见额间雪飞身扑过来,它略一拔高,随即鹰一样沉下爪子去抓额间雪地皮毛。也是狠绝,这一下便钉在额间雪脊梁上。而后它立时探头狠狠啄下去。

额间雪吃疼。惨叫一声,也发起狠来。张牙舞爪的,又旋了几翻,想着翻身把六条摔下来,然却是不能,自家下坠之势愈急。

房里几个小丫鬟见那猫厉害,都挠了表小姐,这会儿“从天而降”,若是落到谁脸上,再来一爪子,那非破相不可,便是哪个也不敢上前来接着。

夏小满则压根儿没管这边儿,发觉纪灵书被挠破了口,吓得够呛,好像猫挠了也会得狂犬病吧,可这会儿哪里有狂犬疫苗?!她只得叫纪灵书忍着痛,使劲挤着伤口,挤出不少血来,又喊小丫鬟去打水过来,又叫拿金创药、败毒散、并烧酒过来,立时实施救治。

听着额间雪惨叫,她也直起身子扭头去看,但并没有上前的意思,猫从高楼上落下来都摔不死,这点儿高度还没什么,这会儿要是过去了,被挠一下就更糟糕了,便只喝令六条过来。

六条也没有和额间雪同归于尽地意思,听着夏小满声音,便松了爪子,扑扇扑扇翅膀,飞快地往夏小满那边飞去。

夏小满吓了一跳,六条原已是被教出来了,只往她肩、臂上落,这会儿却分明是奔着脸来地,她还道六条也急了,这是要来啄她,忙一抬双臂,护住脸颊。谁知道,六条是如此地热爱她地头发,再次落在她头上。

于是,当额间雪下落的同时,一支簪子也因着六条的蹿跳扑扇而从夏小满的发间脱落。额间雪虽是负伤,却是落地轻盈,无声无息,安然无恙,而夏小满那簪子,却砸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跌成几段。

六条被抓了下来,夏小满被丫鬟们扶住,低头去看地上,白玉无瑕,正是瓒州买的那对儿白玉蝶恋花簪子之一,簪头半圆形玉板碎成三块,那蝴蝶就这被“分尸”。

夏小满欲哭无泪,MD,我就说还是折现比较保险……满赔罪道:“都是灵书的错,灵书派人再往瓒州给小嫂子重新配一件……”她想到玉料颜色不一,这一对儿白玉簪子当是同一块玉料做的,再配怕是难了,便忙改口道:“不,不,再买一对儿新的赔与小嫂子。”

夏小满摆摆手,道:“不必了,也是我没看住这俩畜牲。还害你伤了手。”

她现在算是监护人,纪灵书受伤她也得负点儿责任。脏血已挤出去了,酒也杀过菌了,然后撒了药沫包裹起来。夏小满还紧着问用不用请大夫。纪灵书却笑着说被这猫伤了几次了,都是无碍的,抹上药一两日便好了。夏小满再三同她问了,然后才确定猫挠了没事----许是这里没狂犬病,也许是这猫咪家养的,干净,不携菌。

“况且六条弄掉我地簪子,这也不关表小姐的事啊。”夏小满摇了摇头。也是该着,她今儿回来后,换了出门才穿的大衣裳,卸去出门才戴的首饰,重新梳了头,也就没绾得那么紧,松松绾了髻,顺手在妆匣里上拿了那对儿白玉簪子用了。拿旁的也不会这般,头发梳紧些也不会这般,到底是命啊,她叹了口气。

“到底是额间雪生事……”纪灵书小声道。其实她也颇为心疼,额间雪虽然没被啄出血,却也是伤了一下,被人送回去的时候,一直处于一种又老实又可怜又委屈的模样。但是不得不说,确实是额间雪先动手地。她也不晓得,额间雪为什么老是盯着六条不放,它一向温驯,偶有调皮,但应当是少有记仇什么的……

“没啥。都是动物,还能生他们气不成?也不必了。”夏小满已是叫人将那碎玉簪装匣子里了,这会儿只摩挲着匣子上的铜搭扣,道:“一支就一支吧。”

“瞧着可是不好……”纪灵书嘟起嘴巴来,道:“那是一对儿呢,如今少了一个……不妥当……还是派人去瓒州再寻一对儿来。”

这会儿一直在后院配药上忙的青樱闻讯赶了过来,又拿了不少止血成药。

她得丫鬟报信儿时,就已经把情况知道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行了礼,先道二奶奶表小姐受惊了,然后问了纪灵书的手,送了药,再又瞧了匣子里存着的碎玉簪,

那是到底是爷买与二奶奶的。青樱细细瞧了一回那碎裂地程度,陪笑道:“二奶奶,不若去首饰铺子锔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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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六条和一饼掐架,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甩汗爬走。

2、关于雍正给狗做衣服地资料,以前在清史论坛里找到的,不是小说,是史料。觉得很有意思,发上来。另,那“麒麟装”实在太帅了……雍正帝让太监在宫内养了许多只狗,常常忙里偷闲去爱抚它们。这些狗有地聪明机灵,有的憨态可掬,确实给日理万机的皇帝带来了不少欢乐。雍正还亲自给他们赐名,其中他最喜欢的两条狗就叫做“造化狗”、和“百福狗”,并亲自为他的爱犬设计制作服装。

他曾为造化狗设计过一种老虎式仿丝面软里子的套头衫,做好后,他又认为套头衫没安耳朵,造化狗穿上后,耳朵只能窝在衣服里,非常不舒服,命人在虎式套衫上再加上两个耳朵。

他还为百福狗设计过一件麒麟式仿丝面软里子的套头衫,做好后,雍正又不太满意,命人在麒麟套头衫上再安上眼睛、舌头。这样一来,百福狗的眼睛从麒麟眼中露出来,俨然一个活生生的麒麟了。

除了仿丝料的狗衣,雍正还多次下令制作了许多虎皮狗衣、猪皮狗衣、豹皮狗衣等等。每个狗衣,都经过狗试穿后,由他亲自认真察看,不容许丝毫马虎,稍有不妥,就必须返工。比如狗衣上的纽绊钉得不牢固,就要重新钉一遍。有的狗衣做了皮托掌,雍正帝认为不好,就要拆去或重新做一个漂亮的换上。

雍正帝不仅亲自定做狗衣,还亲自为狗定做狗笼、狗窝、狗垫等各种用具。例如雍正六年1728)他曾命人制作了一个精巧细致的小圆狗笼。狗笼用竹子做架,用一种很讲究的藏族手工生产的羊毛织品做罩面。雍正的爱犬住在如此舒适的安乐窝里,真可称得上是“百福”和“造化”了。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24、狗血故事里不可或缺的配角①

趴,抱歉,非但没改错别字,还没写完。眼泪。先发上来,这就继续补,请稍后再看成么。改完的就没这行字了。。。。

夏小满听说过锔碗----电影《我的父亲母亲》,也亲眼见过带锔钉的锅碗瓢盆----夏老爹的手艺不白给,在夏家不少这样的家什。但这锔首饰她还没听过,不由好奇,这若说续接金银也就罢了,没有电焊,冶炼金水弥合估计也可,然这玉石碎裂怎么接?又不能拿502粘上。>
“玉石首饰……怎么锔?”她问。她所知道的,锔是在碎片上打孔下钉子,锔紧两块碎片。可这是玉石……“玉石能打孔下锔子吗?”

青樱一怔,摇头道:“二奶奶可是问住奴婢了,奴婢只知是金银丝锔的----先前见过用金丝箍的断玉钗,手艺好的,便同先前的一般无二,缝也瞧不出。”

夏小满瞧了瞧匣子中的碎玉,虽然裂成几大块,倒是能凑上,但还是想不出到底怎么个套路,难道用金线织一张金网,罩起来不成?!还不晓得要用多少金子呢!这是手艺活儿,亏得这簪子价高,不然怕是锔活儿手工钱比物什都贵了也说不一定。而且,玉不是金子。

----玉碎了就是碎了。碎了,价值就大打折扣,甚至消失殆尽。有许多东西,便是弥补上了,也不会同原来一样。

本身价值就已经折损了,再添钱去修,只会增加成本,导致损失得更多。她夏小满可是素来忌讳赔本儿买卖,她挑眉摇摇头。下意识摸了摸发髻上那另一半儿白玉簪,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方才是肉疼的,那一支已收起来了。略有尴尬的一笑,道:“不碍事。就一支也一样戴。”

青樱犹豫了一下。低声劝道:“二奶奶。到底是一对儿。说起来。大户人家,除非极心爱的首饰玉器,是断然不会补用的,----重买便是。二奶奶尊贵,奴婢原不当出此策,然这毕竟是爷买与二奶奶地东西,又是成对儿的,这个,到底是原配,再怎么买新的。也不是这个了不是……”

夏小满牵了牵嘴角。千疮百孔的原配啊。

她还没表态,纪灵书却在一旁使劲儿点了头,接口道:“我竟忘了还能锔!青樱说地极是,小嫂子,到底是一对儿!只不晓得玫州可有手艺好地,先前先父有一极佳地瑶州赤金窑的笔洗,用时不慎。出了纹子,他用惯了的,不舍的束之高阁,便是寻匠人锔上的,补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锔钉设的也好,竟是瞧不出的!----小嫂子咱们可先去锔了瞧瞧可好?若不得。我定再赔与小嫂子一对儿!”

夏小满揉揉额头。话说到这份儿上,她想说不用了。既显得不尊重领导赏赐的东西,又像是非要纪灵书赔个新的一样,只好点点头。

“那这会儿便去?”纪灵书忙问,我与小嫂子同去。”

夏小满斜了丫头一眼,她咋觉得丫头是想借引子出门呢?

纪灵书也发觉自家有些急切,讪讪的又补充道:“原……也当是我寻人与小嫂子锔那首饰地……自是要我付银钱……小嫂子同母亲说让我同去可好……”

她原就想看看玫州街市,寻些漂亮物什,奈何这几日出入豪门官宅,夏小满因身份缘故都未得随行,她晓得规矩,也不便多问,可自家嫂子不是个敢做主带她四处玩的,也是个玩不起来的,着实让她闷闷。

夏小满翻了翻眼睛,果然……这丫头……

“今儿这时辰……也不早了,不若明儿去吧。”她也好拿小丫头做幌子,多逛几个地方,小丫头审美还是不赖的,眼睛又毒,真假货鉴别能力极强。她便给了她一个极漂亮的台阶,陪笑道:“哪好敢让表小姐破费,我本来也不是很懂这些,明儿再叫人蒙了,便不好了。明儿表小姐要是肯跟我一起去,那可是帮我了。表小姐要答应,我可就去求姨夫人了。”

纪灵书一听,心里那叫一个畅快,甜甜一笑,拉住夏小满的袖子,高兴道:“小嫂子说得哪里话来,这不是应当的。全凭小嫂子安排!”

下晌年谅回来,夏小满过来帮着更衣,老实交代了簪子如何如何碎了。

年谅压根没当簪子是回事,倒是注意力都在六条那部分,听说六条把纪灵书地猫给啄伤了,击掌大笑,好一番赞扬六条。末了才提了一句那簪子,只道:“若是喜欢,再打发人往瓒州买了就是。离瓒州也近,快的两日便回来了”

夏小满甩掉一头黑线,道:“表小姐和青樱都让锔上。准备明天同表小姐去首饰铺子转转。”

“锔上?”年谅寻思寻思,道:“寻好手艺的锔了也成,---实不值当。随你吧。”

喝了口茶,他忽然想起件事来,便道:“你明日出门前,打发人把后面那新院子再收拾收拾,明日要同姐夫去会方先生,若是便宜,便就请先生明日入府了。”

夏小满点头应了,又道:“那院子人手都备齐了的,天天擦得窗明几净,就等着人进来呢。厨下也交代了,先生点什么都不得怠慢。”她其实也怀疑,这是不是礼贤下士太过,这到底是请个师爷,还是请个大爷回来?年谅却很满意,点头道:“当是如此。”

想着他明日还出门,夏小满笑道:“看来是窦家没好命。他家这几日都送来拜帖,想来拜见,你原是排的这三日都有应酬,我就一直叫门上回的爷访友去了,没在家。他倒一直不死心。还往这边递。我原还以为你明天不出门,还合计是不是要见见他。看来他又没机会了。”

年谅道:“不急。拖他一拖。我也打听了,玫州这瓷器实不是好营生。大姐也说了,玫州府做买卖。咱们这些本钱还差些。虽能与人搭股。然到底有诸多不便。且先收拢了年寿堂和崖山庄的帐。有些本钱了再论。”说起年寿堂,他又道:“既是明日出门,便同青樱一道往年寿堂去瞧瞧。---左右是要锔首饰,便去问问吴苌,玫州哪家手艺好。”

这是连借口都与她想好了。夏小满一笑,点头应下。并青樱一路出了门。夏小满只带了豆蔻,把茴香留下来,帮着小韦嫂子照应宅里。

年寿堂同隆庆街上其他大店铺一样,前面是高楼门脸。后面有大院。只不过旁地酒肆茶坊后院是做厅堂,而年寿堂是做库房。

后院是条名叫瓮子巷地小巷,因着都是临着大店铺的后院,这条巷子路倒是宽,便于运货地马车出入,而也因着要保障运货通行,这巷子虽然也算位处黄金地段。却是不许摊贩经营的,因此倒显得空荡而幽静。

马车起先停在后巷大门前,夏小满却是想到前面铺子里看看年寿堂到底怎么个境况,马车便又掉头拐弯往正门来。

绣着年家族徽地马车,年寿堂地伙计谁不认得?又因着青樱来过一次,不少伙计执事都是认得她地。又有两个堂上执事是认得夏小满的,便是不少人过来施礼请安。又有小伙计撒丫子便往账房跑。去喊吴苌并几位执事过来。

夏小满在厅当中站了,细细打量了一番。年寿堂是玫州府最大的药铺。生意极好,抓药的人多,那厅堂便是极大,举架本来就高,铺里的药柜又矮,这两厢映衬,越发显得透亮宽敞。出了药柜旁的小门,则是一个窄厅,一面有暗梯,通往二层账房,一面是明路通往后院库房。

少一时,吴苌带着人迎出来,行了礼,陪笑问二奶奶此来有何要事。夏小满便笑眯眯拿了年谅那套话来说。

她说什么,吴苌便似信了什么,脸上丝毫没挂出来一丁点儿旁的东西,毕恭毕敬的一面请诸人往二楼去奉茶,一面介绍玫州的纪家首饰铺子,言语之间不难听出,他对诸家是几位熟悉的,他道:“鸿宝阁地攒珠首饰倒是巧,用得又都是南海的珠子……;玛瑙院是专做玛瑙,靠这一个专字也是出了名的;若说金玉饰件,还得金玉堂,只是早先金玉堂有着不少手艺高明的师傅,却是听闻年前辞了几位,不晓得如今怎样。然再怎么着,底子还是有的,二奶奶不妨往那边一瞧。”

夏小满倒没相当他能熟识这么多铺面,毕竟是个男人,不由笑道:“吴少掌柜的倒是了若指掌。”

吴苌忙陪笑道:“二奶奶谬赞,原始小的媳妇好首饰,常去各处瞧,回来便与小地咂牙花,小的多少也记下了些。再则都在这一条街上,多少也知道些。”

夏小满心里哼哼,面上笑而不语,前院后院都瞧过了,便是先一步带了纪灵书走,省得耽搁了青樱对账和货的。

金玉堂生意远没有夏小满想象得火爆,别说不比瓒州府,便是尉宣府也比不上,只两位女眷在柜上瞧首饰,另一旁一个素服女子在和掌柜模样的人在交涉着什么,声音虽低,但仍听得出是争吵,再无旁人,显得厅堂极是空荡。小伙计见有客来,又是衣着不俗,连忙迎上前,施礼问好,便往楼上请夏小满她们。

夏小满瞧着这铺子冷清模样,想起吴苌说的辞了师傅,感觉就是一副要黄铺了的模样,再看那边争吵的两人,又似是店大欺客地模样,便也没兴致上楼了,只道:“不上楼了,怪麻烦地,我要锔个首饰,先在这边瞧瞧能不能锔吧。”说着往柜台这边来,让豆蔻取出匣子,摊开来放在柜上。

掌柜的低声呵斥了那女子两声,然后忙快步走到夏小满她们这边来,虽然瞧见了夏小满她们衣着不俗,但听说锔首饰,他脸上多少带了点儿不屑神情,然待瞧见了匣子里四分五裂地白玉簪子,他那点儿不屑也就消失了,脸上立时堆了笑,向夏小满问了好,道:“这位奶奶,真是好眼力!这玉质再好不过!这雕工是瓒州的手艺,满玫州您就找不出第二份这般的,别说玫州,便是天下也难。咱们本是不大接锔活儿,您也知道,忒是熬磨人!这又是瓒州手艺,您也知道,仿得艰难!可瞧这簪子真是可惜了!这么着,咱们也破回例,保全您这心爱之物,而您也高高手多赏咱们些个辛苦钱----一百五十两,保证给您锔得一个纹子瞧不出!”

夏小满冷笑一声,无商不奸,一百五十两我买个新的好不好!

纪灵书在来之前被夏小满严令禁止说话,因着她有人家要价她毫不还价,便就直接给的前科。这会儿听了,她虽也觉得贵了,但毕竟还比买价便宜,而且方才扫了几套首饰的,瞧见一副金镶玉缠丝镯子做工是极好的,她觉得若是锔活儿手艺也不会差,便拽了拽夏小满袖子,想说我与小嫂子买了。

谁知道这么一拽,夏小满立时扭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她也不敢说了,咬了咬下唇,改口道:“小嫂子,他家手艺还成……”

夏小满扫了一眼那掌柜的,道:“你这价钱,可是欺负我不懂了,不过,便是再不懂,这银子也够买新钗的了。”

掌柜的陪笑道:“这位奶奶,可是一分钱一分货,您身份金贵,哪里差这点子银子。”

夏小满笑道:“不是差不差钱的事儿,就讲个理儿,我可不花冤枉钱,掌柜的不妨给个实惠价钱,若是划得来,便锔了,若是掌柜的还这般不实诚,那我们只好告辞了。”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25、狗血故事里不可或缺的配角②

楼上香风一阵,飘下一个衣袂翩翩的……“花仙子”。

伊人额前点着梅花妆,头上梳着坠马髻,别了一溜堆纱绢花,身上鱼肚白蝉纱衣裙层层叠叠也是绣满繁花,好一个百花齐放春意盎然!

而那衣衫……南方暖得早,如今街面上行人大抵换了轻薄的春装,瞧着清爽不少,但轻薄到此女这种程度的实在是没有,那纱料薄如蝉翼,虽然是层层叠叠,却依旧透着亮,里面嫣色衬裙隐约可见,身子移动便是随之轻舞,那叫一个飘逸。

就这一身……夏小满挑了挑眉,再脱吧脱吧就可以去演飞天了。

那一张脸妆容精致,三分漂亮,七分媚人。瞧着夏小满一行人,略一点头,哂然一笑,梨颊生微涡,眼角眉梢尽是风情。转而朝向那素服女子,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带着丝丝糯甜道:“你的荷包拿来我看。”

虽是态度温煦,声音和蔼,可调子里却是带着一股子命令口气。

那素服女子闻言便是一皱眉,不声不响,手中仍擎着玉牌递向夏小满,只瞧她。

这同时皱眉的还有金玉堂前堂掌柜的,并跟着“花仙子”一起下楼的一个锦衣男子。

掌柜的冲那男子点头哈腰,一群小伙计也都纷纷退开,那男子却并不理,听花仙子问那女子,便抢先一步拦了她,冷冷道:“如姑娘,这不妥当吧。”

那花仙子嘴角微微挑起,星眸微眯,斜瞥他一眼,带着几分娇嗔意味,道:“你急什么?”

夏小满瞧那眼神听那话便是一哆嗦,先前看这满身是花。就隐约觉得不像良家,但只是觉得而已,毕竟她来的日子不长,还没见过真正的娼家什么模样,----七爷房里的妖精是个顶个的浪。却还都是良家出身。现下见伊如此作态,其职业不言而喻。

她看文时一直不晓得为嘛穿越女们对青楼都表现出极其强烈的好奇心,甚至非要翻墙跳楼扮男装去看。难道在现代社会没见过X产业工作者?酒吧、宾馆、洗浴中心。到处可见此类人身影。有什么可好奇的?!

对于这类人,她没有什么感觉,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只默认为社会现实罢了。而且,那不过是明码标价卖的,办公室群体里,有多少暗娼为了升职加薪爬上上司地床?

谁比谁更道德?谁比谁更高尚?

纪灵书是个彻底不懂这些的,这会儿也不瞧那女子的荷包了,只目不转睛盯着那花仙子的衣裳,----那花样精美、绣工细致。更巧的是衣裙是多层蝉纱相叠而成,每层都绣着不同花样,这般叠起来,有明有暗有远有近,层次分明,活生生一片花园。

“小嫂子……”纪灵书悄悄拽了拽夏小满地袖子,低声赞道:“瞧。好美的衣裳。可是好手艺……”

夏小满心里翻了白眼,攥住她的小手。斜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纪灵书见了,也不吭声了,略有委屈地嘟起小嘴。今儿夏小满是与她约法三章地,不叫她说话时她不许说,不然以后再不带她出来了。

那花仙子也瞧见纪灵书看她了,不由一笑,走近两步,笑眯眯道:“好标致的小妹子。”

夏小满咳了两声,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好标致的小妞”。这女人虽然乍一看极美极年轻,细瞧了怕没有三十也得二十七八了,有了脂粉掩不住地细纹,而纪灵书才十二的娃啊……小妹子?这根本就是怪阿姨和小萝莉啊!

她攥着纪灵书的手又紧了紧,客气的向那女人一点头,便就拉着她转过身,又看那素服女子手中的玉牌,想着婉拒,道:“瞧这手艺是不错……”

她这话刚一出口,那边掌柜的便先道:“我说这位奶奶,怎的平白信了她?再骗了奶奶的簪子去!”

夏小满只一笑,并不答话。这也是她考虑地问题,虽然碎玉并不值几个钱,但是没有理由平白相信一个陌生人。而且,不只是骗钱不骗钱的问题。这人瞧着就是与金玉堂有仇的,这么在店内明着撬生意,怕也是出于报复心里吧,到底是不是没什么技术,只想拿这事儿来给掌柜的添堵报复,也不好说。她没得给人家当枪了。而这话不回答,也是不想给那奸商掌柜的当枪当盾。

那素服女子涨红了脸,怒目瞪着掌柜的,强咬着下唇,遏制自己说出难听的话来,稳了稳心神,依旧把那牌子递得靠近夏小满,道:“奶奶,我不是歹人,是急着用钱。手艺奶奶也看了,八两,不,七两,实不能再少了,瞧着要搭上好些工夫呢。奶奶意下如何?”

“你是玉攒子凌二地媳妇?”那花仙子满身花香飘了过来,瞧了那玉牌,忽然插口问道。

那锦衣男子却再次抢言,声音已是抬高了,并带了几分阴霾,道:“如姑娘!买卖不成仁义在,别把事都做绝了。如姑娘慢走,某不远送了。”

花仙子身后跟着地两个俏丽丫鬟都是翻了脸,齐声娇叱道:“任爷什么意思?”

花仙子却依旧粉面含春,一只涂了丹蔻的玉手一抬,两个丫鬟立时噤声,然后那手又无比妖娆地攀到了搭到了那男子身上,目光里多了几分犀利,嘴上却仍软语道:“我都说了,你急个什么我是瞧着这荷包绣活儿实在漂亮,小娘子瞧着又是缺银子的,不若我买下荷包,也是善事一桩。咱们的买卖……不还长、着、么……”说话间眉梢上扬,嘴角上翘,尾音上挑,媚态十足。

那锦衣男子被勾的心里也是一动,忙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只道:“如姑娘说笑了。如姑娘想做何事,敬请自便。咱们的买卖,如姑娘有诚意时再来吧。恕某俗务在身。不能远送了。”说着拱了拱手。

厅里这会儿只剩下夏小满一行人并那素服女子。他瞧夏小满是不认识的,又是来锔首饰的,便没在意,略一点头算是礼到。而后扫了一眼那素服女子,冷冷向掌柜的道:“老汪。下回门上看紧些,不相干的人莫要放进来,省得坏了咱家名声。”

那素服女子自那锦衣男子下楼便一眼都没瞧他。这会儿听了这话。猛扭过头,双目充血赤红,银牙咬碎。忽然发狂一般,将手里的玉牌猛摔过去,恨恨地高声骂道:“任有义,你丧尽天良!”

那被叫任有义的理也不理她,一甩袖子,扭头便径自上楼,温润的玉牌撞到光滑的锦袍上,他浑然不觉。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玉牌弹起来,跌到地上,伴着脆响碎裂开来。

那素服女子全身的血都涌上来,脖颈、面庞都变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拳,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那花仙子站在那边,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妃色绣牡丹地帕子在手里绕着,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她。

汪掌柜低低冷笑一声。转而似笑非笑向夏小满道:“这位奶奶,让您见笑了,您看那簪子,可还锔?这锔首饰也得找保靠的地方不是?”

夏小满斜了他一眼,不知道客户是上帝啊,这什么态度?!

然她还没开口,汪掌柜又转头对那素服女子道:“凌二嫂,先头我同你说什么来着?不若找家当铺当了,许还是值些银钱地,偏你不信,现下如何,一钱银子不值了!”说着转向小伙计吼道:“都这瞧什么呢,干活!”又回头,手一摆,道,“凌二嫂请吧?别耽误咱们买卖呐!”

夏小满一皱眉,还未说话,忽然觉得手上一扭,纪灵书挣开了被她紧着地手,赶两步到楼梯前,蹲下身小心翼翼捡起那玉牌所有碎片,放到帕子上包了起来,然后站起身,走过去拉了那素服女子的手,道:“姐姐,咱们走。”又向夏小满道:“小嫂子,咱们走!”

夏小满一怔,随即翻了个白眼,却只能配合,叫着豆蔻拿了匣子,自家扭回头向汪掌柜一笑,道:“掌柜的生意做得真好,难怪门前车水马龙,----皆是过路地。”说罢头也不回带着一干人就往外走。

汪掌柜郁结于胸,本是强忍着保持常态,偏那花仙子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两个小丫鬟也是凑趣的主儿,银铃般的笑声顿时洒满整个大堂,汪掌柜脸色一阵青白,胡子气得直抖。花仙子媚眼一横,提了衣裙,带着两个丫鬟快步走出来,缓步跟上夏小满一行人。

夏小满诸人其实并没走远,就在门口。

纪灵书自幼被父亲教育得要扶困扶弱,此时善心大盛,拉了凌二嫂出来后,便把帕子包的碎玉放到她手里,又挥手叫拂星拿了一大锭二十五两的银元宝过来,递给了她,道:“姐姐多多保重才是。”

夏小满虽没出言阻止,却是一直盯着那凌二嫂的表情。凌二嫂脸上的血刚刚淌回身子,闻言又撞了上来,她急声道:“谢过小姐美意,但奴不是歹人,也不是乞儿!”

夏小满没想到她能说出这话来,瞧她神情又不似作伪,不由啧啧。在玫州,二十五两够足够三口之家活两三年地,能这般拒绝的人怕是凤毛麟角,况且,她瞧上去还像是急等着用钱的。莫非也是个“长厚近伪”的妖怪?

她这边揣度着,那边纪灵书一张小脸比凌二嫂还红,忙晃着白嫩嫩的小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瞧着姐姐浮绣的荷包实在精巧,想问姐姐买来……还想请教姐姐针法……”

凌二嫂摇头道:“奴谢过小姐美意,那荷包……没个好料子好线,不值什么……小姐若是喜欢,送与小姐便是。”说着果然将那荷包里的递了过来,又道:“恕奴有事要去料理,不能陪小姐论这针法,小姐他日得空,往葫芦巷里寻凌家便是,奴定倾囊相授,不敢藏私。”

“这使不得……”纪灵书忙摆手,断不肯接。凌二嫂却是塞到她手里,然后福了福身,再次谢过,转身便走。

纪灵书还要追,却被夏小满拽住。她不解地望向夏小满,挣了下胳膊,急道:“小嫂子,佛云,大善地法唯在一切善心中可得……”忽然想起夏小满不懂这些也不会听这些,一着急,便将父亲说地话也扔出来了,道:“先父曾言扶困救危方是仁义之举。小嫂子你……”

夏小满拘了她的手,使劲拽回来,道:“别急。你没瞧见?你白给她银子她也不会要。”

纪灵书犟道:“我没白与她地,我问她买的荷包!”

“素布,寻常绒线,一个荷包就算绣工再好,十几个大钱到头了。你给她二十五两,我的小姐呦。”夏小满只不松手,虽和她说着话,眼睛却盯着那人群中女子的背影。

那女子头也不回,就一直往前走,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并不像她想象的欲擒故纵。

夏小满松了口气,喊豆蔻道:“豆蔻,去,把那位大嫂请回来。”她瞧了一眼周围,见到临近一见不大的茶馆,便道:“就说我想请她帮忙锔首饰,请她去那个……济望茶馆。”

豆蔻应了一声,一路小跑赶过去了。

纪灵书眨了眨大眼睛,瞧着夏小满,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竟忘了锔首饰的事……”她瞥了一眼夏小满,忽然颦了眉嘟了嘴,微有些埋怨,道:“小嫂子也是,由着我着急,也不与我说……”

夏小满哂然一笑,低声道:“表小姐以后做事多想想呢。”

纪灵书一愣,琢磨着要想什么。夏小满却是大笑,也不解释,拉了她带了人,往茶馆去。

寻了处雅间,落了座,上了茶,夏小满笑道:“表小姐可要委屈些,这边近便,喝一口茶就走。你可不要挑茶的不是。”

纪灵书嗯了一声,撇了撇茶沫,抿了一小口,直皱眉,想起昨日的事,便道:“我昨儿特特化了块冰泡的茶,两沸的水,味儿还是差些。原以为是茶的缘故,然换了仍是如此,后来品了水,竟是比冰差着许多……”

夏小满一愣,想起听人说矿泉水烧开一些矿物质就损失了,那味道肯定是要差的。她原还想把冰化了,煮一开,灭灭菌,再冻上,以保证卫生。现在看来这么做卫生是有,营养怕就没了,口感也会糟糕。回头还得想个好法子解决才好。

嗯,回头还得招呼纪灵书过来,她这是小狗儿的鼻子舌头,还是蛮好使的。

她正待同纪灵书说回头过来试冰的话,就见帘子外影影绰绰,尚看不清人,香风已经是直溢进来。

那花仙子的声音响起,道:“这位奶奶请了,奴冒昧打搅,还望奶奶恕罪。”说得客气,可没等主人家搭话,两个小丫鬟就过来挑开帘栊,那花仙子身姿摇曳,一路飘荡进来。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26、狗血故事里不可或缺的配角③

只是简单的纳个万福,都能将身子扭成蛇一样。对男人妩媚也就罢了,对女人也妩媚,啧啧,夏小满脸上淡淡的,略一点头,并不言语。

纪灵书则虽是摆着端庄的模样,眼角余光却绕着花仙子那裙子转了,暗暗记住了花样子,心里不住琢磨针法。

那花仙子脸上笑得欢畅,眸子弯成月牙,却是一直盯着夏小满的表情,见她没搭茬的意思,笑容也未有丝毫消减,径自直起身子,温声问道:“方瞧着外面是年府的车驾,便是冒昧前来问询一声,这位奶奶,可是年府上……”尾音越发拉长,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只得自己再笑大发些,本就尺寸不小的嘴几乎要挂到耳朵上去,露出一口好牙,道:“可是年……年六奶奶?”

纪灵书不明所以,便望向夏小满,只当是与年府有往来的熟人。

夏小满却脸上平平,声音平平,只丢了两个字出来,道:“不是。”

年寿堂和崖山庄的铺面、车辆上都有年府族徽,那就和注册商标差不多,表明主人家身份,只不过和府里正经用的细节上不一样,少了一圈花饰,是以这边人认得是年府的车再寻常不过。而能叫她夏小满“六奶奶”的,自然不会是熟人。

可偏就有人喜欢冒充熟人,那花仙子一头撞上铁板,却能面不改色,只目光一闪,又笑道:“原是奴的一位朋友与年府有些交情,特此过来拜见,敢问这位奶奶……怎么称呼?”说话间含颌扫了一眼桌前的空位,复又挑眉去看夏小满,论理,怎么也要让人坐下说话吧。

夏小满挑挑眉,这样的“熟人”。还是没有为妙。此女若再绕两圈,变成“奴与六爷有交情”…………还能让她坐下慢慢聊?!

她并没有选择回答花仙子,而是道:“这位姑娘,我们约了人有事要谈,不便留你。”

她这么一说。跟出来的采藻和采芑便往前两步,手一翻做出个“请”的手势。

跟在花仙子身后的两个小丫鬟脸上露出不平之色,花仙子却依旧维持笑容。摇曳着往前迈了两步。道:“奴家春融楼颜如玉。奴的朋友,是府衙董捕头,曾与六爷同舟而行。”

若说董捕头,夏小满还真不知道是谁,可若提了同舟,她便晓得是窦家船上那两个玫州府的捕快了。说起来她对这俩人实在没什么深刻印象了,原是远远地见过几面,貌相上只记得两个都是魁壮汉子。都留着络腮胡子,其中一个略高些,此外似乎两人区别不大,她都不知道哪个是姓董地。虽是没见着面,但两次吃席,她也都在场,隔着屏风诸人言辞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两人对年谅都是多有巴结的。她实没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

不过,既然窦家是知府的小舅子。还能将这两个捕快奉若上宾,想来这两人在玫州地面上也是有些名号的。而再瞧这位颜如玉姑娘的口气,倒像“我是刑警大队长地情妇”一般骄傲。,这是骄傲的事么。而且,当咱们是黑社会么?

你是没瞧着两人在船上都说了些什么,这般就敢称交情了?夏小满眼皮一撂,“哦”了一声,又没了下话,转而抬眼还是望向门口,仍一副送客的样子。

颜如玉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什么场面都经历过,虽然眼下这境况,自她二十三岁起就再没有过,略有挂不住,可依旧能屈能伸,眼睛这么一转,瞧见纪灵书偷眼看她衣裳呢,便嫣然一笑,转问纪灵书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方才听小姐说话,也是懂绣活地。”

纪灵书不知道颜如玉身份---知道了也没概念,瞧着她人极美,说话又客气,心里倒有几分喜欢;听着提董捕头,她倒是知道地----全凭过目不忘的好记忆力,有用没用的她都能下意识的记住。虽然对窦家和那两个捕快没什么好感,但是到底算是“熟人”,她又是个绝不会在人前失礼的,听见颜如玉问她,便客客气气一笑,道:“小女子姓纪,因喜好女红,于各家绣法略知一二。”

颜如玉先冲夏小满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也不用人请,便没把自己当外人一样,摇曳着飘到纪灵书身边儿坐了,揪起一层蝉纱与纪灵书看,口中道:“难怪,看来纪小姐是行家了!恰巧奴也是个喜女红的,纪小姐且瞧奴这绣活儿如何。”

纪灵书原就想将她衣衫上的绣花看个仔细,这会儿她亲自凑上了,自然高兴无比,点着她那衣衫道:“没瞧错地话,这是广玉府的叠平绣,一般是三纵,这……像是四纵,瞧着比三纵的要厚实些,色也重,却是正衬这样的衣裳----这衣衫实是做得极巧!然若得浮绣,便更好了,瞧着还要真一些。”

颜如玉闻言不住点头,笑道:“纪小姐果然是行家。确是四纵的。也是方才瞧见那凌家嫂子的荷包是浮绣,才想着学上一学……”

瞧着俩技术人士在讨论技术问题,被闲置的夏小满同学紧着翻白眼。颜如玉,脸皮和玉石一样硬吗?撵都不走。为什么到了玫州总能遇上这样厚颜死缠烂打地家伙呢?不晓得她目地,也不想晓得,压根不想和她聊天,她夏小满现在想会的是那凌二嫂,凌二嫂!

夏小满咳嗽一声,纪灵书抬头见她脸色不虞,便住嘴不说了。颜如玉则仍是笑盈盈地,偏过头来瞧她。

夏小满清了清嗓子,道:“颜姑娘,因着要等客人,不方便多留你。改日得空府上再叙吧……”

话一出口,便就后悔,这是套话,她原说惯了的,顺嘴溜出来了,虽是客套话,可人家若真当邀请,下次登门便说。“我是受夏某人之邀前来拜访的”。,那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自家对X职业又没偏见,可世俗眼光不同啊,让这样女子登门,年家的脸面呦。算折她手里了。

颜如玉身后那两个小丫鬟听着再次送客,彻底变了脸色,开锅一样叫嚣起来。一个道:“这位奶奶不妨满玫州打听打听我家小姐。便是知府侯夫人也要给我家小姐几分面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另一个道:“这位奶奶好生无礼,我家小姐已是极客气了,你还待怎样?”

夏小满脸撂了下来,冷哼一声,只冰冷冷吐出一个字,道:“请。”

两个丫鬟怒不可遏,还待再说。却被自家小姐一个严厉的眼神镇住,都是涨红了脸,咬着唇,生生憋着谩骂。那颜如玉平了平心气,缓缓站起身,慢慢让脸上堆满笑容,向夏小满缓声道:“玉攒子凌二原是金玉堂最好的师傅。雕金雕玉雕木器样样都做得。只是手脚不规矩,年前因着偷拿了东家的物什。被打断双腿撵了出来。”

夏小满挑了挑眉,只瞧着她,并不言语。这样的事她也不是没听过,所谓偷盗云云,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到底内情如何却很难说,要说恨偷儿,打手啊,打腿做什么?!今儿瞧那境况,绝不是这么简单地故事。只不过,她没兴趣知道这个故事,她买地是人家的手艺,乌七八糟的事她可不想沾。

而颜如玉的居心呢?她微眯起眼睛,她依旧不想知道。她和凌二嫂好歹还有个雇佣关系,和眼前这花仙子,却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由着伊出招,她一招不接,自做自的,伊便是白搭功夫。

颜如玉说话间仔细瞧了夏小满每一个细微表情,见她脸上波澜不惊,毫无半点犹疑之色,瞧着自己地目光清透冰冷不已,心里也是一叹,勉强一笑,道:“既然奶奶不得空,奴便先告辞了。”

夏小满只道:“不送。”

颜如玉眉梢稍颤,继而扭头向纪灵书浅笑道:“他日有机会,定要与纪小姐好生论一论这绣工,----奴家楼里姑娘不少有好手艺呐。”

纪灵书晓得小嫂子脾气,知道她这会儿恼了,便不敢再多说话,只一笑,略一点头。

颜如玉又福了福身,刚待转身出去,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后豆蔻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凌二嫂到了。”

采藻先一步过去挑了帘子,凌二嫂跟着豆蔻进了雅间。许是走的急了,她微有些喘,额角也沁出汗水,闪着点点莹光。她见着颜如玉同夏小满她们在一起,便是一愣,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福身向众人行礼。

颜如玉挑眉向她道:“凌家嫂子,你那荷包开价几何?”

凌二嫂瞧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睑,道:“奴地荷包不卖。”

颜如玉身边地两个小丫鬟是彻底发飙了,打她们跟了小姐,就没见过小姐碰钉子的,今儿这一天竟成钉板了!身份尊贵的给两颗钉子也就罢了,这身份低贱的也给钉子,可是当她们家小姐好欺负当她们俩是死的?

一个小丫鬟刚伸手去掳袖子要教训那贱妇一番,就被颜如玉玉指点了一下肩头,她脸皱成一团,委屈的低声道:“小姐!”

颜如玉斜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抖了抖衣襟,依旧步伐优雅,“摇曳”而去。

夏小满压根没管那边如何,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笑着让凌二嫂坐下,又吩咐采芑喊小二上茶。

凌二嫂谢了坐,也不待茶,开门见山道:“方才奶奶遣那位姑娘叫奴回来可是要锔首饰?”

夏小满点点头,示意采藻拿出那匣子来,推到她面前,笑道:“方才我瞧着凌二嫂你似乎没有仔细看我这玉簪碎成什么样,便要揽这活计,我想还是稳妥些好,你再瞧瞧。”

凌二嫂脸色微红,道:“实不相瞒,奴赶着要银子抓药,方才瞧见那簪子是瓒州的手艺,---奴家外子是瓒州学地艺,做的物件和奶奶手里那差不多,不是奴夸口,他实是善锔补的,因此大胆揽了奶奶这份生意。心急也是事出有因。还请奶奶见谅。”她说着接过那匣子。取了几块碎玉拼了一下,便是面露喜色,悦然一笑,向夏小满道:“奶奶,奴敢包票。定能锔得妥当。”

夏小满点点头,道:“那就劳贤伉俪多费心了。银钱上,便照凌二嫂先前说的。十两银子。另二钱金子抽金丝。不过,----我与那掌柜讨价,是嫌恶他黑心,我瞧凌二嫂是实诚人,也交代句实诚话,我素来敬服手艺好的人,这是熬心血的活儿,工钱不当是少的。这到底需多少银子。凌二嫂只管开口,我只要东西补好了,其他都好说。”

凌二嫂愣怔地瞧了夏小满半晌,眼圈微红,道:“奶奶地好意奴心领了……”

夏小满摆摆手,打断她道:“凌二嫂的脾气我知道,我地脾气凌二嫂却是不知道的。我说的无一句虚言。并非凌二嫂所想地什么好意,实在是金银有价。技术……唔,手艺无价。这份手艺值这个银子的,我不会昧心压价。”

凌二嫂轻轻摇了摇头,坚定道:“奶奶与我这份活计便是好意。我既先前说了七两,那便是七两了。”说着惨然一笑,道:“奴是需银子,然外子最讲信义二字,奴行事须得对得起外子良心,对得起自家良

夏小满一笑,她一直觉得“信义”二字其实很可笑。---为什么历朝历代都在讴歌舍生取义,因为做不到所以讴歌,若是生存法则,何须讴歌?但眼下,她倒乐意信一次这口口声声说信义的人。

她顿了顿,沉声道:“凌二嫂也不必同我客气。我还有一事相询。----我无意于窥人私隐,却想知道那簪子几日能锔好。方才听闻,尊夫身子不大爽利,而凌二嫂也说要去抓药……”

凌二嫂脸上血色骤然褪尽,双目死死盯着夏小满,已有几分凶煞,尖利地牙齿紧紧咬着唇,松开时留下一排深印,她满是恨意道:“奶奶若信我不过,这活儿便不当接了。我实是无物可押与奶奶。”

夏小满垂了眼睑,悠然道:“凌二嫂别起疑,我若不信你,也不会找你回来。我刚才也说了,我要地只是补簪子,与簪子无关的事我一概不问。当然,若凌二嫂不信我,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凌二嫂咬唇不语,沉默半晌,似是权衡再三,方道:“奴家外子虽伤了双腿,手却无碍。坐得起身,能做锔活儿,奶奶这簪子,奴也给不得个准信儿,若顺利,有两日,一准得了。最长不过四日。奴家抓药……是与小儿的。”

夏小满一怔,她不过想探伊个底线,好行自己所谋之事,没想到探出来的结果却让她一揪心,多少有些唏嘘。

而那边纪灵书,已经是眼里水雾氤氲,----丈夫伤了双腿就够可怜了,孩子还病了,家中连药钱也没有,让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来谋银钱,这又何等可怜!偏这女子好气节,不肯平白受人恩惠,着实让人敬佩。她悄悄抹了下眼角,转头去瞧夏小满,低声唤了声“小嫂子”。

夏小满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皆是泪,脸上带着恳求之意,心里叹气,唐僧永远是同情心泛滥,她到底是辨不出哪个是妖怪,还是根本不肯去辨?她宁可相信“天下无妖”?

夏小满嗯了一声,打破雅间内的僵局,又问道:“便就三日。既是带病做活儿,熬的心血更多,我便补银五两,一共十五两银,二钱金。”

纪灵书听了十分高兴,在一旁紧着点头。凌二嫂则直接出言反对,道是不可。

夏小满一挥手,道:“还有旁的活儿,也想交与凌二嫂。”她指着桌上匣子,那是买簪子时配的原装匣子,道:“方才也听闻尊夫还会木雕,想请帮仿一个这匣子,料子不拘,只看花样雕工,若能得一模一样,工钱另添五两。”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27、狗血故事里的合作①

回程的车上,纪灵书心里酸酸的,忍不住低声叹息,偷偷抹了眼泪。

夏小满原是一直想着自家的事,还没太注意她,冷不丁瞅了一眼,却见她大眼睛湿漉漉的,小嘴儿扁扁着,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表小姐?”她有些愕然,不至于吧,这泪点也忒低了啊---唔,好吧,好吧,丫头是一心向佛菩萨心肠,她是撒旦好了。

她递了条干净帕子过去,纪灵书见被她瞧见了,便就势拉了她的袖子,喃喃道:“小嫂子,咱们……帮他们一帮可好?

夏小满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道:“表小姐善心可嘉,但我听过一句话,叫救急不救穷。帮他们一家,要银子多少两?表小姐便是与他百两吧,他又能过活多久?能帮一时,能帮一世吗?况且,天下穷人这么多,表小姐可救得过来?”

纪灵书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先前每年几大节,先父都要舍米舍布周济贫苦。未尝想过天下无饥馑,只想尽一己之力,多行仁义。太祖曾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夏小满听着前面还很唏嘘,想起那个海滩上救小鱼的故事,垂下眼睑,幽幽叹了口气,却未成想后面就听着一句特熟的句子,----悲壮之感荡然无存,她陡然睁大眼睛张大嘴,道:“啥?!勿以善小而不为是谁说的?!”

她前世虽是书看得多,但是没什么古文底子,也没什么好记性,诗词曲赋文章都记不详细,偶尔他们说一两句她觉得熟悉的,却也是辩不出出处的,便没往心里去。可这句……她太熟了!她中学时候还因为这篇课文没能当堂背诵下来而被老师罚站来着,记忆深刻啊。

诸葛亮的《出师表》啊!!!

纪灵书听她突然说了句不靠谱的,不由微一颦眉。道:“太祖所言。怎的?”

“没事。”夏小满嘴角眉梢抽抽着。勉强一笑,“这句说得挺好……”她可算找到根儿了。

纪灵书收拾了心情,拉着夏小满道:“我是诚意想帮凌二嫂一家,能帮多少,尽己之力也就是了。----小嫂子也见了。凌二嫂实是好人……”

夏小满牵了牵嘴角,见了,是见了。人们都说眼见为实。可真相往往都不是看到的那样。妞啊。你要学会不只用眼睛看人。

纪灵书见她那神情,心下有些不满,紧了紧小手,认真重复道:“小嫂子,凌二嫂实是好人。”

夏小满终没忍住,问她道:“表小姐眼里可有歹人?”

纪灵书一怔,手略一松,皱眉道:“小嫂子是何意?那金玉堂的任先生便……便非是好人。”

夏小满一挑眉。道:“何以见得?”

“他断了凌二嫂夫君地双腿,逼得凌二嫂一家走投无路。”正义女神纪灵书同学道。

夏小满眼睛微眯,道:“你只看到了凌二嫂,可没听那位颜姑娘说么,他们偷了东西呢。我记得表小姐原也说不能姑息养奸。”

纪灵书一时语塞,顿半晌方摇头道:“凌二嫂不会偷东西。我与小嫂子都是亲眼所见,凌二嫂洁身自好。连白与地银子都不肯收。岂会偷人财物?”

夏小满道:“凌二嫂是洁身自好,表小姐亲眼所见。那她夫君呢?表小姐也亲见了?”

纪灵书再次语塞。终是说不出话来。

夏小满叹了口气,叫豆蔻拿了钱袋子出来,抽手抓了一把铜钱,叠成一摞,问纪灵书道:“表小姐看到几个钱?”

纪灵书道:“十七文。方才小嫂子抓时我数了的。”

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她随便抓的,自己没数……唔,这娃眼睛真毒,还是可塑之才啊……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她伸手点了点铜钱的方孔,道:“表小姐从这儿看。你能看到几个钱?”

纪灵书一怔,并未探头,奇道:“自然只能见顶上那文……”话未说完,自己也顿悟过来,半晌方道,“小嫂子大道理极多……”

夏小满一笑,这还是当初头次上物理课时物理老师举例的,一摞硬币,侧看很多,从上往下看,你就能看见一枚而已。看不见地,不代表不存在,而能看到的,都只是现象而已。其实,世事多是如此。

她道:“我多说一句,表小姐莫怪,表小姐到底年轻,又是心慈,瞧见了弱者,就不自觉的站到她一边儿去了,殊不知世事繁杂人心险恶。让表小姐三思,既是免得伤了好人地颜面---你也见了,凌二嫂不是个肯受施舍地,你硬给,怕是要遭她恨呢;也是让你保护自己,她真是好人倒还好,要是坏人,你怕是被人算计了而不自知呢。”

纪灵书点点头,低声道:“原无一人像小嫂子这番话教导我……我原还觉着小嫂子未读过书……唔,是我想左了……”她的声音越发低下去。

夏小满忽然一笑,终于伸手去掐她的脸----她一直想这样做却一直不敢,道:“丫头,话我说了没用,你能想明白才算数。人么,总是一点点长大的,姨夫人也好,我们也好,总不能护你一辈子,你早些明白这些便是为咱们好了。”

纪灵书由着她掐了,也没恼,眼圈红着,低低应了一声,道:“我以后三思便是…夏小满点点头,又道:“其实我瞧着凌二嫂也不是坏人,不过,咱们就算给她再多银子,也不能帮她一世,而且你也知道,她不会平白受人恩惠,现在我倒想了个法子,既能周济她,又不让她心里不自在的。做好了。还许是一条生路。”

纪灵书忙抬头巴巴瞧着她。殷切道:“那敢情好!”

夏小满一乐,丫头嘴上应得好,可实际上观念还是没转过来,还是心心念念的要助人为乐。她可没兴趣单纯的施舍,她所能想的。永远是如何双赢。

听着凌二地事时,她第一反应当然还是不做首饰铺子实在可惜了。不过想到古今差异,想到宠物服装都不能得到纪灵书这样爱宠物人的认可。那她所知的那些首饰样式怕也是无用的。而且。成本是大问题,那些购买金银玉石地钱从哪里来?

如果用年家地银子,就等同于是年家的产业,就同三房那边一样,自家只抽两成,八成入年家官中。而那两成,还是年谅地,她得多少要看年谅赏多少。她就同五奶奶一样,不过是个经理人罢了。

即使是用年谅自己地银子,打着年家名号,用年家仆从来经营,那还要分六成利到官中---黑是黑,但其实也是常理,在玫州这样的地方。没有年家这样地家族来撑腰。想做大买卖,肯定变成肥羊。让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说到底,年谅徒有个爵位,不过空领钱粮,无官位便无实权,若非姓年,又外借胡家势力,他又算得什么?

所以,想要钱是自己的,就只能自己出银子做项目,还不打年家的名号----她现在脱了奴籍,算是平民了,那些铺子收入便可算是自家嫁妆、体己钱,可以随意支配,将来也是遗留给自己所出地孩子,和年谅无关。她只那么几百两,又没仗势,便只能做些小买卖,不显山不露水地,闷头发财罢。这么算来,想做首饰铺子实在可笑。

原是想,若开个铺子,打着锔首饰的招牌,能锔就收手工钱,不能锔,就低价收些碎玉、下脚料,再琢磨一番,做一些小坠子啊拼贴的小挂件之类的出售,虽然这些在古代并不值钱,利润不会很大,但成本相对也不高,利润还是比较客观的。

再有,便是另一低成本但做好了可能是高利润的东西----包装。

包装物应用最为广泛,从食品到生活用品都是需要包装的,便是微利也能凭借多销而获得不菲的总利润额。更何况包装如果应用好了,是会创造大价值地----她不会去做虚假包装和过度包装,但是必要的包装是可以提高产品档次的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好包装,比如她那白玉簪的匣子,比如纪灵书初来时送她那纸笺的匣子,都是顶精致漂亮的。但是并没有大批量应用,只有一些相对高档的东西才会带特别地匣子,而寻常产品匣子千篇一律,缺乏特色新意。

根据产品设计订制包装,成本低廉----木料也好,金银配件也好,所用都不多,而如果是给首饰行提供外包装,那利润也不会低。要愁地,只是工人和设计师。前者,要看那凌二手工效率有多高了,再决定雇几个木匠还是收两个徒弟;而后者……

夏小满拍拍纪灵书的肩膀,笑得极灿烂,道:“你可见了,刚才我让凌二嫂仿个首饰匣子,凌二嫂是乐意地。那你便多画些漂亮匣子出来,让凌二嫂夫君去做。----他既是干活儿了,拿工钱银子便是天经地义,这么一来,咱们既不是施舍,他们也不是白拿,彼此都图个心安理得。”

纪灵书紧着点头,道:“正是如此呢!还是小嫂子想得缜密!”

夏小满一笑,这娃,绝对是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的主儿。她不坑她,待真要鼓捣起来个铺子,她分她红利便是,童工也不白用。

鼓捣个铺子……怕短期内起不来了,这才刚立项,还有许多东西要琢磨研究,比如,首先就要搞清楚,这凌二能不能用。来,先便道师爷已经入府住下了,对房宅极是满意,只是提了书架子还不够,想请再打两副。年谅直接应的,不过并没交代小韦嫂子立时去做,只说有旁的物什也要做,待和二奶奶商量过再定。

又道,青樱早一步回来了,又添了不少药到药房,如今药房可同年寿堂一般齐全了,只等着二奶奶对账。

夏小满点点头,想到木匠,就想起今儿那凌二来,这会儿还真是留心一下,若木匠学徒里要有机灵的,自家也应当划拉两个留着使唤。而想起草药来又开始头疼,昨儿古大夫还过来再次给她诊脉,又改了方子,她身上已是几乎没有了的,却还要吃药,怎一个郁闷了得。

小韦嫂子汇报完,夏小满瞧后面人跟着不紧,拉着小韦嫂子往一旁紧走了两步,然后低声道:“嫂子帮我个忙,叫小韦管家帮打听个人。葫芦巷凌

小韦嫂子满口应了。

夏小满回房换了衣裳,往上房去寻年谅。年谅正歪在床上看一部棋谱,见她进来,撂下书,指着床边的凳子示意她坐下,又道:“可锔上了?”

夏小满点了点头,道:“寻着做活儿的人了,但到底多久能拿回来还不知道年谅嗯了一声,摩挲着扣在身旁的棋谱,道:“今儿方先生入府。真乃高人也。”

夏小满也瞄了一眼那棋谱,心道,这么说,那怕是输棋输大发了……

年谅哪里知道她想什么,赞了一回新师爷方先生,又道:“方先生那院书房里缺两排架子,你想着些着人去寻木匠打来。”

夏小满点头道:“这个小韦嫂子同我说了,她说你还要打些什么?”

年谅道:“却是汪家老大人身子不便,也瞧上了我这轮椅,汪大人便与我说想要一部。”

夏小满撇撇嘴,生意上门了吧,偏不许开这个铺子!其实还是很有市场的。这么耽搁一年,黄花菜都凉了。“六爷这是要赠送呢?”

年谅斜了她一眼,道:“你还能卖与他不成?”

“那倒不能。只不过,到底是有消费群……唔,有人会买的。”她到底还是说出口了,如果这项也可以做的话,她就有把握迅速攒起资金,把包装铺子发扬光大。

年谅皱眉道:“满娘,咱们不都说好的么?”

夏小满哼了一声,没接茬,转而道:“叫木匠自己拿料么?图纸没啥,但花样要什么?要莲花宝椅的?”想起那双腿皆断的凌二,她琢磨着也给他整一个轮椅,绝对是施恩……年谅道:“先照莲花椅做吧----然不晓得能否做得出来,窦家先也说木匠都没琢磨明白……”

“那是构图,雕花没啥吧……”夏小满道。

窦家总是很灵敏,一提他们,准保说曹操,曹操到。

门上人来回话,道是窦家又来人了,这次是窦煦远亲自来拜见的。因着白晌人来了,被门房告之六爷不在家,他则特地赶在年谅回家后立时赶来。

年谅听了就皱眉头,挥手道是不见。又向夏小满道是玫州卖瓷器,铁定要赔本。

“等等!”夏小满忙出言喊住那准备报信去的丫鬟,道:“六爷,我倒想起来,当初窦煦远既是想过做轮椅的生意,咱们是不是要入他一股,不做瓷器,做轮椅生意呢?”

年谅眉头更紧,道:“此人还待再看,瓷器是定无出路的。至于轮椅……”他叹了口气,道:“先把汪老大人的做了再说罢。”

然后紧着喊屋外的丫鬟去传话,----爷喝了药歇了。不见。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28、狗血故事里的合作②

“凌二原叫凌喜,凌二嫂娘家姓肖,两口子从瓒州过来的,先前在隆余街住,宅子是金玉堂东家赏的。年前,凌二偷了铺子里的宝贝,叫东家打断了双腿撵出来的,两口子便在南城葫芦巷租了个小院子养伤。”小韦嫂子第一时间得到第一手情报,便立时过来报给夏小满听。

“葫芦巷里街坊都不知其底细,又因觉得是贼,不肯与之来往,便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而金玉堂那边,凌二昔日为人已无人再提,提及便说东家器重他而他却不仁不义。”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可到底没处论去,听闻凌二被打时,只咬着牙,一声不吭,既不认罪,也不喊冤,终是生生打断了腿。他们皆说凌二是因愧无言以对,然我倒觉着……”

夏小满嗯了一声,接口道:“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却是,事有蹊跷。不过和咱们也没关系,我知道是彻底同金玉堂断了便成。他家里孩子呢?”

小韦嫂子脸上露出惋惜之色,道:“凌二家有个小子,才三生日,原说是个可伶俐的孩子了,然怕是年下瞧见父亲被打成那般模样,骇得狠了,如今有些魔怔,话也说不清了,又时不时无缘无故便发热症,夜啼不止。----凌二嫂便是给这孩子抓药。”

夏小满问道:“哪儿的大夫给瞧的?”

小韦嫂子摇头道:“许是附近地野路子大夫?家里两个病着地。这诊费怕也是个事儿。街坊都说后来净见凌二嫂抓药了,也未见请大夫。”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天然的受恩者。夏小满摸摸下巴。孩子的病未必能医好,但她去请了大夫来瞧,便是大人情。若再送个轮椅呢?年谅还有不少治腿的膏药丸药……施恩简直不需要成本。咳咳,当然,前提是年谅得同意。

夏小满想起纪灵书昨儿晚上巴巴的画了三张图,今儿一早上便打发丫鬟送过来,这是铁了心要扶贫。不若便让她去央磨年谅吧,表哥表妹的,好说得多。

木匠包工头张掌柜当是今儿过来的,回头当问他要点儿赠品----零散木料什么地,直接做匣子去。夏小满拍了拍额头,说是不用年谅,到底还是还是沾边儿了,不过,也实算不得占年谅的小便宜。这样事前世也是做惯了的。问供应商订纸箱啊塑料包装之类的原料时,采购部的人总会顺带着让对方的给私人订做一些小整理盒或者罩西装用的大号塑料袋,这些算“赠品”。其成本是从卖家的利润里挤出来,也算是商业贿赂的一种----虽然是极小地一部分。

“茴香!”夏小满抬高声音喊了一句。被打发在门外守着的茴香立时进了来,因问道:“主子可是要茶?”

“不要。”她摆手道:“你去瞧一眼六爷在哪、做什么呢。然后再去纪府寻表小姐,同她说,图我看了,请她过来再细改改,今儿我就打发人给凌家送去。”

茴香领命去了,小韦嫂子这边站起身。大开了门,院里等待回话的管家媳妇们见了,便鱼贯而入,一一回禀家事,领对牌取款,开始了一天地运营。

果然表哥表妹的好说话,夏小满叫纪灵书改了两张图纸细节。然后说起轮椅。都没用暗示,纪灵书便主动提出要去央求年谅再打一辆轮椅送与“可怜的凌二哥”。又道是自家出银子云云。见夏小满没反驳的意思,便一阵风一样跑出去寻年谅了,没多久又是风一样的跑回来,说是表哥应允了。

夏小满咂咂嘴,她是不是该考虑让纪灵书为说客去劝年谅做轮椅生意?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不若多打几辆轮椅出来,高中低档,卖不卖的有备无患么。

虽是这么想,到底没真做,年谅上来那脾气也是极执拗的,说多了反而叫他烦,以后再说旁的怕也不行了。

张掌柜来时候,拿长匣装了十几样木料,是给年谅看着选汪家轮椅地材质的。夏小满叫人送去方先生那慎独居,请年谅和方先生同选。然后又叫人把年谅那莲花宝椅推了过来给张掌柜瞧。

张掌柜瞧了两眼,敲了敲板子,便笑道:“六爷的物件果然非凡,上等香柏木!这花样子怕是鞑靼的赤子莲,再没这么体面的,没巧手艺的怕都不敢接这花样子的活计。”

夏小满道:“掌柜地能看出哪里地手艺?”

张掌柜一笑,道:“二奶奶恕小的眼拙,只知是仿州地雕工,却不知道何处所产。---这天下木器首屈一指是州,各地匠人要么去州学艺,要么仿州木器,这么些年下来,凡仿州的,除了瓒州的带了别股子细腻,旁处的都是大同小异。小的实瞧不出。”

夏小满点了点头,韩姨娘说是州货,不是被人蒙了,便是来蒙她。她道:“若让你们做呢?能仿成这样么?”

张掌柜笑道:“小的不敢夸海口,小的尽力,若说十成像州,怕是勉强,若是要这等这般的,倒是容易。”

夏小满道:“因是要送人的,你尽量往精细了做吧。那几辆马车做的都不错,我信你能做好。”顿了顿又道,“要一个这个莲花的,料子等六爷那边挑完告诉你。你们还有什么花样子的?我还要打一个寻常的,要简单大方的样子,木料不需要那么好,但要结实的。”

张掌柜道:“凡箱柜桌几能打出来的样子,小的们都能做。”

夏小满道:“我也不挑了。你们看着打吧。都是赶着要地,越快越好,你要说慢功夫出细活,那莲花宝椅稍慢些没什么,那个简单地给快点儿做出来,这没问题吧。”

张掌柜忙躬身道:“二奶奶放心,若是不挑花样子的最迟后儿个,一准儿给您送来。”

夏小满道:“那是最好。”说着便是要送客。打发他到外院去等选料、结一半儿银钱。

张掌柜见她送客了,顿了顿,陪着笑脸道:“二奶奶可是忘了给小的图样了。”

夏小满指着莲花椅道:“这个花样子我也没有,你若记不下来莲花样,派个小学徒过来画吧,这椅子六爷还要用,却是不能给你们拿走打样儿的。”

张掌柜微一皱眉,忙又打开眉头,脸上堆着笑。道:“二奶奶,小的说的是,这轮椅怎么造的图样……”

“轮椅的图样?”夏小满眉梢一挑。声音也冷了下来,道:“我没记错地话,上次我们年寿堂吴大掌柜的轮椅便是你们给打的,现下还问我要图样?”

张掌柜的笑容有些僵,道:“这个……却是……彼时吴少掌柜的,这个,这个,只在做时与小的们看了一遍图样。并未给……”

夏小满盯着他道:“张掌柜要是这么说,----别怪我多心,我就要怀疑你们的手艺到底如何了。做过一次的轮椅,现在再做不出?这也不是什么复杂的物什。难不成……”她眼珠儿滴溜溜转了两转,倒是绽出个大大地笑容,倒带了几分孩童的天真玩笑语气,道:“先头的轮椅不是你们做地?”

张掌柜却是半点儿笑不出来。勉强牵了牵嘴角。道:“二奶奶说笑了,这个……这个……。”他心里编了一圈瞎话。也没个能圆乎上的,偷眼瞧了夏小满的脸色,虽笑意盈盈,却是目光如炬,晓得这二奶奶实不是好蒙骗的,犹豫了一下,又实舍不得年家这份长久买卖----这两回木器他都没少赚,这方道:“实是苏家与小的们同做的。”

他到底不能说自家没参与过,便晃了一下,含糊过去。却不知这句话落在夏小满耳朵里却是别有深意。

夏小满面上虽没露什么,心里却是暗叹,吴苌还知道防人?人才啊。可惜了,聪明太过不服管的,实难为己所用。到底是要清了他,还是也想个法子搞双赢?她脑仁疼起来,罢了,先丢过手,当下年谅初来,他至少还带着标准忠仆的面具,一时做不了什么。她慢慢收拾吧,许是能让他去打开她包装物地销路呢……

她咳嗽一声,图纸已是传了出去的,这会儿她再防也无意义,便道:“吴少掌柜的没举荐苏家,倒举荐你家,当是同你们交情好吧,想来也是你家手艺好。图我这就叫人誊与你,不过也有一句话在头里,吴少掌柜的为何让你们两家同做,你心里当是明白的,这图到你手里为止,若往后叫我瞧见了街面上还有轮椅出来……”

“二奶奶放心,”张掌柜忙躬身道:“做这行的最讲究这个规矩。”

送了张掌柜走,小韦管家却复又进来,夏小满笑着问他可要了碎木料赠品了,小韦管家回说要好了,回头张掌柜派人送来。

他神情略有异样,顿了顿,又低声向夏小满道:“二奶奶,我原听闻,吴苌妻家是做木匠活儿的,也姓苏……”

“啊?”夏小满一拍额头,对,吴苏氏,那天她说打木器时,吴苏氏表情也不对劲儿!

吴苌。不举荐亲家苏家来做木器,到底为地什么?是故作大义避嫌?还是做贼心虚?夏小满咬咬牙,全然没了想收服了吴苌地心思,这个家伙,虚虚实实的,让人琢磨不明白,自己玩脑筋怕不够用,若能井水不犯河水,还是绕着走吧。

做匣子地木料和纪灵书设计的图纸,当天就送到了葫芦巷凌家。翌日,凌二嫂凌肖氏拎着个包袱出现在夏小满面前。

夏小满原是准备过一两日派人去她家取东西的,顺路送轮椅和药物。再叫个大夫去瞧瞧。没想到凌二嫂倒先找上门来。她依旧是那一身洗得干干净净地素色衣裳,头发梳得立立整整地,别着两支木钗,粉黛皆无,虽是荆钗裙布,却是不掩风华,别有一番傲骨。

凌二嫂没待夏小满说话,便先开门见山道:“奴此来是与二奶奶送簪子的。”说着摊开包袱。里面两层布裹着一个匣子,便是仿的夏小满那白玉簪原配匣子,木料虽是不同,雕花却一般无二。摊开匣子,里面便是那锔补好的白玉簪。

夏小满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白玉如布,金丝如线,生生缝到了一起,又像是改雕了蝴蝶。金线所行之处,皆是依这蝴蝶身上线条来的,乍一看便是金线描摹的蝴蝶。而半点缝隙不见。

夏小满不由大赞高明,又笑道:“真是神技!凌二嫂果然是少收了我银子的!”

凌二嫂对于丈夫的手艺也是极有信心也引以为豪地,听了夏小满夸他,便只微一含颌略显谦逊,并未说什么谦虚的客套话。又听闻银子的事,这才道:“二奶奶慈悲,大恩永不敢忘。昨日信送来的那几个匣子,这一两日便能赶出来。奴再给二奶奶送过来。日后凡府上有什么用金玉木器或是绣活的,只管与奴,奴定全力做来。”

夏小满点点头,笑道:“以后有事定去烦劳凌二嫂。”

这话说完,却有些冷场。夏小满暗自磨牙,这会儿若是把轮椅送出来,再给些药。再提铺子合作便好了。可惜药虽从年谅那边磨来,这轮椅却还没准备好。平白错过了施恩的大好时机。到底今日提还是不提?等轮椅到位、她再来送东西的?不成,先给东西再提要求,便有交换的嫌疑了,倒叫人别扭。还是先提,让她思考着,然后问答案时再送轮椅吧,许是能在一瞬间改变她的态度。便是不能,这个朋友也是交下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呢。

想罢,她挥手把花厅里侍立地小丫鬟都打发出去,正色问凌二嫂道:“我就喜欢凌二嫂这爽快性格,便也不妨开门见山直问一句,二嫂子日后如何打算的?”

她这两日给了凌家二十两了,如果单是柴米,够活一阵子的,不过若加上用药,那就难说了。

凌二嫂一顿,脸色微变了变,咬着下唇认真盯了夏小满半晌,才道:“二奶奶大慈大悲,奴便不瞒二奶奶,玫州奴与外子是呆不下去了,空有一身手艺,却……。唉,不提也罢,奴打算外子身子好些,他乡谋生去。”

夏小满道:“凌二哥这等手艺,不当被埋没了。我也不瞒你,我原想置些产业,好让手头宽裕些,瞧着你们地手艺,实想同你们……唔,搭伙,嗯,搭伙。本钱我出,图样我出,成品我想法子卖,你同凌二哥拿手艺入股,占三成,你考虑一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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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关于上一章勿以善小而不为,大了,是我记差了,竟然笃定的认为那句“勿以善小而不为”出自《出师表》,甚至都没去查,大哭。。。

现订正。向大家道歉。抹眼泪。万分感谢joy234567、jason989。抱抱蹭蹭。

以及,正版这边改过来了。盗贴则永远没法改了。大哭,丢人丢大发了。。。一生污点啊……>
2、明天要去另一区上班,依旧早上六点半多搭班车走,约莫晚上六点能回来。全天不在线,帖子晚上回来回复加精。挨个抱抱。

。以后的周一和周二都是这样。TT

因为那边一个阿姨车祸,双腿骨折,估计大半年不能上班了,我是被指派每周过去帮忙两天。

还想讲下那个车祸,以提醒大家出门走路一定要注意,发觉不好一定要快闪,还得闪得远一点儿。

那阿姨实在太倒霉了,她好端端走路,听到后面有车响,(注意,不是过马路,是顺着马路走。)她让了一下,便上到马路牙子上去,谁知道那车竟然追着她撞,愣在马路牙子上把她给撞躺下了……,双腿骨折!

司机是酒后驾车。逮到了。赔钱了。但是她这罪遭的。。。。(-,我也是连带受害者,眼泪,还得去那个破烂地方替班……好在是夏天,没那么冷了,但是那边食堂做饭真难吃……哭啊哭……)

综上,走路千万要小心。

另,开车的千万别喝酒……

以上。爬走。。。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29、狗血故事里的合作③

凌二嫂听了夏小满的话,呆了一呆,待反应过来,忙道:“奴谢过二奶奶体恤,然奴实不敢领。二奶奶若有差遣,奴与外子必不辞,二奶奶若瞧得上咱们手艺,只消给咱们些工钱,能叫咱们糊口便足领二奶奶恩德。岂敢入份子,分二奶奶的红利!”

夏小满问道:“你们还愿意寄人篱下?”

凌二嫂神色一黯,摇了摇头。

夏小满道:“这就是了。我不是打算收你们夫妇为下属。先前我也说了,我最敬服手艺人,手艺人拿手艺入股也是再正常不过。入了份子,这铺子,就算我们大家的铺子,谁也不依附谁,有事大家商量,有红利大家分,同样,有风险大家担,---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进退么。风险我也说在头里,若赔了,我赔的是物料的成本银子,你们是白搭手工和时间。”

凌二嫂并没有立时表态,寻思片刻,才道:“奴晓得二奶奶的意思,然那也不必如此。奴方才也是实言,奴与外子如今也是在家空耗钱粮,没个进项,手艺也罢,功夫也罢,都是无用的。左右也白搭,二奶奶先与我们活计,我们做了来,若果然能赚得一文半文,二奶奶赏咱们些工钱便是;若不能,到底是搭了二奶奶的料子,二奶奶不叫我们赔便是您大义,再不敢有旁的话。”

夏小满瞧了她半晌,忽然一笑,道:“没找错人,我就喜欢和你这样敞亮人办事。你也不必执意和我争这话,回头我送料子和花样过去。你做了来,能卖出去,我分你三成利,你就直接当工钱吧,也不必计较到底是工钱还是红利,左右就是这些银子。凌二嫂若是觉得可以,不妨回去和凌二哥商量一下。过两日我这边得空,会过去贵宅看看,到时候咱们细商量,好立个约。”

凌二嫂也瞧了夏小满半晌,末了也是一笑。道:“二奶奶也是爽利人!只是奴不好擅专,是要回去同外子商量一番。二奶奶忙着,不必特特过来。过两日奴再送那几个匣子过来。再与二奶奶回话,二奶奶意下如何?”

夏小满点头道:“这样也好。若我过去,会打发人先同你们说的。”她顿了顿又道:“我家表小姐还心心念念想学凌二嫂那浮绣的手艺呢。”

凌二嫂面露难色,道:“非是奴不肯,只是,您也知外子腿脚不便,家中小子还病着,怕他看不住。实不敢在外面久留。”

夏小满忙道:“抱歉,是我忘记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留凌二嫂了。他日若得空,再来府上坐坐吧。”说着喊茴香进来,叫让二门上小厮雇辆车来送凌二嫂回去,又叫装些新鲜的点心给她带走。

凌二嫂婉言回绝,即是不肯要点心。也不肯叫雇车。只道不必麻烦。夏小满再三让了,又道车是为了让她回家快些。点心也不过是给小孩子添嘴儿的罢了,凌二嫂犹豫了一下,再没固执推却,却是郑重谢了夏小满。

夏小满暗自点头,果然没瞧错人,她倒是喜欢这样性格地人,知人,也自知,相处起来没有负担。

送走了凌二嫂,夏小满拿着簪子匣子过去纪府找纪灵书。先往二夫人那边请安,陪着坐了会子,这才往纪灵书的院子墨香居来。

书房门口墩子上静静趴着猫咪“额间雪”,它身子缩成一团,眼睛眯缝成一条,像是小寐,却时不时晃一晃耳朵,好似并没有入眠,只是享受温暖春风。丫鬟回禀、挑帘子的响声惊醒了它的美梦,它无限慵懒地抬起头瞄了一眼,却正瞧见毒鸟六条的主人夏小满同学带着狼外婆的笑容冲它呲牙,它忽然就觉得后背那处还没好利索的伤越发疼了起来,猛打了个冷战,迅速站起来,转身就跑,一溜烟消失在夏小满眼前。空留夏小满一个人在原地跺脚郁闷----她还想来逗猫呢。

小书房里,阳光斜照进来,漫过案几,直落在博物架上,将薄瓷玉器都染上一层温润地光芒。纪灵书伏在案宽大的花梨木案几上,显得人越发娇小了,面前一溜笔架,悬着粗细不同数十只毛笔,自家涂涂画画,忙个不亦乐乎。听着夏小满进来,她头也没抬,口中只道:“小嫂子且等我下,这张说话便好了……小嫂子过来瞧瞧……”

夏小满哭笑不得,不晓得这些人是不是都闲得无聊,可算找到一件事可做,便燃烧自己,释放所有激情,全心投入,浑然忘我……。----纪淙书不必提了,纪灵书这画图样也是魔怔,年谅亦是如此,那阵子挑宅子也是翻来覆去掰着每个细节,最近想是被方先生灭了几盘棋,便又日日夜夜全神贯注专研棋谱。

纪灵书花的是含苞未放的莲花,周遭用叶子和花苞装饰着,中间空了出来,准备镶嵌玉石,她指着中间那处,笑道:“小嫂子,画双鲤鱼,拿玛瑙镶,可好?”

夏小满瞧了瞧,道:“花是好,花苞比花漂亮呢,但雕鱼有点儿落俗了,留这么大地方,不如写诗词吧,再加点儿小花纹装饰一下----不拿花纹也行,我倒觉得印章比雕花好看,你取几个讲究的名字,做印章吧,然后以后但凡咱们做地匣子,都雕这印章。”

纪灵书使劲儿点头,道:“我原有印,便是这墨香斋---我在州家中书斋也名墨香。小嫂子若这么说,我便再想几个,倒是不难。难的却是……”她皱了眉,喃喃道:“咏荷的佳句也极多,这一语中地,最佳那句……”

夏小满一拍额头,都是她造孽,好端端坑了个娃,忙道:“得,我怕了你了。可别挨个想挨个比了,就琢磨一个贴切应景地就好。应景就好哈,不一定是最好那句。”

她本想说若是莲花花苞,最好莫过那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画个蜻蜓就最应景了。不过实不确认这句有人先一步公布于众了没,若是有,那她还可以说是青樱教的云云。若是没有。那她这样的人吟出这样的诗来,实在不像。

该看看书了,她咔吧咔吧眼睛,最少要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最近青樱在忙着年寿堂地事,年谅在忙棋谱。都没有人管她学习的事了呢,不如以后上小唐僧这边来学文化顺带看书吧----主要是丫头忒好骗了,便是被发现非文盲。她也自恃能哄骗过去。

“表小姐。往后你若得空,我过来你这边学看书可好?”她笑眯眯道。

“甚好!”纪灵书眼睛亮晶晶的,像找到新玩具了一般,忙不迭道:“我这边有许多书呢,小嫂子若信得过我,我可与小嫂子解惑!”夏小满刚一说好,纪灵书立刻无比兴奋,图也不要了。丢下笔便要先去与夏小满找书,从圣人典籍介绍到太祖的《乾坤诗集》,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夏小满脑仁开始疼,连忙抓住她,陪笑道:“我的好小姐,赶紧的,先把图画完再找不着急。日子不还长着!我又不会反悔……”

纪灵书脸一红。原只心想可算小嫂子开窍了,便有些着急。这会儿转过味儿来,忙又回身来,擎着画笔,凝神琢磨着。

夏小满也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道:“表小姐,你再画个藕。”

纪灵书一愣,道:“藕?中间画藕?地方……窄了些……”

夏小满想着构图,也兴奋起来,点着案几比划道:“在匣子底面雕藕。匣子内里若是能,就雕莲蓬!这样便是一套了。外面是莲花,莲下有藕,莲中是莲心!还可以做一系列地,纯荷叶的,含苞未放的,花开满池的,只剩残荷地……”

纪灵书大赞一番,忙不迭持笔画了。

两人指点着改了一番,都觉着满意了,便商量着今日就送过去,让凌二先雕出来看看效果。

打发了人出去,夏小满笑眯眯向纪灵书道:“表小姐,今儿凌二嫂过来了。”

纪灵书立时起身拉了她地袖子,喜道:“多暂来的?小嫂子怎地都不叫我,快快带我过去,我还想着问她浮绣……”

“表小姐别急,人已经走了。”夏小满按下她,道:“她家里那样境况你也知道,她不便在外面久留。我和她商量了旁地事。我只说与表小姐听,因着八字还没一撇,表小姐想帮我保密,可好?”

纪灵书忙点了点头,抿上一张小嘴儿,眼睛眨啊眨,等着她下文。

夏小满就简单说了下她地铺子计划,没提年家如何,只说因着也是喜欢匣子的,自家寻点儿事做,也是想着帮凌氏夫妇,便想了这个点子。还请纪灵书画图,回头管着赚多少呢,都分她一成红利。

纪灵书待她说完,摇头道:“小嫂子不必给我红利,我也是喜欢画呢,小嫂子肯让我画道是遂了我的愿了。且我亦是想着帮凌二嫂呢。若说旁的,只消偶尔与我带个匣子出来便好。那些匣子,便是摆着看也是好的,我着实欢喜呢。”

夏小满笑叹口气,是她好运气么,碰上的都是不肯要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主儿。“表小姐,一码是一码,咱若不做生意只为消遣,那怎么都好说,既然是生意,便要算的分明。虽然许是拢共也没几个钱,但多少也是这个意思,好歹能与表小姐添妆呢。”

听着“添妆”二字,纪灵书脸羞得通红,轻啐一口,低声道:“小嫂子净拿人取笑!”

夏小满一笑,瞧着左右没人,逗她道:“表小姐转年也及笄了呢。表小姐读书最多,这个,心里可是有数地?”

纪灵书只觉着脸都滚烫了,夺手便是要走,口中啐道:“小嫂子越发没个正经……”

夏小满拉了她回来,笑道:“不提便是,咱们说正经的……”她瞧着纪灵书满脸飞红,眸子里雾蒙蒙的,长睫毛忽闪忽闪,越发娇妍,忍不住伸手轻轻掐了她的脸,低声叹道:“丫头啊,往后一定要找个不瞧家世,不瞧皮囊,真心疼你,真心待你好的。”

纪灵书原是羞的厉害,扭着头,然听她说得郑重其事,声音里没半点儿调侃意味,忍不住抬眼去看她,却见她确是一脸正色,甚至带着些悲悯,眼底愈黑,无一丝光华,像在瞧着自己,又像不是……

纪灵书不由怔住,半晌方推了推她,低声道:“小嫂子怎的了?”

夏小满原是想着自家几段往事,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自嘲一笑,道:“是我痴人说梦了。”

这样地人哪里去寻?这世间,“姻缘”二字,最是可遇而不可求。而这又是一个盲婚哑嫁地时代,这又是个莲花宝宝一样的纪灵书……

“千金易得,佳偶难寻,难得有情人呢……”她摇了摇头,低声道。祝你好运吧,丫头。

纪灵书瞧着她那神情,心里忽地有些难受起来,咬了咬下唇,将夏小满的袖子都攥得皱皱的,方轻声道:“先父待母亲便是极好的,幼时常瞧见他们在院里把酒联句;哥哥也待嫂子极好,虽是不与嫂子论诗的,却与嫂子簪过花呢。”

夏小满牵了牵嘴角,这娃出自五好家庭,便当天下无怨偶了,她轻轻摇了摇头,道:“那是你母亲和嫂子运气好……”

纪灵书顿了顿,瞄了夏小满一眼,脸愈红,声音越发低了,道:“表哥还不是常与小嫂子一同耍逗烟霜的……”

“烟霜”是纪灵书暗自给六条起的名字,貌似是什么冠如烟霞身如冰霜,夏小满既然叫人家的猫为一饼,也就容忍了人家管自己的凤头红叫眼霜,就是叫雪花膏洗发水,她也得挺着。

夏小满万没想到绕到自家身上来,没脸红,却是一头黑线,且不论和年谅的关系,这耍逗“烟霜”……用以表示夫妇和谐,未免忒不靠谱,当两口子是过家家吗?净想着玩了。

“表小姐到底是小孩子呢。”夏小满甩掉插了一脑门子的黑线,勉强一笑,道:“表小姐将来就知道了。”

纪灵书心里也和手里的袖子一样皱皱的,手又紧了紧,红着脸,糯糯道:“将来……将来……便依小嫂子所言,寻那……那……不瞧家世,不瞧……不瞧皮囊的……只待……只待……”她头埋得低低的,再说不下去。

夏小满目光跃过她头上的珠花落到窗边鹦鹉架上,那周身雪白的鹦鹉“梨蕊”叼着自家脚上的金链子摆弄着,发出的声音,兀自玩得开怀。

自个儿也有自个儿的快乐呢。

如今她没有家世,也没有好皮囊。

不瞧家世,不瞧皮囊的。

年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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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冻了一天,困得要命,一冷就犯困,趴,果然是冷血动物。爬去睡了,帖子明儿细细回复。十万分抱歉。爬走。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30、狗血故事里的合作④

没改错别字版

永宁十九年二月二十五。玫州府城南。

如果首都阜泽城是这个时代顶级城市的代表,算是满分的话,那么,以此为标准比较,若只瞧玫州府市中心,绝对在90分以上,----街道宽阔整洁,两旁铺面多是两层三层的楼,雕梁画栋,端得繁华;可若再看这城南的贫民区,那是连30分也拿不到。

这里就像是被遗忘的角落,房屋破败不堪,街道也是坑坑洼洼,来古代这么久了,夏小满还是第一次觉着马车颠簸得不行,----从前走的路都算平整的,即使是在尉宣府那次,路况并不理想,却也没这么糟。

果然,在大城市呆惯了,小地方都呆不了,“衣食住”不必提,“行”也是极成问题的,---饶是你车再好,碰上都是坑的路也没辙。

“要想富先修路。”夏小满自家低声嘀咕着。这已经叫放了极慢的速度,冷眼一瞅,那拿个小墩子坐在车门附近的豆蔻,还是一副随时能被摇到车帘外头去的样子。她一把将豆蔻拽到身边儿来坐着,又瞧车里面坐的纪灵书也是不稳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拉住她,道:“你也往我这边儿点儿吧,可别晃悠出去。早知道不叫你过来了,这小身板儿……”

这两日纪灵书一直跟夏小满念诵着想问凌二嫂那绣花针法,那边木匠一将那简易轮椅送过来,她就乐颠颠的跑来,要跟着去凌家。夏小满一来也是想着打“表小姐要布施”的招牌出门,再来也是没当回事----都出去逛街了,掌柜的店小二哪个不是男人?陌生男人也见了无数了。这会儿见个以后会很熟的男客还忌讳个什么!

茴香是劝了两句,未果;待去和小韦嫂子问凌家怎么走时,小韦嫂子也规矩长规矩短的紧着劝。夏小满也烦了,打算作罢,纪灵书却哪里肯依,一口咬定只见凌二嫂,不见旁人,便是非去不可----当然这话不过是压小韦嫂子地,同纪郑氏哪里敢说出去串门子。只说上街转转罢了。最终也没人拗得过纪灵书。自然是让她出来了。

纪灵书往夏小满这边靠了靠。抿嘴笑道:“哪里有小嫂子说得那般!麒麟山山路也是这般颠簸,连走了多日,也没掉下车去过。”

夏小满点点头,倒是自家瞎操心了,丫头也是经过长途跋涉的人,倒是她自己,还没尝试过古代的陆路旅行。

纪灵书瞧着车窗外摇摇晃晃的风景,微微叹气,不是“笑贫”,是想到那样巧手的人住这样的地方。难免心里不舒坦,便低声道:“这样的地方,难为他们了。”

夏小满心道,怕也只能住这样地方了,被当成贼赶出来,诚信成了大问题,加上那时候凌二被打断双腿。肯定是血糊糊的,这么一家人,估计有钱也够呛能租到好房子。不少人是忌讳这个的,贼是一层,另一层,若是死了人,这房子再往外租也不容易。

想起不卑不亢地凌二嫂。夏小满也叹了口气。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小韦嫂子先前地情报里也说了这地方破烂,没想到比小韦嫂子说得还差。让凌家住这么个蹩脚地破地方可不成。便是不说旁的,以后少不得要商量事呢,老让凌二嫂跑年府也不方便,自己出来一趟,还得颠个半死。得寻思着找处别的宅子,前面是铺面后面是住宅是最好,还能当着看店了,拿货做货也方便。

待逛荡到了凌家,夏小满越发坚定要给这两口子挪个地方的思想。凌家实在是比道上看到那些宅子还破三分。

不大的院子,连根儿草都没有,只一棵不知道什么树,勉强算作妆点,却是半枯半荣,只几枝上有叶子,倒还不如没有,越发显得萧瑟;两间半旧屋,简直是危房,怎么看都是歪歪斜斜,只比四壁漏风强一些。

凌二嫂迎出来时,到底是有些尴尬的,只道:“这般地方,委屈二奶奶和大小姐了。”“凌二嫂客气了。”夏小满掐了一把眼圈见红的纪灵书,提醒她同情的不是时候,携了她的手跟着凌二嫂往里走。

一间堂屋极是窄迫,勉强放下一张半旧方桌,两把藤椅,有了客人位置,便没主人地方了。两人带来的丫鬟只能在屋外等着了。

凌二嫂持着只粗瓷茶壶,站在地上,给夏小满她们倒了两盏茶,满是歉意道:“今儿知道信儿晚了,不曾出去买好茶回来,还望二奶奶大小姐见谅,只解解渴吧。”

夏小满摆了摆手,笑着招呼人把车上卸下来地轮椅推了进来,笑道:“我也同凌二嫂你说过了,咱们都是敞亮人,便无需这样客套见外了。这个是轮椅。我家六爷也是腿脚不利索,家人特与他做了这个,人坐上去自己也能挪动,便是不能,别人推着也轻巧,去哪里都方便。那日见了凌二嫂便派人去打了一辆,今儿才送来,便给凌二嫂带来了。还有一些我家爷用过的药,凌二哥许能用得上。----也已派人去咱家年寿堂请大夫了,咱们先行一步,大夫随后能来。”

凌二嫂一怔,竟是擎着壶半晌说不出话来。夏小满这边笑着让她去给凌二试轮椅,她这才醒过神来,忙撂下茶壶,恭恭敬敬深施一礼,道:“奴谢过二奶奶大恩。二奶奶与我们已是恩重如山,我们尚无以为报,这物什如何敢……”

夏小满起身拉了她起来,道:“刚说完别客气见外!咱们若能凑份子搭伙,以后便是伙伴了;若不能,最少也是朋友不是,这点儿东西值什么!还是先去让凌二哥试试吧。”

凌二嫂有些激动,张了两次口,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最终只缓而有力的点了头,送了轮椅进去里间,少一时,推了个素衣男子出来,身旁抓着她衣角的,还有一个小豆丁。

凌二也是个清俊人物,虽是过分消瘦,面带病容,但也是干干净净立立整整的。神情从容。虽没什么话。也没什么笑容,反而给人的感觉十分好。而那小豆丁更是挑着父母优点长的,极漂亮地一个孩子,只可惜脸上始终带着惶恐神色,眼神闪闪躲躲,看人也不大敢看的样子。

凌二被推出来,向夏小满一抱腕道:“有伤在身不能全礼,凌某这厢谢过二奶奶大恩。再谢二奶奶与我们生路。”说着又拽过儿子凌庆,来给夏小满磕头。

这便是应下合作了。夏小满笑着点头,忙道“客气客气”。又叫人去扶那孩子。那孩子本跪着磕头。一抬头就看到豆蔻往他那边去,不由骇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转而哇一声哭出来,转头往母亲身边靠,抱着她的腿,悄悄从母亲身后露出半拉脑袋一双含水的眼睛。上下打量夏小满。

凌二嫂忙把孩子揽到怀里,紧着拍着,满口的道歉。凌二也道见笑了。

夏小满挥手故作大方道:“小孩子么,没什么。待会儿大夫便过来了,可要给两人好好瞧瞧。”心里却是无比郁闷,一饼见着她就跑,如今小孩儿见了她都哭……岂不成万人嫌了……!>
然大夫来了。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说了一堆话,总结起来就一句。大人是有外伤,又邪风入体;小孩儿是无外伤,又邪风入颅。

送走了大夫,夏小满同凌二哥浅聊几句发展前景,纪灵书则同凌二嫂问了那浮绣的绣花地针法.。双方算是洽谈成功,凌二哥瞧了夏小满草拟那合同,并无异议,爽快地签字画押。末了夏小满又提这边着实蹩脚,她在再寻思寻思找出铺面带宅子地。凌二犹豫了一下,并没回绝。

这一趟算没白来,该办到地事她都办好了,夏小满算是满意,又收了一个已雕好地莲花匣,便就带着纪灵书起身告辞。

才出了城南,拐进市区,车驾刚平稳了些,便突然停下来。

夏小满皱了眉,茴香隔着帘子抬高声音问了,外面小厮低声答道:“前面有人拦主子的车驾。”

拦路喊冤的?这是她第一反应。随即推翻,忒不靠谱,喊冤也喊不到她头上来。

待问是谁,却听见外面柔媚的声音穿来,道:“相请不如偶遇,奴有幸遇上二奶奶,可否能请二奶奶喝盏茶。”

“相请不如偶遇?”夏小满心下冷笑。颜如玉。必是打听她是谁了,这二奶奶叫的真顺溜。鬼知道怎么遇上的,指不上等了多久呢,或着……“她知道,今日不方便,改日再论吧。”

那声音几乎贴了上来,仿佛就在耳边,只道:“二奶奶赏个面子吧。奴还想着同二奶奶说说那莲花纹的匣子。”

夏小满闻言一怔,脑子转了两转,交代车夫驱车与颜如玉同行。到了处酒家停了下来,要了个雅间,落了座,上了茶点,颜如玉笑眯眯的恭维起年谅和夏小满来。

“颜姑娘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夏小满打断她的话。

颜如玉一笑,道:“二奶奶真个性子爽直!奴原也想开个铺子,无意中瞧着二奶奶画的一份图纸,”她说着摊开了一张纸,上面画工虽然寻常,但却画地是夏小满现在手里拿着的漆器莲花图。

她又从口袋里取出数锭金子并一匣里十几枚主子,道:“想做只金莲蓬,纯金外廓,珠玉莲子,放在这莲花匣子中,外面刻喜得贵子……”

夏小满眯起眼睛来,冷冷道:“颜姑娘找错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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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抱歉,太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迷糊过去几次。这章内容实际没完,可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打出来的是什么字了,只好这样,下章多写补回来吧。实在实在抱歉。

抹眼泪。无力爬走。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31、狗血故事里的合作⑤

颜如玉毫无半点儿恼意,粲然一笑,道:“二奶奶说笑了。难不成,这图不是二奶奶您与凌二家的?”

今儿颜如玉倒是没穿那一身飞天花仙子的行头,却是乔装金花娘娘,----头发梳得整齐,别了一支累丝金菊簪,身上那梨白直领对襟褙子、石榴红百褶长裙甚至腰间系的彩锦勒帛上,处处缀着金线绣的散花,金花朵朵开,端得荣华。

换了马甲旁人就不知道你是谁了?换了马甲你自己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夏小满冷哼一声,头上画个光圈也不是凤凰,亏伊还敢提图!

那自然是纪灵书画的图。就算她记不住,旁边纪灵书那儿咔吧着大眼睛盯盯瞧着那图样,一脸惊奇呢,已是说明问题了。

这图怎么到颜如玉手里的?“无意中瞧见”?!好个无意中!啧啧,眼睛真是长啊,还能伸到人家里去见?

见着又拿来给她看,这又什么意思?离间?

以那一日凌二嫂对颜如玉和对金钱的态度来看,是不可能把图纸给伊的。而如果她今儿没见着凌二,再思量旧事,还可能会将这件事联系到凌二身上,然她今儿见着了,这人便也排除了----凌二是个典型的艺术家,话不多,热衷于自己的艺术世界。虽不迂腐,能沟通,但也不是多精明的人,像吃里爬外这样的高级的事,他还做不出来。

于是乎,离间未遂。

然离间的目的是什么?逼得凌二一家走投无路。她颜如玉借机收用?这未免太愚蠢。且不说凌二夫妇那性格----就算她夏小满不用他们,他们也不会投靠颜如玉,只说颜如玉得罪她夏小满有什么好处?!

若说讨好,那就更愚蠢了。就这样地方式,她可能对伊有好印象吗?

不过若是讨好……夏小满忽然想起来,这窦家消停了几天了,自从那天年谅在家却不肯见窦煦远之后,窦家再没动作,以往时不时孝敬来的礼物也再不见了。莫非是换招数了,打美女牌?这个美女倒是比韩姨娘那人工描画美女美多了。不过韩姨娘好歹能打“姐妹”牌,现在打“名妓”牌,为嘛对她夏小满使啊?!找年谅才靠谱吧……

夏小满翻了翻眼睛,并不回话,反而一牵嘴角。淡淡道:“你做莲蓬还是斗篷还是帐篷,与我,有关系吗?”

颜如玉铁板都撞出经验来了,早做好了十二分心理准备,再次被噎,也只顿了半晌。便捋顺过气来,继续陪笑道:“二奶奶好生爽利,奴也不妨直说,奴是瞧这图着实雅致,正配奴所想的摆件,想着问二奶奶,这份图样子高价转给奴。还少不得求二奶奶帮奴说和一下,奴还想借凌二爷那双巧手。造这摆件出来。”

她说话间一直瞄着夏小满的神情,说罢见夏小满面无表情,便又道:“说起来,奴想兑了个金玉铺子,尚差些本钱……”

夏小满先头听了她的话,还纳闷着,到底是要收凌二过去,这是只知道图,不知道她还要开铺子的事。还是探她的底线?这本是满心的不快,忽然听到最后这句,忒有喜感,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纪灵书先头听了,还在高兴,想着凌二哥的好手艺,果然是有人赏识的。又想起凌二嫂地浮绣之前颜如玉也是大赞。便颇有知己之感。觉得这个漂亮姐姐太有眼光了。后听那句差本钱,也觉得耳熟。转而想起正是窦煦远那日在船上请年谅入伙时说的,她有些困惑,暗想莫非天下求人入伙的都这般说?她歪头去瞧着夏小满,也不晓得小嫂子笑个什么,只见笑得喜庆,她眨眨眼,莫非小嫂子要同她合伙?那可真好!以后大家便可以一块儿做女红琢磨花样子了……想到这里,她越发高兴起来,便也露出了笑容。

颜如玉不怕被噎被呛,却被这一笑惹恼了,脸上再挂不住笑,乌压压的黑云浮上来,冰冷冷的声音沉下去,咬着牙道:“二奶奶笑得什么,也说与奴听听,好让奴也欢喜欢喜?”

夏小满听颜如玉话茬变冷,斜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跟这样身份地人在这里斗嘴,传出去可就“好听”了。自家暗自撇撇嘴,抬手端了面前的茶,抿了一口,撂了下来,站起身,抖了抖衣裙,顺了顺袖口,拉起纪灵书,眼皮略抬,瞧着颜如玉道:“面子给了,茶喝了,话也说了。就此告辞。”

“二奶奶且慢。”颜如玉见她起身,就晓得其意,咬咬牙也站起来,听她开口便拦在头里,道:“二奶奶是爽利人,如何不肯给奴个痛快话?”

夏小满倒是好笑,攥上纪灵书的手,冷笑一声,道:“好。我没银子。也没兴趣。”然后向一旁一摆手,道:“请让开。”

颜如玉一张净白脸气得赤红,那左右护法俩丫鬟上次被小姐教训了,今儿还收敛了些,这会儿却也是火旺,哪里还记得教诲,张口便是要骂,才起个头儿,就被颜如玉一声“闭嘴”给镇住了。俩人见自家小姐怒极,都不敢吱声了,两双眼睛如四把利刃,使劲儿的往夏小满身上剜。

颜如玉深吸口气,道:“我前儿冷眼瞧着,二奶奶可不是凡俗女子,巾帼中的英雄,是个有慧眼有……”

夏小满面无表情,又一抬手,道:“请、让、开。”

不过是想找年家当后台,倒把她吹捧成这样。这词儿也是万金油啊,没创意,没得恶心的。她是不是英雄,还用不着这样地人来评说。况且做英雄有什么好?英雄是用来牺牲的。

颜如玉也在气头上,便不再说了,侧了身。冷冷道:“二奶奶慢走,恕不远送了。”

夏小满皮笑肉不笑地一点头,便往外走。

纪灵书被她拉着,紧着咔吧着纯净无暇的大眼睛瞧着颜如玉,末了到底在路过时轻声道:“颜姑娘,那个匣子上,刻连生贵子吧,既谐莲音,又是大吉大利……”

夏小满闻言身子一晃,差点儿崴了脚。强忍着没回头去骂纪灵书,手攥的紧紧的,----这死丫头,分不清敌我啊?!

颜如玉一愣怔的功夫,纪灵书已经被夏小满火速拉到自己身边。抬腿出了门。

“二奶奶请留步!”颜如玉又抬高了声音。夏小满压根不搭理,兀自往前走。

“二奶奶请留步!!”颜如玉人已经出来了,到底是练飞天舞出身的,倒有点儿身轻如燕地意思,抢步拦在夏小满身前,道:“奴还有话想同二奶奶说。”

夏小满翻了翻眼睛。淡淡道:“改天吧。”说着又越过她,要往前走。

颜如玉赶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却异常快速道:“二奶奶可是瞧奴不起?然但凡能自家择路,谁肯在那腌地方?奴还道二奶奶不同于凡俗女子……”

夏小满头也不回,耸肩一哼,继续走自家。

“那奴改日府上拜会。”颜如玉忽然媚然一笑,道:“回头半个玫州城的人都晓得……”

夏小满倒是哈哈一笑,顿住脚。扭回头,上下打量了颜如玉一番,带着嘲讽的笑容,道:“你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

颜如玉笑眯眯道:“二奶奶请回,奴实有话要说。”

夏小满冷笑一声,道:“颜姑娘,我问地是前面两句。瞧起瞧不起和后面这句,你先前觉得自家如何呢?后面又是要让玫州城的人晓得什么呢?姑娘。别怪我话难听,你这前后两句是扇自己嘴*****。不妨多说一句,想让人尊敬,先要自重。所以,现在,颜姑娘,请自重。”

颜如玉脸上一阵青红。比胭脂颜色还正点。见夏小满又要走,再次拦到前面。道:“二奶奶,冲您这句话,今儿奴也必须把话摆清楚了。”

夏小满冷冷道:“颜姑娘,请自重。难道还要动手不成?”

颜如玉瞄了一眼周遭,因着不是饭时,这又是雅间这边专门的通道,左右无人,她咬咬牙,道:“奴虽是入了泥潭,可素没做过半点儿伤天害理之事。往昔身不由己,如今是想着出这泥潭,才兑铺子,又有何可得二奶奶一笑之处?”

夏小满挑挑眉,要从良?有志气。不过貌似也同她没关系吧?她有些不耐烦起来,既然伊纠结在这个笑上,那就说一句,赶紧走了算了,便道:“不过是觉得姑娘同窦家四爷着实是朋友,那句差本钱的话如出一辙呢。”

颜如玉一怔,随即脸上浮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低声道:“窦家?”

夏小满没理,又道:“姑娘既然同窦四爷是朋友,又哪里会差些许本钱。告辞告辞。”

颜如玉略有不屑,低声道:“窦家算得什么?”说着又紧跟上夏小满,道:“二奶奶勿要将奴同窦家摆在一处,奴与他们不相干。奴不妨实说,那日奴去金玉堂是想兑那铺子,恰睹二奶奶风采,心下折服,后又得着这图,越发敬佩二奶奶,便存了个心思,想同二奶奶合伙做这铺子……”

夏小满哼哼一声,好大地口气,窦家算什么?瞧着不像刻意夸大,看起来这女人在玫州府也不简单。不过那还求她做什么?再说这合作,若是替窦家求合作的,倒还好说,她琢磨窦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这若是颜如玉她自己的铺子……哎,有没有搞错?!!到底是窑子里的,就算她夏小满再没偏见,也不会认为年家同个窑姐儿合伙儿开买卖是件体面的事。要让年谅知道,估计自己就离死不远了。

颜如玉见她不应声,忙继续道:“奴虽差些本钱,但也不妨事,二奶奶若手头不宽裕,不添也无妨,二奶奶可拿这些图入份子,这些做匣子、首饰、摆件都是极好的……”

夏小满顿住脚,抬眼认真瞧了她,拿图入份子,不晓得是她有了尊重科技地意识呢----这个貌似不靠谱,还是为拉一个后台做出地让步呢?----这个倒还差不多。

“颜姑娘不是能拿到图么,还问我要什么?”夏小满斜了她一眼。

颜如玉一时语塞。“奴是诚意……”末了,她只能这般说。

夏小满一笑,金庸大侠地鹿鼎记里有言,世上最虚伪的地方,一个是皇宫,一个是妓院。这某女口中说出“诚意”二字来,更像是深海冷笑话。

她也不吭声,挥了挥手,以示告别。瞧瞅着夏小满,想问她为什么不应下来,却又不敢。

夏小满一直琢磨着她那匣子地销路,可惜了颜如玉是个娼家,来求她也是为了她背后的年谅以及年家势力,不然真可以考虑同其合作,他们出首饰,她出匣子,搞几个系列,像那个金莲蓬就还不错……莲生贵子,连生贵子……她不由撇头去看纪灵书,却见纪灵书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不由一笑,道:“表小姐想说什么?”

纪灵书轻声道:“小嫂子,那个……颜姑娘……”

夏小满脸一黑,道:“表小姐可别提这茬了。回家也别说。她不是良家。”

纪灵书听过“良家”这句话,虽然没人同她说得具体过,但她也晓得便不是好人的意思。心底极是惋惜,半晌才喃喃道:“委实可惜……她极有眼力呢……”

夏小满无奈地往靠背上一倚,纪灵书的世界里似乎不存在模糊地带,人就清晰的分为有眼光的或者没眼光的,有学识的或者没学识的,好人或者坏人……她叹了口气,世界若真是低维的便好了。

世界自然不会是低维的。

夏小满回府后拐着弯地叫年谅同方师爷问了那捕头董雷的来路,却未成想姓董的虽然是个小捕头,却实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在玫州城也有一号。想起他当初在船上怎么恭维年谅来着,倒是因着表象而小看他了。当然,无论如何他的社会地位不会有年谅这么高就是了,溜须着也是正常。倒是颜如玉,不像是不知道事理的,还这个模样,应该不会只这一处仗势吧。她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去打听打听颜如玉去,寻思寻思还是罢了,毕竟是打听一个窑姐儿的事,被知道了也不好。

没想到翌日颜如玉那边送进来一只匣子,当然不是她们莲花地那个,却是个外观极普通地,花梨木的本色,没有漆色,没有雕花,因为常被主子们拿着,匣子表面被磨得十分光滑。

颜如玉怕是多了花银子,才顺利地把这个盒子递到夏小满手里。

里面装的纸笺写的,前面多是废话,误会云云,夏小满压根没看,只被一句镇住了,她书道:“小心董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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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没缓过来,还是困。。。睡觉去了。抹眼泪。叹气。

明天出门,下午能回来,帖子回来加精回复。挨个抱抱。爬走。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32、“狗”来了,“血”还会远吗?

戏子无义,*****无情。

夏小满攥着那张桃花笺,咋琢磨咋不靠谱。这女人到底是哪一派的?!到底董雷是不是她的入幕之宾?试问女人有多狠,她这是为了找个后台,把什么人都出卖了,还是和董雷起了争执,想借刀杀人?

提防?有没有搞错!!这个女人,到底当她夏小满是啥?!她又不是贼,又不是匪,她就算是个鬼,也是怕茅山道士,怕警察干嘛?!!!

提防?提防什么?思及丁午河上一路,窦家将董雷奉若上宾,现在董雷是为窦家出力?可就算董雷是什么黑白两道通吃的老大,他能怎么的?指使人上年家打砸抢烧?开玩笑吧,他到底当年家是什么地方?!年谅再无官无势力,他也姓年!在玫州这后头还有个胡家!

这个女人,危言耸听。

夏小满拿了火折子把那桃花笺点了,心下嘀咕,还是电子产品好啊,点一下删除就可以了,这烧纸还满屋子都是味道。她又瞅了一眼那盒子,撇撇嘴,都不给个漂亮点儿的拜匣,她还能留着当个工艺品摆着,现在,只能是……

“拿去厨房烧火。”她道。

“主子!”茴香忙劝道,“瞧着像是花梨木的……”

“呃。”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喊豆蔻道:“先收着,回头给那谁,看看能重新雕花不。”又向茴香道:“你去门上问问,谁接的这匣子?再问,收了多少银子?”

“主子!”茴香仔细瞧了夏小满面相并不是生气的样子,但听着这句实在像气话。她寻思寻思,也不吱声了,福了福身退了下去。少一时带了小韦嫂子进来。

夏小满一个人在纸上涂涂画画,瞧见小韦嫂子,便丢下笔,先问茴香道:“多少银子?”

茴香犹豫了一下。只去瞧小韦嫂子。

小韦嫂子轻咳一声,陪了个笑脸,却是直言道:“二奶奶若是查这个,怕不妥当。”

说起来外面往来送礼的人。给门敬是极寻常的事,禁也禁不住,而若真禁了,下面心存怨尤,也不好收拾。

夏小满自然知道底下那些猫腻,她也没想把这府里洗干净了,不过这事怎么也得给下面提个醒。

“小韦嫂子,我知道你意思,不过这事儿必须得说道说道。”她板了脸。道:“不信你现在叫茴香去问问,门上知道谁送的东西来不?”不知道是必然的,她还怕知道呢,不过气头上这么一说。

她继续道:“这是送来书信,这要是送来炸弹呢?毒药呢?那种带机关的匣子。一打开嗖嗖嗖射毒箭的呢?伤了残了挂了怎么整?!有银子就敢收东西。甭管给地啊?甭管是什么啊?……”她噼里啪啦的,说得跟恐怖袭击差不多了,这才住口,端了茶润喉歇气。

小韦嫂子这串儿句话里好多听不懂。但联系上下也知道炸弹之类不是好词儿。听了这么一番话,她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勉强道:“二奶奶多虑了……”

她说着说着有点儿躁了,这会儿忽然理解年谅对窦家的厌恶感怎地会那样强烈,她还曾暗自抱怨过年谅不变通,现在才知这样被盯着算计实在是让人烦躁不已。尤其是对方不按牌理出牌、压根揣度不到其用心的时候。虽然知道从社会地位上看己方几乎没可能被伤害的,可到底心下别扭。那便就是给金山银山也不肯同给你带来别扭感觉的人合作。

“门上那几个,月钱是八百文,去问谁接的匣子----接这个匣子的人,革三个月钱粮,给他长长记性。”夏小满冷下一张脸,森然道,“再有下回,撵出去。”

小韦嫂子瞧了夏小满脸色变得糟糕起来,也不劝了,暗自叹气,应了一声,转而提了旁的,以转移视线,道:“二奶奶,明儿爷去汪家的礼都备好了,您过目一下。”说着从袖口里抽出礼单子来。

夏小满深吸了口气,接过来翻了翻,寻思寻思又道:“哎,我差点儿忘了,明儿还有一份儿,胡家几爷的夫人谁地寿宴吧,好像说请席呢,六爷说不过去了,礼送了就是了,回头依着旧例给备一份儿,我不方便过去,等青樱从铺子里回来你问问她……”

“二奶奶。”小韦嫂子忙打断她,认真道:“青樱去不得。”

夏小满扁扁嘴,她是想着离胡家越远越好,不出现在大姑姐视线里就是安全的,至于青樱,原来人家才是正经的管家姑娘,她夏小满才是新人,人家想上位怕是随时可以,别说她不想防什么,就是防也是防不住的。但小韦嫂子既然说了,她还是点点头,道:“既然这样,就烦劳小韦嫂子跑一趟吧。那就明儿叫青樱别去铺子里了,看家。我出去有点儿事。”

小韦嫂子张了张口,到底是无奈应下。又听了她后一句,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又想劝上一句。然想着二奶奶现在心情不好,还是莫要触这个霉头了,改日再说吧。只是,这事耽搁下来,不晓得会不会出什么乱子。这阵子凡六爷不在家,二奶奶便也不爱在家里呆着,总是带着表小姐溜达。要说爷那边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打着表小姐地幌子,可爷还不是心明镜地?爷是没说什么,可待爷说什么时岂不晚了?那便是大罪过了!

夏小满可没琢磨她那些,年谅先前有言----让她上街买东西回来拾掇宅子,她现在也算是奉旨逛街呢,况且还带着纪灵书这块护身符,年谅越发不会挑理了。不过她也晓得进退,领导给面子,咱也不能太离谱,还是领导不在家时候出去妥当,省得领导瞧着不像,还有个好处,那就是领导若在家,怎么都要着急赶回来。这领导不在家,想多暂回来都行。

她这会儿是盘算着出去找个合适的宅子,然后还要寻些妥当人----想着不靠年家,就得从里到外都自己来搞定。本钱只有四百两。一分也不能浪费,所以只能牺牲时间了,花大量的时间走街串巷一一寻访。

万事开头难啊。她叹了口气。明儿正好顺路去看莲花匣子雕啥样了。哎,城南啊,那破路啊,走道都比坐车还快还舒服,还是赶紧把凌家两口子挪出来吧……

因着想找宅子,坐着带年家族徽的车实在显眼,也不适宜。

夏小满出去几次。觉着治安挺好,满大街走着大姑娘小媳妇地,这又是大白天的,便决定轻装简从悄然出门。她同纪灵书换了身寻常衣裳,去了钗佩妆粉。只带了豆蔻和揽月俩人。打角门出去,在外面雇了辆寻常马车,一路逛街去。

转了两条街巷,也没见很合适的地方。眼见晌午,两人为了配合身上的行头,寻了家小铺子吃午饭。

夏小满原还怕纪灵书嫌脏,特地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又叫豆蔻拿帕子擦了两遍,纪灵书只道不碍事。饭菜上来。对饮食一向讲究地纪灵书虽然吃得不那么舒服。却也没言语。夏小满暗暗点头,对纪父地印象有所改观。无论如何,骤然富贵而不忘本,没把孩子教养成纨绔子弟和矫情小姐,也是难能可贵,看来他只是在读书一事上极度偏执而已。

饭罢已过未初(下午一点),外头太阳毒辣辣地。因着玫州气候热,玫州人这个点儿大抵是要歇中觉的,因此街面上行人极少。挑担子地便多往荫凉地方歇着去,支篷子摆摊的也多是趴在摊上小憩,吆喝声全然消失,只偶尔有车马过往声,又有虫鸣鸟啼,越发显得静寂。

夏小满瞧着纪灵书也有点儿困乏的样子----到底是租来的马车没有自家的好,行驶起来摇晃颠簸,让人疲乏。她推了推纪灵书,道:“要不我送你回去歇中觉吧,我自己去凌二嫂那看一眼,若匣子出来了,就取了回来。”

纪灵书摇了摇头,道:“我同小嫂子一道去,----不若咱们再接了凌二嫂一同瞧宅子吧。”

夏小满笑道:“虽然到底是他们住,应该他们选,但凌二嫂还要看着夫君和孩子,怕是没空儿同咱们溜达的。咱们要不改日吧,多带个人出来,留人在凌家帮忙看着,然后带凌二嫂出来,如何?”

纪灵书点头说好,但仍不肯先行回府,坚持要和夏小满一道去城南。夏小满拗不过她,只得应了。上了车,她到底是有些倦,先是倚着车厢壁,然随着车摇晃更不舒服,便又直起身子,无比怨念的瞪了一眼那车厢壁,小嘴嘟了起来。

夏小满瞧她那小模样不由一乐,捅捅她,又拍拍自己肩膀,示意她靠过来。纪灵书一愣,随即甜甜一笑,依了过来,甜糯糯的小声道:“谢过小嫂子。”

夏小满心里忽然舒畅起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腿,道:“客气什么。”便也闭目养神。

车子一直摇晃,晃得夏小满也昏昏欲睡,忽然听揽月道:“二奶奶,好像是凌二嫂。”夏小满骤然睁了眼,往车外望去,见了个背影确是凌二嫂,便忙喊车夫停了,调头去追。

待追上,却见凌二嫂一头是汗,一脸焦急,夏小满和纪灵书忙问出什么事了。

凌二嫂急声道:“少不得求二奶奶载奴一程,奴赶着去抓药,安儿又惊风发痫了。这一路也没寻着车……”

夏小满忙道:“那咱们快过去接了他直接去瞧大夫?”

凌二嫂摆手道:“不必,只是奴去抓药。奴怕他出来一冷一热越发不好了,捆着在家,叫外子看着。”

夏小满道:“这么着,你回家吧,我去给你抓药请大夫,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回去照看着。”

凌二嫂摇头道:“奴没纸方子,只是记得,还是奴去吧。捆着不碍事,还有他父亲在。”

纪灵书插口道:“凌二嫂放心,上次大夫说时,我还记得。----熊胆二两大豆少许,和竹沥服下。”

夏小满发现带纪灵书这复读机出来实在是太方便了,便点头道:“正是,凌二嫂且回去照看着。咱们去去就来。”她瞧了一眼俩丫鬟,道:“豆蔻还小,揽月你跟着去帮个手吧。”揽月应声站了过去。

凌二嫂犹豫了一下,熊胆是何等金贵物什,虽是大夫开了方子,她却是用不起地,那日夏小满他们走后,她仍依着旧方子上抓柴胡、芍药等药。这会儿夏小满开口,她倒不知如何说了。心里又是急,便只道:“真个不用,奴自己去便是。”

其实夏小满听得熊胆,哪里有不知道金贵的,再见她这状态。心里也是有数了。便直言道:“凌二嫂,孩子治病要紧。你赶紧回去照顾吧,咱们一会儿送药过来,旁的不要多想。”说着扶了纪灵书上车。自家也跳上去,吩咐车夫全速往最近的药店去。

上了车,夏小满方才问纪灵书道:“你可是懂药的?”

纪灵书摇了摇头,其实她是个极爱书地人,星卜医佛道,什么书都看过些。却不是青樱那般通晓药理地。她还宽慰夏小满道:“小嫂子宽心。咱们不是也请大夫同去?有什么问大夫便是。”

夏小满苦笑一声,道:“我其实是想问。……熊胆多少银子一钱……”>
好在今儿出来奔着宅子来的,带了准备做定金地银子,想来是能够的吧,当然,肯定便宜不了。

纪灵书闻言也想到银子问题,翻了翻荷包,只有两个压岁地小锞子,皱眉道:“银子荷包素来放在揽月身上……”

豆蔻瞧着两位主子,小心翼翼道:“二奶奶,咱们记府上帐吧,回头遣人来送银子……”

夏小满叹了口气,再不乐意也只能这样了。

可惜人家连记账的机会都不给她,在城南找了两家铺子,都说没熊胆。后来找了个大些地药铺,却道本就不多,上午叫人全买去了。

“看来寻常小铺子不备这等金贵货,挨家寻又实在浪费时间,直接去年寿堂吧。”夏小满道:“正好,马车颠簸,表小姐就在年寿堂歇着吧,我送药回来再去接你。”

纪灵书仍是不肯,还要亲眼见那孩子好了才行。夏小满再三劝了,说是孩子病着肯定一团乱,等好了咱们再去探望云云。纪灵书犹豫半晌才应了。夏小满便叫车夫赶车到年寿堂后身瓮子巷里停了,准备敲年寿堂后门进去。

门敲了半晌,才有个小伙计过来应门,夏小满因着着急,一边儿推门往里走,一边儿斥道:“怎么回事,这么久才过来,门都要敲漏了,就没个听着的?都前面干什么呢?”

那小伙计见是夏小满,脸色已是变了,含混道:“二奶奶恕罪,前面是有些个事……二奶奶怎的亲自过来?青樱姑娘……?”

夏小满都没去瞧他,兀自往前走,随口道:“青樱在府里有事,今儿不过来了。谁在柜上呢?”

那小伙计忙道:“二奶奶后厅喝茶吧,掌柜的……那个小地……小地……有事小的伺候!”说着伸了手要往另一边引。

夏小满不耐烦道:“不喝茶!我要抓药呢,柜上哪个执事、掌柜在?我这儿急。今儿坐堂地是谁?便利的话,叫人去请那个……于,对,于大夫,说上回那孩子病又犯了,就说我说地,请他再去瞧瞧。”她这脚也不停,又是一连串的话说出来,一句间歇没有,小伙计是干着急插不上话。

好不容易她停下来,小伙计忙又道:“哪里用二奶奶亲自抓药,二奶奶要什么小的去……”

却是说话间已走到穿堂,夏小满挑帘子一头进了大厅,却见外面一个抓药的都没有,不由奇怪,往日不说拥堵,也会有那么几个,今儿倒清净。估计还是这个点儿,人都睡觉。她一边儿往柜前走,一边儿道:“我着急,快,包些熊胆……”

一句话说出来,却见满屋子人的目光瞬间聚拢过来,死死盯着她看。

她不由一愣神,却见无论是号脉案几边坐地大夫,还是大厅之上、柜台后面坐着地掌柜、伙计,都不大眼熟。她扭头去看那引她进来的小伙计,这才发现他一脸紧张,不由心下生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那边一个掌柜打扮的胖脸男子快步走了过来,瞧了夏小满一眼,脸上像慢镜头一样,缓缓堆起笑,试图和蔼却依旧声音粗壮道:“这位奶奶……”

“这位奶奶?”夏小满耳朵立起来,眼睛也立了起来,年寿堂各层人员里只有她不认识地,却是没有不认识她的。若有新来的,吴栓父子也当会过来知会一声,但最近她没得到过任何通知。她打量着他,问道:“你是哪位?”

那小伙计在夏小满身后冲那人挤眉弄眼道:“这是二奶奶!”见纪灵书瞧他,忙又收敛了,挤出个笑容,哈着腰向夏小满道:“二奶奶,您……那个,后面用茶吧,要什么药,小的与奶奶抓。”

夏小满见小伙计并不向她介绍那掌柜的,那掌柜也没有问她行礼的意思,心里突然隐隐生出些惧意来,不知怎地,眼前晃起颜如玉那娟秀地小字----“提防董雷”。

她暗暗深吸口气,脸上也挂起笑容,并不问那人什么,借着小伙计的话,道:“嗯,那就烦劳你帮忙,我要熊胆……”她退后一步,借机抓起纪灵书地手,笑道:“妹妹,熊胆多少来着?”

纪灵书对周遭境况毫无感应,还认真道:“若是够几日的,就先拿半两吧,省得不好寻,豆粒大的分出来一份先,旁的回去让凌二嫂拿等子再细分……”

夏小满紧紧攥了攥她的手,并不放开,扭回身,道:“如此,劳驾,半两熊胆……”

那掌柜的神情古怪的瞧着夏小满,问道:“二奶奶要熊胆做什么?”

忽然,外面安静的街面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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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今儿居然能这么早搞定,眼泪汪汪滴,我真不容易。

2、那个上次那个盘点名单出来了,感谢是永恒的,虚的不多说了,这一两天吧,争取加个番外聊以答谢。我美好的愿望。但,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太靠谱,又没成算。到底多久……甩汗……我只能说,我希望越快越好。实在熬不住了。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33、狗、血、齐全了……

马蹄声一响,屋里的气氛为之一凝。众人脸上神情瞬时紧张起来,却又被刻意放松,显得极不自然。

只那个圆脸男子,恍若未闻,依旧问夏小满道:“二奶奶要熊胆做什么?”

那一连串的马蹄声,掷地铿然,夏小满的心也跟着绷得紧紧的,脑子转的飞快,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会儿掉头就跑肯定不行,想全身而退就得把戏演全乎了,----狗只追慌乱逃走的人。

她攥紧了纪灵书的手,不顾自家脸上的表情已是僵硬,强作怒色,抬高声音以压下恐惧,喝道:“新来的这么不懂规矩?东家要什么轮得到你问?我家孩子惊风发痫,要用熊胆医治,怎么着,你还打算扣下不给啊?回头我倒要同吴大掌柜的问问,这是什么道理!痛快给我包了,我赶着回去,耽搁了你担待得起?快些!”

那个男子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她色厉内荏,脸上表情渐渐退却,撇头去看那小伙计。那小伙计已急得一头是汗,急声道:“熊胆确是治小儿惊痫的。二奶奶,您后厅请,小的替您抓……”

是熊胆的问题?那就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夏小满忙借坡下驴,道:“嗯。我后厅去,你快些给我抓来!”说着攥紧纪灵书的手,转身要往穿堂走去。

纪灵书发现她掌心全都是汗,偏头瞧了她,低声问道:“小嫂子?”她开始察觉不对,话里带了点儿颤音,也是害怕了的。

马蹄声越来越近,夏小满那一向不准的第六感开始叫嚣。----快走,有多快走多快,有多远走多远。她无力去安慰她,只能越发紧了紧手。勉强一笑。道:“咱们到后面去等。”

身后传来那个圆脸男子的声音。道:“二奶奶,熊胆卖光了。请先回吧。”

听到“请回吧”三个字,夏小满心里一松,又咬牙维持入戏状态,头也不回,重重哼了一声,依旧操着刁蛮的语气道:“吴大掌柜地越来越不会办事了,怎的还能断药?这多影响生意!也耽误了救人!我再去别家看看。”口中说着,脚下也没耽误走路。

说话间,两匹快马冲到年寿堂门口。猛的被缰绳勒住,作以人立,长声嘶鸣。声未竭,马上人已经纵身跃下,快步奔进铺子,一个有着鲜明地方口音的汉子大声道:“椿皮、三七、血竭、末药、熊胆……快,一样哈来二三斤!”

听得马蹄声止。夏小满地心也是瞬间停住,而那个男子后面地话,却让她地心迅速沉下去。她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极力控制着身体,不让颤抖太过明显,也强压着想立刻飞奔的冲动。力图走得四平八稳。不显山不露水。可手却不由自主的收紧,像要把纪灵书的手骨捏碎一般。死死攥着。

纪灵书是什么都不知道,纯被紧张气氛和夏小满的反应搞得恐慌了,这会儿突然十分想哭,却又不敢,便是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从柜上到穿堂,只有十余步远,却像隔了十余光年……

圆脸掌柜不再去看夏小满姑嫂主仆三人,转回身,堆着笑,道:“两位爷稍安,慢慢说来……都什么药,小的们与您一一抓来……”说着递个眼色给柜上的伙计。

那说话的汉子略有得意的扭头向身后同伴道:“是滴bai,老二,我就港(讲),细(小)铺子买不齐,还是奔州府最大地地方来bai!”

身后人冷哼一声,并不回应,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目光在大厅上转来转去,口中冲那圆脸男子丢出俩字:“要快!”

那圆脸男子哈下腰,低着头,藏住自家视线,只道:“两位爷先坐坐,喝口茶解解渴,小的们这就抓……”

夏小满眼里心里就只有通往穿堂那道门,压根没在意厅上说的什么,这会儿稳稳当当走到穿堂前,心里略感踏实,这伸手去挑帘子时,忽听背后一声断喝:“细鬼崽子,你在搞么子!”

她心里一颤,身子一哆嗦,手便落空,没能抓住门帘。那句话仿佛引爆了一个奇点,关门声、惨叫声、斥骂声、兵器出鞘声都在一个瞬间迸发出来,一股脑涌进她的耳朵里,让她脑子空白了三秒钟,无法分析任何事。危机应对潜能就此爆发出来,身体仿佛没待大脑命令便做出了本能反应,手臂再次递出,一下子甩开帘子,她拖着纪灵书踉踉跄跄奔进穿堂。

那空白的三秒钟过后,她听到了豆蔻惊恐的尖叫声,而后是身体掷地的沉闷声音,纪灵书那本是糯甜稚嫩地声音变得尖利刺耳,断断续续,抽搭抽搭透着哭音儿:“小……小嫂子……嫂子……”她慌忙把纪灵书往自己身前带,却听得丫头一口气没抽搭上来,厥了过去,身体顿时软绵下来。她登时腿也软了,又被丫头这一坠,整个人便也堆委在地上。

帘子落下来,将里外隔成两个空间。在穿堂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里,她看不见什么,好似也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般,感觉到唇在哆嗦,牙齿在打架,偏没有一点儿声音。外面叮叮当当喊喊叫叫的械斗声好像十分的遥远,远得像梦境一样,那么突兀,那么假。她想撇撇嘴,想笑一下,想鼓起勇气嘲讽一句这是谁家电视在放劣质武侠片,可偏就什么都做不出来,只有战栗,不住的战栗。

她终于知道“心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这句描写绝非虚言,心脏跳得如此猛烈,好似把身体里的血都泵干了一样,她的手脚变得冰凉冰凉,颤颤巍巍地手指触及纪灵书温热地面颊时,连37度地体温都觉得灼热难耐。

她想推开压在身上地纪灵书,好站起身来。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腿也麻了起来,好似还在痉挛。她堆在原地,张大了嘴巴。使尽全身力气。猛烈的呼吸。想尽快恢复镇定,想赶紧离开这里。

谁说的死过一次地人就会不再害怕死亡?那是瞎掰。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心怀畏惧。

求生,是一种本能。

豆蔻还在大厅里,是肯定不能带了,她心跳得更厉害了,纪灵书还带不带?怀里地纪灵书好像啃了毒苹果地白雪公主。而,她是谁?小矮人还是后妈?

她权衡不来。试图带走纪灵书,可能两个人都走不了,现在就要死;而不带走纪灵书。若丫头有个三长两短,她回去也是一个死。

现在逃走吧,就现在。好像撒旦钻了出来,对她说,逃走吧,你身上还有今儿准备付宅子定金的银子,省吃俭用未必……

她的手抖了很久。终还是吃力的拖起纪灵书,手脚并用,努力往外头挪移。

有时候,不是不懂得游戏规则,只是不够狠心。

只要穿过院子,巷子里还有马车,上了马车就安全了。她开始祈祷厅里不要停下来。叨念着。好不容易出了穿堂。眼前骤然明亮起来,下午两三点的阳光特别的刺眼。微风吹过,花香草香直往鼻子里钻,暖意蒸腾,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要下来。这一瞬间,恐惧似乎也远去了一般。^^君 子 堂 首 发^^

然而,只是一瞬间。

忽然有人从穿堂里跌跌撞撞冲出来,一边儿跑还一边儿扭头回看,结果这一挑帘子,便绊倒在在穿堂门口不远粗坐着的夏小满身上,自家摔出老远,也打断了夏小满短暂的美梦。

夏小满慌张去看那人,那人也慌张爬起来看她。彼此一见,都放下心来。是那个开门引路的小伙计。那小伙计呆了半晌,似乎忽然反应过来,扭头就要跑。夏小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大声喊他道:“站下,过来扶我一把!”

那小伙计被喝住,又是一呆,犹豫了一下,也在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一言不发,调头就往外跑。

夏小满一阖眼,叹了口气。心不够狠地,只她一人。

忽然那小伙计惨叫一声,夏小满骤然睁开眼,却见小伙计已经摔在地上,捂着腿,不住的叫唤,没有血,没有伤,不晓得什么缘故。但随后便晓得了。那两个汉子提溜着柳叶刀从穿堂出来,跨过纪灵书的身子,在院子当中立住脚,扭头瞧了堆坐在地上的她一眼。

夏小满非常希望这会儿自己也能昏过去,好不用去面对,可惜,她的神经在不该坚韧的时候总是坚韧异常,她这会儿非但没有昏过去意思,反而越发精神起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那两个粗布衣汉子。

两人身量相仿,又都是标准地匪帮脸,蓬头,虬髯,眉毛胡子连成一片,若非眼睛都不小,脸上怕就瞧不着旁的东西了,以为是大号猕猴桃。

夏小满身子虽然一时动不了,却下意识紧了紧箍着纪灵书的手,向后仰了仰。

“老子不杀堂客。”那个带口音的汉子见了夏小满的动作,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扭头不再瞧夏小满,他大步流星走到那小伙计跟前,踹了他一脚,骂道:“细鬼崽子,想跑?冒门!(没门)”

那小伙计不知道被什么击在腿上,疼得厉害,这会儿又被那汉子骇的,堆委成烂泥一般,跪也跪不稳,只趴在地上一顿磕头,口中求饶,道是自家只是店铺伙计和那群人毫无干系什么都不晓得云云。

“伙计?”另一个汉子赶了过来,踢了踢那伙计,问道:“起来,开仓,椿皮、三七、血竭、末药、熊胆,每样……三斤。”

那小伙计一僵,继续死命磕头,口中道:“回爷的话,小地不敢欺瞒半句,实在是一钱都没有了,都被杨爷给收走……爷饶了小地吧,和小的不相干,要不不爷去府衙那边找,一准儿是有地……”

“细鬼崽子!”那带口音的汉子骂道:“敢撮老子去送死?!”说着举刀就要砍。

另一汉子飞快擒了他的手,喝道:“三儿!”

“老二!”那带口音的汉子也急了,眼里带了血丝,高声道:“分明是带轮子滴!叫克衙门送死!!他们哈是一伙滴!老大要是出的事,就要国些人一个都冒得跑!!”

那小伙计额角已是见血了的,那方言虽听不太懂,看那刀头始终在面前晃来晃去,越发害怕,便是不住求饶。猛一抬头时瞧见夏小满,忽然想起一事,如得救星,立刻大声道:“爷!二位爷!二位爷别杀小的!小的知道哪里有药!”

正在争执较劲的两人同时撤了手,又同时伸手揪住小伙计的前襟,硬生把他提溜起来,一齐喝道:“快说!”

那小伙计被拽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翻了翻白眼,强打精神,伸手一指夏小满,道:“她,她是我们东家奶奶!东家家里有药房,药都是齐全的!----前几日青樱姑娘还从铺子里往府里提药的!!”

刀刃贴上脖颈,冰凉的触感一路冻到心里,夏小满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又是一道该死的选择题。不带他们回府,立时就要死,还搭上纪灵书和豆蔻;带他们回府,自己也许能活,但也可能年府上下都难幸免。

从前看武侠小说时,她对江湖好生向往,还曾想过自己能练功夫做女侠便好了,一直觉得自己是爱江湖的,却不知其实是叶公好龙。如今,这柄刀架到脖子上,便只剩下恐惧和猜忌。

“提药。”那个冷脸的汉子瞧出她一脸惧意,冷哼一声道,“提了药来,便不杀你。”

赌一个亡命之徒的诚信?

她略一动头,那飞薄的刀刃便在她颈上划出一道口子来,她“嘶”的吸了口气。那冷脸汉子眼疾手快,迅速移开刀,反手揪了她衣裳提溜起来,狠狠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老老实实提药,莫耍花样。”

那带口音的汉子从前堂出来,手里像提溜小鸡儿似的提溜着早已昏过去的豆蔻,走过来,丢到夏小满脚边儿。那冷脸汉子刀头在纪灵书和豆蔻身上比量了一下,又斜眼去瞧夏小满。

夏小满阖了眼,深吸了几口气,才觉得声音回归了,方道:“提药。只是,我……走不动了……”

那带口音的汉子拿方言大声咒骂了几句什么,然后开后门出去,见有辆马车在----正是夏小满来时那辆,却并没见车夫在,瓮子巷一条长巷没拐弯的,他瞅了几眼没瞧见人,便回来一手提溜纪灵书,一手提溜豆蔻,走出去往车上一丢。刚一转身,便瞧见那车夫一边儿系着裤腰带,一边儿嘴里嘀咕着什么,却是方才腹痛解手去了。他出去挺远才找到茅房,一半天儿才回来,浑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见着那带口音的汉子十分诧异,还惊问伊做什么的。那汉子二话没说,一锭银子摔过去,叫那车夫载人去年府,刚好自家去管两匹黑马。

那冷脸汉子掐着夏小满的胳膊,把她扶站起来,一路半架着送到车上,自家也跟着上了车,车厢里就变得十分拥挤。夏小满往里头让了让,紧紧揽着纪灵书和豆蔻,低眉顺目扮可怜。

车还未行,就忽然听到院里传来一声惨叫。夏小满又是心惊,猛抬眼去看。

那冷脸汉子哼了一声,冷冷道:“卖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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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感谢滴小滴同学提供的湖南话。:)

2、买药段子金庸的射雕,古龙的绝代双骄里都有。3、困极。爬走睡觉。叹气。明儿回帖。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34、狗血撒啊撒①

年府和纪府之间隔着的小径在两家搬来后被砌了墙封了作私巷。掐了两道门,一个算是二门外的,供两家下人出入使用;一道在二门内,还修了个短廊通道,以方便内眷走动。两道都有门房,虽使人看着,却是对内,并不接外客。

马车停到了这条私巷前,众人一下车,那车夫便逃也似的驾车跑了。

方才他也听到了那声惨叫,吓得够呛,若非之前清了一次肚里,怕是要回家洗裤子了。瓮子巷长且直,又没个人烟,他晓得跑也跑不掉,怕是跑了死得更快,便咬着牙,准备驶出瓮子巷就跳车逃走,谁知道一出瓮子巷,就看到先前给他银子的煞神骑马并了过来,却是再跑不掉。他一路心惊肉跳,恨不得马再多生出四条腿来,飞速抵达年府,见没人寻他麻烦,自然是飞速逃走。

望见年家时,夏小满心里忽然踏实起来,而下了车,看见那角门门楣上三友拱寿的雕花,她微一愣怔,阖了眸子,深吸了口气,长叹出来。

忽然胳膊一紧,那个冷脸汉子冰冷的声音又刺进耳里,他道:“耍诈。灭门。”

再没刀子架在脖子上胁迫,那话却是比刀子还利。已然没有选择,什么妥当方法保全全家云云,都是,这样的时候强者决定一切。她又微微痉挛起来,咬着下唇,强作镇定,声音也毫无温度,到底还是说了一句:“拿药。走人。不然,同归于尽。”

那冷脸汉子心里翻了个个,疑心愈重。

先前听说夏小满是东家奶奶,他便是不大信的,他虽没见过很多豪门大户的深宅妇人。不晓得当什么模样,但各色的女人也瞧过一些,眼前这个女人的相貌穿戴实不像富贵人家出来的,若非瞧着她怀里那小娘细皮嫩肉还有些千金小姐的意思,又是带着小丫鬟的。他是断不会信地。

而后上了车,这女人虽一直瑟瑟发抖,却是一直安安静静的。他也不由得暗自提防---装得再老实也没用。若真是宅门里的娘们儿,要么哭闹,要么就像那小娘。一早厥过去了,哪里还有倍儿精神跟这儿装老实的?!

他开始疑心这是个圈套,这里未必不及府衙凶险,许是同那药铺一般,都是引他兄弟二人来,好一锅端。也是艺高人胆大,也是去府衙麻烦更多,他到底选了跟过来看看。存了个“万一”的心思,但这一路也是仔细看了周遭状况,琢磨好了后路地。

这会儿听了夏小满这句虽然气势不足但是语意冰冷的话,他那点儿“万一”的心思也拧了三拧,手钳得愈紧,眼睛迅速扫了周围一圈,警惕地盯着各个死角。

一旁那带口音地汉子手里提溜着豆蔻。见他们僵住。便有些不耐烦,催道:“老二。快些!”

那冷脸的汉子回过神来,哼了一声,架起夏小满道:“鹞子放出去了,若你耍诈,咱们交代这里,自有人来灭门。”说着撒开手,推了她一把,喝道:“提药。叫送出来。”

他们不肯进门自然是提防她使诈的,其实她也松了口气,到底往里头去要好几道门,若是全关上,也能阻这些俩人一会儿吧。只不晓得这俩人有多神奇,会不会走壁。但无论如何,总比在内部好。

她心里又踏实了些,虽是半架着纪灵书本就站不太稳,被这一推,又踉跄几步,却是打起精神来扶墙撑住身体,挪了两步,够着门上机关暗匣里地丝绦,拽扯几下,里面门房中的铃铛便是摇了几摇。

一个婆子跑来应门,正是主院的粗使婆子,算是夏小满心腹的。夏小满出门时特地安排她下晌来这边帮着留门的。这会儿她见着夏小满,便陪笑道:“二奶奶回来了,爷还没回……”忽然瞧见纪灵书这般,唬了一跳,忙接过来,道:“这是……”

夏小满听得年谅不在,无端松了口气,道:“咱们出去马受惊了,吓着表小姐和豆蔻了,我还没事。”她回身一指身后两个汉子,道:“多亏这两位……壮士搭救。你把表小姐送回我房里去,再叫人去配药上,要椿皮、三七、血竭、末药、熊胆……每样三斤,不,五斤!包好了送过来。”

那婆子虽瞧着那两个汉子心里犯嘀咕,但听主子这么说,便忙行了一礼,道:“谢过两位壮士大恩,快前面请吧。老奴去叫青樱姑娘……”

夏小满忙道:“别去喊青樱!”不能搭上俩!

那婆子一怔,夏小满勉强挤出个笑来,道:“这两位壮士着急,不便多留,回头再好生谢过吧。你快些去叫配药,我就在这儿等着。快去。”见她扶着纪灵书,又去瞧那汉子手里的豆蔻,便道:“没事,先送表小姐回去,小心着!叫请大夫---别去年寿堂!就近请,要快。也别告诉姨夫人去,省得她老人家惦记。”她顿了顿,认真道:“彭婆婆,这不当说的,不当叫人看见的……”

那婆子忙道:“老奴省得。”说着还想请夏小满进门,哪有二奶奶门口站着等地道理,但见夏小满脸色不好,便也不敢多说了。粗使婆子,有的就是一把子力气,这厢抱起纪灵书,大步流星往回走。

夏小满转身倚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伸了伸手,示意他们将豆蔻交到自己手上。那带口音的汉子便要走过来,却被那冷脸汉子拉住,他瞥了一眼夏小满道:“药无事。你无事。她无事。”却是他看此处不像能藏兵的,但若是有弓箭手,可是不妙,到时候少不得用这两个娘们当盾牌,岂能放了?

夏小满虽然没想到他那么多弯弯肠子,却也知道是被当人质了,翻了个白眼,不再言语。

少一时。配药上当差的二等管家年带这两个小厮跑了过来,一头是汗,气喘吁吁。夏小满见了直皱眉,又见没拿药,可是急了。忙道:“药呢?!”如果自家也没药了,苍天,真要绝我吗?

那两个汉子也是瞪圆了眼睛。差一点儿就把身上藏的刀拔出来了。

年体胖。跑了两步便是累得不行,这会儿扶着一个小厮的肩膀,行了礼。喘着粗气道:“二奶奶别急,小地是怕小子们传错话了,特来问问,可是五斤?!这份是几两地?怎生个包法……”他这会儿恰在药房里整理,一听五斤,登时傻了,哪里有论斤抓药的!听闻是二奶奶着急要药,他不敢怠慢。便亲自跑来伺候着。

夏小满急道:“五斤!不用分,每样包一大包!纸不够大,拿抬盒,拿筐!”

年忙点头,却又摇头,道:“二奶奶,这里着实有金贵地。怕没五斤。这熊胆……”

夏小满可是真急了,喝道:“赶紧的。有多少拿多少来!----哎,不对,留点儿给爷配药的,余下的都包上!”

年忙哈腰行礼应声往回跑。

熊胆,凌家!夏小满这会儿心里稳当多了,血液循环也正常了,脑子也开始转个儿了,便忙喊住年,道:“熊胆多留半两,我有用!”

年遥遥的应了。

两个汉子瞧着这婆子管家小厮地,言辞正常,神情不似作伪,便有几分信了,这会儿夏小满要留下半两,两人对视一眼,带口音的汉子嘎巴嘎巴嘴,嘟囔了句方言,那冷脸汉子打量了夏小满一番,低声道:“若无诈,不差那点儿。”

夏小满原想着要不要解释两句,但瞧着人家没问,又这态度,便也住口了。

片刻,送药的小厮过来地同时,茴香也带着两个心腹小丫鬟匆匆赶来。

茴香见了夏小满几乎是扑将过来,闪着泪花,带着哭腔道:“主子,您没事吧……”

夏小满虽是不希望彭婆子回去一说,众人都过来----是怕这会儿搭上地人更多,但是瞧见茴香时到底是如看到亲人一般安心,也不计较其他了,长出了口气,道:“没事。你先等会儿,先把药给人家,好让人家赶紧走……唔,赶紧忙去……”

茴香忙让了身,拭了拭眼角泪珠儿,挥手叫个端托盘的小丫鬟过来,往前走了两步,向那两个汉子福身施礼,道:“谢过两位壮士搭救我家主子,一点谢仪,聊表谢意。”说着叫小丫鬟把盖着红布的托盘递了过去,又叫另一个小丫鬟去接那汉子手里地豆蔻。

夏小满直在那边翻眼睛,还谢个P啊,要不是这俩人,纪灵书至于昏过去吗?他们才是元凶!!然却是一句话不敢说的,赶紧把俩太岁送走才是大事!她挥手叫小厮把药送了过去----药忒多,到底是拿特制的装药藤筐装的。

那冷脸的汉子警惕性极高,瞧也不瞧那谢仪,见藤筐过来,虽然都是开着盖子的,却仍是先侧着身子,侧边敲了敲,确认没有机关,这才拎起筐,递得远远的晃了几晃,再挪到近前提鼻子一闻,确认无误才放下。如此几样都验完,从马搭裢里取出绳子,捆好驼在马背上,冲那带口音的汉子点了点头,后者放开豆蔻。冷脸地汉子朝着夏小满略一拱手,同兄弟一起翻身上马,一抽马鞭,绝尘而去。

夏小满见两人消失在巷子尽头,心里终于落回肚子里,全身的神经放松下来,便是腿一软,有些站不住,忙扶住身边的茴香。茴香原本还冲着两人的背影撇嘴,小声嘀咕道:“好生无礼!便是救了主子,也不当这般拿大……”忽见主子堆委下来,吓了一跳,忙连抱带搀,急声道:“主子……”

“没事。”夏小满近乎挂在她身上,有气无力道:“走吧,回房。”又指着送药那小厮和一个小丫鬟,道:“去包半两熊胆,交给采藻,叫她套车送去凌家,要快。再把揽月接回来……记着,嘴严实些,不当说的……”了,青樱便得了信儿赶了过来,见夏小满安好,略放下心,再见床上昏迷的纪灵书,心又提到嗓子眼,紧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夏小满挥手打发了屋里的小丫鬟出去,苦笑道:“亏得今儿你没去年寿堂。”

青樱一愣,忙问年寿堂怎地。夏小满便将瞧见地大致讲了一下。有些事情,越琢磨越后怕。她亲历时就已经是怕了,未成想那恐惧竟是扎根了,复述时,依旧身上凉飕飕的,反像比那时候更怕。全部讲完,又是手脚冰凉,夏小满反复揉搓着指尖,暗暗叹息,不成,一会儿得泡个热水澡,暖和一下,缓和一下。

青樱已经是被这事镇住了,半天才醒过味来,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句佛,不断喃喃叨念万幸。

夏小满吸了两口气,勉强道:“现在怎么办?”

青樱也不知所措了,饶是她再聪明,再能主事,也不过是应对宅子里地人来人往罢了,这样的事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过。江湖似乎离宅门十分遥远,对她而言,匪就只是传说中占山为王的那一种,只存在于深山老林里。

“爷没回,方先生也出去了……这个……”青樱顿了顿,道:“二奶奶,此事……还是等爷回来示下……?”

夏小满瞧她那状态,就晓得也是个没主意的,只得点点头。若在现代,可以报警。可现在……告衙门,声誉是问题,能不能解决更是问题,搞不好是个无底洞,他们要不断用银子填窟窿,还一无所获。况且年寿堂里的到底是什么人?她又想起颜如玉那四个字,还有那个小伙计说的话----去府衙找,莫非是官家设的套儿?那便更加不能告了。是她给了人家药,这算……通匪?!

她打了个冷战,这件事……到底是套住谁?那两个到底是不是匪?说到底,她只听见械斗、听见惨叫,却是没亲眼见着血、见着伤亡的。若是演戏,就为了引她上当……不对,他们不可能知道她去药铺,她是临时碰见凌二嫂的,熊胆也不是凌二嫂说的,是纪灵书说的。那是引……引青樱上当?冲着年家?……

她抱着脑袋,使劲晃了晃,不行,不能想了,先这样吧,她快崩溃了。她现在急需温暖,洗个澡,上床睡觉,把那些可怕的事情统统忘掉……回头再捋思路。

“二奶奶……”青樱见她脸色一阵阵的不对劲儿,忙起身靠了过来。

这会儿小丫鬟在帘子外唤了一声,回说大夫过来了。

“二奶奶,您也叫大夫瞧瞧……”青樱问道,又比划了一下她脖颈上已经涂了药的伤口。

“没事……”夏小满勉强一笑,站起身,道,“走吧,先去看表小姐如何。”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35、狗血撒啊撒②

之前还有一章哈,是3.28 23:59更的。再次踩点儿。趴。这章是3.29滴……

大夫照套路来,问了病因病症,可谁能同他说?不过推说是受了些惊吓,厥过去了。大夫号了脉只说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当下施了针,一晌,纪灵书果然悠悠醒来。

她惶然不知身在何处,第一眼瞧见大夫,便是“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好在夏小满在一旁一直看着,立时抢步上去,紧紧抱住她,唯恐她乱喊,不住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宝儿乖哈,没事,没事了,那是闹着玩呢,没事了……”

纪灵书抽搭抽搭的,想哭又哭不出的样子,使劲儿拽着夏小满的衣襟,直揪到她的肉,激灵激灵的疼。可她心里却忽然受用起来,感觉到丫头是鲜活的,她自己也是鲜活的,真好。倒有些劫后重生的意思了。

青樱见状忙招呼丫鬟出去,又请大夫去看豆蔻,再开安神方子。

待没人了,夏小满才放开纪灵书。她开始大口大口喘息,依旧在抽搭抽搭,紧紧抓着夏小满道:“小嫂子……呜呜呜,小嫂子……刀……”

“没事,没事……闹着玩的……咱们回来了不是……没事了……”夏小满只能这样说了。她都怕她一时抽搭不上来,再次昏过去,不住的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安抚了半天,夏小满才听明白,感情妞儿是连血都没看到的,就看到人家拿刀对砍就吓着了,再看豆蔻倒下去了,还以为她死了,又怕又急。这才昏了过去。

夏小满眼珠子都要翻掉出来了,真是大小姐,这样就昏了,却也是庆幸,好在她什么都没看见。不然造成心理阴影,还真不知怎么调整过来才好。包括现在,怎么和纪郑氏交代都是个问题。还是先骗过纪灵书吧。丫头若回家不乱说……唉……

夏小满叹了口气。只哄纪灵书说那是演练,是假的,闹着玩的云云。又再三强调豆蔻没事。最终还是搀扶着她下地,到外间亲眼看着醒过来的豆蔻了,又让她抓着豆蔻的手捏掐了好一阵子,纪灵书才像从噩梦中醒来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夏小满眼窝也酸了起来,丫鬟们上来劝着,却叫她挡开。说是叫表小姐哭出来就好了,憋着才容易出病。

浸在热水桶里,夏小满还是觉得身上直冷。这已经泡了好一阵子了,叫续了不下十回地水。日头已经偏西,斜射进屋里,这是东厢房里阳光最充足的时刻,可今儿她却觉得黯淡、寒冷和寂寥屋里只她一个人。茴香被她打发去照看豆蔻。----豆蔻才是见着血了的。见到一个人的胳膊飞了起来,落在她脚边不远处。血直溅到她裤脚绣鞋上,点点斑斑,她这才吓昏过去。她的状况并不好,不像纪灵书那样哄一哄就过去了地,一直哆嗦,一直抹眼泪,喝了安神药,躺下睡,却也睡不踏实,一会儿身子便是一颤。

不晓得纪灵书会不会睡个安稳觉。夏小满往水里缩了缩。方才哄纪灵书,许是哄过去了,丫头也不哭了,偶尔反问一句,已经算是正常了。她勾搭着纪灵书说了几句诗词什么的,都能说得上来,看起来没吓傻,只是还在惶恐中,没什么精神头应答。

彼时小韦嫂子也赶过来了,了解个大概,也没什么好谋略,也说等六爷回来,但却是能帮着劝纪灵书的。她哄着纪灵书,叫莫要同姨夫人实话实说,免得姨夫人受惊,就只说摔了云云,又哄伊说,若姨夫人知道了,表小姐下次便不能再出门了。

纪灵书呆了一呆,点头应了,两人对了三四遍词儿,对得天衣无缝了,小韦嫂子才招呼人打水,帮纪灵书重新梳洗。一会儿揽月也回来了,尚不知道什么事,小韦嫂子又嘱咐了她两句,又亲自送了主仆二人回去,也好同纪郑氏美言几句。

夏小满晓得小韦嫂子也是在帮她开脱,感激是感激,可她只能苦笑,----这事藏不住,怎么都是她地责任,好在纪灵书无大碍,若是她把一个才女给吓傻了,那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掬了几捧水泼在脸上,不止这丫头,麻烦地还在后头。

方才衙门已经来人知会了,在事发一个多时辰之后。因着正主没在家,外事大管家韦棣之前被派去庄上还没回来,只剩一个二等管家韦楷出来接待,衙门那边也没细说什么,只道死了一个伙计,也没要年家人去的意思,含混两句便就走了。韦楷是先同小韦嫂子通了气儿的,虽不知道个详细,却晓得此事大有文章,因此待衙门公差走了,便亲自出去几处打听。

少一时吴栓吴苌父子带着年寿堂几个执事登门,这会儿便是韦楷也不在了,两个三等管事什么也不晓得,便是青樱出去。她也不听他们说什么,只道爷不在家,将他们打发走。

青樱回来一一说给了夏小满听,夏小满却是脑子也不转轴了,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恨自己为什么要今儿出去。虽然没有自己出门,这件事照样会发生,但自己便可以置身事外,以旁观者地立场去做出判断,现在因着牵扯自身,许多事便不能那样直接问直接说,还得想法子把自己摘出去,要绕多少弯子,耗掉多少脑细胞……

麻烦……

“主子……”茴香推门进来,提壶过来续水。却没有倒,而是问她道:“主子……还不起身?也快一个时辰了……”

夏小满伸出双手看了看,十个指肚都是皱皱的,可身上还是没热乎气儿。

“主子,也快摆晚饭了。爷怕是什么事绊住了吧,论理这会儿也当回了……今儿晚上……”茴香有些犯难。

这两日赶上青樱小日子,可今儿主子的状况,也不便在爷房里值宿。剩下这些人。即使是爷的心腹采菽采也是未在爷那边值宿过的,她多少还留个心眼,实不愿意那些人往爷房里凑合,若再出采蘩可如何是好,虽说主子现在全然不同从前了。可若真多那么一个,也给主子添腻味不是。

“没事……我去。”夏小满勉强一笑,道:“也好。上房里比较暖和……”

门一响。茴香想起方才进来没及关门,忙问了一声“谁”,然后撂下水壶。绕过屏风去看,却是一呆,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施礼唤了声“爷”。

夏小满在里面听着,吓了一跳,眼睛骤然睁得溜圆,险些从浴桶里跳出来,忙不迭撇头去找能披着遮着的。可惜茴香怕她衣裳溅了水,一早收走,搭在几步之外的架子上。听着年谅的拐点在青砖上,发出哒哒地声音,她尴尬无比,只好重新缩回水里。

年谅却是从汪家呆了一白晌,又同方先生往别家去了。小厮往汪家去便是扑了个空。因着有命再身,只得熟络的这几家挨家问过去。这一来便耽搁了时间。他也不晓得到底什么事,找着了年谅也只说家里有事请回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年谅直到回了府,在二门上瞧见了一早等着的青樱,这才晓得到底什么事,不由又惊又怒,忙往东厢来,仔细问个究竟。

待进了屋,瞧见满娘缩在水里,勉强挤出个笑容,弱弱的道了声“回来了”,全然可怜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从前那般,他心一软,又问不出口了,怕再骇了她。

“嗯。回来了。”他应了一声,琢磨着是不是要她缓缓地再问。然这会儿实是疑虑重重,这事有太多离奇之处,不问明白,如何应对?

“满娘……”他到底开口。

“啊?”她本来抱着肩膀低着头,听他说话,下意识仰脸去看他,正露出脖子上那道殷红的刀痕。

“嗯?”他一皱眉,未拄拐地那只手伸了出去。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闪了一下。

浴桶就这么点儿地方,她“砰”一下撞上桶沿,磕得骨头生疼,不由一呲牙,他地手指也落在她颈项。

“慌什么!”他只道她怕自己知道她受伤地事,虽是恼地口气,却是暗暗叹息,手指摩挲着那道痕迹,皱眉道:“怎的受伤了?”

她舒了口气,咬了咬唇,还是道:“刀架脖子上,自己没小心……划地……”

他的手指收了回来,握成了拳,今日发生的事到底没能问出口。半晌才沉声道:“府里,都谁知道那两人来过。”

她晓得他的意思,道:“青樱,小韦嫂子,茴香不必说了,还有彭婆婆和两个小丫头,都是嘴严的,话也吩咐过了。还有就是配药上年和几个小厮。”

他点了点头,道:“甚好。配药上的人也都是信得过的。”他顿了顿,瞧了她两眼,只道:“你……且洗着吧……也到饭时了。”

她点点头。

他拄着拐杖,哒哒哒的走了出去。

她松了口气,喊了茴香进来,道:“递条手巾给我,不洗了。饿了。吃饭。”

夏小满叹了口气,不晓得是谁这么具有人文关怀,但实际上,她还么忌讳到这个地步。毕竟,没有亲见,还是差股劲儿,况且,现下官方说法,只是死了年寿堂一个小伙计……

她这会儿忽然清楚地想起那个小伙计的容貌来,他一头是汗急声让她回避的模样,他仓惶逃走又漠视她命令的模样,他似癫似狂指着她叫嚣东家有药的模样……以及,他最后的惨叫声。

因着他不肯扶她,后又出卖整个年府,她还磨着牙想着等脱身了,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可知道他真个死了,她还是有些恐惧。

其实杀一个人可简单了,可以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就处理了,偏那带口音的汉子要让人惨叫出来。是……警告她。恐吓她?那他地目地算是达到了。这会儿一想到,她还是一哆嗦。

“怎么?”年谅停住筷子,问她。

她连话也不想说,只摇了摇头,又埋头吃饭。吃不下也要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暗暗对自己说,怎么的也要挺着。看看这后福不是……

他在琢磨着和方先生地谈话。瞧她这样,也只有叹气得份,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说。

一顿饭味同嚼蜡。

这一夜便是早早安置了。

夏小满原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结果却没有,她身上极乏,眼皮极沉,好似一沾枕头就很快堕入一片黑暗。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想动也动不得,好像被重物压着一般。她似乎清醒,又似乎混沌,不知怎地脑子里闪过一个恐怖片的名词,鬼压床,激灵灵激出一身冷汗,那小伙计不同表情的几张脸就钻了出来,在她眼前晃啊晃。还有豆蔻说的。青衫青鞋上,满是斑斑血迹。青红相映,越发诡异……

“茴香!”

她听见年谅在喊。短促的,焦急地,一如命令。她心里轻叹,这个身体好像被培训出来了,对他的声音有特别感应,无论睡得多死,只要他出声,都能一下子醒来。她醒来了么?她想告诉他,今儿外面大床上当值的不是茴香,茴香叫她派回去守着豆蔻了。可她怎样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越发害怕了,越发挣扎,可是动不了,也出不了声。

忽然有人推了她一把,她如从高空堕下一般,身子猛烈一颤,骤然睁开眼,也“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一室烛光,她终于醒过来了,大口喘着气,呆呆望着天棚。

“二奶奶……二奶奶……可要茶?”一条温热地帕子贴上她的额头,擦去冷汗。她撇过头,见是采菽。

“好……”她觉得口干舌燥,声音也是片片龟裂。

“满娘……”年谅的声音传来,“魇着了?”方才听见她含混地嚎叫,便知是魇着了,他腿不便利,忙去喊茴香----已是惯了,满娘在房里,外面便是茴香。这喊出口,采菽应声,才想起来今儿是采菽外间当值。

“唔。”她再次想起从前看的那些恐怖电影,不由一哆嗦。她忙顺着胳膊摩擦一下,试图抹平那些鸡皮疙瘩,这才发觉身上已是被汗溻透,被褥都浸湿了。她不由苦笑,血一出那么多,汗也是,她是水做的吗?

“二奶奶……”采菽端了茶过来,一手递茶,一手去托她脑袋。

夏小满忙道不用,已是全然清醒过来,一骨碌坐起身,接过茶来一饮而尽。屋里到底没暖和到那等程度,她身子有汗,这么一晾,不由一哆嗦,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二奶奶快躺下!”采菽忙去扶她,摸得她身上都湿透了,再摸被褥也都潮着,忙道:“二奶奶先躺着,这床被睡不得了,奴婢去取新的来。”

“不用了。”夏小满趴了回去,拿被裹住自己,抽了抽鼻子,道:“就这个吧。还能暖和点儿……”

她已经够冷的了,再拿新被褥,是没用熏笼、汤婆子热过的,会是冰冷难耐。她不想再浪费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一床被子。

“采菽。”年谅的声音平平,“不必取了。扶满娘过来。”

她心里一惊,仿佛梦魇再度降临。

采菽红着脸,应了一声,去瞧二奶奶,见她一脸愕然,便捅了捅她,小嘴张张合合,无声无息吐出几个字,又去拽她胳膊。

她本能地挣了一下。采菽一手落空,略有焦急,又去拉她。她这次没能躲过,因着采菽力气大了,也因着自家犹豫了。

这个世界太寒冷了,所以必须找一个能够温暖自己的人。

她终是躺在他身旁。

采菽轻轻撂了帐子,退了出去。

他的胳膊绕了过来,把她箍到怀里,像寻常做了无数次那样。她咬咬牙,低声道:“那个……今儿……没情绪做那事……”

他晓得她的意思,不由尴尬起来。他方才不是想做那事才让她过来的……唔,虽然他身子近几日已是恢复了的……

他没放开,反而箍得更紧,觉得她的身体都紧绷起来,心里一叹。便开始缓慢而轻柔地从上到下顺着她地脊柱,像安抚孩子那样,像无数次他安抚她那样。像最初时她安慰他那样。

他的唇就在她地额前。说话时的热气撩着她的发际线,痒痒地,她皱了皱鼻子。想着伸手去挠挠,刚一动,却听他道:“满娘,别怕,没事了。不要想了。明儿我去处置。你且安心。睡吧。我不……我不迫你……睡吧……”

她心里一悸,张了张口,忽然就很想说说今天怎么就跑去年寿堂了,想说凌二。想说颜如玉,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可一切言辞又都淹没在他的话里。

他只反复道:“满娘,睡吧,且安心。明儿我去处置,你勿要胡思乱想了,安心就是……”一遍又一遍。轻缓却认真。

她低低应了一声。额头靠在他身上。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声,渐渐踏实下来。

不遇到事时。你永远觉得你自己一个人也什么事都行。一旦遇上了,才知道,人字为什么是一撇一捺构成地。

她把手从他们身体之前抽出来,搭到了他腰间,继而,抱紧他。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灾难从来没有先兆,都是瞬间降临,许是夺走一点儿,许是夺走全部。而这会儿,她还剩下什么?她还能抓住什么?

总有一个人,可以让在冰冷地夜里为你取暖。

找到这个人,贴近他,安然睡去。

倒是一夜无梦。

她再次醒来,不是因为生物钟,却是因着脖子上的伤口,好像所有的血都往哪里冲撞,麻麻地,痒痒的,刚刚长好的嫩皮像要重新涨裂一样。却是他的唇舌都在哪里,仿佛一只吸血鬼在汲取血液。

早晨也是魔鬼变身的时候。

她嗯了一声,还没分辨明晰,他却悄悄转移阵地,唇舌攻陷了她的锁骨。那双手也伸到了她亵衣内,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睡意,只唤“满娘”,却不说其他。

身体是有记忆的。这是满娘的身体,被他开发了刻了烙印地身体,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引起这身体的本能反应。

那些触点是她陌生的,那些感觉却是她熟悉的。身体和灵魂都空旷已久。她的声音也慵懒起来。

“腿……”她喘息片刻,低声道。

他哼了一声,埋头在她颈窝,嘀咕道:“又不是都断了……”

一个天才儿童在某方面也不会太笨。

这是一项,技术活。

屋外天明,日头高照,屋内犹黯,春帐帷落。

何须再道中间事,连理枝头连理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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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上一章着急了,忘记解释湖南话的问题了。我没旁地意思,想找一种南方话而已,当时在线地我的好友里就只有一个云南人,和一个湖南人。感觉云南话没太大变化,而湖南话好多词都不一样,很有爱,就用了。。。。

真没旁地意思……尤其是没诽谤的意思……甩汗……

2、3.28是个结婚的好日子吧,这一天我送出去三个红包……(这个月的稿酬就此没了。怨念啊。)。一大清早又被鞭炮声吵醒……(更加怨念)

所以准备3.28推倒,标题就写良辰美景。结果,标题还是狗血,想写狗血H,可……趴,我实在不会写H……

后半夜求助于行烟烟,订制了一段,从十二点多推敲到三点多,最后还是觉得不是小年和小满的感觉,就放弃了……甩汗,鸣谢行烟烟,然后向等这段H的朋友道歉。向等更的朋友道歉(不是故意拖时间的,看在字数不算少的份儿上……)

趴,我实在不在行啊。。

自行想象吧……

(不负责任的抱头爬走……)

3、这一更哈,不是加更,抹眼泪,就饶了我吧。这更是3.29日的。希望能借此调整过来。

当然,只是希望。

4、爬走睡觉,明天白天还要出门……苍天啊,人生啊……咳咳,我想说的是,帖子回来回复加精……

望天爬走……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36、狗血撒啊撒③

豆蔻在这个晚上折腾了几次,都是突然被吓醒,嘤嘤哭了起来,直到把身旁的茴香哭醒后来哄她,这才渐渐止住哭声再次睡去。

安神丸吃了三颗茴香就再不敢给她吃了,主子曾说过是药三分毒,不能总吃。茴香也就只能挺着,一次又一次哄她安眠。也是到了后半夜,才勉强迷糊了一觉,却依旧睡不踏实,心里万分惦记着主子,----豆蔻如此,不晓得主子会如何。若是从前的性子,怕是比豆蔻吓得还厉害,好在现在性子开阔得多,昨儿白晌瞧着还无大碍,依旧是爽利的模样,可沐浴那么久,一直呆在水里不肯出来,怕也是骇着了的。

她叹了口气,下回不能叫豆蔻跟着主子出去了,到底是不中用的,这若是她……这么想着,却也打了个冷战,想起豆蔻断断续续讲的那些胳膊啊血啊的,听着都是头皮发麻。若自家去了,亲见这般血腥,许是也会这样……

那么,主子……

从天黑到天亮好像没用多少功夫,她趴在床上,实躺不住,一听见外头敲了五更的梆子,便就起身,叫来两个洒扫丫鬟过来看一会儿好不容易睡过去的豆蔻,自家利落的穿衣梳洗,往上房去伺候主子早起。

这一路上低着头心里琢磨着往厨下要些什么吃食给主子开胃,忽然听见前面低低的说话声。她一抬头。见是采菽站在正房门口,正同两个婆子吩咐着什么。她走过去时,影绰绰听着是叫舀水,不由心里一紧,又想起昨儿主子缩在水里直喊冷让添热水地模样,忙过去陪笑问道:“采菽姐姐,可是我家主子叫地水,昨夜劳烦姐姐了。----她睡得可还踏实……?”

采菽脸上微微的红,并没回话,抿着嘴笑了一回,又往屋里努努嘴。

茴香一愣,没醒过味来,犹问道:“二奶奶有恙?”

采菽红着脸,轻啐了一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挑帘子拉着她的手进了东屋外间。茴香跟了主子五年。诸事贴身伺候,听了动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脸“腾”的通红。斜眼去瞧一脸揶揄的采菽,空拳捶了她一下。采菽只是笑着躲开,紧着做噤声动作。茴香脸上虽是恼她耍逗自家,可心里却是替主子万分高兴的,恨不得这次就立时让主子有了孩子才好。

两人悄声出来,茴香正待问话,青樱也带着人从那边赶过来伺候了,见两人站在外头说笑。不由顿住脚,奇道:“怎地,爷和二奶奶还没起?”

采菽不敢同青樱玩笑,忙过来小声道:“姐姐,昨儿二奶奶同爷安置的。现下……”说着声音愈低。

青樱一怔,瞧了她红着脸,随即明白过来。笑道:“我说怎的当是屋里伺候的时候你们倒跑来外面说笑。----可叫舀水、熬补汤了?”

采菽忙道:“叫舀水了。熬汤……我原没伺候过爷和奶奶的外间。不知道这规矩。这就去厨下吩咐。”说着扭身就要走。

茴香忙拉了她,道:“哪用烦劳姐姐。我去……”

青樱点了点头,道:“你且吩咐章婶,昨儿爷交代这几日都不叫用荤的,可今儿……还是熬六合老鸡汤,把肉还有带色的红枣、枸杞都捞出来,只要清汤,顶上那层油也撇下去,要瞧着不腻的,再配几个解油的小菜来。”

茴香偷眼瞧了青樱脸色无异,应声去了。

青樱把跟着地人打发的远了些,方问采菽道:“昨儿二奶奶情形可好?”

采菽道:“半夜时二奶奶魇着了,脸上没个血色,一身是汗,爷便让挪床上去了。后半夜甚踏实。早上时候便是……”

青樱点点头,想着昨儿的事也是后怕,若非二奶奶叫自己看家,还指不上会是什么个境况,她是断不可能带人回来取药地,必是当场身首异处。想起昨儿吴栓吴苌推脱之词又生恨意。先前几番接触,还当吴苌为人忠义,如今只觉面目可憎,难怪爷恐他善伪,一早提防着。只是如今,若是寻人替了他,倒也是难,若抛开旁的,此人实是人才,下面的执事少有能独挡一面之人。而且,经此一事,如今年寿堂的执事里可还有能用之人怕都是难说……

她暗暗叹了口气,向采菽道:“你且同采这边伺候着,少一时我往议事厅瞧瞧,若无事便打发了那些媳妇子回去。---也当让二奶奶歇息歇息。”

屋里那两只确实在歇息。

到底是耗体力之事,一个是惊恐之余,一个是大病初愈,都不是有精神头儿长期战斗的,折腾了一回,又生困倦,也怠于打水清洗,撇了褥子下地,便是搂在一处沉沉睡去。

再睁眼却是饿醒的,她揉着咕噜噜叫的肚子,好不尴尬。他被她一动也醒了过来,睡眼朦胧,揉了揉她身上,只问:“饿了?”

她嗯了一声。

他埋到她颈窝再次窃香,而后哼道:“那起吧。”

没有旁的言语,一如寻常老夫老妻。她不知怎地就鼻子一酸,又嗯了一声,待他放了手,却凑过去,狠狠啃了他一口。

他一时愣怔,她已经翻身坐起,也不去看他,抓起小几上的衣裳披在身上,出去喊人打水,他摸了摸被咬的地方,一脸的口水,牵了牵嘴角,拽了被继续阖目小寐。洗澡时夏小满再次怀念莲蓬头淋浴----某事之后冲澡要省事许多,爬出澡盆,已是体力耗尽,快饿成相片了。也因此这顿饭吃得格外香甜,尤其大赞了那碗只飘着星点菜沫的清汤,瞅着不打眼,却是极美味。

年谅喝了一口就晓得是什么了,抬头去看青樱,后者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解释一番,又怕万一说了是荤腥,再给二奶奶添腻味。却是年谅先一步道:“今儿的鸡汤熬的不错。”

鸡汤啊,难怪。夏小满眼巴巴地瞅着碗底儿,难怪连块肉也没有,熬得这么入味,肉怕是柴了。

年谅慢条斯理地自家一口一口喝着,一边儿道:“若是喜欢,便往庄上去住几日,顿顿吃都无妨。”

夏小满点了点头,妙极,虽然古代都是纯天然蔬菜,但是吃现摘的和搁置一阵子地还有区别;鸡就更不一样了,传闻乡下的鸡是吃虫子长大的、能飞上树的----超“鸡”,肉质好得不得了。她暗自琢磨的开心,已经开始寻思是吃清蒸鸡腿好还是红烧鸡脖,最好能炭烤鸡翅……就听见年谅那边又开口。

他道:“那收拾收拾这一两日就去吧,韦棣在那边帐拢的也当差不离了,你过去刚好看帐。你带着小韦嫂子往庄上去。这几日年寿堂怕也不得消停,青樱也不必去那边了,便在家里操持。”

听着“年寿堂”仨字,那些美食就统统灰飞烟灭了。这是,叫自己去避避风头?不过她走了,会不会更麻烦?再坐实了什么“通匪”的。夏小满搅了搅粥碗,略一沉思,还是开口道:“这会儿我还是不走的好。”斜眼瞧了周遭,打发不相干的丫鬟下去,只留了青樱一个在,然后方道:“衙门那边……”

她才起了个头儿,便被年谅打断,他道:“满娘,昨儿说的非是虚言哄你,此事勿用你再操心,衙门那边自有我去处置。”

“嗯。”夏小满心里微暖,道:“没不信,也不是胡乱操心。只是毕竟昨儿我给出去的药,若被问起,倒显得心虚跑了一般。”

“问起?”年谅轻哼一声,带着几分讽刺道:“倒当问问府衙,当年寿堂是什么地方。”

虽是没问满娘个详细,但也听青樱转述了个大概,那事绝非像衙门来知会时轻飘飘一句“匪患”那般简单,必是蓄谋而为。既是蓄谋,便算计年寿堂了,让他怄火的还不只被算计利用这事,还有年寿堂曝露出的不立时结局不可的问题。

他既疑吴苌作伪,多有提防,也让青樱去寻能替代吴苌之人,然这些天算计来,除了吴苌,没有任何一个执事熟悉多宗业务,换句话说,短期内吴苌竟是无人可替代的。---怕也是吴苌自保的法子,历来“交会师父、饿死师父”,他使得旁人各自精通自己那块,为他所用,而又不能童贯全局,他就能永远保住坐住宝位置。这会儿盲目动了他,上面还责多有责难,下面不配合起来日子也是没法过的,

年谅缓缓道:“你去崖山庄也瞧瞧,可还有能用之人,或往府里,或往崖山庄。”

“要从崖山庄抽人……往年寿堂?”夏小满大为皱眉,道,“你可想好了,隔行如隔山,庄上人种地行,药行可差远了。”这与炼钢的来造药差不多离谱了。

年谅略一摇头,道:“且先寻着。也并非全然为了年寿堂。年寿堂执事可从就近州郡年寿堂分号调过来。现下崖山庄不过备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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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状态依旧奇差,勉强写这些贴上来,抹眼泪。爬走睡觉去了。帖子明儿加精回复。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37、有人就有江湖①

未改错别字版

崖山庄啊。夏小满拿筷子把焯菜梗堆成小山,这会儿回忆起来,竟不知道崖山庄几个人什么样子了,初来玫州那一日,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吴苌身上,对尹迅父子的观察就要弱很多,现在又隔了十来天,只剩下一个大概的印象----尹迅老爷子似乎有些古板,尹槟从形象、气质到谈吐都很像……一个莽夫。

应该比吴苌好对付吧。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的又是无硝烟的战场,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怎么想的,便就认为“从前没主子,逍遥自在;现在多了个主子,处处掣肘”,摩擦来了,心机来了,斗争就来了。夏小满暗暗撇嘴,如今是由资本家同经理人的斗争,转为地主同庄头的斗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啊……

“二奶奶何不在崖山庄之前送来的人里选几个妥当的带过去?奴婢寻思,到底是那边出来的人吧,便是不熟事情还熟人呢,许能使得上。”青樱见夏小满一直微微皱着眉头琢磨事,当她是在愁崖山庄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没个应手的人使唤,故此轻声在她耳边道。

夏小满点点头,用人的事,她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崖山庄来的那些人,她最初训话简单明了,之后又一直没怎么管他们,全部靠自觉,不过是试探,如今十余天冷眼旁观下来。谁是什么样。大抵都有数了,倒是有几个能用地,回头就带他们去。只是之前想着指不上多暂能往崖山庄去呢,又因需冷眼旁观,便一直也没和过来地人聊过崖山庄,如今倒是要去好好问上一番,也好心里有数。

唔,若是过去了。这边除了茴香豆蔻,还想要一个采藻,这丫头端是机灵。虽然她始终认为太聪明不好掌控,不过这丫头到底年纪小,底子又干净,没什么牵扯,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她夹着菜的指头一顿,不由哑然失笑,自己竟是已经开始盘算要去崖山庄的事了。实际上。这到底要不要去,还是……

外间小丫鬟来回话道是衙门里又来了人了,是位师爷。

年谅闻言一皱眉。随后吩咐请方先生先去相陪,他扭头待要说话,却瞧着夏小满直勾勾盯着自己,便当她是担心,不由一笑,道:“莫要惦记,无事。也已打发人去同胡家知会了。”他顿了顿,低声道:“去胡家说了年寿堂遇匪的事。你那事是当任何人也莫要再提的,----青樱我也交代了。回头若是大姐过来问了,你自家警醒些,莫咱们说到两岔去。”

夏小满点了点头,她找死么,敢同大姑姐说我带匪徒回家了……方才她盯着年谅却不是想的这个,而是又想到“提防董雷”这四个字。她是在寻思着要不要说。

当初烧了颜如玉那笺纸。是不想人晓得她想私下做生意的事,也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和个窑姐儿有联系。无论在哪个社会的表象道德观里。和一个窑姐儿往来,都不是什么体面事。宅门里地女人尤甚,虽然不少也都是一肚子男盗女娼,可提到青楼,就必须表示不屑和愤慨,以彰显自家清白----这是一个“良家妇人”必备的“教养”。

事到如今,也不是要防着年谅如何,故意隐掉线索,却是觉着已无凭据,空口白牙的这么一说,太像一个传奇故事,荒谬离奇……

“满娘?”年谅瞧着她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不由问了一声。随后瞧了眼青樱,挑了挑下颌,将她也打发下去。这方撇回头,瞧着夏小满,下颌空点身旁的座位,示意她过来坐。

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撂了饭碗,坐了过去,正在措辞,准备发表检讨承认错误,却忽然被他拉住手,他先一步道:“满娘,勿要想了。”

她哭笑不得,她想啥了,就告诉她别想了。

他果然是不知道她想什么的,揉着那只手,自顾自说道:“这几日府里怕是不安宁的,怕你留下来有点儿动静便受惊扰,不若往庄上去,瞧不见听不见便好了。你也莫担心那边,也不是真个叫你做点子什么出来,看账慢慢看,看人慢慢看,过得一两日,这边料理安生了,我也过去,咱们往庄上住阵子再回来。----这是天凉,待几日入夏,咱们海边还有渔场庄子,再往那边散散心。”

她一怔,五指反扣了他的手,叹了口气,到底是她小人之心了,机关算尽,把所有人都想得复杂无比,一个举动能揣摩出十几二十几条意思来,偏就不信世上还有“好心”二字。

“昨儿其实……”她决定把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他却忙安抚道:“那些事莫要想了,都过去了,没事了。”又冲桌上鸡汤一点,转移话题笑道:“既是喜欢,多喝一碗。是补汤。”

说话间,外面小丫鬟又来报,说是方先生请爷过去。

年谅应了一声,回身摩挲摩挲夏小满后背,道:“莫想了,真个无事。”说着便要喊人来更衣。

夏小满忙拉住他,道:“你等等,昨儿的事,我从头到尾跟你说完了,你再去见那个衙门师爷,也好心里有个数。”

年谅瞧了她地脸色无异,这才点了点头,打发丫鬟去告诉方先生稍等,安安静静听夏小满坦白事情经过。当然,她也没提自家要攒私房钱的----坦白也有尺度,凌二是一早提过的,却是打着纪灵书扶贫布施地幌子,只是这次提了颜如玉。以及那张消失了地笺子。

“董雷?”年谅皱了眉头。难怪满娘先前问他打听董雷。不过这样小人物,他素没放在眼里,若真是都敢算计到他头上来。找死。

“我省得了。”他道,“回头同方先生商量。若是吴苌勾结董雷,吃里爬外,哼。”

他脸色转为阴冷,夏小满吞了口口水。她一早知道吴苌不可用,后又知道无法收服。原想着两不相干,然这次事出之后,她曾恨恨地认为吴苌该杀,----她问过,是家生子儿,打死都是无罪。但现下真到年谅动了杀机……她又想起那个小伙计来,已经不会战栗了,但是也许还会是噩梦。

嘴上说得再狠,心里到底没法子漠视生命。

年谅原是撒了手。准备起身出去的,忽然顿了顿,瞧了夏小满半晌。才道:“满娘,若吴苌真个吃里爬外,定重惩他为你报仇。只现下一时还动他不得,且这里还有吴栓几十年经营,咱们初来玫州……”

“我知道,我知道。”夏小满连忙道。她太明白了,这样奴才家族放大了就跟朝廷里的世家一样,世代经营。人脉极广,----便是皇帝也不会上来就灭门一个世家,还不是先削减势力再一道道剐了。

年谅点了点头,道:“你不怨便好。年寿堂诸事千头万绪,无人总理也是乱套,偏现下寻不出个妥当人来……”

夏小满也跟着点头,心下暗叹。若青樱为男子便好了。能力没问题,绝对是优质经理人。可惜了这时代不容女子才高。不过现下就算寻着旁人,也指不上做成什么样子,年寿堂那边是吴家天下,塞个外人进去,不晓得会做成什么样,毕竟没法子唱独角戏,是讲究团队配合的。

外人……

“哎,吴栓家不是还有个小儿子……”她忽然想起那日同吴栓同来的那个少年了,好像年纪不大,秉承了家族好相貌,和他哥哥一样,眉眼极讨人喜欢的,说话没他哥那么“油”,略显文静。没记错地话,也在年寿堂当差了吧。这次事,吴苌难辞其咎,怎的都要处置,不若就此扶他弟弟上位,做个过度,主要是先把吴苌拉下来再说,----都是儿子,吴栓那边也说不出什么来,有吴栓压着,下面也没不配合地道理。

“叫吴荠的。”年谅嗯了一声,往夏小满这边靠了靠,道:“可惜此子不及其兄多矣,据青樱看来,只是有个认真劲儿,做事细心,但并不是个能撑大事的。”

“唔……”夏小满本来想说有认真就好,可以慢慢教啊,态度决定一切,况且,是个老实的就好,是纸老虎就更好了,做个样子,年谅可以直接操控啊。可想起来年谅那经商水平,她还是闭嘴吧。

年谅那边却是没有说完,轻轻喟叹一声,低声道:“方先生倒是出了一策,只是……”他顿了顿,略有皱眉,神色不大自然,声音越发含混,道:“先生让……将青樱……嫁与吴荠。”

“啊?!”夏小满险些跳起来。

年谅拽她的手又紧了些,低声喝道:“莫要作声!”

夏小满一吐舌头,咬唇不语,心里却是过山车似地翻了几个大转。抛开旁地不谈,单论计谋,也算是良策----联姻总是良策,青樱嫁过去后,明是吴荠执掌年寿堂,暗是青樱做主,以青樱的忠诚度,这年寿堂便是牢牢在年谅掌控之中了。不过若论现实,这也太离谱了!

夏小满听过年长地婆子私下说过从外貌看青樱还未经人事---她一直觉得这么判定处女与否很玄乎,什么走路腿分开云云,这在现代,满大街看去,有几个妇女同志腿是分开地?分开的那是罗圈腿……不过老婆子说得笃定,她也只好信服老人家的经验之谈。便是如此,但在大家眼里,青樱还是六爷地人,并曾是六爷妾室的最佳后备,---她记得刚穿来时,一次采蘩拿大,茴香还曾忿忿道是便是上位也是青樱,还轮不到采蘩。连茴香都这么看,可见深入人心。

本身这样一个六爷的候补妾室,被配个旁人就够离谱,还是用来收铺子,便是越发离谱了。而且,吴荠肯认吗?便是上床确认了青樱是清白的,她也始终带着“六爷的人”的标签,吴荠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绿帽子吗?六爷是主子,硬配了没什么,吴荠不敢反抗,但,他会对青樱好吗?若不好,别说白瞎这个人了,便从利益角度护法,纵是吴荠虚情假意阳奉阴违,青樱纯被供作内堂妇,焉能掌控年寿堂?

“这件事……”夏小满想起了那双始终像在笑的眼睛,长叹了口气,到底是年谅的丫鬟,若是她地,她还有可说,若她是主母,她也有可说,可什么都不是,她只能咬牙道,“是下下策,用不得。”然后脑子里飞快转着,怎么能不提绿帽子---得给年谅留脸,还把这事撕掳明白。

年谅却是无心研讨此计是否可行的,摇头道:“原是话赶话赶到这里,你勿要和她提,怕是她听了自家寻思一番,自作主张。”他说着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自作主张。夏小满嚼着这句话,这话正反都能说,却是品不出他的意思来,但见他那状态似乎不想再提,便也叹了口气,只道:“我同她说这个做什么。”

封建社会没人权。女人更没。

好似苏东坡这样的人物都拿过侍妾换宝马,还有甚可说。

年谅那边琢磨着自家的事,又是皱眉又摇头,忽而察觉时辰,忙喊小丫鬟进来更衣。夏小满起身伺候,他拉了她的手,道:“你且吃你的,----多喝些汤。”又低声笑道:“去去就回……”

夏小满牵了牵嘴角,嗯了一声。




番外 一树梨花一溪月

一些话先放前头

1、原版满娘的番外。作为盘点的答谢。一直卡,拖了这么久,十万分抱歉。

公告里已说过,此篇虽放在VIP里,但是免费。显示字数900+,实际字数7000+。

因着基调不够明快,少不得要说一声,慎入。8过,实际上,我想写虐文却笔力不济写不好虐文,抹眼泪,真郁闷……

2、至于正文,趴,今儿没有。。。。别抽我……

咩,那个,不找借口,那个,还是抽我吧……>
我加紧写,多暂出来……甩汗,您看我像靠谱的人么……so,还是抽我吧……b

3、关于单订,今儿白天没在,刚才看,已经开通了。

4、折腾了一天,困得不行,一会儿要去睡了,那个,帖子先加精,明儿回复,万分抱歉。

-----------------以下为番外-----------------

旧山虽在不关身,且向长安过暮春。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杂诗8226;无名氏

夏。四月中中。斗指甲为小满。

物至于此小得盈满而未全熟,故名也。

她生在小满那一日。

出生时,娘因着是头胎,遭了不少罪,从天黑一路嚎到天明,声嘶力竭,没了泪水也是哭音。待到她落地。稳婆说是位千金,娘却突然噤了声,哭也哭不出。

爹在外面得了信儿,耷拉着脸,包了一个最小的喜包给稳婆。

她一直是给爹省银子的。后来又能给爹赚银子。但于她自己呢,稳婆少收了银子。便少说了许多吉利话,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她往后的日子总是不大吉利。

最初,她觉得,在节气出生实是好事,生辰格外好记。妹妹生在秋日八月廿七,不易被记住。便就错过了很多次生辰早上的鸡子儿,----错过就错过,娘素来不会给补的。

她也不是多爱吃鸡子儿,只是因着鸡子儿而觉得那个日子是不同寻常的,----总要有那么一点点儿不寻常,才会有盼头。后来到了年府。鸡子儿变成最微不足道地东西,甚至被用来洗身子。于是,这日子便就又没盼头了。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生辰委实糟糕,正是这个生辰夺去了她全部的盼头。

当年府拿着一张写着同她生辰八字一样的卦符找上门来时,家里正是一片混乱。

彼时她在厨下烧火,因着爹又图便宜,买了被充凑了杂草碎梗的秸子柴。极不好烧。忽而烟蹿得多高,呛得她咳个不停,脸也熏得像花猫儿一样。

娘在院里给妹妹篦头发,提鼻子一闻,糊味弥漫,张口便高声骂道:“大丫,你作死呢?!”

响雷到哪里都是响雷,这一嗓子穿过浓烟炸开在她耳边。也传到东里间把歇觉的爹给炸醒。她陡然听到。手一抖,烧火棍险些撇了;爹陡然听到。一激灵醒过来,随即便是大骂:“MD,败家婆娘,你吵吵什么吵吵?消停些!”

于是,小床上睡着的小弟就此被吓醒,也来应景,小嘴一张,哇地一声惊破云霄。

娘自生了小弟,越发硬气起来,当下一摔篦子,梗着脖子回骂道:“你吵吵什么!儿子都吵吵醒了!zu吧你就!!青天白日的也不说出去找活计,就知道傻吃乜睡,等着家里揭不开锅呢?!”

又是使劲一推妹子,喝道:“二丫!去看你姐zu啥呢!这是要拢着了房子啊?这还没去姚家呢,就断了自家?!这老的小的都不想活了是怎么着?!”说着自家也站起身,一边儿扑弄衣襟,一边儿往屋里走,拟去哄儿子,嘴里犹是骂骂咧咧。

妹子被推了个趔斜,拧搭着身子,歪着头,嘟着嘴,瞥了娘背影一眼,一溜小跑蹿进厨下,在门边侧身站了,掩着口,咳起来。

其实这会儿已是没多少烟了的,她手忙脚乱的收拾了锅台,正听见咳嗽声,一抬头,见妹子披头散发的门口站着,忙站起身,在大襟上蹭了蹭手,过去给妹子拢头发。“头绳呢?”

妹子嗯了一声,嘴上说道:“外头台子上呢。”一双圆溜溜地眼睛却只往架子上的笸箩里瞄。

她会意,有些犯愁,嘀咕道:“娘记得数呢……”

爹和娘吵得更凶,即使小弟哭的声再大,也压不下娘尖利无比的声音。“分家时候你不吵吵,分老奶奶东西时候你不吵吵,这会儿倒知道关起门来同我吵吵!我呸!你吵吵什么?你吵吵什么!”

她知道吵到这句就会持续很久了,见妹子眼睛还不移开,咬了咬嘴唇,挪步过去,往笸箩里取了一个被掰过的糙饼,仔细瞧了,才小心翼翼掰下一条来,瞧着略有显眼,便又在另一面掰了个边儿,修了修边角,这才放回去,两块碎饼塞到妹子手里。

妹子就高兴了,攥了那块,蹲在水缸旁啃起来。她往锅里舀了瓢开水,吹了半晌,尝着不烫嘴了,方递给妹子,小声道:“慢些,别噎着。妹子噎得眼睛直翻,忙接过来,咕咚咕咚全喝了,勉强顺下去,才嘟囔道:“真硬。姐往后要给我带细面的。就姚二哥给地那样的。”

她想到他,心里又是一甜,牵了牵嘴角,蹲下身拢着妹子的头发,道:“好。”

忽而敲门声起,牙婆孙婆子的声音同时传进来。高叫“夏家嫂子”。屋里的争吵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是噼里啪啦地收拾声。爹娘一起高声应着,一边儿忙不迭往外走。

娘特特拐到厨下,她唬了一跳,忙不迭去擦掉妹子嘴边儿的饼渣子,娘却压根没注意那些。压低声音狠狠道:“大丫,快,回东厢去。洗把脸!头发拢好了!!一会儿喊你你再出来!二丫,你消停些,屋里呆着,敢跑出来小心揍你。”

她在东厢洗脸的功夫,听着扒门缝的妹子道:“姐。一群穿绸子衣裳地,是不是姚二哥家地?”

她掬着水地手一顿,脸上微热,低声道:“必不是。他……往北边儿去了,还得俩月能回吧……他家人能来做什么?”

他最终在两个月零六天时回来了,而她。刚好嫁为人妇一个月一十六天。

那张契上,有她的名字,也有他的名里一个“庚”字。她只认得这些。还是他教的。他给她的锞子上便有这字,彼时她记下了,他笑夸她伶俐,还道以后会教她识字。还道以后……

却是,再没有以后。

那张契上写的,丙戌年甲午月庚寅日,夏氏小满卖与年府为奴。身价银子五十两。从此生老病死与夏家再不相干。

与他,越发不相干。

脸上一个红红的掌印,是娘地。纸上一个红红地掌印,是她的。她被带到东厢,剥了丧服,从里到外换了新衣。软料子地亵衣穿在身上,滑溜溜的,像抓不住一般。让她无所适从。她死命抓着那丧服。死死盯着娘。

娘不理她。一旁的婆子面无表情地从她手里夺过那丧服,丢在床上。干巴巴道:“姑娘,今儿起就不必守这家的孝了。”

孝也不必守了,从此再不相干。

她原有一匣子他送的各种小物什,从珠花胭脂粉到面人桃核雕,零零碎碎,一如她对他的回忆。

可惜,娘说,往后你过好日子了,哪里还用得着这样的破烂东西,留下与你妹妹玩吧。

于是,她一样也没能带走。

幸而,她把那锞子贴身带了,娘不晓得,才得意留存,成为她唯一的念想,好叫她日后凄苦之时,有可相对垂泪之物。出户住了很久,等待吉日。

自家一间屋子,不知妒煞多少丫鬟,她却是惶恐无比,打小先是与姥姥同住,后是与妹子同住,屋里总没断人,如今却是独自一人,只得紧紧攥着那锞子,对着无尽黑暗瑟瑟不已。

珊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她越发沉默了,对着那些人,不晓得要用什么表情,不晓得能说什么话语,便只能低低的埋下头。娘对人夸她老实、让人一百个放心,她就这般吧。

吉日终于到了,她极早就被唤起来,丢进沐桶细细洗刷一番,然后穿上大红的喜服。

婆子忍不住唠叨,姑娘你是有福的,还能穿大红。她也晓得,依着规矩,是不能地,便是他当初也同她说,入姚家便不能穿大红了。

因是冲喜。真人言说,必大红以压邪。那喜服里外缝地都是灵符,说是礼成后要烧掉。

有福吗?厚厚的脂粉掩住了苦笑,广袖之下,她攥紧了拳头。

因是冲喜,规矩也格外多,甚至从那个方位进门,走多少步,朝哪里拐身子都有限定。她一路行礼入了洞房,实在累得够呛。

累只是她一个人,这一路,并无新郎。

新郎在里屋床上躺着,不省人事。

帐子里没撒彩钱、百子,依旧撒的灵符。她在盖头的缝隙里,看着地上床上身上横七竖八叠落焦黄的灵符,微微晕眩起来,心里和那符上朱砂字一样扭曲。

盖头去了,屋里一片大红,骤然灼伤了她的眼。

简单被喂了几样吃食,许是饿过劲儿了,食不知其味,酒倒是辣得心口窝隐隐生痛。

大衣裳被卸去,要赶在时辰前烧掉。

两个画上的人儿一样的漂亮丫鬟走上来。请她安置。

帐子落下去,外面地人却没有离开地动静。

八个婆子,十六个丫鬟,加上帐中两人……

二十六个人的洞房很拥挤。

但她心里却踏实起来。总比无人地好。

身旁的人,无声无息,死去一般。她见帐子严丝合缝。瞧不见外面分毫,她咬着唇,鼓起勇气,半支起身子,偷偷触了触爷的脸。

皮肤在指尖塌陷,微热的温度反上来。

她长出了口气,复又躺下。姥姥去的时候。脸颊是硬的,凉地。

她扯了被子,翻身阖目,空乏了多日,劳累了一日,便是昏昏欲睡。

忽闻钟磬大作。陡然惊醒。

待音绝,她听着身旁传来细弱的声音。

爷道,要茶。

“嗷”的一声,她尖叫着,险些从床上跌下,胡乱的撩开帐子便要逃走,丫鬟婆子纷纷抢上来,她语无伦次,只道。他要茶。他说要茶。

她是惊惧。她们是惊喜。

“爷醒了!”

“果然高人!!”

“爷醒了,快去报老太爷老夫人!!”

洞房里再次混乱起来,人出出进进,端水的,端药的,拿着各式家什的,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在忙。

只有她。把床铺让出来给众人。自家越躲越远,终是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

抽冷子瞧见屏风后地小里间,她便躲了进去。中有一张椅子,上面厚厚的锦垫挖了个窟窿,其下对着朱漆马桶,一旁是半人高的窄面长几,上面放着赤铜香炉,并几个小匣子。墙角一矮几,上放铜盆手巾。

她实在困乏,坐了过去,软软的,倒也舒服,挪开那香炉匣子,俯在案上,沉沉睡去。

外面那般纷杂,她却睡得香甜,许久没有这般,竟是无人入梦。

爷醒来以后乍一见到她,知道她的身份,似乎是不高兴的样子,虽然脸上没挂什么,但是眼神是厌恶地,好像她是肮脏的东西。然后,就像再也看不见她一样,从不使唤她,----即使她是睡在爷房里的软榻上。半夜醒来,无论要水要起夜,爷喊的都是外间的青樱或青槐,好像她不存在。

那两个画中人一样的女孩,一个有一双会笑的眼睛,一个有一对甜美的酒窝。她深深埋下头,至始至终,她连伺候爷的资格都没有。她就是一个摆设。一道灵符。

于是,她每次听见爷唤人都会及时醒来,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看着两人忙前忙后,既不敢上前帮忙,也不敢独自安睡。

好歹,在磨人地时光里,她暗暗记下了伺候爷的每一道规矩,免得往后被寻不是。

爷不用她,她却也不是没活计了,长生居里的丫鬟们有的没的总喜欢拉她去帮忙做事。她最好说话,让做什么都做,手巧脑子灵,一教就会,又只埋头苦干,也不说三道四……果然是那让人放一百个心的。

找的人多了,难免被撞见,有一次,她便是帮人抬水时,叫青槐瞧见了。青槐板起脸来,把那丫鬟好一顿训。末了,打发了那丫鬟,青槐转向她,叹了口气,道:“姑娘,这不当你做……”

她倒不自在起来,讪讪的站在那里,反复掐着衣角,也不晓得接什么话好,只好勉强笑上一笑。

她实不知,什么是当她做地。

后来,总算找到可做之事了。

那一日章婶病了,央她看锅。因着余下厨娘各忙各地,都不顾她,好在她晓得爷每日的菜例,寻思半晌,鱼肉实不敢动,便只好自作主张熬了一品粥,烧了一碟白菜。最简单地,家里常做的,却让爷第一次同她说话。

爷赞,极好。又叫再做,装了食盒,孝敬老太爷老夫人并二夫人尝尝。

爷问她还会做些什么。

她无端紧张起来,强挤出一个笑容,磕磕巴巴道,家里吃不起好东西。只会做这些,炒白菜炝白菜等等,还请爷恕罪。

爷睁圆了眼睛,又眯缝起来,问她你们做白菜也是要做许多花样出来?

她不晓得怎生回话才好,见青樱向她点头。示意别怕,她稳了稳神,才道,日子苦,换着样吃也好有些盼头。

爷沉默半晌,然后吩咐她往后也往厨下去看看,学学厨娘们的那些花样。

打那之后。每做吃食与爷吃,爷总是赞的,便也不厌烦她了,但仍很少让她端茶递水伺候更衣。爷虽是不用她,却也不许旁人使唤她。----因着她做了几次吃食孝敬府里的其他主子,不知怎的就被得知她会许多活计。绣荷包打络子是寻常,黏鞋、裁制肚兜小衫也一样做得妥当,于是,总有人寻她做活儿。爷每见着,总是黑着脸,训上两句,有时还会去找命她做活儿人的麻烦。

她每次都只是默默听了训,下一次,人家把东西撂她手里时。她一样无法拒绝。

她压根不懂得怎样拒绝。摔了一个五彩戏狮的笔洗,早早上床安置了。

夜半地时候,她听着爷呜咽的声音。----爷在病中时,她养成的习惯,凡爷那边有一点点动静便会很快醒来。后来爷好了,她也再改不过来,有时候爷翻身动静稍大一些。都会醒。

爷没叫人。她虽是起身了,也不敢往前。又不敢去喊外屋的青槐,只好这么站在当地。

过了好一阵子,帐子一动,爷探出头来,借着灯光,瞧着脸上犹有泪痕。爷显然没想到她在地当间站着,唬了一跳,没好气的问她道:“你作甚?”

她呐呐的反问道:“爷……要茶?”

爷犹豫了一下,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嗯了一声。

这是第一次爷要她伺候。她问过了自己也慌了神,要不要出去叫青槐……?她顿了顿,还是自家学着青槐青樱地样子,打暖壶里倒了热茶出来,先荡了两遍茶盏,才倒好了茶递过来。

爷接了。喝了。她寻思寻思,又回身倒了些热水到盆里,投了条手巾递过来。

爷脸上有些僵,没接手巾,狠狠的瞪着她。

她便也僵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在那,半晌说不出话来。到底是秋天了,又没到拢地热的时候,屋里还有些凉,她本就站了一会儿,这会儿只觉得寒意飕飕往裤脚里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撇头打了个喷嚏。

爷叹了口气,见她只穿着里衣,身上披着薄袄,身子一直在抖,再探头去看软榻,锦被大敞,约莫也是没点儿热乎气了。爷一伸手拿过那手巾,擦了一把脸,撂在一旁小几上,对她低声道:“上来。”

她顿了好久,才撩了帐子坐到床边儿,一点点的,缓缓的,将身子挪移到床上。这是第二次,她躺在这张床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彼时爷还只是一个十四岁少年,先前因着气恼愤恨落了泪,现下在女人面前却是强挺着。可背转过身,到底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她遇到难受的时候,总是躲起来一个人偷偷的哭,姥姥找到她,就把她抱在怀里,顺着她地脊梁骨摩挲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她总能很快安稳下来。她迟疑了下,手搭上爷的后背,帮爷顺着背,爷果然也很快安稳下来。

片刻,爷翻了个身,揽着她的腰,低声叨咕着她听不懂的话。举人。进士。外放。州县。主簿。

有的词儿她听过,有地压根听都没听过,于是她只能沉默,只能一遍遍顺着爷的后背,直到爷睡去。

后来她就常睡在这张床上。

比软榻宣软,比软榻暖和,关键是离得近,近到能听见他的呼吸声,知道有人为伴,她心里踏实。她隐隐的猜到,总有一天会有什么,但那始终像是很遥远的事,她既不懂得,便也不去想。

其实。那一天很近。

爷剥开她衣裳时,她一直在打颤,话也不敢说,动也不敢动。

爷捻起她颈上系锞子的红线,她的心猛得一顿,同那锞子一道被提溜起来。----他给的锞子。唯一地念想,若是被爷……

锞子很快跌落在枕边,她地心却一直没有放下来,而是随着爷落在她心口上地唇舌而起伏不定。裸露的皮肤微微的凉,心口窝却是热得不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异物地闯入让她陡然清明,可口中依旧说着胡话。只道“爷饶奴婢”。

爷用余下的那只手揉搓着她,又去亲吻她的脸,声音低沉,带着安抚,只唤,满娘。

她身子还是抖个不停。怎样也放松不下来。爷寻了几次方进入门户,她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爷的唇也没能让那些褶子一一打开,却未成想后面还有一下最疼地。那一刻,她全身骤然绷紧,几近僵硬,心也停了跳动,血也停了流淌,全然濒死之感。恐惧瞬间在心里扎了根。以至于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才能完全打开身体,以平和地心态去迎合爷。

她伺候过爷起夜,但这次擦身子,到底是不同。烛火明晃晃的,她脸上臊得燥热,身子却因着有汗而发冷。爷也满是汗,擦了之后又出,口中只道热。换了亵衣。不肯盖被,定要晾上一晾。她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强忍着陪了。直到爷摸着她身上凉了,这才警醒过来,扯过锦被,把两人盖了,又箍了她在怀里暖着。

她身子是暖了,脸上也越发热了,可这心里……五味陈杂。

那个人他……如今……

锞子贴在她和爷身体中间,拔凉拔凉,怎样也暖不过来。

四更天地时候,爷将睡将醒般,低声叨念着冷,身子却是滚烫。----竟发起热来。

她手一沾爷前额便是骇了一跳,忙不迭去喊人来。

爷这才好几个月?若再病成之前那样,那还了得?!于是,从天光未亮到日悬于顶,大夫走马灯似的来。可看过之后,大夫们都丢下同一句话,六爷是晓得房中的事情,因身子微虚,受了些寒,故发了高热,只消开些退热滋养的药便可。

她脸涨得血红,头压得极低,恨不得躲进地缝里,却未见老夫人是面色铁青。

“原当你是个老实的,竟也学那狐狸媚子!好好的爷们,岂能叫你们熬坏了身子?!拖下去关了!!六郎要有个什么,看不生剥了这贱蹄子地皮!”

她惊恐万分,原是连话也不敢大声说的她,第一次当着许多人喊将出来,“奴婢冤枉!”

一个巴掌落下来,抽得她一个趔斜。周婆婆一把揪过她,狠狠骂道:“还犟嘴?”又压低声音只让她一个听到:“爬爷床时怎的不想个仔细?这会儿装个什么!下作蹄子……”说着反手又是一抽。

本就折腾了一宿,前后就睡了一个来时辰,脑子沉得很,早上又跟着爷这边转悠,饭也不曾吃,这会儿再挨这两下子,她只觉得身子也晃晃悠悠,眼前冒了金星,几个人也瞧不分明了,只反反复复道:“奴婢不敢,奴婢冤枉!”

却是一路叫着冤枉被架了出去,丢在东厢小里间。

那是东厢后接出来的一个耳房,有门无窗,有桌无床,原是选着方位分供家神之用,后来家神都请到家神祠里,外面不设道场,这房子方空了下来,只留着关些犯了错的丫鬟,作以惩罚。

关了门,便是骤然堕入黑暗,丝毫光线不见,她缩在墙角,紧紧攥了那锞子,紧紧阖着眸子,没有力气哭嚎,甚至没有力气默念他的名字。

如果能就此死去……

他原道,姓了我的姓,死也要死到一处去。

如果能就此到来生……

他原道,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

她眼角挂着泪,嘴角挂着笑。如果……如果还有如果……沉两三天。虽睡得头也迷糊了,舌头却一点儿没钝掉。

待清明了,爷被人喂粥时,只尝了一口,便掀了粥碗,冷冷的问,满娘呢?

谁瞒得住爷?满京城地人都晓得年家六爷最是聪敏。

爷连摔了六个碗,老夫人那边才松了口。

她被提出来后,也卧床三天,灌得满口苦药汤,夜半时还是会从内到外冷得难耐。

一晃小半个月,她再不靠近爷地床,便是白晌,便是满屋子都是人,也不例外。

然却在一个夜里,被爷拖了过去。

她压根不懂得怎样拒绝。挣扎也不会。只僵硬的挺着。

爷却什么也没做,只紧紧箍着她,一只手顺着她的脊梁骨一下下摩挲,像那晚她的举动一样。

一遍又一遍。

她的身子渐渐松懈下来,而后听爷低声道,满娘,原是我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压了多日的泪水忽就倾泻而出,她终是嚎啕起来。

那锞子也像被打湿了一般,贴在心口窝,凉凉的,直冻僵了心底最深那一角,再缓不过来。

再缓不过来……曾全熟。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38、有人就有江湖②

写在前面:

解释就是掩饰,于是,我啥也不说了,蹲下,抱头,等着砖头和皮鞭。

断了N久,写一章那好意思发上来,所以,今儿发三章。

趴,依旧没存稿,刚码完,都发来。所以,下周,咳咳,依旧没谱。那个,咳咳,周末再来晃晃吧。

等第三章改完,一看点儿,晕……原来我就是踩点儿的命了。大哭。ToT

这是今天第一更

--------以下正文-------

一碗鸡汤喝了个底朝天,夏小满同学抹把嘴,化身为黄鼠狼,开始惦记起崖山庄的小母鸡来。

在心里筛了一遍崖山庄送过来的人,又琢磨起府里人还带走几个不,比如采买上的人。她一城里长大的孩子,什么农作物的秧子都不认得,总要找两个明白人跟着才好,免得出洋相出大发了。虽然不晓得采买上的懂不懂农务,但好歹常买菜的,对菜蔬肉禽的品质和保质多多少少会有些了解吧。

她这想了一圈,还没寻思妥当,小丫鬟们已是把桌子拾掇下去,奉上茶来了。

她瞅着那五彩茶盏,摇了摇头,这事还是得找小韦嫂子商量商量比较妥当,因是要带她去崖山庄的,又还少不了她帮衬。有些人,便是她夏小满用着顺手也没用,还须得能和小韦嫂子配合得好才行,所谓团队精神么,就是得大家伙儿劲儿往一处使才能成事。不然若是内讧----这内忧外患一起来,可不是她能招架得了的。

夏小满瞧了一眼青樱,回头也得叫上她一起商量,虽是不带她去崖山庄的,但是她于这些事毕竟是熟悉,多少能给出些主意,这也是表示对青樱地重视,以及向年谅表态----好歹人家是年谅的头号心腹,叫伊来商量。也算是对年谅开诚布公。

她和他,未尝不是一种团队,也是要拧成一股才行。有她懂的,也有太多她不懂的,自知者明,若她藏着掖着,误导了他和他师爷的判断,那只会更糟糕。

先去看看纪灵书吧,她灌了半盏茶,开始捋着今日计划。一早青樱已经来回禀过。说去议事厅问了聚集过去的管家媳妇,听没什么要紧的,就都打发了。她也不准备多问,反正有事再来找便是,那探望纪灵书便就排在第一位。----其实于情于理也当如此,因着昨夜实在慌乱,脑子乱七八糟的,全然没琢磨纪灵书的事,早上又起得这么晚,哎。还不晓得一会儿过去怎生解释才好,昨儿出了事,今儿还这么晚才过去问候,唉……

夏小满想罢撂下茶盏,掸掸衣裙站起身,向茴香道:“咱先回房。换了衣裳去瞧瞧表小姐。”因青樱没在房里。便就吩咐了采菽,道是一会儿叫青樱并小韦嫂子到她房里去。

正说话间,青樱打外头挑帘子进来,未待夏小满开口,她先打发了屋里几个人出去,然后移步近前,低声道:“二奶奶,这姨夫人那边。您不过去瞧瞧?一早小韦嫂子过去。现下回来了……”

她眉宇间已是带了忧虑。今早上得知二奶奶半夜被魇着了,又听闻豆蔻一个晚上不消停。便担心表小姐那边。这姨夫人在六爷心中位置有多重,不知二奶奶清楚不,她却是再清楚不过地,这连带着表小姐身份亦是尊贵起来,表小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姨夫人不饶,六爷这边……

夏小满一笑,道:“可是想到一处去了,我正准备回去换了衣裳就去瞧。小韦嫂子早上过去了?”说话间心里也略有紧张,这事弄的哎,得先和小韦嫂子对对词儿。

青樱点头道:“一早那边儿府里来寻止泻的药,说是小少爷昨儿晚上吃坏了些东西,夜里起来了几次。小韦嫂子借着送药过去的,方才回来,因爷和二奶奶这边用早膳,点个卯便往后面去了,现下……二奶奶可要招她过来?”

“嗯。请她我房里去吧,我回去换衣服。”夏小满道。又问,“纪家二少爷吃坏东西了?请大夫没?那孩子才多大?可别乱给他吃药。”不能再出乱子。

青樱道:“这二奶奶放心,都是妥当的药,小少爷原也用过的。”

夏小满点点头,叫她去招呼小韦嫂子了,自家带着茴香回房。

出了门,因着心里有事,脚下便就快了些。茴香赶着紧走两步,过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夏小满,又满口道是主子身子要紧,走慢些。

夏小满想起昨儿下晌那阵子,真是吓得腿软了,不由一笑,道:“我可不是昨儿那样了,今儿是强多了。甭扶着了,我没事……”忽而偏头瞧了她红扑扑的一张小脸,骤然明白她的意思,这老脸也微有一热,忙掩饰似的咳嗽两声。这就是贴身丫鬟,什么都管,在她面前似乎没什么个人隐私。

茴香微微扬起红苹果一样地小脸,蚊子大小的动静道:“恭喜主子……”

夏小满听了这话便是脚下一滑,这后槽牙也跟着疼了起来,只剩下哼哼。好似终于把她推销出去了一般,瞧着吧,回头丫头肯定还得同她提往后的日子云

果不其然,丫头瞧着左右无人,便是低声道:“主子莫嫌奴婢聒噪,奴婢实在是一片为着主子的心,也是那日小韦嫂子说的那般,如今爷可是大好了,主子也当往长远里想……”

“嘿……我就知道……”夏小满嘿嘿两声,又是这套,已经变成固定套路了吧。这就应该写个板儿上,下次想说时,也不必动口。直接动手----像乱马他爹一样举板,多方便……

茴香也不是没瞧见主子那脸不耐烦的样子,但若不说心里实不踏实。说话间主子便要去庄子上了,这若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主子多暂离过爷那么久过,这些天,又谁伺候爷安置?主子是不上心,可底下上心地不是多着?!若那上心的得了个空

天下总没处买后悔药去。

听了丫头吞吞吐吐说完,夏小满缓缓绽出个笑容,却是没有笑意。也无话可说。真是,连“顺其自然”四个字也是说不出来了。

那事,食髓知味,岂是一个“守”字能解决的?他和她都不是白纸一张,还有什么不明白地。只能看本心了。

至于他们的关系,她翻眼扫了满院子的花红柳绿,从前没那事,便是万般设想,也是无用。如今有那事……虽说她素来不认为有什么关系可以捆绑束缚住她,但确实要重新捋顺两人的关系了。

容她转过脑子来再想吧……

眼下……

豆蔻醒来后。乖乖喝了药,倒是安稳不少,已是强要起身干活的。叫夏小满瞧见,又按回床上去。

“急什么?哪里有那多活计?先歇两天。”夏小满笑眯眯瞧着她,温言安慰两句。

豆蔻实是还有些没缓过来,嘴上说着无事,笑容却十分勉强。

夏小满叹了口气,再想纪灵书,越发郁闷,只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好生养着。出了她那屋门,又吩咐茴香寻两个妥当地丫鬟照看她几天,叫她身边儿别离了人。

“过两日再好些,就叫她跟你一块儿,你带着她些。”夏小满坐到自己床上,舒展舒展筋骨。接过茴香递地茶。叹道,“越把她一个人放着,她越害怕。等过阵子,她心里踏实了,就能好些吧。”

茴香应了一声,也叹了口气,道:“主子心慈。豆蔻也是小,没经过什么大事。这次若磨过来了。许是以后就顶用了。”她顿了顿,仔细瞧了主子的脸色。犹豫了半天,才低声道:“主子……往后少……那个,出去还是多带些人吧……”

夏小满没言语,脸上已带着苦笑,难道带一加强连的保镖出去不成?当她自己是谁呢!她晓得茴香是想劝她往后少出去,这话年谅也沾边儿提了一句,这短期内,她实在是不可能出去了。

一则是不能惹恼了年谅。人家虽然没直接说别出门了,但意思也表达清楚了,她若装糊涂和人家拧着来,其结果只会是以后都没出去的机会。再来,也是自家多少有些惧意,既怕那伙匪,也怕捕快了。

外面实在太黑了。

说什么夜行逢鬼,却是哪里都是漆黑一片,谁都是鬼,明的暗的,防不胜防。

还是家里安全系数大些。

“嗯,我这一时是不会再出去了。”她低低道。然后听见茴香明显松了口气,连道主子英明云云。

她挑了挑眉,果然还是省事些好,大家都喜欢省事的。

不要急功近利。她对自己说。慢慢来吧。

凌家签下了便跑不了了,反正现在没成本投入,而且也是啥啥都没有,没厂房没铺面甚至没开始市场调研。而现在纪灵书的状态……唉,画图还要看心境啊,这一时能不能画出漂亮地图纸来,也是未知数。

她苦笑,生意还没起步,却满满地都是麻烦。到底是万事开头难,还是这没开始就要结束?

她这厢愁眉不展,那厢小韦嫂子进门时也带着点子愁容。

夏小满这心里就越发闷起来,先是问了小孩子病症,然后问了纪灵书,这舌尖数了一遍牙齿,愣没敢开头提纪郑氏。小韦嫂子一样样来回答,自然少不了纪郑氏的消息,她道:“二少爷无大碍,已经止了泄了,到底是小些,昨儿晚上贪嘴,看着地丫鬟又没止着他,要什么果子给什么,这才酿了错。姨夫人和纪大奶奶已是罚过跟着的人了。……表小姐瞧着是无碍的,有说有笑的,但还是和往常不大一样,只说不上来。姨夫人那边,脸上淡淡的,不省得是因着小少爷那事不痛快,还是表小姐这边的事。----实是不瞒二奶奶说,我只寻思,这表小姐说得再圆,姨夫人怕也能瞧出端倪来。如今……”

夏小满嗯了一声。女儿那点子变化哪里逃得过做母亲的眼睛?尤其纪灵书个老实孩子,压根不善于掩饰。现下回想,彼时她那小脸儿都是煞白的,又瞒得住谁?

“你怎么和姨夫人说地?”夏小满托住额头。一句谎言总是要用十句百句来圆。还能怎么办?----问清楚,然后编瞎话圆呗。>
“表小姐昨日怎生和姨夫人说的,我并不知……”小韦嫂子苦笑道,“实是去探了下二少爷,姨夫人并表小姐也在那边……您也知,这等光景,实在是没法子同表小姐单独说说话,问上那句。瞧着姨夫人那般,我也未曾提旁的,只撂了药,请了安,便就回来了。夏小满点点头,也好,那就全看临场了。便道:“那便这样吧,韦嫂子,你先去忙吧。我过去那边瞧瞧。回头我还有事找你商量,----嗯,等我回来再细说吧。”顿了顿,又喊住告退要出去的小韦嫂子,道:“韦嫂子,纪家二少爷那边能吃东西了不?”总要带点子什么去探病吧。

小韦嫂子道:“方才去时,只知是止了泄了,当是没吃什么。一般都是要清清静静饿上几顿的。”

夏小满嗯了一声,这法子红楼上有,溥仪的回忆录里也有,似乎老人应对胀肚腹泻等胃肠疾病地都一个法子----饿。可饿地滋味,怕是比病还难受,小孩子哪里擎得住饿?没体力,病也好得慢。

她摇头道:“不吃东西也不是个事儿。吃点儿清淡的清清胃肠就好了,真什么都吃,人也虚脱了。青樱,你瞧咱们厨下能做点儿酸甜口的小菜不?能就叫她们做几个清清淡淡爽口又不腻烦的。酸甜儿的小孩子也爱吃。再叫熬一罐子粥吧,吃不吃的,先配上,也是这个意思。粥别加糖,也别加花样什么的,就清粥就好,别太稠了,不好咽,多留些米汤……”

两人应声下去,夏小满这边起身慢慢梳头更衣,等着粥、菜好,一路带过去。这带着礼,甭管着多少轻重,好歹没那么心虚。

头发才梳好,外面小丫鬟来报,门外一位凌肖氏求见二奶奶。却是凌二嫂来了。

夏小满一笑,吩咐小丫鬟去告诉厨下那酸甜口的菜多备出一份来,拿食盒装了,一会儿送到偏厅。今儿净遇着小病号了,不晓得凌二嫂家惊痫地孩子怎样了,想来那样情况,昨儿也是没吃好地,既是做了“病号餐”,回头就也与她带一份走。

凌二嫂带着个包袱进的门,等夏小满走进厅,丫鬟们退出去,未及开口说话,便就把那包袱往桌上一撂。摊开后,里面是那一系列莲花样地匣子,和两个照匣子图样扒下来的莲花样的绣袋。

夏小满一愣,扭头去瞧凌二嫂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微黑的眼圈,一时说不出话来。

凌二嫂见她这般表情,却是一笑,认真道:“二奶奶一直不爱听我们说大恩大德这话,也不图稀我们什么报答,我们也实在也没什么可报答二奶奶的,便只这份穷心思。----这匣子是外子赶工出来的,荷包是奴的手艺,虽是赶得紧,却不敢有丝毫马虎,还请二奶奶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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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还有两更。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39、有人就有江湖③

前面还有一更。请勿错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争斗,也有道义。

夏小满缓缓呼了口气,瞧着那些细腻的花纹,丝毫没有赶工敷衍的痕迹,伸手包了那包东西,坐下来,又一抬手,请了凌二嫂也坐下,这才慢声道:“二嫂子高义,我实在惭愧。”

她自问也讲道义,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道义多半是为利益服务,是遵守游戏规则,真心几何,连她自己都不晓得。

凌二嫂忙道:“二奶奶哪里话来,二奶奶大仁大义,我们万……”

夏小满抬手止了她的话,问道:“二嫂子从哪条街过来的?可听说了年寿堂的事?”

凌二嫂一愣,道:“不曾……”随即忽明白了什么,愣怔之后满是认真道:“二奶奶这边若是有事,与奴说的那事作罢也无妨。这些物什原也当是我们报答二奶奶的----奴还是那一句,二奶奶许是不当那是恩德,我们却是永感大恩。二奶奶也瞧见奴家的境况,奴与外子一时离不了玫州府,想用奴,奴随叫随来;不得用,也无肖惦记,二奶奶与奴的那些银子和药材,足够奴一家年余的嚼用。”

她生怕被打断,极快的说了这些,夏小满那厢听了却越发不自在。一时间,这脑子也跟着热起来,甚至起了念头想只做投资人,拿了银子叫凌二嫂做生意去,自己既不出府。就提个方案交个图纸等个分红。

诚信没有问题,手艺没有问题,本钱不多,起步会慢,可也不是大问题,剩下的问题……

她脑子里被热浪扫过一周,想到实际,便又慢慢冷静下来。

剩下的,是招揽生意地问题。凌二嫂虽然瞧上去很碴利。但限于性格过直,瞧着又不像肯妥协的人,未必做得来生意,凌二更不必提。加上还有个名声……。真的交付到凌二嫂手里,误了自家,不过几百两银子罢了,搞不好怕是要误了他们一家子人。

她静静听完,默默想罢,压了心中万千感慨,终还是道:“也不瞒二嫂子。二嫂子待会儿往隆庆街去,便能晓得年寿堂出了何事。最近这段日子,我怕是出不得门了,二嫂子那边的事,只能先搁置下来的,相信二嫂子也能体谅我的难处。买卖的事在我心上,一旦我这边儿得空,或是想出旁的路来,会立时去告诉二嫂子。”

她顿了顿,郑重道:“我是把贤伉俪当朋友待的。二嫂子家里若有什么事,也莫要同我见外,尽管过来,我必全力而为。”

凌二嫂闻言忙站起身,道:“二奶奶哪里话来!!奴口拙,感念二奶奶恩德地话已是说尽。想来二奶奶明了奴的心意。奴实是……”

夏小满起身过去扶住她,道:“二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是把我的意思说给二嫂子听,二嫂子明白我便好。往后这些客气的话便也不用提了。”说着一指桌上的包袱,道:“我再说一句,二嫂子莫恼,算不得客气,也是实情----这些算是我从二嫂子这里订的。眼见三月三上巳节。也当往各处送礼,恰好这匣子用得上。作价与先前一样……”

“二奶奶。”凌二嫂抓了夏小满的袖子,微有皱眉,道,“我来时可是把话都与二奶奶说明白了的,二奶奶的心意,奴也省得,然还请二奶奶体谅奴地心意。二奶奶若这般说,奴昨日的药钱,奴几时能还得清?”

想起昨儿的熊胆,便就想起那俩匪,继而想起扛走的那几筐药材。彼时真是怕了,只想着尽快打发俩煞神走,这会儿想来,还不知道昨儿被“劫”去那药材多少银子呢----因这面的帐都算在药铺里,归青樱打理,青樱自然不敢来与她说这话,她昨儿到方才还都在混乱中,哪里顾得那个,便压根没过去问过药材损失多少银子。不过用小脚趾想,也知道银子少不了,说上千那是悬,百余两怕是不够。

年谅是不能问,但是自家折了这些,总不是件舒坦的事。相比起来,凌二嫂家那半两熊胆,根本不值一提了,说扶困都寒碜了些。

罢了。凌二嫂不要银子,她也不好再执意给,便顺着药物话题问了凌二嫂家孩子的状况。

凌二嫂道是服了药便安稳了。说话时又是满口感恩---那毕竟不是一味便宜的药,而这一给半两,够吃上好一阵子的,保不齐病就能好。说到孩子的病,而说到孩子地病因,她也没说许多,只说了一句见了腌东西冲撞的,可声音里却不无恨意。

腌东西。冲撞。夏小满垂了眼睑,低头抿茶,既是说了无意于他人私隐,便就闭嘴吧。

腌啊……“世界本就邋遢”。些新鲜点心,夏小满又交代了后门上两个算得是心腹的管家媳妇,若自家不在,凌二嫂有事寻来,叫她们能帮的就先帮下。

夏小满回房把那几个匣子并荷包重新拿好包袱皮包好,再带上那一食盒粥和小菜,瞧着“礼”够厚了,这心里也没那么虚了,寻思寻思,又叫来采艾,带上了六条同学并它那套旌旗鬼脸地家什。自上次六条把一饼灭了,她再没把两只往一块儿放过,也是怕再出什么事不好收场,但今儿若能活跃气氛解了围,那就是让六条单挑纪灵书地动物园她都认了。

然而“超鸟六条8226;奥特曼”大战百兽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甚至连它那些行头都没拿出来。

因着本场主要观众纪方杰小朋友身体状态还是不大好,估计是饿的。有气无力地模样,瞧见六条也没个笑容。他这般,其余观众就不用说了,都是只顾着心疼他,提不起兴致来看耍鸟的。纪灵书瞧见六条眼睛亮了一下,但还是抿了嘴巴没说话。

六条也明显是受了这低压环境影响,也显得有些蔫。

气压再低,夏小满同学都必须精神百倍,这脑子高速运转。好随时调整策略,改变言辞,适应场景,以博纪郑氏个舒心。

进门请安问好,瞧了一屋子沉闷,便也不提早上,更是不提昨天,只先陪笑道过来探望小少爷,带了六条来给小少爷解闷。待见小少爷闷大发了,没心思看六条耍宝了。便提了一句也就撂开,挪了食盒过来,道是做了些酸甜爽口的小菜,给小少爷养胃。

纪戚氏睁着双微微浮肿的眼睛谢过,说了病情无碍云云,眼睛就落到婆婆身上,等着婆婆做主。

纪郑氏坐在床上,把孙子揽在自家怀里,一下下摩挲着他头发、脸颊,眼里满是喜欢。满是心疼。原听夏小满请安问好,她只点点头,没什么表情,没往日的亲近,却也没带出颜色来,好似所有地注意力都在怀中那个孩子身上。听得夏小满说了酸甜口儿地小菜。这才微扬起下颌,带了丝笑容,道:“难为你有心。”却是拍着孙子的身子,道:“他这般胡吃,当清清静静地饿上两顿才是。”

她怀里地小家伙微扭了一下,不晓得是不好意思了,还是想抗议而没体力。

果然是这套理论。夏小满瞧那可怜的娃,忙陪笑道:“姨夫人说的极是。但小少爷毕竟年纪还小。刚净了肠胃。身子还虚,再这般饿怕是难熬。还是多少少吃一些,只清粥小菜,也无油腻,既果腹,也能调理滋养肠胃。”

小家伙睁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祖母,却是因家教甚严,也不敢吱声。

纪郑氏瞧了夏小满一眼,又瞧了瞧孙子,叹了口气,低头拍了拍他,柔声问道:“保平,你小婶子与你送了好吃食来了,起来吃些?”

乳名叫保平的小家伙纪方杰早饿坏了,闻言忙不迭点头,便撑着胳膊要起来。纪郑氏一笑,扶了他坐正了,纪戚氏和夏小满并几个小丫鬟忙过来伺候。纪郑氏摆摆手,示意不用,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低声问道:“保平,谁与的吃食?”

小家伙立刻懂事的直起身子,抱拳哈腰,向夏小满一礼,饿得声音也弱起来,却是礼数周全,道:“方杰谢过小婶子。”

夏小满忙还了半礼,笑道客气见外了,心底一个劲儿的唏嘘。素日里并不大和这纪家这俩小孩接触,因着所谓“勤有功,戏无益”,俩娃都是被纪淙书拘着看书的。这知书达礼是好,再这么养下去,终是又两个翻版纪淙书,方正有余,变通不足。

地球是圆地,你是方的,岂非格格不入?

小丫鬟上来揭开食盒,端了粥碗小菜出来,要来喂纪方杰。纪郑氏却道:“交给灵儿。”又向纪戚氏道:“你一早跟着,家里事还没处置,先去忙吧。保平我这边照应。”

纪戚氏应了一声,瞧了眼夏小满,揣度着婆婆这话,是叫自己走,还是来带着将夏小满也请出去。却听纪郑氏又道:“纳福,怎的不搬凳子来与满娘坐?”纪戚氏这就明白过来,福了福身,把满屋子丫鬟都带了下去。

夏小满想着东窗事发,略有紧张起来,心里盘算着是拿十句百句话来圆个谎还是求个坦白从宽。见纳福搬了凳子,她笑着谢过,打发了茴香采藻她们出去,又往纪灵书手里去接碗,陪笑道:“碗还有些热,别烫了表小姐的手,还是我来吧。”

纪灵书笑道:“无妨,小嫂子勿念。”

纪郑氏示意纳福也下去,见屋里无人,这才长出了口气,向夏小满道:“满娘,你素来疼她,我也省得,这是从小事上也都瞧得出来。----其实,这小事上才最见人心思。”

倒似问罪的开场白,夏小满忙恭恭敬敬站起来,垂手道:“姨夫人折煞满娘了。是表小姐聪敏灵慧,待人又好,哪里只我一个人喜欢她,您也知年府上下便是没个不喜欢表小姐的。”

纪灵书听得夸她,忙低下头搅和着粥,却是笑得甜甜的,轻声道:“小嫂子过誉了。小嫂子待我是极好的。嗯,府里人也是待我极好。”

纪郑氏瞧着女儿一笑,点手让夏小满坐下,随即又叹了口气,摸了摸孙子的头,道:“灵儿呐,自小姊妹一个,只淙儿这一个哥哥,又是差了十来岁的,当初她父亲也是想把她当个儿子来教养,这性子难免独起来,也不爱有伴儿。如今带她来京,也是想让她见见世面,省得些人情。满娘,”她撇过头,道:“我打见着你呐就想着,谅儿身边可不就当有你这么个知冷知暖知疼人地么;你又是个懂事的,那一日劝淙儿的话,句句在理,都说到我这心里去了,我便也同谅儿讲,有你这么个人儿,也是他的福气。”

瞧着夏小满又站起来,欲说话的样子,纪郑氏便又一挥手,止了她的话,道:“如今呢,谅儿和你都疼着灵儿,肯带着她,是她地造化,她又爱跟着你们,我也是极放心地。你是省事的,做事最有分寸,当是能带好她,可是?”

夏小满暗自吸了口气,心里苦笑,纪郑氏确是待她不错,打来京只有夸她,都没说过一句重话。今儿这话也算是点她了,不晓得昨儿的事纪郑氏到底知道几分,但显然是不追究的意思,却要她心里明白该怎么做。那便,打个包票吧,反正以后也不会带着纪灵书出门溜达了,就算纪郑氏敢放心她,她也不放心自个儿了。

她恭恭敬敬施了礼,正色道:“姨夫人谬赞。是姨夫人瞧得起满娘,满娘不敢有负姨夫人厚望。表小姐这边,满娘必……”

“不必赌咒发誓的。”纪郑氏打断她,认真瞧着她,道:“我心里待谅儿同淙儿一般无二,都是一家人,说那些个都是虚的。灵儿往后少叫她出去些,往哪里去了,你多上上心,多帮我瞧着些,也就是了。”

夏小满便也再无辩白之言,只极简单的躬身应下,却是比什么承诺都郑重。

纪郑氏舒了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纪灵书在一旁听着,微嘟起小嘴。昨儿实是算骗了母亲,虽说母亲没细问,叫她松了口气,但到底骗没骗过去,她心里也是没底地。现下看来,必是没骗过,已是不叫她出去了,她虽不快活,可到底理亏,又不敢插嘴,便只拿碗里地粥出气,搅个不停。

可怜纪方杰,他是听不懂大人说些什么,就巴巴的瞧着粥碗到姑姑手里半天了,愣是一勺也没往他这边递,不由着急,可又不敢逾礼,听着大人话音一停,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鼓动一下身子,提示祖母要给他东西吃了。可转瞬话音又起,没人搭理他,把他郁闷得够呛。这会儿又没声音了,只瞧见姑姑使劲搅粥,就不给他,他是真不高兴了,轻轻推了推祖母的腿,低低唤了声“祖母”,然后又巴巴瞧着那粥碗。

女儿那边什么神态,纪郑氏都是瞧在眼里,由着她耍小性子,也不理她。这会儿听了孙子叫,偏头瞧了孙子那委屈的小模样,撑不住乐了,扭头呵斥纪灵书道:“灵儿,粥可是凉了?”

纪灵书琢磨自己的事情呢,忽听喊自己,不由愣怔,手里也是一顿。夏小满忙过来解围,伸手接粥碗道:“表小姐,我来吧。”

纪郑氏叹了口气,抬声喊了纳福进来,又冲两人道:“你们两个谁都别来了,叫纳福来吧。保平已无碍了,满娘你也不用惦着。灵儿,带你小嫂子去你房里坐坐吃茶,不必跟在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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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一更。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40、有人就有江湖④

前面还有两更。请勿错过。

拐过花墙,瞧着纪灵书那院子了,夏小满便回身吩咐采艾过来把一直赖在自己胳膊上的六条放回笼子。

这一饼同志也是处于放养阶段,满地乱跑的,别再隐匿在哪里,见着六条一大扑----嘿,她可得为六条的“鸟身”安全负责。当然,她觉得可能性更大的,是她得为一饼的“猫身”安全负责,上次怎么看怎么像六条没打够,今儿见着了,还真指不上谁掐谁。

她摸了摸下巴,瞧着面上装贤良不摇不晃却目露凶光的六条同志,极为惋惜的想这厮要是鹰就好了,这么凶,以后她出门可以让它当保镖了。

纪灵书本是一只小手攥着夏小满的袖子,空着一只手不时顺一下六条的羽毛,难得六条极乖的没有反抗,她正高兴呢,听夏小满道要装笼子,忙改改双手抱了她胳膊,央道:“小嫂子,烟霜听话得紧,何必拘着!”

自那日凤头红和猫咪掐架后,夏小满直呼她的额间雪为一饼,她也开始光明正大叫六条为烟霜。----虽然六条依旧不接受任何新名字,压根不理不睬,但并不妨碍她自己叫得乐呵。

夏小满知道她一会儿还想逗着玩,便笑道:“先装起来,等你院里一饼藏好了,咱们关了门再把它放出来。不然怕见着一饼,它就没那么听话了,再打起来。”

“嗯。那也不用拘它。”纪灵书忙喊揽月道:“快些回去。把额间雪、梨蕊它们都挪东屋去。”

揽月听了忙往前跑,拂星也带着两个小丫鬟一路去帮忙,---这就两步的路,说话间就进院门了,猫儿可不比鹦鹉,能一架子端走的,怕还要寻上一会儿。

夏小满噗哧一笑,道:“得,我地小姐。可是怕了你了。可够折腾人的。”

纪灵书自己也抿了嘴,却不言语,兀自摩挲着六条。

夏小满侧着头仔细瞧了她的神情。方才见她就如小韦嫂子所言,有说有笑的,同平日里一样,这会儿再细看她,确是面色无异,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是不踏实。就像知道瞒不过纪郑氏一样,始终觉得就算纪灵书一根筋。也未必真能哄过她去。想起昨儿她的哭声,心里越发没底,开始后悔带了凌二嫂的匣子过来,----若不提这茬,是不是还能挺两天,容她再缓缓?

东西已在一过府的时就先打发人送到纪灵书的院子了----总不能提溜着去见纪郑氏吧。这会儿想后悔,已是来不及了,若不提……

夏小满这厢犹疑不决间,已是到了纪灵书院里,厅上落座奉茶。小丫鬟就把夏小满先遣人送过来的包袱捧了出来,撂在桌上。

纪灵书舍了六条,打量着包袱,笑问夏小满道:“小嫂子又与我什么好物什?”

夏小满脸上地笑略有些僵,打发了满屋的丫鬟,回头盯着她的脸。缓缓道:“方才凌二嫂过来了。把这些送来的,又给你绣了两个荷包。”

“凌二嫂的荷包!”纪灵书一喜,调子里带着快活,笑道:“真的呀……”却在伸手要揭那包袱时顿住,抬起头来,微皱了眉,略有紧张问道,“凌二嫂家那孩子……”

昨儿她昏迷醒来后。一直处于惊恐中。浑浑噩噩的,今儿早上又是侄儿染疾。家里忙乱,她也想不起凌二嫂那事来,这会儿提到,方想起昨儿可不是要去给凌家那孩子抓药才……

她下意识打了个冷战,神色里带了些惶然。

夏小满见了,心知不好,忙走到身边去揽住她,不住拍她哄她道:“没事,没事,昨儿给了那孩子药了,吃了药就好了。昨儿的事儿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没事了,真没事了。”

纪灵书攥紧了夏小满的衣襟,挺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小嫂子,昨儿……真是假的……?”

夏小满极力保持平静,放柔和声音,道:“当然是假地。你也不用想那些,你就看,你、我、豆蔻,咱们不都没事么?”说话却紧紧固定了她的头,生怕她这会儿抬起头来,瞧见自家一脸不自然,再穿了帮。

纪灵书并没抬头,埋头在她怀里,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小嫂子说的是,咱们不都好好的……”然后慢慢撒开手。

夏小满勉强一笑,调整好表情,这才放开她身子,转而捧起她的小脸,再次认真道:“丫头,咱们都好好的,就成了,对不?”

纪灵书多了些释然,想点点头偏被她端着脸也借不上劲儿,动了动,绽出个笑来,低声道:“小嫂子,我省得。”

夏小满舒了口气,撤了手,转而打开那包袱,指着匣子道:“瞧瞧,你画的那,雕出来了,喜欢不?”

纪灵书拿起来反复端详了,脸上透出欢喜来,赞道:“凌二哥手艺实在高明。”又问夏小满道:“小嫂子,这能卖好些银子吧?”

夏小满语塞,干笑两声,道:“嗯,能卖好些。”心里又开始盘算,要不要直说了那合伙的事搁浅了,还是,再缓缓?

纪灵书摩挲着匣子,笑眯眯的自言自语道:“那可好,凌家有了进项,药就不再愁了。”

夏小满那话便噎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了。本来带着这些东西来,是想送与纪灵书,好冲淡生意不成给她带来的失望,可现下却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罢了,她暗自叹气,改日再提吧。她笑道:“这是头一批匣子,拿来给你把玩地。”

纪灵书却放了回去,摇头道:“不了。小嫂子,卖了吧,好能多与凌二哥一些,他家那个境况……。我想要,往后他日子好了,再央他独做与我便是!”

夏小满再三道是无妨,纪灵书却始终执意不肯,她便也不好强留下来,只得再包起来。先拿回去再说。荷包倒是收了,纪灵书拿了荷包也是极欢喜的,却定要留一只给夏小满,俩人一个人只。夏小满也不拂她地意,拿了荷包同匣子包到一处去。

归拢完这事,纪灵书一边儿拿果子喂着六条,一边儿笑道:“小嫂子,咱们再画套烟霜的如何?”

夏小满笑道:“表小姐想了什么就先画着,只是一时还不能做出来,你看凌二哥身子也不好不是?铺面咱们也没找好。咱们慢慢来,从长计议……”

纪灵书点点头,想起母亲说的不让自己出去了,又微嘟了嘴,下巴枕到胳膊上,道:“却是不能同小嫂子一道看铺面了……”

夏小满也不知说什么好,怕又勾出她的恐惧来,只好陪笑道:“说起来还得先同表小姐吱应一声,过得一两日,我怕是要往崖山庄去一趟。许是住几日才能回来。”

纪灵书丢下手里地果子,直起身子,瞪圆了眼睛,道:“小嫂子要出门?”随即又皱眉,闷闷道:“母亲不叫出去,小嫂子又要出门。可要闷死人了。”

夏小满有心说那把六条留下来给你作伴。这一瞧六条同志正拿尖喙狠狠地啄着果子,凶神恶煞----这厮实在容易走火,不安全,忒不安全,于是那句话到了嘴边儿,临时改成:“那表小姐不妨在家里多构思些花样出来。这也春暖花开了,院子里的景都可入画,还有表小姐的鱼啊。猫啊。鹦鹉啊,都能画得漂亮。对不对?表小姐就先画着,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商量生意。”

纪灵书眼睛亮晶晶的,使劲点头,道:“小嫂子说得极是。”说着伸手点了点六条地脊梁,笑道:“我一会儿就先画个六条的来。”

夏小满也笑着使劲点头,心道,有事情可忙便好,至少不会琢磨那些恐怖的事情了。早忘早好。

纪灵书捅咕了六条一会儿,寻思了些事,歪头瞧着抿着茶水的夏小满,咬了咬唇,道:“小嫂子,前两日,咱们遇着地那个颜姑娘……”

夏小满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咳了两声,忙急声问:“表小姐何出此言?”心下大惧,难道这女人真是手眼通天,自家那边防得铜墙铁壁,伊地魔爪便伸到纪灵书这边来了?

纪灵书忙递了帕子过来,道:“小嫂子慢些。”又道:“我只是想着,可惜了她……她是极有眼力的,那个金莲蓬做出来便是极好。方才瞧着六条,寻思着,若能搭上些首饰摆件,比如外雕喜鹊登枝,内里是攒梅地钗环,都是应景又讨巧的……”

夏小满叹了口气,道:“我已与表小姐说过,她不是良家。”

纪灵书嗯了一声,小声道:“小嫂子若怕她坏咱名声,咱们自己做可好……?”

夏小满一笑,道:“好是好,可表小姐,这金玉行当不比旁的,极压本钱地。我一时还没这个银子。”

纪灵书忙道:“小嫂子,我原还有些体己银子,也有几百两了吧,添与小嫂子……”

夏小满笑道:“表小姐好意我心领了,若做咱们的匣子,表小姐乐意入股,便入一股;若说做金银铺子,不是打击表小姐,这点银子怕还不够。----就说咱们这几日逛的地方,无论大小金铺,哪里会是只一两件首饰摆设的?都是数十数百的,这些本钱怕就要压几千几万两,拢回来的也慢。咱们与凌家,拢共几个人,又能做几件出来?”

纪灵书家里有田租铺面,所学又杂,与那些行商之事也不是全然不知,听夏小满这么说,皱着眉头寻思着确是这么个理儿,不由叹道:“确是杯水车薪。”可又觉得委实可惜,嘴里忍不住叨念了两回,还寻思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正说话间,外面拂星轻咳一声。禀道:“小姐,二奶奶,年大姑奶奶过来了,在夫人那边。夫人请小姐、二奶奶过去……”

夏小满便是一惊,纪灵书却是欢喜,唤了拂星进来,笑问道:“大表姐几时过来的?”

拂星回道:“方才纳福姐姐打发人过来告诉地,当是刚到。奴婢也不知。”

纪灵书点了点头,又向夏小满道:“小嫂子稍待片刻。我这身实不便见客,先去换衣裳。”说着回了卧室更衣,留了夏小满主仆在厅上。

夏小满瞧了眼后面跟进来的茴香,茴香忙过来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主子莫急,奴婢已叫采藻去问了。”

片刻采藻便回了来,低声禀道:“二奶奶,大姑奶奶方才到地咱们府上,听闻六爷待客,便没进门,直接往这边府上来拜姨夫人的。”

夏小满转着手中的茶盏碗盖儿。开始积极措辞。领导早上就交代了,她遇到那事再不能对任何人讲,她脑子也没进水,自然不会当大姑姐面儿提。但大姑姐若问了昨儿的事,哪能什么话都不说?!可说了,纪灵书也是在场的,万一冒出句啥来怎么办?就算什么都没冒出来,这可是好不容易把丫头哄住了,这再穿帮了,落下点儿啥毛病可怎么办?纪郑氏也聪明着呢。察言观色再一联系,得出啥结论来怎么办……?

她撂下茶盏,往椅子背儿上一靠,开始狂揉太阳穴。说一句谎话,果然是十句百句也圆不回来的!她得生生编部辞典来圆。>
纪灵书要是这会儿昏迷不醒就好了!她磨着牙,恨恨地盯着门口。那丫头可没一点儿昏迷迹象。活蹦乱跳地进了来,笑道:“小嫂子,走,咱们找大表姐去。”

年诺是对纪灵书疼爱有加,多次约她到家里或是出去游玩,她自然是同这个美貌、博学又和蔼的大表姐亲近。不像她,对这大姑姐,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夏小满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襟鬓角。一呲牙,携了纪灵书的小手往外走。大姑姐横竖瞧她不顺眼。她原就只想着井水不犯河水了,却没想过,大姑姐会不会成为助力----比如推动唐僧成为女领导。

短期内,她走不掉,不是因着今天向年谅跨近了一步,而是这次的事件让她晓得了水深水浅;可短期内,年谅要娶妻,他到底是大家之子,逢弱冠之年,没有不娶的道理。既然走不掉,既然他要娶妻,她总要做些事情让自己过舒坦吧。从前她也不是没想做点儿什么,不过到底是不够积极,现下,算是迫在眉睫,这不积极也不行了……相陪。夏小满颔首低眉一路小碎步蹭过去,在纪灵书之后施礼问好。

年诺微一点头,应了声,瞧了她两眼,淡淡道:“你过来了。”

夏小满陪笑道:“过来探望小少爷。”

年诺嗯了一声,却并没有问年家的事,倒是拉了纪灵书到身边,笑道:“怎的这几日都不见你往我那边去了?”

纪灵书笑道:“日日去怕惹表姐厌烦。”

年诺笑道:“你日日来,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厌烦?若无事,便多往我那里去,我们府上那几位小姐可是总念诵你的。”

纪灵书点头道:“灵书也念着几位姐姐,还想着,过几日院子里地花再开开,就请几位姐姐过来赏花作诗地。”

年诺笑道:“回头我与她们说,还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呢。”

她们说笑她们地,夏小满在一旁装着蒙娜丽莎,眼角余光却不住地在纪郑氏和年诺脸上转悠,以分析成事的概率。忽而听纪郑氏出言留年诺吃饭,年诺欣然应下,夏小满这一想到伺候大姑姐吃饭是人家吃着她看着,便就有些胃抽筋。

正是郁闷中,年诺告罪起身去解手,却点手叫上了夏小满。她越发郁闷了,原来干活还有降级的……还不如伺候吃饭呢……

纪戚氏领着进了间客室,里面隔断了个小里间作卫生间。纪戚氏告退出去,年诺却没往小里间走,而是在外间桌旁坐下,指了身旁的墩子,示意夏小满也坐,然后才问道:“你虽在内宅,但六郎既让你理家,年寿堂的事便当知道些吧,昨儿究竟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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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儿到此为止。趴。本来想攒四章一起发,瞧着比较像忏悔,可惜没码出来;本来想时间赶早些发出来,可惜又踩点儿。苍天啊,这就是想象和实际的差距。

下周,实在心里没谱,所以,不辩白,只伏地,等待板砖和皮鞭。>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41、有人就有江湖⑤

领导早上特地交代,说,咱俩啊可别说两岔去。可是领导哇,这不说两岔的前提是,得事先统一口径啊!!!旁的不论,主要是,她压根不知道年谅派人往胡家怎么禀报的。

年诺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徐,像是问一句寻常话那样,这是天生遇事不急,还是明知前因后果却有心试探?应该不会是前者,若是前者,就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她了,----若不急,回头问你兄弟岂不更好?可若是试探,又试探什么?

没有时间多想,迟疑就代表有问题,一瞬间夏小满找不到一个相对理想的表情,只好低头叹了口气,加以掩饰,开口便是装老实本分一无所知,只道昨儿爷不在府里,官差来也好,年寿堂的人来也好,她和青樱内眷之人不好出面相迎相询,只能等爷回来计较。

“这是正理儿。自当是爷做主的。”年诺捋了捋自己衣袖,道,“可你也不当什么都不省得,毕竟管着些事呢。差役来了不便相见也就罢了,自家管家有甚不好见的?”

这话是没错,若和自家没关,便是警察又有嘛好怕?见去就是了。可惜,自家搅进去了,所以彼时她只能躲在浴桶里借水温驱走满身寒意。

夏小满头也不抬,竭力回忆了昨儿青樱都同她禀报了些什么,心里念诵着“那事没人知道”给自己打气,延续风格,慢声慢语道:“大姑奶奶教训的是。满娘就改。也是昨儿事出突然,多少有些慌神----差役说是年寿堂遭了劫匪,死了个伙计。柜上再来人回话时,因想着既出了人命,便不是小事,故此不敢做主,也就不好多问,免得耽误了爷处置。”

年诺嗯了一声,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夏小满。缓缓道:“你也莫谨慎太过了。”

谨慎太过。夏小满压低头,暗自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年诺薄纱的裙脚。谨慎太过。一刀戳在心口窝。上一秒还在谋算如何使伊成为助力,下一秒见着本尊,那点子心思便立时熄了火。遇上伊,她地本能反应不是靠近讨好,而是扭身逃离。

碴利惹人生厌,谨慎又不讨喜,哪里还有出路?还是宁可保守一点儿,便是再多的错儿。好歹占了个驯良,真的假的至少显得人品没问题罢……?

她抿了抿嘴,低声道:“大姑奶奶教训的是,满娘谨记。”

年诺瞧着眼前这做低眉服帖状的女子,眉梢微颤。母亲书信中原赞,满娘手巧勤快又是极老实的。她便是放心。妾么,又不是使唤丫鬟,这手巧不巧勤快不勤快都无关紧要,甚至能不能伺候好爷都没什么,最要紧的是老实。这若不老实。那便什么千好万好都算不得。

然近来母亲书信又言,借神鬼之力,满娘转了性子,像个能管事的样子了。她便不再放心。弟弟身边可不缺能管事地女人,青槐没了,还有青樱。就算都没了。不说要来老夫人房里的青梅青桃吧,母亲身边的青棉青榕任谁都是好的,况且终究要有主母,屋里人能管事固然好,这更重要的是要有忠心。对于这个莫名其妙转了性子的女人,她心存疑虑。

她同母亲年轻时一样,熟读佛经,却半个字也不信。那些于她不过是谈资。是讨好家中信佛长辈的手段罢了。她不晓得母亲怎么上了年纪。反而信了无稽之言。受了伤忘了旧事的,她不是没见过。胡家百年望族,宅院深深,自是有过几个忘尽前尘的半疯之人。可哪里有神鬼之力呢?分明是忘了旧事,去了伪装,尽显本性罢了。

见了这个女人,容貌寻常,穿戴寻常,言谈举止处处寻常,可就是这份谨慎,太不寻常。

多思多虑之下,可还有真

某个瞬间,她甚至起了杀意。----能在年家那个院子里藏了本性数年而不被察觉的,是何等人物?!偏是弟弟对此女倚重犹在青樱之上,而这个女人,思虑太多,怕是难和弟弟一条心。弟弟是个什么样地人,她清楚得紧,他最容不得背弃,小时候便是……如果有那么一天这个女人也……那她宁愿这会子解决了麻烦。

家里是糊涂了,抬举了这个女人做二房,不然收拾起来更容易些。但便是个二房,在玫州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她年诺办不成的事儿。只在这当口,一时还不妥当----知府侯廉孝她还没放在眼里,不怕他查什么,却是不能耽误了弟弟的亲事----新媳妇进门前,不能凭白没了个二房,免得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反倒坏事。

她整理了袖口,挪了挪腕子上的镯子。这事得加紧办了。……哎,袁太夫人那边也没个回话,哼,当家里养的天仙吗?不回便罢,谁耐烦等她家?就弟弟这品貌学识,放在哪里当不得“一表人才”四个字?瞧着又哪里有病模样?只现下这双腿显的……加之京里传出来的常年卧病的名声,生生拖累了去。……瞿家的二小姐也不错,只是,十七了,略大了些……其实也无妨,许能好生养……

思量着乱七八糟地事,她也没了心情,原要细说年寿堂的事,如今也不想提了,末了只顺着夏小满的话,淡淡道:“你省得便好。”

屋里陷入沉寂,小里间燃着木樨,香气漫出来,愈发浓重,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夏小满双手在袖中悄悄握了拳头又松开,松了又握,反复几次,也没听见年诺的动静,她就觉得大姑姐在瞧自己,便也不敢偷眼去看,免得对上目光,还不知道说什么好。更加尴尬,便只无聊的握拳头消磨时间,脑里也是山路十八弯的转着。

忽然外面传来轻轻地叩门声,年诺扬声问了,外面回说年府有人过来寻二奶奶。

什么是如闻天籁?这就是。

夏小满强板住脸不露喜色,偏头去瞧年诺,似有请示地意思。年诺扫了她一眼,扬声让人进来。却是采菽。

采菽进门先行礼问了好,然后奉上来个拜帖匣子。道:“二奶奶,府外有位夫人来访。门上回说二奶奶不在,那夫人也不肯走,也不肯约改日,便就一直等着的。门上回了内堂,青樱姐姐不敢做主,叫奴婢过来寻二奶奶示下。”

她说话间便是捧着匣子往前递,忽想到递与谁的问题,便是迟疑,见年诺抬手往夏小满那边一摆。她松了口气,奉了过来。

花梨木百宝如意拜匣内盛浣花笺,纸有花香,字体飘逸,落款是“舒韵如”。这个名字未冠夫姓,却被称为夫人,有点奇怪,当然,也不排除夫家姓舒或者自报闺名以示亲近的意思,只是。这舒姓……瞧着匣子笺纸都不寻常,当不会是普通人家,夏小满来玫州时日不久,也没跟着四处交游过,却因持家总帮着备礼,这玫州府的大户人家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却是没听说有姓舒的。

而且。她也算没名没姓的,这样的人巴巴地上门来找她什么意思?当着年诺地面儿,也不好直接问采菽更详细的,至于这帖子给不给年诺看,这个,这个……

年诺瞧了她一眼,见她垂着眼睑,眼珠儿在眼皮下滴溜溜地转。便轻咳一声。淡淡道:“既是家中有客,便去与姨夫人说一声。家去吧。晌午我在这边,家里不用备我的饭了。”

夏小满心里念了声佛,忙叠了笺纸站起来,陪笑道:“如此满娘先告退了,晌午再来伺候姑奶奶用膳。”

“不必了。”年诺撂下眼皮,道:“下晌我自过去。”

跨进年府院子,夏小满才长出口气,摆弄着手里的匣子,心里琢磨着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呢。不过前面官差还在呢,这事可别搅合到一块儿去,忙喊采藻道:“去请客人从东角门往松筠厅去。”又问采菽道:“哪里的夫人说了吗?”

采菽只盯着那拜匣苦笑,道:“就是方才奴婢回禀的,旁的奴婢实是不知。”见夏小满脸色不大好,想起前儿才处置的门上地小厮,忙道:“门上晓得二奶奶的规矩,只这位夫人----车驾端得气派,又是客客气气的等着也不肯走,门上不省得是哪家的,不好劝走,也不好就这么搁在门口,这才禀了内堂。”她声音压得越发低,近乎耳语道:“二奶奶,这不方才大姑奶奶过来……是小韦嫂子叫奴婢去的纪府。”

夏小满一顿,随即一笑,领情领情,确是解围。瞅了身上衣裳挺立整,也不用换了,便直接往松筠厅拐去,因问道:“青樱呢?”

采菽回道:“青樱姐姐在配药上。”

夏小满点点头,吩咐道:“告诉青樱去,大姑奶奶晌午在纪府用膳,她这边儿忙完了若无事,便过去请安。还有,大姑奶奶说不用我过去了,晌午我在家里吃。”

采菽领命去了。

夏小满这才抬前脚进了松筠厅,瞧见来人,后脚便是顿住。

TMD。果然是位神仙。

花仙子今儿不扮金花娘娘了,一身藕色衣裙绣饰浅淡莲纹,耳上坠的头上别也是碧玉荷叶簪,瞧着简洁清爽,没有半点儿娼家味道,纯良得一塌糊涂,这手里再提溜朵荷花那就是何仙姑了。

您老是cosplay玩挺好啊?混社团的?夏小满暗自翻着白眼,勉强把后脚挪了进来。这个女人实在……忒胆大了吧?咋就盯上她了呢?道上堵了不行再登门拜访,就不怕她乱棍将伊打出去?

别说,她还真就不敢。赶这个时候……想起她写的“提防董雷”,夏小满这心里也突突的,现在衙门的人可还在前堂坐着,这个女人到底想干嘛?

“二奶奶。”颜如玉仪态万方地起身施礼,满面春风。好似全然忘掉了上次见面地不愉快。

夏小满扭头瞧了一眼跟着的小丫鬟,寻了个由头都打发了下去,只留了茴香和采藻两个。然后瞧也不瞧颜如玉,径直走过去,往主位一坐,由着茴香上了茶,自家端起茶盏拿碗盖撇了撇茶沫子,眼皮也不抬,道:“我还当哪位舒夫人。上次听颜姑娘说要从良。想必已成了,嫁入舒门?恭喜啊。”

颜如玉真是铁板撞啊撞就习惯了,这回笑容半点儿没碎,自家起身慢悠悠坐回原来的位置,道:“奴本姓舒,小字韵如。先前在京师万芳楼,因着妈妈说,既姓舒,应景那句书中自有颜如玉,便就改了。现下熟识的。便也不带姓氏称呼,只叫奴一声,如姑娘。”

夏小满轻轻哦了一声,也没言语,只拨弄着碗盖等她下话。

颜如玉也不兜圈子,见她不语,便开口笑道:“奴上次与二奶奶的书信,想必二奶奶是都看了吧,也晓得奴地诚意吧。上回奴与二奶奶商量地事,二奶奶思量得……如何?”

“上回什么事?”夏小满道。

颜如玉也不恼。笑道:“二奶奶真是贵人多忘事。奴想请二奶奶拿那些图样,入奴那生意一份子。红利的事,好商量。”

“颜姑娘。”夏小满称呼不改,撂下茶盏,不轻不重,却是铿然有声。道。“我觉着,话之前也说明白了,图你也能拿到,不必再谈了吧。还有旁的事吗?”

颜如玉收了笑容,黛眉微颦,正色道:“二奶奶,您原是疑心奴地诚意,可如今那信您也瞧了。奴诚心可鉴……”

“颜姑娘。”夏小满打断她。听了那信手心发凉,脸色愈寒。森然道:“既是说到诚心,那就请颜姑娘为我解惑,---你那信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颜如玉回头与身后的两个丫鬟道:“出去候着。”看着两人出去带了门,她目光又落在茴香和采藻脸上,又瞧夏小满。

夏小满昨儿才从险境中走出来,今儿哪里肯再置自己于危地,茴香和采藻也算信得过的人,自然都留在身边,万一有个什么也好应对。

颜如玉等了半晌不见动作,咬着唇平了平心气,这才开口,低声道:“董捕头在奴那边歇了两宿,奴听得的信儿,冒着风险来禀知二奶奶,既是盼着二奶奶有个应对,也是示以诚意。如今,二奶奶也能证实奴未有虚言,如何还不肯信奴一片至诚?”

夏小满耸肩冷哼一声,道:“你言辞含糊,模棱两可,---出事便算你言中,不出事你也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颜姑娘,你这心可真诚!这样就要我领情?”

颜如玉面色也沉,道:“领情二字折煞奴了,奴并无此意。二奶奶说那信含混,奴便斗胆问上一句,二奶奶说怎样才是清楚的?奴听得多少说与二奶奶多少,不过是聊表诚意,奴图个什么,不过是徒慕二奶奶才华,委实……”

“打住。”夏小满冷冷打断她,“颜姑娘不必这么夸我,我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得很。”

就知道从这女人嘴里问不出什么来,其实,就算问出什么来,她也是疑心大于信心。自己也是可笑,既是不信,还问伊做甚?罢了,这件事她不想再插手,既是年谅说他处置,那她配合就是,自己做主又指不上出什么乱子。这会儿真不能再出乱子了。

摊开了说,彻底打发掉伊算了,她没精力同伊纠缠不清。

“姑娘要合伙,我不妨摊开说,打年家招牌就是年家六分利。年家不差这一处买卖,姑娘地银子不是还有大用处?所以,姑娘还是三思吧。”夏小满嘴角挂起一抹冷笑,道,“而且,就算我想做这买卖,我家爷,我家姑奶奶也不会许。言尽于此。给彼此留个脸面吧。姑娘慢走,我不远送了。”

颜如玉咬着唇,硬是纹丝未动,一双美目在夏小满身上转来转去。夏小满也不理她,只做请地动作。

半晌,颜如玉松开唇,缓缓道:“二奶奶,未曾想过要些体己银子?不是奴说,红尘里骨碌一圈过来,奴算看透了些人事。这世间,什么都是虚的,只银子才是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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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周一就写好了大半,还合计这回发的快了,结果自己纠结了,看来看去又推翻,推翻来推翻去,到底拖到周四,还这德行,好歹字数不少了……寻思周末一起发,结果被平姐一顿鞭子抽地……先发上来了。

(说实在的若真拖到周末,搞不好又要推翻了。太纠结了,什么叫挖坑把自己埋了,我现在就是……我的眼泪啊,填满渤海湾……)

照例是码多少发多少,不藏着掖着。下一章,甩汗……真没谱。唉。。。。爬走码去了……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42、有人就有江湖⑥

这世间什么都是虚的,只银子才是真的。这话原也是她夏小满的座右铭。

夏小满那本是指尖朝门的手复又落在茶盏上,端了来递到嘴边,瞥了一眼颜如玉的脸。这个女人的职业,使得她比任何人都懂得银子的重要性,有这点见识,其实也不足为奇,为奇的是她为了劝自己入股,能堂皇的说这句话出来。

即使有道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句话的,----这算是直指为人妾的不稳定性,要面子的可不爱听,没准儿当场就翻脸了。这个赌注,大了点儿。也不无好奇,这个女人想博的到底是什么?看看杜十娘,就晓得一个花魁有多少银子;看看她想盘金玉堂,这等手笔,也不会是个缺银子的。她说想从良,想洗底,怕也不过借口罢了,这么多银子,什么事办不成。

颜如玉瞧着夏小满收回的手,嘴角重新挂起笑意,面容柔和起来,眼底不经意带了几分自得,柔声道:“二奶奶且细想想,奴说的可是在理儿?----手边总是要有些银子方是依傍。这事儿可也不好叫爷们知道。奴实是敬服二奶奶,这才诚意相邀,也不是红口白牙的凭空奉承二奶奶,就单说那莲花匣子,二奶奶这份才学见识谁人能及?湮了实是可惜。”

夏小满哼笑一声,收回视线,开始饮茶。不图年家势力,仅凭两张图纸就来奉承她巴结她死乞白赖邀她入股给她红利,这事忒不靠谱。她没自恋到认为有人能欣赏那些图到这种程度,图本身也没什么多特别的地方,而这种对图的态度现代人没有,这个时代更加不会有。就算她瞎猫碰上死耗子,那么,这个死耗子是自然死亡无毒无害无副作用的概率又有多大?有句流行语改一改也可以放这边用。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那张嘴。

她撂下茶碗,一抬眼,慢悠悠道:“我一早说恭维就不用了,姑娘有没有点儿新鲜的?”

颜如玉轻咳一声,这一只嫩白的美手落到乌鸦鸦的头发上,轻轻抚过鬓角地荷叶簪,水葱似地手指柔软轻盈,一路从鬓角滑到耳垂。抚了下坠子,又沿着下颌完美的曲线一路滑下来,像是特特秀了一番她的莲花造型。而后甜笑道:“就二奶奶那套莲花图样的匣子,奴已是想好了应景的首饰,想着与二奶奶瞧,二奶奶定也是喜欢的。”她顿了顿,又笑道,“若有凌二嫂的绣件。绣些并蒂莲那便更好了,一准儿衬得首饰更出彩。”

纪灵书说的没错,是有几分眼力见识地,可惜了这样身份这等个性。而且。赶在这个时候。若昨儿无事,夏小满找铺子找销路四处碰壁时,肯定会考虑她的建议。但经了昨儿的事。已是大不一样。

银子固然美妙,性命更加重要。总不待有钱赚没命花---净与旁人攒家底了。

夏小满微偏了头,交代茴香几句,茴香微一迟疑,还是领命出去,片刻拿了凌二嫂送的包袱回来,撂在颜如玉身旁的桌上。里面荷包早已被收起来,剩下的是一套六只匣子。

和这个女人长期合作那是绝不可能。她不是盯那匣子吗?就一锤子买卖。打发她走。短期内自家没举动,她也蹦不起来。她有本事找凌二家的。随她去。

夏小满遥指那些匣子道:“颜姑娘做个价吧。”

颜如玉有点儿眼睛发直,怎么也想不到这两天功夫匣子便都雕出来了,看来是自家低估了凌二那废物。她偷眼瞧夏小满依旧是毫无表情的模样,眼珠儿转了转,露出个大大地笑容,道:“谢过二奶奶。”

夏小满头皮发麻,额头青筋直跳跳,这什么跟什么就先道谢啊,她还没默认啥呢,这女人也忒懂打蛇上棍了!好在她不是单口相声里的乾隆,没什么金口玉言,不然这女人学刘罗锅那边一谢恩,她就只能抻脖硬吞下苦水,自家暗地里后悔去。

她冷着脸,只道:“买卖生意,公平交易。谢我做什么?”

颜如玉媚然一笑,也不接口,兀自拿起一个匣子来仔细端详,开展估价工作,这看了又看赞了又赞,再将几个匣子并到一起,手指轻拂,道:“这些木料虽是上乘,但算不得顶好的,花样和雕工却是没得挑,这又是一套,----奴出一百五十两,二奶奶意下如何?”

夏小满和纪灵书在尉宣府做过一回买椟还珠的事,砍价一番几个匣子里最贵地也只十两,平均算下来则是六两多一个。不过匣子这样的技术性奢侈品的价格很难固定,原材料、铺面杂费、匠人伙计工资哪样不是成本?而纯利润还得根据地区消费水平来加。这因着店铺房子都还没影,市场调研也没开展,夏小满自然没进行过成本核算给匣子定价,甚至实际上连心理价位都没有。况且现在这六个匣子,料是木工搭添头赠送地---没成本,就算按照过去的手工钱给凌二,拢共也就三十两。

现在颜如玉出一百五十两。

要不要接?夏小满略一迟疑。商人趋利,给少了是正常,若给多了自然……

颜如玉却是见她不语,便再次开口,陪笑道:“一个金莲蓬,五、六两金,加了珠子,讨个彩头,也不过卖上三百二三十两罢了,装了匣子,撑死卖到三百五十两,奴少不得抬抬价,也请二奶奶看看奴的诚意,----二百两。再高奴便真个赔了本钱了。”

怕她嫌价低?果然暴利。夏小满还是暗自惋惜了一下失之交臂的财富,手指轻叩桌面,道:“你出的价,撂下银子,匣子你拿走。”

颜如玉喊了门外两个小丫鬟进来,叫人奉上四张五十两的银票,茴香瞧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上前接过。

颜如玉又叫小丫鬟取出个笺封来。也是奉到夏小满面前,笑道:“这是那金莲蓬并几件首饰的图样,二奶奶且瞧瞧,再与奴指点一二。多暂来取,二奶奶与奴个日子。----这往后还得二奶奶多费心照应。”

茴香还道主子应了颜如玉,虽心下不满,却也不敢劝,刚要过来接。却被夏小满微一抬手止住。她地手并没有落回来,而是依旧朝外,道:“颜姑娘要匣子,匣子已给了。请自便。”

茴香长舒一口气,瞧了一眼采藻。采藻亦是大快,抿了抿嘴,随即撇头微扬下颌,满是蔑视望着颜如玉三人。

俩小丫鬟哪里有功夫瞧她们。都是一起竖眼睛瞪夏小满,尤其是付款地那一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颜如玉再一次绷不住脸了,颦眉道:“二奶奶这是何意?”

夏小满冷笑道:“说得不够明白?”

颜如玉也带了恼意道:“我已是尽表诚意。二奶奶两次三番这般待我,到底……”

夏小满打断她,一指茴香手里地银票。道:“话说得够明白了,聪明如颜姑娘,不会不懂。匣子你要,拿走;不要,银子拿走。旁地,与我无干。你这来来去去几趟了,也歇歇吧,以后呢。别往这边拐。也就不累了。请吧。”

颜如玉蓦地站起身,怒意增了三分。夏小满却抢在她之前开口,森然道:“采藻,等什么呢?哪能让客人等着?送客!”

颜如玉双拳在袖里紧握,紧抿着嘴,死死盯着夏小满,直到采藻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道是姑娘请,她忽而换了表情,嘴角强行勾起,咬碎银牙却硬做媚声,道:“谢过二奶奶。”然后向身后小丫鬟,几乎一字一顿道:“红豆,收了匣子。”说罢福了福身,一路摇曳而去。

那叫红豆的丫鬟恨恨的打着包袱,手脚麻利,下手却未免重了些,让匣子发出声响,似乎在表达不满。采藻已在她身旁,脸上挂着笑,正常声音道:“哟,慢点儿,仔细那好指甲。”却是小声嘀咕道:“仔细我家的花梨木桌子。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猫儿狗儿也来挠上一把。”

红豆气急,瞪着眼睛,刚出声道:“你!”

采藻就嗤笑一声,学着夏小满的手势往外递胳膊,低声道:“我家二奶奶好性子,不追究,还不快走?非挨了板子才知道疼的!”

另一个小丫鬟忙过来捅了红豆一下,拽着她紧跟着自家小姐去了。采藻心里越发舒坦,勾了勾着嘴角,面上若无其事地奉命后面跟着送客。

夏小满虽没听见什么,但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采藻这丫头牙尖嘴利给她们排头吃了。虽然从面上论,和这样人斗嘴,赢了也没什么脸面,输了更加丢人。但她是世俗中人,甩不开世俗的快乐,看到讨厌的人吃瘪,到底心下暗爽。

见人走远了,她揉了揉鼻子,吩咐上来撤茶盏下去的小丫鬟道:“门窗大敞开,扇动扇动,驱散驱散,没味儿了再点咱家的香。”然后回身向茴香道:“你亲自门上跑一趟,叫他们眼睛给我瞪大了,瞧清楚了出去这仨人,再有登门,直接给我撵走了,别往里头报了。违者严惩不贷。”

茴香应了声,又劝道:“主子息怒。何苦同那等人置气。”

夏小满咧嘴一笑,道:“没置气。跟她们置气,那气都生不过来了。今儿只有她们生气的份儿。你且去吧,我先回房了,这屋里忒呛。”生气的自然是颜如玉主仆三人。

上了马车,那叫红豆地便先开口,怒道:“小姐何苦来的!和那等人有甚好说?!端什么奶奶架子,不过是个偏房罢了!瞧这年家也不怎么样,宅子别说和府衙后堂比起来,便是和袁家马家陈家石家……都差得远了!!奴婢就知道,门房是个下三滥,这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旁的丫鬟忙掐了她一把,示意她住嘴,口上遮掩道:“得了,少说一句,给小姐个清静!”

红豆犹不服气。嚷嚷道:“青萁!你不也受了委屈?知礼的巴巴送信笺。那下三滥眼睛只瞧天吧,还不肯收,当是皇城天庭么……”

那叫青萁地,唬了一跳,再要拦已是不及,颜如玉一张脸黑锅底一样,冷冷问道:“信笺门房不肯收,是什么事儿?”

红豆见自家小姐那脸色。知道失言了,便再不敢说话。青萁忙陪笑道:“没什么,小姐……”

“说!”颜如玉陡然暴怒,一腔火都在这当口儿喷了出来,拍着小几大喝了一声。

红豆一缩脖子,悄悄往车门边儿蹭了蹭,小姐发火起来是要收拾人的。青萁躲无可躲,只得硬着头皮道:“小姐原让奴婢去送信笺匣子。头一回去了。按照小姐吩咐,给了银子,便是送进去了的。可第二回再去送,门房说死不肯依。已是比上回银子多给了五两,还不肯……奴婢便……”她说着,脸略有些红起来。却是带了气恼地音儿。

彼时青萁实是恼了,头一回送匣子时,银子之外,少不得用点子媚人地手段,由着那门房揉掐了她手半天,到底办成了。这第二回,门房也是大胆了,也是因着夏小满地责罚窝了股火儿。瞧这轻佻丫鬟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不肯给办事也就罢了,却要往身上摸。硬占便宜。她虽在窑子里出来的,见惯了那些事,可到底还是个童女,门房那双手往她腰下臀上这么一贴,她便没来由的恶心厌烦,夺手跑了。信笺匣子没送出去,只好暗自收起来,因怕小姐怪罪,也不敢提这茬,只说送去了。因着实在怄了,又和红豆交好,忍不住抱怨了两句,却未曾想今儿被翻出来。心里又气又恼又怕又委屈。

她这边还没从自家情绪里拔出来,忽然脸上一疼,被小姐重重抽了个耳光,本就坐的不稳,这一下连人带小杌子一起跌出去。幸好红豆蹭到了车门边,忙一把抱住了青萁。那小杌子骨碌碌滚下车,咚的一声,吓得外面车夫一惊,忙急急住缰绳,马车晃了几晃,方才挺稳。

车夫忙跳下车,忙躬身问道:“小姐受惊了……”又往后面路面上去看,见是个小杌子,方放下心来,还未待说别的,已经被颜如玉兜头一顿臭骂。

颜如玉被这马车晃得身子一趔斜,勉强扶住车厢,听得车夫出声,便是骂道:“混账东西,作死啊?!车给老娘赶稳当些!嗦个什么,赶紧回楼里!”

车夫碰了一鼻子灰,也没了情绪,小杌子也不捡了,跳上车辕一扬鞭子,继续行驶。

红豆青萁都是一身冷汗,车行不算飞快,却也不慢,这若从车上滚下去,是死不了,伤筋动骨撞头破相那是必然地。

青萁脸上大红巴掌印火辣辣地疼,嘴唇哆嗦着,既是被小姐骇地,也是被方才凶险骇地。红豆大她几个月,性子辣,平素也有些姐姐样子,勉强稳了情绪,拍了拍怀里的青萁,向颜如玉道:“小姐息怒……且饶了青萁这次吧。我们伺候小姐这么些年,没个功劳也有苦劳吧,这是青萁头次犯错,小姐便就……”

“头次犯错便犯了大错,坏我大事,还敢讨饶?回去仔细你的皮!”颜如玉脸色铁青,喝道:“说!第二回的匣子没送到年府?!”

红豆抢言道:“小姐,不怪青萁,实在是年家那下三滥门房……”

“你闭嘴!!”颜如玉又要抬手,然离着远,终是攥拳放下,随手把身边的小引枕丢了出去,恨道,“贱蹄子,坏了老娘大事!”

那第二个匣子里,没有第一次那些长篇大论,恭维谄媚,只一句话,五个字,年寿堂设局。

她其实也不过借着送酒送菜进去听得只言片语,不晓得具体,可无论年家能领会多少,她只要开口,都是人情。机会稍纵即逝,需得牢牢抓住,才能卖年家个好,拉近同年二奶奶的关系,好谋自家的事。

弹指芳华如电。这一年,她已是二十七岁。

寻常女子比她长上二三岁地,许都与人当丈母了,她却孑然一身,虽是夜夜换新郎。朝时醒来却是空对满镜寒霜。

春融楼半壁江山都是她的。可她不能一辈子在楼馆里呆着,女人么,总要有个归宿才好。

红豆青萁都还是孩子,常是带着几分天真劝她:小姐何必愁?董捕头待小姐一片真心,将来必能成小姐倚靠。

她只有冷笑。逢场作戏而已。欢场之中,有几分真心?搂着男人,还不如搂着银子踏实。

终要从良,却又不肯委身为奴为婢----永世贱籍。比那低等的侍妾还位卑。况且,她又不清白,多被人诟病。一辈子为了银子被人压,现下有了银子,如何还学那蝼蚁虫豸忍辱偷生?!她这性子,断过不来那等日子。

本来她还有机会,给自己谋划了一条路。可如今……

她瞪着眼睛,想生吞了青萁一般。说着犹不解恨,手边能触及的东西尽数掷了过去。

“小姐!!”红豆闪身躲过,放下青萁,大着胆子扑过去。抱住颜如玉地胳膊,道:“小姐息怒,小姐息怒。仔细身子……”

颜如玉一把推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贱蹄子,若断了老娘地路,你们便也别想活了!”

“小姐想要什么,奴婢给小姐寻来便是……小姐息怒,息怒……饶了奴婢们吧……”红豆撞到了车厢上,忍着疼,急声道。一双小手却是不断把小姐周围硬的沉地东西偷偷撇到地上。

想要什么?颜如玉扶着车厢。喘息着,阖了眼。想要……

脱籍。回京。干干净净的坐产招夫。找个能驾驭的人踏踏实实过下半辈子。

想要。一条路。

一条出路,而不是,退路。子匣子,点了六十两出来,拿个小匣子封好,准备给凌家;又拿二十两出来,绣囊装了,准备给纪灵书。这是先前说好的红利,是她的道德底线。

如此,凌二那边,算可以放下了,六十两,若做生活费,便算上养病,三四年也没问题;若开个小摊子,也够本钱。她叹了口气,看着剩下的一百二十两,犹豫了半晌,拿了两张五十两地银票出来,揣到随身荷包里。

茴香打外面回来,进门交了差,道是门上都交代好了。又道:“奴婢瞧着爷回来了,想来必是要寻主子的,主子不往上房去?”

夏小满点点头,道:“就过去。”又指着桌上两份银子,道:“匣子,一会儿叫小韦嫂子寻人送去城南凌家,采藻跟车去,只说是先前说地红利。采藻聪明着,当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你再点她两句。那绣囊地,一会儿私下捎过去给表小姐。”瞧着茴香一一应下,她才整了整衣襟,往上房来。

暖阁里,年谅才换好衣裳,见她进门,笑道:“大姐过来了。”

夏小满勉强挤个笑出来,道:“方才我去纪府探望表小姐和小少爷来着,正赶上大姑奶奶过去。”

年谅一怔,道:“你见着大姐了?”随即挥手打发丫鬟们出去,皱眉道:“大姐怎么说?你怎么回的?咱们莫要说两岔去……”

夏小满翻着白眼,就知道要求别说两岔,可也得有前提基础啊。她轻咳一声,把年诺和自己地对话简单复述了一番。年谅听她兜着圈子往自己身上绕,不由一笑,道:“亏得你机敏。这么回甚好。回头我与姐说便是。”说着又拉她身边坐下,正色道:“说来,不晓得衙门耍的什么花招,方才来了位师爷,张口闭口的匪患,一副他们平了匪救了年寿堂地模样---我瞧倒是七分卖好!而于你……只字未提,没说什么夺药,更没说挟持……”

夏小满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手心似乎又有汗沁出。年谅觉出她的紧张,忙揽她过来,摩挲她后背,道:“满娘莫怕,无事,真个无事。方才我与方先生商量了,瞧衙门的意思,竟似不知下晌你曾到过年寿堂,还敢信口开河诓骗于我!真是可笑。然瞧着不似故意为之。年寿堂那边被衙门封着,派去地人都被挡了回来。到底死了多少人也不晓得,若如你所言,动静不会小,我已着人往衙门口盯着,只玫州不如京里,没法子晓得详细。”

夏小满抱着他,慢慢平静下来,想想那个时段,寂静的瓮子巷,寻常的马车……伙计死了,如果年寿堂前厅上地人都死了,那么确实没有人知道她去过年寿堂。

这,是福是祸?

或者是等价交换?衙门不追究她的事,也让年家不追究他们的事?

“匪患……青天白日的,药铺里发生匪患,不劫钱,劫药----又不是多贵重的,人参都没碰……”夏小满似是自言自语轻声道。

“不过衙门说辞。我只含混应付过去,待问了吴家父子再论,----还没去见吴家父子,想先晾上一晾,拖得他们心里没底,方好问话出来。哼,这等人……”他觉出怀里的身子微微一僵,忙紧了紧胳膊,唇落在她腮边,和声音一样轻,安抚似的。“别想了。满娘。万事有我……你且安心……方先生那边也出了几策,只缺得力之人,待我见了姐姐姐夫再细商量。”

她低低嗯了一声,放开,不想了,他才是原住民,比她更适合分析解决这类事情,她只需要说实话,提供实际资料。

说实话。她蹭起身,掏了银票出来,给他看,说了颜如玉过来的事----挑能讲地部分讲了,然后直言卖了被颜如玉盯上地“工匠报恩制的匣子”,又道与工匠和纪灵书分红。

年谅听闻颜如玉又上门,眼里已是一片冰寒,又听她说是为了摆脱颜如玉卖了匣子,多少有些不屑,微微摇头。末了,再听她道:“我疏忽了,折损了药材,这一码算一码,公平起见……”

他瞧着银子再听着这话已是晓得她地心意,又气又笑又是无奈,一把扯过她,抬了她下颌,略恼道:“满娘,你说的什么话?”觉得她挣了下,手上又紧,口中只恨道:“这话不必再提。----再不许提。”

她也不挣了,只剩叹息,低声辩道:“真没旁的意思,只想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此例从我以开,下面人还指不上……”

他哼了一声,却松开手,道:“这里是玫州。他们若还想照京里那套来,做些叫爷瞧不惯的,那还留着他们怄气?”

夏小满吐了下舌头,收了银票。到底是有阶级的地方,上位者有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年谅看了半晌她的荷包,平了平心气,认真瞧着她,道:“你不是要攒些脂粉钱?想做什么便做罢。你和表妹有事做,不闷,欢欢喜喜,便是好的。你那点子小打小闹的能拢多少银钱?官中不差这一抿子。”

他含了一句话在舌下未出口。“将来”二字,他都不知道,又怎敢替她断言?

她脸上不自在起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原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还是那一句,这里是玫州,你也犯不上拘于京里那些陈败规矩。只是,”他顿了顿,声音愈低,“你不用家里的人,外面人却要瞧仔细了。你最知礼数,哪些人能用不能用,当都是分明的。再者,虽是在玫州咱家不惧何人,但到底是不好折人脸面。你……当有个谱……”

她勉强一笑,他心明镜的,她不肯说,他便也不说。现下……

她到底没解释,只道:“原想了不少,最近却是不准备做什么了。----在家里踏踏实实的比什么都强。”

他心里一松,复又拉她入怀,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下,低声笑道:“好。”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43、有人就有江湖⑦

窝了一晌方起身。年谅由着夏小满整理衣裳,听她说着纪方杰的病况和她送去的礼物,频频点头,忽一低头,瞧见她还穿着在家的衣衫,不由一笑,抬手止了她,道:“别打发我了,快去换衣裳吧,既是家里无事,便莫让大姐久等。”

夏小满绕到他身后,抻了抻后襟,放缓语气道:“我叫青樱过去伺候大姑奶奶了。回来前,大姑奶奶吩咐晌午不必我过去。”

年谅不以为然,扭头道:“大姐不过一说,你还当真了。去换吧,一同过去吃。”

夏小满使劲了两下,抻得没了褶子,转到他面前,抿了抿嘴,道:“不大好吧。大姑奶奶可都说了不用我过去。---我也叫厨下备了我的饭了。”

见年谅不言语只盯她,她也晓得这词儿说不过去,微有些尴尬,找一个能摆平年谅的借口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便又道:“没旁的,还是昨儿的事儿……主要是,大姑奶奶若席上问年寿堂的事,我这边……”

年谅摆手道:“不会。若真能在席上提,先前又何必私下招了你单问,姐这是不想让姨母忧心……”话虽这么说,却到底顿住,拍了拍她胳膊,道:“也罢,左右你方才也与大姐请了安了,……大姐也是有言在先的……”

到底里头牵扯了表妹,若大姐真个问了,当着姨母面,满娘怕是更难应对,还是不过去的好。回头关上门家里再说,还能瞒了姨母那头,----虽然也不是久长之计,但能瞒多久瞒多久吧。日子久了随便想个什么说辞也就糊弄过去了。

夏小满却压根没琢磨昨儿的事。她自然知道年诺不可能在席上提那事,这么说不过是个幌子。听闻年谅不用她去了,不由心里念了句佛,低头瞧了瞧这双腿,啧,少遭一次罪。

年谅见她低头不语,忙道:“那事儿莫想了。”又岔开话题凑近她调笑道:“----我可这就过去了,再耽搁便到饭时了。没得叫姨母见笑,这闻风而来,多长的腿子!”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我腿可不长,这立久了,踩一踩更短了。再末梢神经坏死,把脑袋憋大了……啧啧,亏得免了……”

他隐约听了半句。似懂非懂,还想调笑,忽想起上回大姐过来时,席间姨母让她落座她也不肯。一路站着相陪。这会儿叫她纪府吃饭,她怕是想着得立规矩伺候布菜,才嘀咕这句话、这般模样不肯过去吧。他叹了口气。缓声道:“大姐最是随和,你也不必太拘谨了,---姨母不也唤你?入席便是。”

她眉梢高挑,眼睫低垂,嘴角依旧扭曲着,调子微有些拐,只道:“有些规矩……还是守着好……”

他瞧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弯了眸子勾了嘴角。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省得规矩是真,只不晓得肯守规矩是真是假。换着法子推了旁人做恶人。”

她斜眼瞧他。有心玩笑一句,可若话泼出去便是变相承认她先前确实逃避守规矩了,只好抿了嘴,装聋作哑,耸了耸肩,佯作不懂。

“罢了。”他彻底被打败了,笑着摇了摇头,道:“下晌大姐过府再论。不问你是最好,若问你……还是那话,推说不知吧。”

他转身才迈了两步,又顿住脚,偏头对扶着他的夏小满道:“吴家父子还在前堂,回头你寻个由头打发走,就说这会儿我没空见他们。----你也别见,也什么都别问。听我的,先晾着。”

年诺没在席上问年寿堂地事,倒是似是无意问起满娘人怎么没过来。

年谅想着满娘那副模样,心中好笑,脸上便不由透出几分笑意,只回道:“因着姐说不用她过来,不敢拂姐意思,故此留她在家处置些家务事。”

年诺夹起片青樱撂在布菜碟子里地嫩笋,端详了下,随意道:“倒是听话。”

年谅一怔,随即陪笑道:“她是实心眼的。给个棒槌就当针认了。”

年诺淡淡一笑,不再言语,放了那片笋到口中细细咀嚼。新下来的春笋,鲜,嫩,爽,脆,却是带着点子寒涩。

饭后饮茶闲聊片刻,年诺便辞了纪郑氏,又约下三月初一去上香,跟着年谅回了年府。

对于来上茶的夏小满,年诺却是什么也没问,只接了茶。年谅瞧着她没开口的意思,便冲夏小满使了个眼色,打发她连带满屋子丫鬟下去,这才把一早想好的台词挪了出来,简单扼要的讲了年寿堂的事,又说了早上来地那个衙门罗姓师爷的言辞。

年诺听着脸色愈差,末了冷哼一声,道:“姓罗的?不认得。这等不入流的人物,也配往这边来。往后府衙那边,除非侯廉孝亲来,旁人不必费口舌。”说话间已是带了气恼,提及侯知府,忽而想起知府那好亲戚来,便又问:“窦家……可有什么举动?”

“姐息怒。身子要紧。这起子小人慢慢收拾。”年谅忙劝,听闻又问窦家,摇头道:“并无举动。自上次闭门不见后,窦煦远便不往这边走动了,也再没走礼。”

“不晓得他是知趣儿,还是等着你去寻他----这等人惯会落井下石。”年诺依旧火大,冷冷道:“昨儿掌灯时候听得咱家人来说的那些,你姐夫当时便遣人去看了,年寿堂已是进不去的。今儿白晌也往府衙去了,还没个结果。想来是和那姓罗的走两岔了,不然侯廉孝断不敢派那等人来。哼,这事儿,没那么便宜饶了侯廉孝,是年寿堂遭劫,咱家是苦主,他封铺做甚?!挟公报私?哼。非与咱们个说道不可。你姐夫也说了……”

她眼底一片阴霾。压低声音道:“打腊月就传闻今上要动手拾掇御史台,却一直没个准信儿,最近消息不断,今儿连邸报也出来了,两位中丞大人,一左迁一外放,却只从吏部调了李容补缺,还空着一位。----李老大人又已是花甲之年,怕是时日无多……。想来朝中可是不少人惦记着,正是寻事邀功的时候……,也还有想从京中棋局抽身,无有去处地……”

年谅奇道:“今儿的邸报上……”

年诺垂了眼睑,微微点了点头。

侯廉孝本无根基,不过依附朝中几家,若彼方自身难保。谁还顾他?东南繁华,玫州知府也算是一等一的肥缺,多事之秋,盯着的人自然不少。如今。这侯廉孝治下有匪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闹市区抢劫药铺,治绩到什么程度了?从失察之罪开始论起。深挖一挖,上面地人想做什么样地文章做不成?!

这些不肖谁与他分析,曾游走在玩政治地高干子弟之间地年谅也是极明白的。正月里他也是准备等御史台变革这个机会,寻几个底层正直不阿的小御史给郎家和陆家下些料,----扳倒绝无可能,但只要引子牵出来,上层有人想收拾他们就会贴上来,找他们个晦气;就算没人想动。最少也能给他们添些腻歪。只肖传进金殿,无论那位尊者说不说话。他们都得三五个月睡不好觉,也算给表哥报仇出气。

如今这招挪到侯家,那更是不费力气。只是,他时而疑心,这些他懂,侯廉孝会不懂?侯廉孝既是善于钻营,又怎会在这么个时候为了点子蝇头小利而生事得罪年家、胡家?(与仕途相比,贡瓷实是蝇头小利,况且贡瓷也肯定是窦家吃大头,侯廉孝搂不了多少。)可这事,听满娘转述,分明里头有个套儿,若说和府衙没半点儿干系,怕是谁也不会信。而且,府衙封了铺子,到底为的什么……他打一知道就派人日夜在年寿堂外头守着了,无论拉尸体出来还是运药进去他都会知道。可偏就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若说在他派人之前那边就已做完手脚了,那何必继续封铺?

他正思量着,又听年诺道:“府衙不是没缝的地方,不晓得方溥明与你指了路没有,你姐夫说他原有不少朋友。”

他顺口道:“遣人往府衙去瞧着了。方先生也指了路,只他两个使得上的朋友恰不在玫州,眼下只能先府衙年寿堂两下守着,查出多少算多少。”

“两下守?查?”年诺一皱眉,道:“此话怎讲?”她眼睛一转,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忙道:“我说怎么封咱家的铺子,莫非匪患与府衙有关?”

年谅顿了顿,低声道:“也只是我与方先生猜测,未敢当真,还要再看看。”

年诺哼了一声,咬牙道:“若是姓侯地有胆子纵匪行凶,还动咱们头上,那他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年谅勉强一笑。

年诺皱眉思量片刻,道:“你方才似是未提吴栓。这事吴栓怎么说?当时是怎么个光景,听了他说,便可知府衙到底怎么回事吧。又,大致损了多少药?你这边日常吃地可还够了?我们夫人那边还有几棵参,都是往年人孝敬来地,你这边……”

“不用,姐,我这还够。”年谅差一点儿就说出来劫的不是人参了。他压下这句话,心里苦笑,满娘说地没错,任谁听说药铺被劫,都以为会劫人参这样的高贵药材吧,偏匪劫的不是。这事本身就透着蹊跷。

他稳了稳神,方道:“姐,我还未去问吴家父子。”见年诺一脸错愕,忙解释道:“这事本就出得蹊跷,吴家父子昨儿来时,我不在家,他们却只留下些敷衍脱罪之词,越发可疑。今儿白晌我先见的罗师爷,又来拜姐,还没顾上他们,也想着先晾上一晾,晾到他们惶然不安,方好问出实情。”

“胡闹。”年诺沉了脸,道:“这都多少功夫了,你拖得越久,他们话编得越圆,哪里还有什么实情?”

年谅陪笑道:“姐莫恼,我省得。我自有计较。”

年诺听他这般说。仔细瞧了他脸色。见无异样,方放下心来,也不深问了,叹了口气道:“你有计较便好。我原与你说,吕榭这边带出来几个人还算伶俐,你若缺人,不妨拿去,只是到底不能用在外面。便不如把内宅地人换出来。----年寿堂说到底,也须得有几个听你使唤的,免得闭塞。”

年谅点头道:“我也想着这次把年寿堂下面不中用的换下些来。只还没思量周详,等我要用人,再问姐要。”

年诺点点头,又叹道:“自我来玫州,也只逢几个年节,吴栓和庄上的尹槟会来胡府与我磕个头。旁地我也说不好,没的与你支招,只说这么一句,---你也晓得。祖母一直是赞尹迅尹大管事地,吴栓又是他老带出来地,早年也算尽忠。年家不容背主之人。然你行事间也想想祖母。”

年谅忙道:“我省得。姐且放心。”

年诺一笑,道:“这两日又扯出桩私盐案子,你姐夫那边也是忙着,恐不得空来寻你,你这边有什么事,打发人往司衙上去。”

见年谅应声,年诺端了茶盏饮了茶,转了话题。道:“初三上巳节。我寻思着。你来玫州多日,各府也都走过了。却还不曾回请,不如就上巳节请吧,我见两面府里都有流觞亭,上巳节也刚好应景。回头我与你列单子瞧瞧,多请几家爷小姐,----有来有往的熟识了,往后都有个照应。”

年谅一怔,道:“姐,初三……会不会急了些?如今的事

年诺道:“也是图个上巳节曲水流觞应景。年寿堂的事,我说,你也莫急莫忧,一个侯廉孝,到底翻不出什么水花儿来。正好,上巳节多请人,官家商家都请,也叫侯廉孝掂量掂量咱家是什么份量,----官面上不必说,想做买卖,也轮不到窦家往前面凑合。”

“姐……”年谅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想着这两日让满娘往崖山庄去盘账,所以初三筹措不及……”

固然因着眼下不想让满娘继续留在是非之地,也是因着满娘实不适合那样场合,出不出席都是尴尬。可满娘若不在家,请客却无主事女眷在,实说不过去。是以他只好硬着头皮驳了大姐的意思,只推说满娘有事,筹措不来。

年诺皱眉瞧了年谅半晌。崖山庄查账!这么说还是那个女人一个人去?这……

不行,不能问这是谁的主意,不当她问,况且,问了也没结果。现在那个女人管着弟弟内宅,弟弟腿疾,命其去盘账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她只要一想到这有可能是那女人的主意,而那个女人指不上打什么算盘,就觉得十分不妥当。然事涉崖山庄家务事,已不是她好管的了,只得咳嗽一声,道:“不差这一两日吧。”

年谅倒没避讳,大姐就是大姐,嫁出去了,换个姓,可不还是骨肉相连,也还是护他疼他地大姐。便陪笑道:“原是遣韦棣去细拢账目好算红利,可如今出了这事,外事上没个得力地管家,便想着把他调回,让满娘过去拢个总的----迟早也是要交到满娘手里地。这一晃也小半个月了,账目久拖不下,也不是个事儿,我寻思着,越早弄利索了越好……”

年诺手中转了转茶盏,抬眼看他,道:“我多嘴一句,有些事儿得细思量,你看,尹大管事毕竟年迈,恐不能事事照应周全。年谅脑子里转了几转,确实要多思量,尹迅年迈,满娘若不服众……。虽然他送满娘过去,并非真个为了查账,但在下人眼里,便是如此了。身处大家,又曾在一群鱼龙混杂管家长随中调理出些心腹,他对下面那些人有什么心思、什么手段也知晓不少。

莫要满娘去了,再有人生事让她难堪,倒坏了他的本意,唔,还是自家跟着同去的妥当,便是自家什么都不管,“主子爷”三个字撂下,也能压制一么心思,都像是不会扯满娘出来。扯出满娘来。那就一查到底。府衙也别想好。

那就……初三之后再去?可这上巳节的宴……

夏小满送走了年谅,便叫人往前堂去打发吴家父子并一干执事走,只说爷有事没空见他们,等爷想问话,再招他们来。然后起身往后院议事厅去,叫上小韦嫂子,先商量商量崖山庄地事。虽是青樱不在,但等商量个大概。回头再与她探讨也不迟。

才叫来小韦嫂子,议事厅落座,小丫鬟便寻来,道是吴家父子不肯走,执意要等爷事毕禀报年寿堂的事,说是有爷一句话,下面人也好行事。

夏小满瞧了小韦嫂子一眼,牵了牵嘴角。道:“要六爷一句话?六爷刚才不是有话----等想问时在召他们。怎么,这句话不作数?”

小韦嫂子是知道事情全经过的,自然晓得夏小满心里有多恨吴家父子,说实在地。她心里也觉得他们该死,可现下这般境况,听着夏小满话里夹枪带棒地。只得陪笑劝道:“二奶奶,这出了事他们心里都没底,您还是体谅一二,莫怪罪他们,打发他们去了就是。”

夏小满撇撇嘴道:“也要打发得走才好。”转头叫小丫鬟,道:“叫二门上找持葛,让他打发去。我说话他们还不信,看持葛说他们信不。还是那句----六爷在忙。现在没空。”

小丫鬟应声去了。小韦嫂子方叹了口气,道:“二奶奶。我知道您恼他们,但眼下实不是发作他们的时候,事儿不还得查?”她顿了顿,又道,“这话原不当我说,然也是想给您提个醒儿,吴栓到底是府里家生子,多少年的老人,您与爷再气,不念僧面念佛面。若还得用,重罚是重罚,莫削了他们脸面,---没了这点子体面,这在年寿堂也不好做不是。”

夏小满冷着脸道:“用不用,这话轮不到我说。别说六爷了,六爷上面还有老夫人呢。我也没旁地意思,说什么顾全大局给他们留着面子,成,这不是问题,我也不是没忍过。可也要瞧瞧,他们给不给我面子!”

小韦嫂子陪笑道:“二奶奶言重了。他们哪敢!”

夏小满摆摆手道:“韦嫂子,我也不与你外道,就只说,在这府里,被你们叫声二奶奶,我还能说上几句话,出了二门,指不上怎么回事呢。别说比你们家小韦管家,怕还不如持葛说话管用。”

小韦嫂子刚待说话,夏小满忙止住她,道:“韦嫂子,你最知道,若本就不压人,这手底下没个好使的,那说什么都没用。”见小韦嫂子缓缓点头,她方又道:“不知道青樱同你说了没,六爷早上让我这一两日往崖山庄去查账。你也知我肚子里那点墨水,所以还得韦嫂子你与我同去,多帮着我。”

小韦嫂子忙起身道“是”,又道:“哪里敢当一个帮字?!二奶奶折煞我了。二奶奶吩咐便是。”

夏小满示意她坐下,转了笑脸道:“不是虚言客套,是真得小韦嫂子帮忙。当然,也不能只你一个人忙活,我是寻思着,咱们对崖山庄都不熟,还得找两个熟的带回去----正好就从先前崖山庄送过来的人里选。我还没拿好主意,这一个人看啊,总是片面,我瞧着面上光鲜的,背地里又不知怎样了,你帮我参谋参谋。----还得有一句放在头里,这些人说是我用,其实你用地时候比较多,所以你也要考虑你用着顺手不。”

小韦嫂子心里一暖,再次起身站直了,郑重道:“二奶奶这般看重于我,实是惶恐。必尽全力,定不负二奶奶所望。”

夏小满也站起身,过去按下她,道:“韦嫂子快坐下吧,不信你还能找你?!真不必和我这么客气。”她顿了顿,叹道:“说起来,韦嫂子实在帮我良多,又常点拨我,----碰上我这样油盐不进的,韦嫂子也头疼吧。其实那些话我都记在心里,也记着韦嫂子的好……”

小韦嫂子红了眼圈,口称“折煞”,挣扎着要起来。夏小满却不放手,笑道:“得,好嫂子,这话我也不再说了。你只明白我就成。咱们说正事。说正事。”随后拿了府里地花名册,摊开在两人中间,点了几个名字,问小韦嫂子意思。

小韦嫂子那边才起了个头儿:“……孟橡我不甚清楚,回头我再我问问我家地,孟橡家的却是手脚极勤快地,玫州本地乡下的,种地喂鸡地事都操持过。是把好手!嗯,二奶奶您斟酌……”小丫鬟便在帘外叩门回话,说事持葛求见二奶奶。

夏小满瞧了瞧漏刻,也到了饭时了,一面叫持葛进来,一面吩咐小丫鬟把自家和小韦嫂子地饭摆这边来。

持葛进门行了礼,躬身道:“回二奶奶的话,小的好说歹说。吴大掌柜只是想见爷,说若爷忙着,他们等着也无妨,不然回去也不知如何行事。吴少掌柜地在前堂冲北跪着谢罪呢……”

夏小满听了前面还在冷笑。听得最后一句,一拍桌子,喝道:“这什么意思?表忠心啊?六爷说话他都不听。这样还叫忠?他怎么不往街上跪着去!那样更多人看见他忠心了不是?!分明是威逼胁迫,还想陷六爷于不仁不义!乱棍打出去!”

“二奶奶不可!”小韦嫂子一时情急喊了出来。见夏小满和持葛齐齐瞧她,不由尴尬,忙起身绕到夏小满身边,伏在耳畔低声道:“二奶奶这棒子下去,不就成全了他的忠,越发显得您不仁义了!而且,这若打重了。回头六爷哪好再惩治他!”

夏小满拍拍额头。都怪这句台词儿听太多了,虽没用过。可这会儿生气,便顺嘴儿溜了。当下低声道:“嗯,是我气糊涂了。”

这惺惺作态的小人。她磨着牙,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拽了拽小韦嫂子地袖子,低声道:“在晌午饭里下点儿巴豆给他送去,看他还能跪得住不!”

小韦嫂子哭笑不得,忙劝道:“二奶奶使不得!这可是坏名声,为这等人,不值得!况且,他可是在药铺里长大的,见天鼓捣药呢……”

“嗯,对……”这招对药剂师实属无效,夏小满嘟了嘟嘴,“那怎么整,由着他跪着?没得让人恶心!我不信还治不了他了!”

小韦嫂子摇头道:“只能劝了。好歹吴大掌柜在一旁……如我先前说地,二奶奶还是与他们留分脸面吧。”

夏小满哼了一声,向持葛道:“寻常六爷生气怎么个态度你也知道,不用我教你吧。你就去与他们说,若想威胁主子,那就继续等下去、跪下去,然后只瞧吴栓。就这一句。他们解释什么都没用,他们说什么,你都只用这一句回就行。他们若什么都不说,死等,你就隔一会儿功夫说一遍这话,还是那句,眼睛就给我盯死了吴栓,不容他躲。直到他们走了为止,去吧。”

持葛苦笑道:“二奶奶,您这不是罚他们,是罚小的啊……”

夏小满挑挑眉,道:“得了,晌午饭你自家去小厨房点,和章婶子说我说的,给你补补舌头。不叫你白费口舌就是。”

持葛无奈领命而去,少一时,回来同正在吃饭的夏小满禀道:“吴大掌柜说了不少话,小的依着二奶奶吩咐,只回那一句,末了大掌柜也是没辙,少掌柜也没了话,起了身,带着一干人去了。”

一旁小杌子上坐着的小韦嫂子忙赞了句高明,夏小满却摇了摇头,扣帽子罢了,比谁更无赖。只不晓得吴苌这无赖葫芦里卖地什么药,这般作态,到底是他一贯伪善伪忠风格地延续,还是因着年寿堂地事里别有隐情……?

饭后年诺过府,夏小满往前面去敬了茶,见年谅使眼色让她下去,心里一松,忙不迭行了礼出来。因着青樱也被打发出来,便正好拉了她一同去议事厅,继续与小韦嫂子讨论“崖山庄查账行动组”成员人选问题。

商量一番,最后定下带名单上地七个人走----崖山庄送过来的三个人并家里两对儿夫妇,加上小韦嫂子、采藻、茴香、豆蔻和夏小满自己,拢共十二人。刚好组队踢球,还余下一替补。

青樱还怕庄上的人用着不伏手,叫夏小满多带几个小丫鬟过去。夏小满却觉得现下带得人就不少,查账又不是种地,用不着人多力量大。况且,查账也只是个幌子而已。

流程上,这份名单最后还得提交年领导审批才能生效。那边来人报说大姑奶奶要走,夏小满便揣了这名单前去相送。

回了房,她一边儿替年谅更衣,一边儿先讲了吴苌地事。

年谅听后只冷哼一声,并没言语,往床上一倚,琢磨自家的事。夏小满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不晓得他这态度是针对吴苌的长跪行为,还是自己对这种行为地处理方式。

沉默半晌,她才想起揣着的名单,忙搬了个墩子坐到床边,拿出来给年谅看。

年谅挪了挪身子,拉她床上来坐,而后接过单子扫了一眼,却是没发表任何看法,而是复又折上,捋着纸边,道:“崖山庄的事,是我欠思量了。……你准备了也好,只不急在一时过去。”

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忽然琢磨过来他什么意思,眯缝着的眼睛也瞪得溜圆,偏头问道:“嗯?你是说,不去崖山庄了?”

“不是。”他瞧着她那脸骤然变化,不由笑了,握了她的手,道:“不是不去。是现下先不去。过阵子,我与你同去。”

呃?唔……那样也好。虽然她不知道年谅怎么改变主意了----估计同大姑姐有关吧,不过这和她没关系,在她这边论,其实通匪这件事若不被坐实,她就没什么心理障碍,在哪里呆着都一样,不是非去乡下不可。而往后若是年谅同她一起去崖山庄,那有领导坐镇更好说话了,会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算是好事一桩。

夏小满呼了口气,绽开一个标准笑容,露出锃亮的八颗牙,道:“谢六爷!”

他手紧了紧,脸上虽也笑着,却是叹了口气,道:“还有个事儿,三月初三上巳节,家里要设宴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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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 卷五 / 秦十六 著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293420 bytes) () 06/10/2009 postreply 22:42:44

终于看完了。多谢多谢。 -跳舞的尘埃- 给 跳舞的尘埃 发送悄悄话 跳舞的尘埃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13/2009 postreply 23:03:01

谢谢 -出喝酒- 给 出喝酒 发送悄悄话 出喝酒 的博客首页 (45 bytes) () 06/15/2009 postreply 07:20:35

谢谢,意犹未尽,就没了? -金羊妈妈- 给 金羊妈妈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15/2009 postreply 09:03:15

回复:十样锦 卷五 / 秦十六 著 -lydianlu- 给 lydianlu 发送悄悄话 (31 bytes) () 06/17/2009 postreply 08:07:47

前面都很好,超烂的结尾,什么都没交代,嘎然而止 -chchzhzh- 给 chchzhzh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18/2009 postreply 10:2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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