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她说:“我不知道还应该复习些什么。”我说:“那就什么都不要管了,放松吧。”她和妹妹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姐妹俩时不时地发出开心的笑声。到了11点,她说要去上楼睡觉了,我心里想,不错,比平时早多了,看来明天会一切正常。
睡梦中,我被推醒,女儿站在床头:“妈,我睡不着。”我马上起身跟着她来到她的房间,那时是1点。
“怎么了?宝贝。”
“妈,我想睡觉,我也困,可是就是睡不着。我的胳膊和腿过一会就会很难受,就得动一动。我听音乐了,也数数了,都没有帮助。”
“妈妈来陪你睡。”
我侧着身和女儿躺在一起,她枕着我的胳膊,把头紧紧抵在我的肩膀上,脸贴在我的胸前。我的另一只手在她的后脑勺上一下下按摩着。我知道她是因为太紧张失眠了,我小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越想睡越是睡不着,觉得浑身哪里都不舒服,总是想动一下。
“妈,你不用给我按摩了,你睡吧。”黑暗中,女儿懂事地说,可是我分明听出她带着哭腔。
“你还睡不着,咱们就下楼看看电视吧。”
看了没有几分钟,女儿烦躁地说:“不想看了,妈,我很困,我真想睡觉,不然明天的考试可怎么办?”
“躺着不舒服,我想坐着。”
“你靠妈妈身上吧。”
“妈你给我讲点故事吧。”
“讲你小时候的?”
“不,讲妈妈小时候的事。”
我用从未有过的轻柔的声音讲着自己的童年往事,我想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有催眠作用。女儿的头渐渐地发沉,我把她的头像抱小baby一样抱在怀里,我的手不停地在她的头上按摩着。困意慢慢袭来。当我的手无意中停下时,她就轻轻地动一下,我知道她没有睡着,手马上接着动。我睁大眼睛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睡意,脑海里出现了她小时候的一些往事。
大女儿一岁以前,让她睡觉常常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还记得,在不大的房间里,我把灯关掉,抱着她在黑暗中从房间的一边走到另一边。我的脚要不停地走,手臂要不停地晃,嘴里的催眠曲要不停地哼。哪一样间断了,她就会发出抗议的声音。我在心里数着自己走的每一个来回,很多时候都超过40。我哼的催眠曲常常先把自己弄困了,有几次险些松手,吓得自己浑身一激灵。
往事好像就在昨天,可是身边的女儿已不再是我臂弯里散发乳香的婴孩。被我搂在怀里,紧紧贴在我身上,呼吸的热气散在我的皮肤上,这些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我的心底甚至有点欣慰的感觉,因为失眠,女儿又像婴儿一样无助地回到我的怀抱中。再过一年,她远走高飞了。以后,再睡不着的时候,她还会不会想要妈妈的怀抱?想到这些,眼泪不争气地从我的眼角默默地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女儿终于睡着了,我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快4点了。脑袋昏昏沉沉,半边身子发麻,腰酸背痛。我压抑住想活动一下手脚的渴望,告诉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她五岁那年在来美国的飞机上,玩累了的她把头枕在我的腿上酣睡,我也是这样搂着她,身体一动不动的,10多个小时的旅程我几乎没睡。相似的痛苦麻木,唤回的是渐已淡忘的甜蜜回忆。
天渐渐亮了,该是给她准备早饭的时候了。我小心翼翼地把睡得正香的女儿放在沙发上,去厨房为她做好了她最爱吃的鸡蛋薄饼。时间到了,我必须得叫醒她了。女儿醒来后蹬蹬蹬地奔到楼上洗漱,似乎昨晚的事已全无踪影。到了考场,她下车前说:“妈,你今天能行吗?”看着她担心的样子,我马上给她一个灿烂的笑脸:“你就放心吧,妈妈是大人,一点事都没有的。”
看她快步奔向考场,在身后卷起一阵风,我就像个小鸟出巢后的鸟妈妈,为小鸟展翅拍手喝彩的时候也留恋着她曾经嗷嗷待哺的样子,满心的欢喜快慰中混杂了怅惘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