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爼之肉
在美国当房东的烦事 (五)
在面对前面是 “刀山火海 ”，后面是“万丈深渊”的选择时，大多数人会选择后者，因为后者的影象不如前者来得恐怖和直接，而且侥幸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老华侨”在面对 “米哥”的勒索和律师的 “宰割”中，他选择了后者。
星期一上午十点钟，我带着老华侨来到了Liberman律师位于金融区最繁华地段的写字楼。
金饰雕刻，古色古香的拱形大门使 “老华侨 ”止步不前。他那怯懦试探的目光仿佛在问：我这一进去，能活着走出来吗？而我这前任 “幸存的羔羊 ”只能暗示他：别怕，我只是把你带来让他们剪“羊毛”的，要不然，你那“羊毛里的虱子”会把你的血吸干。
得到这若有若无的保证之后，“老华侨 ”终于壮起胆子跟我来到三楼Liberman 律师事务所。
其实多年以前，自己头一次进这幽深大门而产生的那种 “羔羊待宰 ”的心情并不亚于 “老华侨 ”。
我和老公的第一位房客从其他房东那榨了不少油水，尝到了甜头，便想从我们这刚下海的房东身上大捞一把。他拎着玻璃瓶里不知培养了多久的宠物----两只小老鼠和五只大蟑螂，把我们告上了法庭。法庭的状纸一来，我就成了怕挨打的老鼠，缩在自己的窝里不敢出门。我们的地产经纪得知后，就把Liberman这位本城赫赫有名的大律师介绍给了我们。据地产经纪做的广告，所有那些刁蛮难缠的房客一遇上Liberman 律师，都落荒而逃。因此，我们急病乱投医，也不摸摸自己口袋有多鼓，就两眼抹黑地摸到了Liberman的律师楼来。
一见到Liberman律师，宛然见到了莎士比亚 《威尼斯商人 》中的那个“夏洛克” ，生怕被他活活地割下“一磅白肉 ”，两只脚就不自觉地退到了牛高马大的老公后面。反正老公多余的肉有好几十磅，要割先割他。
所幸的是，这位 “仁慈的夏洛克 ”只是把我们身上的“羊毛 ”剪得一根不剩而已。他取走了我们一万多美金的全部积蓄，才和那吸血的“老鼠蟑螂爸”达成了庭外和解。 而那吸血鬼硬是白住了两个月后才搬了出去。当我在为那失去的一万多美金和两个月的租金痛心疾首时，老公却高兴地又说又笑。我真不明白他有什么好乐的。他却说：至少，我们的身子还完好无损。他说得有点道理。皮之尤存，何愁毛焉？
凭借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经验，我把 “老华侨”领进了这“屠宰场 ”。接待室漂亮的小姐把我们引进了装饰豪华的会客室。“老华侨 ”在闪闪发亮的皮沙发上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一双手规矩地端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全身僵硬，面无表情，俨然前面就是 “万丈深渊 ”。
Liberman 律师过了半个小时才走了进来。“老华侨”一见到他，立即站起，毕恭毕敬的向他鸡啄米似地点着头，嘴里喃喃自语。似乎在恳求着“夏洛克 ”：千万别对他动 “刀叉”，“剪羊毛”尚可。
一坐下，“夏洛克”就把状子浏览了一遍。继而，他朝那高背的皮沙发上一仰，双手交叉一抱，那老鹰似的目光象是看穿了我俩的五脏六腑。他把案子说的如何如何的严重：“老华侨”没经城建局批准，擅自加建in-law，这已构成违法，再向房客隐瞒事实而出租，则是罪加一等。我把这翻译给 “老华侨 ”，他两眼便翻起了白。我赶紧加上自己的注解：这还有待调查。“老华侨”的两眼才转直了。
出于兑现我对“老华侨 ”那可怜的“承诺”，我立即问 “夏洛克”，假如那in-law是前房主盖的，而“老华侨”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租的，那么，这就不是他的罪吧？
“即使那能说得过去，你又如何能证明？那in-law 是否合法，房主有责任弄清楚。”“夏洛克 ”昂起他那老鹰似的脸，锐利的目光杀气腾腾。
原本是来找你庇护的，没想到，你倒先当起了阎王判官。难道天底下就你一家律师楼? 非要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 ？为了保护 “老华侨”，我准备带他 “撤 ”。
“若是这样，就不占用您宝贵的时间了，我们只好回去想别的办法。”我说着就立起了身，示意老华侨离开。
我两一走到门口，“夏洛克 ”却冲着我们的背影发了话: “你们若能多呆一会儿，我也许可以帮你们查一查，看是否有一些相关的法律可循。”。这老狐狸见到嘴的“肉 ”要飞了，又开始唱起了动听的歌。
我倒想听听他有什么好“歌”要唱。于是，我把老华侨带回了原位，反正这咨询是免费的。
他从红木书架那一排排厚厚的书籍中，拿出一本看似有几磅重的精装本，娴熟地翻了起来。几分钟后，他摘下金丝眼镜，一双大而微突的蓝眸紧盯着我说: “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叫着 Grandfathered-in （祖先规定），就是说，如果这in-law 是在很久以前，政府在没有对in-law 有什么相关法律限制时建成的，而过后没有作过任何修改，那么，这in-law现在 就是合法的。”这老狐狸终于抛出了诱饵。
我把这些话尽量明了地翻译给了“老华侨”。
“老华侨 ”一听，马上问道: “那有救了?”他那毫无生机的脸上，立刻春意盎然，那精明的脑子马上恢复了功能。如果这条规定能用到他的案子上来，他不仅可以摆脱 “米哥”的纠缠，还可以保住他的 “金母鸡”。真是一箭双鵰啊！
他赶忙问律师有多少胜算。“夏洛克 ”回答说 ：多少胜算要上了法庭才知道。
此刻的我，已成了两人的 “传声筒 ”。他倆把我撇在一边，两对精明的眼睛互相对视着，进行着中犹之间的较量。
“老华侨 ”问律师要多少钱才能打赢，“夏洛克 ”便报上了价钱：$300.00 一个小时, 一堂庭审一万美金。他紧接着补上一句：以他的经验，一堂庭审就能见分晓。这时，他的目光仿佛象X光射线，在透视 着“老华侨”肚子里的花花小肠，而 “老华侨 ”那细长的眸子也紧盯着 “夏洛克”，撑起了一道抵挡“辐射的屏障”。他对“夏洛克 ”左手一个食指，右手五个手指不停的比划着，意为: 他顶多就只能出个一万五。行，就干，不行，就拉倒。
“夏洛克 ”也用食指和拇指合成一个圈。OK，成交。他立即把一分事先准备好的文件推到 “老华侨”面前叫他签字。
我一看，不对劲，试图阻止“老华侨”签字。“你今天没带钱来，怎么签？”我就此提醒他。
“对啊，我没钱，不能签。”“老华侨”不无遗憾地说。
“夏洛克”似乎看出了我的用意，一边冲着“老华侨”“ＯＫ，ＯＫ”，一边指着签名处，把金笔塞到“老华侨”的手上。
在 “夏洛克 ”这只老狐狸动听的 OK， OK， 声中，“老华侨 ”不顾我的阻拦，接过笔，认认真真地在老狐狸的 retainer agreement （聘请协议书）上签下了他的大名。
我立即对“夏洛克 ”说，这份文件不算数，因为“老华侨 ”不知道自己签的是什么。至少，要等我把整个文件翻译给他听后，他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老狐狸似笑非笑着对我说，没关系，他会给我一份复印件，我可以回去给“老华侨”逐字逐句地翻译，能教他把那文件读得滚瓜烂熟更好。我不禁心里回敬道: 别高兴得太早了，反正他还没交钱，你就画“肉 ”充饥吧。
回家的路上，我把那 “聘请协议书”的内容给“老华侨 ”费力地解释了一通，告诉他，那上面没有明确地写明, 花一万五美金，就可以把“米哥”打发掉，或保住他的 “金鸡 ”。
“老华侨 ”却说：律师答应只要一堂庭审就能见分晓，那不就是能打赢吗？再说，我要是找个不怎么的律师来打, 钱就好比扔进水里，连个影子都没了还没结果。
看来, “老华侨 ”自有主张。但我还是劝他等等，我多问几家再说：货比三家，才心中有数，别象我当年硬是挨“宰”。
“老华侨 ”却耐心有限，再加上前有 “米哥”，后有城建局的围堵，他便逼着儿子跟他去见了“夏洛克.”，先交了 “五千元 ”的预付费。
没过一个月，“老华侨 ”心急火燎地拿着 “夏洛克”寄给他的帐单来找我。
天啊，那帐单有好几页，罗列了各种各样的费用开支，甚至有 “米哥”打电话给“夏洛克 ”，或“夏洛克 ”打电话给“米哥”的“谈天说地 ”费，全按分分秒秒计算。不知他用的是那个行星的计算办法，尽弄出了八千多美金的帐单来。“老华侨 ”那五千元预付费连做了什么都不清楚，他还反欠了“夏洛克 ” 三千大洋。
我立即拨通了 “夏洛克”的电话，老狐狸一听到我的声音，得意地高声向我问好，似乎在说：谢谢你给我送来了一只“肥羊”。
“Liberman 先生, 你怎能凭着这些流水帐就收他八千多块钱?” 我毫不客气问道，心里暗骂：你真是割肉不见血呀！
“哦，巴克太太，你不会不明白我的计价是以时间计算吧？一小时三百块钱哟，这是讲好的价。这只是开始收集资料，构筑案子的费用。你懂吗？”
“你不是说只要查出那in-law是否符合 “祖先规定”，这案子就迎刃而解了吗？”我愤怒的问着，声音震得话筒“呜呜”作响。
“你不用高声嚷嚷，我听得见。至于怎么打官司，用不着你来指教。顺便问一下，你上过几天法律学校?”他问道，那嘲弄的语调从电波里直接钻进我的脑袋，使我当既挂断了电话。
我望着 “老华侨 ”半天无语。
“老华侨 ”坐在沙发上两眼发呆。他的“羊毛”不用多久就会被剪光，接下去，他就得挨 “刀 ”了。那月结单附着的信要求他付清所欠的三千元外，再交上五千元作预付费。否则，他们将结束这个案子，并追讨他那三千元的欠款。这不是把 “老华侨 ” “热锅油炸 ”了吗？
“老华侨 ”坐在沙发上两眼发呆。他的“羊毛”不用多久就会被剪光，接下去，他就得挨 “刀 ”了。那月结单附着的信要求他付清所欠的三千元外，再交上五千元作预付费。否则，他们将结束这个案子，并追讨他那三千元的欠款。这不是把 “老华侨 ” “热锅油炸 ”了吗？
“我刚把三千块钱给了设计师，他说城建局已在审查我的案子，也许，他可能救下我的金鸡，但 “米哥”怎么对付？这律师的 “狮子口 ” 要怎么填呀？”他唉声叹气道。
这时，老公的一位警察朋友路过来拜访。我顺便把 “老华侨 ”的难题告知了他。
“没想到这墨西哥人也这么难缠?”我叹了口气。
“是墨西哥人? 有他的身份证或驾照吗？”警官朋友问道。
“你问这干什么？”我觉得他当警察当出病来了，开口闭口就是身份证或驾照。
“你别管，让我看看。”他坚持道。
我立即转向 “老华侨”，拿过他那随身带来的档案袋，从里边搜出了 “米哥”的驾照复印件。
他二话没说，转身到他车上的电脑核对去了。不一会儿，他嘻皮笑脸地向我要赏金。“你和你朋友要怎样感谢我？我替他打赢了官司。”
“你别尽逗人开心。凭你那么查一查就可以打赢官司的话， 那律师行不都得关门了？”我讥讽道。
“这傢伙是个非法移民。这驾照是假的。这 “阿米哥”把他的头像安在了一个已死去的人的驾照上。不知他花了多少钱买到这张驾照。”他满脸严肃地说到。
“真有这回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我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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