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正的问题是不稳定。soft money（老板的经费）往往难以预料。老板人好也没有用的。我离开大学在小公司里干了两年年。最后在大制药公司和原来老板之间，算了会原来老板，虽然工资比大公司少了40%。不过，除了担忧工作不稳，经费续不上，我这20年的工作很轻松。。。
那是我来美国作博士后的第二站。第一站老板人不错，但能力有限，我知道不是长久之地，给他干了近两年离开的，提前打了招呼，也说了需要他的推荐信（工作实际上不需要，但以后万一办绿卡，有他的肯定好。）。这第二任老板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他刚拿到AP位置，我就决定跟他走。当时想：1。他作的无论理论还是技术都是当时最前沿的，我可学的东西很多；2。我也没有好文章，也没想好回国还是留下来，这个领域赌一把也许值得。
和老板约好一起来新地方。走之前一个礼拜，和老板打招呼，发现老板出了大事故，不能如期来。我就只好一个人，带着太太（当时女儿还留在国内）到新地方上班，帮老板setup新的实验室。我当时对molecular biology这摊子比较熟悉，主要任务就是在老板到位之前把这个摊子建立起来，能运作。对tissue culture,我是没有碰过，基本是老板遥控指挥，购买，然后和contractor沟通，把实验室这个部分set up。三个月后老板到位，我的分子生物学摊子已经开始运转了，老板再开始tissue culture的摊子。试验室开始只有我一个人，老板基本是手把手教我。应该说，那两年学了很多东西，就是分子生物学这个摊子，我的bench经验也有了很大的改进，对后来的饭碗起了很大作用。
开始还是相处得不错。我也年青，思想上也有准备--AP要tenure,哪能不忙呢。老板提出每天工作十小时，每周六天，咱也没说二话。因为早就认识，也想帮他一把，进来的学生尽量留住。就是学生和老板之间有问题，我是能劝解的劝解，能在bench上帮一把的就帮一把。两年时间居然有六个学生愿意留下来，包括自带fellowship的Ph.D./M.D.学生。系主任是华人，对他对我都不错，一直鼓励我好好干。系里的秘书也因早到的那三个月买这买那，和我混得很熟。老板给我说：你好好干，要发一篇NSC，我就给你办绿卡。你看我就是这样的，发了Cell,拿到AP，这里就给我办。（当时还没想好留不留，也没在意。后来明白了，想想，你老板是这行当的top 0.01%，可以拿着稿子去找Cell的编辑的。你这实验室要发Cell，哪里那么容易？！）
第一次警钟是某天工作到晚上九点多。实验室就我一个人，老板黑脸冲进来，问我是不是刚给他打电话了。我说没有。他很不信任地问了两次，告诉我经常有人电话骚扰他，每次是他一接电话对方就不吭气也不挂断。他说家里装了Caller ID的设备，办公室还没装，知道他办公室电话号码的人也不多。。。直到我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就算打个电话给你，我也不用隐瞒啊。我也没有理由骚扰你啊。。。
很快，和学生的关系开始紧张。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六个学生先后离开。记得那个自带fellowship的Ph.D./M.D.学生给我说：If you can survive 2 years in this lab, there is no place in the world you can not survive!走了的学生和我关系都不错，他们走了不解恨，一直鼓励我走，说：我们走对他没多少影响，只有你走才能让他肉痛。
快到我J-1签证过期的日子了，老板说给我换H-1签证。和我说好了加点工资，25000一年。我也同意了。有天我去了系里，和秘书聊天，她突然说起我签证的事，说系里给我把工资加到28000多一点，这是H-1签证的最低工资要求。我知道老板手很紧的，就担忧地问秘书我老板是不是知道。秘书说：Don't worry. If he is not willing to pay for it, the Dept. will pay. He knows.
我回到实验室，碰到老板，就给他提了这事。他黑着脸给我说： I know! I don't think you deserve it!
我真地哑口无言，这事从头至尾和我无关，这话也太伤人了。于是决定离开。
没有推荐信不好找啊。可几个离开的学生一听我要走人，可高兴了。到处打听哪个老板要找找博士后。我自己也通过广告到处找。不到一个月，校园里就找好了。我过去interview，新老板问我能不能找我当时的老板要推荐信。我说可以的，不过他说什么我可不敢担保。你也可以找我们的系主任，他实验室离我们的很近。新老板笑了笑：我猜在AP实验室不容易呢。。。
在校园interview的同时，Yale那边的一个AP也让我去interview。那边进展也顺利，interview完，就给了offer,还说给我办绿卡。回来和校园里interview过的老板一说，对方马上也给了offer，match Yale那边的。还说办绿卡小事一件，我帮很多中国学生办过。
一切好了，先去系里找秘书，问每年24天没休的假怎么处理，是不是可以拿钱。秘书说你休吧，你下面还在学校里，这个假期只能存起来，转到下面这个老板这里。你累计的48天是最高的，不能再累计了。回头再告诉自己老板，三个月后离开。老板急了，拿着日历和我算，等48天假期一算，我基本不用上班了，他居然说： I thought the first 3 months should be counted as vacation days since I was not here....(记得在Yale interview的时候，对方一听我帮老板Setup实验室，那个羡慕溢于言表啊--You did a big favor to your boss!)
休了三个月的假，准备再上班的时候，新老板把我叫过去，说新的H-1签证可能下不来，当年的quote可能用完了。理论上讲，我前面的老板必须买机票送我回国，我再签证过来。老板说，他准备找我的前老板和系主任，既然在同一个系统里，我的老H-1签证又没有过期，看能不能继续用那个签证，在前面实验室干也可以，在他这里干也可以，反正他出钱。电话打到系主任那里，都是老朋友，自然没有问题。但打到我的旧老板那里，新老板碰了一鼻子灰：No. It is a fake collaboration! I don't need your money! 新老板回头给我说：Now I understand why you could not get along with him. I thought I was doing him a favor, and he did not have to pay your ticket back to China. You know, when he is ready for tenure, I might be able to help him....
我运气不错，签证如期下来。。。
后话：三年后，接替我在前老板那里工作的一个老中，硕士学位的technician来找我。她和我前老板吵翻了，老板发文章的时候没把她的名字放进去。两篇文章，一篇我第二作者，一篇我第三。这老中告到了学校，学校说硕士学位的technician，作者可放可不放。但这老中也有心机，把老板当年给她承诺的第一作者的邮件还保留着。。。至于来找我，是因为她觉得我应该是第一作者，大部分工作是我作的，而我是博士后，可以上学校告。。。我和太太开玩笑：老板胆子够大，居然没告知我就把我放进了作者名单。但我和他认识多年，很多共同的朋友，他在这件事情上至少对我还算过得去。这个technician不过是想利用我一下。她如果是第一作者，肯定不会来找我的。所以，我拒绝了她的请求。。。但前老板因为这个折腾，加上同事关系处理不好，最后没有在本地拿到tenure。去了差一点的学校，后来拿到tenure。
（二0一七年一月三十日）
我是25年的千老，走过了这条艰险的路，差不多等儿子大学毕业就可以退休了。。。想想当年进大学时多么风光--同学都是各省的高考尖子，大学入学班级高考平均分全校第一。。。人生有很多坎，但永远要学会微笑面对！
我个人觉得现在转CS有些晚了。回头五--十年，还可以一拼--生物领域五--十年前对Bioinformatics的需求大，纯CS的也不容易进入生物的行业。。。但现在有饱和的迹象，找到好工作越来越不容易。
你试验手巧，动物手术好，找医药行业的机会还是有的。从Startup开始，积累点industry经验后，再找会容易很多。我其实在小公司干过，就那两年的经验，还不是生物直接相关的，对后面找industry工作很有帮助。在内线朋友的帮助下，Resume直接递到hiring manager的手上，拿到了一家大制药公司的offer；另一家在hiring解冻后也找过我。记得我在那家因整个公司冻结而没给我offer但后面找过我的大制药公司interview的时候，好多人事处的问题，让我举例回答，都是我在小公司两年的实际经验--如何与有冲突的同事打沟通，如何面对没有现存方法的难题找到解决方案。。。在小公司干过，这些例子信手捻来。以至于老朋友在我interview完后开我玩笑：你怎么回答他们的？听说人事处对你印象极好，两个课题组都说要给你offer。。。不要小看“industry经验”这个看起来不着边际的东西，公司强调这个是有道理的，在大学学术界待长了很难理解，是因为大学很大程度上一个教授一个课题组，相互往来不多，通常是借用一下仪器，真正合作的时候少，可以各自为政互不干涉。。。所以，有startup的机会，一定不要放过。
另外，很多大学的facility的工作是Hard-money支持的工作，不靠老板的funding,比较稳定，要盯住。大学就是钱少点。你和老板关系不错，和老板商量商量，转到这种位置是可能的。这种位置对老板没有坏处--你在附近，老板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帮上忙。我老板的两个博士毕业生就在校园里的facility工作，我们有事找他们，非常方便，也省钱啊。。。
两个人都有工作，理财计划要搞好。投资你这个年龄还不算晚，系统地自学一些基础投资知识，投资10-15年后会有很大改观。我推荐“ A random walk down Wall Street"。该书合适工薪阶层对投资的理解。我也是40岁之后才开始自学理财的。我家基本就是我的工资养家，太太挣的钱作退休和孩子学费准备，也就是用来投资。孩子的学费不用太操心，美国没有上不起的大学，但计算好孩子后面的大学费用，并相应调整自己的投资理财战略，会对后面的日常生活的平稳过渡很有帮助。博士后最大的好处就是时间自由。工作之余研究投资理财，是我过去20年最好的时间投资。
千老工作的不稳定性决定了建立network的重要性。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的同学们都太优秀，所以，他们都会在我需要的时候伸手帮助；通过他们，我认识更多的人，network越大越容易在需要的时候找到需要的信息。所以，扩大自己的生活圈，广交朋友，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自己的手，你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你看我，在担心现在饭碗丢掉的时候，其实我还有朋友给我说：别怕，万一你老板没经费了，我这里可以给你挤出一个位置。。。
呵呵，加班完了，要回家陪太太shopping。今晚要请在这里上学的老朋友孩子来家里吃晚饭。。。
（二0一九年一月二十六日）
生物千老的命运很大程度上是不能自己掌控的。这种靠老板经费来维持的职位，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工作就没了。本人经历过或看到过的，包括老板经费没续上而丢工作的；老板tenure没拿到要搬迁而千老因家庭原因走不了而失业的；新人取代旧人的；和老板关系紧张而被赶走的。。。生物人多，尤其有一个Ph.D. title后，工作是僧多粥少，千老一但失业，再找机会就少了很多，往往是愿意低就都难。毕竟生物技术是日新月异，旧人要和新人争抢饭碗，有太多的不利和短处。
本人土博，千老20余年，除了其中两年因老板没有经费而在公司里干了两年外，其它时间都一直在象牙塔里。除了老板不错本人的运气不算差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我从来都把实验室的经费（申请）放在个人兴趣/利益的前面。今年是我在这个系统里的第20个年头，上个月老板的proposal又以top 5%亮丽成绩胜出，如果还能搞一个小的grant,我下面五年的工作就基本能保证了。这20余年千老生涯算有惊有险，一路走来，感慨颇多。
最重要的是关系网。我在美国朋友很多，本人在朋友中也一向是以诚实/靠得住出名。所以，很多转折关头往往是推荐信和opening的信息会从许多朋友圈里传来，而朋友手下有合适opening的，也会在我为难之时伸出援手。那次老板没了经费，被迫去公司也是朋友伸出的援手，至今和太太感念不已。很多在大公司或其它大学的朋友也在我为难的时候出手，最后因有了别的机会和家庭原因没有去成，但感念之心永存。
其次是找老板的时候一定要挑一个公平的人。来美这么多年，在象牙塔里经历过三个老板，知道人和人，老板和老板可以很不一样的。放弃过耶鲁大学那边一个AP实验室的博士后offer,权衡过去不去大学facility当光杆司令的职位。一直记得老板在我给他介绍一个几个月没拿到工资的朋友时那句话：That's not fair! I know his boss. 3 months without pay, he has a family to support. I will take him!没有人做到绝对公平，每个老板都会有自己的倾向和favor。但能牺牲自己的利益，能不拿summer工资也保证底下人有饭碗的老板还是值得信任的。
最后就是要把自己当成team中的一员，和老板同事同心协力，为经费努力。无论老板人多好，经费没有了，饭碗也就没有了。一个人的能力精力是有限的，所以，全体同事一起努力，不仅能减少自己的压力，还能给实验室申请经费带来了更多的希望和“生长点”。所以，我和同事的关系一向不错，不和他/她们竞争，常常也出让课题。学生们需要的是毕业，我需要的是一份工作，所以，他们的成功和我的目的是一致的。学生来rotation的时候，老板会告知我争取留下带scholarship的学生。和他/她们相处愉快，让他/她们愿意留下来，往往意味着实验室几年不用为他/她们付RA。良好的实验室气氛往往吸引更好的学生，方便建立友好的工作环境。记得有次经费紧张的时候，有学生告知老板，她们宁愿去当TA，也希望我能留在实验室继续帮她们。这些年我工作轻松，除了周末因试验设计必须加班外，基本都是早八点晚四点半上下班。中午天气好，往往还会出门锻炼一个小时。常和太太感叹，就是钱比工业界少了很多和稳定性差了一些，不然我这份千老的工作确实合适不追求出人头地的family man。
虽然仅仅是个千老，依然憧憬着未来。一个学生在卵巢癌上的进展保证了他博士毕业之外，也给实验室明年的经费申请带来了新的希望；实验室筛选出来的compound虽然还在pre-clinical的水平，但各方面的表现至今都出乎意料的promising--老板参加完年会后回来给我说：While everybody were talking about finding a new compound to treat the mutants，our compound kills these mutants (我用CRISPR技术拿到了这些mutants细胞lines)at nM level!昨晚给太太说：你继续工作到付完儿子的大学学费，然后你退休。我呢，等这五年完了，要还有经费，再继续干。没经费了，我就退休天天钓鱼种菜。。。
（二0一六年六月十八日）
五年"卖身契"，接不接？
因为实验室的NIH funding明年到期，就和老板有了一段对话。
我问：明年后年万一续不上，我怎么办？我正在考虑是不是换个平房住。年龄大了爬上爬下不方便，我需要五年的保证才敢行动呢。
老板说：我知道你的考虑，两层是不合适年龄大的人住。可现在不是买房的好时间啊。别担心funding。我自己套腰包就可以支持实验室十年。五年我保证。。。
五年后也许步履维艰，但应该还能钓鱼。。。
（二0二0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退休前最后一搏
差不多可以退休了。儿子大学学费存够了；pension一个月差不多3000，够两老吃喝了；进养老院的钱不出意外，两老住五年的钱够了；退休后的医疗保险有了。。。万事具备，还欠临门一脚--手头有点现金，有个5-10万，就差不多。所以，数一数，明年年底是个不错的时候。
决心下不了的原因就是干了20多年的药物筛选，也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临床试验的结果，有没有戏？不是为了发财--成了也没我份；而是人活一辈子，就这么个念想，成了可以骄熬一辈子呢：面对小学老师--不是简单地成了您说的造粪机，还为人类作了点贡献；面对大学研究生老师--没辜负您的教诲，一辈子穷困中搞科研，没放弃专业。。。
人活着就得有目标。所以，这临退休前的目标慢慢地开始成型了：再干五年，换个大点的平房退休？看了一下市场，最近涨得厉害，一个2000 SQF的平房，带装修好的地下室（不算在2000 SQF里，往往有一个卧室和卫生间），总共四卧3-4卫生间，不知不觉已经45万到50万之间了。卖了现住房，还得倒贴25-30万，正好五年我的收入。。。
几个礼拜前和老板讨论平房计划，老板说：你别担心研究经费，拿不到政府或公司资助，我自己掏口袋也能保证你五年。回家和领导讨论，还是觉得这种口头保证没用，需要的是经费。这个礼拜老板说：NIH的这轮renewal没戏，打分下来，top 17%，funding rate是6-10%，还得好好改进，下一轮也许行。。。
好吧，就搏这一把：先把正在revising的文章搞好，要是能发Science-Translational Medicine，应该给下一轮grant renewal加分，再苟延残喘五年，Bayer的临床结果该出来了，换房的目标不也就实现了？！回家给领导说：就这么定了，明年这个时候该知道grant renewal的结果，拿不到，老板掏口袋，我可能还干下去，不换房子的话，你就年底退休，我玩到Bayer的临床结果出来再决定退还是不退；拿到了新一轮grant,我们换个房子住，一起再干五年把房子付清了再退休。。。
五年后，还不老，领导刚够资格拿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