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先天理论畸形,所以对实践既无指导又无约束力。也就没法定义究竟什么是“社会主义”(或“真正的”)。首先最基本的“公有制”,就无法实现。在生产力低下时,生产资料与生活资料界限不清,单独公有生产资料就会有无穷漏洞。以国别实行公有制,就会造成公共产品过多而与别国(哪怕也是社会主义国家)经贸往来障碍。这个麻烦,比今天美国头疼非法移民来享用我们的公共物品的麻烦大得多。
如中国,从来没有建立起公有制。“全民所有制”能成为一种骄傲的身份标志,正是因为稀缺,代表着分享公共物品的最高等级。但充其量只是国有,而又因为中国条块分割严重,中国的国有更像大企业集团股份所有。无论是国有还是企业集团,都是在典型资本主义国家都常见的所有制(包括员工持股的集体所有)。所以,所有制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判断“社会主义”的指标。
冷战后,其实判断社会主义的指标,就看是不是学苏联,第一个明确与资本主义作对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集团中也五花八门。有如东德捷克等占领国,因底子好三心二意也干得不差的;有如朝鲜古巴,只是想投靠沾点光,却自说自话干自己的;有如印度等的,只想学经济不想学制度的。还有南斯拉夫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等四不像的。中国一开始是认认真真仔细学的。后来发现实在学不得。分道扬镳反过来指责苏联是修正主义的。
所有这形形色色一切,都被统称为“社会主义”。旗帜效应,大过实质内容。如中国今天,国内的工商环境加所有制结构,被评价比资本主义还要资本主义。但依然被称为社会主义。即使中国放弃自称,也还是会被认定是。因为需要。关于什么是社会主义,真的没人清楚。但形成了一整套Stereotype,似乎比社会主义自己的理论还完善。这个词真的没有中文对应。大概就是别多想了应该就是那么回事吧。Stereotype会不断自我加强,不能没了对象,即使没有,也会造出来。
这个Stereotype的第一条,就是社会主义是公有制的。已经讲过不提。第二条:社会主义都是贫穷落后的。这个观察有真相。但是,要知道这些国家成为社会主义都是来学苏联的。苏联是当时从欧洲最差一跃成为世界霸主的。本来不是贫穷落后的国家,没那么着急来学苏联。没有一个国家是因为搞社会主义变得比之前更贫穷的,虽然有很多人在致力于建立起这个“真相”。第三条是:社会主义都是共产党领导专制国家。这个和第二条类似。各种社会主义实践早就有了,因为冷战,社会主义被污名化,成了贬义词。所以,其它国家都偷偷地改了名号。不是共产党执政国家,不敢扛这个旗号;共产党国家,说自己不是也没用。这个时候主义已经成了阵营划分。
曾经有过的社会主义国家都是一党专政,这基本符合事实。但是,除去几个二战苏联占领国,这些国家的原身都是专制国家。俄国的二月革命和中国的北洋政府,都不能算是有效政府。这些国家,并没有因为搞社会主义变得更专制,大都是换了个旗号延续惯性。俄国今天放弃社会主义也没有变得更民主。实际上专制和民主,都起源于奴隶社会吧。如果再分不清民主理念、民主政体、和民主权利之间的不同,就更混乱。在古雅典,反对民主政体是要被处死的;而专制的斯巴达,你可以在肉体上挑战国王。看历史不能只看标签。
再一个Stereotype,社会主义是崇尚暴力革命的。其实,这是争对列宁对马克思的修正来说的,因为按马克思的理论,资本主义是一定会自然演变到共产主义的。十月革命上台过程不算太血腥。后来欧洲资本主义干涉,国内进入内战,才暴力程度激增。但俄国在有社会主义之前,就是个暴力国家,今天还是个战斗民族。暴力是人性的一部分,文化决定了暴力的表现形式。
人类的暴力,是基因带来的。虽然早期靠血亲关系维持个“文明”,但暴力总要找到突破口。所以对其他阶级,对异族,他国,奴隶等,可以任意发泄。但随着生产力的提高,特别是资本主义的一切金钱化,让人类暴力找到其它不针对人类生命的发泄渠道。英国第一次大规模使用机枪,就射杀了一万以上的拿着石器武器的土著。但后来,从直接变为间接。引诱非洲土著之间互相战争,自己贩卖战俘黑奴,享受暴力利润的快感。再则,可以靠诡计挑起印巴冲突大规模屠杀,以发泄自己失去殖民地的愤怒。
当年八国联军近北京,军队暴力程度各不相同。日本野蛮为最,德国次之,和他们的文化对人的暴力程度成正比。但即使是最文明的英法,也突破了他们在国内在欧洲的暴力底线。这是人性的问题。中国传统文化是相当暴力的。在这个文化中,有秩序的暴力是被认为是必要的,而且是基石。哪怕说刑不上大夫,皇帝依然可以脱了大臣的裤子打屁股,直至打死也是恩典。民间各种械斗、寻仇、家法族刑,杖杀沉塘,天天发生。
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一样,是血腥史。总体来说,暴力程度进步缓慢。北洋军阀因为政权极度虚弱,总体上避免得罪知识界。但如果这个北大教授是共产党,那就可以杀杀,因为共产党比他们更弱小。国民党的暴力程度超过北洋,那是因为他们的政权比北洋牢靠了。国民党精英视平民为草芥。军队暴力尤甚,八年抗战期间,抓壮丁折磨虐待死的就有一百万,比与日寇战死的还多。
中共的暴力程度,比国民党要低多了。早期中共军队直接来源于军阀和国军,一样暴力虐杀甚至伙拼多多。但经过毛为首的细心改造,变成了历史上最文明的一支军队。只是长期处于战争和封锁颠覆状态,暴力事件一直居高不下。但依然,所谓社会主义时期,暴力程度是中国历史上最低的。文革是很多人的暴力印象来源。但如果文革是场革命,那是历史上暴力值最低的革命;如果不算一场革命,暴力程度也不比历史上其他时期高。
文革给人的仇恨,在于颠倒。以往中国的暴力是建立在制度内的,有序的。而文革,不是老子打儿子,而是儿子打老子;不是官员打百姓,而是百姓打官员;不是老师打学生,而是学生打老师。。。打本身没有问题,杀也没有问题,问题是不能倒过来,这个太忤逆了。别说是普遍发生,搁在以往,哪怕发生一件,不杀个人头滚滚不足以平民愤。。。
不仅是立不知道什么是社会主义,大家都耳熟能详Stereotype。过去定位社会主义是强调优越性。却总体上没有跑赢。所以今天,资本主义反过来要留着“社会主义标本”来证明资本主义的优越性。看来,社会主义还一时等不走。。。管它是什么,说起来很顺口,很舒服就这么接着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