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

本帖于 2009-11-25 12:01:05 时间, 由超管 论坛管理 编辑

朋友的朋友写滴,他进不来这里。我帮忙贴上来。


《生活在别处》

  如今有些文化的人张嘴都说:生活在别处。

  生活在哪个别处比较好呢?最好是满目青山,山顶积皑皑雪。山上是看不到边的黑色森林,从古到今茂密着,熊出没,注意!不远处有科罗拉多河或者一个什么密执安湖,不寐夜隐约听见哗哗的水声。
  千万不能离海洋太远,要经常去沙滩转辗反侧着晒晒太阳,晒得像奥巴马。
  很酷地戴付墨镜,优雅地阅读。其实是看各种肤色的美女,臀部翘得高高地端着一杯可乐走来走去。如果是大胖女人和大大胖的女人呢?也看看。
  一幢两层的房子,就像美剧《绝望主妇》、《成长的烦恼》里那样的,最好附带一个游泳池。没听说过防盗窗、防盗门。
  最近的邻居相隔五十米。星期天那是一定要修剪草坪的,顺便让几十株玫瑰开得娇妍。地下室里有几百瓶酒。家门口必须像花园,百花齐放。
  星期天还要开车去超市购物,随便什么车,喜欢白色的。开着大音响,爵士或者随便。
  或者开车到河边,坐在草坪上,拿一本书读。穿一件大大的茄克、法兰绒衬衣、宽大的牛仔裤,膝盖上盖一条墨西哥毯子,浑身香水喷香。海鸥在身边盘旋,有的停下来歪着头向左走,向右走。一只松鼠在地上看着它们。
  太寂静了,远远有几个人在跑步。两、三个孩子踩着轮滑。一个年轻的妈妈推着童车走过,孩子笑。几个年轻人蹬着自行车,头盔五颜六色,风一般掠过。
  然而,在这里搏命挣扎、看着颜色苟且生活了几十年,自己知道已经痛失了那种完整的人所应有的诚实、真挚、从容和自信。因为没有了对于生命、自然、善行的感恩和尊重;磨灭了为公平、自由、正义奋斗的勇气。几乎已经近似行尸走肉,自己都讨厌自己。
  这些品行、信仰、勇气是永远不可能重新获得的,就像时间已去不会重来。不由分说,痛苦痛悲痛恨痛心痛失去你。
  纵然活在地中海岸、塞纳河畔,还是那个一模一样,中国特色的自己,还是那颗可悲可怜的中国心。不想欺骗自己,自己骗不了自己。

  于是,不管在尼斯、佛罗伦萨、摩纳哥、墨尔本、火鲁奴奴、卢森堡还是迈阿密,失去了自由的心灵只能继续别无选择、徒劳无益地想:生活在别处。

  2009-1-18


2,《剑客站着》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青紫色的苍穹,平沙茫茫。长河白亮如银,极细极蜿蜒,蜿蜒在天边。孤烟在哪里?孤烟在孤烟那里。在那烟的起点,是寻常人家?是北方的狼族?还是塞外的驼队?抑或就是那媚惑的海市蜃楼?
  纹丝不动地站着,每一根肌腱如满弓的弦。只有滚烫的血,在曲曲折折轰隆轰隆奔涌。
  似乎千年就这么站着,和世界对垒。
  剑客就是一个世界。
  如石柱,如焦木、如仙人掌,如干涸的胡杨。如燃尽坠落的一截登月火箭推进器。
  不辨颜色的大氅,不辨颜色的斗笠,看不见脸。脚已经插进黄沙里,粗砺的沙。而通红落日,悄然无声地缓缓滑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每天如此。
  这是两个世界的决斗,决斗尚未开始,胜败已定。
  剑客,血肉之躯,而大漠蔑视着一切鲜活和生命。孤烟笔直,俯瞰站着的剑客。大漠不屑站起来,无垠地卧着,眼梢都不睁一睁,无动于衷,看你还能站多久?大漠深处,埋着多少不自量力的白骨。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脸颊滴落,是汗?是泪?水珠映着死寂的世界。
  水珠滴在剑上,嗤的一声。
  渐渐昏黑混沌,剑客站着,骄傲也站着。

  2008/11/2

第 3 楼2009-2-11 10:59:22
3,《长亭更短亭》

  房子前是天井,天井里站两树桂花,开罢了。
  房子后是一个小园,有亭翼然,亭子就叫做长亭更短亭。
  比长亭矮一点,比短亭高一点。亭内有一石桌、四张石凳,石凳鼓状。
  亭内可以纹枰对坐、屈膝谈兵,或者瀹了苦茗来啜,或者嚼着口香糖,捧一本闲书一目十行、不求甚解地读。也可以什么也不做,呆呆坐着且让时光如水般地逝去,并且消食。
  亭外只一株梧桐,疏朗宽大的叶子遮了半边天,在秋风中悉悉簌簌私语作别。然后便飘落一张,又一张,翻了个身,于是便枯黄了。
  几盆黄花被王伯搬到太湖石下,太湖石瘦削伶仃,孤独如人。
  因了几滴秋雨,黄花无趣,将花瓣洒一地,纵然是黄金甲,也是残鳞败甲了。王伯在花房里拾掇,花剪半天响一声,影影绰绰。
  潘妈又去打听二手房了,不在家。是穿着尖如匕首的漆皮鞋嘀嘀笃笃去的,房价会掉吗?
  长亭更短亭,白亮的天,泳池里是另一个白亮的天。
  池面一片桐叶飘浮。风吹来,微微旋转。

  2008/11/1



4,《燃烧的心》

  树梢缠绕着树梢,树叶重叠着树叶,树根攀缘着树根,从来是密密麻麻的黑,行走在无边无沿的密林里。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去处,何处是去处?
  多久了?没有日出日落,时间凝固了,没有时间。很久。
  阴冷,潮湿,幽闭,恐惧。走不动的就曲起身体死了,死了的身体被脚步碾烂,仿佛一堆肉糜。隐隐听见凄厉的惨叫,哀伤的哭泣,或者只是一声叹息。叹息淹没在吁吁喘息里。
  牵拉着,缠抱着,推着,挤着,忽然左转,忽然右转,匆匆过去,又匆匆回头。在这走不出去的黑的密林里。
  确实走了很久了,太久太久。已经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走了,为什么呢?没有回答,依旧是匍匐着、冲撞着、闹哄哄地,七嘴八舌,互相跌绊着走不完地走。
  于是发愤了,撕开胸膛,折断肋骨,从肋膜里挖出一颗鲜血淋漓、一张一缩的心。因了疼痛,这活泼的心剧烈地跳动。这滚烫的心是什么呢?它竟然燃烧,像是热核反应,发出明亮的光呢。
  光和热。在这灿烂夺目的光芒下,一切真相都刹那清晰显现,即使放大有黑黑白白的阴影。厮打、欺凌、欺骗、狡诈、咀嚼、啃咬、抢夺、践踏、交合、繁衍、死亡、腐烂,无数无数的躯体在纠集蠕动,在挤压,在推搡,在争抢。看清了,这是何等惊心动魄的景象。
  把心举起,高高托在掌心,走吧!
  那是什么?这么耀眼,这么刺目,这么难忍。心,什么是心?为什么是心?走,想走到哪里去?不是一直在走吗?熄了它吧,熄了它吧,熄了它吧。
  熄不熄?熄不熄?亢奋起来,激昂了,仇恨了,咆哮了,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吃了它!
  因为有了光,看得很准,一瞬间就撕扯得粉碎。其实不经吃,刺身,尤其是居然没有芥末调料,塞牙缝都不够。吃了它,掉在地上的添尽了,唇边挂着红白血水。
  奇怪,这吞下的一丝一屑居然还在燃烧,透过肋骨,透过胸腔,透过结缔组织和皮毛,像是一只只萤火虫放着光芒。
  而且,这没有了心的驱壳并不踉跄,也不扑到,兀自战栗并骄傲地站直。
  不可以,干脆连这些也乘热吃了吧。一哄而上,只听见牙齿在碰撞。咕咚,咽下去。什么味道,就是心的味道,有一点仿佛是肫肝,也有一点似乎是海螺。味道怎么样,不好吃。
  终于回复了这黑,密林当然依旧,还是走不完的走。
  反正已经很久了。

  2008/11/3


5,《茶馆、旁边》

  “可以清心”茶馆。
  这个市招起得古怪,或者是“心可以清”、“清心可以”?谁知道,勿晓得。
  七、八张老榆木桌子,擦得发了白。一个大铜炊,噗噗地冒着白汽。当年瓦特就是看见这个想起蒸气机的吧,于是,奇技淫巧,掀起了工业革命,后来打得大清国满地找牙。
  这些都是西人的花样,不管它,且喝水。
  茶博士两只眼睛盯牢房梁,也许神游八极,什么也不看,只是张着眼睛。茶博士是苏北什么地方的,来在这茶馆发展服务业、拉动内需好几年了。
  对了,他一定是在乡愁,快过年了。诗云:乡愁不是邮票,乡愁是一张车票;乡愁不是一条窄窄的海弯,是一条更加窄窄的铁道。
  茶馆左右旁边全是洗脚屋,茶馆对面也全是洗脚屋。洗脚屋的玻璃门面上贴着“洗头、洗脚、足浴、休闲”。洗脚,一个朝阳产业;“休闲”,一个很流行的词汇。
  从来里面看不真切,隐约三、四个年轻女子穿得花花绿绿很醒目。为什么是年轻女子?当然是。茶馆里什么不知道。
  年轻女子就在这玻璃门里为客人洗脚、洗头、休闲,拉动内需。去的去,来的来,也好几年了。她们是出来捞世界、打天下的,据说“爱拼才会赢”。赚了钱回家盖房子,帮助兄弟姐妹上学读书,为娘老子养老,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为希望工程和社会保障出力。
  洗脚多了,大拇指背上两个厚厚的茧子。回家过年就用创口贴包住。伤口?伤口。
  宝蓝色的卷帘门都关着,女子现在都回家了,很幸福地合家团聚。候鸟似的,春天再回来。
  一个门上贴着“招租”,那就是又要换人了。
  忽然便没来由想起了《望乡》,想起了阿崎婆,再过几年也会有电影说起这些年轻女子吧?譬如《满城尽是洗脚屋》、《疯狂的大拇指》、《非诚勿休闲》或者《洗脚,七号》。
  西北风啸叫,顺着电线游走。正是四九,气温是很冷的。一个塑料袋飞在天上,一辆111路公交车停住,哧的一声打开车门,跨下几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人。
  于是觉得这想法好没来由,且喝水。
  快过年了,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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