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聊天谈从南戏到昆曲(下)

本帖于 2008-11-11 13:15:42 时间, 由普通用户 开心豆豆 编辑

经过魏良辅的改革和梁辰鱼的艺术实践,昆曲的影响越来越大,很快传播到江苏、浙江的广大地区,成为这些地域主要的戏剧形式。当时的文坛盟主王世贞,还为之写下“吴阊白面冶游儿,争唱梁郎雪艳词”的诗句。文人学士,争用昆腔新声撰作传奇,许多原有的传奇作品也纷纷以昆曲形式被搬上舞台,特别是汤显祖的临川四梦。这里有一段插曲。当年汤显祖的剧本《牡丹亭》尚未写完,便不胫而走,昆山的梨园弟子纷纷拿去“朝歌夜舞”。但是很快出现了能不能用昆山腔演唱的问题。依字行腔的昆曲,十分讲究语言。为了保证字正腔圆,还引申出许多常用的装饰腔格式。许多人以昆山腔的尺度衡量它,觉得《牡丹亭》的曲辞不合规律,腔、板绝不分辨,衬词、衬句凑插乖舛,唱起来简直会拗折人们的嗓子。作为江西临川人氏,汤显祖无疑更习惯于用宜黄腔、乐平腔、弋阳腔来创作。看来是由于语言方面的局限,他的剧本很快出现了沈璟、冯梦龙、吕天成、臧懋循、硕园等人的改编本,其中有不少是以方便昆曲演唱为目的而改编的,尽管这些改本都不为汤显祖所承认。汤显祖在给宜黄伶人罗章二的信中明确指出:“《牡丹亭记》要依我原本,其吕家(指吕天成)改的切不可从,虽是增减一二字以便俗唱,却与我原本的意趣大不同了。”其实改编者如沈璟是曲学大师,也会作传奇,不会偏离原作太远。到万历年间它的影响已从吴中扩展到江浙各地。昆曲传奇如汪廷纳的《狮吼记》(演绎苏轼好友陈季常怕老婆的故事)、张凤翼的《红拂记》(演绎唐人传奇虬髯客、红拂女和李靖风尘三侠故事)、高濂的《玉簪记》(演绎潘必正、陈妙场爱情故事)等的纷纷问世,加速了昆曲作为一个剧种的形成。万历年间,家庭昆班开始大量涌现。在江南园林中,一个个昆曲舞台一步步被搭建起来。点点滴滴的戏曲元素加入进来。配器从简单到齐备、表演从无到有、行当从少到多、舞台从简陋到富丽堂皇。万历末,昆曲已是“四方歌曲必宗吴门”,并且“声各小变,腔调略同”,形成了众多流派,一跃而居诸腔之首。昆腔传入北京,又迅速取代了继北曲之后盛行于北京的弋阳腔(京腔)。它不仅为士大夫所喜爱,而且也深受群众欢迎,遂逐渐发展成全国性剧种,称为“官腔”,而各地方剧种则被叫做“乱弹”或“杂凋”。

万历时期,著名演员有蒋六、宇四等,著名的昆曲戏班有南京的沈周班,士大夫蓄养的家班有申时行、张岱等。明末清初,士大夫蓄养家班成风,著名的有阮大铖家班、长洲尤桐家班等。著名戏班有北京的聚和、三也、可娱,南京的兴化。苏州的寒香、凝碧等。除了家班和职业戏班的舞台演出外,民间的清唱活动也十分流行。特别是在苏州一带,明末清初每年的中秋之夜在苏州的虎丘曲会都有清唱聚会。.它的参加人数之多,演唱水平之高,参加者情绪之热烈,可谓空前绝后。李渔《虎丘千人石上听曲》:“一赞一回好,一字一声血,几令善歌人,唱杀虎丘月。”反映了当时的盛况。清唱活动推动了当时整个社会性昆曲演唱的普及和进步,许多清曲家还结合自己的演唱,对昆曲的唱法进行精研和考订,刊印众多昆曲曲谱流传於世。著名如苏州曲家叶堂整理校订的《纳书楹曲谱》,他所记录的叶派唱法,,为后代清曲家和专业演员习唱昆曲的经典曲谱。直到晚清,清曲家结社习唱昆曲之风仍在江苏、上海,、江和北京等地流行。有些清曲家还不时登台演出,其中也有佼佼者下海成了著名的昆剧表演艺术家。昆曲艺术在它的发展过程中,大批既是实践家又是理论家的涌现,也使它全部活动和进展始终伴随著清晰的逻辑表述和理论性指导。

从魏良辅《南词引正》、沈宠绥的《弦索辨讹》和《度曲须知》开始,文人们在从事昆曲活动时都赋予了一定的理论意识,努力把自己的实践活动上升到理性高度。到了明万历年间,以汤显祖和沈璟的出色理论成果和著名“意趣神色”与“词人当行,歌客守腔,大家细把音律讲”的理论对峙为标志,加上潘之恒《鸾啸小品》的表演理论以及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徐复祚《三家村老委谈》,臧懋循《元曲选序文》,吕天成《曲品》等论述,使理论水平的构筑有了整体建树。此后又有是中国戏曲史上第一部全面的、系统的、独创性的理论著作:王骥德《曲律》,以及祁彪佳《远山堂剧品》,孟称舜《古今名剧合选序》的思考,接连不断。到了清代,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戏曲理论家李渔的《闲情偶寄》在昆曲领域应运而生,又出现了昆曲表演理论著作《梨园原》,以及其他种种理论著作,从而使昆曲的发展在中国戏剧史上获得了无可匹敌的至高地位,,后世其他剧种众生和发展的影响十分深远,因此它也享有了“百戏之师”之盛誉。它所达到的文化品位在整个中国戏曲史上,至今也是绝无仅有。

昆曲经魏良辅的锐意革新,进入蓬勃兴盛的时期,剧作家的新作不断涌现,最著名的就是洪升《长生殿》的和孔尚任的《桃花扇》,稍次的作品但影响也很大的有沈景的(写武松故事),高濂的《玉簪记》、周朝俊的《红梅记》(裴裴禹与李慧娘的爱情故事和禹与卢昭容的婚姻故事)、汪廷纳的《狮吼记》、徐复祚的《红梨记》(叙述才子赵汝舟与名妓谢素秋曲折的爱情故事,是一部喜剧)、李玉的《一捧雪》(写严世蕃豪夺古玩玉杯一捧雪故事,同名京剧即出于此)和《占花魁》(出自冯梦龙《醒世恒言》“卖油郎独占花魁”)、朱佐朝的(敷演汉代外戚梁冀阴谋篡位故事)、朱素臣的《十五贯》、方成培的《雷峰塔》(白蛇故事)等等。戏班竞演新剧,蔚然成风。

至清朝中叶,昆曲达到鼎盛。其唱腔优美动人,风靡天下。昆曲已从坐唱的形式发展到舞台表演,产生了更诱人的艺术魅力。表演艺术日趋成熟,身段表情、说白念唱、服装道具等日益讲究,已有老生、小生、外、末、净、付、丑、旦、贴、老旦等脚色,分工细致,有利于刻画人物。初期,昆腔班多演出全本传奇,一本有四、五十出,须两晚以上或更多时间才能演完。明代末叶,弋阳诸腔的传奇演出风行南北,以大量新编历史故事戏及生动的情节,热烈的场面吸引广大观众;倚重生、旦格局,讲究曲词典丽的昆山腔传奇难以匹敌。于是明末清初的艺人通过演出实践,删除了一些软散场子,紧缩凝炼,删除枝节,节演整本名剧,同时,又从剧中选其特别精彩的一出或数出,加以充实、丰富,使之成为可供独立演出的短剧,这就是“折子戏”的诞生。加以清康熙时,大兴文字狱,在扬州设局修改词曲,加强对戏曲的控制,追使剧作家的创作远离现实,造成《长生殿》、《桃花扇》以后优秀剧作的寥落,这也是促成折子戏盛行的原因。乾隆三十五年(1770)由玩花主人编选、钱德苍续选的折子戏总集《缀白裘》的问世,标志着昆腔演出全本传奇时期过渡到演“折子戏”时期。

折子戏以其生动的内容,细致的表演,多样的艺术风格弥补了当时剧本创作冗长、拖沓、雷同的缺陷,给乾隆、嘉庆年间的昆剧活动带来了生动活泼的局面。通过艺人对戏剧人物的精雕细琢,出现了一批生、旦、净、丑等本行为主的应工戏,如生、旦的《琴挑》、《断桥》、《小宴》;旦脚的《游园》、《惊梦》、《痴梦》;净角的《山门》、《嫁妹》;付、丑的《狗洞》、《下山》等,都是观众百看不厌的精品。然而单演折子戏也带来了一些弊病,如造成大量整本传奇的湮没,使剧目锐减;表演凝滞,唱做过分持重,束缚了创新;剧目陈旧,缺乏新鲜气息。加之格律过分谨严,文辞古奥典雅。这就使昆剧逐渐脱离大众,步入萧条。就在此时,各种地方戏曲形式乘虚而入,纷纷吸收昆曲中的精华而有所更张,扬弃繁琐的曲牌,新的板腔体系逐渐形成,即所谓“花部”戏曲,并与昆曲展开生死竞争。乾隆末年,昆剧在南方虽仍占优势,但在北方却不得不让位给后来兴起的其他声腔剧种。道光以后,江南的昆剧虽曾在新兴的城市上海支撑一时,但到同治末,光绪初,以新鲜、通俗见长的徽班与京班相继南下,经过一段时期的竞争,昆曲终于不敌对手,处于下风。一度辉煌的昆曲此时在乡间难有市场,在城市难以支撑。昆曲艺人纷纷改行,昆曲团队纷纷解散,已到了奄奄一息、日暮途穷的地步。

至光绪年间,昆剧开始没落。“北京的梨园子弟学戏,在同光年间尚是昆乱并学,到光绪庚子之后,则专学皮黄了”(梅兰芳)。上海的昆班活动,同光年间以三雅园为主,昆班的力量逐渐分化削弱。光绪十七年起直至民初,以张氏味莼园(张园)的活动为主,其间曾聘苏州昆班、宁波昆班来沪演出,但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至此昆班力量全部瓦解。在苏州,尚存戏园三家,演剧之风比之于乾、嘉间相差甚远,四大“坐城班”,即“大章”、“大雅”、“全福”、“鸿福”,为了营业不得不跑向江湖、外出谋生。“大章”与“大雅”先期解散,部分演员归入“鸿福”或“全福”,其余或转入京班、或当“拍先”度日。作为昆曲支派的宁昆、永昆(浙江温州)与湘昆(湖南郴州)也先后没落了。北方的昆剧班社与南方有不同之处,咸丰以来面向广大观众的昆班已经绝迹,但在晚清,名公宗室内部私办的昆弋班社始终不断。这些班社虽只在府内演出,但其演员主要来自河北乡间的农民子弟,在他们影响下,河北农村的昆弋班尚有相当势力。1915年以后,在梅兰芳极力提倡昆曲的影响与带动之下,河北昆弋演员组班到京演出,主要有“荣庆社”、“同和社”、“福寿社”等,后来成为北昆演员的韩世昌、白云生、侯玉山即出身其中,他们对北昆的发展和延续起到很大的作用。

然而,不少昆曲痴迷者仍留恋着经过数百年锤炼的经典艺术,不甘就此任其沉沦,决心从培养人才入手,争取让昆曲东山再起。吴梅(1844-1939)是清末民初在昆剧创作和理论研究上最有影响和最有贡献的作家,对于戏曲教育方面也卓有成就。重要的蓍作有《顾曲麈谈》、《词余讲义》、《中国戏曲概论》、《南北词简谱》等,此外,吴梅也有一些剧作传世。 昆曲从明万历年间风行全国至清末,以清唱为主的“清工”始终不绝。在江苏、浙江、北京等地,业余曲社活动极为普遍,如苏州的“道和”、“振声”(吴梅主办),上海的“赓春”、“平声”等。娄县(今江苏昆山)俞宗海(粟庐,1847-1930)是近代叶堂正宗传人,他先后在苏沪两地授曲多年。曲社社友和昆剧艺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密切,各曲社都聘请艺人拍曲说戏。曲社的活动以清唱为主,但由于个人的长期悉心钻研表演艺术,一些业余曲友也跻身昆剧表演艺术家之列,南方有徐凌云、俞振飞(粟庐之子,1931年登台成为京昆演员),北方有溥侗(爱新觉罗氏,1871-1952)。

1921年,为挽救和延续这一古老剧种的艺术生命,苏州名曲家张紫东、贝晋眉、徐镜清,实业家穆藕初,著名人士吴梅、汪鼎丞等人出资在江苏省苏州市桃花坞的五亩园,创办了一所以传承昆曲艺术为宗旨,专业培养昆剧演员的戏曲科班“昆剧传习所”.与旧戏班采用收徒授艺的演员培养方式不同,昆剧传习所是一所新型的学堂式科班,学生们除了学习戏艺,还要学文化,学武术,兼学乐器.聘请的教师都是清代末叶在苏沪地区享有盛名的“全福班”后期艺人有沈月泉、沈斌泉、吴义生、许彩金、尤彩云,和学有专长的知名人士。所招收的五十名学生在取艺名时都在姓名中嵌一个“传”字,按其所习的行当,第三个字的偏旁不同,如生行用人字头,旦行用草字头,净行用金旁,丑行用水旁,末行用王旁,这就是后来人们所称的“传字辈”演员。“传字辈”演员学艺五年,学有传统折子戏四百馀出,其中不少明清传奇名剧。昆剧传习所培养学员仅此一期,行当齐全,唱演皆能,实实地为昆曲的传承和发展培养了整整一代,个个成材的艺术家群体,为昆曲艺术的存亡继绝保留下了星星火种。至今上海、浙江、江苏等地活跃在戏曲舞台上的众多昆剧演员,都是在“传字辈”艺人的培养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艺术家。

抗战时期,大好河山疮夷满目、民生凋疲,昆剧演出团体只剩下金华地区半职业性的“民生乐社”,以苏滩艺人朱国梁领导的“国风新型苏剧团”这个“半付昆班”。国风苏剧团起初不唱昆曲,但当著名而可怜的昆剧演员王传淞、周传瑛先后参加后,剧团中的朱国梁、龚祥甫及张氏三姐妹(张艳云、张凤云、张娴)开始学习昆曲,成为近代昆剧男女合演的第一辈演员。国风苏剧团在恶劣的流浪环境中不断延续昆剧的舞台实践,同时也随团培养“世”字辈第一批演员。1949年后,国风苏剧团在杭州注册,后更名为“国风昆苏剧团”。

五十年代,随着“百花齐放、推陈出新”而进行的戏改政策,流散各地的昆剧艺人陆续吸收到各文艺团体中。北昆演员韩世昌、白云生、侯永奎、侯玉山等先后参加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中央实验歌剧院等团体中任教员或导演。1953年华东戏曲研究院在上海筹备成立昆曲班,学员在1954年春开始正规学艺,由朱传茗、张传芳、沈传芷授课。1954年10月,在上海举办第一届华东区戏曲会演,国风昆苏剧团携昆曲剧目参加会演,在上海的“传”字辈演员也参加了演出。

戏曲会演后,国风昆苏剧团开始尝试改编传统名剧《长生殿》、《牡丹亭》、《风筝误》(李渔的代表作,京剧《凤还巢》据此改编)等。在洪升逝世二百五十周年的纪念活动中,在杭州和上海公演的《长生殿》引起广泛的关注。1956年国风剧团的《十五贯》晋京演出,获得巨大的成功,“京华争说《十五贯》”,“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十五贯》的成功,对昆剧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到1960年,全国演出团体除浙江昆苏剧团(由国风昆苏剧团改名)外,还成立了上海青年京昆剧团(以1954年戏曲学校昆剧班同学组成,以俞振飞、言慧珠领导)、北方昆曲剧院、江苏省苏昆剧团和郴州专区湘昆剧团。其后,各昆剧团培养了一批新人,如上海的计镇华、华文漪、梁谷音、蔡正仁、岳美缇、刘异龙、王芝泉;北京的侯少奎、洪雪飞、蔡瑶铣、马玉森;浙江的汪世瑜、王世瑶、张世铮、龚世葵、王奉梅、林为林;江苏的张继青、石小梅、张继蝶、林继凡;湖南的雷子文、张富光等著名演员。

2001年5月18日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昆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2003年3月文化部命名昆山市为“中国昆曲之乡”,使得由“昆山腔—昆曲—昆剧”,最后确定为“昆曲”的古老艺术形式将得到永久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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