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下的噶玛

来源: LA_Mike 于 2009-04-07 17:10:32 [档案] [旧帖] [给我悄悄话] 阅读数 : (4965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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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终于翻过雪山，小心翼翼顺山而下，遇袭小冰雹。车轮侧滑，车身几次横转，惊得冷汗阵阵，惊心动魄。下过雪线层，山下就是噶玛。犹见辽阔广袤草原，暗夜中一片幽蓝......
可见孤零泥房，停车磕门求之借宿。藏人会说汉话，令人惊讶不已。他叫才让旦巴，腿有残疾，走路跛足。屋内无电漆黑，旦巴掌燃酥油灯，油烟味道刺鼻。依稀可见几张残破课桌矮椅，墙壁泥抹掉渣黑板，原来这是间教室。
旦巴找来几块羊皮，我们席地而卧。
走进羌塘高原以来，一路无机会与藏人语汇交流，今遇丹巴会讲汉语，自然投机所好聊天聊地。
这一带游牧户落分散，遍布草原各地，藏民世代游牧为生，几乎与世隔绝。超过五十岁藏民识字的不多。辨别牛羊数量靠刷在牛羊身上颜色为记。这里无学校,也不够办学规模。雪山下,只有这两间破烂土泥房，称之为“教学点”。丹巴由那曲来此任教，一任就是三十年。学生最多时，不过十人，少则如现在，四人。
旦巴自豪告诉我们,七十年代他被保送成都民族学院进修过一年，忘不了那类似大学一样生活，怀念那段青春岁月，美丽时光。
“教学点”每三年招生一次,只招收一二三年级小学生。要上四年级时,则要翻过雪山,到两百里外另一个较大 “教学点”。如此，家境贫穷游牧后代,读完小学三年即辍学。
旦巴“教学点”,是他发明的“复合式”教学法,即:一二三年级的孩子,都在一起上课。每天,旦巴给一年级孩子上完课,再给二三年级的孩子上课。这时,一年级孩子,或做旦巴留的作业,或预习下一课的陌生内容。丹巴的左小腿,在一年的风雪天冻坏,截去半只脚掌，走路一瘸一拐，即便这样,丹巴还是拖着残腿,按照中国的教育大纲,把一二三年级十二个科目全开起来。旦巴说,别看是小学科目,有的我也不会,像音乐课,我不识普,但会唱,就教孩子们“翻身农奴把歌唱”、“青藏高原”……旦巴得意说,在噶玛,四十岁以下牧民,他都教过，包括现今基层区长。
旦巴有两个孩子,女儿嫁到那曲县；儿子在县上打工。老伴十多年前去世,在噶玛只有他孤身一个人。“教学点”就是丹巴的家,大到维修房子,小到钉制桌椅，就连黑板擦、教鞭乃至粉笔,都是丹巴自己亲手做的。
旦巴很愿意说话,他说这里要是再有个老师就好了,一二三年级教学质量就能提高,还能有个人交流。总听上面说要来一个老师,不知怎么总没来。
他分析这里海拔太高,气候恶劣,生活艰苦，没人愿来。旦巴说,每年他最不愿过的就是寒暑假,那时没有孩子来上学,非常寂寞。

丹巴最遗憾的是,这辈子只教过一二三年级,在这荒原上，没有提高教学水平机会.但也正是因为这,又常常让他感到蔚籍。毕竟,高原游牧孩子,人生第一步,是他领着迈出去的。他感到最让他骄傲的是,自己在噶玛教学三十多年,没有叫一个噶玛的游牧孩子在三年级以前失学,没有让噶玛的后代,留下一个“睁眼瞎”。
高原游牧孩子,感可能格外纯朴。每逢暴风雪降临,无论多远,孩子们总是骑马赶来,送来牛肉羊皮什么的。丹巴说,孩子们惦记我,噶玛的人都惦记我。
哪个游牧户,宰牛杀羊,都叫孩子给丹巴送来一些。赶上藏历节日,孩子们阿爸阿妈还会亲自前来,请旦巴去自己的帐篷过节,并且坐在头席上。每逢这时,受到礼遇和尊敬,旦巴心中有种特殊满足感。
旦巴说,这辈子是赶不上县里那样学校了。在那样的学校里,水平能提高,条件有多好。旦巴经常发愁的是,上面总拖欠工资,本来就很微薄的工资,一拖就是一年。他养了十几只羊和牦牛,靠其生活。孩子们笔本什么的,有时他还得搭点。
最让丹巴苦恼是,这里没有电,听不到广播,看不到报纸。有时他翻过雪山去镇上办事,借口给教学点糊墙,多要些旧报纸回来看,他获得外界信息,就靠这些旧报纸,虽然有些新闻早过时,旦巴感到很充实。
旦巴说,他动过无数次念头,想离开这里,并且他也有更好的地方去。可一想到如果他走了,这个“教学点”就将不存在,噶玛的孩子就将无人管，他不忍心走。
旦巴说最难忘有次,一个孩子的母亲死了,父亲游牧在外,葬了母亲当天下午,孩子就来上学。因为母亲临死嘱咐,要把旦巴老师教的书念完。小妹妹没人看,就放在教室后,她上她的课,妹妹玩妹妹的,一直读完旦巴教的三年。
我打谅这间所谓教室,是一不大的土泥屋,低矮黑暗。课桌有是用土坯搭成。墙上的黑板,涂上墨汁，久之已成灰色。课本是一拨一拨孩子们所留下.虽然破旧,但我发现,旦巴裱糊得干净整齐。……
正是在这阴暗小教室里,旦巴领着孩子们,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与期盼,每天都朗朗地读着课文:“我爱我们伟大的祖国,她富饶而美丽......”
做为外来的旅行者,面对此情此景,心酸不已。第二天清晨临行前,我们凑了一千元,送给旦巴。他推搡不收。杨姑娘说收下吧，这点心意是送给高原孩子们的,是送给雪山下“教学点”的。……旦巴很感激,眼里不停流泪。丹巴说,我要全体孩子们,给你们举行欢送仪式！
四名孩子一字排开,站在他们所谓的教室前,旦巴老师把鲜艳国旗举过头顶,迎着高原凛冽的风,大声喊:“立正,敬礼,唱国歌!”
噶玛“教学点”孩子们,高唱国歌,庄严注视丹巴老师高举鲜红国旗。浩瀚高天的风,吹拂孩子们幼稚红彤脸庞,他们身上，闪耀高原金色阳光。听着那音调并不准确,却十分嘹亮的歌声,禁不住全身热血涌动,早已泪眼蒙蒙,......
雄阔藏北高原,你不再神秘,你令人心灵洗礼,情感震撼......

-------摘自我的旅行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