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影楼出来，天气寒意未消。摄影俱乐部在一家餐馆设宴招待杨教授，我让他上我的车一起走。杨教授脑子灵光，见识广，看了车子马上说，你这是教授级别的车嘛，博得一笑。在去餐馆的路上，两人侃侃而谈，杨教授告诉我他已经七十五岁了。这几天的相处，一点也看不出老态龙钟的模样，他步履矫健，反应敏捷，思想乐观，情绪高昂。他学识丰富，工作严谨，性格率直，顽童心态，不失风趣，善于烘托气氛和制造环境。我非常欣赏他严格正规的教学方式，规范经典。
他简单向我讲了他早年的求学之路，是北京电影学院成立后的第二届毕业生，毕业后留校任教至今，已经从事了五十多年的摄影工作。我们这个摄影俱乐部的前任会长是他在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在中国，他属于摄影学院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注重基础，强调理论，重视实践。这和我的治学风格相似，也是我常常要求学生和博后们做的。我一向注重基础理论，强调基本功，鄙视怪异。在巴黎参观画展时，我只对画院派的作品感兴趣。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规律，要有墨守成规的精神和勇气，否则谈不上创新，搞个四不像，自己说得头头是道，别人不知所云。他还向我讲了一些个人的经历，曾经有一个月被困在海洋轮船上记录科普考察，广袤无垠的大海让人像坐牢一样。两伊战争他随船周游列国几个月，大国之间斗智斗勇，沿途记录。我也谈到了我来美多年的求学和工作经历，两人从摄影师生关系转变成了朋友关系，亦师亦友。
他再一次表示遗憾今天的学生来得太少，说在中国要是有这么一堂课拍躶体，一般都在几百人以上，根本没有这么好的条件。有一年他们学院请了三个苏联的模特，一男两女，挤爆了。杨教授比较起中美两国躶模的差别来。在中国，躶模即自卑又自傲。因为传统因素的影响，模特职业的压力很大，有时不得不用自傲来掩饰。美国的模特好些，把它当成一项职业。我重提杨教授的教学深入浅出，平易近人，学到了不少摄影知识和技巧，于是我们转而探讨起教学的体会来。他说，只有一知半解的人才会把自己搞得高深莫测，装腔作势，真正懂得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这话我深以为然，想起自己和别人谈本职专业时也是毫无保留。一个善于学习的人是不怕被别人撵上来的，人家进步，你也进步。杨教授说正是这个道理。
到了餐馆，一帮摄友已经济济一堂。入座后，摄影会的会长问我今天的最大收获是什么。我说学到了工作认真，思想解放，引得大家都笑了。我们这个会长大有来头，他是中国第一位新闻摄影的硕士生，六四天安门事件时从头拍到尾，现在是我们学校教摄影的教授，有二十多年的摄影教学经验。因为我正在筹划写一部关于六四的小说，到他家里去看他拍的当时新闻照片时，看了他拍的许多风景照和人物照，那水平让人咂舌。问他网名，说从来不上网，没时间，这才是真正的大牛潜水，隆中吟。下午摄影俱乐部邀请杨教授讲解分析俱乐部成员的作品，我没有去，心里惦记着相机里面的东西，不知是好是坏。
回到家里整理照片时，将少数脱焦的毛片去掉。因为今天人少，少有干扰，大部分画质不错，脱焦很少。有趣的是我发现暗背景的低调照片比亮背景的高调照片脱焦少，于是回忆起当时拍低调时，相机一对目标，聚焦小方块就对准了模特白色的胴体。隐约记得当时杨教授抱怨说这模特不像中国的模特，皮肤太白。他想挡掉一部分光，让场景更显朦胧，更加艺术，可惜人手不够，终未能如愿。也就是说，相机聚焦时是冲着白光去的。这个发现有点意思，为以后拍同类照片时积累了经验，我想拍其它场景对焦恐怕也会有所借鉴，举一反三。
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感觉比实际拍照时的效果还好看，那曲线，那玲珑，那优雅，那奔放，都抽象了出来，方知杨教授的用心和高明，让我这个初学摄影的菜鸟在自我实践中有一步登天的感觉。要是没有他的示范指导，恐怕一辈子也拍不出来这样的照片。这种反思让我认识到摄影的设备和技术固然重要，日新月异，但意境、情趣和内容的追求是不变的，有一套自己的路数。看着同一个画面不同设置曝光产生的效果图，那感觉太不一样了，真的很色很美丽，朦胧倩丽兼收。什么是名师出高徒，什么是仙人指路，说的就是杨教授。看着照片上面模特那传神的眼睛有了另外一层领悟，拍片子选择对象很重要，模特挑选得好，有灵气，领悟力强，可以事半功倍。
有杨教授对我这个菜鸟的即时指点，人体摄影时光圈和曝光速度设定为了P档，得以专心体验改变曝光，ISO，甚至白平衡带来的人体摄影乐趣，玩得high，非常非常high。也就三堂课的时间，这三项指标已经玩得深有体会了，不就是A档S档吗，等我回头收拾你们。以前的老相机只有这两项指标，山中老大。可是数码相机不一样了，许多其它新指标可以弥补曝光和速度的缺陷，新老结合。谁知道哪天哪个神仙又弄出了一个什么新玩意，大家又得学新东西。将来我们照出来的东西都是3D的，脑子想什么相机就自动拍了出来，这样我们只需要专注构思和抒情：）还有一件事情杨教授给了我比较深的印象，就是对版权敏感。像我们这些菜鸟拍片就是玩玩，没有想过以后自己的片子会登大雅之堂，我学摄影的初衷更是为了文学创作的需要。可是看了自己拍的美片之后，开始改变想法了，别人能做到的，自己为何不能做到呢。
杨恩璞教授用他广博的学识把我带到了一个奇妙而自由的王国，几堂课下来虽然不多，却非常浓缩高档，品味十足。当了多年的教授，现在从新回过头来当学生，有了新的挑战，新的刺激，一种新奇的体验，学会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世界，欢度人生。杨教授的摄影美学观点已经深深影响到我对摄影的追求和学习。
#8 这张照片杨教授正在向我们讲解主灯，副灯，轮廓灯和修饰灯的摆法。等一切都调好了，他让将所有的灯都灭掉，然后一盏一盏地再重新打开，体会光的效果和作用。这是在所有灯熄灭的一瞬间我抓拍的，轮廓灯的钨丝还留有余热。
杨教授让我千万不要称呼他为大师。他说在中国只有三个人担当得起这个称呼：郎静山，吴印咸，陈复礼。
谢谢大家跟读。从一个摄影初学者的角度谈谈自己的体会，可能对其它初学者更有帮助，就像中学时代的学习小组大家讨论，分享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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